“师父...”
“你在台上唱成什么样我听不出来呀。起码三天没有喊嗓子。”
“师父您...”
“行了,这屋里四个墙角你选一个吧。”
小辫儿垂头丧脑地去了常见的墙角准备罚站,没想到师父也走到了他的墙角,站在他的面前。
“背《报菜名》。”
“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腰儿、烤鸭条、清拌腰丝儿、黄心管儿、焖黄鳝...”
“啪!”小辫儿挨了一个耳光,左半边儿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了
“焖白鳝。”
“继续。”
“焖黄鳝、豆鼓鲇鱼、锅烧鲤鱼、烀烂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虾、软炸里脊、软炸鸡、什锦套肠儿、卤煮寒鸦儿、麻酥油卷儿、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醋烟肉片儿、烟三鲜儿、烟鸽子蛋、熘白蘑、熘什件儿、炒银丝儿、烟刀鱼、清蒸火腿、炒白虾、炝青蛤、炒面鱼、炝祖笋”
“啪!”右脸也挨了一下。小辫儿心里害怕极了,师父身形阔,逃都逃不出去,眼泪含在眼圈里,嘴里不停地背。又被自己的哭声打乱了节奏,越往下背越不顺溜,耳光也跟不要钱似的一下一下打来。森儿在外头听得心焦,师父检查相声基本功,她还真找不着理由进去。
好不容易一场背了下来,小孩脸上一半是泪,一半是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以后每天都在墙角这儿背,错一个字打你一嘴巴,下回自己动手,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去洗把脸过来。”
小辫儿依言去了,回来时站在离师父一丈远,迟迟不肯往前挪一步,师父无奈,只得上前几步一把把小孩抱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
“别哭了,我的儿啊,你沉了,师父都快抱不动你了。从古至今,历朝历代没有不听戏的,咱们相声与梨园密不可分,又没那么高的门槛,正是赶上好时候了,你学东西快,嗓子又好,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咱能自己把它丢了么,嗯?”
“师父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孩子。我记得你第一次唱太平歌词的时候也是这样说,那时候我觉得你年纪小,教了你师哥没教你,你就赌气躲在被窝里唱,我掀开被子的时候你很害怕,可还是很倔,听到你完完整整地唱下来,师父很高兴,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当下都教给你。可我怕你走歪呀,你是要成角儿的啊。”
“师父,您别说了,别说了。”小孩把脸埋在师父胸口,挨打时死命忍着,这会子眼泪决了堤,把师父衣服哭湿了一大片,哭了一会儿,蒙地抬头。
“师父,我跟您说一件事儿。”
“嗬,您这情绪收的倒也快。”
“陶阳那个辣椒是我放的。”
“烧饼干活你出的主意。”
“您知道啊。”
“小东西,你肚子里哪根肠子我不知道,陶阳那崽子也淘气,没事总欺负别人,也该给个教训,只是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啊,今儿就算罚过了,在这个行当里你要害人的话我绝不容你。”
“我以后不会了,那个辣椒我尝过,觉得还行,但这也是不对的。”
“哼,话都让你小子说了。”
“嘿嘿,姐夫,今天我姐姐回家跟姨姨们去吃饭了,我能睡您这吗,上回那个《济公传》您还没给我讲完呢。”
“行吧。你看给我这胸口前都哭湿了,你也换下来吧,姐夫给你洗了去,瞧这出了一身的汗。别赖我身上。”师父说着就开门出去了,森儿躲不及,只好站住。
“听到了。”
“嗯。”
“别去打扰他,他要面子不肯出门,你放心,有我呢。”
“哎,谢谢师父,那我回去了。”
晚上,师父烧好了洗澡水。
“来,小辫儿过来洗澡。”
“喔。”小孩脱好衣服走到浴缸旁边,小辫儿个是长高了不少,可还跨不进浴缸呢,师父只好一把抱起来给人放到水里。
“唔,有点烫。”
“天冷,一会儿就凉了。”师父给小辫儿擦着身子。水汽氤氲,俩人看对方都有些模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小辫儿脸上的巴掌印。师父心疼坏了,拿了药膏擦小辫儿的脸。
“你这孩子脸怎么这么长呢。”
“等我长大了拿头发遮一下,以后就长开了。”小辫儿不以为意。
“等你长大了可能是我看开了。”
“哎呀。”小辫儿在浴缸里直跺脚,水都扑出来了,淹的地上、桌子腿上都是。
“哈哈哈。”屋里传来俩人的笑声,哪有什么比童声更好听的呢?
过了一会儿,小孩直嚷嚷着冷,师父笑着说:“又冷啦,那咱快点洗。”说着拿了手巾给孩子擦了头发身子,裹上衣服塞进被窝里,师父去把剩水倒了。小孩在被里看见师父忙里忙外,挨了打之后自己简直就是小祖宗,倒是十分安逸。
眼见着师父收拾完了回到床上,小孩眼睛直直盯着师父。
“想听故事啊。”
“嗯。”
老郭把被子掀起一角,小孩立刻像条泥鳅一样钻进师父的被窝,扭股糖似的黏在师父身上,光溜溜的身子到底瘦弱,只经冷风一灌便凉,师父的被窝总是最暖和的。就这样,师父哄着小辫儿,拍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故事,直到小孩进入梦乡。
北京的庙会最为热闹,一到这个时候,街上来往的人极多。小辫儿最高兴了,又可以见到卖糖的阿姨了,这是位极有风韵的女人,热情大方,对他极好,眉心上那一颗朱砂痣最美了,他这样认为。早早跟着师父收拾东西出门,师父在台上演出,小辫儿就在离得不远的地方买棉花糖吃,大观园旁边的棉花糖他可馋了好久了,师父昨天打了他,今天受不了他软磨硬泡,只好破例准许他吃一点。
正吃着,森儿过来了。
“师兄,赶紧的,师父叫你呢。”小辫儿恋恋不舍地看着大街,跟森儿走了。到了大观园戏台后台。
“师父,干嘛呀?”小辫儿疑惑地问道。
“敢上台吗?”师父问他。
“什么玩意?”
“敢上台吗?”听明白了这是确认要自己上台。
“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