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鲁剑光先生的师生缘

王 绍 基

虽然退休了，但依然在音乐学院做点工作，有空时也帮着乐团和修整点乐器。在给弦乐器换弦的时候经常要从整扎的琴弦里抽出来一两根。平时习以为常也就没有什么念想，直到有一天教我也在音乐学院学习的外孙女如何抽出琴弦来时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学习上琴弦的情景……

记得那是1963年的暑假，鲁剑光老师教我们拉二胡，第一堂课就是给二胡上弦。

在那个时代，二胡使用的都是丝线弦，一卷丝弦有两丈多长，差不多是六公尺多。每次使用的时候要抽出所需的长度剪下来装到琴上。

鲁老师手把手教我们，如何抽出所需长度的琴弦而又不让剩余的琴弦散乱，如何给琴弦打活结……，这些看起来很普通的知识在我后来的工作和生活中却常常用到。

温四中有着非常良好的音乐气氛。除了在课间休息时间，每天的晚自修开始之前，广播里永远都响彻着音乐。除了上课和自习，同学们时时刻刻都是沉浸在音乐之中，那些难忘的美好旋律熏陶了我们这一代人，让我们终身受益。

除此之外，在温四中的上午20分钟课间操时间里，每星期会安排一次一个年级段的文艺表演赛。轮到表演赛的级段那一天不出课间操。——像这样的安排可能在全中国也是独一无二的吧！——当然，在这一切背后，鲁老师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的我还很不懂事，但也还能感觉得到鲁老师对我们这一类家庭成份出身的学生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到许多年之后才了解，因曾在抗战期间参加过永嘉战青团和温州青年歌队宣传抗日，涉嫌三青团背景，致使他后来在政治方面一直受到挤压，所以特别谨慎。然而尽管如此，鲁老师还是在暗地里帮我们这些学生。

影响我一生的是那次午饭之后，我在食堂外的小院里吹小号，不料被早来学校的鲁老师看到。他远远站着很严肃地听我吹奏一曲“骑兵进行曲”之后，一言不发就走了。

我的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因为小号是担任我们班辅导员的高中部同学，军管乐队长陈锦梁私下让我拿出来的。

更想不到的是在我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之后的一次课间文艺表演赛时间里，报幕员同学突然宣报：“下一个节目，小号独奏，由初一6班王少基（我的曾用名）同学表演”。──由于事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要演出，一下子把我给惊呆了。

在同学们的催促下我糊里糊涂地上台接过鲁老师已经给我准备好的小号，又糊里糊涂演奏了一曲。……几天以后，班主任老师交给我一张“优秀奖”的奖状。——惊喜中的我接过奖状就直接跑去高中部把奖状送给了我的辅导员同学陈锦梁——我想这应该是属于他的。

许多年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当鲁老师发现我会小号之后，既想要用我，培养我，又无法逾越固有的规定，所以就利用课间文艺表演的机会请校领导参加，让领导来看我的演出，校长施泽恩当时就拍板说“王少基（我的曾用名）是可以教育好的孩子”，并允许我参加军管乐队。——在那个年代，有两种人不能参加军管乐队，一是初中部学生，二是家庭成份不好的学生。

1974年我回到温州，与鲁老师商量在温四中办一个文艺班，吸收少艺校的毕业生（那时候的少艺校没有初中部），为将来建立温州自己的管弦乐团培养人才。在鲁老师的奔走努力下，教育局很快就批准了。

 

温四中文艺班办了两届，吸收过120多名学生。给社会输送了一批人才。

而对于我来说，最为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两届的文艺班而获得到了一批珍贵的，如同家人般的学生。——这是后话。

也有学生问过我为什么选择在四中办文艺班，我说因为只有四中有鲁剑光老师。

其实我对鲁剑光老师的敬仰是自从进入四中学习后不久就开始的。唸初一的那年我参加了合唱团。记得那次唱的有一首歌开头是“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第3班那位后来当了学生会文艺部长的胡素贞同学担任领唱。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一名好的组织者与普通的组织者有太多的不一样。

在合唱团组团之前，我们在音乐课里就都已经学过这些歌曲，练习过声部搭配，还学过打节拍的基本知识和如何看指挥……等。而正式挑选人员组团以后到参加比赛期间，合唱团只排练了一次，然而就那么一次的排练还让温四中在全市中学生合唱比赛里拿下了一等奖。

在我唸初三时，有一次的“劳动课”被安排在校长室里剪贴资料。看着墙上一排排的奖状，发现从1962年至1965年期间，温四中的合唱团曾经连续四年拿下过中学生合唱比赛一等奖。那一刻，我自豪地发现原来我们的音乐老师是那么地优秀，也开始回味鲁老师的那些计划周密，有条不紊的排练，回味那些上场退场的细节安排，穿插在合唱过程中富有创意的花絮，和恰到好处的声部处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越来越喜欢合唱，更是开始有了想学习音乐指挥的愿望，而从鲁剑光老师身上看到的，学到的一切都让我在后来的工作中更加顺利。

1984年，我指挥的合唱团在温州市合唱大赛里拿下了合唱第一名和指挥第一名。那次成果的获得要归功于许多人，譬如当今赫赫有名的指挥家，温州音乐学院院长邹跃飞在当时负责解决了乐队的所有问题，优秀的温大音乐学副教授陈青当时是担任领唱，温二中德高望重的林长孺老师当时担任朗诵……。在我感激所有同事们和我的老师们的时候，从心底里最庆幸自己有过鲁剑光这样优秀的启蒙老师。

在后来的音乐生涯里，不论我又经历了多少学习和锻炼，鲁老师那优秀的组织能力一直是我的榜样，他那创新又不失严谨的风格也一直影响着我。

 

在纪念鲁剑光老师诞辰一百周年之际，我深深地怀念他，也为他在那个非常年代所遭受不公平的挤压和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学生当时对他的不理解而感觉特别的遗憾。

鲁老师，我会永远记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