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堃仪手里紧紧攥着从天权送来的信,看着案桌上孟章的灵位,阴鹜的目光似乎要将他亲手刻好的牌位刺穿,牙齿紧紧咬着嘴角,甚至渗出了几丝鲜血,口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久违的腥甜味。
他要瑶光和天权不死不休,要慕容黎命丧执明之手,他筹谋计划,似乎还是差了点。
居然是算错了执明,起初以为他终究只是草包一个,不足为患,只需利用执明对慕容黎的感情,略施小计,便能让二人离了心,毁掉慕容黎,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现在的执明,居然成了他现在最为棘手,不得不除的人!
虽说棋差一招,可是他仲堃仪还不会输!
“来人!”不一会儿,屋内传来声音,门外的一位学生便开门进来。
“先生。”开门进来的是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衫的男子。
“你将着封信送到你骆师兄手中,切记,要亲手交予他。”
“是!”那名学生接过了信,很快便退出了屋子。
天气转冷,天黑得时辰是越来越早了。
山林里,昏鸦嘲哳,欲断人肠
两个月前与瑶光相战,回到宫里骆珉听说执明自从瑶光回来的日子里,身体抱恙,经常是噩梦连连,虽然到了现在朝堂之上执明似乎与平时无异,但骆铭还是看出来他最近状态依旧不太好。
下了朝后,回到府中,几番思虑过后,还是进了宫。
“骆卿进宫是有何时禀报?”执明强撑着精神,看着桌上打开的奏折,脸色有些憔悴,朱笔批下一个“阅”字。
“回王上,也无什么大事,只是听闻王上最近夜里时被噩梦惊扰,这是臣从民间寻来的秘药,据说能令人一夜无梦,入睡安稳,还望王上保重身体,切勿太过操劳。”一边说着,一边把药递了上去。
“骆卿真是有心了。”执明接过药,拿在手中转动,随意打量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是一只小小的石青色玉瓶,瓶身很好看。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执明从案几上一沓奏折中抽出一份递给骆珉。
“这是从梁洲递上来的折子,你看看。”
骆珉接过打开细细的看了一遍。
梁洲地处天权西南,毗邻天璇,之前与天璇开战,便是借道梁洲。天璇被灭后,与天权相邻的几座城池似乎有些不太安宁,对天权遖宿合攻之事心有忿恨,常常借机生事,滋扰天权边民。
“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吧,护好百姓既可,天璇士兵不必强势镇退,但也不能任由他们随意欺压。”骆珉听出来他话里有些怒气。
“是。”
可能是累了,执明闭上眼,腾出手来揉了揉太阳穴,骆铭见状,也不敢再做打扰,朝执明拜了一拜,退身而去。
一路上,骆珉都在想着梁洲的事情,虽说跟在执明身边会有更多的机会,可现下天权与瑶光战事刚定,就算两人有再大的间隙,恐怕一时间难再挑起事端。于自己而言,如今去了梁洲或许会是一个更好的时机。
才回到将军府,未来得及把自己要去梁洲的事情写信告诉仲堃仪,管家就来报说是有了客人。
“客人,在哪?”
“回将军,在客厅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管家回答。
到了客厅一见才发觉是先生派过来的人。
“先生是有何时要嘱托?”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压着声音说:“这是先生让我交给师兄的。”
“其他的没有?”
送信的人摇了摇头,“其他的没有了。信已经送到,我就先回去了,还请骆师兄小心行事,切勿让执明发现了端倪。”
“等一下,我有事要告与先生,你帮我带封信回去。”
骆珉将写好的信装好递给师弟,男子将信揣在怀里,点了点头,便趁着月色出了将军府,月光打在他身上,透着微微的鬼魅。
骆铭将看完的信扔进了火炉,本是安静的物件“噌”的窜起几寸多高的火焰,将信纸悉数吞食殆尽,连一丝灰烬也没剩下,空气里飘起一丝烟火味。
看来,天权的太平时日差不多到尽头了,也不知道能否熬过这一劫,骆珉眼神有些复杂。
到了月底,天时转变得很厉害,温度骤减,俞是冷了起来,寒风肆意的吹着,扰得人心也跟着不安起来,往日里热闹的街市也逐渐变得冷清,只有些小商贩还在叫卖着。
将近年末,安照惯例各地郡侯都要进宫,想君王汇报这一年来管辖之地的大小相关事宜,以及来年事务上的报备。
莫澜算了算时日,开始着人准备,这次他打算在王城多待一些时日。
“兄长!都清点得差不多了!”莫子言从长廊一头大步走过来,身姿挺拔,脚下宛如生风,青丝飞扬,衬得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多了些稚气。
莫澜对着手心哈了口气,搓着双手对着莫子言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兄长,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莫子言有些期盼的看着莫澜,手指玩弄着剑坠的挂绳,一圈又一圈的绕着,又放开。
“不用了,这天太冷,你就留在嘉成吧,有时间多看看书。”
看来是真的不能跟着莫澜去了,莫子言有些泄气,稍微转了转头,明明失落却还强装着无所谓说道:“那我在嘉成等兄长回来。”
“嗯,走,先进屋。”莫澜装作是没看见,拍了拍莫子言的肩膀,带着他进了大堂。
执明下了早朝,吩咐人把今日朝上的奏折搬到了支澜殿。
“王上,莫郡侯进宫了,在长唳亭候着。”尚未踏上殿前石阶,就听见宫人来报。
听说莫澜进了宫,执明眼睛一亮,本来有些严肃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些喜悦,也不理殿里还没批完的奏折,转身就往长唳亭走去。
“这个莫澜,终于舍得来见本王了!”撇了撇嘴,念叨着。
已经有两年没见过莫澜了,去年他遣人给王宫送了信来,说是染了风寒,不便出门,便没有进宫,一晃就是两年了。
“莫澜,你可算是来了,若是今年你再不进宫,本王可准备亲自去嘉成了!倒是要看看你是藏了个什么宝贝都不愿进宫来见本王了!”执明佯装怒气,进了亭子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侧着身子,眼睛斜看着莫澜。
“微臣这不是来了嘛,还给你带了些好玩的物件。哎呀,让开!让开!”说着便把桌子上的茶具推到一边,再把宫人抱着的东西放了上去。又是嫌弃的看了几眼身旁的人,不耐烦的扇了扇手,赶开了他们。
都是最近这两年来嘉成新出的些新鲜玩意儿。
“你们!去!把莫郡侯送来的东西拿下去好生收着!”执明随手拿起一件看了几眼,转过头去,目光在身后几个宫人身上扫了几下,又随手点了两个人。
“是!”两个宫人答应了一声,把东西给带下去了。接着执明挥了挥袖子,屏退了其他人。
“莫澜你不在,本王实在是太无聊了!”执明抓着莫澜的袖子抠弄起来,像是抱怨又像是委屈。
莫澜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唯有在他面前,才会是最真实的模样,国中百姓都赞扬王上宽厚有为,可这一刻他却觉得眼前人却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突然的想到了还待在嘉成的莫子言,这两个人孩子气的性子有时候还真是有些像。
“王上,您如今是王,应该以国事为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整日里只知道玩乐了。”莫澜微微缩手,从执明手中将袖子抽了出来,装出一脸的正经样。
“国事?现如今连你也学会拿国事来压本王了!”执明白了莫澜一眼,趴在桌子上,如冠玉一般的脸躲在宽大的衣袍里,只剩下好看的眼睛以及额上那一撮紫色的头发,愁苦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出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莫澜不解。
“前段时间鲁大人跟本王提了招才纳贤之策,虽然本王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还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执明抬起头来,额间挤出几道纹路,看得出来他为这些事倒是烦闷得很。
莫澜低下眼,眸子暗了几分,思量起来。
这次自己本来就是带着目的而来,自己不在王城的这些年,太傅去世,子煜战亡,连一直对天权忠心耿耿的威将军都起兵叛变,如今执明身边只有一个骆珉可用,可这个人终究是仲堃仪的学生,虽然到现在还没看出此人有什么问题,可总是让他不太放心。
“既然如此,王上何不从民间招纳能人异士?天权富庶之国,厚物之地,应予高官名望,少不了投诚之人。”
执明回答他:“这个本王不是没有想到过,虽说乱世之中有谋略者大有人在,可若要重用,还是不够放心。”执明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看着亭外。
“那学宫中挑选如何?”
执明另一只手转动着茶杯,说道:“这文人士子自热是比比皆是,只是这冲锋陷阵的将士之才,似乎是少之又少。”
跟何况他现在想找的是一位文韬武略皆为胜者,更是难上加难。
“天权不是已经有了骆将军吗,为何还要再寻将才?”莫澜没见过那个叫骆铭的人,不过关于他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再者自古以来,便是良将难求,百年来,钧天也就出了天璇裘振和天玑齐之侃两个,可惜却早已是黄泉故人。
“自从上次威将军叛变,本王才知道,这兵权不能握在一个人手里,自然是要找一个人制他兵马之权。”执明没有看莫澜,依旧看着亭子外,眼神却不像之前一样那般天真温柔,倒是多了些尖锐冷峻。
人呐,只要是手里的东西拿得多了,怕是就要开始忘了原来的自己了。
“本王想着你时常在外,不知是否有合适的推荐人选?”
哪知半晌也没听见莫澜一句话。
转回眼神去,却见那人好好的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一样。
“看着本王做什么?”他放下了杵在脑袋下的手,不自觉的稍微坐正了一下身子。
“微臣只是觉得,王上不像以前的样子了。”莫澜淡淡笑了一下,回答他。
“本王也觉得你不像以前了”执明接着就回了他一句。
“噗嗤”两个人看着对方,一下子笑了出来。
自然是君成了君,臣成了臣。
深夜。
“莫郡侯,人到了。”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带进来吧。”
跟着下人进来的人,是小胖。
“属下拜见莫郡侯。”小胖一进了门,就跪拜了下来。
“快起来,快起来。”莫澜赶忙把他扶了起来,带着他坐在案桌旁。
“郡侯,您可算回来了!”小胖红着眼眶,努着嘴,无措的看着他。
“我若不回来,谁来陪你呢?”莫澜硬扯了一下嘴角,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这几年幸苦你了。”
小胖是他当初离开的时候留下来给执明做伴的,小胖会把王城里的情况写信告诉他,这几年来,从未间断过。
小胖用力的摇了摇头,一下子扑到莫澜怀里,抱着他,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不!郡侯!没有辛苦!是小胖错了!小胖没有守护好王上!是小胖辜负了郡侯的托付!是小胖的错,才会让王上受这样的伤!王上他……”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不停的抽泣着。
心头涌起一阵酸涩,莫澜揉了头小胖的头,手掌在背上轻轻拍打着,安慰着他。
“傻孩子。”声音有些哽咽。
要说错,自己才是不可饶恕的罪魁祸首吧。
小胖在他怀里哭的很大声,像极了失去了一切的孩子,歇斯底里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