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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莉兹与青鸟】“再见莉兹”-为圣诞节而做的组曲（前篇）
第一乐章 小号，优雅的行板［I.Trumpet, Andante grazioso］
“铠冢学姐。”
“……”
“铠冢学姐？”
铠冢霙回过神，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重复喊她名字的人是低一届的学妹，演奏小号的高坂丽奈。霙和她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校友，高中时期也在同一个社团——北宇治高中吹奏乐部参加活动。
霙刚刚结束排练，手中握着还没来得及拆开保养的双簧管。她不知道自己面无表情地仰头望着丽奈的模样有些呆呆的，同样面无表情的丽奈也并不在意。
站在霙座位旁的丽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地说道：“优子学姐拜托转告，有空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
“优子？”
霙机械地念了一遍吉川优子的名字，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和她——她们，初中以及高中时的朋友们认认真真地联系过了。音大的学生总是终日忙碌，哪怕霙天赋异禀，也必须争分夺秒地学习和排练，才能跟上老师的节奏。当然，时不时打个电话，或者在Line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的这种“联系”，还是经常有的。但是，“认认真真”的联系，像是一起逛街，或是和她们在游乐园耗上一整天，哪怕是什么也不干就在咖啡馆坐着闲聊消磨时光，对霙而言也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
“嗯，我刚才来学校的路上遇到了优子学姐。”丽奈依旧平淡地叙述，也许是忆起了高中时的经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霙没有接话，她没有每句话都要用语言回应的习惯，也不知道对丽奈的这句话该接什么才合适。丽奈手中握着的金色小号在排练室的灯光下闪着华丽的金光，铜管乐器光滑的表面倒映出霙淡漠的面孔，让她想起过去的一些琐事。
“铠冢学姐，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见霙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打算，丽奈告别道。
“再见。”
学姐的冷淡没有让丽奈介意。虽然两人平时交集甚少，但毕竟是高中校友，且丽奈在去年学校演出时与霙共事过一段时间，对这位娇小得更像是学妹的学姐的性格也略有了解。她知道，铠冢霙对谁都是一副不通世俗的模样。
她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犹豫地停下，回头向霙露出浅浅的笑容：“铠冢学姐，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虽然笑容发自真心，但丽奈还是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勉强，好在霙没有立刻回应，大概是关注点在别处。她愣了一会，又机器人似地应道：“圣诞快乐。”
窗外的天空一片阴霾，光是看一眼，清冷感就窜上全身。练习室内亮白色的灯光，竟也烘出几分温暖的感觉。
已经快到圣诞节了吗？霙默默地计算着今天的日期——12月23日，星期五上午。按常理这天本应是假期，但由于比赛将近，所以学校会安排一些额外的练习。刚刚结束的集体练习是今天最后的日程，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直到下个星期一，都是可供霙自由支配的个人时间。她这才想起，老师放下指挥棒的时候，还叮嘱他们圣诞节要注意安全。
霙试着回忆上个圣诞节她是怎么度过的。在她渐渐泛黄的记忆里，依稀显现出两个人的身影——中川夏纪和吉川优子，从高中时起就非常要好的朋友。霙已记不清平安夜那晚她们一起做了什么，连自己那时的心情也变得模糊，记忆消失之快令她感到害怕。
丽奈那把金光闪闪的小号仿佛又在霙眼前闪过，那灿烂的色泽让她忆起另一个人——一个和小号的绚烂、明亮、高昂完全不同的人，一个像长笛一样交好易而交心难的人，一个如长笛般活泼跳脱而又温婉细腻的人，一个如同长笛本身的人。
近一年来，那个人和霙鲜有联系，唯一一次见面，也短暂如须臾。去年平安夜的聚会，她也没有来。
那个人，那个女孩，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是曾经唯一的朋友。
那个吹长笛的女孩，伞木希美。
第二乐章 小号，充满活力的小行板［II.Trumpet, Andantino con brio］
霙提着乐器包走出教学楼，天阴沉沉的，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掩盖，寒风把空气染成单调的灰色。教学楼亮着的灯光，也因低温而显得冷漠。视线所及皆是冷色调的景色，霙也把大衣裹得更紧些，把贝雷帽往下拉了拉。
校门口的人群稀稀拉拉的，刻有学校名字的石牌上停着一排麻雀。霙不经意间瞥到，那群麻雀中间似乎冒出一抹鲜艳的亮蓝色。当她走近想要看得更清楚时，鸟儿们却振翅飞向了天空，那抹蓝色也消失在天穹灰蒙蒙的背景色中。
她掏出手机，通讯录滑到“N”行，手指停在标有“希美（Nozomi）”的一栏，犹豫许久。最终，她没有按下，而是划到“Y”行，拨通那个拨打次数最多、最熟悉的号码。
“霙，你现在在哪？”刚一接通，霙还没问，优子的声音就急忙忙地从话筒里传出来，像是赶着要和女儿说话的母亲似的。
“在学校……门口。”
“麻烦你在那里等我一下好吗，我快要到了。”优子还是以前那种做什么事都急匆匆的性格，霙不禁感到怀念。但她对优子的来意仍不清楚。
“为什么……”
话没问完，优子就抢着回答了：“只是想找你一起玩玩而已啦！而且圣诞节快到了，肯定要做准备呀！你下午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卖点食材装饰品什么的？”
“嗯，没有安排。”
霙应着优子的话，眼睛却盯着空荡荡的枝头上的薄薄积雪。新学期以来事务繁杂，她想起来上一次和优子、夏纪、希美四人一同聚会，还是在庭院中的梧桐枝繁叶茂的时候。那时阳光会从墨绿叶片的缝隙中穿过，在草地上投下点点光斑。如今秋叶落尽，她也半年多没见过希美了。
“周末也没有事吗？像是练习什么的。”
问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之前有好几次优子和夏纪想约霙出来，却被告知“周末要加训”或是“有比赛要参加”之类的。
“没有。”
“霙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是想做的事之类的？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完成了——啊，我到了，等下见面再说吧。”
“嗯。”
说完，优子挂断了电话。
想做的事……霙认真地思考起来，像是“想学好音乐”、“想吹好双簧管”这样的应该不能算答案吧，虽然很期待再和优子她们一起聚会，但这似乎也不是合格的回答。霙这才发现自己对圣诞节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或是需要满足的愿望。
比起这些，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但她不清楚待会该不该把这个想法告诉优子听。虽然霙曾经把自己的心情向夏纪坦白过，但她还从未告诉优子自己对希美的真实想法。
也许夏纪和优子提到过呢——她莫名地产生这种想法，咬了咬嘴唇，迅速地把它否定掉了。霙相信，也明白，除了她自己，任何人的转述都无法让第三人明白她的感情。高坂丽奈也好，剑崎梨梨花也好，都曾经在这方面产生过误解，甚至优子也一度误会了她对希美的态度。
“霙，走啦。”优子的声音把霙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优子，去哪？”
“我想想——霙，你吃过饭了吗？”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低温冻得街上的行人不得不加快脚步赶往目的地。尽管如此，优子依然穿着迷你裙，只是在下面搭了一条厚厚的裤袜，还为了保暖而披上淡绿色的短风衣。蝴蝶结发带看上去像是兔子耳朵，让她说话时多了几分俏皮感。
“还没有。”
“音大还真是忙啊——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上次去的那家萨莉亚怎么样，你吃得惯吗？”
说是“上次”，但霙记得，那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
“可以。”霙的回答还是十分简短。
每次和优子一起，她都会像一位可靠的长辈，帮助自己把一切办妥。霙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她甚至偶尔会产生一种“优子就像妈妈一样”的错觉。
高中时期，希美曾与吹奏乐部的前辈发生激烈的矛盾，并因此退部。然而她没有将这件事和霙提起，霙误以为希美对自己产生厌恶，近一年都处在极度消沉的状态。这段时间里，是优子一直陪伴着霙，她也因此对优子格外依赖。
“那走吧。”优子先迈出几步，又停下等着霙跟上来，然后两人并肩走着前往餐厅，“对啦，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没有——霙本想这么回答，可话到嘴边却变成：“我不知道。”
“没关系，想好了再和我说就行。”
“嗯。夏纪呢？”霙没有看到平日里和优子如影随形的夏纪，于是问道。
“夏纪说是要帮希美处理一点事，晚点才能来。”
希美——听到这个名字，霙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一下收紧，像是触碰到敏感的神经。她不假思索，开口问道。
“希美也来吗？”
“希美啊……”优子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无奈似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应该没什么时间吧。”
自升上大二以来，希美异常地忙碌，空闲时间甚至比身为音大学生的霙更加稀少，好像跟夏纪和优子是两个学校的人一样。有几次夏纪想约她出来，都因腾不出共同的自由时间而作罢。连优子都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忙到这种地步。
“嗯。”霙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沉。
上一次和希美见面，共处的时间也只有一两个小时，两个人甚至来不及好好说上几句话，希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如果这个圣诞节再见不到希美，霙不知道，下一次和希美再会要等到什么时候。霙不知道，到那时希美是否还会在意自己。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希美亲口说出她心中的想法。
她似乎愈发明确了，自己想要的——圣诞节所期望的，是什么。但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或者说，作为自己的一个愿望表达出来。
路口的绿灯开始闪烁，几秒后转为红色。线后等待的汽车发动引擎，马路上一片车来车往。车灯在空气中划出几条光路，霙和优子在马路边停下脚步等待。红绿灯下不久便聚集了一群等待过路的行人。
“霙，你觉得今年的派对在哪里办好？”优子转移了话题，“去年已经在夏纪家里办过一次了，今年还是一样吗？还是到我家？或者专门租个场地？”
“那样会很麻烦，而且要花很多钱。”霙平静地指出道。
“倒也是啊……”优子苦恼地抱起双臂，又突然满不在乎似地甩开手，“算啦，这种事情丢给夏纪就好了，反正去年也是她安排的。”
“嗯……我可以问问我妈妈，她和爸爸都不在家。”霙提议道，“如果他们同意，优子和夏纪就可以来。”
霙的主动提议，让优子意外得连声调都变了：“诶，真的吗？！”
“嗯，如果我妈妈允许的话。”
“太好了！”优子高兴得像是一只快要跳起来的兔子，她冲霙害羞地笑笑，好像前辈不得不请后辈帮忙时不知如何开口一样，“突然要拜托你，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呢。”
优子的喜悦也感染了霙，终于能帮上一直照顾自己的人的忙，让她受到极大的鼓舞，脸上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我只是想帮优子的忙。”霙单纯地解释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好好感谢你呀！”
“不客气？”
“为什么是疑问句？”
“希美也这样说过。”
“这种地方用问句就是很奇怪呀。”优子解释道。
绿灯重新亮起，霙和优子被人潮夹带着走过马路。路旁的行道树早已落光黄叶，最近缠上去的灯饰却像是新生的专属于冬季的叶子。商铺门口也都挂起了圣诞节彩灯，灯光照在用于增强节日气氛的圣诞树上，塑料的叶子泛起油亮的光泽。
优子的感叹脱口而出：“圣诞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啊。”
“到了晚上会亮闪闪的，很好看。”霙接话道，
“霙喜欢看圣诞节的夜景吗？”
“嗯，喜欢。”霙轻轻点头。
“那我们晚一点再回去吧，你爸爸妈妈介意吗？”
“和你们在一起的话就可以。”
“太好了，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了呢——每次都是只有我和夏纪两个人。霙和希美都太忙啦。”
“嗯……”
霙抓着大衣口袋，拖着长音，陷入沉默。
“怎么啦？”
“希美，会来吗？”
“……”
“霙，你真的很希望希美来吗？”
优子的神情刹那间严肃起来。在霙看来，她似乎已经猜出自己的想法。因此，霙不清楚自己该不该回答优子的问题。
青鸟会想要再见到莉兹吗？答案是肯定的——青鸟当然清楚自己的愿望。她有好多好多故事、好多好多旅行的见闻要和莉兹讲，她还要告诉莉兹——无论在何处旅行时，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对莉兹的小屋和茶点的挂念。她要贴在莉兹的耳边，轻声对她说：当在野外风餐露宿时，是对莉兹小屋阁楼中温暖的床铺的记忆、对莉兹烹饪的餐食的记忆，支撑着自己继续飞翔。
所以，霙当然希望希美能来参加派对。她想要像中学时那样、像高中时那样，和希美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就算什么话也不说，单单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她就会感到满足。但是，她又不敢这样，她害怕希美真的来了，或者说，她害怕希美来了之后却和她没有任何交集，也害怕希美和自己的关系真的已经在逐渐淡化。最重要的是，她担心希美会因为她——对，因为她，为了照顾她的心情，不是为了圣诞节——而前来参加聚会，她不希望那样。如果和霙一起聚会不能让希美感到开心，还不如别用自己的情感绑架希美。
霙摸着耳旁的发丝，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
霙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第三乐章 上低音号，慢板［III.Euphonium, Adagio］
“嗯——！”
伞木希美把最后一组数据录入电脑，保存好表格，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她扭头向窗外看 了一眼，烟尘般浓厚的乌云遮蔽着天空，下课后来来往往的学生们都在快步赶路，而这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快到圣诞节了啊。看见树枝上的残雪，希美心想。
上一个圣诞节是怎么过的来着？希美在记忆的故纸堆中翻找，拾出几张碎片。她记得平安夜那天优子和夏纪邀请她参加派对……啊，还有霙，优子说霙也会参加那场小聚会。但是，希美也只是略带敷衍的应了句“可能会去吧，如果有时间的话”，最后也没有到场。因为这件事，优子还把她狠狠骂了一顿呢。
这种回忆也太消沉了，希美看着被她设为笔记本电脑桌面。事实上，那晚她并不忙碌，那几天刚好没有课，她甚至闲得有些无聊。
这时，狭小的办公室内突然响起敲门声。
“请进。”希美应道。
中川夏纪轻轻推开门，希美注意到她棕色的头发上落了几片雪，牛仔夹克的肩头也有被融雪浸湿的些许痕迹。
“希美，节日用品已经整理完了。”夏纪顺手带上门，打开一张折叠椅坐在希美对面。
“辛苦你了，夏纪。”希美拿起桌上的茶壶，起身给夏纪倒满一杯温热的红茶，“外面下雪了吗？”
“一点点小雪而已。”夏纪浅尝一口茶水，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
希美应了声“这样啊”，打开另一个文档开始编辑。
“我说，希美啊。”夏纪懒懒地喊道。
“嗯，怎么啦？”
夏纪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体，把希美的电脑屏幕往下按：“怎么你才大二，就这么忙啦？”
“因为要处理的事真的很多啊，我是乐团的会计哦。”希美看着自己的电脑被夏纪合上，无可奈何地笑笑。
“希美，你有空吗？”
“什么时候？”
“现在。”
夏纪注视着希美蓝色的眼睛，希美心虚地移开视线。
“有……吧。怎么了，夏纪？”
“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就在学校里。”夏纪一口喝完杯中的红茶，起身收好折叠椅，把棒球帽扣到头上。
希美稍稍犹豫了一会，答应道：“可以啊，等我一下。”
夏纪点点头，走到门外靠着墙壁等候。她拿出手机，一开屏幕就看见优子发来了好几条消息。她大致浏览一遍，总之就是优子问她下午有没有空，要和霙一起去采购圣诞节用品之类的话。
夏纪简单地敲了句“在帮希美处理一些乐团的事，待会过去，很快就到”作回复，把手机放回口袋。希美这时候刚好收拾完个人物品，走出办公室。
“夏纪，你要去哪吗？”希美捋了捋散开的长发，扣好深蓝色大衣的扣子，围上围巾，问道。
“随便转转吧，我一会还要去和优子她们碰头。”
夏纪走在前面。出教学楼后，希美发现刚才真的下过一场小雪，原本被清理干净的路面现在又覆上了薄薄一层清冷的白色。虽然云层遮掩下看不见太阳的位置，不过希美的生物钟告诉她现在已经是午休的时间，在校园里闲逛的学生也少了很多。
“霙也在吗？”希美问道。
“碰头吗？优子去找霙了，她们应该会一起来吧。”
“霙也去啊。”希美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道。
一想到“铠冢霙”这个名字，希美就不自觉地握起拳头，把手塞进大衣口袋里。她已经多久没和霙见面了，三个月？或许更久？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暑假的时候她们四个人——霙、优子、夏纪和她还有过一次聚餐会，不过那也只是一起吃了顿饭而已。从头到尾，她和霙的交流也只是互相问了问近况而已。
一对情侣从她们身边走过，夏纪和希美让出路。希美依稀听到他们在谈论着“圣诞节去哪玩”之类的话。希美回头看了看他们远去的背影，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漠然却又寂寞的复杂情绪。
“圣诞节，真是属于情侣的节日啊。”夏纪戏谑地笑道。
“情侣”这个词勾起了希美尘封的回忆。霙的那句“我喜欢希美的一切”，又再她耳边回响。
希美随口应道：“也不是只有情侣才过圣诞节嘛，夏纪你和优子不也乐在其中吗。”
“哈哈哈。”夏纪不置可否地笑笑，“对了，希美，你要一起来吗？”
“嗯？什么？”
“就像我刚才说的，跟优子和霙见个面，然后一起逛逛街什么的。”
“这个啊……”
希美嘟哝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忽然想记起，上个圣诞节前夕，她和霙都在做些什么？如果像优子计划的那样，霙应该和她去夏纪家开了一晚上的圣诞派对吧，还有合宿之类的。她自己则是很普通地在学校排练室练习到八点多，然后在街上随便逛逛，也算是感受节日气息了。
尽管不能到场，不过希美还是精心地为旧友们挑选了圣诞礼物，并拜托优子转交。希美至今还记得，优子当时没好气地抱怨“如果真的像给霙送礼物的话，就自己亲手递给她啊”，夏纪虽然没说什么，但也对她不参加聚会感到泄气。
想到这里，像是喝了不加糖的黑咖啡一样的苦涩，在希美的心里漫开。
“我还是……”
夏纪叹了口气，打断她的话，先发制人地质问道：“希美，你不会一整个圣诞节都要窝在家里吧？”
“怎么会！那样我会发霉的呀，夏纪！”希美故作惊讶。
“那你还是明天来参加派对吗？”
“夏纪，今年还是在你家举办吗，圣诞派对？”
“这个……还没确定啊，找到地方了我再告诉你吧。来吗，希美？”
“啊，我再想想……”
“希美，你不会是在故意躲着霙吧？”
夏纪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希美把回绝之语的后半句硬生生咽进肚子。她不敢直视夏纪紫色的双眸，同窗好友那担心的眼神让她不知如何回答。希美别开视线，花坛草坪上的数只喜鹊闯进她的视野。这些鸟不用过冬吗？她这样想时，忽然瞥到喜鹊群中的一抹与冬季的灰暗格格不入的蓝色。她想要仔细再看一眼时，却只望见振翅消失在天际的蓝色小点。
与夏纪相同的质问，希美已经不止一次质问过自己——她是不是故意躲着霙？她想直截了当地回答“不是的！”，而她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不是的，霙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如果不是特意躲着她，过去的一年本有许多机会，可以供两个人共处，但无一例外地被她推掉了。甚至升入大二后，她还莫名其妙地把乐团的工作都揽给自己干。有些时候，连她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仅仅是“朋友”吗，我和霙的关系？希美自问道。她自己也明白，从霙的的嘴唇张合，说出告白话语的那刻起，她们就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朋友”了。但是，现在的她们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一个用于描写关系在“朋友”、“挚友”之上的两人的词语自然而然地在希美心中显现出来，但她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承认那种关系可能会发生。那个词语对她而言好像是炽热的神像，一旦触碰就会将她和霙的羁绊燃烧殆尽。
希美别过脸，视线投向只剩光秃秃枝干的灌木丛：“躲着霙什么的……怎么可能呢。”
“你可是几乎不来有霙参加的聚会啊，特别是在听过霙的演奏会之后。”夏纪探过脸，担忧地注视着希美躲闪的眼神，“你和霙还有联系吗？”
“当然有啦！”希美突然兴奋的神情让夏纪很难不怀疑她在掩饰什么，“我们可是经常聊天的，在Line上。”
“那为什么不来参加派对呢？我看了下你的日程表，这周末也没有安排吧？”
面对夏纪的追问，希美浅浅吸了口气，又长长舒出来，整理一会语言后才缓缓回答。
“我……可能是在害怕吧。”希美垂下眼，自嘲地笑笑。
“害怕什么？”夏纪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希美被睫毛遮住的眼睛。
希美迈开脚步，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没有出声，只有呼出的一团热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雾。学校钟楼敲起报时的钟声，已经下午一点了。
害怕什么呢？希美也很难回答上来。她原本以为，高中毕业后自己和霙的关系会逐渐恢复正常。可是霙的那句告白……还有她的回答，“我喜欢霙的双簧管”——她回想起当时自己心情，欣喜、自卑、嫉妒、担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情感，让她说出了这句话。她知道自己一开始在音乐方面就比不过霙，现在又经过一年多的大学生活，她和霙之间的差距应该也越来越大了吧。她是想见霙的，但是见了之后怎么办呢？如果两个人没有任何共同话题可聊该怎么办呢？如果现在见到霙的话，大概除了打招呼之外，希美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吧。
“我大概是怕霙变成陌生的样子，变成我一辈子都追赶不上的那种人吧。”希美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地前进，但自己的心却在一步一步后退，她不敢计算自己和霙已经隔了多远的距离。短靴在走过的雪面上留下印记，而前方的雪地仍是一片未被践踏过的洁白。
“我以后啊，大概也会像毕业的前辈们一样，因为生活的原因不得不离开音乐吧。到那时候，我和霙的联系，也会彻底失去吧。霙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根本就追不上她。”
莉兹放飞青鸟后，当然希望她有朝一日还能再飞回自己身边。哪怕只是短暂停留，她也会为之欣喜。就算不知道鸟儿何时归来，莉兹也会日复一日地做好迎接的准备。
“毕竟她在音大读书，而我只是一般大学的学生嘛。”希美抬起头，勉强地冲夏纪笑了笑，但夏纪从她瞳中只看见深埋将溢的哀伤。
哪怕期望甚深，但如果再见面时，青鸟已经不是莉兹所熟悉的那个青鸟，莉兹会如何呢？当青鸟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旅途中的经历，而莉兹却应没有同行只能“嗯”、“啊”地应和时，难道鸟儿不会为此失落、苦恼、甚而厌倦吗？
希美希望自己能是带给霙欢乐的那个人，如果因为她而让霙深陷苦恼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夏纪长叹一口气，像父亲教训不开窍的儿子似地说道：“希美，我说你啊，如果一直避而不见，霙才会变成陌生的人吧！要是等到霙有男朋友了，那时再后悔可来不及哦。”
夏纪知道，霙不是会有男朋友的那种人。虽然她文静的性格可能会受到男生的喜爱，但那晚霙在摩天轮上向夏纪吐露心迹的话语，她仍然记忆犹新。不过，用这个来激一激希美到也不错。
而效果也相当地显著。
“诶诶诶，要找男朋友吗，霙她？夏纪！”
希美顿时乱了阵脚，表情像是九点才起床却得知九点半就要考试的大学生一样。见希美被自己的激将法吓得语无伦次，夏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有啦，我说着玩而已。”夏纪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但又突然用认真的语气告诫道，“不过希美，要是你一直躲着霙，搞不好真的会变成陌生人啊。”
“我也不是故意躲着啊，只是觉得……应该还没到可以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吧。”希美踢开路中间的小石子，为自己辩护道。
“唉，机会是要慢慢创造的呀。就算霙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不也是一直在进步着嘛。说什么一辈子都赶不上真是太夸张了。”夏纪说着，手机忽然响起来信铃声，她点亮屏幕一看，原来是优子在催人。
希美凑到夏纪耳旁，看着她的手机屏幕：“优子还是很心急啊。”
“呵呵，没办法，我也只能依着她咯。”夏纪以微笑回应，转而向希美问道，“希美，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我？”希美指指自己，“我嘛……我想回北高看看。”
“这样啊。”夏纪会心一笑，并起两根手指抵在太阳穴上敬了个礼，道别道，“那先再见吧，希美。祝你圣诞快乐。”
“再见，夏纪。——还没到圣诞节吧”希美吐槽道。
“提前祝福嘛，不过我还是很期待明天还有后天都能和你说这句话的。地址定下来了我再发给你，霙可是很想见到你啊。”已经迈开脚步的夏纪回过头，向后摆摆手。
“嗯，我会考虑的。”
希美目送着夏纪的身影远去，消失在道路拐角，也动身往回走。
去不去呢？正如夏纪所言，这个周末是难得的空闲时间。
而且，希美也逐渐感受到了，比起失去，拥有却无法接触，似乎是更痛苦的事。但是，如果失去的过程是两人的疏远、厌倦，那保持回避、让记忆中的身影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是否会成为一种安慰？
希美抬头望向天空，暗灰色的穹顶被云层笼盖，太阳的光辉埋藏在阴暗中。她哈了口气，空中腾起一片白雾。
这样的圣诞节，真的会快乐吗？
第四乐章 上低音号、小号和双簧管的合奏，轻快的快板［IV.Ensemble of Euphonium, Trumpet and Oboe, Allegro leggiero］
优子敲着手机键盘，在搜索框中输入不同的地址，然后逐字逐句地阅读查找到的内容，时而不耐烦地望一眼窗外，目光搜索着所期待看见的身影。而那个身影并没有出现，她收起手机，手撑着脸，看向坐在对面的霙。
两人已经用过午餐，但霙又另外点了甜点。她要的一大块提拉米苏蛋糕配奶油和冰淇淋端上来时，优子光是看着都觉得撑了，真不知道霙是怎么做到保持娇小的身材不发胖的。
霙仔细地用勺子切下一小块洒有巧克力粉的蛋糕，缓缓送入嘴里，与其说是在食用甜品，倒不如说更像在品鉴艺术品。优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她进食的过程，莫名地有种观察小动物的感觉，无意中沾在她衣领上的一团奶油也引起了优子的注意。
“哎呀，沾到衣服上了。”优子下意识地拿起纸小心翼翼地擦去奶油，但白色的乳制品还是留下了细微的痕迹，好在霙穿的衬衣同样是白色，沾上的奶油并不是很显眼。
在公共场合被优子这样对待，让霙有些害羞。她垂下眼眸，不去看优子靠近的脸。
“谢谢。”霙轻声说道，又舀了一小勺冰淇淋送到优子嘴边，“优子也要吃吗？”
“呃……好吧，谢谢。”霙歪着头询问的神情太过可爱，优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冰淇淋送到口中后，她才明白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激凉的口感让优子感觉牙都被冻掉了：“霙，为什么你要在冬天吃冰淇淋啊。”
“套餐是这样搭配的，优子不喜欢吃吗？”
“冬天吃冰淇淋，总感觉怪怪的。”
霙疑惑地看着小勺里正在慢慢融化的冰淇淋，虽然不是很明白优子的想法，但她还是诚恳地致歉。
“优子是这样想的吗，对不起。”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啦，霙，只是不太习惯而已。”优子辩解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哦，我出去给夏纪打个电话。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还不来！”
优子说着就要起身，但却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双手按住，回头一看，夏纪笑嘻嘻地望着她。她只好嘟着嘴坐下，往里移了移，给夏纪腾出位置。
“抱歉，我来晚了。”夏纪坐下后双手合十地对霙说道。
“没关系。”
“啊，不过好像有人在生气。”
优子赌气地盯着夏纪的眼睛，像条炸毛的小狗：“对啊，我超不高兴的，你不是说‘很快就到’吗！”
“那是‘办完事之后很快就到’哦，我可是一直在全心全力地帮希美解决问题呢！”
“那也太慢了吧，都快两点钟了！”
“从学校赶过来也要花时间嘛。你就这么急着见我吗？”夏纪调皮地凑近优子的脸庞，笑着问道。
“烦死了！才没有！”优子粗暴地推开夏纪，用应激似地语言掩盖自己的害羞，习惯这样的夏纪开心地笑了。
“希美她很忙吗？”霙冷不丁地问道，优子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把自己盘里的点心吃完了。
“希美吗？大部分都是学校乐团的事吧，她今年刚当上乐团的会计嘛。霙你不知道吗？”
“希美没有和我说过。”霙语气低落，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带着自责的情绪说出这句本该是抱怨的话。
霙也知道，希美没有事事都告诉她的义务。但是想到每次和希美聊天时，希美虽然会认真地回复，而她却很少能收到希美分享的日常小事。再加上霙本身也不怎么透露自己的想法，两人的对话常常只是浮于表面，霙不禁对此感到泄气。
明明高中的时候，希美还会兴致勃勃地和她分享自己的见闻。
夏纪还想说些什么，但刚一张口，优子就在桌子下面扯她的袖子。夏纪看到优子的眼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霙，你吃好了吗？”优子小心地避开关于希美的话题，关切地问道。
“嗯，优子要走了吗？”
“我们去结账吧。霙，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还没有。夏纪呢？”
“还是先去采购明天要用到的物品吧，下午五点钟左右商点街的人就多起来了。”夏纪提议道。
“这个时间去的话，人应该不会很多。不过买完东西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优子像个精心安排时间的职业女性似的，“霙，你想去哪，水族馆怎么样？”
“我想回北宇治高中看看，可以吗。”
优子提起水族馆，让霙想到了北宇治高中生物教室的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小小河豚。那些河豚也会长大吗？她曾经思考过这个有些幼稚的问题。
“这个……不知道学校的管理人员会不会放行，我们早点过去吧。”
“为什么一定要等天黑？”夏纪不解地问道。
“我想看看晚上的圣诞节街景。”霙解释道。
“喔，那不如去坐摩天轮吧。”
“我在街上走走就好。”
“摩天轮上只能看到灯光，一点圣诞节的氛围都没有嘛。”优子吐槽道，“夏纪连这个都不知道。”
“摩天轮上看得比较远吧，那种城市灯火的感觉就很震撼呀。”
“笨蛋夏纪，人家霙要看的是街景啦！”
“喔对对，是我跑题了。”夏纪冲霙笑笑，开玩笑地起身朝优子鞠了个躬，“看来我还要多多向您学习啊，优子小姐！望您今后不吝赐教！”
说完，夏纪拿起账单走向结账台，被反将一军的优子在她身后叫道：“夏纪，别拿我开玩笑！”
“优子和夏纪的关系真好。”霙捋着耳边的发丝。她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事实，尽管她的心里已经开始泛起波澜。
如果是在高中时期，当夏纪和优子互相找茬，希美总是会坐在霙身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时而和霙聊上几句。虽然那些对话都持续不久，也没有固定的话题，但霙就是感觉很开心，像是整个人包裹在厚厚的棉被里一样充满安全感。可当自己一个人面对同样的场景时，霙才发现她无法融入两人的玩笑中，想要像曾经一样向希美寻求依靠却也无法实现。尽管夏纪和优子都很照顾自己，对自己很好，但霙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寂寞。
优子察觉到霙的反应不对劲，想尝试着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她只能默默地牵起霙的手，到门外等候。
“要是希美在就好了。”
刚才还在给夏纪使眼色，让她不要提起希美的优子，这时却低声地嘟哝道。
购物广场完全是圣诞节将至的气氛，“Merry Christmas”的泡沫喷雾凝固在借橱窗上，结着红果的槲寄生枝条被插在松枝编成的花环上，展示商品的橱窗内也是彩灯闪烁。黄色和白色的灯光仿佛驱散了寒气，在阴天黯淡的色调中释放着温暖。
街道的一头林立着各类售卖食品的店铺，大多数是出售食材或简单易食的小店。从这里路过时，各家店面刚出炉食物飘出的香气，会把人钩得走不动路，直到买下一大袋新鲜小吃后“落荒而逃”。手中拿着炸肉饼的霙和夏纪便是这一情况的最好证明。
但她们此行的目的不在零食。为了节省时间，她们和优子约好分头行动，由优子采买圣诞节要用到的装饰，夏纪和霙负责预订明天的派对上要用到的餐食，以及购买适合聚会的零嘴和饮料。
预订圣诞节家庭套餐，只需要到商店街入口的肯德基找店员下单。因为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在准备，所以流程简单许多，但等候的队伍也不出意料的长。夏纪只用不到一分钟就订好了套餐，却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排队。等候时霙一直在玩音游，她也趁这个机会把派对的地址发给希美，而希美只回复了一句“收到”。
该怎么和霙说呢，“希美可能不会来了”这件事。从肯德基出来后，夏纪就一直在思索着比较容易让霙接受的说法。
“夏纪，去年的圣诞节，希美是怎么过的？”
没想到，反而是霙主动拉开话题。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希美都没和我说过。”
“是这样……。”
“不过你去年送她的礼物，她一直挂在长笛包上呢。”夏纪补充道，说着看向霙头上戴着的贝雷帽。她清楚地记得这顶帽子就是希美去年送给霙的礼物，那天希美可是拉着她在购物商场逛了一整个下午才挑出来。
真是别扭的一对啊，夏纪心想。
“霙最近和希美联系过吗？”
“很少。”霙摇摇头。
“打电话呢？”
“没有，因为希美总是很忙，我也很忙。”
霙把吃完炸肉饼剩下的纸袋丢进垃圾桶。夏纪三两口把还剩一半的肉饼塞进嘴里，简单咀嚼两下后强行咽下，也顺手把纸袋丢掉。
“啊，是不是两个人的时间合不到一起的那种情况。”夏纪推门走进蛋糕店，扶着门等到霙也进来后才关上，和霙一起挑选起蛋糕，“——霙，你想要哪种？”
“嗯，只有结束排练后，我才能看到希美发来的消息。我问她的时候，她会说没事了。”霙指指第一排浇着巧克力酱的双层奶油蛋糕，“——这个。”
“您好，麻烦要一个这个。”夏纪指着菜单上的同一个蛋糕，在收银台签好预订单后，回头对霙说道，“好啦，我们去买零食吧。”
“嗯。”霙点点头，跟着夏纪走出蛋糕店。
夏纪又一次为霙扶着蛋糕店的玻璃门：“霙，你有单独和希美出门过吗？”
“大学吗？”
“嗯，就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出来玩，跟我和优子一起的可不算哦。”
“没有。”霙说着轻轻抚摸侧发。
“霙没有想过，来我们学校找希美吗？”夏纪牵着霙避开迎面走来的行人。
虽然她们才逛了半个多小时，但商店街的人已经渐渐开始多起来。午休时间已经结束，要为一家人烹饪晚饭的主妇会在这个时间出门购买食材，而因为今天是假期，也有很多不用上课的学生陪着朋友到这里逛街。
“我不知道希美在哪，除了你们，我不认识希美的其他同学。”
也是啊，大学和高中不一样。虽说自由时间多了，但学生不会像高中一样待在自己的班级，而是在各个授课班流动。如果不是事先了解课程安排或者提前联系好的话，要找一个人真可谓是大海捞针。夏纪心想。
霙只知道希美的专业，但同一个专业有好几个班级，学生更是数不过来。她曾经也尝试过进入希美的校园，但却如同被丢进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认识那来来往往的学生中的任何一个，更遑论在其中发现希美。虽然她还是找到了学校乐团的练习室，但作为陌生人、恐惧受到他人异样看待的心理，让她最终还是没能开口询问。
“夏纪。”跟在夏纪后面的霙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唤道。
夏纪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霙：“怎么啦？”
“你觉得……”霙抿起嘴唇，盯着自己的脚尖，犹豫着该如何把自己的疑问向夏纪表达，而不至让她误会，“夏纪，你觉得希美会不会在躲着我？”
霙一直不敢把这个问题光明正大地说出口，不论是对希美，还是对其他人，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如果对方给出肯定的回答，她一定会难受得想死。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希美和她一年多都没有交集，但霙还是相信那只是个例，而且那次的最后希美也坦白了自己并不是讨厌她。所以，她不明白，希美为什么回避与自己见面，她想不出任何理由。
夏纪没有意识到霙的感觉这么敏锐，但仔细想想，任谁被希美那样对待，也很难不怀疑是对方刻意躲避自己。
她没有马上回答，牵起霙的手走到路边，靠着店铺门口慢步走着：“霙，你还记得高三比赛的曲子吗？”
“嗯。”
两人路过一个又一个橱窗，但她们对柜台上展示的新鲜货品全无兴趣。
“你说，离开了莉兹的青鸟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对霙来说是肯定的。如果不是为了莉兹对她的爱，青鸟怎么会舍得离开呢。她不想看见莉兹变得孤独，但是更不希望自己成为莉兹烦恼的来源。因此就算代价是与莉兹分别，也要好好回应她对自己的期待，霙是这么理解的。
“我不知道。如果我是青鸟，应该会吧……”霙抚摸着侧发说道。
青鸟渴望回归，可是莉兹……夏纪回想起几小时前希美无力的自白。
“但是，振翅高飞青鸟会见到许多莉兹无法亲眼目睹的景物。当她与莉兹再会时，不会因为没有共同的话题，而对两人逐渐陌生的关系感到失望吗？”
“那样——不会的。”虽然只是“自我”辩解，但霙的语调高了几分，她的反应出乎夏纪意料地激烈，“青鸟绝对不会讨厌莉兹的，因为，只要莉兹能感到幸福，青鸟就很满足了。”
这也是霙当时对《莉兹与青鸟》这首曲子的理解吧。作为代表青鸟的双簧管担当，她想必已经把自己代入到这个角色中了。但是，这完全没有必要吧。对霙也好，希美也好，她们都不是文学作品中受作者支配的人物，而是拥有自己独立意识的人。夏纪从来不认为人一定要活成书里的样子。
“但是，这样一来，青鸟不就又变成为莉兹而飞翔了吗？”夏纪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莉兹听着青鸟讲述有趣的见闻，自己却搭不上话，久而久之也会认为自己配不上青鸟吧。虽然青鸟从来不会这么想，但是莉兹的爱让她无法忍受自己不能给青鸟带去快乐。”
“……”霙摆弄着双脚，没有回话。
尽管她清楚霙的想法，也能理解霙曾经所说的“厌恶喜欢希美的自己”，但她个人并不认可这种想法。霙之所以厌恶喜欢希美的自己，是因为她“想要和希美在一起”却又“没有和希美一起的理由”。脱离了高中和吹奏乐部的环境后，仿佛她们就失去了理所当然形影不离的理由。可“想和希美一起玩”不就是理由吗，谁说目的本身不能算是理由呢？夏纪觉得想做什么事直接做就好了，没头没尾地拉着优子去听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也是常有的事。
“明明莉兹和青鸟都是深爱着对方的，如果一定要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话，谁也不会感到真正的幸福吧。”夏纪用鞋跟碰着地面，仰起头看着蓝色的玻璃天顶说道。
“嗯……”
“就算是很亲密的人，也做不到无话不说呢。”
说到这个地步，霙应该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了吧，夏纪心想。
“霙，还要继续吗？”
“嗯。”霙咬着嘴唇，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走吧，我们可得抓紧时间，要不然优子该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