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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淘金者陷阱(上)
南风吹山 2020-03-23

六岁的灼灼得了急性脑膜炎,送到医院时已经呼吸衰竭,当天下午就走了。而那天舒窈因为帮孟星河解围,放学路上耽误太长时间,导致连灼灼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为此在很长时间内,舒窈将他视为灾星,每天再也不肯跟他一起去学校。

那一年舒泽刚刚赴美读书,舒家的惯例是小孩子需要自己去学校,很少会像其他家庭一样专车接送,而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舒窈每天早上出门总能看到孟星河站在她家栅栏门外,带着略显紧张又腼腆的笑,等着她一起去坐公交车。

即便他如此殷勤,舒窈也丝毫不为所动,在她看来这完全是孟星河麻烦精本质使然,舒泽离家后没人帮他撑腰,他就死命粘过来想抱着她这根大腿,从不知那头脑简单的少年只是担心她路上的安全,被她无数次刻意甩开又费力地跟上来。

终于在一次警匪游戏一般的逃窜之后将讨厌的人甩出了视线,舒窈郁闷的心情顿时阳光普照,一整天都开开心心的,格外和气。

那天因为校运会彩排的事情在学校留了一会儿,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擦黑了,不过一整天没被打扰的好心情不受影响,乐颠颠地往公交站走去。

直达斯南路的公交车十分钟一班,舒窈远远看到站台处有个人蹲在地上,少女的警觉让她下意识地站远了一些,心里祈祷不要遇到什么醉汉才好。

公交车来的时候舒窈三步并两步迈了上去,回头却见那个蹲在地上的人慢吞吞地直起身来,用手撑地,有些吃力地站起,那人挪动的步子十分缓慢,司机不耐烦地催促着,舒窈有些警惕地盯过去,却忽然觉得那个穿着校服高高瘦瘦的身影如此眼熟,暮色下的光线昏暗,车灯打在那人苍白的脸上,舒窈又一次看到了鼻青脸肿的孟星河。

原来那天早上孟星河为了追她,不慎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因为车速太快整个人飞出了好几米远,额头和双肘严重擦伤,他却浑不在意地撑到学校,在医务室简单包扎后也正正常常地上了一天课,挫伤的手脚动一动就疼的厉害,他连午饭也没去吃,放学后人都走光了,才终于捡到时间伏在桌面休息一会儿,直到被烦人的胃痛叫醒。

一不小心竟然睡过了头,才有舒窈在公交站看到的一幕。

他是没有想到这个点舒窈还没回家的,欻然看到同车的少女时他有些怔忪,被启动的车辆一晃才紧赶着回神,局促地背转过身去寻了个位置坐下,浑身都写着僵硬和尴尬。

直到怒气冲冲地把人拖回家,动作粗鲁地给他糊上药,舒窈都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欠了这祖宗还不完的债。

倒霉的运气从始而终,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那个真真正正的惹事精。

轰鸣巨响猝不及防袭来时,舒窈正在听陈风分析显示器上的数据,他语声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条地下河很有可能在多年前已经改道,目前矿井内部的湿度较之于十年前的数据有明显改变,所以原定的规划目标必须打一个问号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测绘笔夹在耳朵上,朝通道顶部看去,这是以前读书时的习惯,他总喜欢把笔随手夹在耳朵上,本来是为了防止忘记的小动作,却往往扭头就忘记,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找,而这时候就是舒窈哈哈大笑着从他耳畔变戏法一样把笔抽了出来。

如今一切似乎都已经变味了。

塌方灭顶而至,陈风为了保护她,被落石砸伤了腿,所幸他们所处的位置离应急医疗舱不远,说是医疗舱,并非是投建时就建成的配套设施,而是后来为了预防事故临时堆放应急品的小型集装箱,里面不足两人容身,码放整齐的药品过期许久,舒窈挑挑捡捡,总算找到了些能用的绷带和止血药剂。

一起下来的赛维工作人员并舒窈总共12人,其中两人留在一层通道处接应电梯运送上去的矿石,塌方发生时聚集在一起的总共有六人,所幸除了陈风以外的其他人没有受什么伤,但还有四个人与他们分散了,联系不上。

这可算作陈风多年勘探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失误和败笔,谁也没有预料到一座已经资源枯竭且设备相对完善的矿井会突然发生事故,他们几无准备,身上携带的救生物品不足,携带通讯设备的那名员工不知去向,所有人的手机也根本没有信号,他们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渠道。

焦躁无用,一片哀声中舒窈反倒迅速冷静下来,熟练地帮陈风包扎伤口,而一贯冷静的陈风却面色不虞地靠坐在墙边,多年的熟识让舒窈明确他是生气愤怒的状态,她理解大学者阴沟里翻船的郁闷,便没有打扰他,迳自走到医疗舱外的小片空地上抱膝坐下,盍眼小憩。

她需要保存体力。

距离坍塌时间已经过去近五个小时,初始惊慌失措的队员们也都逐渐冷静下来,确认了环境暂时安全之后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塌方似乎没有损毁通风系统,空气里的氧气还算充足,只是地底湿冷,温度在入夜之后会迅速下降,而此时已经到了昼夜交替的时间。

待舒窈再次睁开眼,四周仍旧黢黑一片,只有角落里手电筒微弱的一束光,孱孱弱弱,指向通道尽头,那里是曾经的消防管道,也是救援唯一可以进来的入口。

这座矿井呈“上”字型,舒窈等人目前所在的区域位于中央通道不远的右侧,为了节省一切能源,大家关闭了所有电源,只留一盏手电筒照向救援通道处,如果有人下来可以尽快发现他们。

短暂的梦境中充斥着少年时朦胧的回忆,这似乎是回国以后第二次梦到那个人,梦醒时的心境却截然不同,她竟然也要开始担心,是不是因为愧疚,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梦到一个年少时欺负过的人。

而孟星河的身份,显然不是区区一个“被欺负的少年”那样简单,他如今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之于她是商场上明争暗斗的伙伴,是生活中貌合神离的夫妻,亦是故人多年遗梦的知情者。

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决策者,有着她不得不佩服的坚韧毅力和果决手段,也同样,有着她永远看不透的秘密。

她厌弃他的施舍,介怀他的隐瞒,甚至不断怀疑他的真诚,却在此刻发现这所有怠惰的情绪中无一不是对自己的否定,倘若说有例外,则是那一丝不易察觉又难以置信的期盼。

期盼他会像一个英雄一样出现,带她走出眼前这被困的矿井,走出现实中围绕她的困境。

即使她明白这简直是妄想,说来可笑,明明她才是自诩为经验丰富的人,竟然会在走投无路的黑暗中,期待一个总也弱不禁风的少年,踏破尘埃,来拯救她。

而她内心中关于他的朦胧情愫终于混乱,陷入无尽的荒诞。

高度下降至距离井底五百米处,生命探测器突然发出尖锐的滴鸣,在屏幕的左上角位置,赫然扫描到六个生命体的标志。

吊车钢缆已到尽头,剩下的路途需要借助登山镐等工具下行,速度减慢了许多,好在探测仪指明了方向,在中央通道右侧不远处,应该是在地图上的医疗舱附近。

DKL生命探测仪可以精确辨识出人类生命体,误差率极低,却不能辨识出生命体的存活状况,所以救援队丝毫不敢懈怠,下行的速度尽可能加快着。

两百米。

从未吊过威亚的人大概很难体会到被钢索悬吊三四个小时且不断在断裂的岩壁上攀行的难过,四肢百骸都被钢索勒得酸胀疼痛,紧扣在腰腹处的安全带更是将虚弱的胃腑挤压得抽痛不止。且越是深入地心,气压越重,在救生通道这一相对封闭的空间内,孟星河的呼吸明显加快了许多,帽檐下的额发被汗水润湿,眼前开始出现淡淡雾气,喉间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玄色的山石冰凉割手,黑暗如影随形,只有头灯笔直的白光不时扫过,能为他紧绷的心绪带来一丝缓和,同行下来的三名救援队员已经远远将他甩在身后,攀行到更深处的位置。

一百米。

氙气探照灯的无障碍射程是五百米左右,超白光锋利射出却只映照出沉寂的黑色,说明救生通道的井底部分已经被封堵,可能需要人工开凿。

“3号,你带爆破剂了吗?”打头的队员回头问道,他走在最前面,此时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底下重叠的巨石:“有点棘手,大块花岗岩的。”

“这里空间太小了,不能用。”离孟星河比较近的那个高高壮壮的队员接口道:“发生二次坍塌就不好了。”

“呸呸呸快闭上你的乌鸦嘴!”打头的队员谩骂了几句,从腰侧抽出拆破工具,一面朝对讲机里汇报着一面开始组装。

五十米。

已经到达封堵点的上方,孟星河自觉地稍稍站后一些,尽量让开操作空间,自己则紧贴着岩壁勉强站在一处狭窄的凸起上。

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五分。

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砰砰入耳,紧绷的神经察觉不到饥饿和疲惫,负荷过重的身体却开始逐渐显现出颓势,他倚在岩壁上的身背汗湿一片,扣住岩石的手指细细发颤着。然而这些不易察觉的不适都被他掩饰的很好,只目光牢牢盯住正在破拆的末端,一刻也不敢松懈。

因为巨石之下,有他的阿窈。

胃中痉挛更甚,被他勉力压制的恶心感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近乡情怯,蛮不讲理的直觉如是说。

他们已经无比接近,生命探测器显示那六个生命体有缓慢的短距离移动,并且慢慢靠拢在一起,很有可能底下的人都还是安全的,并且已经听到他们拆破的动静。

情况似乎是比较乐观的。

液压斧在质地坚硬棱角分明的岩石上锛了半天终于挖出一个脸盆大的凹槽,3号队员凑上前去比划了一番,扣过对讲机开始汇报。

“邹队邹队,手动拆破太耗时间了,这块岩石厚度在两米左右,申请使用爆破,申请使用爆破。”

电流声哗哗绕过耳畔,孟星河的耳内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耳鸣声持续不断,甚至演变成一种痛觉,像是在气压不稳定的空间内耳蜗失衡的错觉。

他只好先行取下耳机努力吞咽片刻,连续一整天高度紧绷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开始出现抗议的声音,但他不敢耽误太久,稍有缓和便急忙重新戴好。

救援队员们已经将微型爆破装置布置在岩壁四周和巨石的凹槽内,反复调试确认着角度,即便是微型爆破其危险程度都是惊人的,更何况关系到巨石之下被困人员的安危,必须万分小心。

最先察觉到穹顶处异动的是一名年轻的实习生,大概是太过于紧张,被头顶传来的凿拆声吓了一跳,随即如获新生般地蹦了起来一通乱叫。

陈风也被惊醒,从医疗舱慢慢挪了出来,他右腿骨折,被舒窈简单固定和包扎后几乎已经不能动作,他看向手电筒指向的那处逃生通道,有粉尘灰石正随着拆凿声簌簌落下来,甚至隐约可以听到上面有人正在喊话。

所有人都欣喜若狂,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的通道。

凿破声暂停了一段时间,而后只听见闷闷的一声轰响,堵塞在救生通道处的巨大石块轰然破碎,冰雹一样呼啦啦滚落。位置计算的很是准确,落地的石块并没有伤及医疗舱附近的众人。

不到万不得已时,已经发生过坍塌的矿井内是不应该再次使用爆破的,但目前的形势也由不得计较更多,舒窈赶忙走上去扶住陈风,他走出来的位置本就靠前,一不留神被灰尘扑了满脸。

尘埃未落,蓝色手电筒的光芒之中扫出了几道白色的灯光,随机一道亮如白昼的探照灯光打上穹顶,四周的黑暗顿时被驱散一空,几个身着橘色救援服的队员从白光中走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快步走来。

“呼叫指挥,右侧救生通道已经打通,六名被困者均已发现,目测有一人受伤,其他人状况良好,请求分批次运送。”

除了陈风之外的几个勘探队员都是比较年轻的新手,绝处逢生的境遇足以让他们喜极而泣慌乱无措,救援队员倒是十分冷静,带头的那个立刻上前开始检查陈风的伤势。

“他右腿的小腿可能骨折,我用夹板简单固定了一下,这里的可用药品大部分已经过期,能用的不多。”舒窈尽可能详尽地交待着自己的处理过程,以免延误救治。

救援队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舒窈正要再叮嘱几句,却见陈风正看向她的身后,面色不悦。

她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到一个同样穿着救援队服的高瘦身影,无论是被困在井底的人还是一路攀岩而下的人,谁的脸上都干净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像极了花脸猫,好不狼狈。

而那个身影却正呆立在她几步远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惨白的灯光如昼,映照出那双眼中浅琥珀色的亮星,红色血丝爬在眼白,却遮不住其中卓然的清冽与莹润。

舒窈愣住了。

几个小时前她自我臆想并嗤之以鼻的希望,竟然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虽然灰头土脸,一点也没有英雄的样子。

英雄该是什么样子的,踏着五彩的祥云吗?

还是像他这样面色肃然,一步一步走近她,极其缓慢又犹豫地抬起手臂来,一点一点圈住她,然后收拢,将她环在怀中,那么那么地小心,却又抱的那么紧。

仿佛要让彼此骨血相融。

令舒窈自己都感到诧异的是,她竟然没有推开他这唐突的拥抱,甚至于,她并未生出任何一丝厌烦,就连她不自觉抬起的手臂,也下意识想要回拥住他颤抖的脊背。

“抱歉阿窈,抱歉……”他艰难开口,语声涩然:“就一会儿好吗,不要推开我……”

他显然是误会的,他明白舒窈对他的厌恶,明白自己此举格外的荒唐,他从不是个任性的人,不会做令别人难堪的事,可唯独此刻,这行尸走肉般的躯体无以撼动,只有这融入骨血的怀抱能驱散他那末日般的恐慌。

哪怕只偷来多一分钟,多一秒,都足以让他重新活过来。

连胃中抽搐不已的挛痛都在触及她身躯的瞬间变得缓和,有如春风化雨,缱卷万千。

如此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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