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东升,裴景在厢房前的庭园里练习着步伐。赵简端着早膳来时,就看见小景步伐轻盈,衣摆飘飘,似一缕轻烟在园里飞舞。“赵姐姐,你来了。”裴景发现了赵简,便停下了练习,走到她身前。“小景,你这功夫,从哪里学的?”裴景伸手接过赵简手里的膳食,放到园子里的石桌上,然后回答道:“我本来功夫就学不好。可家人不放心,就找了个师傅教了我这个流云步,说练好了,遇见危险时,可以用来逃跑。”赵简听小景的话,赞成的点了点头道:“的确,尤其是现在的汴京。”
裴景笑着看了赵简一眼,说:“赵姐姐,一会要不要出去逛逛?我打算买些花草种到草庐,等来年,大家就可以一起赏花了。”赵简拿着汤匙搅着碗里的牛奶红枣粥,听着小景的话,有些向往又伤感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该多好。”裴景喝着粥,听到赵简的话,抬起头看她,认真道:“一定可以的。赵姐姐,你不要放弃,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信我。”赵简听小景这么一说,生起一丝担忧道:“小景,不要为了我和元仲辛冒险。更不要去找王宽知道吗。”裴景见赵简担心自己,撒谎道:“赵姐姐,你放心。我不去找他,我保证!”赵简看小景这般,也不再多说。只是赵简心中明白,有些事还是他们两个人见了面才说得清楚。但不是现在,因为他不能保证王宽会不会对小景做出什么事来。要是元仲辛在,她就不用担心了。
裴景告别了赵简,离开了赵王府。她还是随心的在市井买了些花的种子,然后往城外草庐走去。出了城没多久,裴景慢慢发现身后一直有个女孩子跟着她,这让她有些顾忌。于是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加快了步伐。没办法了,裴景只好转身看向她,只见女子穿着一身惹火的红装,扎着一束马尾,十分英姿飒爽的样子。“你跟着我做什么?”裴景出声质问道。堇瑟不在意的朝她笑道:“我没跟着你啊。”裴景不信,可看她也没有敌意的样子,也懒得管,转身继续走。
而那个女子并未再跟来,这让她真的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离草庐还有百米之遥,裴景却被突然出现的一群异域服饰的人拦了下来。“你们是谁?”裴景看着对面的人,除了站在中央的人蒙着面巾看不出模样,其他人倒是一个个露着面容。她才回来,并未惹事,但明显这些人是朝她来的,当初真的该好好学功夫的。
就在裴景大脑在快速思考如何伺机而动逃走时,方才那名红装女子忽地出现在了裴景眼前,“你不是刚刚那个……”裴景抬手指着她,话说到一半,就被堇瑟给打岔道:“待会再聊。”堇瑟朝着裴景说完,便走至裴景身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对着对面的敌人道:“动手吧。”
裴景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但那些异域人都被眼前的女子给打趴下了。而那个蒙面人见情势不好,也不恋战,直接跑了。堇瑟见领队的跑了,也不追,而是快步走到裴景面前道:“没事吧?”裴景对着她感激道:“刚才真的谢谢你了。”“你这丫头,真记不起我了啊。”裴景被堇瑟说的这句话搞得一头雾水,十分不解的盯着她。堇瑟被裴景这么看着,无奈的对天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她道:“我是堇瑟啊。”裴景一听,有些不敢置信道:“你是堇瑟?我还以为那场战事……”“哎呀,我命大就活了嘛。现在在给宋人办事。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听说我们渤海幸存下来的人,都在大宋西陲生活,我还特地去了一趟,只是没见到你。”裴景见堇瑟面露遗憾,开口道:“这不就见到了嘛。十年不见,你真的变成一个女中豪杰了啊。”堇瑟听裴景这么一夸,骄傲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对裴景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好啊。”
回到草庐,裴景留堇瑟在这里用午膳,堇瑟也没有拒绝。她倚在厨房的门框边上,看着裴景熟练的刀工,再想到一会儿可以吃到的美味菜肴,更是有些口水直流的吞了吞口水。
过了会儿,两人互相帮忙的将饭菜都端到了厅里。堇瑟丝毫不拘束的给自己盛了饭,动起了筷子。裴景看着,开心的笑了,也跟着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嗯~好吃。裴景,以后有空,我一定经常来你这蹭吃的。”“好啊。如果以后我还在这的话。”堇瑟一听这话,好奇问道:“怎么?你打算搬家?搬哪里?我可以来帮忙。”裴景见她跟以前一样那么热心,忙说道:“没有没有。我这次是来看望朋友的。过段时间就会回家了。”堇瑟听裴景的话,点点头说:“也是,出门在外,哪里比得家好。不像我啊,只能四海为家了。”裴景听堇瑟这么说,不赞成道:“谁说的。现在的渤海,也是你的家啊。”堇瑟看了她一眼,转移了话题,“裴景,那些人为什么要对付你?”裴景对于这个问题,只能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实在不行,我就回城里找间屋子住,不过这里还是不能荒废的。”堇瑟看着裴景,从她的神情里,堇瑟看出了一些怀念和憧憬,却没有多问。
午膳过后,堇瑟借口还有事去办,就不留了。裴景将她送到草庐门口,目送她离开后,就开始侍弄起园子角落里的一块地,打算把花种子种下。离开草庐的堇瑟,站在一处不远的山坡上,望着草庐的景象,神情不似方才的轻松,而是多了一丝凝重。这时,一名纤瘦的身子走到了堇瑟的身侧,开口道:“该回去了。”堇瑟侧目看了一眼来人,撇了撇嘴,转身朝枢密院的方向走去。纤瘦的男子遥看了一眼草庐的位置,朝着与枢密院完全相反的位置离开了。
傍晚,裴景离开了草庐,回到了汴京城里。她到之前住的客栈坐了一会儿,待夜色袭来,月亮升起,她便离开了客栈,直奔汴京最繁华的地方。
裴景在街上逛着,目光一直在寻找着衙内的身影。本来她是不打算晚上来找衙内的。可总觉得白天的街上要撞见衙内很难,所以就定了晚上。快走到甜水巷时,裴景终是找到了衙内。
衙内刚走出甜水巷口,就看见小景朝他跑过来。“小娘子,你是来找我的?”裴景对衙内这个称呼还是有些反感,但并不在意,直奔主题道:“我有事想找你帮忙。”衙内听到小景有事找他,收起了一些蛮横子弟的样子,有些认真道:“跟我来。”
裴景跟着衙内来到了韦府。衙内将她带到书房,命下人送来了茶点后,便让下人都退下,只留二人在书房里。“喝杯茶,吃吃点心。”裴景看着突然变得有些正经的衙内,反而更加不习惯。裴景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刚想开口对衙内说正事,却被衙内抢先了一步。“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不过这件事,我不打算掺和,我也希望小景你,别掺和。”裴景听到衙内终于叫自己名字了,有些欣喜道:“我就说,你之前都是故意吓唬我的。”衙内见小景这般说,也不反驳,而是就着元仲辛的事情继续说:“圣旨已经下了,如今西夏雄起,又有大辽紧紧相逼,现今,唯有牺牲赵简,才能安抚一方,才能让大宋有喘息之机。”
裴景听着衙内的话,似懂非懂,难道必须牺牲赵姐姐吗?她还小的时候,记得娘亲说过,未来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就像娘亲和爹爹一样,和和美美的。“可是就这样拆散赵姐姐和元仲辛,那谁都不会幸福的。”衙内听着小景的话,点头道:“正是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其实赵简也懂,不然怎么会这般顺从。要知道,抗旨是欺君,要满门抄斩的。”裴景看着衙内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才知她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可之前,夏明明就已经跟大宋签订了和平协定,不该这么快毁约才是啊。裴景怎么想,都觉得其中还是有点不对。“衙内,我离开的这一年,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元仲辛告诉我,掌院被定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且还是王宽举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衙内听到小景的问话,反问了她一句:“你怎么想到问我?”“因为我不信,我不信掌院会如此,更不信王宽会那样做。”
衙内听到小景的话,赞许地点点头道:“可惜真相就是如此。掌院通敌叛国的文书在一处很隐秘的地方找到。王宽抓获的大辽探子也是这般说。所以……”衙内说着就不再往下说了。裴景瞧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关于元仲辛,她还是想尽一番力。“衙内,你应该能弄到大内手谕吧?”衙内一听,回答道:“我爹之前犯事你也知道。虽然我现在也在朝当职,可这大内监牢,除了皇上,只有枢密院可以。”衙内说完,将一块莲花酥递到了小景的面前,裴景看着衙内手里的莲花酥,终是接到了自己手中。“天色不早了,你就在我家休息吧。至于你要不要去找他,反正我是不想让你去。”衙内说着,拍了拍小景的肩膀,先行离开了。
裴景随衙内派来的丫鬟来到了一处雅致的厢房歇了下来。简单的梳洗过后,裴景躺在床上,想着元仲辛,赵姐姐,薛映,衙内的话,似乎都在让她不要去见王宽。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哪怕如今大家道路都不相同,可王宽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难道他们都认为掌院出事跟王宽有一定的关系,甚至怀疑王宽才是跟——裴景不敢再想下去,她让自己赶紧睡觉,其他的事还是先别再想了。可一个反复,她又想起今日自己被一群人围堵,虽然被堇瑟打跑了,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这次回来,似乎并不似她想的这般简单。
月色朦胧,枢密院内,薛映正在跟王宽报备着从老贼那获得的一些消息。“城里多了外来客?”王宽放下手里的书,看下薛映问。“是。其中一些今日出了城,且……”王宽见薛映突然停了下来,开口问:“怎么了?”薛映看着王宽,闭了闭眼,答道:“前往的方向是城南十里坡。”薛映说完,还特意观察了王宽,却见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也没再多说什么,自行退下了。
王宽走进内室,吹灭了烛火,熟悉地翻动了一处隐秘的机关,便消失在了枢密院中。当王宽的身影再度出现时,却是在已经被封闭的第七斎女舍里。而此时,堇瑟正借着月光,坐在床铺上悠闲地磕着瓜子,看着让她等了很久的人。“你这也太久了吧,本姑娘在这都快被蚊子叮死了。下次你干脆传我到你那谈话成不成?”王宽听到堇瑟的提议,故作思考了下,然后看着她道:“的确可以。不过无大事,还是不要那么做为好。”堇瑟一听,翻白眼的打了个哈欠,开口道:“我今天去找付青鱼的时候,刚好撞见一群夏人鬼鬼祟祟的要对一个姑娘动手,我就出手处理了。不过王宽,那姑娘好像是以前你们七斋的成员。怎么就惹到夏人了呢?她不是渤海遗~敏……”堇瑟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身边一股冷意,忙看向王宽,只见他的眼神冰冷到可怕。她赶紧解释道:“哎呀你放心吧,付青鱼都给善后了,我的身份不会暴露给其他人的。”除了跟裴景相认这一点她隐瞒了下来之外,其余的可都是实话。堇瑟心里这么想着,也没再多说,而是等着王宽开口。
王宽听了堇瑟的解释,冰封的目光才渐渐平和,对着堇瑟吩咐道:“明日起,你就留在零斋接受教导。付青鱼我临时有了别的打算。”堇瑟听完王宽的话,十分不愿地拱手弯腰道:“谨遵枢密使大人的命令。”然后就离开了。剩下王宽一人,站在七斋女舍里,不知在回想着什么。
曾经的少年壮志,而今的步步为营,王宽,你终究还是要继续走下去。这样想着,他推开了暗道,再次由黑暗淹没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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