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霞殿院内有株红枫树,如今的月份叶子正红,小波总爱捡些落叶编成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说是等他母妃回来要送给她。
距晚晚离世已过去了两月有余,小波太小,还不能理解什么叫“过世”,他到现在都以为他的母妃只是去了一个叫“皇陵”的地方游玩,等到她玩累了自会回来。
小波这般想,我也没有去纠正。
他总会慢慢长大,待到那时他便懂了。
晚晚的谥号是‘敏惠皇贵妃’。
葬礼由皇后主持,有了姬楚的旨意,那葬礼便有些越制铺张。为此太后和朝臣没少劝诫,但都被他驳了回去。
主持完葬礼,皇后便被勒令禁足两月。
究其原因,跟晚晚的死有极大的干系。
我那日昏了过去,事后隔了几日才苏醒。
在我昏睡的那几日,发生了不少事情。
莲娘将那些事都一一告知于我,好让我心下有所计较。
当日,太医诊断晚晚中毒时日已久,因毒侵入肺腑骨髓,是以无可救治。
而这下毒之人,有两个。
一个是椒霞殿的女官,萍馨。
另一个则是皇后身边的伽芸姑姑。
伽芸姑姑见晚晚几年来风头日盛,不仅深受盛宠又诞下皇子,担心其将来有一日威胁到皇后,便制了毒,以钱财收买了萍馨。
那毒已被掺在香料和饮食之中,萍馨身为掌管的女官,要做这些事易如反掌。
我因那日在殿中时辰许久,也吸入了毒,所以才会有头痛咳血的症状。
据说那毒只对女子有效,是以姬楚时常出入椒霞殿也无碍。
而晚晚日日熏香,食物中又掺杂了毒,所以才会中毒如此之深。
莲娘说东窗事发后,伽芸姑姑便投缳了,萍馨也投了井。
我听了之后却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若当真如此,那皇后不可能毫无察觉。若她察觉后还纵容,那她大可不必如此颇费周章,早可以用千百种的法子来要晚晚的性命。
为何要用这种极容易暴露又缓慢的法子?
一旦被人发现,她是头一个会被姬楚怀疑的。
况且来往于椒霞殿的妃子无数,怎么不见任何一个与我有相同的症状?
但涉案者已经都去了黄泉,姬楚也勒令不许后宫再议此事。
所以这件事,便算是了解了。
哦,对了,他为了以示安抚,还晋了我的位份。
如今我已经是容华,当得上莲娘一句“娘娘”了。
短短几日,从贵人到容华,可以算得上是殊荣了。
只是对于此事,我始终心有怀疑,在反复琢磨这些时日后。
今晨听说太后亲自去解了皇后的禁闭,并赏赐了些珍奇异宝后,我才意识到。
这件事中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太后。
经此一事,皇后与姬楚自会有所嫌隙,而先前因为皇后是尚书之女,尚书为官公正不偏不倚,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如今太后招揽了皇后,那么尚书自然就会偏向太后这一边。
太后与姬楚一向不合,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早在姬楚还是最不受宠的十二皇子时,便有传言是当初还是贵妃的太后谋害了姬楚的生母,后来姬楚即位成了天子,虽尊她为太后,但两人一直是面和心不和。
太后让自己最疼爱的甥女京都第一才女苏珞珞参加了选秀,姬楚虽然留下了人,却只给了一个婕妤的名分,而且三五个月才召幸一次,着实是让太后没有脸面。
前两年北塞战败,进献了北塞部落第一美女阿茹娜,不仅人长得明艳,腰身更是如杨柳一般,姬楚不仅封其为昭仪,更是赐名“何窈窈”,以示宠爱。
太后知道后,据说是气得直咳,最后请了太医才看好。
诸如此类,不胜列举。
我还记得那日晚晚曾说。
“姐姐啊,这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盼着我死呢。”
太后设下这个局,既除了晚晚这个姬楚的心头好往姬楚心上插了一刀,又拉拢了皇后,实在一手好算计。
而如今晚晚走了,我留在这椒霞殿。
那么我所要面对的,除了那些眼热的妃嫔们,剩下的便是这位执掌后宫权力的太后了。
真是前途凶险呢。
至于姬楚,自葬礼后,我便再未见过他。
如此也好,不见便不见罢。
“哟,秋日赏红枫,谢容华好兴致呢。”
我望着身姿婀娜的何昭仪,慢慢笑了起来。
“娘娘。”莲娘扶着我起身。
“清清,去把六皇子带下去。”我对正陪小波玩乐的女官说道。
那是前些日子才选的女官,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她笑起来单纯且美好,小波很喜欢她。
椒霞宫的婢女内侍,已经由姬楚亲自洗了一遍。
除了莲娘是旧人,其余的都是底子干净的宫人。
“这几日才落了雨,风又凉的很,你倒好在这院里吹风,是想再病一次不成?”何昭仪嘴上不停地说着,我却只是笑。
自晚晚去了后,这椒霞殿虽也有人常在殿外窥伺,但是敢进来的便只有这位何昭仪。
她说是喜欢我的真性情,愿意交我这个姐妹。
我见她能如此不遮不掩,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这不知要待到何时的宫中,多交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至少,不会那么寂寞。
“哎,你听说皇后家的那事儿了吗?”
何昭仪,何窈窈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瞧着我。
我见她这般神情,便知晓她定是听了什么趣闻。
“我这椒霞殿平日里连条旺财都不见来,哪里会听到什么什么事,倒是何昭仪手耳通天,快将那趣事说出来,好教我这个井底之蛙听上一听呢。”
窈窈啐了一口,道:“真没听说?”
我摇摇头。
她便才肯说。
“我听说呀,就在前几日,皇后的弟弟,就是那个齐愆。齐愆你知道吧,听说是才学无双的俊美少年郎,他呀在去婆耶寺的路上,被女罗刹给掳走了。”
“女罗刹?”
“是呢”窈窈双眸晶晶亮,像是圆润的珍珠一般“听说是前两年才落草为寇的山匪头子,总是带着个罗刹面具,没人见过她长得什么模样。”
我点点头,如此的确是跌了尚书和皇后的颜面。
“那尚书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不过呀现在木已成舟,他再气也没法子了。”
这是何意?
窈窈见我一脸不解,便笑道。
“就在昨日一早,那女罗刹着人送了封喜帖到尚书府,只说在前一晚两人就已行了周公之礼,这婚礼是补办的,便在山寨举行。还说啊,不日便会同她夫君省亲。”
我哑然失笑,这个女罗刹,果真是个人物。
抢了尚书之子当今皇后的弟弟,还与其拜了天地成了礼,如今又送喜帖说要省亲,真是令人佩服。
“你呀,多笑笑就对了,总是苦着脸,莫不是想老了做个令人厌的老虔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