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关山在711值着夜班,凌晨时配货的车准时到达了便利店门口。莫关山跟司机熟络地聊着天,快速地卸货、盘点,而后将各类物品归置到货架上或仓库里。
一通整理后,后半夜值班的人也来了。莫关山跟他交接了下工作,而后拎着拾掇好的一大包垃圾下班了。
莫关山抽着烟,熟门熟路地走到便利店后头的胡同里,打开垃圾桶,将黑色垃圾袋甩了进去。
“呼——”莫关山吐出烟圈,颓唐地倚在湿漉漉的墙壁上,仰头向天上望去。
胡同极其狭窄,抬头也只能望见一小条天空,还被各种各样的线路密密麻麻地分割,逼仄又压抑,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曾经的莫关山,醒时脑子里是贺天,睡时梦里依旧是贺天,思念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折磨崩溃。
他不得不用繁杂的工作充填自己的脑子,迫使自己在肉体的极度劳累中享受转瞬即逝的精神安逸。
但他也不可能总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贺天,但这种强度他也能受住,甚至有些自虐地沉沦在这种痛苦的拉扯中——他想给自己创造一种伤痛,其程度等价于贺天在美国所遭受的一切,让自己可以稍稍心安。
轻快的口哨声,拉回了莫关山的注意力,他扭头向胡同入口望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路灯的微光,正堵在胡同口,黑漆漆的剪影被鹅黄的光晕包裹着,而后他开口了:“这么晚才下班?”
这熟悉的又略带沧桑的声线,尽管柔和异常却震得莫关山后脊僵硬,心脏剧烈地跳动,迸发出的血液裹着蚁噬般的颤栗传遍全身。
那人影动起来了,皮鞋与青石板碰撞摩擦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将莫关山死死困在原地。
他的声带抖了又抖,嘴唇颤了又颤,终于在贺天的脸冲破黑暗显露在灯光下的时候,莫关山叹息地说出了第一句话:“……回来了……是吗?”
“不全是!”贺天挑了挑眉,而后那纨绔放荡的面容徒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狰狞又癫狂的面容,“我回来管你什么事?”
听了这话,莫关山的脸血色尽退,瘫软的身子瞬间有了力气,他一把扯住贺天的衣领:“你他么什么意思?”
像是一只被猎枪打中心脏的、发了疯的狮子,命不久矣的脸上满是被冒犯的愤怒,还有即将被他的草原遗弃的绝望。
贺天僵硬地歪了一下头,无神的双眸盯着莫关山,而后慢慢咧开了嘴巴:“不爱了而已,我见了大世面,你怎么配得上我?”
“哈啊!不要,贺天——”莫关山猛地从床上坐起,在盛夏的夜晚,他身上竟全是冷汗。
缓了足足5秒,莫关山才意识到自己又做噩梦了。
喉结滚动了两下,莫关山挪动着自己粘湿的身体,挣扎着捂住了脸,叫出了那个每次午夜梦回都会出现的名字:“贺——天——”
“汪!汪汪!呜呜——”
这时一只硕大的金毛突然从客厅冲进了莫关山狭小的卧室,猛地扎进了他怀里。
“唉,我叫的是贺天,是你的主子!又不是叫你!”
尽管莫关山浑身是汗,难受到不行,但他还是笑着将毛茸茸的发热源搂进怀里,用鼻尖蹭了蹭它的小脑门,用手轻轻梳理着金色的毛发。
夏天是狗换毛的时候,莫关山稍一梳理,那金色纤细的毛发便扑棱棱的往下掉,在吊扇的驱动下,沾到了莫关山湿粘的皮肤上,可莫关山没有一点儿驱赶它的意思。
终于狗狗亲昵够了,从床上跳了下去,在床下乖巧地坐好,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莫关山。
此时天色微明,莫关山知道金毛想出去溜溜。他虽然有些困乏,但也不打算继续睡了,因为睡着了会发生什么,他也心知肚明。
梦到贺天不喜欢自己后,下一个梦百分之百是贺天被父亲扣在美国,他从黑发少年等到垂目老者,一辈子的时间也没有等到贺天回来——他受不了这种刺激。
莫关山拿着毛巾走近浴室,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而后便将金毛拴好,牵着它出门了。
街上没什么人,莫关山自顾自地跟金毛聊了起来。
“小天,你说我怎么就没留一张贺天的照片呢?白白让他把老子好一顿偷拍。”
可能是感受到莫关山情绪的低落,小天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脚脖子,然后莫关山话锋一转,就开始絮叨贺小天了。
“你最近越来越能吃了,你·爹·都没你这么能吃!”
“他顶多馋点儿牛肉面,你倒好,看见啥吃啥!你是金毛啊,不是哈士奇!”
本来想安慰人,结果反倒领了顿训,贺小天委屈地垂下了尾巴,湿漉漉的眼睛瞥着莫关山。
“唉,警告你哈,老子不吃这套!”莫关山瞪起眼睛,“说你两句还来劲了!”
贺小天更委屈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似乎也不打算遛弯了。
“嘿!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哈!怎么不学点儿好呢?”莫关山挫败地蹲下身子,贺小天跟贺天的性格极其相似,都精准地捏住了他的七寸——吃软不吃硬。
“呜……”
“哎呦哎呦,败给你了!随便吃,好不好?老子又不是养不起你!”莫关山屈服了,“带你去逛农贸市场,给你买肉吃好不好?”
“汪!”小天一下蹦了起来,伸着舌头,围着莫关山好一通转。
遛狗的绳子缠住了脚,莫关山差点儿摔过去,一人一狗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往农贸市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