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第二套西装,就是众所周知的骚气镂空款。在两个西装造型之间,老板以一个非正式的、私密的、衣冠不整的造型出现了一次。那是在白色相簿一战途中,老板在旅馆推测护卫队进度时。(不一定是旅馆,也可能是用假身份居住的宅邸。)漫画的这两页,最开头的分镜格子画着行走的时钟指针,是流逝的时间,不知道这样安排是否与替身的时间系能力有点关系。木质雕镂的窗子,窗边摆着细致奢华的摆件,算上时钟共三个,人像和雄狮像一左一右。纵然画面很小,绘制却不吝细节,住宿费用之昂贵可见一斑。《红楼梦》中贾母装饰屋子,也是在案上添三样摆件:石头盆景、纱桌屏、墨烟冻石鼎,大方而有格调,看这些器物的名字,清雅又奢华。虽然两部作品时代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不同,但在对美的追求、对富贵的刻画上有共通之处。
再回到漫画分镜里来吧,读者看着一只手关上窗子,下一个分镜,老板整个人蜷缩在阴影中,在穿过窗户雕花的天光不能及之处。与之相反的是,结局中米斯达打开窗子,为房间中带来了光明,成为黑帮巨星的乔鲁诺,应该有能力为整个意大利带来光明吧。窗格的设计也很相似,都是直线与圆形的组合,虽细节不同,然有意为之否? 并没有查到这属于何种建筑风格。
对比两人的动作,能发现老板关窗的手是向上伸的,所以他关窗时就坐在地上——恶魔在黑暗中起舞,拂晓时,他便躲避阳光。不过这里只是为了烘托角色的登场氛围,如果老板真那么见不得光,就不会在后面的办公剧情中晒太阳了。房间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其他的摆设都看不见,我们猜不出他是从哪里走到了窗前又坐下。除添摆件外,贾母还提议过换一套床帐。数百年后的另一部作品里,我们是看不到这家旅馆的床什么样了,应该参照摆件的风格,很富丽辉煌吧。
此时老板半裸着,赤着脚,小腿的遮挡让读者无法确定是否穿了内裤,仅披了结构不明的织物,盖住了头部,脸遮在阴影下。可能是浴巾,说不定刚洗完澡,顺便关上窗子防止着凉。可能是一条薄毯子,说不定睡觉时还盖着,顺势裹在身上。大卫社画的是连帽衫,并原创了坐下和拿电脑办公的镜头,如果仅是浴巾或毯子,画面尺度未免太大。我个人也倾向于连帽衫,因为右臂有明显是袖子的结构,是睡袍是家居服就见仁见智了。
这个造型就是同人图里老板披毯子、浴巾,戴兜帽的出处。对比三部花京院整齐的条纹睡衣,显得相当随便,表示老板独居时的穿着不那么讲究,跟某个宅在家时不喜欢穿上衣的家伙有些相似。
看老板周围表示颤抖的短曲线。为什么在黑暗里瑟瑟发抖呢?仅仅是因为寒冷吗?是因为自傲下的自卑和安全感缺失?是终于要与女儿会面感到紧张?或者是……一个成年人做出好像犯错时战战兢兢躲避惩罚的小孩子的动作,让读者不仅揶揄:堂堂黑帮帝王竟然如此畏首畏尾?难怪荒木老师在单行本第46卷(第四部)说,真正强大的人不会作奸犯科,为非作歹之敌是内心有弱点的人,真正可怕的是将自己的弱点变成对他人的攻击的人。延伸到第五部,老板作恶的根源也是他内心的弱点,他正属于“真正可怕”的人之一。
然而别忽视,这个分镜里同时还有表示气氛危险、紧张的JOJO经典拟声词。读者刚才嘲笑的意愿,是不是又压回肚子里了?老板再怎么是所谓的胆小鬼,也不会减少他的恐怖一分。前面的铺垫,后面的打戏,都证明了这是个绝对不好欺负的恶角狠角。短曲线与拟声词、颤抖与推理、畏惧与危险、紧张与冷静、隐忍与敌意、内敛与霸道的对比,融合成一种不安、诡异乃至病态的气场。
特莉休啊,曾经我也拥有天真的幻想。既然你的父亲无论如何都要隐藏真身,那么你或许会改名字、整容,然后得到一笔财产,去国外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吧,一路上发生了太多残酷的事,你应该过上崭新的生活。可是最终反派必须足够邪恶,尤其是在正邪分明的王道漫画里,在极易理解为“利益冲突”的黑帮题材作品中。现实中的黑帮黄金年代,一个城市要被多个黑帮组织瓜分,如纽约就有五大家族;而漫画里,热情不仅单独控制那不勒斯,还渗透了整个意大利,独揽全国所有涉黑事件的罪。现实中的黑帮组织难免贩毒,黑帮作品甚至在荒木心中已与贩毒和玩女人绑定,但少年漫主角应该禁毒、反对玩女人(出自哔站评论 《<JOJO黄金之风>动画观看小结》,原文作者系引用集英社少年JUMP REMIX黄金之风的后记),所以为了区分善恶,渲染反派罪大恶极,只写热情贩毒远远不够,于是热情不仅卖毒品给大人,还要卖给小孩子,且十五年来让全欧洲涉毒犯罪死亡的少男少女人数增长二十倍,在一些读者的计算中,超过了黑死病的死亡人数。背景在意大利这个重视家庭的国家,读者或许还抱有虎毒不食子的希望,然而名副其实的恶魔践踏了亲情……
于是,主角们伸张正义、拯救世界的时机到了。我一直担心特莉休这么好的女孩子成为反派,当看到她下定决心大义灭亲,不由得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如果老板没那么罪大恶极,我也不会如此喜欢他的塑造,他是一个优秀而罪恶的黑帮作品大反派,像2018年的采访说的那样,在自己的立场上积极向前。如果他不那么邪恶,大概只是个普通的漂亮狠角儿吧。荒木老师为了摆正读者的三观,努力刻画主角团的善与大小反派的恶,实在用心良苦。很欣慰地,读者不负荒木老师的期望,与其他反派厨较多的作品圈子相比,无论再怎么为反派的魅力倾倒,洗白行为也很少。
不应将第五部角色的冲突当作利益纠纷。暗杀组、亲卫队、老板都是不可饶恕的邪恶,贝利可罗在人物关系页被标注是坏人,炮灰龙套泪眼卢卡在滚石篇被揭露卖毒品给小孩子,只有兹凯罗和萨雷有点“只是利益冲突”的可能性。主角团虽也不是好人,却是非正派人士中最秉持仁义的一类。将带有喜剧色彩的“敌人草,敌人打”类比贩毒和滥杀不适当。此处波鲁那雷夫认为,“正常”的黑帮本就是推动着社会向邪恶前进的,护卫队是黑道中光明的异类。
波鲁那雷夫:“他们的履历真是讽刺啊……由于遭受到社会大众的厌恶而踏进了流氓世界的他们……竟然会为了阻止这世界继续朝着‘邪恶’前进,奋力挺身战斗啊……”(东立译本)
乔鲁诺梦想成为黑帮巨星是因为社会腐败、警察不保护弱者,其实使这种现象变本加厉的就是黑帮,乔鲁诺想做的是改变黑帮的性质。热情庇护了幼时的乔鲁诺、布加拉提、福葛、阿帕基……但热情同时扰乱了社会秩序,利用道义无法容忍的方式牟利。乔鲁诺梦想让黑帮起到庇护弱者的作用,同时取缔这些罪恶的经营。护卫队的背叛与利益争夺有本质区别,与其他背叛者一白一黑,正反对应。与很多读者的想法不同,事实上护卫队全员都打算完全取缔毒品交易。所谓“成年人吸毒随他去、只是不可卖给小孩”,仅仅是乔鲁诺在揣测走向堕落、尚无反心、为效忠组织寻找借口的布加拉提的想法。剧情中期的旁白指明:护卫队虽然不是好人,但知道买卖毒品有违仁义,必须坚决反对。由此可知,认为护卫队只限制、不禁止毒品交易不妥,认为只有乔鲁诺、布加拉提反对毒品交易亦不妥。
漫画在乔鲁诺继承王位时戛然而止。有读者怀疑乔鲁诺是否能成功取缔毒品业务,认为他必定保留这个巨额利益来源。但热情可以扩大其他业务,增加对交通、贸易等方面的控制,或者学现实中一些黑道组织洗白。如果担心工资减少引起员工不满,说不定可以进行一轮裁员,给他们安排一些合法的工作。整改业务的具体过程容读者想象。《恬不知耻的紫烟》只是提供了多种可能性之一,不可盲信。该书作者是上远野浩平,属于官方授权同人作品,不能代表荒木老师官方设定。且其内容与年代更早的另一部官同小说 《黄金之心黄金指环》相悖,说明了官同作品的不统一性。
也有人认为乔鲁诺剿毒势必掀起腥风血雨,统治会遭受危机。诚然,出现叛徒在所难免(就连贤明的柯里昂家族,也有跟教父同甘共苦半辈子的司令为利益背叛,也有亲属不满地位而背叛),但是有无敌的黄金体验镇魂曲又怕什么。从戏里说到戏外,荒木老师也不喜欢“黑深残”的创作,不喜欢看到主角一番努力却什么也没改变(在漫画术和天堂之眼制作人访谈中提及。注:天堂之眼设定和剧情过度魔改,难以代入原设)。虽然JOJO里有很多牺牲,但这部作品基调积极乐观、壮志昂扬。按照剧情较残酷的一些黑帮片思路,扩大组织同时禁止毒品交易的可能性不大,在取消计划的第四部《教父》电影中,文森特也将柯里昂家族带向了贩毒的深渊;然而对于荒木老师笔下正能量的JOJO漫画,光明的最终结局才是最合理的发展方向。荒木老师今年以DIO为切入点、讨论反派塑造的新文章《作为至高无上的恶而存在的DIO》(刊登于Kotoba2020春季号《恶的研究》)顺便提到黄金之风是一个讲述希望的故事,主人公有计划去重建已经腐败的黑帮组织。所以我坚信乔鲁诺一行人、热情组织和意大利的未来将充满光明,任天边吹起黄金之风。
更深的话题且按下不表。话说回来,我第二次翻到漫画这页,看着这个半遮半掩的造型,不禁带着几分玩弄的心思,把老板露面后的绝色姿容代入进去,浮想联翩。说起来,现在应该是素颜状态。 老板要是愿意在员工面前露一露脸,恐怕也会被吹成“浑身散发的妖媚不禁让人怀疑性别”啊。老板这时应该要好好打扮一番,准备会见女儿了吧。长发上的斑点可有染好?可打算用黑色勾勒出完美的唇形?虽然这时候,荒木老师应该还没想好迪亚波罗长什么样子。这是长篇漫画,角色的造型在连载中经常变化,以后再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