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后方就这样变为了最前线。
半年的和缓期人类只来得及喘口气,外星军却已经休整得当,全然没有“再而衰”的样子。
大军压境,三区接到的命令是在境外阻击敌军,不能让敌人踏入旋涡带一步。一旦让敌人占据矿区,人类将会立刻陷入被动。
于文文未立的flag也再一次稳稳倒下,2025年的春节,是一丁点儿都没过上。
刘恋是路过食堂门口,看到电子屏上的“今日特供汤圆”才想起今儿好像是元宵。
除夕夜张俪王紫璇所带小队被困,她们打了三天三夜才把人救出来。别说饺子,连顿热乎饭都没空吃。
眼看这个节还有几小时就过了,应个景吃一碗吧。
炊事员看到她进来很高兴,怎么说呢,好像等了一天终于等到她似的。“呀副队你来啦,快坐快坐,我给你把汤圆热热。”
嗯?她好像没说要吃汤圆吧。不过都这个点儿了,肯定也没别的饭菜,她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主,不至于让炊事班为了她再开火。
两分钟后,刘恋后悔了。
眼前这碗汤底浑浊、黑白相间、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汤圆”,实在令人难以下口。汤圆你怎么了汤圆?你怎么吐了!
炊事员坐到她对面,眨着星星眼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刘恋放下勺子,心想给他调哪个岗位比较好,反正这炊事班是不能让他待了。
“那个,小赵啊,我这还有事儿,来不及了。泡面有吧?给姐拿一盒。”
“好的副队,那这汤圆?” 见刘恋不打算吃,炊事员小赵十分惋惜,“唉,可惜了,于队特地给您煮的。”
“于队?” “对啊,中午于队来吃饭,看见有汤圆,说要亲自煮一锅给大家吃。”
刘恋看了看惨不忍睹的卖相,“大家中午都吃的这个?” “哪儿能啊。于队煮的时候我们班长就做好以死相逼的准备了,后来于队自己也不好意思,就没端出去。”
炊事员乐不可支地分享八卦,“于队不死心还试了炸元宵,要不是咱这儿是电灶,我都怕厨房爆炸。”
“那这碗?” 刘恋点点自己面前这碗。
“这碗是于队单独用小锅煮的,说要是副队来,就给您尝尝。于队还特意嘱咐了,要是您看了不想吃,就别说是她煮的。诶呦我草。”
炊事员一捂嘴巴,完蛋太开心把这事儿给忘了,于队不让说来着!刘恋笑笑,“没事儿我不告诉她,去给我拿泡面吧。”
当晚执勤的张俪巡完一圈回到主舰,在值班室遇到刘恋,“恋恋你还没睡啊,诶?这咋有碗泡面。” “饿不饿?饿了你吃吧。”
张俪开心地接过去,“你不吃嘛?” “我吃过了。”
3月,徐梦桃在一次战斗中突然晕倒,把二队队员吓得要死,一群人疯了似的冲进医疗舰,扛起队医就走。
这么大阵仗给另外几个队也吓一跳,还以为出了人命,那英更是连夜赶了过去。
没想到诊断结果是真出了人命,徐梦桃,怀孕了。
那英又气又笑,点着徐梦桃的脑袋絮叨,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怀孕了都不知道还一天天打打杀杀的满哪乱跑。这孩子也是坚强,这么折腾还没事儿,是个当兵的料,以后可以接她的班。
徐梦桃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说那姐这个孩子我想打掉。
“你放的什么——” 那英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憋回去,“我告诉你少给我犯浑啊,明天就给我回基地。”
“不行!” 徐梦桃仰起头,大颗的眼泪滚滚而下,“二队不能没有我。”
那英一时语塞,她如何不知。去年年底的一场血战,许茹芸殉职,二队折损近半,是徐梦桃一力撑起余下的队伍。
队长是队伍的主心骨,尤其是战时。不然她刚一倒下,队员们不会慌成那样,那英也不会匆匆赶来稳定军心。
司令员烦躁地掏出烟盒,又塞回裤兜,“什么没你不行,老子有的是队长。这事儿没的商量,服从命令!”
回到总指挥舰的那英点着烟,捏了捏眉心。自旋涡带通航到现在打了4个月,队伍消耗速度太快了。
外星军像杀不尽的癌细胞,打掉一批又来一批,搞不懂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兵。谭维维几次说要带一队回来,被她拒绝。
其他几个大区现在仍处于战中,外星军很懂利用自身的兵力优势,将战线拉的很长。五区现在基本由谭维维做主,如果她能活到战争结束,就是下一任司令。
塔校那边她问过宁静,被骂了一通,“TM不早说,能‘出栏’的早就被抢光了。”
骂归骂,其实宁静知道她不赞同新兵直接上战场,那基本和送死无异,所以一开始就没想着帮她留。
思来想去,司令员叫来秘书,“去下命令,召回三区所有预备役。”
回归典礼上军区总元帅亲自发来贺电。一番动员词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声如洪钟,动情处几度徘徊在破音的边缘。
战士们面对镜头正襟危坐,全神贯注。镜头外队长们七零八落,哈欠连天。抱歉抱歉,实在太累了。
向导们纷纷给自家哨兵戴上“眼罩耳罩”,让他们小憩一会儿。不困的,也能趁这个难得的机会稍稍放松一下,比如看看书发发呆。看书的是刘恋,发呆的是于文文。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于文文看着阿娇的侧脸出神。
她听说过刘恋有一位心理医生,人长的很好看。可这也太好看了吧,那种美她都无法形容,甚至不敢上前搭话。她就像天外来物一样,触不可及,不该属于这世俗间。
刘恋看完一章,从书中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犯花痴的脸。
大老虎本来悠然地趴在湖边,享受着微风徐徐,好不惬意。突然一声炸雷响彻耳边,震得它一把捂住耳朵。
它无辜地望向小熊猫,它的精神保护呢,怎么没有了。
小熊猫哼了一声,迈着内八步一扭一扭地走了。
唐诗逸从浅睡中醒来,打了个哈欠,左右晃晃脖子,看看四周。于文文你听个动员大会那么认真干嘛,看你一脸悲壮跟要英勇就义了似的。
诶我去干嘛呢干嘛呢,开着会呢,咋还偷偷勾恋恋的小手指,瞧你笑得那不值钱的样子。小狮子合上眼,臭情侣没眼看。
预备役的补充让战况一度有了转机。老队员们不论在经验上还是技术上都很令人心安,阿Sa和阿娇更是凭借无与伦比的默契与强大的实力为二队竖起了新的精神支柱。
三区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将火线向外推了一百星际里。按照当初三队误闯后花园的经历推算,他们可能已经打入敌军腹地。
但司令员的面色,却一天比一天严峻。
这三个月他们的战果虽然显著,但随着日渐深入,部队伤亡只多不少。
预备役已经是她的底牌,这张牌虽然好用,但是是有时效的,英雄们无一不是满身伤痛,无法持久。
她向军区申请的支援迟迟不见回复,若再向前,便是孤军深入。但他们是离敌人心脏最近的部队,也是唯一有希望结束这场战争的部队。
她打给宁静,每当犹豫不决的时候,她都习惯听听她的声音。
“今年的夏天来的格外早,这才刚过了夏至,就热的不成样子。” 宁静那边信号有些不好,咝咝啦啦的,“英英子,这场火,烧得太久了。”
“知道了静儿。” 那英挂了电话,喊来秘书,“通知所有队长,明早八点来指挥部开会。”
秘书看了眼手表,此时刚过零点,“司令员,跟您确认一下,是6月24号,上午八点,对吗?”
“对,去吧。”
司令员疯了,或者说,司令员是个疯子。
她说要集合所有士兵,去打掉敌人总指挥部。她说将所有伤患移至三队,一个兵不给只留下部分医疗队,让两位队长想办法率领轻伤员,带重伤员返航。
她说要结束这场战争,她说她与部队同在。
“那英。”
在三区,没有人会直呼司令员的大名。
警卫队长是以前跟着赵梦的副手,看到推门进来的人慌忙站起来挡在司令身前,还好这次手里没拿棒球棍他应该也拦得下来。
“你不带向导,想去哪里。”
决战前夕,紧张的气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三队紧锣密鼓地接收着各队送来的伤患,于文文板着个脸,找到坐在指挥大厅的刘恋。
刘恋正在核对名单,纸张上突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看见于文文站在她跟前,两手不住地抠着,一脸纠结的样子。
见她看向自己,于文文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伸出一只手递过来,“刘恋。” 于文文很少喊她的全名,语气庄重又正式。搞什么,刘恋疑惑,顺着她的手向看下去。
一枚花朵形状的,戒指。
举着戒指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她看到于文文无名指的指根上,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刘恋站起身,手指搭上花朵粗糙的边缘。绿幽幽的矿石在灯光的照射下中央有些发白。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着她一点点打磨的。
也许是她顿住太久让人有所误解,也许是逐渐走近的紫璇和张俪让脸皮薄的人害了羞,于文文生硬地问道:“拿不拿?”
气氛让一句催促散了个干净。这还带催的?什么都不说,就喊了个名字?小熊猫也是有点傲娇在的,闻言收回了手,“考虑一下。”
新的三队于24号晚十点正式与大部队分离。他们眼含泪光,目送勇士们义不反顾,计不旋踵地离去。
纵使敌众我寡,他们也选择悬军深入,风萧萧兮易水寒,于文文吸了吸鼻子,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当检测到远方蝗虫一般密密麻麻的机甲信号时,于文文痛苦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疯子遇上了疯子。
她想象的到前线会取得多么宏伟的胜利,想象的到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太平盛世。可她的眉头紧蹙,她想象不到这支队伍,这些人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机舱内所有的伤员都站了起来,没有人退却,他们相互搀扶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决绝的战意,只等于文文下令。
可这不应该是他们的任务,他们该做的,不是赴死,是回家。
一只手抚上她的眉峰,于文文睁开眼,刘恋站在她面前,很近,近到她只能看到她的嘴唇。
啊,对了,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刘恋。
人类真是奇怪,明明自知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可偏偏有那么一个人,她只站在你身后,你就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和自信。
可她想捂住那张嘴,她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又要说她心中所想又不敢说出口的话。两片薄唇上下轻轻开合,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0 0 24 0”
眼泪潸然而下。刘恋,你真是薄情。
“为什么......” 于文文带了浓重的哭腔。她知道,她知道0 0 24 0的意思,也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她甚至知道为什么是刘恋。
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不想知道。她第一次如此得无助,她想不出否决的理由,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因为根本没有答案。
刘恋轻轻环抱住她,“因为我最了解这个战术。因为我最有能力将它完美执行。因为我是副队长。因为。”
刘恋停顿了一下,将哽咽控制住,用她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继续说下去,“因为你给了我戒指。”
“你一定要带领队伍活下去,我们已经走了七天,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带他们回家。”
“看过我的简历吧。还记得评语吗?第一句。”
“想看看,最远能到多远吗?”
她的小熊猫走了。她感知到她一点点走远,她们之间的连结逐渐被拉成一条线,一条长长的风筝线,飘荡在宇宙中。
李斯丹妮带着援军与她们汇合的时候,那根线整整支撑了她七天。
她踉跄着扑向走进指挥舱的李斯,抓着她的衣襟语无伦次,“指挥权给你!我要去救刘恋!你给我一台机甲!”
李斯双手扶着她,目光却在舱内扫视,像是在确认什么。
于文文急红了眼,用沙哑的嗓子嘶吼,“快啊!来不” 声音戛然而止,于文文突然呆在原地,那根脆若游丝的线,断了。
下一秒手刀落在她的后颈,李斯接住倒在怀里的人,从口袋掏出一张2寸照片再次确认了一圈。“抱歉了文文。静姐说,如果在指挥舱没见到这个人,就立刻把你打晕。”
她做到了。她带着敌军一起悄然退场,再也没有回来。
媒体将这次战役宣扬为人类太空史上最伟大的一次胜利,他们驱逐了一个外星文明,拔掉了一颗长在心脏边的毒瘤。
而那场起决定性因素的战斗,代价仅仅是一个人。
刘恋成为了英雄,成为了最年轻的少将。人们把她挂在荣誉墙上,写进教科书中。所有人都在赞美她,歌颂她,缅怀她。只有一个人,悲痛欲绝的失去了她。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