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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起悲风（二十）
（二十）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而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念端只做两件事：救人和养孩子。
念端七岁学医，七年有成，至今已登医道巅峰，救人这种事，早已成为她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的日常。
但这次的伤患确实是医者的挑战，没有人能受过这么多内伤与外伤后存活下来。
念端在接收笑笑子的当天，就去镇上置办了一只大大的木盆。回来后，她就在药庐的一角挖出一个圆坑，坑下堆一个小灶，之后又将木盆置于其上。
此刻正逢春末夏初时节，天气已有些炎热，笑笑子身上外伤又多又严重，加之血污、泥土等秽物感染，才一天时间，就已出现发炎症状，念端连熬了三大锅药汤，倒于木盆之中，再将笑笑子脱去衣衫放进木盆里，把人彻彻底底、从头到脚清理一遍，才减轻了化脓的可能。
念端还在木盆底下凿了一个小孔，用于放水，待放光了水，再以木塞封住，如此一来，换药汤就方便许多了。
看着斜插着身子在木盆里就剩一口气的笑笑子，念端很好奇，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这个男人要奋战至此？
念端把事情都忙完后，走到床边，抱起那个既不哭又不闹的婴儿。
但婴儿张着大大的银色眼睛紧紧地盯住她，淡眉拧紧，竟有警惕之意。
念端愕了一愕。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明明才刚出生，怎就有如此防备的意识？
念端又去看了一眼昏迷的笑笑子，脑海之中仿佛有些明白。若不是发生过什么，这两个人也不会到如斯地步。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没了父母，唯一和他有关的人还不省人事、生死未卜，并被一个脾气古怪的剑客收做徒弟，人生还没有开始，就成了这个样子，实在太可怜了。
念端叹了口气，从墙上取下一只奶袋。
奶袋是念端前几年闲来无事照着医书上的作法做的，用母羊的乳|房做成，一头是羊乳|头，另一头可以灌入奶水，还可以用绳子扎紧口子。
奶袋做得很考究，念端则没想到，这只奶袋居然会有用武之地。
羊奶是去镇里买木盆时一起买的，很新鲜，就是膻味重，念端怕孩子不愿吃，稍作了些处理。
念端没养过孩子，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把卫庄养得很好，只是她忘了问张娉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想，你大概还没有名字。”念端有时候会想，不如她就帮他取一个吧，但一转念，她又不敢取了。
取了名字就会有感情，念端不敢再动情。
每天早晨，念端会喂卫庄一次，她觉得这个孩子也挺奇怪，不哭不闹的，只要将他喂饱并清理好尿布，他就能躺在床上盯着屋顶，一直看一直看，完全不用人去搭理，他也不搭理人。
念端每天都要去山里采药，因为笑笑子一天就要换四次药汤，木盆底下生着小火，一直保持着药汤的热度。
一个人昏迷太久，四肢与血管就会僵硬，而每日以热汤烘体，既可以祛湿又可以活络筋脉。
念端心想着，这个男人醒来后，至少需要再休养三年时间，他的外伤虽能治愈，但他的内伤恐怕是要留下病根了。
到了黄昏，念端差不多就要背着药篓从山上回来了，在做饭前，她会再喂卫庄一次，并给他换尿布。
说来也怪，这个孩子居然能比石头还要安静，就一个人，不言不嚷，也不知在药庐里的每一天他是如何度过的。
有时候念端除了给他喂奶之外，也会逗他一逗，以免这孩子给闷坏了，然而卫庄却像是哑巴一般，毫无反应，对她各种举动视若无睹，只是静静地睨着，俨如一个木人。
真是静得可怕。
念端担心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残缺，也仔细检查过，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既然是个正常的孩子，为什么对人如此冷淡？那双神采奕奕的银眸为什么总是冷冷地睥睨？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孩子，但他的脾气未免太孤高倔强了。
怎么会有这么要强的孩子？
若不是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已经去世，念端还真想见见这孩子的父母，是不是也是一对要强的人儿。
每隔一段时日，念端就会去镇子上置办东西，她看卫庄一个人闷在家里实在太可怜，就会把他装进药篓里带他一起上街，和平时一样，即便是面对热闹的人群，这孩子也面无表情。
念端担心这孩子长大后会因为这般冷僻的生性而交不到朋友，有几个夜晚，她都叹着气对昏迷的笑笑子说：“将来，你一定要好好教他。”
有一天，念端从山上采药回来，药篓上插着一朵红艳艳的小花。这花就长在一株药草边儿上，红艳似火，念端看它长相好便同药草一同采了回来，插在药篓上好看好看。
她踏进药庐，一路走到平时磨药的地方，但就在路过床头的时候，她听见了卫庄的叫声。
他的声音和普通婴儿无异，但念端还是吃了一惊。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卫庄发出声音。
念端转过身子，看向襁褓里的卫庄，看他为何发声。
卫庄伸着肉肉的小手，朝着念端的方向，嘴中发出一声短暂的：“啊。”
念端注意到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她背后的药篓：“你想要我的……药篓？”
“啊。”
念端看到卫庄的眼睛里露着一股渴望的表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卫庄的眼神起波澜。
念端不多想，就将药篓放到床头上，放在卫庄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
卫庄果然探出了手，一把抓住药篓上的小红花，他的手虽小，但抓着花儿的劲却很大。
念端有些吃惊也有些好奇。在她的印象里，这孩子还不曾对什么玩意动过心。
卫庄抓着小红花，拿到自己的眼前，痴痴地看住，然后……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上。
念端吃惊了，她看到卫庄慢慢闭上了眼，那张一向冷漠的小脸上随之露出了忧郁的神情。
明明只是一个刚出世的孩子，为何……念端觉得她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原因。
三个月后，张娉果然又来了。
不仅她来了，张平也来了。
ps：
①卫庄将小红花放在心口，只是「叶」初生为人，尚有一丝曼珠沙华的本能，随着渐渐长大，在尘世待久了，越来越有人的意识，这种本能会消失的。
②念端养过卫庄三个月，也算一种缘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