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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起悲风(十九)
丛中笑 2020-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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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剑,似在深深叹息。

这是一柄绝世无双的剑,剑长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四两。

剑刃散发异彩,剑纹美丽无双。

此剑名曰「残虹」。

但剑在叹息。

因为它的主人已经十年不再碰它。

此刻,剑的身上积满了厚厚的尘垢,且与蜘蛛网苦苦纠缠在一起,落寞在屋子里一个阴暗不起眼的角落。

曾经,这柄剑乃是江湖里最显赫的宝剑,它出身铸剑世家的「徐家」,由天外陨石打造而成,被握在它主人手里,斩下不知多少个成名高手的头颅。

可如今,它的主人将它遗弃在了陋室的一角,使它不见天日。

它不甘愿,它要是一柄普通的烂剑也还罢了,可它偏偏是「残虹」!

它不甘愿就这样屈身于此!

「残虹」依旧记得,十年前,它的主人是如何以剑傲立武林,和它一起挑战各国剑客,从楚国到齐国,从赵国到燕国,创立多少不败神话。

那时,它的主人才十六岁,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心无旁骛,将剑客之间的成败看做不过一死,潇洒洒脱,只要有一柄剑,只要有一个对手,就能快活。

可就在如日中天的时候,它的主人被打败了。

「残虹」始终记得对方那一招「百步飞剑」。

因为从头到尾,对方就只使出一剑!

世上竟有威力可怕得令人如此不可思议的剑招,已经超越剑本身的锋利,剑反而变得无足轻重。

对方没有杀死主人,是因为对方不屑再出招,那个男人临走前居然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一柄绝世的好剑,光凭你的剑法,你早死了。

就因为这句话,它的主人将它遗弃在这个陋室里,只身一人离开了。

「残虹」知道,它的主人是真正以剑为生的剑客——既不求仙也不求佛,人世间的成败名利,更不值他一顾,他生性冷僻,从来不笑,没有朋友,只有剑。

而他现在竟然连剑也不要了,一无所有地离开了!

「残虹」不明白,它的主人究竟要去做什么!

它终究只是一柄冷冰冰的铁器。

它只知道它的主人是以剑为生的男人,可它不知道,它主人的剑不仅仅是剑,更是他的道!

他的道,是追求剑之巅峰的道!

他要的只是他的剑挥出时的尊荣与荣耀!

对他来说,那一瞬间就已是生命的全部。

然而他却发现他的剑的尊荣与荣耀,竟是与他自身无关。

他还不够强,还没有能与「残虹」并肩作战的实力。

这让他如何再拿起「残虹」?

他不能继续依靠「残虹」,他需要变强。

就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他离开了。

以剑为生的男人抛下自己用以维生的剑,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普通人很难能理解他的想法,他们认为有了「残虹」就够了,可他仿佛不是生于这个「人」的世界,他没有常人的思维,他已经到了另一种境界,痴迷于剑道,把生命奉献给他的道。

所以他抛下的何止是剑,还有一个女人,一个他曾经赋以海誓山盟的女人。

剑锋无情,他已无情。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一个女人对着沉默的「残虹」,苦笑地问道,明明有了你,却还要去寻求剑?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好的剑吗?你说你主人是不是傻子?

这个对着一柄剑说话的女人又何尝不是傻?

在她冷漠的外表下,她心中有着悲天悯人的古道热肠,拥有一股温暖的感情,但从不外露。

她是一位医者,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将全身心投入在对医道的追求,在她所住的地方,只有药材,她所穿的衣裳,永远散发药香。

可她也是一个女人。

女人最容易坠入爱河,比男人更加痴迷爱情。

十年前,她一往情深地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在爱的同时,她已经预料到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那个男人有一张苍白寂寞的脸,他的眼睛里却散发着剑一样锋利的光芒,他虽然在凝视着她,可她知道,他的眼中始终没有她的影子。

他只在意剑。

他就是这样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简直已经与剑融为一体,眼中无法再包容任何人的感情。

可谁能料到,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意外地拥有同样孤高的性格,同样深沉的寂寞,他们注定要相遇,注定会成为知己。

就因为是知己,女人才理解男人,男人才因为女人对他的理解也爱上女人,他们的爱情如同君子相交般平淡如水,可在那份平淡之下却是两颗诚挚热烈的心。

在那个男人离开的前一晚,女人已经预感到他们的分离。

她很平淡地对他说:端木卿,你追求的是剑道,而我念常欣追求的是医道,我们一开始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们终究不能同伴而行。

那个男人,端木卿,没有开口理睬她。

他早已知道,这个女人,念常欣,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

他们就是这样相互知道、互为知己。

所以不用多说什么,他和她就已经知道对方会说什么。

保重二字,他从未说出口,她也是。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他就走了,她目送他走。

保重二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人都走了,这两个字还有什么意义吗?

于是「念常欣」再也不叫「念常欣」。

他能绝情。

可她不能。

她忘不了。

翌年,她改了名,叫做「念端」。

这里是镜湖,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

念端在药庐中低头磨着药粉。

她并不绝色,走在大街上,未必会有男人会去多瞧她两眼。

她也没有婀娜的风姿,男人见过她后未必还能记住。

可她的表情很淡然,淡得就像一片平静的湖水。

她的眼睛也很平静,平静好像世上已经没了什么事情能让她的心再滚烫起来。

十年时间的心无旁骛,她已经到达医道巅峰,纵观天下,论医术,恐怕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残虹」依旧寂寞地被遗忘在陋室的一角,左右放满杂物。

但今日,「残虹」似有感应,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光芒,仿佛在与某人呼应。

念端停住手,缓缓抬起头来,一贯冷淡的眼神中竟也露出了奇特的光亮。

一股挺拔的剑气正在逼近。

「残虹」正是感应到剑客的气息,这才骚动。

但没过多久,念端眼中那股奇特的亮光消散了:傻剑。

她说:连自己的主人都分不清了吗?

然而就在这时,「残虹」竟脱鞘而出,在昏暗中暴绽四射,照得室内犹如白昼!

这次来的剑客很强,剑客身上的剑气竟拨动了「残虹」。

念端的眼里闪过一股寒霜。

她讨厌剑客。

重重放下手中的药材,念端站起身走向外头,第一眼,她的目光便被院中那个静静伫立的年轻男子吸引去了。

念端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厉害的剑客都会有一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像剑一样无情的眼神,明明长在人的眼睛里,却让人感到一股铁的寒气。

总之,男子的眼神令她太过熟悉,是那样的森冷,令她情不自禁地更想去讨厌。

第二眼,念端瞧见一辆马车,马车上挂着帘子,瞧不见里面的情况,但风从马车的方向吹过来,带过来一阵腥臭。

不用多想,念端也知道,马车之中定是有个重伤的人。

院中的男子身形不算高大,板着一张冰冷的脸孔,明亮的眼睛里散发着浓浓的冷意。

念端蹙着眉,睨着眼前的男子,没有说话,她在等男子先开口。

男子简单地做了介绍,不带一点感情:在下,韩国张娉。

念端悄无反应,继续睨着他。

张娉缓和了一下语气:在下想请姑娘救治一个人。

什么人?念端问道。

张娉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

念端将视线往里一瞧,才发现里面不仅有个重伤的男人,还有一个襁褓里的婴儿。

婴儿安静地躺在男人身旁,抓着男人的拇指,紧紧抓着。

这个孩子……”念端看得出那只是一个刚出世的婴儿,连头上的胎毛都还未剃落。

一个孩子刚出世,没有躺在母亲身旁,却躺在一个重伤快死的男人身旁,不可谓不可怜。

念端在内心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她转过头来问张娉:那是他的父亲吗?

张娉道:不是。

念端惊了一下:孩子的父母呢?

张娉道:死了。

念端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好可怜。

张娉不为所动,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念端看着张娉没有表情的脸,心中不尽一阵抽痛。

就是这样的表情都很熟悉,是不是世上所有的剑客都是一个表情?

也对,她所认识的剑客原本就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就像他们手中的剑一样。

张娉几乎没有情绪起伏地说着话:这个男人叫笑笑子,是韩国的通缉犯,他不需要活下来,但那个孩子,我要他活。

念端眸子一惊:你让我救治的不是这个男人吗?

张娉坚定地说出两个字:不是。

念端被她弄糊涂了:那么你为何要将这个男人带来?

张娉将视线投向婴儿握着男人手指的手,沉着声道:我想将他们分开,可我竟掰不动那个孩子的手。

世上哪会有这样的事情?

念端向马车走近了几步,努力望进马车里面,盯向婴儿的脸。

这时候,婴儿抬起头,倏地睁开眼睛。

啊!念端竟尖叫一声,倒退了一步。

她看到一双用任何语言都不能形容的银眼,眼中滚滚流窜着的是狂烈的敌意,还有一股森寒的气劲!

念端就是被这股气劲逼退的!

这是……”念端无法不吃惊,剑气!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怎会有如此强烈的剑气?!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竟拥有完全不相匹配的剑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念端稳了稳心神,继续上前,看得更为仔细。

她看到孩子的眉心之间似乎隐隐还有一股剑意!

剑意!这个孩子明明才刚出世,怎么会有剑意?即便是剑客,再没有顿悟之前,也拥有不了剑意啊!

难道说……

念端顿然明白为何张娉要让这个孩子活!

她扭头望向张娉,吃惊地张大着眼睛。

张娉面无表情地回望她充满震惊的眼睛,慢慢勾起了嘴角:这个孩子是百年难遇的练剑奇才,我要他活下来,十六年后,与我一战。

剑客的想法是不是永远都是这样不可理喻?

为了他们的剑道,永远做着匪夷所思的事情?

念端在张娉的眼里也看到一抹十年前曾见到过的……那诡异的兴奋。

为何世上总不缺以剑为生的男人?

他们明明都是疯子!

蓦然,就在这个时候,药庐之中传来了一道剑鸣。

嗡——

剑鸣之中带着浓烈的杀意以及冷意,好似剑刃已割入人的咽喉,空气里开始股弥漫死亡的冰冷。

张娉脸上的肌肉顷然一抖:「残虹」?!

念端再一次震惊地望向她:你怎会……”

还未让她说出话来,红光一闪,「残虹」闪电般地从屋子中飞射而出,直朝马车的方向!

张娉身上的剑气确实无比强大,念端也一直以为今日「残虹」的骚动全因为她,而当「残虹」唰地一声插在马车之中、那个婴儿的面前之时,念端才知道,真正拨动「残虹」的剑气是来自这个婴儿啊!

念端脸上再次露出了不敢置信的吃惊表情。

张娉却神采飞扬,盯住马车里的婴儿,笑道:果然是天纵奇才!「残虹」因你而动,你这一生注定以剑为生!

不!念端脱口便道,他只是一个孩子!

我要收他为徒,亲自调教一个可以与我匹敌的剑客。

你难道就不能放过一个孩子吗?念端莫名来了怒气。像这种对自己的剑道着了魔的剑客,她始终提不起好感。

张娉已恢复镇定,她冷冷地瞧着念端:他是个特殊的孩子,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将他埋没,就算不是我,也会有第二个人带他走上剑道。

念端有些气愤:正常人才不会有你们这种想法,你们剑客的脑子里分明只有冷冰冰的剑,哪里还有人情?

剑,最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张娉如是冷淡地说道。

念端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剑客们就连想法都极其匪夷所思的相似啊……

张娉方将那句话说出口,她就想起了画扇。她的剑法是在画扇死后突破极限而练到巅峰的,因为绝望,也因为决定此生绝情,她才发现原来冷冰冰的剑就需要冷冰冰的心去练。

剑锋本就无情,剑道本就冰冷,试问有情的人怎能练出巅峰的剑?

心中无情,心无旁骛,才能发挥出剑最大的威力。

这就是张娉的剑,也是普天之下那么多剑客心中秉持的剑道。

念端呆呆地望着张娉,说不出话来。

张娉不喜欢念端看着自己时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那会让她想到死去的画扇,自刎之前所绽放的又悲伤又美丽的笑容。

三个月后,我会再来。张娉转身便要离开,她望了车里笑笑子一眼。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张娉一定早把他的脑袋切下来,送进王宫献给韩王。

那个孩子显然不想笑笑子死,一当张娉对笑笑子露出杀意,那个孩子便惊天动地地大叫起来。

这是张娉第一次将相国府大公子的责任放到一边。

她永远都记得,在那场倾盆的雨中,那个仰天大叫的孩子,那样悲伤却又愤怒的声音。

张娉从未听到过那样强烈的呐喊,她仿佛听懂了那个孩子要说的话。

他说:「吾命由吾不由天!吾命由吾不由天啊!」

即是如此,我便让你以我的对手活下去。

张娉对匍匐在地上的卫庄说:小子,十六年后,你若不能击败我,你就要死在我的剑下。如果是我输了,你的剑在取走我的性命之前,绝不能入鞘!

剑客之间的约定总围绕着性命。

这兴许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卫庄可能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卷入了江湖,但他终有一天会发觉,他原本就逃不出去。

命运,已将一切慢慢串联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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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①「残虹」在江湖中是特别出名的宝剑,它的第一任主人,端木卿,十年前就少年成名,比少年鬼谷子还有名。

②打败端木卿的「百步飞剑」,是少年鬼谷子发出去的,这一剑,改变了端木卿的人生,但少年鬼谷子没有因此成名,当中的原因,后面会讲。

③「残虹」是柄好剑,但越是好剑,越容易使剑客产生依赖。这是重点。之后的【江湖篇】中会多次提到,剑客本身的实力、剑法的高低、佩剑的等级,之间的相互影响和联系。

④念端讨厌以剑为生的男人,后来将这个意志传给了端木蓉。

⑤剑,最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张娉话是这么讲,但如果画扇能够复活,她宁可自己废去一身武功,与画扇去过平常的人生。毕竟失去过,人才会特别珍惜。剧透一下,少年卫庄一直不知道张娉是女儿身。所以在卫庄心中,张娉如同父亲一样,值得尊敬。

⑥端木蓉不是念端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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