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4:44,阳光躺在茶桌和地板上,其中几粒溅到陈亦可身上,他茫然抬头,习惯性朝窗外看去,和往常一样没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露水从鹤望兰的花瓣上滴落,捎带着把颜色晕染在空气里,留下淡淡的草木香气,陈旧而熟悉。手边的日记本边缘泛黄,陈亦可翻到夹着书签线的那页,重新读了一遍遗嘱。
〔请勿祭奠。〕
“皆可,过来,”他放空了大脑,呼唤已经长成白绒大狗的陈皆可,庞大的狗从睡梦中跋涉而来,睁开惺忪的双眼时,它听到了一个相对深奥的问题,“你看看,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万两黄金加身,这一刻的陈皆可是世上最富有的狗。
陈亦可满意这个反应,他又问:“找纪延,去不去?”
纪延是一个时常被提起的名字,通常出现在开罐罐的时候,在还没长大时,陈皆可经常听到这种控诉,自己的主人会说,纪延为什么要骗我说好养活,省略主语通常是这么能吃的狗、这么笨的狗、这么不听话的狗等等。
总之,吃与纪延互为首位联想词。
陈皆可奋力摇起尾巴,带来四散的绒毛。
鹤望兰是预留好的,加上听起来含水量极大的顺手,成为了相当漂亮的花束。陈亦可还是窝窝囊囊的,风衣里揣着日记本和许多九成用不上的东西。他还在锁门,陈皆可已经出发了。
仅有的一次经历刻骨铭心,陈亦可很少主动回忆——那个傍晚,在温柔残忍的日落里,他拖着露营车和白绒小狗四处寻找纪延的帐篷,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时间被裁得很短很短。陈亦可在每个黄昏念出的诗,都要被一一应验,仿佛是提前埋伏的诅咒,可没人能挽回。
他想,我该用什么留住你,是口袋里塞满杂物的旧外套,还是装满露营车的花,或者借走锤子时千虑一失的泥铲。
“陈皆可年纪还小,又不识字,它非要来看你,你别跟它一般见识。”看着空荡荡的小汀,陈亦可站定,再也说不出别的。
死亡是陈亦可从她那里继承来唯一的遗产。
太贵重了,足以盖住陈亦可的余生。这份礼物被他小心地随手封存在许多角落,像回南天的菌子,在某个睁眼的早上伸出伞盖,洒出更多的孢子,让菌丝寸寸盘绕,从灵魂中掠夺阳光、色彩和喜极而泣。
如果再快一点,是否能让日落倒转。
“今天是疯狂星期四,有条件就v我五十,你那破铲子也不值钱,鹤望兰很贵啊。”
陈皆可脑袋空空,卯着劲往泥地里踩,陈亦可拽不住,笑着骂一句笨狗。
“哎,算了。”
“我得往前走,觉得留你在这儿不够仗义,再想想你可能也不稀罕听我念诗,还是什么别的。”
鹤望兰压着日记本,被放弃推动的滚石变成风,将浪推上岸,使这片晚霞沉入水中。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潮湿的暮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
我渴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