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杀人。
友希那从未觉得自己的头脑会如此冷静,她的内心也从未有过想「杀人」这个举动。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变得冰寒下来,一股异样的压迫感在海底下弥漫开来。
「亚子..」
友希那依旧盯着前方,接着快速说道:
「这个人的『气』比以前强大很多,亚子,有没有觉悟一起….杀了他。」
「哼哼,太古魔王的镰刀好久没有饮过血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使得友希那难以不产生「亚子有没有理解」的想法。不过,这种一往无前的无畏笑容也坚定了友希那「一定能取胜」的决心。
现在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了。要是不在这里解决掉他并且让纱夜和莉莎及时得到治疗,那么她不惜和纱夜差点争吵起来从而作出的决定只会给她的同伴们带来不幸。他会模仿魔法又如何?能copy反魔法吗?在阿德莱德她已经累积了不少实战经验,而且也是在一旦落败便不可挽回的绝境之下。
「亚子!」
友希那喊完,一口气跃过这段距离,与此同时,幽黑的火焰蠕动着缠绕着「格拉魔」,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少女的身周散发着近乎狂暴的气息,甚至,海底神殿仅有的空气竟蒸发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她不会轻敌,更不会轻视父亲曾经的手下。但无端强化过的司贵也实力大大超出了友希那的预料。他就这么无视友希那,手一伸,嘴角上的狰狞一览无余。
「模仿魔法——暗魔法!」
他手上竟是出现了一个山寨版的「御魂暗灵刀」,暗紫色的魔法铺盖了整个海底宫殿,一道低沉的嘶吼声,猛地贯彻了众人的耳膜。
司贵也的头上竟是生出了双角,漆黑的鳞片顺着他的脸颊攀爬而上。
「快躲开!」
来不及转身了,友希那只能侧过脸堪堪闪过攻击,但似乎,脸上有一阵刺痛,流血了吗?她的剑也下意识地刺了出去,同时稍稍用上了「plus fort」,水汽,大地崩裂开来,难以匹敌的反魔法在下一秒钟成型,形成了绚丽的黑色火尾。
刺中了!
但似乎只能削去山寨刀的外壳而已。
不能!
要是自己就这么收回去,司贵也肯定会立刻变换魔法,到时这稍瞬即逝的机会也就….
这么打算着的友希那当机立断,立刻踩着趟泥步,猫腰同时用五叶草魔法书护住自己的脑袋,滑过司贵也的身边,朝他的腋窝下整个朝上斩出。
有命中的手感?成功了吗?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如果真能砍下他的胳膊,那他也不配进入父亲的骑士团。
所以自己这一下也只能牵制住他,无法达到让他露出失误的地步。
「凑友希那,你比以前又难对付了。只是,你现在….」
「这种感慨,有意义吗?」
说话间,他看见那双清澈而不服输的眼睛里涌上了他曾经敬佩过的坚决。
(你为什么会坚持到现在?)
(我想达到那个高度,我自然会用尽所有的资源。)
(我的队员,我的同伴,哪怕是刚刚相处半年总是害怕被我说成一点也不帅气的亚子·····)
「友希那前辈!」
嗡嗡!
司贵也的身后,突然发出了一阵阵低沉的嘶吼之声,一道道亮紫色的波浪不断地从双马尾女孩的身边扩散出来。
那股波浪非常奇特,是的,从第一次见到亚子的时候,友希那就察觉到了——逐渐化为紫红色的,狂暴的猛兽竟然有着虎纹闪现,最令人震惊的是,它并不是只有一颗脑袋,而是三颗!
友希那忍着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抵触感,集中精神,这个时候,绝不能放松!
「这种山寨货连魔界之门都进不了!暗魔法·彼岸合!」
而当事人反而很喜欢这头并不讨人喜欢的宠物,她同样也发出了困兽般的吼声后,一跃而上,将正版的「御魂暗灵刀」敲击在友希那的格拉魔之上。借由本身的力气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同时凭借自己的绝对自信——
小时候,亚子的腕力在贵族中,是第二厉害的(第一强大的不用说都能猜到~)
沉重而锋利的力道,彻底打破了平衡,给予友希那的剑往前压的冲击,这一下还真的让司贵也的脚下踉跄一步。就像充满气的轮胎碾到钉子上。少女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该死,真够的烫手的了,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魔法!」
看着司贵也高声叫着捂住脸颊,然后整个人拍着脸上燃烧着的火焰时,友希那姑且用夹杂着疑惑与欣赏(?)的神情望向了期待已久的亚子,后者的模样不知怎的让友希那想起了苏尔在地上打滚的蠢萌样。只不过后者是真的相当惹人喜爱。
友希那也不清楚亚子什么时候研究出了新的招式,是得益于纱夜高强度的训练吗?还是莉莎的魔法给她的灵感?
是自己对队员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吧?
不过思索归思索,友希那的动作可毫不含糊,她同样也用出了自己新的绝招——
和世界第二帅气的亚子一起
感受着身体那海浪翻覆着的气息,友希那心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了畅快之感,她的身影一晃一闪,但怒,顿时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HEROIC ADVENT!」
友希那猛地扭过脸,那片本已凝固的猩红血液从她的脸上洒落,然后落在剑身上的黑炎。
嘴角尝到了咸腥的血液,即使不是第一次,或者说像是调味料一样不可或缺的味道,友希那也一样非常不习惯。
哧哧!
弹指间,她咬牙用力挥下格拉魔,黑炎之中,仿佛有着什么强大的不可抗力,在海底荡漾着,令得友希那身边的碎石,在悄无声息间碾成了粉末。
=—————
只有等她最放松的时候才有可能成功。
可是.....我不能..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
不愧是友希那前辈!旁边的亚子笑得异常灿烂。
暗魔法与反魔法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各自重叠,犹如怒涛轰击在司贵也的前胸后背,这紫白黑的三明治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只听到噗噗几声,滚烫的鲜血连着手腕一起高高飞向水池边上,不久传来了清澈的物体落地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曾经所尊敬的团长的女儿,握着那柄手刃了无数敌人的剑居然砍断了自己的手臂,挑开了自己的脚筋。
疼,真的好疼,可他只觉得痛快。
很多日子没有这么痛快地打斗过了,可惜面前的不是你啊,凑团长。否则,断的可能是他的腰。
回去吗?那三个死板板的家伙自甘情愿地被他了解了,现在想着他们当初各奔东西地说着「相信他」,只觉得眼睛酸胀,甚至十分想念团长他们在最后一刻把选择他安插进贵族的团体里面。
所以,为了尽自己所能,他也不想让阴差阳错地继承「仇恨」的友希那重新陷入圈套。
怀着同样想法的杰瑞米死了,他也残废了。曾经以为那个团队会一直,一直走下去,不管在那群看不起他们的贵族眼里如何,团长总是会鼓励他们用行动来说明一切。可直到他亲手用魔法对着昔日的同伴是,才明白,那只是凑团长一厢情愿的梦想罢了。
也是凑友希那童年时期最瑰丽的童话。
人太复杂了,能控制人的工具太多了。
他想嘲笑凑友希那的天真!想揭穿她的愚蠢!
她不知道吗?她撕开了每一层保护她的伞,最后要面对的是什么,也没做好觉悟吗?
啊随她吧,她已经有那个实力了….
不是吗?
说不定团长没做到的事情,他的女儿能达到…
希望吧....
出来吧….
终于不用和你共用一具身体了!滚出去!!!
墨黑色的影子在海底盘旋怒鸣,司贵也一时气急交加,竟然忘记了他的誓言,他失去支撑似的重重摔倒在地,他那瞪大着的眼睛流着眼泪,不知是在怀念以前的时光还是在….恐惧….
他看着蜷缩在角落的燐子——她想跑,可是整个人从头皮到脚趾,都冰凉了。
正是一个最好的宿主。
白金燐子!!!
「你是….恶魔!!!」燐子的瞳孔开始颤抖起来。
她心里潜伏已久的不详预感终于应验了,压抑着呼之欲出恐惧感,死死地盯着穿透空间想融入她身上的墨黑色影子。
不要慌张,只要调动起自己的魔力,最大程度地感知它活动的范围,不会拖累大家….
我不想拖累...大家....
好不容易能加入Roselia….又要变回过去的自己….不要….
【诶,没有关系的。】
是的,没有关系的。不到万不得已你还有…..
她的不幸
白金燐子觉得,她一生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这样一个贵族的外壳里。表面上光鲜亮丽,其实在尊贵的外壳下已经时无边无际的荒凉,还有冷漠。从小陪伴她成长的只有阴谋诡计,还有饱受歧视的魔法。白金家是古老的贵族,不同于富有人情味的冰川夫妇,父辈的工作很忙,没时间去关心他,母亲常年患抑郁症,即使和燐子在一起也鲜少露出笑容。在幼年的记忆里,她总是一个人住在阁楼里,而其他人是住在二楼,听母亲说,她是在六岁的时候,也就是初次魔法鉴定的那会儿给安排上去了。
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明明是最应受疼爱的幼女。每天早上的楼下都寂静无声,即使是空无一人的教室都比这个家有生机,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被遗忘的孩子。母亲会牵着她的手送她去上学,但看燐子的眼神不像是一个母亲看着女儿的眼神,更像是欣赏着一只小白鼠的成长。
母亲的手心是冰冷的,不曾有过一丝温暖。
燐子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父母不爱着自己?还在贵族学院学习的时候,燐子从一开始的翘首以盼到落寞伤感。
触手可及的幸福在她的眼里却成了奢望
是啊,她的学院就在父母任职的隔壁,但他们从未在学院露过面。为什么连这么一点路都不肯绕?
好在她之后在学校里并没有出现被嘲讽的情况下,可是又有什么能填补一个冰冷的家留下的创伤?有的只有儿时烙在少女内心深处的创伤。
她曾经奇怪,她是不是父母的孩子。
可是幼小的燐子只想守护着岌岌可危的家,她不想因为自己毫无根据的怀疑而添上最后一根稻草。
很多人都不了解老牌贵族身后的不幸,正如美竹兰所说,每个贵族的孩子必须经历一番生死考验,不少娇生惯养的孩子们都死在了残酷的试炼中,存活下来的无一不心高气傲。而白金家传到燐子的父亲那一代,几个孩子很不幸地死在了二十年前的动荡,一时以「空间魔法」为本而鼎盛的家族最后只剩下俩兄弟。燐子的父亲排行最小,他本来有三个儿子,最先出意外的是长子,同样在南方遇到了海难,找到的时候,只剩下骨头;第二年,次子不听劝接受了高难度的任务,被敌国抓过去,连尸体都找不回来。白金夫妇当时悲痛欲绝,他们再也不希望幼子出什么意外,一直对他娇生惯养,但这仍然无法阻挡厄运的降临。幼子成为了「无法通过试炼」的那一部分公子哥,再次给白金家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奇怪的是,幼子死去的第二天,白金夫人被查出来有身孕。按理说,这应该能抚平接连丧子的一剂良药,可是,当时白金夫人当着很多人的面闹着说不要当一个工具,媒介。这导致夫妻关系急剧恶化,她甚至以自杀来要挟,白金先生也发飙了,他派人专门盯着妻子,以防她自杀。抗争了很久,她迫于无奈,才生下了燐子。
冰川先生一句无意中的话,差点让白金先生以为他的计划暴露了,这只是他个人的猜测。燐子长得清丽可人是真,可丝毫不像白金夫妇;而生下燐子前后,白金夫妇频繁出入「金之幻星」的基地,按照时间前后,不可能怀孕。如果不可能,那么只剩下一个答案——
白金先生不相信自己的老婆会背叛自己,他拼命说服自己——她怀孕的时候,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唯一接触的男性只有他,根本没有机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猜疑,而毁掉整个计划——
但现实是残酷的,燐子六岁时要参加魔法学院入学考试,需要测试,结果报告一出来,白金夫妇骇住了!
白金先生看见燐子魔法的那一刻,心情是复杂的,燐子充盈的魔力与灵活的大脑无异于给了他一个耳光,但他在所有人面前保持了贵族的风度。
回到家,他变了。
燐子根本没看到大人们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与慌乱,名为她父亲的男人假惺惺地抱起她放在膝盖上做好,问道:「我是你爸爸吗?」
「是的。」燐子很认真地点头。男人很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脸上的笑容显得他格外阴冷狂妄,又问:「我是你唯一的爸爸吗?」
「诶….」燐子不敢提出任何质疑,她嘴唇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
「很好,你现在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所以我的话就是一切,即使是上帝也没有我说的话重要,明白没?」不等燐子回答,他脸色一变,厌恶地一把扔掉燐子,那眼神就像是看着破旧不堪的玩具。
当时,只有六岁的燐子根本不知道,这是她仅有的两次被父亲吼,唯一的一次被父亲抱过。从此,别说是抱,就连骂都是奢望。整个白金家,没人待见燐子,她做的好是应该,做不好就是罪过,家里没有给她温暖,燐子的童年是不幸的。
九岁那年,燐子以优异的成绩在魔法幼年学院毕业了,按常理来说,每个人都能直升贵族所在的骑士团,燐子也想。她在魔法方面极有天赋,就算是当初的冰川姐妹,都一度将她视为劲敌。小时候,燐子对于建筑的基本结构方面无师自通,甚至能自己设计出波浪形状的建筑。当时,老师们,都很惊叹,说她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然而她所谓的父亲一句话就击碎了她的梦想:想用魔法可以,但只能作为幕后。斩钉截铁,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燐子问,为什么以前哥哥们可以选择去自己喜欢的魔法骑士团,为什么我不可以。
「你有什么资格替代他们?」在书房里,回应她的,是一记耳光,震耳欲聋,整个家族的长辈们冷冷地注视着她,反问:「你只是一个备胎,你能成为他们吗?」
当时,燐子只觉得,血正从心脏「腾」地一下翻涌而上,直冲双眼。
她垂下头,身体微微发抖,她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着平衡,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会瘫倒。
白金先生,她所谓的父亲,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继续打击名义上的女儿:「别以为你得到那些东西的赞扬就可以沾沾自喜,你以为你是谁?我从来没有对你抱有任何希望,你只需要乖乖执行好你原本该有的命令就够了。就算你将来在某个骑士团能有所建树,那也是应该的,你,永远不会给我带来任何惊喜。」
说完,留下燐子一个人,还有脸上红肿而烫手的痕迹,走出了书房。
她始终没有勇气质问白金先生,『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么轻视她!那一刻,她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淌满脸颊。
似是感受到了燐子的情绪,白金先生停住了脚步,连这一回头都吝啬,只是用近乎嫌恶的语气甩下了一句「既然你已经认定我是你爸爸,你就得知道,什么是『服从』,也就是说,你没有资格提问,更没有资格闹情绪。」
接着,门砰的一声重重的摔上了,顺带着白金夫人怜悯的眼神
那一扇门,彻底阻隔了,一家人最后一次和解的机会。从此,燐子再也不奢望父母会因为她的才华而正视她,甚至为她感到骄傲。白金燐子的内心从此冰封。她失去了自己的前进的目标,活着,行尸走肉地活着,有时候,她甚至会想羡慕友希那,至少,她有一个完整的家,还有…一直陪伴着自己的支柱。而在遇见亚子,还有大家之前,燐子对生活,一度失去了勇气。她变得更加孤僻,沉默以及胆小,别人欺负她,她只能用空间魔法逃走来换取片刻的安宁。
她的额头曾经因为被敲在铁管上而昏迷,她的心亦是被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教师们数落得一无是处。而面对着强权,燐子只能忍着眼泪,垂下头,低声下气地承担不属于自己的错误。
我只能作为一枚棋子吗,眼前的景象不断扭曲,唯一流淌着的颜色是血一般的鲜红,披着人皮的恶心贵族。
她们不知道自己也很疼吗?眼前的人,不,不是人,看不清她们的脸,头上长出了和传说中恶魔一样的尖角
「你是废物!」
「区区一个试验品,凭什么当学院第二?」
「喂!胆小鬼,给我爬!爬过去,给我舔干净这双鞋子,虽然它踩过贫民窟的破地儿,不过对你来说已经是抬举你了!」
数不清的魔法攻击还有拳头落在她的身上,疼痛如骤雨,她想张嘴反抗,可是话到嘴边都化为了无声的唾弃。
哭泣,无力的哭泣;挣扎,无谓的挣扎。
这就是白金燐子的学生时代。
(你想到获得扭转一切的力量吗?白金燐子!)
白金….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一种恐惧感涌上燐子的心头。
接下是母亲,学院里的同学….
逐一回想起他们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好事」。
恨啊….要是当时自己能做的更好一些… ….
如果当初能一并杀光他们….一切现在更不用经历这种痛苦….
===
燐子渐渐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又睁开,这时她的双眼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阴翳的光。她把魔力从身体里面释放出来,像是一张张蜘蛛丝布满着整个海底,属于猎人的捕食巨网正在形成。
猎物究竟是谁?
黑暗,给了空间魔法更能发挥的条件。故此,每一个细小的颤动,甚至友希那还有亚子两人的企图她都能顺利地预判出来。
使用空间魔法并发挥到极致的怪物——这也是为什么贵族恐惧燐子的缘故——不同于冰川日菜的天才,白金燐子的才华在于她会将每一门接触的技能钻研到极致。
「杀了她!!」
=
=
「你不是燐子!」
在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击的瞬间,友希那只来得及看见身边的空间,脚下的地面宛如碎玻璃突然四分五裂,本来四散开来的魔力若隐若现到难以辨别的程度,瞬间汇聚成强度高到不可思议的一根灰丝,闪电般地穿刺而来,斜斜地刺入她瘦削的身体。随即友希那被巨大的冲击力挟持着,朝水池撞去,轰然一声水花四溅,水汽蔓延一片。
「你到底是谁….」
友希那用涣散的瞳孔看着带着傲慢的姿态缓缓走来的白金燐子,而同时,她觉得血液的流失正逐渐变成一种麻木感,身体的温度正在被冰冷的海水浸透,血液倒流着充满了整个喉咙。
那一下,应该是「恒瞑碎」,无孔不入地撕裂了自己的肌肉,没想到燐子的实力居然这么强悍,不。应该是操纵燐子的那个存在。
口中接连不断地喷涌而出腥甜的液体。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画面,友希那看见燐子突然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眼角处淋漓的鲜血正在空间魔法的反射下照出幽幽的寒光。
几根黑色藤蔓从燐子的身上破体而出,毫不怜惜,以一种迟缓的速度,一点儿一点儿缠绕住友希那,然后渐渐勒紧,密密麻麻的,墨黑色影子随着藤蔓注射进她的身体。
….必须帮她…
这是友希那最后的念头
=
=
真正的过去
友希那怀疑自己又做噩梦了。她梦见自己坠入了一片黑色的海洋,黑色巨浪里隐藏着根根锋利的骨刺,无声起伏着,带着难以避免的力量从天边滚滚而来。
「友希那….你已经被我…选中了,所以,你无法逃避。」
是的,她无处可逃,她惊恐地看见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堙灭。她看见一具躯壳,上面长着两只尖角,在她的面前张开嘴伸出章鱼般恶心地须状物,渗出黑而黏稠的脓水。
「啊…..团长,你是骗子…..」
这是一具腐烂殆尽的躯壳,浮在黑暗的海面,他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痛恨,就这么重复着「骗子」。
「团长,我完成了约定!完成了!!团长,你呢?你为什么最后答应了恶魔!」
友希那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曾经是生死仇敌的金发男人。
不知什么时候,她又回到了「石榴」之宫,从金发男人的脚底下长出了几簇锋利而尖锐的钢晶,如同疯狂生长的荆棘,沿着金发男人的经络,血脉,密密麻麻地扎了出来,噗噗地盛放在空气中,友希那没有选择,她只能看,因为回头,回头会看见纱夜和莉莎,她害怕看到的不是所期待的后背。层层的迷雾逐渐散去,金发男人的胸口有如绽放了一朵鲜艳的蔷薇。
无数晶石般的钢刃将他的身体妆饰成了一尊完美的艺术品。他的眼球,内脏仍旧挂在冰晶上滚烫地蠕动着,冒着滚滚地热气。
似乎解脱了什么,他英俊的面容上笼罩着一阵淡淡的释然,好像真的为承诺而感到骄傲。
「我必须为团长守护大家最后的努力!」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剧烈的海风从洞窟的开口处卷来,带着从南极而来的细碎冰尖儿与寒气,友希那的肌肉紧绷地握着「格拉魔」,她保持者一触即发的,随时都会对任何魔力(气)作出反应的状态——这次回到了Adelaide——眼前的女人有些上了年纪,正是帮助过自己的朵丽丝,她颓然的外表没有什么改变。
她答应过她会尝试面对新的生活….
可是....
这仅仅是重新被冰川纱夜点燃的一份自我欺骗罢了….
这个世界不会怜悯任何人,尤其是从云端跌倒在深渊的人….
她不配拥有….
没有经历过更深层灰暗的友希那不理解…
从小有着罗马大路的冰川纱夜更不会明白….
她见到自己的表情除了一丝惊愕之外,眼里只剩下令人心悸而凄然的死灰。
「凑,友希那…你和你父亲一样,终究无法对抗『恶魔』。」
顺着朵丽丝的目光看过去,友希那登时瞠目结舌。
在那一瞬间,她正巧目睹了一双漆黑的瞳孔——
在那漆黑深处隐隐有着血光闪现,他缓缓地转过身,两个斜飞的角从他的额头处蠕动着,挣扎出来。他消瘦的身躯上渐渐萦绕起柔滑的墨色氤氲,黑雾围绕着男人,他的浑身笼罩着无法抗拒的力量,那是与她印象中的「英雄」截然相反的象征。
友希那连忙伸长手臂,她的喉咙仿佛无意识地滚动着,她只觉突然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父亲….」
男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友希那慢慢地,慢慢地瞪大眼睛。
她真的了解自己印象中的父亲吗?
第一次,友希那产生了困惑。
无名的怒火焚烧着她的理智,关于父亲的记忆,有些已经铺上了一层落灰,和她本身的经历混淆在一起,只留下了一个总体的印象:窒息而漆黑。
当她回忆着自己正沿着父亲的脚步一步步地与贵族走向了对立时,她才懂得,除了被鄙夷,除了选择性地无视,在魔法骑士团工作还有一种痛苦,在友希那看来,这是一种必然经历的,漫长的痛苦:那就是贵族和平民之间无法互相理解。
那不正是她和美竹兰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吗?
所以,这就是父亲选择和恶魔合作的理由吗?
她觉得自己一败涂地,简直气得要发疯。
这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种行为,就拿身为贵族的纱夜和燐子来说(亚子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她们的加入只是迫于一种无奈,一开始,贵族们的目光总是阴沉而冷淡,这完全是下意识地真情流露。
「但是,我和父亲不一样——」
=
「你真以为他们三个就代表全部吗?」
「什么?」
她抬起头看见本应死去的司贵也脸色煞白,世界顷刻间化为了冻结一般的寂静。
他的唇边荡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冰冷似铁的语气让友希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既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固执己见想去追寻你所谓的理想,那就给我听好了!团长一心一意地为国家干脏活累活,为的仅仅是改变所有人对平民的看法,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全都是白眼!魔法帝,不,都筑诗船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和一些扫垃圾的说两句,团长呢?阿哲呢?杰瑞米和朵丽丝呢?把脑袋交给王国,结果连一群扫垃圾的都不如!」他第一次叫了故人之女的名字:「凑友希那,你没有看见都筑诗船是怎么放任那些人陷害凑团长的,更没有亲眼目睹团长是怎么被迫屈服的….」
「不可能!」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友希那根本无法分析。
魔法帝大人明摆着支持自己的,可按照司贵也的说法,如果没有她….父亲说不定还会是团长
友希那的血液正在往双眼疯狂地涌着,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无法平静下来。是的,她完全不明白事情的始末。
她不能承认,一旦揭开那层脆弱的窗户纸,那唯一一根和父亲联系着的线便会就此断裂。
她不想听见。
友希那在心里祈求着,她渴望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宛如一道能浇熄她内心深处所潜藏痛苦的暖流,扫除面前这个男人强灌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枷锁,守护住自己多年以来内心的净土。
奇迹能出现吗?
身边会有这样一个人吗?能够一直陪伴着自己,肩负着这份沉重,偶尔能依赖一下….接着擦干眼泪,继续….
「莉莎....」
她的名字从自己的唇齿间脱口而出,她愣住了,为什么会想起了她?
这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
「友希那…咳咳….抱歉…..」
随着沉重的声音,莉莎的嘴里吐出了血沫。她绿色瞳孔失去了光彩,只是空虚地扭过头看着大致的方向。
从塌陷下去的腹部,还有火猫苏尔的照耀下,友希那能看见参差不齐的肋骨几乎要顶破那层薄薄的皮。
然而她还是不要命地试着撑起身体,她的嘴里吐出参杂着碎片的血,奋力地想伸出手臂。
「够了!莉莎!!」
友希那不由得转过身。她知道,这种痛苦比她以往地任何一次都要痛苦得多。
莉莎,为什么你总是不考虑自己?
可恶….每次都是….
纵然前方雾霭沉沉,连未来都不知道配不配拥有,今井莉莎仍旧义无反顾地跟着凑友希那一往直前,纵使自己遍体鳞伤。
这样的自己,害得莉莎和自己一起受伤….真够糟糕的了!
啊——————
我到底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莉莎失去焦距的眼神笔直地凝视着友希那,然后吐着血沫说出了一句话:
「友希那….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一起….承受….所以,我一定要….陪着你….」
说完这断断续续的倾诉,莉莎的身体便失去了力量。友希那马上用收回剑去支撑住莉莎瘦削却颇有分量的身体。
不能被迷茫吞噬,你忘记了吗——
友希那的视野忽然又被白光所包围,接着视网膜再次出现了朦胧的幻像。
在树影婆娑的草地上,有两个小女孩坐在白色的花丛间。她自己正握着一名扎着双马尾的亚麻色头发女孩的双手。
当时…她相信她的父亲总有一天会带她去看看这个用魔法的世界,她也相信她和莉莎也会这么一直带着笑容。但是最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变了,她不会原谅任何一个参与过这件事情的人。
那种绝望的对视感,她不会忘,也不可能忘。
(莉莎,以前,的事情,或许我忘记了,但相信我——一定会在某一天想起一切的!)
对,她也会记住,莉莎在对面无助的哭泣。
原本那种逐渐远去的痛楚瞬间像重新联机般全回来了。友希那立刻睁开双眼。
「莉莎....」
当她准备挣扎挣脱出,那些糟糕的藤蔓还是烦人地缠绕在她的身体上。
——在想起来之前,怎么能这么狼狈地屈服在这些恶心的东西下面呢?退一万步来说,友希那绝不允许自己会屈服在这个不明的魔法下面。或许她不知道,又有可能她已经知道了,在来这里之前,莉莎经历了更多的鄙夷,什么决心?莉莎所承受的比这些肯定疼痛得很多
「呜…..啊……哦哦!」
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咆哮声,友希那用尽全身的力气催动着自己的剑割断了束缚着自己的藤蔓。那些黑色的藤蔓在发出刺耳的「呲啦」声之后,马上被同样颜色的火焰包围并且燃成灰烬。
友希那右手就这样握着「格拉魔」,接着伸出左手,同时喉咙深处滚动了一下「出来,格林特!」,她左手握着细剑,摇摇晃晃地看着燐子。
「从燐子身上,滚出去!」
「燐子,lève-toi!打败他,我需要你。」
犹如平静的水面轰然出现一个漩涡。而在那漩涡之中,她所能看到的不是一个刚刚进来有些高傲的友希那,她所看见的和她所察觉到的是她愿意将后背完全交付给同伴的,纯粹的信任。
=
真是一言难尽,连平时最为活泼的亚子都察觉到友希那情绪的变化,无魔法少女刘海下的青筋一根根隐隐抽搐着。
她从未如此烦躁。
难道是因为看到了惨死的照片?还是看见了纱夜和莉莎倒在地上?是得知了,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亦或者是因为得知了恶魔就此潜伏在白金燐子的身上?她也说不清楚
未来究竟能给她带来什么?
她的愤怒让她更加凛然,她的不幸使她的生命得到了升华.
她想起了父亲的部下问道:「她才十六岁,难道要承受这些?」
没错,她没有魔法,她身体的一部分不是人了。
即使如此,只要走向顶端,一切的困惑因此迎刃而解。
「….我和父亲不一样,我不会让我的队员牺牲,所以才会让你出来….」
她一边抓住了掉在地上的「格拉魔」,一边自我催眠般地重复着。
在那瞬间,一阵撕裂般地剧痛从她的右眼深处涌起,视野也被染成漆黑。
无边的漆黑,伴随着痛楚席卷而来。
然后在同一瞬间,凑友希那的十六岁,蜕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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