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友希那....
友希那....
还没睡吗?
又做噩梦了吗?
友希那站在楼梯口,透过蛀了虫的围栏窥看着不算太大客厅里。
而在正中央的沙发上可以见一个人影,对方却是背对着她。因为整个环境过于朦胧,友希那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孔但是她可以看见那个人凝视的是一张照片——一张她曾经见过的合影。
暗橙色光芒描摹出男子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小麦的皮肤和灯光下若有若无的伤痕则是他曾经身为「平民团长」的勋章。
「父亲….」
友希那以颤抖的声音试探性地喊着。声音中包含有恐惧的响动。恐怕对友希那来说,创造了传奇的父亲居然是「禁忌的交易者」,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吧。
男子高大的身躯上萦绕着无数旋转着的幽黑暗芒,他的黑色西装因为长期没有缝补而显得有些破烂,但这原本应该成为减分项的因素反而给男子增添了一分不羁。略微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黑金色的纹路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在他的身上起伏蠕动着,仿佛随时会从他的皮肤表层破体而出。
「过来…」
男人的声音柔得似水,可也很沉重,又像是灌了铅,隐隐充斥着压迫感。
「不要....」
友希那忽地感到一阵战栗,她浑身不寒而栗,心脏突突地跳着,流动的冰冷空气就像是北冰洋上漂浮的碎冰切割着她瘦小的身躯。苍白的脸色因为先前消耗过大的战斗几乎没有血色。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然后才缓缓地动着嘴唇,流露着沉静而严肃的神态:
「诗船大人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所有的真相你都知道了。我不该隐瞒这件事的…」
友希那屏住呼吸,专注地听着男人所说的话。自从她忙于为骑士团接各种任务半年之后,才开始觉得,她愈想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这片土地越发下沉。同时她也意识到,她脚下踩着这片土地会迫使她生根,让她不由自主地依附于它。魔法帝在保卫战之后,以坚定而信赖的神情告诉着她:「『既然是凑团长的女儿,那一定能重返当年的辉煌』」,她现在怀着这样一种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走到了这片泥沼中,为了站稳脚跟,她不得不迈上另一条腿,然后陷得更深了,陷进去了。等罪魁祸首拉她一把的时候,她却以感激的姿态做各种脏活累活。
当一切沉浸于黑暗的时候,只有呐喊,在黑暗中呐喊。
友希那心中又产生了一种令她最畏惧的苦闷。
会有人听到吗?
她一味地沿着既定道路成为新的工具人,公然蔑视贵族的一切。因此,她在和贵族的场合中养成了漠不关心,唯我独尊的态度,这并非狂妄,而是她的实力不禁会引起别人的尊敬,可是正是因为这种尊敬让她感到焦灼。
在不久之前,也就是刚刚拿到「格拉魔」的时候,她还坚信着自己肯定能有所改变,可是当她的父亲有可能正是魔法帝口中造成二十年前混乱的「恶魔」时,她仿佛觉得四肢被捆绑起来,她呼吸被阻碍,变得困难起来。
=
———友希那,你喜欢这种魔法吗?
———嗯!最喜欢了!
儿时的田野上,谷物的清香随着清风徐徐而来
她坐在父亲的膝头上,眯着眼笑了
=
让父亲一个人背负着恶魔的力量,成为替罪羔羊。
不,更准确来说,一旦超过某个极限,这不再是「奖赏」,而是披了一层「赏赐」的「陷害」。这就是她所憧憬的骑士团应有的样子吗?
这就是父亲口中的BanG王国吗?
就像燐子的空间魔法非常有潜力,却被一次又一次地当作试验品一样和「恶魔之力」接触。
男人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一把扶住接近虚脱的友希那,即使没有紧紧地贴上去,友希那依旧能听见父亲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的双手因为长期的握剑而粗糙有力,友希那能感受到父亲这种温和的,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所带有的沉重压力:
「友希那….听好了,我现在剩下的魔力只能抵挡恶魔最后一段时间了。等一下,它会变成我的样子。它不会留手,会很强大,可是,你和我不一样。你没发现吗?在不知不觉中,你的身边一定聚集一群信赖着,跟随着你的『同伴』,这也是你最珍重的『宝藏』。如果你愿意相信她们,和她们分担你背负着的一切,说不定….不会和…」昔日团长的目光突然黯淡下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凄凉。就像冬日的海浪,凄惶而悲凉:「友希那,我本来以为你得到了『五叶草』和『格拉魔』之后,说不定有机会能战胜『恶魔』,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们整个团的牺牲换来的是『司贵也』的双重背叛,他身上的恶魔实力虽然难以完全挥发出来,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更加危险….如果最后被完全占据…恐怕…你的团队会….」
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那坚毅而冷硬的面庞离友希那只有几寸的距离。她看着从小到大几乎是自己信念一般的男人。
但就在那一瞬间,形似父亲的气息消失了
然后父亲,不对,男人笑了。
她看见男人的嘴角处长出了尖牙,头的两侧延伸出了尖角。
「啊,是时候了,凑团长,你还是那么天真…..」
你不是父亲!
友希那环视四周。
找寻父亲的气息。
不知何时,父亲已经不见了踪影。
「凑,友希那。」
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
下意识地想抬头。
太迟了——
霎时间,友希那看见了那对尖角
在来不及作出攻击的瞬间,友希那来得及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了一阵酸麻,随着手中的武器「咣当」一声落地,她整个人被斜斜地提了起来,瘦小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挟持着。
它以一种缓慢而傲慢的姿态,一点儿….一点儿地捏碎友希那的骨头。尖利而刺痛的反魔力正渗透着她的皮肤,想无孔不入的蛇一样钻入了她的身体,冷静而残忍地吞噬着她的意识。
痛觉逐渐变成了一种麻木感,友希那觉得自己身体正在飞速地变冷,血液倒流着充斥整个胸腔着,接着涌上喉咙,腥甜的血液从牙齿缝隙中挤压而出
恐惧与焦躁袭击着友希那,她垂下了眼眸,用几不成声的喘息声问道。
「所以….是你利用了父亲他们….」
一切真相大白了。
「怎能说利用呢?是你们一直在利用我,因为找不到别的方法,只能来找我了。」
无法反驳,因为确实如此。
友希那突然悲怆地意识到,父亲是心甘情愿的被陷害的,他为了能遏制绝大多数贵族的嚣张,宁可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他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决定…
瞬间紧咬住牙根,眼中一下有了泪意,猛地垂下了头,那双总是闪烁着的坚定信念的眼睛不再光亮,如同被压垮的钢铁。
她紧紧抿合的嘴唇像是含着刀锋一般。从少女的脸上确实可以看见昔日凑团长的影子,只是团长那忧郁而浑浊的棱角在他的女儿,凑友希那身上重新逐一雕琢,多了几分不应出现的纯粹与明亮。
也许,注定会从晶莹的白雪化为沉淀的灰泥。
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糟糕的表情…友希那一边拼命想让僵硬的嘴唇蠕动起来,她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清楚了,一边在脑袋里回想着。对了,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失魂落魄的被人「送回」村门口,她当时被母亲紧紧捂住双眼,耳畔那断断续续而颤抖的呜咽声似在回响。
难道只能是平民来担当一些脏活累活,最后从背后被捅了透心凉才符合所谓的法律吗?仅仅是因为贵族需要工具人来平衡这一切吗?如果这一切成为既能轨迹的话——所有的贵族骑士团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呵….那还不如,自己走上那个位置来缔造一个乌托邦式的竞争世界吧,『反魔法的恶魔之力』对自己来说,与其以恐惧面对,不如以高傲的姿态,足够的觉悟将其掌控在手中。
刺痛....
右眼再一次感到一阵钻入脑神经的,锐利的刺痛。每次要引出这股力量与之对抗的时候,总是会产生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
若是换做在以前,友希那或许会在这时狼狈地放弃了。但是现在,必须是现在,狼狈的跪倒在地上的友希那继续和『它』作着斗争。
很小的时候,父亲和她说过,骑士团的存在是为了公平,是唯一一条能让平民与贵族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平台才对。遵守着法律,信任着自己的团员,不会伤害他人。这样理想化的团队,在父亲的手中一度实现了,他们遵守着这一切根本的法律,但不是所有人。
不是这样的,理想终究是理想,只要法律上写着『贵族应当仁爱,平等地对待平民』,只要有这一句话,就不会发生父亲被陷害….还有….莉莎被侮辱的事情了。
为什么反过来以阶级来约束所有人呢?
因为….因为….
与其让所有人的恶被无限制地放大,不如…以小部分人的恶来抑制绝大多数人,而这一小部分的恶不能是纯粹的恶….所以,父亲才会输。不对,某种意义上来说,父亲是没有成为魔法帝心里能凭很这些的『善』。在某个瞬间,法律允许平民在某一时刻成为『能抑制贵族的贵族』并能封锁一些潜规则。
但法律无法成为她们的保护伞,所以她才…
如果manipulate law成为口中的『良善』,那么她…..
友希那没有动,因为从模糊不清的视线,她看见它笑了。
它说道:
『你不是想杀人吗?』
友希那忍耐着。
『不对,杀掉贵族,杀掉身边所有的贵族。』
友希那竭尽全力地忍耐着。
『来吧,友希那,和我交易吧,你会变强。比你的父亲更加强大。』
1.
「日菜….你怎么在这?」
「不准你对亚子的燐燐…..」
日菜也来了吗?那孩子和纱夜天生有着微妙的羁绊,是从那栋黑暗的小房子就开始练习的吗?一方总是能感应到另一方在哪….
要是自己和友希那也....
——无力
——我实在太没用了。
『呜……咳…..』
视线歪曲模糊起来的,不仅是不断溢出眼眶的泪水,更是心头强烈的情感所致。
对友希那正在痛苦挣扎而揪心,对沉浸在趁人之危而顺便控制燐子的恶魔而激愤,然而更多是对自己只能趴在地上,无能为力的绝望。
莉莎无法凝聚起魔法了,也没法站起来。
在这海底,纱夜,亚子,燐子甚至之后突然出现的日菜与被封存已久的『恶魔』战斗的理由一目了然。那便是,友希那想将Roselia摆脱『平民工具团』的命运的愿望与决心。
——然而,现在我却….
尽管纱夜和自己保证一定把友希那带回来的。可是,莉莎自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这时,几丝寒冷的力道仿佛冰刺一样一点一点地刺入的莉莎的头脑深处,猛然蹿进后脑的冰凉触感,让莉莎的心瞬间被惊慌攫紧了。
但真正恐惧的人,是纱夜。
——今井さん,果然,我无法完全驾驭『苏尔』呢。
——诶诶,那我的判断岂不是很糟糕呢
闻言,纱夜笑了。
——我可不想因为一次不可靠的作战被这只火精灵否定呢,就像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你一样。
莉莎也跟着笑了出来。
——确实,纱夜当时很不近人情呢。
——哈哈哈….
纱夜苦笑了几声。
——而且啊,那时候只要亚子提到『姐姐』,纱夜总是瞪着眼睛,绷着身体,那生气的样子,每次亚子都会躲到我或者友希那的身后。
——有这回事吗?
纱夜几乎屏住呼吸,一幅『愣住了的』注视着莉莎,她这表情意味着她压根没想到在如此紧急的关头莉莎居然会想起『无关紧要却令人难堪的黑历史』。
之所以称之为『黑历史』完全是由于纱夜背后的一个人形挂件的缘故。
日菜不愧是小天才。无论眼前的『恶魔』,还是众人包括她在内所面临的险境,都不会使她产生一分一毫的慌乱,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原来姐姐一个人住出去的那段时间心里都想着我。难道说姐姐承受着这些舆论是有意让自己变强大的动力?」日菜的神态仿佛在说:「不愧是姐姐!」
想到这儿,她像海底的八爪鱼似的缠了过来,那喘不过气来的呼吸和紧紧贴合的肌肤忽然让纱夜的心一下子坠入了云里,她只觉得心脏莫名抽搐了一下,安静了下来,没有像冰河时期一样粗鲁地拨开日菜,反而掩饰般地偏开脑袋。
若不是在黑暗中,任何人一定会为这个以前有「冰川」之名的纱夜此刻的神情为之惊颤,她蒙着汗珠的额头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绯红的脸颊和凝视着远方的一对闪闪发光的薄荷色眸子,这张脸正在黑暗中燃烧。
她的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感觉。
正是因为有着日菜,她才能化为源动力不断前进。
——所以,今井さん,不要觉得自己的什么都做不到,你一定有还能做到的事情。与其叹息着,等待着凑さん,不如和我们,一起寻找着解救她的方法。
冰川纱夜伸出了手,她那副对绝望或是喜悦均有准备的,从而显得僵硬的面部起了变化,没有任何退缩与逃避的感激与自信,甚至带有着幸福的微笑使她容光焕发。
——是呀是呀,要是没有莉莎姐还有曲奇,亚子,绝对,绝对不敢和纱夜前辈一起训练呢!
纱夜的面色怔了一怔,抬眸从亚子鼓着腮帮子的脸上一扫而过,仿佛在警告着亚子「以后可得一直和我一起训练。」
「不要啊——莉莎姐,亚子不要和纱夜前辈一组!燐燐——」
亚子看着纱夜信息量巨大的目光,她的眼神反而也没有任何躲闪,没有任何犹豫,她的身后,一头亮紫色的凶兽猛的拔地而起,她那镰刀在混乱的魔力领域之中无拘无束地转动着,精纯而稀有的「暗魔法」象征着亚子凌驾普通贵族之上的力量与天赋:「燐燐——亚子要充电——」
燐子则是轻轻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被剧烈震动的海底暗流冲得若即若离。她那有些褴褛却依旧精细的礼服与骑士团外袍被魔法的气流撩动着,雪白的肌肤在裙摆和礼服的破洞中若隐若现,充满了即将成熟的,女性的诱/ 惑/ 力,她张开纤细的手指,原本干净的指甲上已是墨黑的色泽,那双瞳仁里面搅动不息的灰白色风暴,显得妖艳而诡异,她双手合十,动着嘴唇,以高昂而清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宣告着:
「今井さん….我们….都需要你….少了任何一个人,Roselia都没办法前进….」
=
这个瞬间。
莉莎睁大了双眼。
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因为,她看见自己的身下缓缓地凝聚出一圈忽明忽暗的,呼吸般脆弱的,并围绕着自己旋转的魔法阵,并且那股魔力她并不陌生,并且源源不断地流淌进这个冰蓝色的魔法阵,这些魔力并不强烈却裹挟着其主人炽烈而不可动摇的信念,莉莎腹部的,那个足以致命的血洞竟开始汩汩滋生出新的粉红色血肉来。
而奇怪的是,本该伴随而来的麻痒和痛觉,都像是消失了一样,被这个魔法阵彻底隔绝了。
「今井さん,我们,在前面等着你。」
等确认好伤口不会妨碍到莉莎的行动之后,纱夜才擦去嘴角的鲜血,她的面容柔和而坚定,毫不畏葸,凛然的正气缭绕着,将她衬托得如同一个满载圣光的骑士。
自己是个蠢货。
经常会在夜晚缩在被窝里朝向头上的星空,低声呢喃着自己能不能跟上roselia的大家,能不能继续守在友希那的身边。
抬头确认了一下周围,苏尔已经变回属于自己的火红色,根据身体的生物钟告诉自己,现在差不多快要黎明了。也就是说从来到海底开始,已经过了至少十几个小时。
这期间,自己是睡了多久?想来纱夜也是,她叫醒了自己,曾经的她也逃避了对日菜不停追赶的恐惧,现在,纱夜已经完成了她的蜕变。
——日菜,在我追上来之前,可不要被我超越哦
——当然了,姐姐!
她现在也推了自己一把,自己的一切蓦地被看穿了,一味的关注着友希那,却没有真正地理解友希那的目标。
滚烫的泪珠沾上了长睫毛,最后在焰火的照耀下一边发光一边滴落。
回想着被尘封着的,犹如上个世界一般的记忆,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最终变成了细微的呜咽:
…………我爱着的人,我真的好想再一次看见友希那的笑容。对于友希那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哟。无论何时,我都会记得,叔叔会抱着我们讲述着骑士团的经历,只要闭起眼睛,在耀眼的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银发,比琥珀还要澄澈的瞳孔,还有….每次听着「最喜欢爸爸的魔法骑士团」时露出的,熠熠生辉的笑脸。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友希那,我好想和你,一起回到村子里….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权利了吧,对于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只能目睹着你逐渐陷入了自我迷失而袖手旁观的我来说。
念头到了此处,莉莎的眼神颤动了。
她看见了银白色的光芒在眼前跳动,层层叠叠的暗影从中隐现。
铺满了朝阳的树梢被清风微微摇动着,舒适的阳光从中照射而下。
在那下面是银光闪闪的灰发,然后抬起头对着莉莎一笑:「谢谢!莉莎,能不能也教我怎么编织花冠?」
那盈盈一笑宛如春花绽放,神情里洋溢着不含任何杂质的信赖与欣喜。
「呐,友希那,我们约定好的….」
说到这儿,莉莎的语声骤然断了。
时隔多年,「约束」竟冷不丁地以这种形式出现在她的喉咙间,她心中只觉酸涩,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当友希那还没遭逢剧变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等莉莎出去,一旦想一起去后山玩的时候,一定在前一夜阳台的另一头和她说着悄悄话。一开始,是莉莎实在抽不出时间陪伴友希那。
后来就……就变成了友希那怎么也不肯去两人一同去玩耍过的地方了。
后来….友希那对团长的称呼变了,从「爸爸」变成了「父亲」。
称呼的变换,父女、发小之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的墙,她,霎时什么也不剩。
一切的温暖已经消失。只余下人人瞧不起的,充满戾气的反魔法少女。
虽然人人害怕,却一点也不舒服,而且声名一旦传出起,一定会惹来很多麻烦。
「我们相伴了十六年。在家里,我们最多只是隔了一堵墙,在魔法骑士团里,我们几乎也寸步不离。在这么长的时间,这么近在咫尺的距离,我究竟错过了多少次能帮助友希那的机会?」
莉莎嘶哑的声音与其说是自嘲,不如说是深深的自责。
谁也回答不了。
此刻她已经明白友希那在自己心中占据的真正位置,以及自己真正努力的目标。
这么多年,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她将友希那的一切看在眼里,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友希那的坚持。
白日里,无论友希那在别人面前受了多大委屈,只要她回到屋顶上,和莉莎眺望星空时,才会卸下倔强的面具。
因为她在看见父亲回到村里落魄与不甘的模样,下定决心重新走上父亲的道路,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乌托邦式的竞争世界。这种天真的想法自然遭到了阻拦,可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只要和莉莎一起赏完郊外的夜空,不着痕迹地握住莉莎时不时总是会添上新的老茧或是伤痕的手指时,她便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因为友希那在十五岁那年被父母关在了家里因而未能参加骑士团竞选,被迫留在了家中,连带着莉莎也不肯去。
一个人,只要有天赋,哪怕是平民也会被贵族看中,继而比同等阶级的人拥有平坦的人生。若是换做其他人,说不定成为了贵族的走狗耀武扬威,或是赚了不少的钱财衣食无忧。
因为人人熙熙皆为利往来。贫穷的底层人民一旦看见唯一的机会便会不断地向上攀爬,在这过程中不惜踩着「同伴」的尸体。
可是,莉莎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
当时,莉莎不知道如何对抗友希那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可是她用着自己的方式信守着当年的「约束」。
——可是,今井さん。你不是找到了吗?如今的你,我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你。
——莉莎姐!亚子其实一直很想说,莉莎姐的魔法也有一种特别的帅气,是那种咻——咻——的
——我也会努力帮助今井さん,还有大家….
莉莎的唇边慢慢地溢出了笑,尽管伤口依旧没有愈合,疼痛还在折磨着自己的脑神经,虽然这笑透露着些许苦涩、疲倦,却是真正的欢喜,「谢谢你们….真的太好了….」
莉莎拭去感动的泪水,说到最后一句,手中的魔力凝聚的速度陡然加快。
友希那,我们约定好的…..
她垂在胸前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太过用力,血,从指缝间溢出。
2.
真白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逐渐被黑色纹路侵蚀的友希那。
她咬了咬牙,双手忽然交叠在额头处。
「喂!白!难道说你想….」透子一把抓住真白的手腕,目光中闪烁着惊讶,「瑠唯,你也快来阻止她啊!」
「她有危险!」真白想要躲开,但是她的力气比透子小得多。
「这里所有的人都有危险。如果连凑さん都应付不了,你就算进去也是送死。」瑠唯的声音很冷淡,仿佛这里所有人的生死都和她无关。
真白的面容流露着说不出的倔强,她也害怕死亡,但是她更害怕错过这次机会,她将会陷入更加难以回转的后悔之中,一如以前在家乡里因为阶级的缘故一直遭受冷眼却逆来顺受。
「我…想做点什么。她们是因为这个才会被围攻的吧,我给她这个就是了!」曾经给人感觉柔弱的小女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灵魂深处的锋利,虽显稚嫩。
「啊....啊啊啊啊!!!」
真白第一次释放出了吼叫声,她在眉心之间不断地注入魔力,而随着其不断地凝聚,她的额头处不迸发出白中带粉的闪光。
是「珊瑚石」。
那块散着幽光的碧绿宝石缓慢地停滞在半空中,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白,那我也来尽情玩一把。」
透子先是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嘴角飞快地扬起不知因为恐惧还是兴奋的粗野笑容,接着她把脸转向冰川纱夜的背影。没错,她和真白出来也应该多少带着对Roselia的好奇与憧憬,在短短半年便能成为后起之秀并且碾压了无数顶层贵族。对了,她刚刚想明白了,她和真白或许有着细微的差别——白是因为友希那救了她才….透子从近处望着这对明净如海的,有时不敢让人直视的湛蓝色眼睛。
往事历历在目。
她觉得很有意思….当初真白在Adelaide说,总有一天,她会和凑友希那一样发光。如果她没记错,那是真白头一次大声说话吧,那声音经久不息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桐谷透子本以为这是一句玩笑,她为自己感到羞愧,她竟忽视了「朋友」长久以来想改变的愿望吧。
透子心里觉得,这些充满着生命力,光焰万丈的少女们感染着她,尤其是冰川纱夜,她的身上存在着那样她认为两个完全矛盾的世界融合从而造就了一个她认为完全陌生的,不为人熟知的陌生魔力。
「白….我陪你…进入这个世界…」
透子心里嘀咕了一声,立刻摆出一幅架势——双指并拢,口中一句「罗盘魔法」,空气中传来一阵沉闷的钟响——一根约有一米多长的黄色时针正在透子的胸前飞快成型。
只听「咔嚓————!」一声强烈的金属音响起,这白色的光芒打破了僵持着的魔法领域。
以绝妙的角度没入了友希那的身上。
「谢谢…透子…还有瑠唯….」
「哈哈,瑠唯嘴上说管着会有很多麻烦,最后还不是帮了我们….」
「….剩下的就看她们自己了,我们已经帮不上任何忙了。」
3.
漆黑的爪子从上方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扣住了友希那的右手。
「………!」
自己之所以没有彻底昏迷过去,还是得感谢这个「恶魔」像是掐准了自己的脑神经似的,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被这爪子再次用力握住的时候,友希那已经眼睛痛得泛眼泪。
真是没出息啊….
她抿紧嘴唇奋力克制着险些冲出口的呻/吟,艰难地抬起下巴向上一看,洁白的袖子部分早就裂成了一条一条的,露出来的肌肤上能看见类似烧焦的烙印,不少血珠不断地从肌肤深处渗透出来然后向下滑落。
最恐怖的是,友希那的手腕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形式反向扭曲着,看着触目惊心。
以「凑团长」外表显现的恶魔看着狼狈被悬在空中的友希那,嘴角的一边弯了起来:
「想要力量却无法抛弃同伴的你简直比当年的凑团长还要天真。哟呵…你没有选择…或者…你已经错过了和我交易的唯一机会…」
「呐….告诉我吧…告诉我这样可怜而弱小的你无法舍弃同伴的理由…」
友希那回想起父亲提到同伴时,他的表情。让一直面无表情的父亲终于有了一缕「情绪」的波动的「同伴」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呢?友希那一边回想起这些让她一堵无限憧憬的细节,一边寻找着答案。
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不是吗?
有默默在背后支持的「空间领域」持有者。
有宇宙第一纯粹的稀有魔法的「魔王」呢。
以及…一直陪伴着自己,是自己归宿的,被精灵选中的幼驯染….
最后…还有首次抛下了阶级之间的隔阂,心甘情愿地加入自己的双魔法拥有者。
一口气思索完了,当初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同伴,只是渴求力量罢了。
无论是冰川纱夜还是凑友希那,只是把对方当作可利用垃圾而已。
从对方身上榨取能够改变现状的力量。
但不全是糟糕的互相利用....
每个人渴求力量的理由中,都包含着那份最纯净而本质的愿望。
对友希那来说——创造出一个公平的竞争世界,还有…不想再让她哭了
对纱夜来说——不会将自己的无力与恐惧怪罪在日菜身上
对莉莎来说——想再次看见她的笑容,并且陪同在她的身边
对亚子来说——演绎出自己的帅气
对燐子来说——抛弃过去那个什么也不敢表达,不敢付诸于行动的自己
……..
然而,仅此觉悟远远不够。
五个人的觉悟或许欠缺最后一步。
友希那看见了当年的父亲在相当前面的地方前行着,自己却停了下来。
抛弃了自己的家人。
抛弃了自己的余生。
他为王国付出了他的一切。
为了能超越父亲,自己必须展现出不输于他的觉悟。
简直可笑….
自己真的很糟糕…为什么连这点都做不到….
抛弃了纱夜她们自然会拥有日夜渴望的强大力量,如果….得到了…百利无一害…将那些不会正眼瞧着自己的贵族一口气杀光。
自己犹豫了太久…
拖下去…什么也得不到….
或者…有第三个选择?
父亲会找到吗?
不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想下意识地逃避。
总以为自己又要听见信仰破碎的声响。
「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友希那隐藏内心的恐惧,沾血的嘴唇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只要一句「我接受」就能达到父亲所未能触摸到的顶点,她一再尝试,甚至允许恶魔的纹路在Adelaide时期侵蚀了她的右眼,“看,这不是接受了吗?”
一样可以变得强大
可是不一样啊,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这是最快的捷径,也是一样可以摆脱平民的束缚,但友希那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次。
她的脑子说着「没关系,这一样。」慢慢伸出左手去触摸「恶魔」的角,可心极其明确地告诉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在最后触摸上去的一瞬,她竟然潜意识地收回了手指。
面对「恶魔」有些惊异的神情时,友希那想着她或许更为震惊吧。
因为当友希那扭头看见在狂舞的红焰中朝自己冲过来的人影时,酸涩的泪水涌上了她的喉咙,她先前怎么从来就不知道这些家伙会让自己热泪盈眶,心灵忽然产生了一种新的幸福。她感到幸福,随之而来的是担忧。她很想大声地哭出来,
她心里明白,只是因为在心灵不知名的角落,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着她。
「呐,友希那,约定好了哟!」
「嗯!这是我和莉莎之间的约定!」
她只是无法抛弃这最初的约定,那是她留给自己和莉莎的,最纯白的角落啊!
是在她最绝望,最无助,最迷茫时,仍然会守在她门前的莉莎啊!
是在她冷眼相待,仍然会强颜欢笑的莉莎啊!
是她以为理所当然就会伴随在自己身边的莉莎。一边忽视着,一边在全身上下都留下了她的痕迹,她记住了她做的饭菜味道,记住了每一次与她来之不易的独自相处,甚至记住了她被丢在大街上之后躲在房间里独自哭泣的声音。
隔壁的今井叔叔来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偶尔会让莉莎陪伴着自己散心。莉莎会不厌其烦地讲述着城里的新鲜事,可是友希那清楚,这是经过过滤的,她知道莉莎为了一些派不着用处的厨艺不惜在厨房里干着粗活,她还知道莉莎想方设法地使她开心,变着法子编织着可爱的小猫饰品。
她责怪她是那么的任意,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呢?
而她不分昼夜地练习着反魔法,密切地了解魔法骑士团选拔的一切消息。
她的每一刻时间都花费在了「反魔法」上面。
她努力学习着一切,执着于变得更加强大,最累的时候,一天只睡六个小时不到,甚至在睡梦中蜷缩着尖叫,对,她要用父亲的一切来完美刻印在自己身上,然后要让以前陷害过父亲的那些人,乖乖地在她面前自残形秽。
也许,友希那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不想在莉莎面前更多更多地流露出那个脆弱的自己,她偶尔也想让莉莎依赖她。
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她安静地等待着能去王城的时机接着一鸣惊人,所以她有条不紊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在她心中,她意识到了吗?她愿意承认吗?她想和那个在花圃中为她编织三叶草的小女孩不再「挤」出僵硬的笑容。
她准备着一切,等待着「约束」的重逢。
她们都想起来了——莉莎仍旧不屈不挠地找过来了,而现在她却被「恶魔」捆得紧紧的,真够糟糕的了….
她不会放下她!
她当然永远放心不下她!
释然?安心?
她质问她的瞎操心,生气她没有自己的答案,唯独没有惊讶。
十六年了,在她的心底,她同样也清楚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
人生苦短,十六年太长了,牵绊也太多了,一切她早就有了想法,也在无数个夜晚计划好了,但无法触碰的,纯净的角落已经让她无法冷酷地扭过头抛弃。
在无数个夜晚,隔着一堵厚实的墙,她能听见她的呼吸起伏也是很不平稳。
所以她真是个蠢货,在被逐渐加重的钝痛感嵌入胳膊的时候,她没有选择去享受,却独自一人倔强地等待着。
4.
——忽然,背后传来海啸般震颤的声音,刺激着友希那耸拉着的双肩。
这时映入她眼帘的正是已经清晰的,无比熟悉的几人。
「这点小挫折就要自作主张地解散Roselia。」纱夜的胸甲上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强弩之末的魔法光芒,她和扒拉自己身上的日菜互使眼色,含蓄笑了出来(可能是不想让日菜看见吧):「我认识的凑さん是一个绝对可以带领我们大家走向顶峰的leader,而不是现在钻牛角的你。把别人拉入平民这个阶级,自己却想退出,真是不负责任。」
「纱夜前辈说的没错!友希那さん可是亚子心里第一帅气的团长。」
亚子也在远处跳了起来,不用想都知道她张牙舞抓的模样。
不要妄下结论。
第一帅气的魔导师。
这小家伙擅作主张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被自己训斥都当作耳边风。
「不会让你夺走友希那さん的….」
燐子的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逼视的银白色光芒,庞大的领域正在她的身体内部反复淬炼,令她瞬间变成了一个魔法总量最坚实的存在,她像是鼓足了勇气,好不容易才以发抖的声音对着方才想夺走她的『恶魔』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友希那笑了起来。
她被一股全身血液都要为之战栗的感动所升腾,她的背部开始震动。
「不要…这么自说自话…」
这时,纱夜忽然喊了一声:「日菜,拜托你了!」
只见纱夜竖起了两根手指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食指和中指震荡出透明涟漪,冰蓝色的光芒在她的手上恍如实质:「水魔法·白黴雨!」
迷幻而朦胧的雨帘。
「和姐姐一起并肩作战简直和做梦一样,简直噜噜噜!」
日菜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是纯真而灿烂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奇怪自己方才那会儿居然会害怕,海底的温度明明寒冷彻骨,纱夜却热的不行,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身边的小天才,心中以往的寒冰悄然融化。
永远不会亮起的黑夜,被微微刺眼的朝阳温柔地笼罩着。
她浑身的浅蓝色雷电,在黑黝黝的海底下,闪闪发亮,刺得人眼球发疼,充实的雷电魔法如同湍急的瀑布,倾斜不停——
可别小看四叶草的小天才
「真雷魔法·雷霆!」
日菜的手上“滋滋滋”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双冰蓝色的爪子,她变身为黑色闪电往「恶魔」处冲过去,她的双手,不对,一对爪子随着密集的雨帘让整座海底城产生了震动的吼声以及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雨中藏刀的雨水交互进攻。
珍珠般大小的水滴携带着惊人的杀伤力朝恶魔的钳制的手激射而去,发出了一连串噗噗噗的声响,是水珠穿透黑色身体的声音。一旦加速度到了极致,在柔软的质地也会变得无比坚硬,在「真雷」力量的帮助之下,这些水珠无坚不摧,疯狂地围绕着「恶魔」伺机穿射。
两只雷龙爪在半空中缓缓地交叉,她每一次身影闪动的瞬间,『恶魔』就会发出一次尖锐的惨叫。不愧为『真雷』,她无愧于『小天才』之名。被卷进这场超高速爪击的,数十年在海底下占据一席之地的城堡在小天才的一击之下竟摇摇欲坠,坚固的石块像纸片一样四处飞散。暴走的魔力在宽敞的城堡中蔓延,连恶魔本身都抬起了另一只手臂挡住了脸。
随后马上扬起了蓝色的火焰,但纱夜等人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火焰背后的景象了。
几秒钟的时间
席卷整个海底的火焰消失了,在此期间,雷龙爪以相当粗暴的形式将恶魔的手从根部与它的身体一分为二,拖曳着黑色血液向高处飞舞。
随着沉重的冲击,友希那的身体倒飞了出去。
「唔…..」
右手动一下都疼,是粉碎性骨折吗?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已经达到了极限,而且没有支撑物,根本无法调整姿势!
风暴席卷着友希那就这么往死亡边缘急速坠入。
….不行…还没完….
友希那专注地观察着周围,控制着身体,尽量减小伤势。
冲击和爆音好像有目的性地包围了友希那,即使能避免,也很难保证全身而退了…
大家都超越了自己的极限…只剩下自己展现着这种狼狈的姿态啊….Roselia的队长做的真是不合格…
算了….交给她们吧…?
一边对自己这么说着,一边放弃似的仰起了脑袋。
「啊....」
她发出了完全称不上是吃痛的声音了,钻心的剧痛也不止乎于右手了,入眼处,全是鲜红,眼前渐渐开始发黑,本来想动起来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然而,在与地面接触的前一秒钟,她落入了一个软软的怀抱….
友希那呆呆地看着同样伤痕累累的来人,姑且能动的嘴唇,微微开阖着算是作出了回应。
「莉莎...」
尽管没听到她的声音,莉莎微微点头扶住了友希那的肩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可是友希那的的确确地看见了那张白暂光滑的脸上多出了另一种情感的微笑,正因为她们从小就有着常人难以超脱的羁绊,只有将自己心中的意志注入两人所共有的灵魂中,在某些时候,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超过千言万语,使人得以心意相通。
所以,莉莎一直如此坚信着
她勾了小拇指,举到了友希那面前:
「约束…」
5.
「混账————!!」
失去了手臂的恶魔,彻底疯狂了,它伸出另一只手,黑色双瞳化作火焰开始燃烧。
另一只手的五爪化为无数尖刺,就要穿透日菜的胸腔。
「休想得逞——」
纱夜从没想过自己的体术会有飞跃性的进步,使劲浑身解数,看穿『恶魔』想出招的瞬间,纱夜脚尖用力点地,精准地迅速地朝日菜的放向疾射而出,她在空中时,右手腕一抖,腰身一拧,从掌心凝华出一个巨大的深蓝色盾牌,腾出来的左手将日菜来过来抱入怀中,让她免于遭受撞击。
「姐姐!」
日菜开心地伸出双手回抱住纱夜的脖颈,丝毫没意识到现在姐妹俩正在鬼门关前晃悠。
「白金さん,就是现在——」
眼见着,无数裂缝「咔嚓咔嚓」得遍布脆弱的盾牌….
「空间领域·静静的燐舞」
燐子的双眼突然清澈了起来,紧接着白雾再次喷涌而出——从血丝遍布的眼睛之中,她轻轻抬起常年练习钢琴而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抚摸着凝如实质的空气,几缕银白色的,如蜘蛛丝一样的魔力不断地游离在海底的岩石,转眼间,只要视线可见的岩石眨眼间似乎被银色的藤蔓缠上,交错的纹路如同锁链,每一根银色的蜘蛛丝都能敏锐地感知到岩石里的震动,甚至是灰尘。
燐子瞳孔一缩,空气轰然传来一阵挠人耳膜的爆炸
「吼吼吼吼吼——」
巨大的收缩力「咻咻咻」地将恶魔的身体压制在领域一角,碎小的血块沿着纹路「哗啦啦」地落在地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在海底下。
「友希那前辈!!!!!」
亚子一边举起镰刀守在燐子旁边抵挡着恶魔的攻击,一边鼓足气力呐喊着。
「凑さん——」
青筋明显地突出,甚至盖过了血痕,恐怕纱夜回去喉咙也必须要修养一阵了。日菜呢?她几乎没有感受到这声带的震颤,因为纱夜以更强的力道把她抱在了胸口。
然后自己也闭上了眼睛——眼前霎时布满了深紫色的光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抬望着友希那——
这样啊….
即使遇见了多少挑战与困难,很多事情在她看来都是天方夜谭;但是对于凑友希那而言,她有着贯彻一切的起点,换句话说,她的源动力一直以来都没有变,她不会忘记的
——小时候,跟在友希那身边的,看着她侧脸的,只有莉莎一个
就像自己和日菜一样
「约束!」
友希那猛的抬头,伸出左手,摸索着握住了剑,顿时,周围的空间破碎,无数道魔法破空而来,最后汇聚于「格拉魔」,形成了燃烧着的情感
将至今而来的愤怒,悲伤,不甘以及….感谢都承载在这上面,曾经带有着戾气以及稚嫩的少女感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股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战意与决心。
=
它看见了——那是一个璀璨而晶莹的蓝紫色火焰。
透过反射,它甚至能看见它因为震惊而扭曲的面庞。
那股给它带来毛骨悚然的火焰,便重重地将他包裹起来。
「轰隆」
没有任何声响,没有震动,只有黑血缓缓地从它的身体中流出。
逝去的最后一刻,留在它黑目中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上吊的眼梢让人想起不服输的猫咪。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恶魔的嘴边传来了压抑住的,极为锐利的喊声,紧接着举起了手——整个身体犹如暗之粒子从空间渗透出来重新聚集,对准了友希那的心脏,吸进去了一般沉入了她的胸口,接着想夺取友希那的身体——
「不可以!」
身边的莉莎最先察觉到了不对。
后脑勺好像被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友希那觉得猛然窜入右眼的剧痛稍稍得到了缓和,使得她一时喘不过气来,浑身发软,莉莎跟着轻轻地扶住了她瘦弱得咯人的肩膀。
她的声音是瞬间响起的,右手义无反顾地向着漩涡中心伸去。
「友希那,约定好了!」
6.
「嗯…约定好了….」
她暗淡的眼睛里逐渐带起来了强烈的光芒,莉莎的手掌明显感受了友希那内心波涛汹涌的起伏,全身照耀在银色光芒下的友希那像个孩子般的,红肿的双眼变得柔和,接着脸上久违地露出了微笑。
现在…一定…
在心底毅然的誓言到嘴边竟然成了难耐的悲鸣,她瘦弱的身躯剧烈地蜷缩在一起,并且用左手捂住了右眼,应该是疼痛难耐才会扭曲成这样吧。
莉莎虽然吓了一跳,但是对于友希那多年的了解,她边摁住友希那颤抖不已的身体,边用右手抚住友希那的左手,缓缓地从右眼上移开。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一定是『恶魔』企图用最后的挣扎来控制友希那…
所以,友希那瞪大的右眼中逐渐变红并且右半部分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黑金色的纹路。
就在莉莎发出细微喘息声的期间——
她仿佛听见了——
放弃做人吧
放弃做人吧
放弃做人吧——
开什么玩笑….多年之前友希那的父亲一度放弃做人,悲惨的结局,莉莎也是见证者之一。既然已经目睹过悲剧的发生,怎么可能会放任它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再次重演呢?
可是…司贵也——友希那父亲之前的手下带着魔法帝的指令多次出现….这样的话,友希那出发前心情低沉的理由终于有了答案——那便是,她被推动着走向了其父原来的道路,而自己却选择了隐瞒一切…
「唔….啊….」
在至今距离下,友希那的细微悲鸣打算了莉莎高速旋转的思绪。
「友希那——!」
她急忙这么喊道,然后用双手捧起了友希那的脸颊
「对不起!!」
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的友希那顿时僵住了,但是莉莎没有停下来——
泪水噙在眼眶
不知是谁的泪水
就像决堤了一样。
抓着友希那的手腕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不想再松开了。
她颤抖着
一直都在颤抖
疼痛也不会因此消失,友希那的左手在空中毫无目的地摸索了一会儿,碰到莉莎后背的一瞬,然后像是祈求归宿般地,紧紧地回抱着莉莎。
「为什么….莉莎要道歉!」
她失去血色的嘴唇,发出断断续续地声音:
「为什么道歉的总是莉莎!!」
她的双手不知是因为哀伤还是其他的原因而剧烈震动。
莉莎打断她,将友希那抱的更紧了:
「没事了,友希那….没事了….」
右眼感觉到的不再是疼痛,而是升级为灼热,烫的眼球几乎在下一秒便会化为尘埃。
友希那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莉莎一直以来都是能填满她心中的憎恨与黑暗的那个人…
以前是,
现在也是…
未来呢?
莉莎用力摇了摇头,接着仰望着漆黑一片的穹顶,用力吸了一口气,接着在友希那的耳边低语着:
「约束,友希那!」
她的身体很柔软,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她才想起,多久未曾有过这样肌肤相贴的拥抱了,以前的遗憾无法弥补…
她们疏远了好几年。
那几年,友希那无法微笑,只会冷着脸,又或者是放弃了微笑。
我只能那么做了吗….
她摸着友希那的头,压低声音呢喃着:
「….总之,是我的错。没有注意到友希那。如果现在不算迟,我一定会来弥补,所以…」
她的手掌上出现了火焰,蓄势待发。
「不是莉莎的错!」
「就是我的错!」
两个人像回到了小时候打闹似的,不过都是含着眼泪。
对着这样的友希那,莉莎再度开口:「…友希那,至少,你不是一个人了…」
她说道…
「因为…」
答案十年来一直都不会变,或许因为时间的沉淀而更加的根深蒂固!
这点毫无疑问,自己心中一直有友希那。
这是守护的爱情故事还是…单纯的放不下呢。
莉莎很快否定了后者,所以她开口了
「喜欢…」
在声音未消失前,友希那右眼的漆黑变成了光球爆发出来,温热的血沫沾湿了莉莎的脸颊。
「精灵魔法·红莲!」
莉莎挑起了友希那的下巴,将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嘴唇。
在与死亡共舞的瞬间,她想起来了,共同的回忆拂去了表面那一重灰尘,于是莉莎感觉到了回忆的底色——连自己都不敢直面的观念靠拢!
琴弦的声响在耳边逐渐回荡。
她对友希那是爱!
友希那的瞳孔顿时放大,而后以某种直接,回应着莉莎。
千真万确的心意!
凭借某种心意的力量,那漂亮的「格拉魔」突然被炽热的火焰包裹起来,接着如蛇一样缠绕住了那漆黑的光球。
恶魔像溶化似的开始惨嚎起来,它的嘴唇扭了起来:
「该死!!该死啊!!!!」
小小的灰烬一个个落下,火花照耀着整个海底,它的身体几乎失去了原型了变成了「红莲」的一部分。
7。
可是....
可是...
异变突生——!!!
猛烈燃烧的火焰被一个金色的笼子锁住了。
恶魔无用功地嚎叫着。
眨着眼睛朝光源处望去——只看到了一抹夺目的金黄——
那金黄色的长发是如此的耀眼,遍地的金黄就这么破开了海底的世界,将太阳带入了永无天明的海底。
「啊咧,这里的大家好像表情都很到位哦。」
弦卷心晃悠着修长的双腿,坐在一个粉红色的熊形机器人头顶,叼着一根棒棒糖笑了起来。
「看来,是友希那你们解救了弗勒里厄半岛居民呢~」她说。
「那么今晚就准备庆典吧~」
=
=
8
友希那...
那一天和魔法帝交易的记忆还鲜明,以至于自己情绪失控到对莉莎发了火。
一开始,她非但找不到父亲选择的理由,甚至认为只有模仿父亲才行。
而亚子丝毫未曾改变过的天真与燐子埋没的过去就像证明似的,让友希那惊觉她竟对愿意追随自己的同伴丝毫不了解。
即使一时仍旧漂浮在黑暗中,友希那却在想着——
虽然自己很多地方都不成熟,但「同伴」仍相信着自己,继续战斗,即使是对行动有质疑的纱夜在反对之后,无法撼动自己的决定,也回应了自己。
最后…纱夜,莉莎,亚子,燐子在绝境的时候重新接纳了自己——
这样的话,能够带领这个团队走下去的,只有自己的了,不,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以前有过想放弃的想法,现在却必定要坚定地走下去。
一次又一次地大难中活下来,怎么可能苟且偷生?
「所以....」
友希那喃喃说道,然后睁开了眼睛,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似乎费尽了她绝大部分气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天花板。
「终于醒了,友希那…」
仔细一看,脸上的温热触感正是莉莎的手掌,她正小心翼翼地抚着自己的脸,擦拭着其上的血迹。
这个地方算是挺豪华的,至少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处房间都要奢侈。
「莉莎...我...」
她动了动嘴唇,低低地喊了一声。
友希那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她皱起眉毛——然后终于想起来——这时,粉碎性骨折的右手让她咬了咬牙。
「原来如此…是为了保护弗勒里厄的居民遇上了『恶魔』。」
友希那正要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忽然间一阵剧痛传遍全身,刹那头晕目眩,若不是莉莎反应迅速,搂住了友希那,怕是她又要和床铺来个非常热烈的接触了。
「结束了…吗?」
「嗯!」莉莎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友希那半靠在床上,友希那第一眼向自己的右手看了过去,已经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她呆了一下,眼角余光扫到莉莎的腹部似乎也缠上了大量的纱布,再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夕阳大片得渲染着海边,不时会听见一些潮落的声音…看样子,自己似乎昏睡了十几个小时,表示….莉莎不顾自己的身体陪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
「啊哈哈,我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友希那可别忘了,我的身体可是经过不少锻炼,加上王族的治疗,没有大碍了。」
「啊....」
又被莉莎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啊...
「对了,纱夜她们呢?」
听到友希那的问话,莉莎连忙拿出一个水晶球——第一王女弦卷心在安顿好Roselia的众人之后,刻意留了一句话:让友希那醒来之后,等着好消息。
=
燐子瞳孔一缩,轰开了门。
房门并没有上锁。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因为决定将自己当作试验品。走廊里没有一丝灯光,两边象征性地挂了几个家族的照片,只是….
白金燐子在里面的笑容完全是僵硬的,每一张照片都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这就是燐燐以前住的地方吗?」
在少女的身后,露出了精神抖擞的亮紫色双马尾。
「嗯....」
脱下鞋子,穿过走廊。
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之后,燐子平复了一下胸腔翻涌的气浪——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以后燐燐真的可以和亚子住在一起了吗?!」亚子性急,她活蹦乱跳的身影竟让冒着丝丝寒意的空气中有了些许暖意。
=
燐子不由得想起了刚结束之后,亚子扑向一个深红色长发女性的怀里撒娇,并且兴冲冲地拉着自己介绍给那个女性。
没有想象中的盛气凌人,她凝视着自己的时候,流露着一股相当奇妙的微笑。
「你就是一直照顾我们家亚子的燐子吗?亚子的信里最常提到的就是你了…」
「是啊是啊!姐姐,燐燐可厉害了——刚才啊….」
宇田川巴听完亚子添油加醋的描述之后,端详着燐子,咧嘴笑着说,自己时常和亚子碰不到面,以后亚子要多多麻烦燐子了。
燐子走到弦卷王族为roselia准备的房间时,她按照习惯躺下来休息,但与身体上的疲惫成反比,精神上意外地充实,她丝毫不因为睡不着而烦恼,她心里分外愉快,清新的空气轻扫着她的阴霾,好像从窒息的白金家走到了轻松的宇田川家。她连想都没有想到她即将会有「新的家庭」;亚子还有roselia的大家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因此她的生活焕然一新。
「『当身边的全部,将所有的快乐展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的原生家庭,为什么要将自己限制在狭隘的,贵族的条条框框里面。』」燐子自言自语道:「『友希那さん说的没错,我不再是属于贵族的,以后的我,会在Roselia,和亚子,大家…一起当胜利者』」
于是燐子自行决定要回家一趟,不参加今晚的庆典,结果便是,亚子吵着闹着要跟自己回家。
=
黑暗中,一个男人孤零零地坐在书桌前,面露讥讽的微笑。
冰冷的贵族。
「还知道回来?」
他这样问道。
但燐子很快压下了缠绕在自己脊柱上的恐惧,接着传出沉稳的声音:
「父亲大人…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服务于白金家——既然您和母亲大人都把我当作『试验品』培育,我想无数次的实验,已经足够还清你们的养育之恩了。」
她留下和血脉的父亲最后一句话,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
从此,贵族名册上再无「白金燐子」。
「燐子,不错。」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寂之后,男人把身体深深陷进了真皮椅子里,接着交叠双脚,出乎意料地笑了:「空间领域,总有一天,你还会回来的,燐子。」
=
第一王女和Roselia俘获了20年前动乱的恶魔。而在金之幻星潜伏已久的司贵也竟有着双重身份,虽然人已经死了,但是团长必定和这个事件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对于团长的处置,这个「恶魔」就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项,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吧。Roselia每次都处于斗争的最中心。
…算了,不关心了,也得给自己放一段时间假了。
纱夜穿过因战乱而熙熙攘攘的Adelaide,来到城主府的中庭。在这里,不少从城都来的高层因为战后事宜吵得不可开交。
但是——
「爸爸————」
走来走去的官员们忙着手中的工作之余,注意力不时会转移到某个人的身上——那是个斜躺在长椅上,嘴边烟斗冒着袅袅青烟,悠然听着城中喧嚣的男人——冰川姐妹的父亲——冰川先生。
纱夜想了想….她和日菜双双卷入了这场复杂的斗争,身为父亲的冰川先生可是在魔法帝国中有「最强大脑」之称的博士,即使是为了一些有研究题材的魔法,冰川先生也会过来的。
冰川先生也注意到了纱夜的走近——
「纱夜,看来你应该治疗得差不多了哦!」
享受似的轻吐了烟圈,使纱夜不由得露出了苦笑。虽然是在Adelaide,冰川先生这神情简直比家里还要轻松…因此,纱夜故作严肃地环抱着胳膊:
「爸爸,您再抽烟的话,我会回去考虑让妈妈再搜查一下您的书房,看看有没有魔法帝大人给您的烟草。」
冰川先生被长女猝不及防的问候泼了一大盆冷水,赶紧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别啊,纱夜。你妈妈在家里一问到烟味就要禁止这禁止那的…别告诉她…」
「所以啊,爸爸,你就没有别的话,好说吗?大老远跑到Adelaide,难道只是为了来海边抽烟吗?」
起初和凑友希那起了冲突,和莉莎被恶魔附身的司贵也打了个满地找牙,接着勉强用了一次火精灵,然后…日菜不知怎的出现了,最后还算顺利地解决了。听着纱夜这么描述——
「你可是我非常骄傲的女儿呀…我不是说过,你一定没问题的吗?」
冰川先生伸出手,在纱夜的肩膀上拍了拍。
「而且,你的强大和日菜完全不一样——我没说错吧」
见到冰川先生这么说,纱夜没由来得一阵惊喜,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完全对得起父亲的信赖,另一方面——
啊,我这是在撒娇吗….
突然一阵害羞,纱夜变扭地错开肩膀,急忙别开脸。
因为她想起自己从六岁开始就隐藏在自己内心的情感——
渴望得到父母的认同,并不是活在日菜的阴影下。
可恶,我还是小孩子吗?
这个尴尬的样子绝对不能让日菜看到!
……
也许是双子节拍的心灵感应:
「姐姐~~~~~」
空中似有破空之声传来,冰川先生和纱夜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正是四肢看上去像套了一层巨大爪子的日菜。真是的,明明消耗了那么多体力,仍不忘来寻找纱夜。
「唔,是日菜啊!」
冰川先生似乎也想化解尴尬,趁机说着:「让我看看你和纱夜配合得怎么样了?如果水平还是和以前涂着奶酪的那次一样,可得不到奖励哟~」
「姐姐!!!」
「哎......」
=
=
漆黑的夜空下,日菜以大字型躺倒在草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若是换做以前纱夜,或许会一走了之,她不想看见她的努力在日菜面前什么也不是。但这些是过去式了,因为束缚着她的枷锁已经不复存在。
Adelaide,对自己来说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城市。记得九月,就是和日菜在这里以细微差距打倒了「金之幻星」的副团长,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缘故,总之那一次自己觉醒了第二魔法?
那个瞬间,真的很开心呢….
纱夜一边在日菜身边坐了下来一边弯起了嘴角。在不久前,日菜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不忘贴着自己,真的很符合那孩子乱来的风格。
不过,想那样在生死中决战真的很过瘾——只有和那孩子,我才能面对最真实的自己,纯粹是和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巨大的满月正发出光芒,白色的玉盘包围着整个世界,眼前是一片平坦的沙滩。
日菜说了自己就是指引着她前进的月亮,可是…自己真的…能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吗…包括追赶日菜…
想到这儿,纱夜的心头不禁涌起了一丝寂寞,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明白了寂寞的来源——
正是害怕无法回应,才会成为恐惧….
是时候去参加庆典了吧,可是因为心中寂寞的缘故,让她不太想起身,冬日的海风不再带着温暖反而夺走了她身上仅剩的温度。她就这么木然地坐在浅白色的沙子上——
「!!!」
突然,自己的后背整个挨上了沙子,身体也被压住了,好闷————
「日菜!」
惊讶地睁开眼睛,一个蓝色的脑袋随即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日菜双手勾住了纱夜的脖颈儿,在纱夜说出「不要抱过来」之前,日菜开口说道:「姐姐!你喜欢我吗?」
薄荷色的眼眸像深海的宝石一样璀璨,美丽,她埋进纱夜的胸口,像是把将近十年未曾和姐姐倾诉过的情绪塞进来
纱夜的心骤然大跳,身子一动都不能动,也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觉得有一根针在不急不缓地戳进她的心脏,里面是她自己也不敢面对的,名为禁忌的爱恋。胸肺也被日菜这一句话带得疼痛起来了。
「日菜,你说的喜欢那种喜欢吗?」
「对!」日菜从纱夜的臂弯里抬头,紧搂着纱夜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微微侧了侧脑袋,俯下身:「我喜欢姐姐,最喜欢了!」
耳畔的呼吸紊乱而粗重,即使是小天才,「表白」依旧会有鹿鸣般的心跳。纱夜半边身体麻麻的,另外半边却十分僵硬,双手不知道放在日菜的哪里才好。有紧张,有害怕,更有喜悦…
日菜是认真的
可是她能回应这份心意吗…
她不禁在日菜的额头上亲了下….
=
不得不惊叹第一王女的小金库,不过短短一下午便筹集了重建弗勒里厄半岛的资金,并挪来了几大辆花车,当然,在背后执行一切的是某个熊型机器人的使用者。
头上戴着面具的小孩,杂耍喷火的小丑….整座岛上仿佛过圣诞节似的挤满了人,好不热闹。
莉莎一脸的兴致盎然,这可是王女举办的庆典,怎么能错过呢?墨蓝色的幕布上,点缀着璀璨的繁星,充满凉意的海风丝毫没有冲淡人们对即将迎来的庆典的喜悦。街道上的小摊排起了长队,其中最为流行的即是,当地酒庄的大地主们在第一王女的「强制」(只要看见某个熊型机器人,谁不害怕?)分享出了陈酿葡萄酒。
整个弗勒里厄半岛的居民们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
「唔….莉莎,也没必要刻意让『苏尔』出来…」朵朵红霞飞上友希那姣好的脸蛋,不知是方才和美竹兰比赛从而喝多了带有蜂蜜的甜酒,还是此刻被这熟悉而温柔的体温包裹着呢。
舒服的感觉让友希那眯起了眼睛。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
本应拥挤的街道上留出了一片真空地段,原来友希那架不住莉莎的「引诱?」,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来庆典了,有句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友希那看见了拄着拐杖,腿上绑了一圈石膏的兰,那一撮挑染格外刺眼。而兰也同时发现了胳膊吊在脖子上的友希那。
「喂,你这样子还挺狼狈的。」
「你也不逞多让。」
两位八年后最年轻的骑士团长的第三次会面竟又是互相嘲讽,令人哭笑不得。
「是摩卡呀,这个面包是你的精灵吗?哈哈,早就听说了风精灵的持有者也是个天才呢~」
「是~的~哟~莉莎~前辈~你的猫~也好~可~爱~」
反观另一边,两位「监护人」则不紧不慢的扯起了家常。
「这次是我赢了。」
「如果没有我在外面牵制住黑桃王国的进攻,你能这么顺利吗?按道理,是我赢了。」兰皱了皱眉头,不服气的反驳。
「真成功了的话,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友希那用下巴指了指兰的腿。
「那你的胳膊呢?」兰毫不示弱地抬起一边的拐杖,险些戳到了友希那的下巴。
「换作我,不会被外面那些杂鱼浪费时间?」
「换作我,更不会和一只『恶魔』缠斗那么久!」
「身体正好还没忘记感觉。」
友希那的眼中浮现了不服输的神情。
「我也有这个意思。还是上次你还没被揍够?」
兰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喂喂,认真的嘛?友希那,你的伤口可是刚刚包扎好!」
「兰~你也是哦~」
劝着自家恋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不同的是,莉莎神色慌张,摩卡满嘴都是巧克力面包,含混不清地劝着兰,这与其是劝架,不如更像在怂恿兰。
就在这时候,友希那和兰的后背感到了一阵僵硬。一阵汹涌的魔力朝她们袭来,不过似乎并没有恶意。而她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一道金光从远处仿佛如闪电般袭来。
那也是一个年轻的少女。
「诶呀!你们两个的表情比先前要好很多了!」
弦卷心双手叉腰,她带着容光焕发,洋洋自得的神色站在伤员二人组前面,怀着利他的幸福对二人微露笑容:
「那么,就由我来宣布这次比赛的胜利者!」
她扭过头,瞧了瞧胳膊绑着一层厚石膏的友希那,又瞄了一眼后方拄着拐杖却坚持不让人扶着的兰。
大大的笑容再次挂在了脸上,从机器人的头顶上捡起了一个金牌,装出了一幅拼命思考的模样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
最后….
在兰险些滑倒,在友希那睁大了眼睛的情况下,非常自豪(?)而无愧疚(?)地将金牌挂入了自己的脖颈间。
「这场比赛的胜利者是我哟~」
不愧是未来的继承人,既成功造就了一对良性竞争对手,又开阔了贵族与平民的眼界,更是暗示了在未来数十年平民,贵族与王族在同一平台的绝对可能性。
=============
「这里没人了哟,友希那。」
「视野真好。」
天空里时不时爆炸的焰火倒映在平静的海面,若是仔细瞧去,不难发现,在海滩上的冰川姐妹,在庆典上围成一桌吃饭的宇田川一家(包括绯玛丽和燐子)。
流光溢彩的焰火同时也倾泻在幽静的树林间,肆意流动着。
「呐,友希那?」
「嗯?」
偏过头的一刹那,温软的嘴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一时间,友希那心脏剧跳,身子僵硬。
起初,莉莎只是停留在甜酒的香味辗转,渐渐地,变成了她在索取。
友希那没有经验,只是笨拙地回应着莉莎,渐渐地,只是依靠着莉莎来勉强站立着。
多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最终的答案。
我爱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