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刑警的诱饵
“各位,距离五亿日元抢劫案的七年时效,还剩三个月。”
浑圆的特别搜查总部的队长福山警视环视着二十名刑警成员,他那酷似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脸上露出了几乎快要放弃的表情。
“我们投入的搜查人员总计约二十万人,调查过的嫌疑人约十五万人,制作的搜查资料堆了满满一屋。”
“但是,我们也把嫌疑人缩小到了四人,至今完成的搜查工作也并不都是白费功夫。”从案件发生时起就担任搜查员的狐塚刑警,带着挑衅的目光,望向接替退休的上一任领导,才刚刚来到局里的福山。
“不,我也没说都是没用的”
狐塚无视慌忙辩解的福山,露出尖牙环视着全员。“最有力的线索是那个特殊涂料,已查明专卖店只卖给了五十六个人。这五十六个人中,买了那个淡屎色涂料的家伙就是…”
“那是米色。”缺了门牙,酷似阿尔弗雷德·E·纽曼的布引刑警从一旁插嘴道。
“买了罐装米色油漆的有十八人。这十八人当中,有三人是女性。剩下15人,犯人就在这十五人当中。”
“有两人是老年人。”布引说道,“这两人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还剩十三人,这十三人当中,不会骑摩托车的有三人。还剩十个人。”
“等会。把那三人从嫌疑人圈中排除,这样好吗?”福山队长急忙问道,“就算没有摩托车,也没有驾照,也可以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练习。”
狐塚一副“事到如今你说什么呢”的表情仰头望天,然后又重新看向福山:“当然这三人都不符合这样的假设。这三人里,有两人是小学生。然后另一个人…”
“只有一条腿”布引开口说道。
“那他的确不便骑摩托车”狐塚改口道。“那就还剩十人。其中三人,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福山队长这次问得稍微谨慎一些:“这三人的不在场证明,绝对无法推翻是吗?”
“其中一人用买的油漆在大学宿舍的墙上写了资本主义如何如何,他在案发当时就对警察说了。另一个人在事件发生前几天病死了。也就是说,事发当天他人在天堂。”狐塚一脸认真、十分恭敬地回答道,“最后这个人,当时正在参加县警总部的会议。也就是我们的局长。他本人表示,买油漆是为了给院子里的兔子小屋装修一下。这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你想再确认一遍吗?”
福山咳了一声:“不,不用了。”
“还剩七人。”狐塚大声说道,“其中的三人,买来的油漆并没有使用过。当然,我们是在他们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查出来的。其中的一个人在涂料店买了油漆后,立马就在店门口摔了一跤,把盖子打翻了,油漆撒了一地。闹出不小的动静,这件事从商业街上的很多人那里都得到了确认。剩下的两人把油漆罐放在了院子和仓库里。”
“还剩四人”布引应和一般在一旁喊道。
“MOTHER GOOSE里有首歌叫Ten Little Indians吧。”猿渡刑警窃笑着,对旁边的大助小声说道。
“有什么好笑的吗。不要窃窃私语。”狐塚瞪了一眼猿渡后,注意到大助嘴里叼着的雪茄,勾起嘴角露出虎牙。“神户,不要在这间屋子里抽雪茄。”
“啊、不好意思。”大助立刻熄灭了还剩下一两厘米没变成烟灰的雪茄,同时把雪茄从当中剪成两段,毫不可惜地扔进了铝制烟灰缸里。
“但是我说狐塚,你不是刚刚才抽过烟了吗?”猿渡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
“香烟可以抽,但是雪茄不行”狐塚怒道,“有人在旁边啪嗒啪嗒地抽着特地从哈瓦那寄来的一支要八千五百日元的雪茄,还怎么谈工作上的事啊。”
“这家伙要另当别论吧。”猿渡像往常一样冷笑着为大助辩解,“那是因为神户只抽雪茄。”
在瞪着猿渡的狐塚身旁,布引挑衅一般地冷笑道:“喂喂,身为刑警,不要太帮着富豪了。”
“啊。就是你吧?那个大富豪神户喜久右卫门的儿子。”福山队长的小眼睛瞪得圆圆地,向大助的方向探出身来。“我从局长那里听说的。”
“我继续说了”狐塚用愤怒的语调说道,“还剩四人。”
“四个人,是四个人。”布引特意竖起四根手指,向全体成员示意。
“这四人在案发当日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并且有摩托车,年龄都在二十五到二十九岁之间,根据模拟的肖像画,要说像还是像的,他们都买了那个油漆。不过我们还不清楚他们用没用那个油漆。在绝对不会被当事人发现的情况下,我们对这四个人分别进行过跟踪。但还没有详细地问询调查过,当然也没有搜查过他们家里。”
“但是,我说你啊,就只剩三个月了。”福山队长用稍微有些战战兢兢语调对狐塚说道,“在时效到期前,尽早将那四人作为证人开始展开调查不是更好吗?还有对他们住所的调查也…”
“我说啊”狐塚降低了语调,“我们还要考虑到犯人并没有把钱藏在家里的情况。一旦把他们作为证人开始调查,之后他们时常就会留意到有人在跟踪。自然,也就不会像至今为止一样,前往藏匿现金的地方了。会让他们产生警惕的调查手段,可以等到更紧迫的时候再进行。”
“三个月的时间,到底算不算紧迫。”福山一脸苦涩的嘟囔道。
狐塚转向福山,略微地鞠了一躬。“当然如果队长下达立刻就把他们作为证人带来的命令,我个人也没有任何意见。”
距离狐塚和福山最远的猿渡用高昂的语调说道:“犯人意识到自己被当成嫌疑人在调查后,采取更换藏匿现金的地方这种自掘坟墓的行为,也是有可能的。”
狐塚耸了耸肩藐视了猿渡一眼:“确实,也有这样的犯人。但在这个案件中,思考出那种犯罪方法的聪明人,难以想象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
“那就还是,在时效临近前,继续跟踪他们”福山队长似乎有个烦躁时的怪癖,他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无穷大的符号,一边说道,“不采取其他手段,只是继续保持跟踪。”
狐塚有些结巴地应道:“那,在跟踪的同时,在不被他们发觉的前提下对他们周边的情况进行调查,是不是也该这么做呢,基本上这种事…”
“那个”大助在最靠近门口的位子上小心翼翼地举起一只手:“我有个提议。”
福山不高兴地点了点头:“你说说看。”
“犯人如果开始用现金的话,就应该能知道他藏钱的地方了。所以,只要能让那四个人用现金就好了。”
福山再度瞪圆了眼睛:“要怎么做?”
“我隐瞒刑警的身份和他们接触。然后让他们不得不使用大笔的钱”大助悠闲地说道,“这样的话,我想也能和跟踪同时进行。”
“你要怎么做呢?”狐塚嫌弃地看着大助问道。
“啊”大助白皙的脸庞稍微变红了一点,“我还没有想到。根据对方的情况随机应变…”
“别胡说八道了”布引夸张地苦笑道,“这类案件啊,神户,需要提出明确的搜查方案,并且还要有精确的考量。凭直觉随意行动,犯人可是不会自投罗网的。”
“不,我觉得这个方法挺好的”猿渡给大助帮腔道,“况且,撇开其他人不说,神户来扮演这个角色不是正合适吗?”
“为什么呢?”
猿渡看向从刚才起就表现得很有兴趣的福山队长,回答道:“想让他们用钱,首先得让他们看到我们自己用钱。这应该是让对方用钱最好的办法吧。神户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年轻的,应该很快就能和他们四人熟络起来,如果这四人中有犯人在,那这位犯人,只是和神户呆在一起就应该会想要用钱。就算神户本人没有意识到,只是看着神户花钱的方式就应该会变成这样。”
“你也是这样吗?”福山稍微有些警惕地看着大力支持大助提议的猿渡说道。
猿渡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没有钱啊。所以从一开始就不会有想法。但是犯人就不一样了。犯人啊,他好歹有五亿日元的现金。”
“和嫌疑人做朋友,要是暴露了刑警的身份要怎么办呢?”狐塚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变成那样可就无法挽回了啊。”
听到这里,猿渡大笑了起来:“不可能会暴露的吧。乘着凯迪拉克,雪茄抽了不到一半就扔,十万日元以上的打火机总是随处乱扔,满不在乎地穿着在英国定制的崭新西装在雨中散步,这样的刑警要上哪去找。就算神户露出什么破绽,那也只是暴露出他是大富豪,越是露出破绽就越不会像刑警。”
“你总是那样吗?”福山惊讶地望着大助,“十万日元以上的打火机随处乱扔。”
“没这回事。我怎么可能总那样呢。”大助瞪了猿渡一眼,红着脸对着福山,不服地辩解道。而后,大助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怎么样,队长。请务必允许我和这四名嫌疑人接触。我认为这个方案很值得尝试。就算进行地不顺利,我也不会做出给之后的搜查添麻烦的愚蠢行为。当然最终我都绝对不会亮出自己是刑警的身份,就算用尽各种手段,我也会注意不暴露身份的。不然我暂时离开刑警的岗位,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和嫌疑人接触也可以。”
“行了,客套话就算了。”福山重重地点了下头,“行,我同意了。虽然有些担心你会把私人财产用在搜查中,毕竟私下用钱和相关人员往来的例子也不是没有。算了,钱的事情等案件告一段落后作为搜查费用提出就行了吧。”
“这是队长仅以个人的判断而同意的吧。”对于不和自己商量的福山,狐塚露出不满的表情说道。
“没错”福山回瞪着狐塚,“我就是不听你们任何人的意见,自己就下决定了。”他再次望向大助,点头说道:“放手去做吧。只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嫌疑人不是犯人,只是有可能成为犯人。要像对待健全的社会人士一样来对待嫌疑人。还有,还要考虑到这四个人都不是犯人的情况。务必不能给他们添麻烦。行吗?”
“没问题。”大助深深地点了点头。
猿渡感同身受一般也一起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倒不如说,这四人都走了好运吧。”
“别说废话行吗。”福山严厉地对猿渡说道,接着环视着全体人员,“那么,跟踪了这四位的人,分别汇报一下吧。”
鹤冈缓缓地探出身来,瘦弱的他戴着眼镜,与其说是名刑警倒不如说更像一位学者,他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那就先从我开始。”鹤冈眼神犀利地看着大助,咳了一声:“我负责跟踪的嫌疑人叫幡野哲也,三十岁,男性。也就是说案件发生时是二十三岁。职业是照相机店的店员,和他母亲两个人住在一起。他们家是从他父亲时起就有的独栋房子,实际上这个男的,在他家里有间可以说是实验室还是工作室的房间,总之,就是有这样一个房间。也就是说他是个发明狂,喜欢各种机械,拥有摩托车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爱好吧。他头脑非常聪明,事实上,他的作品还多次入选创意大赛。老实说,我觉得这个男的就是犯人。这么说是因为,照相机店的休息日是周二,而幡野则在每周二都会带着自己发明的产品或是设计图到专利事务所去请他们制作申请专利的材料。还有,据这家事务所一名和他认识了很久的男性员工所说,幡野总是在研究上缺钱,经常抱怨没钱了。据说幡野在大学时期也是相当优秀的人才,那样的犯罪计划,我认为如果不是像幡野这么聪明的人是想不出来的。我认为他会发愁没钱,也是因为抢劫来的钱没法公然使用而更加焦躁。证据就是,在时效临近的现在,他表现得相当兴奋。其他也还有很多疑点,不过有一半都是我的直觉,之后再一一告诉神户吧。”
鹤冈啪地合上笔记本,靠回了椅背上,这次布引开始说话了。
“我跟踪的这个男的也非常可疑。我觉得这个叫须田顺的二十八岁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犯人。为什么我会这样认为,是因为须田家里非常贫穷,连带着他自己也很穷。他一个人住在公寓里,极端地憎恨有钱人。他在建筑公司工作,总是说社长和董事的坏话。当然,他不会对着同事说这些坏话,他家附近有家他常去的关东煮小吃摊,他会对摊主的大爷说这些坏话。这位大爷也讨厌有钱人,所以他们很聊得来。说到他的爱好,就是摩托车,但也仅限于上班用。从公司回家的时候,他总是在那个摊位前停下摩托车,边喝上一杯边和大爷聊会儿天,这也算是他的兴趣之一吧。明明是以优异成绩从一流大学毕业的,却不知为何在公司被其他人疏远,必定积累了大量的不满情绪,这样的情绪没有爆发,我想就是因为他手握五亿日元的现金吧。”
福山队长抬手打断了布引:“好了,之后再把你的推测慢慢地说给神户听吧。下一个谁来?”
“虽然对不住布引,但我觉得我要说的这个男人才是犯人。”狐塚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我跟踪的这个男的名叫早川昭彦。年龄是二十七岁,案发当时是二十岁,可能会觉得有些太年轻了。但他从小时候起就极其狡猾,偷窃成性。他多次在商店里偷钱,那手法难以想象是小孩所为,幸运的是他那时还未成年,仅仅是受到教育就完事了。因此他并没有前科。但是啊,他的性格就是那种只要一想要钱就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到高中时期都偷窃成性,上了大学后突然就改邪归正了,这一点我怎么都想不通。不过,先不管这个。这个男的一个人住在寄宿的地方,正经的工作从来都干不满一年。现在是游手好闲的状态。他的兴趣是飞碟射击,他会不会是通过发射子弹,来排解抢来的钱不能用的焦躁感呢,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因为没钱所以没法去打猎,作为替代的飞碟射击水平相当高。有摩托车也是为了往返飞碟射击场所在的郊区而使用。嗯,主要的情况就是这些了,神户要是还想问更详细的地方,之后我都会告诉你的”狐塚坏心眼地笑着,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在福山跟前急忙补充道,“我个人对这种搜查方法,该说是诱饵还是陷阱好呢,来引犯人上钩,这种做法我不怎么喜欢,虽然这样说,既然调查方针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会不合作。我最烦小肚鸡肠的行为了。今后各位人员的跟踪,是和神户与嫌疑人接触同时在进行的。我只要一有新的发现,就会立刻告诉神户,其余各位也请务必这么做。”狐塚展示了他如何大度后,立刻露出了虎牙,“然后,我想问神户一件事。如果有犯人之外的嫌疑人在和你相处的过程中用了现金,根据情况对方有可能硬是勉强自己筹措到现金,并且把钱用出去了,案件了结后,你个人会以某种形式把钱还给人家的吧。不不不,我没问你。”狐塚瞪着又打算从一旁插嘴的猿渡道,“我是在问神户。”
“没错。”大助点头道,“如果犯人之外的人被逼到不得不使用大笔现金的时候,跟我说没钱而放弃了,我多少会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吧,但并不会有金钱上的损失。但也有人不是这样的吧。当然,为了不让这些人因为钱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举动,我这边也会准备好万全之策。对于他们用出去的钱我一定会归还的。并且,对他们精神上遭受的打击,我也会以某种形式补偿。”
“真阔气。净是拿钱说话。”狐塚刻意地开了个玩笑,“这么奇葩的搜查会议,我还是第一次参加。”
大助立马涨红了脸,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等到全体爆发出的笑声停下后,这次轮到猿渡开始报告了。
“坂本一辉,二十九岁。我觉得这家伙才是犯人。职业是酒保,但也是大学毕业。他一个人住公寓。因为他很穷,明明应该做不到这样的事,但他现在却经常跟客人约好说‘自己要开店了,开张时请一定要来玩’他的兴趣是骑摩托车和打台球。摩托车是在约他工作的店里的年轻女公关去郊外约会时用。台球水平是职业级,对不知情的人,他会以此骗他们的钱。我知道神户的台球技术也相当好,如果要在撞球场接近这个男的,应该会很顺利。”
“啊,那是神户要考虑的事。”福山队长看着钟心神不宁地站了起来,“剩下的你直接跟神户说。现在外面一堆记者等着听我这个搜查总部的新部长的上任演讲。当然,刚才的这些话我都不打算说。那么,会议到此结束。”
“以上,就是全部内容。”大助把视线投向餐桌,轻声细语地对父亲说完后,一口气喝干了晚餐后的咖啡,面向坐在轮椅上的父亲,“最开始,我需要接近的是那个发明狂。我认为在代理事务所和他搭话是最佳方案,但是那样我就必须要带着发明出的产品或是设计图。这是为了和他制造话题,哪怕是非常幼稚的东西都可以。然而就算是幼稚的东西,我都想不出来。现在,这让我非常困扰。”
背对着大助的神户喜久右卫门,透过玻璃望向几十盏灯照亮着的庭园深处的树林,连着轮椅转过身来。他布满皱纹的脸格外扭曲,苍老的双眸充着血,浅褐色的脸颊上有泪水划过。又来了吗,大助绝望地想到。
“你也终于,被委以这么重要的工作了啊。”喜久右卫门吸着鼻涕,啜泣着说道,“我从年轻时起,为了挣钱做了很多坏事。为了钱可以无所不为,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致使很多人痛苦、难受,有时还会把对方逼到绝境。你的母亲也为我惨无人道的行为而心痛,因而去世了。即便如此,我依然不为所动,就这样活到了今天。事到如今才终于明白,用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心灵上的安定。然而。已经太迟了。一旦拥有了超出一定限度的财产,如果没有了使用渠道,就算把钱花出去,剩下的钱还会带来更多的利息,财产只会越来越多。我的罪恶感,也越来越深重。”喜久右卫门啜泣道,“你是个好孩子。当上了刑警,为正义而战,我很高兴。放手去做吧,去战个痛快。就算把我的全部财产花光都没问题。这也是我赎罪的方式。把钱全都花光吧。”喜久右卫门放声大哭起来,“由你来洗清我的罪恶吧。你就像是上帝派遣到人间为了花光我的钱而来的天使。”喜久右卫门哇地哭得更大声了。
大助注视着父亲,担心他是不是又要发作了,只见喜久右卫门喉咙里卡了痰,又被眼泪呛住了,翻着白眼。
“就是发作了。”大助慌忙站起来,大声喊着:“铃江小姐。铃江小姐。”
在隔壁房间待命的秘书——铃江冲到了餐厅,拍着老人的背,给他喝了水。
“真是的,你是不是又说了害他想哭的事。”铃江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大助。
“是他自己要哭的。”大助说道,“我只是说了工作上的事。”
“最近渐渐发作得更加频繁了。”铃江一边照顾着喜久右卫门,一边摇了摇头。
“从今往后,你也和我们一起吃饭比较好吧。”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陪在老爷身边。”
“我在的时候也要一起。我不知道怎么照护他。”
听到大助这样说,铃江的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但她马上又压了下去,小声嘟囔道:“要是把我当成家人的话,太过僭越了,我会遭报应的。”
“你就像是我们的家人一样啊。”大助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是说,你还恨着我父亲呢。”
“怎么会呢。”铃江剧烈地摇了摇头,“我父母是因病去世的。并不是像喜久右卫门老爷想的那样,是因为他把公司逼到破产。不仅如此,他还供我上了东京女子大学,不仅负担了住宿费,每个月还给我花不完的零用钱。毕业后还雇我当秘书。”
“啊,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喜久右卫门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轻轻地拍着铃江的手,“谢谢你。我不会再哭了。话说回来,刚才的事。”老人看着儿子说道,“我在发作时想起来了。大概二十年前,为了开发新产品,我在什么地方建了个研究所,然后就放着没管了。但确实,这个研究所之后也应该一直在运转,让铃江把那里的所长叫来就行了。原本那个研究所,是因为一群没钱的发明家搞出一堆实用新发明的专利,这些专利别说商业化了,就连专利证书都没有,他们总是拿到我这里推销,相关文件太多了,堆得跟山一样高,我就索性把那些专利全都买下来了,为了研究怎样把这些专利商业化而设立了研究所。之后他们应该也拿来了很多东西,你从那里面,适当地挑些没有提出过专利申请、又没有公开过的东西带去就行。”
“帮大忙了。”大助眼睛都亮了,“不需要太精致的,我就拿两、三个奇奇怪怪的发明就行。然后我还想把家里的某个房间改造成研究室。”
“地下室里最大的那个房间,应该符合你的要求。”老人稍微有些疲惫了,虚弱地说道,“我忘了是什么时候,因为我的个人兴趣在那里养了两条大概六米长的蟒蛇,还给找了个饲养员。那些蛇和饲养员现在怎么样了呢。好像一直还在给蛇喂食。我本来以为早就死了,没想到竟然还繁殖了。我记得那种蛇,一胎有上百个蛋。”
铃江昏过去了。
“那个,能稍微请教你一下吗?”在代理事务所的等候室里,大助对坐在沙发旁边的幡野哲也小声地说道,“我有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
“嗯,什么问题?”幡野抱着看上去像是设计图的细长纸筒,略微有些不高兴地站起身来。
“啊,真是不好意思。”大助一边摸着像是装着发明物的纸箱,一边害羞地环视着周围竖起了耳朵的客人们,“实际上,关于我的这件发明,我不知道应该属于专利,还是实用新发明。”
幡野一副“你连这都不知道就到这里来了吗”的表情,苦笑道:“这要看你发明的是什么了。”
“实际上,是这样的。”
幡野瞪圆了眼睛盯着准备打开纸箱的大助。“你稍微等一下。那个纸箱里,莫非就装着你发明的东西?”
“是的。”
“你是,第一次到这种专利代理事务所来吗?”
“能看出来吗?”大助挠了挠脑袋,:“我在发明上还是个新手,不太清楚该怎么做。”“我想也是。”幡野一脸讶异地盯着大助看了一会,凑到大助耳边,“就算是这样,人再好也要有个度啊。谁都会想要把还没提交申请的发明藏好。你却偏偏要在这聚集了一群发明狂的地方展示自己的发明,就仿佛在说‘赶紧来偷我的创意吧’。”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但是——”这下轮到大助瞪眼了,“这里的人难道都是睁大了眼睛在搜寻吗?”
“嘘!”幡野急忙制止了大声说话的大助,看着其他地方特意高声说道“是申请专利还是用作实用新发明,这要跟代理人商量比较好。代理人就是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而存在的。”
“但是,我是相信你才问你的。”
幡野有些难以应付一脸认真的大助,匆忙站起身来。“真是的,不要说什么相信我。你可真让人为难啊。那我们暂时离开这里一会吧。到外面再跟你讲。那边有家咖啡店,边喝咖啡边说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不客气,我天生没法看着你这样的人不管。”
“但是,你排的队。”
“那没事。秘书会帮我记着的。我经常来这里,他们都认识我。”
和事务所位于同一条街上的精致的咖啡店里,“想要把自己的发明藏起来,这难道是日本发明家的通病吗?”大助对坐在对面的幡野质问道,“大概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赚钱,而害怕别人把自己的创意偷走吧,所以才没法完成需要多人合作的大型发明,难道不是吗?”
面对大助的情绪有些畏缩,严肃坚强的好男人幡野,边点头边捋了下刘海。“确实,你说得没错。”幡野笑道,“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不能小看我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助也笑了,“你想说‘不见得好人就能发明出好东西’吧。事不宜迟,就给你看看吧。”大助从口袋里拿出折起来了的设计图,轻易地在桌子上摊开,“简单来说就是抓小偷的装置。一旦小偷撬门,从门口的房檐这里会掉下一张大网,网的四个角固定在柱子底部,小偷就逃不掉啦。”
幡野有些过意不去地冷笑道:“要申请的话应该是实用新发明吧,这个成不了专利。”
“为什么呢?”
“第一,小偷一般都带着七样工具。很轻松地就能用小刀把网割破逃走。第二,假设这个小偷没带小刀,如果是在几个月都没人去的别墅里被这个网抓住就麻烦了。这个小偷会饿死的。另外,如果是下着雪的寒冷夜晚,小偷在天亮前就会冻死。”
“这些我都考虑到了。这个本来就是,为了能把想要闯进人家里的小偷抓住然后交给警察而设计的,并不是抓住了就完事了。针对你说的第一点,网在落下的同时这里的蜂鸣器会响。因此,家里面的人或者附近的人立马就能知道有小偷中了陷阱。对于第二点,在别墅或者没有人的宅子里,这个装置起不到作用。因此,也不用担心把小偷弄死了之类的防卫过当。”
“这怎么说?”
“这个网,在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后,也就是落下来一个小时后就会消失。”
幡野有些跳起来地喊道:“那不就是专利了吗!”
“啊,是吗?我还以为,这种东西早就有人发明出来了。”
幡野愣了一会,向着刚刚才点燃却毫不可惜地将雪茄扔掉的大助投去惊讶的目光。
“话说回来,你有什么发明呢?”
“嗯,我那个…”幡野突然涨红了脸。
“就是个无聊的玩具。”幡野抚摸着卷成一团的设计图,突然两眼放光地指向大助膝盖上的纸箱,“话说回来,那里面放着你刚刚说的抓小偷的装置吧?”
“啊对。给你看看吧。”
大助从纸箱里拿出只有装置二十分之一大小的模型,幡野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来。“相当用心的作品啊。”
“门缝这里,你把刀尖伸进去翘一下试试。
“是这样吗?”
模型的房檐处一张小网倏地落下,包住了位于正下方幡野握住小刀的手。
“这个网就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大助点点头,“在房檐下用真空包装包起来的。”
幡野一脸回归童真的表情,两眼放光。“真是精巧。外行人看了可能就觉得是个玩具,没什么特别的,但我能看出来,这个东费了相当多的功夫。要在玩具店定做和这个类似的东西,估计要花几十万。这是你做的吗?”
“嗯。我最近在家里建了个工作室。能做出这种东西的设备基本上都有。”
幡野惊叫起来,身子都扭曲了:“真的吗?”
“你要来看看吗?”
幡野挺直了背:“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方便的话现在去都可以。”
“我要去。”幡野像个小孩似的喊道。他怕大助改变主意,急忙站起身来。“代理人什么时候都可以见。”
“我也是。”大助也站起身来。“话说,我是开车来的。”
“我是骑摩托来的。”
“那把摩托车就停这里,乘我的车去吧?”
“你是大富豪啊。”幡野在凯迪拉克的副驾驶席上,望着宽广的神户宅的庭园,茫然地说道。
“不是我,是我父亲。”
“那你也是啊。”幡野独自点了点头,“话说,你家还没到吗?”
大助一边开车一边抬起下巴指了指:“能看到了。”
看着德式洛可可风格的巨大宅邸,幡野张大了嘴。“凡尔赛宫啊。”
“怎么可能。”大助苦笑道。
“你和你父亲,还有哪些人住在那里呢?”
“我父亲的秘书、女佣、管家等等。”
“还养了羊?”
“不是羊,是管家。啊,这位是浜田铃江女士。刚才提到的我父亲的秘书。”
在玄关大厅,大助把铃江介绍给幡野。对于铃江清丽的美貌,幡野有些慌张。
“她是上流人家的女儿吧?”
在通往地下层的电梯中,幡野问道。大助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给人的氛围。”幡野叹息着,“跟我完全是两种人。”
“没这回事。她似乎正因错过了适婚期而焦虑。要不你试试向她求婚?”
幡野一脸憧憬仿佛在做梦一样。“要是能跟那样的人结婚,一定很棒。”
“就是这件屋子了。说是工作室也好,研究室也好。”
“虽然我已经决定,看见什么都不会惊讶了。”大助从父亲设立的研究所里运来了大量的实验器具、电动工具、化学药品等等,各式各样的材料堆了满满一屋,幡野一走进地下室,就不禁惊叹起来。
大助对沉浸在好几个发明物和试做样品中的幡野说道:“方便的话,你随时都可以来这里,用这里的东西。我也想要个像你这样的聊天伙伴,或者说是搭档,或者说是朋友。”
幡野感动到失语,大助盯着他看了一会。心想这个男人应该不坏。就算他真是五亿日元抢劫案的犯人。
“能给我来份关东煮吗?”
头发花白的大爷瞪了眼掀起门帘走进来的大助,歪着头用下巴指了指停在路边的凯迪拉克:“那台车,是你的吗?”
“是的。”
大爷快速地和坐在小摊最边上正在喝酒的须田顺交换了一下眼神,目不转睛地观察起大助的穿着。“开着那样的进口高级轿车的人,为什么要来吃关东煮呢。有钱人找乐子吗?”
须田从门帘下看着轿车,告诉大爷:“那是凯迪拉克。”
大爷眼神狡黠地对大助说:“大概是贵到我们无法想象的高价车吧。这里可不是有钱的贵人该来的地方。”
“我不是什么贵人。有钱的是我的父亲,我自己并不是有钱人。”大助边坐下边说道,“能给我来份关东煮吗?我肚子饿了。”
“哼,有钱人的儿子来找乐子啊。”
“喂喂,说得有点过分了。”须田边窃笑着边说,“就算再怎么讨厌有钱人,客人毕竟是客人。给他做份关东煮吧。”
“我,最讨厌有钱人了。”大爷用力地点了点头,“啊,真是的。”大爷把关东煮盛在碟子里,胡乱地往大助面前一搁。“你不也是,刚刚还和我一起说有钱人的坏话呢。”
“行,饶了我吧。”须田对大助点点头笑道,“老爷子就是这样的人。”
“嗯,我没在意。”大助嚼着魔芋,也笑了笑。
“哈,是吗。我倒是希望你能在意呢。”大爷生气地大口喝着小酒杯里的水。
“算了吧,据说有钱人是不会吵架的。”须田像个和事佬一样地说道。
“不好意思,再来一盘。”大助把空了的盘子递出去,“真好吃啊,这里的关东煮。”
大爷哼了一声,又盛了一盘关东煮。“别说客套话了。我,最讨厌有钱人了。”
须田大笑起来。“算了,他其实人还不错。”
“说什么呢。”大爷瞪着须田,“有钱就是种罪恶,之前这话是谁说的啊?”
“好像边喝酒会更好吃。”大助看着须田小酒杯里的酒,遗憾地说道,“真不凑巧,我还得开车。”
“不用勉强自己喝便宜的小酒。”须田说道。
“便宜酒真是对不住了啊。”大爷又哼了哼,“有钱人才不会懂这种酒有多好喝。”
“我懂。那种事我还是能明白的。”大助满脸通红地反驳道,“不好意思,再来一盘,多放点魔芋。”
“无所谓了。你还真能吃啊。”大爷有些惊讶地看着大助,“我给你盛了个大份的。”
“很好吃吧,这里的关东煮。”须田说道。
“嗯,很好吃。找到了个好地方。我经常路过这里,明天晚上也顺道来吃吧。”
“还真是喜欢啊。”大爷一副也未必如此的表情苦笑道。
大助又要了两盘关东煮。
到了要结账的时候,大助愣了。今天他从警察局先回了趟家里,到家后,大概一个月前,他飞到英国去订做的十套西装送到了,他就换上了其中的一套,换的时候忘记把现金放到口袋里了。
“糟了。”大助边翻着全身上下的口袋边咂嘴,“我忘记带钱了。”
“你说什么?”大爷才刚刚对大助不那么讨厌,瞪大了双眼,“我说你啊,不要戏弄穷人啊。像你这样的有钱人,为什么会不带钱啊?”大爷抱着胳膊,“要付钱的啊。”
“我当然会付的。但是。”大助焦躁不安地继续到处翻找。“那个,我车上放了信用卡,信用卡应该不行吧。虽然没法刷,但是可以先押在这里。”
“你听到了吗?这小子说信用卡啊。”大爷对须田示意道,“我就是讨厌有钱人这一点。总把人当傻子。居然在关东煮小吃摊说什么信用卡。”大爷从摊位后面走到大助身边来,吓唬他道,“行了,我已经明白你的信用足以拥有信用卡了。但是那种信用,在我这里不管用。你要是不老实地把钱付了,我就叫警察了。”
“千万别。”大助慌了,“我并不是在炫耀自己是有钱人。”啪地,大助的眼睛亮了。“我想起来了。我车上有本支票。我带了支票。支票总可以吧?”
“你说支票?”大爷咬牙切齿地喊道,“信用卡完了又来支票吗?那种空头支票,谁会想要啊?我们穷人,可是一点儿都不会相信支票这种东西的。”
“老爷子他,觉得所有的支票都是空头支票。”须田朝大助投去同情的目光,“行了行了。我帮他付。”
“你要帮他付吗?”大爷惊讶地望着须田。
“没事。就算我再怎么穷,这点钱还是付得起的。”须田对大助笑了笑,“什么时候还都行。我总是在今天这个时候,在这里喝酒。”
“帮大忙了。”大助向皮肤较黑、脸颊紧绷着的须田,投去感谢的目光,一脸安心地说道,“明天晚上,我一定会来还的。”
“那可说不准。”大爷绕回到摊位的后面,不负责任地说,“对有钱人来说,关东煮的钱他妈的根本不值一提。”
大助把只印了住址的名片递给须田时,大爷连着须田也一起骂了起来:“哼,你以往说的话是放屁吗?遇到点什么事,立马就相信起有钱人来。哼,怪会拍有钱人的马屁。”
大助回到车里坐在驾驶席上,注意到扔在副驾驶座上的纸袋,嗯?啊!突然想到,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把装着工资的纸袋放到车上后,就完全忘记了。大助窃笑着发动了汽车。果然还是明天再来还吧,大助如是想着。毕竟难得因为偶然的失误制造出了能和须田进一步交往的机会。
“不好意思,能和你一起吗?”早川昭彦已进入一号射击台,正往双管猎枪里填装子弹,大助单手拿着他喜爱的温切斯特边靠近早川边搭话道。
“啊,可以。”早川生硬地答道,以随意的姿势进入到射击状态,“噢”地叫了一声。
四周的丘陵回响起略显澄净的枪声,飞出的飞碟化为白色和黑色的碎片飞散开来。单向也好双向也好,早川都命中了。虽说一号射台是最轻松的射台,但也是最能看出射手水平的射台。这和我不相上下啊,大助看了早川的射击,立马这么想。大助的射击水平在警察中也属于最优秀的。
一号射台、二号射台、三号射台、四号射台,全都没有失误,原本面无表情的早川随着大助的射击眼神也开始放光。然后他在五号射台这里脱靶了。很显然,是没有摆好枪就射了的缘故。开始注意到我了,大助心想。早川重新射了一次,这次命中了。然后两人都零失误进行到了最后。射击过程中,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当然就算是客套话,即便是表扬也会给射手带来负担,不说废话是射击场上的礼节。然而,两人之间却弥漫着更加紧张的氛围。这是相互认可对方实力而带来的紧张感。
“你可真行啊。”回到休息室的早川,一副不服输的表情,拼命地表现出“我不过是失误一次而已完全不会比你弱”的样子,向大助说道,“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嗯。”大助边点头边点燃了雪茄,“你也相当厉害啊。五号射台有些可惜了。”
早川懊恼地撇了下嘴:“那种失误好久都没有过了。”
大助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不服输啊,苦笑道:“那个位置,很容易把枪伸出去呢。”大助以安慰的口吻对早川说道,“老手也容易犯错。”
“要再比一次吗?”早川瞪着大助说。
刚刚才射完的四五个人,立马又把射击标记交给工作人员,准备开始比赛。
大助缓缓地把视线看回早川。“不想在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好好地比一场试试吗?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厉害的对手。”
“但是,这附近这家射击场是人最少的了。”早川一脸惊奇,“等那群人比完,接下来应该能轮到我们两个人。”
大助摇了摇头。“那也太扫兴了。不如来我家怎么样?我家院子里,有飞碟射击场。”
早川毫不顾忌地从上到下打量起大助来,而后稍微有些警惕地问道:“家里有飞碟射击场的人,为什么要特意来这种地方呢?”
大助把还剩下一半多的雪茄一扔,微笑道:“为了找个好对手。”
“你可真是我最棒的对手。”坂本一辉把球杆立起来,对着脸色发白、面无表情的大助笑道,“满分三百分,其中一次打到了二百五十分的家伙,可是少有的啊”
“这五天里我们一直在比,能让我输了两天的家伙,也是不多见的啊。”大助模仿着坂本粗俗的语调,也笑道。
“多亏了你,老子我”坂本大摇大摆地靠近大助,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都没去找冤大头,五天零收入。”
“啊,那家伙没注意到吗,坏了人家的好事。”有人大声喊道。大助只好也靠近坂本耳边说道:“我自己不赌钱,所以犯糊涂了。那作为道歉,我请你喝酒吧。”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坂本没出息地窃笑起来。“但是,这里是会员制的俱乐部吧?”被大助带到高雅又安静的俱乐部里,坂本环视着店内豪华的装修,瞪大了双眼。“而且光是会员资格,都有很严格的限制吧。这些我也是能看出来的。毕竟我也——”坂本实在难以启齿自己是酒保,只好说道,“我也是做这种生意的。”
“嚯。”大助边喝着白兰地兑苏打水,边毫不知情般地问道,“你也经营着这样的店吗?”
“不是。并不是这种规模的店,那个——”坂本咳了一下,立刻把头抬起来,表情严肃而充满挑衅意味地瞪着大助,“总有一天,我也打算开一家这样的店。啊,是一定会开的。”说完一口气干了白兰地。“在我的店里,我还打算放台球桌。就像国外的俱乐部那样。”酒下肚后坂本稍微变得话多了起来,继续说道:“在撞球场,可不能单手拿着酒杯。警察很烦的。”
“有个办法可以立马实现。”大助说道,“来我家就行了。在撞球室里有家庭酒吧。可以边喝着喜欢的酒边玩。”
“幡野似乎泡在你家里啊。”鹤冈一回到搜查总部,就对大助说道,“那家伙,还是老样子沉迷发明新式玩具吗?。”
“貌似进展挺顺利的。”大助点点头,“他最近挺高兴的,也是因为申请专利有了眉目。”
“哼。”狐塚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出看不惯的声音,“那,查到什么了吗?只是花钱帮那家伙搞发明,对搜查可以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倒是有其他的发现。”大助悠闲地说道,“他似乎喜欢上了我父亲的美女秘书。”
“就算知道了这种事也毫无意义啊。”布引刑警夸张地嘲笑道。
“你也受邀去了幡野家里吧。”鹤冈说道,“那个油漆罐,在他的研究室里吗?”
“我没看见。”大助摇了摇头,“肯定,已经用来给发明的玩具上色了。”
“不是用在犯罪上了吗?”鹤冈追问道,“那,你认为幡野不是犯人咯。”大助稍微犹豫了一下后,点头说道:“是的。”
“是不是现在还不要下结论比较好。”福山队长说道。
“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啊。神户似乎已经认为,须田也不是犯人。”布引对福山说道,而后又向大助问道,“那家伙,上周日终于去了你家里对吧。还不止如此,关东煮摊的大爷,也喜欢上你了。”
“为什么你认为须田不是犯人呢?”福山皱着眉说道,“是不是下判断下得太早了。”
“不,我还没觉得他不是犯人。”大助慌忙辩解道,“只不过,我觉得他正义感非常强。”
“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福山求救一般的眼神望向大助。
“啊。说到其他的发现,他似乎也对我父亲的秘书——”
“也喜欢上了吗?”狐塚苦笑道,“真让人头疼。嫌疑人都喜欢上了你父亲的秘书,又能怎么样呢。早川也经常去你家的飞碟射击场,难道连早川也喜欢上了吗?”
“早川是个很不服输的人,现阶段还很难说。但他的某些举动,似乎也是喜欢上了。”
“所以,到底怎么样了?”福山愈发烦躁地开始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无穷大的符号,“有什么计划让他们用钱吗?”
“那个,目前,还没有。”大助挠了挠头。
“只剩两个月了啊。”福山呻吟道。
猿渡回来了。“坂本在他工作的酒吧里,到处吹嘘,自己抓住了个有钱的赞助人。”他边笑边说,“他似乎打算让神户出钱,帮自己开店。”
大助歪着脑袋:“但是,他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他自己已经开了店的口吻。”
“嗯嗯。这样一来就很可疑了。”猿渡用余光打量着福山,刻意地自言自语般说道,“莫非是用抢劫来的五亿日元开店时,想当做借口吗?”
鹤冈深思熟虑地向大助问道:“神户,你父亲的那位女秘书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铃江。浜田铃江。”
“那,坂本也喜欢上了铃江吗?”
“啊,那家伙是个色狼,对谁都色眯眯的。”大助笑道,“当然对铃江也是。尤其他觉得铃江是上流人家的女儿,更加激发了他的野心。”
“嗯……”鹤冈又思考了一会,再次问大助,“四个人都喜欢上了铃江这一点,能不能加以利用呢?刚刚队长说的,让他们花钱的手段。”
“对啊。”大助敲了下膝盖站了起来。“我想到了个好方法。”
“你说舞会吗?”喜久右卫门缓缓地在轮椅上挺直了背。“感觉很有意思啊。这个宅子里上一次开舞会是几年前了啊。”
“能帮我吗?”大助紧张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只要能帮上你的搜查,我很乐意帮忙。要办个豪华的舞会。”老人伸手招呼在书房角落待命的铃江过来,做出让她做笔记的手势,开始说道,“赶紧准备邀请函。把有业务往来的公司和银行的会长、社长还有行长全都叫来。再叫三四个大臣。有外国人夹在里面会更有意思,再叫上五六个大使。啊,当然他们的夫人也要作陪。再叫几个外国有名的女演员。我也不知道现在哪些女演员当红,只要年轻漂亮就行。给活映的社长打电话,让他派三四十名用来接待客人的女演员来。然后还有音乐,把伦敦爱乐乐团——。”
“交响乐太沉重了。”大助慌忙打断道,“那个乐团有一百好几十人,不需要这么多人的乐团。只需要五十人左右的弦乐乐团就够了。”
“那就这么办吧。曼托瓦尼这类的,是不是过时了啊。现在谁比较出名?什么?保罗·莫里哀?那就他吧。还有厨师一定要从法国找,七八个人就够了吧。余兴节目就魔术吧,再在院子里表演杂技吧,把引田天功和木下叫来。什么?!现在去邀请可能时间上安排不过来?让他们想办法过来!要是没法都实现的话,可称不上是老夫的宴会。”
喜久右卫门继续说着他的安排,一直在记笔记的铃江,在他告一段落后,终于可以让拿着笔的手休息一下,这次轮到大助说话了。“铃江,我还必须请你担任一个角色。”
“是什么?”喜久右卫门露出稍显严肃的表情,“不是很危险的角色吧?”
“不,我很荣幸能帮忙。只要能对搜查有帮助。”铃江有些激动地说道,“即使多少有危险我也愿意。”
“并不危险。”大助肯定道,“四名嫌疑人,似乎都对你有好感。所以,我希望你能利用舞会,接近并且诱惑他们。”
“什么?诱惑?”喜久右卫门瞪大了双眼。
“嗯,是怎样的诱惑?”
大助把计划告诉她。
“我没法认同啊。”
喜久右卫门担心铃江而变得不太高兴,铃江却笑道:“没关系的。这种程度的事情我也办得到的。我也不可能永远都是小姑娘。”她对大助点点头,“也就是说,我是诱饵对吧?”
“对,你就是诱饵。”美丽的诱饵,大助犹豫了一下把后面这句话吞了回去。
这是另一个世界,幡野这么想。这是另一个世界,和我住的世界完全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十二盏水晶灯把面向庭院敞开二十扇窗户的大厅照得闪闪发亮。盛装打扮的人们在灯光下跳舞、欢笑、饮酒、聊天。大厅的左右两端向好几间屋子延伸,房间内装饰着鲜花,桌子上摆放着珍奇的水果。不断有美食和香槟桶被运进来。年轻男女在数百盏园艺灯照耀下的草地上散步,耳边流淌着弦乐的旋律。见此情景,站在大厅一角的幡野反而更加消沉了。自己和这个场所有多么不相配,虽然极不情愿但他也极其清楚。
“我从没想过,这样的世界竟然实际存在于今。这完全就像是,曾经的贵族社会一样。在日本也能举办这样的舞会啊。”须田如梦初醒般想着,“我时至今日,只看到了社会的一个方面而已。连实际情况都不知道,就净说有钱人的坏话。”
对自己的服装感到汗颜,须田从刚才起就拿着杯香槟,蹲在玄关大厅不起眼的楼梯下。很显然,只要一出去,就会有专门接待客人的女演员向他投来鄙视的目光。他对招待自己来此的大助感到生气,也对稀里糊涂就来到这里的自己感到生气。能够依靠的大助不知在哪里忙于招待客人,完全不见踪影,这里人又多地方又大,连找人都不想找。
要不回去吧,早川心想。疲于自己一个人虚张声势,他自暴自弃般站了起来。干脆来个不醉不归,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做。庭园的一角似乎有杂技表演开始了,突然听到了众人的笑声,但早川只觉得这仿佛是对自己的嘲笑,更加郁闷了。
鼓起了勇气搭讪的年轻女性却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再也不想邀请任何人跳舞了,坂本把香槟一饮而尽,烦躁地环视着周围。他也出席过一些特殊行业的晚会,但他一直都是处于为他人服务的立场。该死,我要给他人服务到什么时候,这么一想,更加恼火了。坂本穿上了他最好的衣服过来,原本以为应该不会有多不符场合,他拼命说服自己“你穿的一点也不奇怪”,但是一看其他人的穿着,就能明白自己不过是穷人拼了命地在撑门面,一想到这里,不禁瑟缩起来。他在自己的同行——也就是酒保正在制作饮品的吧台旁边,终于找到了能呆的地方,对于安下心来的自己却又由衷地感到悲哀。
“哎呀,你怎么在这里。”铃江来到幡野跟前,“我从刚才就在找你。”
幡野最开始没想到这声音是在跟自己说话,说起来他也完全没想到面前的人是铃江。身着白色礼服的美的化身,正向自己走近,幡野在感受到对方气息的瞬间,出于不想再受到打击的本能,慌忙地移开了视线。
“铃江。”幡野不敢看铃江,拼命地控制住自己不要把眼神望向穿着低胸礼服的铃江的胸口。“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真讨厌。”铃江亲切地笑了笑,盯着幡野的脸说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呢。没来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人会来管我这种人的,这种闹别扭般的牢骚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幡野立马摇了摇头。“没这回事。我很开心。”
“要不,我们跳舞吧。”
“诶?”铃江往自己身前靠近了一步,须田嗅到她身上薰衣草的香气,略微慌了神。
“怎么,女方主动邀请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这回事。但我不是很会跳交谊舞。”须田对于自己没能干脆地说出不会跳而感到羞耻。
“没关系的。就算跳得不好也能一起跳。哎呀,还是说,你讨厌我这个舞伴呢?”
“怎么会。”对铃江坏心眼的说法感到惊讶,须田稍微往后仰了一下。“完全没有的事。那,如果只是走步也可以的话。”只是走步的跳舞,须田在喝醉酒时也跳过两三次。
“嗯,当然没问题,那样就行了。哎呀,你不是跳得相当好嘛。”
早川单手环绕在铃江的腰肢上,沉浸在这柔软的触感中无法自拔,只能身体僵硬地跳着。然而此时,弦乐团正好演奏起适合老年人跳的二步舞舞曲,所幸使得早川的动作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僵硬。
跳着跳着早川终于能够从正面凝视着铃江美丽的脸庞,他问道:“你家住哪里呢?”他之前就很在意,铃江是从自己家里来上班,还是住在这个宅邸里。
“我自己没有家。我就住在这里。”
“嚯。那就好像。”
“嗯,就像这家的养女一样。”
“那,你和神户——”
早川想问她是不是会和神户结婚,但是犹豫了,铃江摆了摆手答道:“我们就像兄妹一样。”
“啊。”放下心来,再加上在谈话上投入过多的精力没注意到脚下,早川绊了一下。“不好意思。”
“不会,你跳得很好。”
“我最近都没怎么跳舞。”坂本说道。即便是多少有点自信的舞步,在略微的醉意和舞伴的美貌的影响下,也乱成了一团。“你真是太美了。”想要挽回失败,坂本如是说道。
原本以为这种话她一定听得很多都习惯了,却没想到铃江一瞬间脸都红到耳根了。哎呀,这可真是,坂本想着。没想到还挺纯真。这样的话应该很轻易就能赢得她的心。当然,追求的过程肯定也不容易。结婚。我要和这个女人结婚。养女。她说她是这里的养女。这样一来那我也。
坂本的野心膨胀了。
“不觉得有些热吗?”
“啊,是的。”对于铃江的话,幡野像是触电一样从她身上离开。
“我们去庭院吧。”
“好。”幡野的心里充满了幸福。能和这个美丽的姑娘单独说话,这还是第一次。
两人从露台走到庭院。
“我最喜欢像你这样认真的人了。”
“最喜欢。”对于轻易地做出大胆发言的铃江,幡野再度感到惊讶,他也想表达出自己的感情。但是,他没法很好地说出口。
“我也,那个……”须田支支吾吾地窥视着铃江的表情。在园艺灯的照耀下,铃江的脸美得惊异。能和这个姑娘说上话,我来这里就值了,须田沉醉在幸福感中。
“要在长椅上坐会儿吗?”
“好的。”须田诚实地点点头,和铃江一起坐在长椅上。
“下个月四号的周日,是我的生日。”
“嚯。”早川凝视着铃江的侧脸。
他边凝视边思考着,这个姑娘似乎喜欢我。放着那么多客人不管,只和我说话,一定是对我有好感。她刚刚,是不是说了最喜欢像我这样有男子气概的人?这个姑娘要是能成为我的人,那我就。
“要在这里为我举办生日宴会,大助少爷的父亲——喜久右卫门老爷这么跟我说了。所以。”铃江扭捏着对早川说道,“你能不能也,过来做客呢?如果你能来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很乐意。”
坂本欣喜若狂。这肯定是喜欢我啊。小脸通红,后面还说了什么“最喜欢了”。这次又招待我去生日宴会。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坂本伸出手握着铃江的手。铃江吓了一跳浑身僵硬。坂本窃笑了起来。
“啊,对了,”铃江仿佛刚刚想起了什么,一副希望他不要生气的样子,对幡野说道,“好像是我在强求一样真不好意思,来参加的人每个人都会送我一件礼物。我觉得你要是什么都没带也不太好,所以才开口的。”
“当然,我也会准备的。”幡野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不用在意。带着礼物去参加生日宴会是常识。我一定会带的。”
“我太高兴了。”
“但是——”须田向铃江问道,“带什么样的东西好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嗯,有。”铃江说道,“我想从你这里,收到我最想要的礼物。没错,就是我诞生石做的戒指。”
须田无言以对。这个姑娘不愧是有钱人家里的,想到这里,些许的失望将他拉回了现实。她肯定至今收到过好多次别人送的珠宝了吧,所以才能满不在乎地说出这样的话,须田心想。
“那,你的诞生石是?”
对于早川小心翼翼的提问,铃江优雅地伸出了手指,把戴着的戒指给他看。“是钻石。这个,很小是吧?我想要个更大一点的。”
早川克制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惊讶表情。铃江所说的小钻石,绝对够一克拉了。他咽了下口水,故作镇静地说道:“我一定会带来的。会让你满意的。”
“啊,我真的能收到吗?”铃江神采奕奕地,向坂本确认。
“真的。我一定会拿来的。”坂本用充满了自信的笑容回答后,突然抱紧了铃江。
“啊—”
对于铃江软弱无力的抵抗,坂本厚颜无耻的强硬地吻上了她的唇。嘴唇只是稍微地碰到,但铃江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慌忙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她的肩膀在颤抖。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坂本心想。刚刚还在说送钻石这种不寻常的话,只是接个吻至于这么震惊吗。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难道都这样吗?然而,这样一来,这个女人应该就忘不了我了。
“我答应你。我肯定会带来大个的、品相好的钻石。”
幡野一边做着这样的约定,一边对还只敢握着她指尖的自己感到生气。幡野在气自己贫穷又内向的同时,从大厅的角落一直盯着和其他年轻男人跳舞的铃江。你们等着瞧,幡野心想:我会成为再也不为这种事生气的有钱人。我一定会成功的。咱们走着瞧。原来如此。这就是有钱人的真面目。须田从大厅的一角凝视着开始和其他年轻男子跳舞的铃江,心里想到。好吧。你们等着瞧。她会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早川从大厅的一角看着和其他年轻男子跳舞的铃江,心里想到。咱们走着瞧。坂本也在心里发誓。她会成为我的女人的。不会再让她以那种样子和其他年轻男人跳舞了。她将只属于我一个人。咱们走着瞧。咱们走着瞧。咱们走着瞧。
“嫌疑人有动静了。”接到分别跟踪四名嫌疑人的刑警打来的电话,五亿日元抢劫案搜查总部的福山队长声音高昂了起来,“刚才是狐塚打来的。早川乘摩托车出门了。”
刑警们一齐发出不知是呻吟还是嚎叫的声音:“这次是早川吗?”
“正在追踪坂本的猿渡,之后没有再联络吗?”大助问道。
“还没有,还在追踪吧。”福山站了起来,一副无法冷静的样子焦躁地四处走动。
“感觉今天要熬夜了。”
布引回来了,看到福山的表情后大笑不止。“须田终于,当上工会主席了。”
“呵呵。见识到贫富差距后,阶级意识觉醒了是吗?”福山一脸复杂的表情。
布引边笑着边继续说:“那家伙,说上一任主席,行事太过温和,和其他人一起围攻把他开除了,就在刚刚,须田自己成为了主席。为了要求涨工资,从今天早上开始举行罢工,入夜后,现在又和五六名同伴一起开始绝食。我觉得没有再跟下去的必要了,就先回来了。”
“虽然无法断定,但这个男的,十有八九不是犯人。”福山对大助说道,“神户,不用再对这个男的做什么了。你已经对他进行了够多正面意义上的教育了。”
“但是铃江要求他送钻石的时候,他应该受了不小的打击,恐怕伤得不轻。我有些过意不去。”
听到大助这样说,布引以轻松的口吻安慰道:“别太在意了。被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甩了之后,成为了优秀的共产党员,这样的家伙其实还挺多的。”
鹤冈回来了。
“怎么样,幡野的情况?”
“那之后,没什么变化。”鹤冈报告道,“我觉得没有必要继续跟踪,就回来了。”他边擦汗边在椅子上坐下,难得地笑出了声,“那家伙,奋发图强,终究是成为了真正的大富豪。”
“是建了个制造玩具的公司是吧,有那么赚钱吗?”
“啊,队长你可能不太清楚。现在不只在国内,甚至在全世界都流行的那个玩具,就是幡野发明的,他申请了专利,垄断生产,那个骨碌骨碌,卖得不知道多好。”
“啊,那个骨碌骨碌球,就是幡野做的吗? ”原本坐在桌子上的福山,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孙子叫我帮他买,但是所有的百货商店都卖完了,如果不是在他们新进货的日子里一早就去排队,是绝对买不到的。”福山向大助投去求助的眼神。“你不能帮我拿一个吗?,那个骨碌骨碌球。”
“不是骨碌骨碌球,就叫骨碌骨碌。”布引纠正道。
“我已经买了一个。”鹤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表面涂成红黄绿三色,外表上平平无奇的圆球。
“给我。”福山眼神都变了。“‘朋友都有就我没有’,我孙子可是为此哭了呢。”
“恕我直言,队长。这个是要给我孙子的。”
福山愁眉苦脸地、缓缓地坐到椅子上。然后又看向大助。“但是,开工厂也好,买设备也好,应该都需要资金啊。”
“啊。我都借给他了。那个舞会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气势汹汹地跑到我那里,要我借钱给他。”
话音刚落,鹤冈扔出去的骨碌骨碌,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迅猛地向着福山的鼻子飞去。福山吓得赶紧闪身,这时骨碌骨碌在空中突然后退,发着骨碌骨碌的声音,再度飞回到鹤冈的手中。除福山以外,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机关呢?”刑警们都聚集到鹤冈拿着的骨碌骨碌跟前。“是利用了回旋飞镖的原理吗?”
“不一样吧。那个是画了条曲线飞回去的,这个是突然就直线飞回去了。”
“但是,小孩子如果把这个东西用力地往朋友脸上扔,不会很危险吗?”
“不。如果是用了很大力气扔出去,只会以同样的力量回到自己这里。”
福山生气地看着大家,向大助问道:“但是神户,玩具这种东西,流行得快,过时得也快。那个骨碌骨碌球——”
“是骨碌骨碌。”布引纠正道。
“等那个骨碌骨碌流行过了,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大助微笑道:“不用担心。他还有很多其他玩具的专利。”
狐塚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把早川逮捕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那家伙是犯人吗?”
“不是那回事。那家伙拿着霰弹枪打算冲进茜町的珠宝店抢劫,抓了个现行。”狐塚瞪着充血的眼睛,望向大助,“所以我之前才说了那么多。看吧,你找乐子一样的搜查方法,终于有犯罪者出现了。”
大助脸色铁青,沮丧地垂下头。“非常抱歉。”
狐塚仍在继续咆哮:“到底想怎样。为了抓住犯人结果搞出了其他的犯人,真让人搞不懂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搜查。”
“啊啊,狐塚。”鹤冈说道,“早川在哪?”
“审讯室里。”
“让我来调查行吗?我因为别的事情有点想问的。”
“你随意。”
鹤冈一走,所有人又开始说话了。
“那果然,坂本才是真的吗?”
“我觉得早川是赢家,坂本是劲敌,须田是黑马。”
“喂,又不是赌马。”狐塚叫道,“太不严肃了。”
电话响了,福山拿起听筒。“啊,是我。哦,是猿渡啊。什么?你在哪?县界线!嗯、嗯。在山里是吧。好的,等你继续报告。”福山放下听筒,环视着众人。“坂本独自一人去了山里。”
“是在山里藏了现金吗?”
正在众人心情紧张起来时,搜查总部的副部长兼局长进来了。
“局长来了。”
“终于要到最后一幕了。报社的人也嗅出味道,在下面等着了。”
鹤冈回来了。“早川招了。”
狐塚惊讶地转头看向鹤冈,叫道:“招什么了?”
“木挽町钟表店的盗窃案。”鹤冈悠悠然地边在椅子上坐下边说,“那个案子的犯人也是拿着霰弹枪,木挽町就在茜町的隔壁。我灵感就来了。”
“完蛋了。那明明是我负责的案子,我都没注意到。”狐塚握着拳头不停地捶着桌子,“啊啊啊。我个笨蛋。我个大笨蛋。”
“太好了,神户。”鹤冈朝大助点点头,“那家伙本来就是犯人。”
“我也安心了。”大助的肩膀放松下来。
电话响了,福山拿起听筒。“啊,是我。哦哦,猿渡啊。什么——”福山站了起来。“是吗,是吗。干得漂亮。”福山队长露出满面笑容,告诉众人:“坂本提着装有五亿日元的行李箱从山里出来时,被逮捕了。”
哇——全体成员欢呼起来。互相握手,祝贺声响遍了整间屋子。有人奔出门外,有人扑向电话。
局长跳起舞来。“恭喜。恭喜。”[※译注:原文“おめでとさん。おめでとさん。”可能是松前弘子演唱的演歌《おめでとさん》。]
“神户,干得漂亮。是你的功劳。”
狐塚还沉浸在后悔中。“我真是个笨蛋。笨蛋。大笨蛋。”
“那个,神户。骨碌骨碌球能不能带一个给我孙子。”
“是骨碌骨碌。”
“笨蛋。大笨蛋。”
“恭喜。恭喜。”
“真的恭喜你。这是你的首个功劳呢。”
深夜,寂静的宅邸内,接待室一角的家庭酒吧里,大助和铃江举杯悄悄地庆祝。
“不算是我的功劳。都是靠父亲的金钱和权力,还有你的演技。”
“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但是——”铃江似乎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眉间浮上了一层阴影。“事到如今我才说出口,真是个相当令人煎熬的角色。”
“我想也是。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哎呀,不用了。但是——”铃江深深地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把脸抬起来。“我生日的时候,收到了幡野送的钻戒。足足有三克拉的大钻戒。那个要怎么办呢?”
“你收下就行。”大助随意地说道,“他如今也是,身价好几亿的富豪。”
“但是,那个——”铃江扭捏地说道,“他还向我求婚了。”
“嚯。”大助目不转睛地看着铃江,“是吗,那,你的意思呢?”
铃江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注视着大助,忽然这双眼里布满了泪水。大助感到有些惊讶的同时,泪水不断地划过她的脸颊。
“你真是,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意。在必须要说出那些令人生厌的台词的时候,我真的很痛苦。但是,我一直想着这是为了你,才忍耐下来的。然而,然而你却——”
大助茫然地凝视着从睁大的双眼中一直掉落下大颗泪水的铃江。父亲也是,这姑娘也是,真是的,怎么都动不动就哭呢。哭得跟莲蓬头出水似的。这要是放在枯水期的河里……
[第一章完,全书共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