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原著向小片段。体裁类似盗墓笔记番外《他们在干什么集》，描写米兰lady小说《孤城闭》故事线内，怀吉视角看不到的茂则皇后事。力求贴近原著人设，糅合的部分史书或杂记旨在丰富人设。

非历史专业，文中所涉及年份，职位，风物等已尽力考证，若有不对之处还望指正！

此系列配合 @阿蘑蘑蘑 的《梅香如故》食用更佳～ 同时一并感谢阿蘑给初稿的诸多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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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诏

“此诚老成谋国之见也！”

“臣以为此事万不可行！”

“请太后圣裁！”

  ......

“吾一妇人，不能决也，公等再议罢。” 太后曹氏身着黄罗鞠衣，端坐于内东门小殿之上，和言对几位为奏事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说道。

“相公、诸位大人，”入内都知邓保吉亦微笑道，“天色将晚，烦请各位明日再议罢。” 自继位的新任天子感疾，群臣请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以来，凡遇大臣奏事有疑而未决者，太后虽援引经史从旁，却未尝一次表明自己的意见，只言"公辈更议之"，随侍在太后身边的邓保吉早已明了。

“万机浩繁，太后焦心劳思，更应保重凤体。若无其余吩咐，臣等便告退。”宰相韩琦道。

“只一事，”皇后缓缓道，“大行皇帝山陵事，细务繁多，入内内侍省又阙官，吾日夜忧思恐有不周之处，则愧对先皇甚矣。皇城使张茂则，素有吏才，如今在外多年。邓都知向吾举荐，当召茂则回宫，处以押班之职，协办治陵事宜。”

“太后娘娘，臣以为不妥。”司马光闻言即道：“祖宗旧制，内臣年未五十，不得为内侍省押班。茂则年岁恐不及。况且陛下践祚之初，尤宜谨守祖宗法度。若茂则果有才干可用，便再等上几年，俟其年及，然后授之，又何晚也？臣恐茂则一开此例，内臣攀援求进者多，人人相效，不可禁止，亦于娘娘英明有损。”

“茂则年纪只差着两岁，并无大碍，且如今非常之时，正是用人之际......”

“娘娘！”司马光趋前，更欲再谏。

“以张茂则为押班之职，嘉祐初先皇亦提过，”太后略略提高了声音，“茂则时年方四十，陛下亦不以为意......”  随即目中便是寒光一点，“何为大行皇帝初崩，此话便做不得准了？”

涉及先帝，司马光一时语滞，稍稍垂下了方才高昂的头，便瞥见宰相韩琦正看向他，微微摆首。

待众人退出小殿，司马光不满道，“韩相公方才以目示光，难道是不觉此事欠妥吗？便是当着先帝之面，光亦当直言！”

韩琦默然，少顷方道，“太后不是先帝。” 

众臣散尽，太后似被抽去一缕神气，面上顿染了疲惫之色。

见到娘娘如此情形，邓保吉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罢。”太后勾起唇角，“是觉得我太率意而为了？”

“臣不敢。”犹豫了一下，邓保吉还是回道，“只是...... 方才臣听得司马学士的意思，似也是爱惜茂则才干，其反对只在押班一职...... 茂则服侍先帝与娘娘多年，万事无不妥当，自然担得起，然而眼下要紧的先是将他召回来。即便是仍担原职，想必茂则也定能体谅娘娘的难处。倒是，若因此引得娘娘和台谏有了纤芥，茂则恐怕亦难安其位。”

“我固知他会有顾虑，” 太后半晌方道， “我却想替他争一争。”

沉香氤氲的雾气使得太后的神情有些难以捉摸，但是她目光中的坚毅明示着此事的不可辩驳。

“是，臣这就去请中书草诏。” 

嘉祐八年十月。京兆府的秋风已带了萧瑟之气。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背着敕令的内侍高品李宪到达京兆府长安城下，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这句唐人的诗句。

如今的长安已经比不得唐时的盛况。当年朱温为强迫唐昭宗迁都，把宫殿、城墙甚至民房全部拆毁。自此，长安城这座千年古都归于平寂，国朝如今建都在离长安千里之遥的开封府，长安甚至都不在四京之内。他身负皇命要见的这个人，虽说是自请补外，倒怎么着都带了丝贬谪的意味。

这厢，永兴军路兵马钤辖张茂则正焚起香案，独自在官厅等待东京使臣的到来。遣使赐诏是特例，正常情况，朝廷都是直接通过驿传把诏书送过来即可。此番之所以不同寻常，他想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大行皇帝崩于今年三月的最后一天。自接到消息的那天起，张茂则就在等着这道旨意，说不上是期待，还是不安。

“大人，中使已入中门。” 当值的勾当公事在门外通传。

片刻后，李宪到达东院官厅，张茂则已经迎了出来。甫一见他，李宪欣喜的神情一闪而过，然后面色一凛，肃然道，“张茂则接旨。”

张茂则随即下拜如仪。

“皇城使、果州团练使张茂则为内侍省押班。即刻入京。”

宣诏毕，李宪立刻绽放了笑颜，“恭喜先生！邓都知本是要亲自来传旨，但是娘娘说眼下宫里事务繁杂，需要邓都知从旁协助，他脱不开身，便奏请娘娘派了我过来。” 

李宪是皇祐年间补进入内黄门的，为人机敏，一直跟着张茂则在御药院做事，在其因被先帝指与皇后谋大逆而自缢时，亦及时赶到救治，自是感情深厚。“先生别来无恙！某自先生出外，每冀再聆清训，今日方得如愿......”

然而张茂则不仅没有接话，甚似并没有叩拜谢恩的意思。

李宪见状不妙，赶紧催促道，“先...... 张茂则，还不快接旨谢恩！”

张茂则面色平静地问：“这是官家的旨意？”

“宣诏”与手谕、口谕不同，诏书中的内容瞒不得人，完全可以当众宣旨。张茂则在京兆府官厅中接旨，却提前将闲杂人等都赶出去的做法，李宪默认了，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不论是邓都知还是如今垂帘的太后，都绝不会介意。

然后饶是如此，他也断然想不到张茂则会不立即接旨，还对诏书开口发问！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骇，努力维持着天子使臣的严肃表情，“上疾增剧，太后垂帘......”

张茂则闻言即道，“依祖制，内臣年未五十不得授押班。况臣忝据边城，无功而受赏，亦是惭愧之至。”

他再拜叩首：“臣不敢接旨！”

李宪不由得大惊，张先生这是要抗旨吗？

他心里暗暗叫苦，作为普通的内侍高品，传诏的机会可是不多。若是将张茂则的回奏原原本本地带回去，这差事可是要办砸了。

他曾服侍张先生多年，深知其对太后娘娘的一片挚诚。原想着此行虽说明面上是宣诏，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而且离京前邓都知再三叮嘱他须得快马加鞭，尽快将张茂则带回来......

一念至此，李宪心中突然有如电转 —— 邓都知当日是如何说的？

“回来的途中你们赶快些。” 接着，邓都知意味深长地说，“太后娘娘连月来积劳成疾，身边需要人。” 李宪当时还甚奇怪，他在御药院做着事，却未曾听说太后不豫。

反复确认了厅中再无他人，李宪放弃了中使的礼仪，道，“先生所虑的， 我听说知谏院的司马学士和御史台的吕大人亦曾进谏，然而太后娘娘一概置之不顾...... 韩相公为山陵使，他亦同意了，这才有了诏令.......”

“先生！” 见张茂则仍是沉默，李宪缓缓道，“邓都知说，娘娘凤体违和。御医开了方子，但收效甚微，还望先生早日还阙，从旁协助一二。”

张茂则面色微动，终于叩首领旨：“臣遵旨。”

他再拜起身，然后看着昔日的徒弟微笑道，“子范，多谢你。让你为难了。”

为了给李宪这位天子使臣接风洗尘，永兴军路经略司在府衙中摆下宴席。李宪鲜少离开宫城，遑论边城之地，然而言谈之中，他却对永兴军路的军务十分感兴趣，席间频频询问边防琐务、风土人情，与都总管等诸人相谈甚欢。

送走李宪后已近子时。张茂则回到房中，目光落到诏书上，他再次拿起来，用指腹轻轻摩挲着。

“后生可畏。”  张茂则隐隐嗅到了这个二十岁的青年建功立业的野心。

师从真宗朝贵珰张景宗，他五迁至西头供奉官，勾当内东门时也是将将二十岁。那时的他有可有野心吗？

也许是天性使然，亦或是看惯了太多倾轧和虚伪。他似乎从少年时起便对这所谓的“仕途”感到厌烦。置身于层层压抑的宫墙内，他的谦和稳妥为他赢得了尊重和口碑，然而于他的内心而言，即使是这些嘉名也与品秩职位一样，无法让他获得半分欣喜。

直到她的到来。

他不止一次为生命里燃起的这点微光而深感庆幸。尽管他们心照不宣的眼神，明里暗里的维护，宫人们有意无意的成全，终于都变了仁宗心中的一根根刺；以至于坐在勾当内东门司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整整十三年，他再也没能得到任何的来自皇帝的迁赏。

如果他有野心的话，能护得她一生平安顺遂，便是他最大的野心罢。

案几上，一束去岁的素心腊梅正斜插在一只擦得干干净净的白釉玉壶春瓶中。随花附上的素笺上，簪花小楷的墨迹已稍有褪色：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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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

曹太后一向尽量不以自己的意见左右朝政，语出《宋史》：

帝感疾，请权同处分军国事，御内东门小殿听政。大臣日奏事有疑未决者，则曰"公辈更议之"，未尝出己意。颇涉经史，多援以决事。中外章奏日数十，一一能纪纲要。检柅曹氏及左右臣仆，毫分不以假借，宫省肃然。

然而顶着司马光的进谏、破格升茂则为押班，事见《续资治通鉴长编》：

甲午，葬仁宗神文圣武明孝皇帝于永昭陵。皇城使、果州团练使张茂则为内侍省押班。

司马光、吕诲言：「祖宗旧制，内臣年未五十，不得为内侍省押班...不若正之于事初也。」

太后所借用仁宗的理由来自于《宋史》中张茂则的传记：

帝疾间，欲处以押班，恳求补外转宫苑使、果州团练使，为永兴路兵马钤辖。

茂则师从张景宗的设定是从阿蘑那里偷来的～ 觉得太有真实感了。

李宪也是比较厉害的，在熙宁河湟拓边战争中攒了好大一波名气。史书上没有他和茂则的交集，但是我出于私心让他做了茂则的便宜徒弟（谁让你年龄正合适呢～）。然而猜猜谁是李宪的徒弟。。。没错，是——童贯！！（茂则听了想打人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