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同门师兄x天才师弟
第一章 暗涌
清晨的微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窗帘,在深色木地板上投下几缕苍白的光斑。林予琛在一阵细密的窒闷感中醒来,或者说,他并未真正睡熟。长夜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段段被呼吸困难和腹中胎动切割开的、断续的浅眠。
他微微动了动,身侧的江时桉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然后滑下来,小心翼翼地环住他因怀孕而愈发纤瘦的肩膀。
“醒了?”江时桉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依旧是林予琛最熟悉的沉稳与温柔,“是不是又闷得慌?”
林予琛没有立刻回答,他贪婪地吸了几口气,却觉得吸入的空气稀薄得可怜,胸腔里像是压着一块湿透了的海绵,沉甸甸地坠着,每一次起伏都带着滞涩的摩擦音。他点了点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蹭过江时桉的掌心,有些微汗湿的濡意。
“嗯……”一个含糊的单音节从他喉间逸出,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蜷了蜷身体,试图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呼吸的空间,但高高隆起的腹部却成了最大的阻碍。两个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不适,不安分地动了动,让他的呼吸更加不稳。
江时桉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帮他调整了一下靠枕的高度,让他能更省力地半倚着。床头柜上常备的雾化吸入器和急救喷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江时桉拿起一支喷雾,熟练地摇匀,然后递到林予琛唇边:“先用两喷,慢点吸。”
冰凉的药剂顺着气道扩散开,带着一丝苦涩的金属味道,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紧绷感总算缓解了些许。林予琛靠在江时桉的臂弯里,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颤动,在眼睑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他的皮肤本就白皙,此刻更是透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唯有眼尾泛着病态的薄红。
江时桉替他掖好被角,又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小口小口地抿着。林予琛怀孕进入第三十四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吞咽,对他而言都像是巨大的消耗。曾经那个在实验室里可以为了一个课题通宵达旦、眼神明亮的天才青年,如今却连维持最基本的生理机能都显得如此艰难。
“今天感觉怎么样?”江时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汗湿的鬓角,语气里是刻意压制后的平静。
林予琛沉默了片刻,感受着腹中细微的胎动,和胸腔里依旧存在的沉闷。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是老样子……夜里咳了几次,肚子也有些发紧。”
江时桉的心倏地一沉。先兆早产的迹象,从上周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出现。每一次宫缩,每一次林予琛蹙起的眉头,都像是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击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别太担心,”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下午就是会诊了,几位专家都在,会给我们最全面的评估和建议。”
林予琛闻言,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那场“特别会诊式产检”,是他和江时桉一起盼望又一起恐惧的。一方面,他迫切地想知道孩子们的状况,想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害怕那些冷静的医学术语背后,是自己无法承受的现实。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重度哮喘的底子,加上这个近乎奇迹也近乎冒险的妊娠,每一天都像是在走钢丝。最初的喜悦和期待,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病痛和焦虑打磨得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丝不为人知的恐惧。
他将脸颊贴在江时桉温热的颈窝,汲取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那似乎能给他一点微弱的力量。“时桉,”他喃喃道,声音细若游丝,“你说……他们会好好的,对吗?” 他指的是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自己。
江时桉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想将他嵌进自己的骨血里。“会的,”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下巴轻轻蹭着林予琛柔软的发顶,“一定会的。你和宝宝们,都会好好的。”
只是,这坚定的语气背后,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忧虑,却未曾让林予琛看见。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新的一天,带着未知的挑战,已然降临。
第二章 沉重的希望
H大附属医院的特别会诊室外,空气安静得近乎凝滞。长长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挥之不散,混杂着一丝春日午后阳光晒在窗棂上的干燥气息。林予琛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江时桉带来的薄毯。即使是在室内,他也总是觉得冷,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似乎怎么也捂不暖。
他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白色的纯棉病号服勾勒出惊人的曲线,与他依旧纤细的四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抚着腹部,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偶尔的轻微蠕动,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江时桉站在他身侧,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他看着林予琛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疼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他知道林予琛此刻的紧张和不安,但他除了默默陪伴,也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任何空泛的言语,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会诊室的门终于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产科主任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却也难掩一丝凝重。
“江博士,林先生,请进吧。”
江时桉推着轮椅,和林予琛一起进入了这个决定他们未来的房间。几位相关科室的专家已经就座,面前摆放着林予琛厚厚一叠的病历和检查报告。气氛有些压抑。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对林予琛和江时桉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高分辨率B超探头冰凉地滑过林予琛的腹部,屏幕上,两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依稀可见清晰的轮廓。医生温和地解说着:“宝宝们发育得都还不错,体重略微偏小一点,但还在正常范围,你看,这是哥哥的心跳,很规律……这是妹妹的小脚丫……”
林予琛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屏幕,试图将孩子们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那是他的骨血,是他和江时桉爱情的延续。可每当他看到孩子们的影像,胸口那股窒息感便会愈发清晰。他能给他们一个健康的未来吗?
紧接着是胎心监护,两条曲线在纸带上规律地起伏着。然后是肺功能测试,林予琛戴上呼吸面罩,按照指令用力吸气、呼气,每一次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疼痛,额头上很快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江时桉站在一旁,紧紧握着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当肺功能测试的结果出来时,呼吸科专家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林先生,您目前的肺功能储备……非常不理想。”他尽量用委婉的措辞说道,“较您孕前和孕中期的结果,有显著下降。坦白说,以您现在的状况,支撑到足月自然分娩的风险极高,极易诱发致命性的哮喘持续状态或呼吸衰竭。”
林予琛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江时桉的手。江时桉反手将他冰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轻轻捏了捏,示意他不要害怕。
心电图的结果同样不容乐观,提示心肌负荷加重,有并发妊娠期高血压的早期风险。血液检查报告则显示他有轻微贫血和低蛋白血症,营养状况不佳。
每一个冰冷的医学术语,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剖开他们最后的希望。
产科主任最后总结道:“林先生,江博士,综合目前所有的检查结果来看,我们一致认为,继续妊娠对林先生的身体负荷过大,风险太高。宝宝们虽然略偏小,但生命体征尚可,我们建议……”
她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才艰难地开口:“我们建议,尽快考虑终止妊娠,进行剖宫产手术。具体时间,我们可以再讨论,但最迟……恐怕不能晚于36周,甚至可能需要更早,比如35周。我们需要为您和宝宝们争取最大的生机。”
林予琛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医生后面的话他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剖宫产……提前……风险……这些字眼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能感觉到江时桉握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医生又详细解释了提前剖宫产的必要性,术前需要做的准备,包括使用促进胎肺成熟的药物,以及术中可能发生的各种风险——麻醉风险、术中哮喘急性发作的风险、大出血的风险……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林予琛一直沉默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江时桉替他问了一些关键的问题,声音因为强压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
会诊结束,医生们先行离开,留下他们两人在空旷的会诊室里。
良久,林予琛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江时桉,原本清澈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时桉……”
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江时桉俯下身,轻轻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消瘦的肩胛骨。“我在。”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细微地颤抖,那份绝望和无助,几乎要将他也一同淹没。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鸟鸣清脆,春意盎然。但在这间小小的会诊室里,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林予琛靠在江时桉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叶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舟,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噬。而江时桉,是他唯一的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时桉……我……我想……透透气……”
他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些冰冷的诊断,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江时桉立刻明白了。他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好,我们去湖边走走,今天风不大,花也开得好。”
他细心地给林予琛披上开衫,掖好领口,确认口袋里放着急救喷雾。然后,推着轮椅,带他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沉重希望的地方。
第三章 风中残烛
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H大附属医院后花园的人工湖上,粼粼波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湖边的木兰树和晚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着微风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下了一场无声的雪。
林予琛坐在轮椅上,被江时桉缓缓推着,沿着湖边的小径慢慢前行。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轮椅的靠背和江时桉的手臂上,即使只是坐着,也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刚从那间令人窒息的会诊室出来,新鲜的空气似乎并没有让他感觉好受多少。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滞涩感依旧盘踞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痛楚。他微微喘着气,脸色比方才在室内时更显苍白,额角渗出的薄汗濡湿了柔软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江时桉放慢了脚步,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为他挡住略带凉意的微风。他能感觉到林予琛紧绷的身体和压抑的呼吸,心中酸涩难当。他知道,予琛是在强撑着。
“冷不冷?”江时桉柔声问道,伸手拢了拢林予琛披在肩上的开衫。
林予琛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湖面。几只水鸟在不远处的浅滩上嬉戏,发出清脆的鸣叫,更衬得四周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本应是沁人心脾的,但林予琛却下意识地屏住了些呼吸。即使江时桉出门前特意确认过今天的花粉指数不高,他那敏感的呼吸道也依旧如临大敌。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几片粉嫩的樱花瓣,轻巧地落在林予琛的发间、肩上,还有他苍白的手背上。那花瓣的美丽与脆弱,转瞬即逝,像极了他此刻的状态。江时桉伸出手,想替他拂去落在颊边的一片,指尖却在触碰到他冰凉肌肤的瞬间微微一顿。
林予琛似乎没有察觉,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良久,他才低低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一般:“时桉……我是不是很没用……”
那声音里压抑的哭腔和浓得化不开的自责,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江时桉的心里。
“胡说什么。”江时桉蹲下身,与他平视,双手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予琛。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勇敢,都要坚强。”
林予琛缓慢地摇着头,眼眶渐渐泛红,水汽氤氲。他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可是……医生说……我的身体……”他哽咽着,说不下去。那些冰冷的诊断,那些残酷的预警,像无数把小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医生的话,我们听,我们重视,但我们不能被吓倒。”江时桉捧起他的脸,拇指轻轻擦去他眼角滑落的泪珠,“我们会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剖宫产虽然有风险,但也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不是吗?我们会找到最好的医生,做最充分的准备。你相信我,予琛,我们一定能挺过去。”
林予琛靠在江时桉的掌心,泪水无声地滑落,濡湿了他的手指。他知道江时桉在安慰他,也知道江时桉承受着比他更大的压力。可是一想到自己孱弱的身体,想到那两个尚未出世就可能面临危险的孩子,他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我怕……”他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江时桉的颈窝,压抑的哭声从喉间溢出,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我怕我撑不到……我怕孩子们会因为我……”
“不会的!”江时桉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他紧紧抱着林予琛,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不许胡思乱想!你一定会没事的,孩子们也一定会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我们还有机会!”
就在这时,又一阵稍大的风吹过,带来了更浓郁的花香。几片木兰花瓣打着旋儿,擦过林予琛的脸颊。他下意识地想避开,却已经吸入了一些。
几乎是立刻,他感觉到喉咙一紧,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胸腔里那股滞涩感迅速加剧,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微喘鸣。
“咳……”他试图压抑,不想让江时桉在此时更加担心,但咳嗽的冲动却越来越强烈。
江时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予琛?”他扶着林予琛的肩膀,紧张地看着他。
“咳咳……咳……”一声压抑不住的咳嗽终于冲出喉咙,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剧烈呛咳。林予琛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弓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熟悉的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时桉……我……”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断续,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江时桉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皮肉里。
“别怕,予琛,放松!”江时桉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是哮喘发作了。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急救喷雾,冷静而熟练地摇晃了几下,然后对准林予琛的口鼻。
“张嘴,慢慢吸气……对……再来一次……”江时桉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安抚林予琛的恐慌。他一边扶着林予琛,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冰凉的药雾喷入气道,带来一丝微弱的缓解,但剧烈的咳嗽和喘息并没有立刻停止。林予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喉咙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哮鸣音。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意识也有些模糊。
周围原本美好的春景,此刻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只有江时桉焦急而担忧的脸,和那双紧紧握着他的手,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
花瓣依旧在飘落,落在他们紧紧相拥的身上,美得触目惊心,却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第四章 绝望边缘
急促而尖锐的哮鸣音在湖边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林予琛整个人都软倒在江时桉的怀里,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和缺氧而微微抽搐着。他的双手死死抓着江时桉的衣袖,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他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江时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林予琛的哮喘有多凶险,尤其是在孕晚期,每一次发作都可能是致命的。他一边持续让林予琛吸入急救喷雾,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拨打了急救电话。
“附属医院后花园人工湖,重度哮喘急性发作,孕晚期,呼吸困难,快!”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焦虑而沙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随意塞进口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予琛身上。林予琛的脸色已经从苍白转为青紫,嘴唇更是呈现出令人心惊的绀色。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意识似乎正在一点点抽离。
“予琛!予琛!看着我!”江时桉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试图唤回他的神志,“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深呼吸,跟着我,慢慢吸……呼……”
可是林予琛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窒息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越收越紧。他的肺部像是破了的风箱,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吸入足够的氧气。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身体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
他能感觉到江时桉温暖的怀抱和焦急的呼唤,也想回应,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他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时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模糊不清的音节,细若蚊蚋。
江时桉俯下头,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才勉强捕捉到那微弱的声音。他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无法呼吸。
“我在!我在这里!予琛,别睡过去!”他将林予琛抱得更紧,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在呼唤他,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将他从黑暗的边缘拉回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重量正在一点点消失,那种生命力正在流逝的恐慌感,让他几近崩溃。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自己明明是生物学博士,却对爱人的痛苦束手无策。
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只有林予琛青紫的脸庞和微弱的呼吸声在他眼前耳边无限放大。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终于,远处传来了急促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江时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林予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呼喊:“这里!我们在这里!”
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飞奔而来。当他们看到林予琛的状况时,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
“快!吸氧!监测生命体征!”领头的急诊医生迅速下达指令。
氧气面罩被戴在了林予琛的脸上,冰凉的氧气涌入,但他的呼吸依旧微弱。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急促而微弱,显示着危险的信号。
江时桉被医护人员轻轻推开了一些,但他依旧死死抓着林予琛的一只手,不肯松开。林予琛的手冰凉得像一块寒玉,指尖已经透出青紫色。
“病人什么情况?”医生一边进行紧急处理,一边快速询问江时桉。
“重度哮喘急性发作,孕34周+,双胎。刚做完产检,结果……不太好。”江时桉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有药物过敏史吗?平时用什么药控制?”
“没有药物过敏,平时用布地奈德福莫特罗吸入剂,急救用沙丁胺醇……”
医护人员迅速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抢救措施,静脉通道很快建立起来,急救药物被推入林予琛的体内。
担架车被快速推向救护车,江时桉紧紧跟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予琛。林予琛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痕和冷汗,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那一刻,江时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他甚至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救护车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关上,将春日午后的阳光和那些纷扬的花瓣隔绝在外。车厢内,只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医护人员急促的呼吸声。
林予琛的手依旧被江时桉紧紧握着,那微弱的触感,是江时桉此刻唯一的支撑。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林予琛冰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无声地滴落。
“予琛……求你……撑下去……”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声音嘶哑而绝望。
窗外,H大的教学楼和实验楼在视野中飞速后退,湖边的樱花和木兰依旧开得绚烂,却再也映不进他的眼底。他的世界,只剩下怀中这个命悬一线的人,和那两个尚未出世,却已然面临生死考验的孩子。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渐渐将他淹没。
第五章 生死一线
救护车的呼啸声撕裂了H大校园午后的宁静,也像一把利刃,割裂着江时桉紧绷的神经。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心电监护仪上波动的曲线,每一次林予琛喉间艰难的喘息,都像重锤般敲击在他的心上。
急诊医生和护士们围在林予琛身旁,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抢救。静脉药物持续滴注,高浓度的氧气通过面罩输送进他微弱的肺部。但林予琛的状况并没有立刻好转,他的血氧饱和度依旧在危险的边缘徘徊,脸色也未见丝毫改善。
江时桉紧握着林予琛的手,指尖的冰凉让他心头发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予琛生命体征的微弱,那种随时可能失去他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血压持续偏低,心率过快!”护士报出一连串令人揪心的数字。
急诊医生眉头紧锁,迅速调整着药物剂量,同时果断下令:“准备气管插管!病人缺氧太严重,随时可能呼吸心跳骤停!”
“气管插管”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江时桉耳边炸响。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恳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一个重度哮喘急性发作的病人,尤其是在孕晚期,气管插管是最后的手段,也意味着最高的风险。插管过程中的刺激,极有可能进一步加剧气道痉挛,甚至导致更严重的并发症。
“医生!”江时桉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他……他受得了吗?”
急诊医生看了他一眼,语气沉重却不容置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再拖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险!”
江时桉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知道医生说的是事实,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看着林予琛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因缺氧而微微翕动的鼻翼,心如刀绞。
医护人员已经开始准备插管所需的器械。金属器械碰撞发出的冰冷声响,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林予琛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尖锐而持续的报警声——室颤!
“不好!病人室颤!”护士惊呼出声。
“除颤仪准备!肾上腺素静推!”急诊医生当机立断,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有些嘶哑。
江时桉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站立不稳。室颤,这意味着林予琛的心脏已经停止了有效搏动,生命危在旦夕!
他被护士轻轻地推到一边,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予琛。他看到医生撕开林予琛胸前的衣物,将除颤电极片贴在他的胸膛上。
“充电200焦耳!”
“离开!”
“砰!”一声闷响,林予琛的身体在电流的刺激下猛地向上弹起,然后重重落下。
监护仪上的波形依旧混乱。
“继续胸外按压!”医生吼道,自己率先跨上担架床,双手交叠,用力按压着林予琛的胸口。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按压,都像是按在江时桉的心上。他眼睁睁地看着林予琛的身体在医生的按压下起伏,脸色却依旧青紫,毫无生气。
“肾上腺素推进去了吗?”
“推进去了!”
“再次除颤准备!”
时间仿佛凝固了。江时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林予琛苍白的脸和监护仪刺耳的报警声。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新生开学典礼上,林予琛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自信而耀眼。他想起他们在实验室里一起熬夜做实验,为了一个突破而欣喜若狂。他想起林予琛得知怀孕时的惊喜、羞涩和隐隐的担忧。他想起他们一起为未来的孩子挑选名字,一起布置婴儿房……
一幕幕往事如同电影片段般在眼前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林予琛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对他说“时桉,我怕”的画面。
眼泪模糊了视线,江时桉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尝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不能倒下,他不能绝望,予琛还在等着他,孩子们也还在等着他。
又一次除颤结束,监护仪上的波形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改变,虽然依旧不规律,但至少不再是致命的室颤。
“有自主心率了!”护士惊喜地喊道。
急诊医生没有丝毫松懈,继续指挥着抢救:“肾上腺素持续泵入!准备转运ICU!联系产科和新生儿科紧急会诊!”
救护车终于抵达了医院的急诊通道。车门打开,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医护人员迅速接过担架车,一路飞奔着将林予琛送往抢救室。
江时桉踉跄着跟在后面,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看到林予琛被推进了亮着红灯的抢救室大门,然后那扇冰冷的门在他面前无情地关上,将他隔绝在外。
他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地上。周围是嘈杂的人声、脚步声、仪器的响声,但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他面前,神色凝重。
“你是病人的家属江时桉?”
江时桉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来:“是……我是他爱人……予琛他……他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病人目前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一些,但情况依旧非常危急。重度哮喘急性发作并发呼吸衰竭、心功能不全,刚才在车上还出现了室颤……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是……”
医生顿了顿,看着江时桉血红的双眼,艰难地继续说道:“考虑到他孕晚期的特殊情况,以及胎儿的安全,我们产科和新生儿科的专家紧急会诊后,一致认为,必须立刻进行紧急剖宫产手术,终止妊娠。否则,大人和孩子……恐怕都保不住。”
“立刻……剖宫产?”江时桉的大脑一片混乱,这个决定来得太突然,太残酷。
“是的,不能再等了。”医生语气坚定,“手术风险极高,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你需要立刻签字。”
一张薄薄的手术同意书递到了江时桉面前,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同意书上“手术风险”一栏里密密麻麻的文字:麻醉意外、术中大出血、羊水栓塞、感染、心跳骤停……每一个词都触目惊心。
而林予琛,他挚爱的人,此刻正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还有他们那两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江时桉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他抬起头,看向抢救室紧闭的大门,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予琛……”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他。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个笔画,都重逾千斤。
第六章 孤注一掷
冰冷的签字笔从指间滑落,在同意书上留下一道颤抖的墨痕。江时桉的手依旧停留在纸面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要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希望一同摁进纸张深处。
“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医生接过同意书,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转身匆匆返回了抢救室。
红色的“手术中”灯牌亮起,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炙烤着江时桉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他依旧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能听到走廊里护士们匆忙的脚步声,仪器被推过的轱辘声,其他病人家属低低的啜泣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潮水般涌向他,又在他耳边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音。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医生的话:“手术风险极高……唯一的希望……”
唯一的希望,却也可能是最后的绝望。
他不敢去想手术中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林予琛的身体本就孱弱,哮喘的折磨,孕晚期的巨大负荷,以及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抢救,早已将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如今,还要再经历一场九死一生的剖宫产手术……
江时桉将脸深深埋进双膝之间,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无法替林予琛分担一丝一毫的痛苦。
他想起林予琛在得知怀孕时,那双清澈眼眸中闪烁的惊喜与期待,也想起他后来因为身体的不适而日渐消瘦、眉宇间染上的忧愁。他那么热爱科研,却为了孩子,早早地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日夜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煎熬。
“予琛……”他低声呢喃着,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一定要撑住……为了我,为了孩子们……求求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时桉猛地抬起头,看到林予琛的导师,也是他们共同的老师——周教授,正满脸焦急地朝他走来。周教授身后还跟着几个实验室的师兄师姐,神色同样凝重。
“时桉!予琛怎么样了?”周教授一开口,声音就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是看着林予琛一路成长起来的,对这个天赋异禀又命运多舛的学生,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和关爱。
江时桉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僵坐而有些麻木。他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强忍的泪水再次涌上眼眶。
“老师……”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教授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江时桉的肩膀,语气沉痛:“我们刚接到医院的电话就赶过来了。予琛他……唉……”
“正在……紧急剖宫产……”江时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手术室的门依旧紧闭着,那盏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等待,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最磨人的酷刑。
时间在极度的焦虑和煎熬中缓慢流淌。江时桉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周教授和师兄师姐们也默默地陪在他身边,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期间,有护士匆匆从手术室里出来过几次,送进去血袋和一些急救药品。每一次手术室大门的开启和关闭,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江时桉会猛地站直身体,紧张地望向门口,却又不敢上前去问,生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段时间的,只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炼狱。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林予琛苍白的脸,一会儿是监护仪刺耳的报警声,一会儿又是医生凝重的表情……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几近崩溃。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江时桉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死死盯着那扇即将开启的门,手心因为紧张而攥出了冷汗。
门开了。
主刀的产科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如释重负。
江时桉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沙哑得不成样子:“医生!予琛……予琛他怎么样?孩子们呢?”
周教授和师兄师姐们也立刻围了上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医生身上。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汗湿的脸,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江时桉布满血丝的双眼,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欣慰,却也依旧谨慎:“手术……还算顺利。两个孩子都平安取出来了,是一对龙凤胎,体重略轻,已经送去新生儿科观察了。林先生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情况依然不稳定,术中失血较多,血压一度很危险,哮喘也出现了反复,现在需要立刻转入ICU密切监护。”
“平安……脱离生命危险……”江时桉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了下来。巨大的狂喜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好被身旁的周教授及时扶住。
“太好了……太好了……”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这是他今天流下的第一滴带着些许喜悦的泪水。
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江博士,您先别太激动。”医生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严肃地说道,“虽然手术成功了,但林先生的身体基础太差,这次手术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创伤和消耗。术后的恢复期会非常艰难,感染、并发症的风险依然很高。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和后续的治疗。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江时桉用力点了点头,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只要予琛还活着,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
很快,林予琛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他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冰冷的仪器。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有丝毫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江时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林予琛,却又怕惊扰了他。
“予琛……”他轻声呼唤着,声音哽咽。
林予琛没有任何反应。
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匆匆将林予琛送往ICU。江时桉紧紧跟在后面,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他。
周教授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时桉,别太担心了,予琛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一定会挺过去的。你也要撑住,孩子们还需要你。”
江时桉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的,他不能倒下。予琛需要他,孩子们也需要他。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坚强起来,陪着林予琛,一起闯过这道生死难关。
ICU的探视时间有限,江时桉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远远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予琛。看着那些冰冷的仪器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看着他胸口微弱的起伏,江时桉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祈祷。
夜幕降临,医院的走廊渐渐安静下来。江时桉独自守在ICU门外,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他一夜未眠,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与林予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坚持,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的孩子,予琛或许就不会承受这般磨难。
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他必须振作起来,为林予琛,也为那两个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
他抬头望向ICU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执着。
“予琛,你一定要醒过来。我等你,孩子们也等你。”
第七章 黎明微光
ICU的探视时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短暂而珍贵。每天两次,每次半小时,江时桉都像是奔赴一场神圣的仪式。他会仔仔细细地换上无菌服,戴上口罩和帽子,然后隔着厚重的玻璃,凝视着病床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林予琛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各种管线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冰冷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维持着他脆弱的生命。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刚从手术室出来时,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江时桉会贪婪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丝苏醒的迹象。
他会轻声和林予琛说话,尽管知道他可能听不见。他会告诉他孩子们的情况——龙凤胎,哥哥像他,妹妹像自己,都很健康,只是体重偏轻,还在新生儿科的暖箱里努力长大。他会告诉他实验室的近况,告诉他导师和师兄师姐们的关心和祝福。他会回忆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温馨的、甚至争吵的瞬间,都成了此刻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力量。
“予琛,你听到了吗?宝宝们都很乖,他们很想你。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接他们回家,好不好?”
“予琛,春天快过去了,湖边的樱花都谢了,不过木兰花开得正好。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散步。”
“予琛,实验数据我已经整理好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分析……”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会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会赶紧擦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林予琛“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除了探视林予琛,江时桉还要在新生儿科和ICU之间来回奔波。他会隔着暖箱,看着那两个小小的、粉嫩的生命。他们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又那么顽强地呼吸着,努力地吮吸着奶瓶。每一次看到他们,江时桉的心都会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填满——那是为人父的喜悦,也是对林予琛更深的思念和担忧。
他会用手机拍下孩子们的照片和视频,在探视林予琛的时候,举到玻璃窗前给他看。
“予琛,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小名叫晨晨,早晨的晨。这是我们的女儿,小名叫曦曦,晨曦的曦。希望他们像清晨的阳光一样,给你带来希望和力量。”
日子在煎熬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林予琛的各项指标在缓慢地好转,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说,他的身体经历了太大的创伤,大脑长时间缺氧也可能造成一定影响,恢复需要时间,也需要奇迹。
江时桉不相信奇迹,他只相信林予琛的坚强和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他日复一日地守在ICU门外,累了就在冰冷的椅子上靠一会儿,饿了就随便吃几口送来的饭菜。他的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周教授和实验室的同门们轮流来看望,送来食物和生活用品,也试图劝他回去休息一下,但都被他婉拒了。他要守在这里,守在离林予琛最近的地方,他怕自己一旦离开,就会错过林予琛醒来的瞬间。
第七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江时桉像往常一样,换好无菌服,走进ICU的探视区。他走到林予琛的病床前,习惯性地开始和他说话。
“予琛,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了,暖洋洋的。晨晨和曦曦今天都长了一点点,护士说他们很能吃,很健康。你也要快点好起来,他们还在等着爸爸呢……”
他说着,轻轻握住了林予琛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那只手依旧冰凉,但似乎比前几天多了一丝活人的温度。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林予琛的指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江时桉的心猛地一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予琛的手。
几秒钟后,那纤细的指尖,又轻轻地蜷缩了一下。
幅度很小,小到几乎难以察觉,但江时桉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
“予琛!”他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你动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予琛的脸。林予琛依旧闭着眼睛,但那长长的睫毛,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江时桉立刻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江时桉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医生立刻对林予琛进行了一系列检查。
“病人对外界刺激有反应了!”医生惊喜地说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迹象!说明他的意识正在恢复!”
江时桉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是希望的泪水。他紧紧握着林予琛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律动。
“予琛……你听到了吗?你快要醒了……太好了……太好了……”他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呼唤,林予琛的眼皮又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帘,林予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他感觉自己像是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身体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喉咙里又干又痛,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努力地转动着眼珠,试图看清周围的一切。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了那双布满血丝却闪烁着欣喜光芒的眼睛。
“时……桉……”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微弱沙哑的声音,气若游丝。
那一声微弱的呼唤,如同天籁之音,瞬间击中了江时桉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对上林予琛那双虽然虚弱却依旧清澈的眼眸,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紧紧地握着林予琛的手,泪流满面,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的指尖。
“我在……予琛……我在这里……你终于醒了……”
窗外,阳光灿烂,将ICU病房内冰冷的仪器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漫长,但只要坚持下去,总会迎来第一缕微光。而林予琛的苏醒,就是江时桉生命中最耀眼的那道光。
第八章 重生
林予琛的苏醒,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江时桉疲惫不堪的心灵,也为这个被阴霾笼罩了太久的家庭带来了久违的阳光。
然而,苏醒只是第一步,漫长而艰难的恢复之路才刚刚开始。
由于长时间的昏迷和气管插管,林予琛的喉咙受到了损伤,声音嘶哑得厉害,吞咽也变得异常困难。他全身的肌肉都因为久卧而萎缩无力,连抬起手臂都显得异常吃力。每一次呼吸,胸腔依旧会传来隐隐的钝痛,提醒着他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失去了关于那场产检之后的所有记忆。他只记得自己和江时桉一起走进会诊室,然后……然后就是一片空白,直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江时桉布满血丝的憔悴面容。
当江时桉断断续续地、尽量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后来发生的一切——哮喘急性发作、心脏骤停、紧急剖宫产、ICU抢救……林予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更无法想象,江时桉是如何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他看着江时桉消瘦的脸颊、深陷的眼窝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疼。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江时桉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江时桉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连忙握住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用胡茬蹭着他冰凉的指尖。“别动,你还很虚弱。”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温柔。
“孩子……孩子们……”林予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担忧。
“他们很好,予琛,你放心。”江时桉立刻从手机里找出晨晨和曦曦的照片和视频,一张张播放给他看,“你看,这是哥哥,这是妹妹,都很健康,就是有点小,还在暖箱里,不过医生说他们很争气,很快就能出来了。”
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小小的、粉嫩的生命,林予琛的眼眶湿润了。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和江时桉的孩子,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奇迹。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他心中翻涌——有初为人父的喜悦,有对孩子们平安的庆幸,更有对自己未能亲自迎接他们到来的深深遗憾。
“对不起……”林予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我……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胡说什么。”江时桉立刻打断他,语气坚定,“你为了他们,已经付出了所有。你是世界上最勇敢、最伟大的爸爸。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接他们回家。”
在江时桉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医护人员精心的治疗下,林予琛的身体一天天好转。他从只能躺在床上,到可以勉强坐起来一会儿;从只能依靠流食,到可以慢慢尝试一些软烂的食物;从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到可以和江时桉进行一些简短的交流。
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让江时桉欣喜若狂。他会像哄孩子一样,鼓励林予琛多吃一口饭,多做一个康复动作。他会耐心地帮他按摩萎缩的肌肉,帮他擦洗身体,处理那些因为久卧而可能出现的皮肤问题。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林予琛身边,将所有的爱和耐心都倾注在他身上。
周教授和实验室的同门们也经常来看望他们,带来各种补品和孩子们的用品,也带来了外界的消息。林予琛这才知道,自己昏迷的这些天,有多少人在为他担心,为他祈祷。
半个月后,林予琛终于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而晨晨和曦曦,也因为各项指标良好,顺利地从新生儿科的暖箱里出来了。
第一次亲手抱到孩子的那一刻,林予琛激动得浑身颤抖。两个小家伙软软糯糯地躺在他的臂弯里,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他们那么小,那么柔软,却又蕴含着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哥哥晨晨安静地睡着,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那神情像极了专注时的林予琛。妹妹曦曦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偶尔会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融化了所有人的心。
林予琛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两个孩子光洁的额头,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是重生的泪水。
江时桉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有些湿润。他走上前,轻轻揽住林予琛的肩膀,将他们父子三人圈在自己的怀抱里。
“予琛,你看,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林予琛靠在江时桉的肩上,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和满足。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病房里,婴儿偶尔发出的咿呀声,和父母低低的私语声,交织成一曲最动听的生命乐章。
经历过生死考验,他们更加懂得了生命的脆弱与珍贵,也更加珍惜眼前的幸福。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打倒。
林予琛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又抬头看了看江时桉深情凝视着自己的眼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虚弱却幸福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因为这两个小生命的降临,也因为身边这个男人的不离不弃,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那是一页写满了爱、希望与重生的篇章。
第九章 归途
春末夏初,阳光日渐热烈,梧桐树的叶子也愈发浓密,在医院的庭院里投下斑驳的树影。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调养,林予琛的身体状况终于稳定下来,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江时桉早早地就办好了所有手续,将林予琛的衣物和孩子们的用品一一打包整理好。周教授和几位师兄师姐也特地赶来帮忙,病房里一时间热闹非凡。
林予琛换上了江时桉为他准备的干净舒适的便服,虽然依旧清瘦,但脸色已经比之前红润了不少,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他坐在床边,看着江时桉熟练地给晨晨和曦曦换上可爱的婴儿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晨晨依旧是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眉头,小嘴偶尔咂巴几下。曦曦则已经醒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小手胡乱地挥舞着,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含糊不清的咿呀声。
“小懒虫,该起床回家啦。”江时桉轻轻刮了刮晨晨的小鼻子,又低头亲了亲曦曦粉嫩的脸颊,语气中充满了为人父的温柔与喜悦。
林予琛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这段时间,江时桉几乎承担了照顾孩子的所有责任,喂奶、换尿布、哄睡,样样都做得有模有样,俨然成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超级奶爸。而他自己,因为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大部分时间只能在一旁看着,心中既有感动,也有些许失落。他渴望能像江时桉一样,亲力亲为地照顾这两个小生命。
“我来抱一个吧。”林予琛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江时桉抬起头,看到他眼神中的渴望,微笑着点了点头。“好,你抱曦曦吧,她比较乖。”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好的曦曦递到林予琛怀里。
曦曦似乎也认出了爸爸的气息,一到林予琛怀里,就停止了咿呀,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胸口,然后满足地打了个小哈欠。
林予琛低头看着怀中软糯的小女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他轻轻晃动着手臂,动作有些生涩,却充满了爱意。
一切准备就绪,江时桉一手抱着晨晨,一手推着轮椅,林予琛则抱着曦曦坐在轮椅上,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开了这个他们住了近两个月的地方。
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林予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久违的自由空气,带着初夏特有的草木清香,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虽然胸口依旧会有些微的不适,但比起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已经好了太多。
回家的路上,晨晨和曦曦在婴儿提篮里睡得很香。林予琛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街景,心中百感交集。从H大附属医院到他们位于学校附近的家,这条路,他曾经走过无数遍,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慨和对未来的期盼。
江时桉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他,眼神中充满了关切。“累不累?要不要靠一会儿?”
林予琛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累,感觉很好。”
回到家中,一切都还是离开时的模样,只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阳光味道。婴儿房里,小床、尿布台、玩具……所有的一切都早已准备妥当,温馨而舒适。
江时桉将孩子们安顿好,又扶着林予琛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
林予琛环顾着这个熟悉的家,心中充满了久违的安定感。这里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也是他们未来幸福生活的起点。
“时桉,”他轻声唤道。
江时桉端着水杯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嗯?”
“谢谢你。”林予琛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把孩子们照顾得这么好,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江时桉放下水杯,握住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因为输液而留下的淡淡针孔。“傻瓜,我们是家人,说什么谢。”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只要你好好的,孩子们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林予琛将头轻轻靠在江时桉的肩膀上,感受着他熟悉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宁静。
“以后,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也会努力……照顾好自己,不再让你担心了。”林予琛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和决心。
江时桉将他揽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蹭着他柔软的发顶。“我知道。慢慢来,不着急。你的身体最重要。”
他知道,林予琛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对科研充满热情的理想主义者,这次的经历虽然让他身心俱疲,但也让他更加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和家庭的重量。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会陪着林予琛一起,慢慢找回曾经的自己,也一起迎接全新的生活。
婴儿房里传来了晨晨细微的哼唧声,似乎是饿了。江时桉立刻站起身:“我去看看。”
林予琛也想跟着起来,却被江时桉按住了。“你先休息,我来就好。”
看着江时桉匆匆走进婴儿房的背影,林予琛的眼眶微微湿润。他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能遇到这样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棂,将整个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婴儿的啼哭声、男人温柔的哄劝声、水杯碰撞的轻微声响……这些平凡而琐碎的生活细节,此刻在林予琛听来,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交响曲。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与安宁。
归途,亦是新的旅程的开始。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两个人,而是拥有了两个可爱小天使的,完整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