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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领队曾经见过隼鹰这种生物，在他遥远的记忆之中，现在，它便栖息在自己身边的梧桐树边——这种树似乎也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植物。事实上，他醒来的地方与他之前的记忆完全相悖。
“我们曾经来过这里，你还记得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虽然其他龙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声音让他有些不适，但此时的领队更多的是困惑。
这只叶翼龙转过身来，尽量不让自己面露惊讶，“你是谁？”
“你看到我的隼了吗？这在森林里可不常见啊。”他没有直接回答自己，“你可以看到她短小的喙，如龙爪般锐利的三趾，能隔绝自己免于海水浸泡的羽毛油脂。如果在捕猎的时候，你还能观赏到她俯冲下来的身姿——比咱们要好多了。”
“我似乎记得这是一种猛禽，但应该已经在潘塔拉绝迹很久了，”领队回忆道，“但具体的时间我一点也没有印象了。”
“我们经常用它们来寻找小型猎物，甚至可以找到一些特定的植物。她就是我的猎鸟。”领队的化身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已经飞抵他肩头的鹰隼。“别看她眼神看谁都锐利，似乎不愿意任何龙靠近，实际上他很喜欢对她抱有爱意的龙接近他，或许她确实有时候会不小心啄你一下。”
“看起来你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领队的声音突然温和了下来，宛如他正在与自己血亲交谈。“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他真的很关心自己面前的一鸟一龙。
“比起这个，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的故事。我看到你似乎并不算很年长，倒也合理，”他苦笑道，实际上他看上去也没比荚队领队年纪大多少，“那，我们的同胞们怎么样了？他们过得还好吗？”
仿佛在这里，时间像被北方巨大的橡树压住一般动弹不得，领队突然忘记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出生在一片温暖的草坪之上，蛋壳碎裂的声音，还有青草被撕扯开来的酸涩气味。接着更多的记忆扑面而来。
“慢慢来，把这个过程应该是我们生命中最惬意的时光吧。”
这条饱经风霜的叶翼龙已经整整讲了一天一夜，隼鸟为他们带来了几只兔子和不知哪来的已经盛满水的叶瓢。他的记忆并不是像之前那样走马灯般的路过，而是如同荚队的行动计划一般井然有序，每到一个时间点时，后续的记忆就浮现出来，领队惊讶于自己竟然还记得这些事情。
这位拥有隼鸟的猎龙时而也会打断他的回忆，插播一些自己的评价和回忆。他们时而大笑，时而沉默，时而愤怒，时而动容，但更多的还是悲伤。他们都生活在属于各自悲伤的时代。这是不言而喻的吗？
又过了两天两夜，二龙不知疲倦地分享着彼此的回忆与知识，他们已然成为知己，或者说他们就是彼此。枝桠上的鹰隼尖锐的叫声划过苍穹，这昭示着第四天的到来。领队的一生迎来了尾声。
“那时候，我便知道冬青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不管她是否真的存在，我都会等待着她。她也许明天就会到来，也可能永远不会再来。”领队回忆着生前最后的记忆，想起了冬青，记起了铃兰，还有无数他爱着的叶翼龙龙族们，“我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这盆可怕的植物了。”
“我烧掉了它，这不是结局，但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或许只是把它带给龙族的威胁略微推迟了一段时间，那也是值得的。忽地笑的执念让他没有在被完全控制之前与它做个了断，现在由我——作为他的徒弟来结束这场有着美好初衷，却以残暴结局的理想。这就是我的故事。”
“看来你比我要厉害得多，真没想到，在我走后的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升起前肢，隼鹰随即落于其上。“我也没想到，她的鸟族同胞们也已经绝迹了二百多年…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知道，但肯定和蜂翼龙脱不了干系，只有他们才会去吃天上的精灵。”领队对于蜂翼龙的怒火并没有感染到对方，或许这个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此。
“对于你说的潘塔拉的幽灵，我认为它也存在于我的那个时代，或者说之前我们存在的时代。”他的话语突然让领队捉摸不透起来。
“刚刚还没见你提过这桩子事。”他揶揄道，“难道你不应该对冬青更感兴趣吗？”
“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我们都遇到过它。”他正经地说道，“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吃树的巨型植物龙吗，我觉得那不是靠叶语就可以支撑起来的造物——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叶语者。我在它的身边也听到了类似的低语，但在那之后我就因为伤重来到了这里。按你的说法，可能是它们中一员的杰作。”
“当然了，或许它就是龙族的本质。它之所以没能控制你，大概也和我”，他指了指自己，转而指了指领队，“和你的由来有些关系。”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让我对自己的死没有那么伤感了。希望那些活着的龙没有发现我的尸体吧，我已经能想象出来他们把我围成一圈，哭哭啼啼地叨叨着些世间的爱恨情仇了。就这样结束吧。”领队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在这片森林里找到你的爱鸟的？”
“她比我来的要早一些，我在森林的湖边找到了她，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在河流湖水捕鱼。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冬青。”
“谢谢你，”领队还有一事不解，“你还在这里遇到过其他龙吗？”
“据我所知，没有了，我只能在这片大陆上寻觅到之前来过这里的龙留下的记忆，就比如说我之前那只嚣张跋扈的巡林客。”
“我记得他，对于弩箭这种古代武器运用了得。”实际上，他是自己想起了这件事。“你好像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就和你也不应该记得隼鹰这件事情一样，他们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绝迹，你拥有着我们之前的记忆与智慧，我们的使命就是在部族危难之际拯救他们。”
“你从一开始就想告诉我这件事了吧？”
“没错，但我得确认你是不是我们的一员。顺便教会你如何想起以前的事情。”他微笑着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最初是谁创造了我们的第一只龙，我们一般都在死后才知晓我们的命运。”
“那我成功了吗？”领队有些忐忑地问道，“我们之前的龙呢？”
“我们从未失败。”他的话语仿佛魔力一般，领队的身躯变得轻盈起来，长久的头疼——或许就是那个低语声的作祟——也烟消云散，他只想一飞冲天，再滑行到大陆的另一头。
“现在，我需要离开这里，我的使命已经彻底结束了。”
“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只稍走着，便会离开这里。”
“你的隼鸟也跟你一起走吗？”
“也许不会吧，我和她谈过许久了，也许一个没有龙族的世界对她来说更好。我希望她能离开这里，我希望不是我禁锢住了她。我希望她能找到所爱。”他转过身去，开始往森林深处走去，“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位即将行去的中年叶翼龙听到了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就如同在他那个时代也一样司空见惯。
“你也可以叫我领队。”他下意识地快速补充道，仿佛这就是他的口头禅。
“当然，当然。我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猎龙似乎早已知道了答案，“名字对我们并不重要。”
说完，他便融入了黑暗之中。片刻之后，鹰隼与龙的痕迹已经被磨灭。目光再次明亮起来的荚队指挥抖擞精神，他已知晓他的使命，就如同呼吸一样自然。无论是命运与否，他已欣然接受、现在，潘塔拉，叶翼龙，荚队已经成为了过去，如同旅途中的一部分，而他又踏上了一场新的征程。
这次，他不会再抱有遗憾。在这片全新的森林之中，他会寻找到冬青的身影，他会与她厮守在湖畔，他下定决心。哪怕花上一万年。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