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自打赤嘉丽还是小龙时,我就在那儿了,还记得她坏得离谱。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想要的东西指来指去,直到有龙给她拿过去。后来,她又学会了大哭大喊,完全没有征兆,其他龙便会跑过来拿些东西来哄她,她也只是想看看能拿到些什么罢了,只要一不顺她的心意,就会发出那种愤怒老鹰的刺耳尖叫。从她出生起,整个宫殿便被赤嘉丽的愤怒所萦绕。
她还会在宫殿里偷每一条龙的财宝,基本上就是大摇大摆地走闯进他们的房间,毁掉他们的大宝箱后一顿扒拉。如果正好被撞见,她便怔怔地盯着他们,好似面前的龙正在说一些她未曾听过的古怪食腐兽语言。不仅如此,她还明目张胆地戴着偷来的珠宝,丝毫不在意指责,就好像他们不可理喻一般。
她的母亲当然是不会管她的。火风暴女王觉得赤嘉丽糟糕地有趣。她越是邪恶,越是冷酷,越是出乎意料,便越能博得火风暴一笑。她经常会比较自己的女儿们:比如谁最漂亮,谁最聪明,又是谁在宫廷里玩最可恶的恶作剧,还有对某条龙骂得最尖酸刻薄的,尤其是骑脸骂。
火风暴认为众龙与她心心相印,同等肮脏,因此标榜自己“与众生平等”,特别是对自己的小龙们。“我这是在帮你们,”她如是解释,毫无波澜,“你要是还觉得自己的脑袋没被楔进墙里,那也快了。”
那时候,竞技场还是用来游行,举办艺术展,舞蹈表演和选美比赛的地方。这里吸引了全庇利亚各地的龙们参赛,而火风暴女王会把得奖雕塑和织锦私吞,装饰自己的宫殿。我也不知道这些作品的最终归宿。在赤嘉丽三十年的统治生涯里,她把所有作品的内容都替换成自己的了。
赤嘉丽很幸运地匹配上了她母亲的审美。她最小的妹妹还在三岁的时候就被发配北方边关,纯粹是因为火风暴觉得她的长相冒犯了她。只有美丽的龙才有资格留在女王的王座室。有时候她会去幼儿园,逮着长相最差劲的小龙一顿奚落。
这些年来我一直没被踢出宫殿,简直是奇迹。我对漂亮与否毫无概念,我也不关心怎么搭配珠宝,挑选和眼眸相性十足的戒指,更不必说赶时髦了。我就是喜欢打铁,锻造强而有力,精巧可用的刀剑,对着坏蛋们一顿猛刺。我的这项技能大概没在火风暴女王的评判范围中。
有一次,我去上锻造课,小赤嘉丽也在。那一天让我完全失去了教书的欲望。试想一下,你还这还讲着什么钢铁和火的东西,有一只小龙就在下面嘲弄你磨出老茧的爪子,喋喋不休地强调自己的孵化日派对,惹得没有龙能听得了课。而且一有些风吹草动便大喊大叫。
好好好。她不是我最爱的那种。
几年后,听闻弟弟对她有意思,我没忍住对他一顿大笑。
“啊?”峡宁发了毛,厉声说道,“我们可是大家出身!曾经也联姻过王储!而且我对自己的长相非常有自信!看看这嘴巴弧线!我每天都打磨鳞片!娶到赤嘉丽公主简直小菜一碟!”
“如果你想痛苦一辈子,然后英年早逝,你可以试试,”我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痛苦?”他质问道,“她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女王,而我就是国王了!”
“确——实,然后厌倦你,杀掉你,”我指出。
“她不会的,”他气呼呼地说道,“她会疯狂地爱上我!”
因为笑得太厉害,我差点从阳台上摔下去。他气冲冲地大步流星而去,我也缓过了神。
我没有去追,他过段时间应该就释然了。爱和赤嘉丽完全不沾边,她实在是太恐怖了。
但平心而论,峡宁也不怎么知道爱为何物。他毫无顾忌地打扮自己,要我说,如果峡宁能把花在鳞片抛光和肌肉塑形的时间匀出来花在其他事情上,早就是成功龙士了。但现在的情况是,他除了自己本身外和其他龙没有共同话题,在每次对话里都滔滔不绝得惹龙无聊,因为他自以为没有龙比他更懂某某某。
先声明一下,我不是容易动感情的那种龙。如果你要是在期待我那可怜弟弟的心路历程史的话,那可就抱歉了。主要是因为他碰巧是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龙。
在我小时候,家庭没有爱和抱抱。没有龙把小龙带在身边,正如红壁女王和高崖王子那般。我常看到他们交谈几个小时,却没有那种经历来推测他们在谈论什么。(我得承认高崖比一般小龙都要有趣,这我得说上一句,幼崽们都是榆木脑袋!)
不不不,我们的家庭很正常——准确来说是前赤嘉丽时代的天翼龙家庭。我父母是可以自由选择伴侣的,但他们太忙了没时间选,最后就把写了自己名字的清单呈给火风暴女王,让她来配对。他们相好后,也便结了婚。那时候的婚礼还是在一种安静的云端仪式,新郎和新娘在明朗的天空中说些仪式辞之类的就大功告成了。
而在赤嘉丽执政时期,婚礼就成了开派对的又一借口罢了,每场派对又是她再一次的血腥杀戮。办婚礼必须打满至少三场死亡竞技,所以大多数龙都不愿意去给自己惹麻烦(赛后清洗也很麻烦)。一些龙会偷偷跑去空中完成仪式,但这些并不被天翼龙族谱卷轴记录。基本上所有龙都不愿意让赤嘉丽给他们配对,所以许多龙干脆就不结婚了。
说回我父母:就像普通的天翼龙父母一样,他们生了我和峡宁,把我们带大到能独立捕猎,就送我们去宫殿里找活去了。过程就是这么一个过程,我甚至不确定他们后来还有没有呆在一起,因为我们天天要忙活自己的事情。我的房间很凑巧就在峡宁旁;否则我绝对再也见不到他了,除非忙事情的时候顺路去看看。
直到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王室宴会台前。几年的努力未成泡影,他日复一日地妆点所带来的美貌吸引了火风暴女王。女王把他也拉进了她那小圈子里(译者注:就是男宠),让他有机会接近赤嘉丽公主。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而且还有一点,让一个自恋的精神变态选择你成为她的唯一这种事情,我不确定是否想知道。他甚至都不用跑过来对我冷嘲热讽,王室公布的皇家婚礼公告已经张贴了出来。王庭中皆是如此。
三月在上,他是怎么受得了自己这般的?摇晃着尾巴,闲庭信步于宫室,对所有龙显摆他的钻戒,还要挂上他那最要命的,沾沾自喜的笑容。我已经尽力躲着他了,但还是碰上了:有次我在检验一批铁锅,他在厨房“偶遇”了我。
“听说了没?”他上来便挥舞着订婚戒指,说话时的腔调还是阿谀奉承的,“赤嘉丽公主钦点我为她的丈夫。我就说我能做到吧。从今往后,见到我也礼貌些。”
“好,峡宁,”我抖抖肩说道。我没打算卷入她未婚夫的事情,我也阻止不了,所以我当时是在计算要给他订多少白丝绸(他块头大,所以应该不少吧)。
“我猜你也会来我的婚礼吧,”又是他那势利眼的态度。
我打趣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婚礼?天上的那种?你想要观众在旁边伴飞?”
他咯咯一笑。“这可是皇家婚礼,尾风。这可是会成为节日的典礼啊!赤嘉丽和我已经盘算了好几天。我们要在竞技场办,把红宝石链挂满那里,再烧些食腐兽装点一下。然后宴会大餐就吃烤大象,煎猎豹。也许还会在给我们铺上灌满金币的黄金之路。”
“听上去…很浪费,”我说道。
“所有龙,我是说,整个天翼部族都会到场,”他说道。
“好吧,我确实是天翼龙,到时候再见,”我回答道。
“那是当然。”他傲慢地说道。“到时候我身世显赫,日理万机,可没时间见你了。”他悠悠然离开了,路上还在赞叹自己。
峡宁和赤嘉丽公主的婚礼比我想象的还要奢靡,滑稽。但也是具有里程碑意义,在这一天,赤嘉丽向火风暴发起挑战,争夺王位,结果显然易见,赢了,所以现场一团糟。后来她又在宴会毒死了自己的姐姐(其他几只龙也死于意外)。对于天翼国来说,这是自上次战争以来最凶险的一天。隔天黎明时分,满地都是尸体,峡宁比正常的快乐新郎们表现得远不止震惊与惶恐。
自那之后,我就不再和他联系了,我可不想铸成大错。我的计划是躲着这位女王走,比上一任的程度还要厉害得多。铁匠功夫对她来说太烫太呛,所以在这里躲着她没什么问题。我就呆在这里给她的竞技场打一些造型恶心的刀剑长矛,还有一些她心血来潮想制作的俘获陷阱,只要让她开心,别找到我头上就行。
后来,你也知道,我们加入了沙翼龙王位继承战争,年复一年,只有更多的武器与盔甲做工,任务繁重。
她那时候已经摆脱了峡宁。他比我想象的要更坚挺,这我得说实话。整整十二年——谁能想到呢?足够让她生了十六枚蛋:四只雄性,十二只雌性。这些都是赤嘉丽用来玩弄后杀掉的继承者而已,每一只都不放过。
他能活这么久,也许她的两位幸存姐妹(尝试得好,下次别试了,还不如在她称王的时候投海来得痛快)和她头两个女儿的挑战(愚蠢,她要是夹着尾巴做龙还有一线生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功不可没。
而在十二年后,就算是赤嘉丽女王也注意到自己王座边坐着个大块头自恋狂(“旁”指的是“旁边靠下”)。我不知道导火索是什么,也许仅仅是他告诉赤嘉丽自己戴这些耳环比她戴更好看,也可能是每天臭美挡着她照镜子了。
可能是听他唠叨听烦了,峡宁愣头愣脑,自以为能给她建议,质问她的选择。或许是他一不小心让她知道了自己比女王更聪明。
当然也可能是她觉得十二名王位挑战者已经够多了,谢谢补充。
要惹怒一个自负的精神变态方法很多。但无论如何,他最终的下场便是站在竞技沙场上瑟瑟发抖。赤嘉丽觉得这个点子简直太令龙心潮澎湃了:国王,对决所有自愿挑战者(如果没有的话,囚犯们可以被自愿)!
我没去看,但我给了他最好的投掷匕首和一套光泽熠熠的盔甲,很符合他的气质,希望他喜欢。(就是有点担心他会迷失在盔甲反射自己的美貌之中。)但无济于事,两场之后就结束了(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为第三个登场的天翼龙将军所杀,或许他是希望接替峡宁成为女王的下一任丈夫。(如此乐观,真是可笑,也很蠢;他应该庆幸赤嘉丽后来对再婚没兴趣了。)
可怜了愚蠢的峡宁。他未曾见到红璧孵化。真不知道再见到她这位女儿会是什么场景:不知怎么,天翼龙女王莫名地不再邪恶。(到目前为止。)希望这能把他从镜子面前的视线稍微移动一些,“呼。你看我还是能把事情搞好的,哪怕一次。”
好吧,其实不像他会说的话,应该是“那条项链你真的要戴?配你的颜色?”
好哦,看起来我们会办一场正常的天翼龙皇家婚礼,现在红璧觉得是时候和高崖的父亲成婚,让所有龙知道他是谁了。我打赌是那位在幼儿园工作的幼师,他有着一双慈爱的眼睛。我记得他叫碧玉,是好父亲的苗子——峡宁永远都不会感兴趣。碧玉好像没浪费多少功夫觊觎财宝和没什么用的奢侈品。他爱着红璧,爱着这位冷静稳健,对杀戮没那么上心,最不邪恶,不世出的女王,从这一点来看,他很聪明。
希望他比我们之前的国王们活得更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