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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清早，我远远跟着他从农贸市场出来的时候收到了预警信号，他头晕得站都站不稳，我百米冲刺赶上前，他却已经摔倒在地，所幸没有摔伤，就是菜掉了一地。我把他背回我的出租屋，他缓过劲来，一言不发，起身就走。每次，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当我是透明的空气。

     但是情况越来越糟，我收到的预警越来越多，这天上午我赶到的时候，他的头直接磕到台阶的边缘，整个人侧着瘫倒在地上，我抱起他的时候，地上一滩血，吓得我魂飞魄散，赶紧call来麦克，把他送到医院。

    缝完针，麦克不肯让他走，“即便你不肯现在做手术，也要接受放化疗治疗，不然拖下去，可怎么办？”他又是沉默，我着急插嘴，“你这样拖着，还怎么往下瞒？……”

他没等我说完，就直接看向麦克问，“我请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都在进行了。”

“公司员工的遣散按我的要求做了吗？”

“是的，但他们没有一个愿意签遣散协议的，几乎都选择了创业协议。”他点点头，接着问，“资金呢？”

“就等安先生签字了。”

“好。放化疗需要多长周期？”

“已经跟医生询问过了，第一个周期是21天。”

他又垂头沉默，站起身来就走，麦克没再拦他，也沉默地送他和我回小区。下了车，我揪住他，“我不管你怎么想，离你先生最后一次答辩还有17天，离他执照考试还有一个半月，只有我能帮你瞒住他！”

他甩开我，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我不放弃，又跑到他身前拦住他，“把你车钥匙和家门密码钥匙给我一套，买几套一样的衣服放到我家，每天由我送你去医院，监控你的状况。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的情况发到你先生的手机上！”

他愤怒地向我挥来一拳，我不躲不闪，眼睛也不肯眨一下，但他的拳头却最终砸向一旁的墙面，并没有落到我的身上。我扑过去想抓他的手，他远远地躲开，浑身的气场又扬起来，“威胁我？！”

“我，我，我不是。”我竟有些结巴，“我就是想帮你！”

“滚回美国去，别瞎掺和！”

“我的情况，梁叔肯定和你说过！我有那个能力，我会想尽办法！”

“滚！”他还是快步走掉，留给我拒人千里的冷酷背影。我泪凝于睫，为什么他那么排斥我呢？

当天晚上，我刚完成一个集成零件的组装焊接，伸个懒腰的功夫，预警器又响了，凌晨一点多了，他在家里，这可怎么办？我赶紧打开小“fly”。

“家长，我现在突然特别饿，我想吃东西。”

“那我给你做。”

“不是，我突然想吃尖沙咀那摊叉烧包，想得抓心挠肝的。”

“头受伤了，还吃叉烧包？”

“好家长，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小心再小心，不会再受伤了。”

“你啊！总是这么让我不省心！在家乖乖躺着，我去给你买。”

“你最好了。”预警器报警的声音越来越急了，他却还是神色如常地搂着他先生撒娇。

“少来，下次再敢让自己受伤，看我怎么罚你！”他先生虎着脸督着他躺到床上去，才换上外出的衣服拿了车钥匙出门去。他家门刚一关，他一口呕吐物就喷射出来，两眼一翻，从床上掉了下来。我顾不上其他，就从楼梯冲上楼去。

幸好他的家门并没有想象的难开，我直冲进卧室，将他抱起。木地板和床边脚垫的保护，他没有再受什么外伤，我简单检查了一下，轻轻将他暂时安置在脚垫上，拿出我刚为他研制的一款“鼻通”放到他的鼻子下，数十秒钟后，他慢慢转醒过来。我扶着他到盥洗室清理身上的污物，把弄脏的衣服都换下扔进洗衣机，然后赶紧清理所有被呕吐物弄脏的地方。等他从盥洗室出来，我把“鼻通”递给他，“这是我加入了昂丹司琼等抑制剂和小计量地塞米松等药物特制的鼻通，看起来跟泰国产的鼻通从外形到气味没有什么不同，但可以有效遏制眩晕呕吐的情况。”他面无表情，迟疑了数秒才接过。

他的沉默让气氛很是尴尬，我也无法看着他太久，已经都清理好了，我似乎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于是，我只能转身出去。就在我快要走出门口时，他突然出声，“等等。”我愣住，转头看他，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副备用钥匙和一把车钥匙递给我，“衣服，下次我拿给你。”我瞬间有些激动，接过钥匙的手都在抖，他却冰冷地说，“快走吧，我先生快回来了。”我连头都忘了点，跌跌撞撞地从楼梯走下来，又在自家门口呆愣了许久，才傻笑着开门进屋。他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他终于肯接受我的帮助了！

“你怎么没躺着！”我的小“fly”没关，手机软件里传来的他先生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外头那么冷，看你冻得耳朵通红，手那么冰。”他心疼地拉过他先生的手焐到腋下，“我不该那么任性，大半夜非要吃什么叉烧包，那么远……”

“凉~”他先生迅速抽回手，“你帮我倒杯热水。”他先生喝了水，摊开买来的叉烧包和一碗甜汤，“赶紧趁热吃。”

“家长，你也吃。”他先生摇摇头，走进卧室，又拿了件厚的家居外套披到他身上去，“起床也不知道多穿衣服。”他突然猛地把他先生拉进怀里，紧紧地搂着，头在他先生肩膀上蹭，“幸司，你别对我这么好……都累一整天了，我……”

“臭宝儿，只要你不再受伤，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是，你要是敢再让自己受伤，看下次我理不理你！”

“我错了，再不敢了，好家长，好幸司，我爱你！我这辈子只爱你，最爱你！”

“就知道说好听的哄我，没一次乖乖听话的。我的气可没那么容易消。”

“好幸司~不生气了，笑一个~”

他的脸色好上一些了，我关了小“fly”。我有点明白，我还在贪念他什么。我贪念他的热。虽然他看起来冷漠狠酷，对我更是避之不及，但他身上有种热，那种热不是礼貌客气、相敬如宾的客套，不是貌亲实远、表里不一的虚伪，不是界限分明、非我族类的排斥，不是权衡利弊、各取所需的交易，而是真实、是容纳、是亲密、是唇齿相依，是血肉相连，是惺惺相惜，是并肩奋斗，是眼中只有彼此，爱之胜过爱己，而我这样始终累累如丧家之犬，圉圉似涸辙之鱼的孤儿，就像独自在寒夜里走路的人，能蹭到一点别人火堆的热度，怎么能不被吸引呢？

我垂头叹出口气，不能再在情绪上打转转了，他肯开始接受放化疗的话，还有好多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