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众生平等。
但我自打记事起,便知道这是条谬论。
几个月大时,我被父母丢弃在地下拳场的门口。上香回来的老板捡到我,迷信是上天旨意,便留了下来,残羹剩饭将我带大。
他给予我新生,却又亲手将我送上厮杀的擂台。
无数次负伤,无数次在死亡边缘试探后,我终于懂了将带血的唾沫往喉咙里咽,才能咬牙活下去。
就这么长到十八岁,一个寻常的夜晚,拳场来了个神秘访客,我听老板毕恭毕敬叫他一声“刘主任”。
“最近金江风浪不小,黎总需要个帮手。”刘锋语气随和,但柔里带刀,有种压倒一切的气魄。
“没问题。”老板将我们拳手集合在一起,站在他面前,“这都是我们拳场的优秀打手,反应速度和搏击能力都没得说,您看看哪位合适?”
刘锋掀起眼皮,在我们之间扫视一圈,果不其然,指了指最高大的阿飞:“我看他不错。”
阿飞抖抖全身的腱子肉,声音洪亮:“谢谢刘主任!我一定不辱使命,保护好黎总!”
“嗯,那就这样。”刘锋讲究办事效率,“叫阿……飞是吧?明天离开拳场,来金五报道吧。”
离开拳场?
我心头一动。
像活在地下室的老鼠,不见天日太久,并不代表就不渴望新生。
我不想再在拳场上打打杀杀,过着担惊受怕、惶恐不安的日子。刘锋的出现,仿佛我人生道路上的分叉,未知,但与黑暗比起来,已经好了太多。
于是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决定——我上前一步,出声大喊:“刘主任,我比阿飞厉害,请您考虑我!”
刘锋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有些意外,有些玩味。
他缓缓开口:“小姑娘,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我可以证明。”我挑眉,对阿飞做出个宣战的动作,“我们打一场,赢了的跟刘主任走。”
阿飞比我高一头,平日里对抗,我俩甚至不属于同一个量级。
他俯下身看我,冷笑:“不要命了?”
我丝毫不害怕地仰头回敬:“你怕了?”
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听到这话,早我一步登上擂台。
“滚过来。”阿飞恼火着冲我勾手。
我余光留意刘锋。他似乎起了兴致,放下手机,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们。
于是我也不甘示弱,掀起围绳,跳上擂台。
不得不承认,体型差异在这场对抗中,对我无异于致命毒药。
阿飞毫不手软,一拳打在我鼻梁上。我脑袋“嗡”了一声,立刻感觉到有热流从鼻腔内滚下来。
我抹一把,摊开手心,是鲜红色。
“还来吗?”阿飞有些得意。我趁他掉以轻心,冲上去,一个锁喉,将他掼倒在地,恶狠狠打了两拳出气。
刘锋环抱着手站在台下,眯着眼观察的模样活像是一只狐狸。
占了上风不久,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阿飞掀翻在身下。他彻底被激怒,红着眼,一拳一拳揍在我脸上。
我短暂地失去了听力,右眼也开始模糊,太阳穴火辣辣地痛。
不知过了多久,店长怕闹出人命,紧急喊停。
阿飞在我身上吐了口唾沫,摇摇晃晃站起身。
刘锋大概是这种场面见多了,也没什么怜惜我的意思,觉得没趣,笑两声,抬脚要走。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闹剧已经结束,我却站了起来。
哪怕眼前模糊一片,哪怕胃里直犯恶心,下一秒就要吐出来,我还是爬了起来。
看着阿飞健壮的背影,我不知哪里来了口蛮气,一股脑冲上去,咬住他耳朵,就是不松口。
血腥味在我口腔内蔓延,阿飞痛得直叫唤。我借机掐住他脖子,又是一口。
“认输,不然我咬死你!”我咬牙切齿。
“真他妈是个疯子——”阿飞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我吃痛捂住腹部,半跪在地,咳了口血。
“停。”
刘锋的声音低沉却有震慑力,回荡在场馆上空,喝住了阿飞高高扬起的拳头。
他缓缓登上擂台。
一双皮鞋出现在我模糊的视线里。
我视线缓缓上移,入目是一丝不苟的西装裤,然后是条纹衬衣、西服外套,最后,定格在他那张凌厉的脸上。
我跪在地上,扬起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刘主任。”
他冲我伸出手。
“你叫什么名字?”刘锋垂下眼睛问我,“愿意跟我走吗?”
从此我跟了刘锋,成了他的一条好狗。
*
见黎志田之前,刘锋先带我回了自己家。
他拿来药箱,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接,却被他摇摇头,按住手背。
“我来。”他拿出棉签,沾了碘酒,“抬头。”
我顺从地抬起头,却也知道自己现在脸肿得失去了美观,有些羞怯,不敢与他直视。
刘锋不太在意这些。
他用手勾起我的下巴,冰凉的棉签在热辣辣的伤口上游走。我面部抽搐了一瞬。
“疼?”刘锋停下手上动作。
“能忍。”我又冲他露出个讨好的笑,不确定他能否看出来我的谄媚之意。
刘锋笑了,眼角漾起勾人的波纹。
他摸摸我的头,继续上药,像是不经意地说:“真乖。”
简单两个字,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在我胸口炸开万般欢愉。
我从未如此被夸奖过,如今却尝到了甜味。
之前在拳场,大家用拳头说话,少挂彩就是最好的嘉奖。有时给老板赢了钱,加一块肉也是顶级赏赐。
但都没有一件,如同刘锋的夸奖这样动人心魄。
我心底火焰越发旺盛,瞪大眼睛,更卖力地露出讨好表情,渴求他再度开口。
但刘锋没有。
他擦完药,将棉签扔掉,打量着我的脸道:“今晚早点睡,明天消肿后,我带你去见黎总。”
我沉默着,看他动作干净利索地将药箱收拾好、归位,忍不住开口:“刘主任,请问您为什么救我?”
如果他当时没出声,我可能已经被阿飞打死了。
刘锋手上动作停了一刹,转向我,沉静道:“因为我看到你的表现,觉得你特别棒。”
刘锋觉得我特别棒。
又是一句夸奖。我被这接连不断的喜悦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雀跃,但却猜不透背后原因,于是要我先回客房去。
这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睡在单独的房间内。
拳场宿舍男女混住,十个人一间房,鼾声四起,久而久之,我竟然养成了一个人睡不着的毛病。
辗转反侧也难以入眠,我干脆起身到客厅溜达。出乎我意料的,刘锋也坐在沙发上,戴一副金丝眼镜,正蹙眉在电脑上敲字。
“怎么不睡?”看到我出来,他有些诧异。
“我……我习惯了住宿舍,一个人睡不着。”我怯生生开口,不确定刘锋会不会因此翻脸,把我丢出去。
但我看到他狐狸一样的眼睛勾起来,笑了。
“过来。”他冲我招手,示意我靠近。
“我今晚要加班,你可以在旁边的沙发上睡。”刘锋拍拍身边的沙发,“不过这个毛病要尽快改掉,知道么?”
“谢谢刘主任。”
我缓缓蜷缩在他身旁,偏过头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
闭上眼,耳边是他敲击键盘的规律响声,伴着时不时的咳嗽和轻叹。
刘锋家居服的衣角垂下来,在我眼前,诱饵似的晃。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捻在手心。
他察觉到身下有动静,歪头疑惑地看我。我迅速松手,又露出讨好的笑。
“喜欢抓着东西睡?”刘锋仍未生气,腾出一只手,在我耳朵上刮了刮,“这也是坏毛病,要改,知道么?”
“好,以后不会了。”我耳垂隐隐发烫,这样告诉他。
其实抓东西的习惯是假的。我只是喜欢触碰刘锋而已。
他是那么好,那么温柔,跟我之前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合上眼睛,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
第二天,刘锋带我去见黎志田。
“这就是你说的保镖?”黎志田上下打量我,表情满是不可置信,“一个小丫头?”
“她有她的好。”刘锋为我辩解。
说完这句,他向前一步,半跪着在黎志田耳边低声几句。
刘锋下跪的动作莫名刺痛了我的眼睛。
尽管知道黎志田是他的上司,而他这个动作除了尊重外,不代表任何其他意思,我还是觉得难受。
刘锋是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不应该跪任何一个人。
也许是我心思飘了太远,竟没察觉到,自己望向黎志田的眼神变得凶狠又凌厉。
“好,那就留下她。”黎志田点点头,将目光转向我的瞬间,一愣。
“有些证据,您需要看一下。”刘锋转向我的时候,也变了脸色,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飞也似的转移话题。
他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播放一段男欢女爱的视频。我看不见屏幕,却能听见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过来看看。”黎志田冲我招手。
我率先转向刘锋,等他点头后,才上前去看电脑屏幕。
画面过于有冲击力,我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之前在拳场,总是听他们开黄色玩笑,但说实话,亲眼所见竟然又是另一番情景。
“记住屏幕上的这个男人。”黎志田似乎察觉到我的抗拒,非常不悦,“他叫David,是金五管理层,也是我的女婿。”
我了然。
黎志田不可能疯到放自己女儿的视频,所以David出轨了。
为了任务,我只能强忍恶心,强迫自己去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好在没播出多久,刘锋就按下了暂停键:“黎总,看点别的。”
“还有?”黎志田眉毛拧在一起,面露愠色。
刘锋打开了一个桌面文件夹,开始展示图片。画面中,穿一身红色冲锋衣的David正赔着笑,给几个人递资料。
大概是被气昏了头,黎志田胳膊一挥,将刘锋的手硬生生拍开,用力将电脑拉向自己。
我看到刘锋的后槽牙咬了咬,没有出声,心底顿时掀起无名怒火,于是一巴掌拍在电脑上,用力压住。
“什么意思?”黎志田看我的眼神像是看疯子。
他注视我几秒,又转向刘锋,眼神内满是狐疑。
“刘主任辛辛苦苦给您带来证据,您不该这样粗暴。”我看着他,一字一顿。
黎志田的眼神愈发深沉,周围气压逐渐低下去。然而我不为所动,梗着脖子回望他,像是下一秒就能与他展开恶战。
“啪——”
清脆的一巴掌甩在我脸上,顿时有些火辣辣一片。
刘锋的手甩来时,我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所以没有躲。
“闭嘴。”他震慑力十足,一个眼神便将我的火气压回肚子里,“给黎总道歉。”
说实话,我常年挨揍,刘锋刚刚下手并不重。
但别人打不疼我,刘锋却可以。
我捂住脸,死死看着刘锋,竟有些委屈。
最后,我还是低了头,对黎志田鞠躬下去:“对不起,黎总。”
“她是新来的,有些规矩,我还没来得及教。”刘锋转向黎志田,“不过您放心,我会好好带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黎志田的表情讳莫如深。他看了我许久,终于松口:“野狗爱咬人,是得好好管教。”
*
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吃饭时不敢落座,低着头站在刘锋身旁。
在拳场犯了错误,惩罚的第一步就是断食。我不知道金五的规矩,于是延用了旧习惯。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委屈。
在我的心中,刘锋把我带出了拳场,给了我光,那他就是我的主人,我该对他忠诚,保护他。
可他却为了黎志田,拒绝了我的保护。
“怎么不坐?”刘锋慢条斯理地擦擦手,抬头看我。
我低头不说话。
“今天抽你巴掌,委屈了,是吗?”他善于洞察人心。
我被戳中心事,头更低了些。
“过来,我看看。”他冲我招招手,让我靠近。
刘锋宽阔的手掌上有些茧子,摸上来时非常粗糙。我侧脸的巴掌印早就消下去,被他触碰,却又热气腾腾起来。
“还疼吗?”他温和问我。
我心脏狠狠颤动,像是被人狠狠捏住,提了起来,于是眼眶一热:“不疼了。您下手不重。”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刘锋收了手,温度却还残留在我脸上,我摇头。
“黎总是你我的老板,对他忠诚,满足他一切需求,是我们的任务。”刘锋说什么都缓慢又清晰,“顶撞了他,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知道吗?”
“我不要对他忠诚,您是我的老板,我只对您忠诚。”我小声反驳。
刘锋动作顿了顿,眼神冷下去:“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可是我……”
“再说一次,你就回拳场去,我另找别人。”他不容置喙。
“您不要我了吗?”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我不喜欢不乖的孩子。”刘锋一刀切在牛排上,干脆利落,“所以告诉我,你会乖吗?”
“我会!”我不带一丝犹豫,语气渴求,“我会很听您的话,求您别丢下我!”
“好孩子。”刘锋笑了,“那你能为了我,去保护黎总,保证再也不顶撞吗?嗯?”
我咬唇:“当然。”
刘锋提出的要求,我都会满足。
只要不被他抛弃,我什么都愿意做。
“真乖。”刘锋点点头,示意我落座,“坐下吃饭。”
餐桌上的丰盛佳肴,是我在拳场一辈子都吃不到的。
但我此刻感觉到的骨子里的欢快,却不是因为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因为对面坐着的男人是刘锋。
夜晚降临,刘锋竟然还记得我自己难以入眠的事实,准许我在他房间里搭一张行军床。
“只一星期。”他对我约束。
不知过了多久,刘锋入睡,黑暗之中,我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
于是我轻手轻脚爬起身,缓缓接近他,在他床前跪了下去。
床上的男人突然动了动,我一惊,差点坐在地上。
好在他并没有转醒。
于是我继续了自己那逾矩的行为。
偷偷握住他的手——那双抚摸过我的头顶、脸颊和伤口的大手——并在每一个关节上摩挲,亲吻。
我将额头贴在他的手掌上,闭上双眼,感受着两人体温在交融,仿佛已经进入天堂。
“你会乖吗?”他曾这样问我。
“我当然会乖的。一辈子只会听您的话。”
*
我也算命好,赶上黎志田女儿过生日。忙于布置晚宴,他没对我计较太多。
整个金五上下全都喜气洋洋,沉浸在庆祝的氛围中。
酒会上觥筹交错,黎莎抬着孕肚,穿了身专门设计的礼服裙,没有臃肿,却多了几分俏皮。
我躲在角落,远离喧嚣,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
刚刚,我见到了刘锋对黎莎说话的样子:笑直达眼底,慈爱,关切,温暖,却让我一颗心如同被蚂蚁疯狂啃噬。
是嫉妒吗?
但我想我没资格对刘锋产生任何不满的情绪,索性藏了起来。
“怎么自己在这儿?”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心头一跳,急急转过身去,看到刘锋对我笑,手里端着喝了一半的酒。
“刘主任。”我埋下头,努力藏好眼底的复杂情绪,“我在这里,比较方便观察情况,保护好黎总。”
上次他嘱咐我的话,我都听了进去,一直好好跟在黎志田身边,没出过差错。
“今天这么大场面,多家保镖都在,不会出大乱子。”刘锋牵住我手腕,“走,吃点东西。”
我目光定在他牵我的手腕上,没移开,任由他拉着我向外走。
自助餐设在室外,此刻大家都忙着祝贺黎莎,没人来动这里的饭菜,留了我和刘锋二人。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刘锋看着我的侧脸,突然开口。
“七月二十一号。”我咽下蛋糕,老老实实回答。
“我们见面那天?”刘锋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是。”我有些心虚地收回目光,假装对付饭菜。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只有个模糊的年龄概念,知道自己成了年。
但是从刘锋登上擂台,冲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就暗暗做了决定——从今以后,要将那天当成我的生日。
“好,”刘锋点头,“过几天,补一份生日礼物给你。”
生日礼物?
我像是听到了个陌生的词汇。
我以为大家送黎莎礼物,是因为想巴结黎志田,原来只是因为过生日必须送礼物么?
“你之前都不过生日?”刘锋似乎读懂了我诧异的眼神,追问。
“……过的。”我不想被他瞧不起,对于场内的黎莎,更产生了奇怪的胜负欲,“我也收到过各种礼物。”
我拙劣的演技当然骗不过刘锋。
下一秒,他的手指环上我侧颈,缓缓用力,传来微微窒息感:“好孩子,不许骗人。”
我手一抖,盘子差点翻倒在地。
“对不起。”我瞬间丢盔卸甲,再不敢硬装。
“没收到过礼物也没关系。”刘锋松了力气,改为轻轻抚摸,“以后,我补给你。”
刘锋的手好像有魔力,被他触摸,对我如同快乐的致幻剂。
生平第一次,我尝到了甜头,于是贪恋地向他靠近了一点,企图延长这快乐。但刘锋却松开了手。
“入场吧。”他后退一步,“一会儿黎总该来找我们了。”
我下意识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希望当年发达的是刘锋,这样我就能无所顾忌地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做任何事。
“我说过什么?”刘锋捕捉到我一闪而过的不耐,严辞道。
“对不起。”我不想看到他失望,立刻道歉,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而关于刘锋说过的礼物,我从没有过期待。
即使是一句谎话,只要它是刘锋说的,就证明他对我还有一丝眷恋。
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
这天黎志田有场签约活动,我跟着他跑到很晚,护送他回酒店后,天上又下起了大雨。
回到刘锋的住处时,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刘锋正坐在沙发上敲电脑,看我走进来,率先开口:“没带伞,怎么也不告诉我?”
“没事,不碍事。”跟死神博弈着长大,我哪里有这么娇气,“洗个澡就好了。”
拳场的热水有限,老板不舍得供应给我们,所以我从小洗凉水澡长大,养成了习惯。
洗漱后,我披着浴巾走出来,想回到自己房间,却被刘锋叫住。
他坐在沙发上对我勾手:“过来。”
见我靠近,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递过来:“之前答应的,生日礼物。”
全身如同被电流划过,我伸出的手都有些发抖。
我人生的第一份礼物就这样摊开在面前。
盒子里躺着一条皮质项圈,前端点缀一枚金黄色铃铛。
像狗链。
这让我想起了拳击场老板养的一条狗。它的脖子上,也拴了一条这样的项圈。
“喜欢吗?”刘锋打量着我的表情,打破沉默。
“嗯,喜欢。”我轻轻抚摸那条项圈,牛皮材质,柔软地在我手心展开。
“戴上试试?”刘锋站起身,绕到我身后,示意我低头。
我听到金属扣在脑后“咔哒”一声合上,刘锋在我身后发出满意的喟叹。
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他伸出双手,指尖在我项圈上游走,在脉搏最脆弱的地方反复试探。
“为什么不用热水洗澡?”刘锋突然转移话题,打得我猝不及防。
“我……”我张大嘴,不知如何回应他,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好孩子不许说谎,记得吗?”他的语调再次严厉,手上收紧,那枚项圈瞬间变成了束缚我的枷锁,将我牢牢困在其中。
“因为舍不得用热水。”我终于承认,“热水很贵,我怕您生气。”
脖子上的力气松了下来。
刘锋的语气再次变温和,甚至有那么一丝嗔怪:“真是个傻孩子。”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在笑。
他带着我走进浴室,与我并肩站在淋浴头旁,拧开水龙头,并勒令我伸出手。
温热的水浇在手背,绵软、热情,被滋润的陌生感觉,有点像,被某个人珍重地爱。
水源源不断流淌在地上,我怕浪费,急忙要去关,被刘锋抓住手腕,强制继续感受水流的温度。
“喜欢温水吗?”刘锋的声音漂浮在我头顶,像是在引导。
“喜欢。”浴室内渐渐腾起雾气,被高温环绕,我自觉有些缺氧。
“如果你听话的话,以后就不许再洗冷水澡,能做到吗?”刘锋抓我手腕的力气又重了一些。
我早就沉溺于浴室内温热的氛围,头昏脑胀地回复:“好的,刘主任。”
刘锋这才伸手关掉开关。我如梦初醒,大口喘气,脑袋上不知何时蒙了一层汗,项圈的皮面上也细细密密裹上一层水珠。
只要微微偏过头,我就能看到刘锋的脸。我们在潮湿的环境中对视,各怀鬼胎,小心思野草般滋长。
我看到他视线下移,停留在我的脖子上,喉结滚动。
气氛愈发粘稠,我心跳漏了一拍,却听到他一声浅笑。
“你也觉得像狗链,是吗?”真奇怪,刘锋这个人,怎么这么会揣测别人的心思?
我本想敷衍过去,却又想到他不准我撒谎的警告,只能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我也不太明白——这里的“也”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这本来就是一条狗链,你会生气吗?”刘锋指尖的动作伴随着语言的试探,一点一点侵略我,“你会把它丢掉吗?”
我听了这话,猛然抬头,抓住他的手指尖,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刘主任送我什么礼物我都喜欢。”
狗链又如何?我的命都是刘锋捡来的。
“傻孩子。”刘锋缩回手,看向我的目光变得慈爱,“早点睡吧。”
他送我的项圈,我到睡觉也没有舍得摘下来,接着夜色浓稠来回摆弄,小小的铃铛一碰就轻轻作响。
我有些惊恐,不确定是否会吵醒一旁的刘锋。寂静中,我听见男人在床上翻身,好像笑了一下,但那声音轻飘飘的,如同羽毛在飞,不知是梦话还是清醒着。
*
陪黎志田走了几次场子,他终于不再对我满怀戒备。
“晚上的庆功宴,你也来吧。”黎志田摆弄着桌上的葡萄,随意对我说,“不用守在门口,一起吃个饭。”
作为金五的总裁办主任,这次饭局刘锋也会在场。这意味着,我又能跟他同坐一桌吃饭了。
“好啊。”我难掩喜悦。
“真是个小孩。”黎志田以为我是因为饭局而兴奋,无奈地摇摇头。
刘锋负责去接洽甲方代表,来晚了些。进门后看到我,他明显愣了几秒。
“这是我亲戚家的小孩,今天顺便带来,涨涨见识。”黎志田这样对别人介绍我。
“小美女啊,你好你好。”明明是甲方,罗总却分外殷勤,握着我的手,当成鼓风机摇。
我终于放开了他的手,甲方的罗总转向刘锋,笑了一下,表情油腻:“刘主任,今天我还带了个熟人来。”
“谁?”刘锋显然有些猝不及防。
“小宁,还不赶紧进来!”罗总冲门外喊了一句。
一个穿着干练西服套装的女人娉娉袅袅走进来,一头波浪卷配上大红唇,未开口就给人十足压迫感。
我盯住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来了?”刘锋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当然是给罗总面子。”小宁冲他嫣然一笑,熟练攀上他肩膀,“这么久不见,刘主任健身了?”
“我可不像你,几十年如一日的漂亮。岁月不饶人,再不锻炼,我就真没法见人了。”刘锋没有躲开她的抚摸,反而顺势调笑。
“这也太酸了!”罗总带头起哄,“男未婚女未嫁,要不我做个主,你们凑一对算了!”
我坐在原地,像是被冻严实的千年冰雕,浑身上下没了一点温度。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我无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小宁跟刘锋是什么关系?旧情人?
也对,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般配,都有一种上流社会特有的,名为“胜券在握”的腔调。
他们是一类人。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只知道刘锋没有结婚,却从没有理由过问原因。
原来是在等她吗?
一顿饭下来,我心神不宁,往自己嘴巴里猛塞食物,却尝不出味道。
饭局结束后,在场几位都喝得有些多。
小宁软了身子,半靠在刘锋身上,任由他扶着,跌跌撞撞走在前面,两人时不时耳语几句,十分亲密。
我慢吞吞在后面跟着,直到黎志田转过身来,让我先去送罗总。
“好。”这是老板的命令,我不能拒绝。转身的功夫,我余光瞥见刘锋扶着小宁,上了另一辆车。
狭小的车厢内,罗总的酒气占了大半,浓烈得让我想吐。
他喝多了,大谈创业史,我躲也躲不开,只能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吹着晚风,试图冷静。
可我终于发现,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又开始飘忽地想起刘锋。
此时此刻,他跟小宁在一起做什么呢?
心头涩得像是裹上了一层酸梅粉,轻轻一碰,嫉妒就扑棱棱跌落下来。
好不容易将罗总送到地方,回到刘锋别墅外,我却停了脚步——万一他正有约会呢?被我撞破,他一定会不高兴吧。
于是我裹紧了衣服,在门口坐下,打算将就一晚。
这么折腾了半宿,我竟然开始犯困,一个人也睡得迷迷瞪瞪。直到我眼前的光被完全遮住,我突然打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怎么不进门?”刘锋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怕您有其他活动……”我一开口,竟然有些哽咽,于是抓紧扭头,把这些矫情的语调咽下去,“所以不敢打扰。”
刘锋不会装傻,立刻明白我说的是谁。他看我半天,眼色深沉:“人不大,懂得不少。”
这是变相承认吗?我心一沉。
刘锋看起来并不太高兴。他冲我颔首:“家里没人在,进来。”
我跟着他进到客厅,鼻子在空气中拼命闻了几下,没捕捉到小宁来过的任何蛛丝马迹。
不知怎的,我心头突然就宽松了些。
自始至终,刘锋都环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观察着我。见我嗅了一圈后露出释然的表情,他终于松动了眉毛,也露出点笑意。
“在找什么?”他明知故问。
我红了脸,不回答。
刘锋也不为难我,他确实有些喝多了,一阵阵头晕,于是指挥我拿杯水给他。
他仰坐在沙发上,领带花落,领口被扯得很松,因为喝了酒,脸色有些潮红,呼吸又重又急。
我将水杯递给他,眼神不经意从大敞的领口掠过,看到个红色的唇印,十分扎眼,便扭过头去。
刘锋招手,示意我靠近,于是我跪下身,乖乖把脑袋递给他,让他抚摸。
“看到什么了,嗯?”刘锋的声音不疾不徐,似乎在引导我说出那个答案。
我咽了口唾沫,抬头与他对视,目光中一切明晰。
“既然看到了,就帮我擦掉吧。”
我巴不得听到这句话,于是用湿纸巾为他擦拭时,动作有些急,下手很重。
红嘴唇擦掉了,却留下了更深的红印子。
我有些抱歉地抬头,想看看是否弄疼了刘锋,却被他轻轻掐住下巴,抬起来,与他对视。
“知道这个是怎么印上来的么?”刘锋眼底有笑,我知道他在逗我。
“……知道。”多亏了拳场那群下流老爷们儿,关于情爱,我的理论知识并不少。
谈到这里,我脑海中浮现出小宁吻在刘锋锁骨上的画面,不由得皱皱鼻子,想离开,却因为被牵制而动弹不得。
“给我印一个。”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刘锋是在对我说话么,还是我过于嫉妒,终于出了臆想?
“不愿意?”刘锋挑眉,“还是说,你只愿意吻我的手?”
我微微张开嘴——原来这些夜晚我的小动作,刘锋全都知道。
也对,他是从生死的大风大浪走来的,睡眠很浅,如果我这样触碰他都没醒,只能说明,他有意纵容。
此时狡辩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于是我缓缓直起上半身,嘴唇触碰刘锋胸口肌肤的那刻,闭上眼睛,任由一阵又一阵的兴奋浪潮将我席卷。
如果能死在这一刻就好了,如果能跟刘锋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隔着滚烫的肌肤,我能感受到刘锋的胸口起起伏伏,心跳在狂轰乱炸。
我想亲吻的时间已经足够长,打算分离,却突然被刘锋捏住后颈,猛地提着抬起头来。
湿润的,带着酒精味道的唇瓣印在我的嘴巴上。
一瞬间,我瞳孔放大,忘记了呼吸。
刘锋喘息粗重,撬开我牙关,迅速占领了我的整个口腔,放肆掠夺。
因为我的发愣,刘锋的进攻并不顺利。他轻轻“啧”了一下,捏我后脖颈的力度大了些,强迫我集中注意力,更加投入这个吻。
欲火将我烧得粉碎,我被刘锋一把推下地狱,又涅槃重生。
一吻结束,我眼底有了泪光。是因为窒息,更是因为欢欣。
“我只吻听话的人。”刘锋又恢复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缓缓伸出拇指,擦擦嘴角,“所以你会听话吗?嗯?”
“会!”我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刘锋笑了:“真乖。所以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遵守的,是吗?”
“当然。”我斩钉截铁。
那个吻让我无比坚定,从今以后,我可以为他背叛全世界。
*
“今天的签约仪式,你跟我一起去。”黎志田穿上西服,脸色有些黑。
虽然不明白背后蹊跷,但我知道,这场签约并非他自愿,而且金五在合同上还吃了大亏。
“可以了吧?”签约现场,对面的王总得意洋洋,冲刘锋喊了一声。
“快了,再核实完这几个数据就OK了。”刘锋冲他点头。
黎志田深出口气,将脸转向窗外。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我眼睁睁看着几步外的王总被子弹射穿了脑袋,倒在地上。
“不好!有埋伏!”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我下意识挡在黎志田身前,将他往后门推:“黎总,快走!”
刘锋身形矫健,将合同合好,往腋下一裹,也迅速进入后门。
路过我时,他命令说:“保护好黎总。”
不知道入侵者是谁派来的人,对我们穷追不舍,一队人七零八落,刘锋不见踪影。
匆匆经过转角的时候,我耳后一声闷响,突觉左脚一阵钻心疼痛,踉跄几步。
在倒下之前,我将黎志田推给了门口接应的保镖,让他赶紧带人走。
脚腕上裹满了粘稠的液体,子弹深深嵌入皮肉下的大血管,像是一枚钉子狠狠砸在脚趾尖。我迅速失去运动能力,只能在地上勉强爬行。
鲜血在地上源源不断地展开。很快,我的身体开始变冷,听力开始丧失。
幸好,我将黎志田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也算将刘锋的任务完成,没有遗憾。
只是不知道刘锋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
我恨自己没有能力,再跑回去救他。
意识逐渐迷离,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人跑来,在我身前跪下,按压我的脚踝。
那人的模样和声音都好像刘锋。
我笑了——都说死之前会看到最在意的人,原来是场走马灯。
再睁开眼睛,我躺在医院病床上,周围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手背暖暖的,我动了动脑袋,转过目光,看到刘锋坐在旁边,我的手被他掌心包裹着。
“醒了?”他看我睁开眼睛,开口,喉咙干哑,“脚还疼吗?”
我动了动脚,疼,像是有人在放火烧。
但我摇摇头,表情故作轻松:“不疼了。”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想要流泪。不是因为疼,只是幸福得想哭。我们都还活着,还能见到刘锋,真好。
“黎总还好吗?”我突然想到。
“他很好,你做得很棒。”刘锋摸摸我的头,勾起唇角。
我安心了,庆幸自己没让他失望。
“但我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到岗位。”我突然担心,“黎总会介意吗?”
刘锋深深看我一眼:“你以后都不用回去上班了。”
什么?
我顿时慌了神,急匆匆想翻下床:“对不起,刘主任,我现在立刻就能回去的,我伤得不严重,求您别不要我……”
动作太大,我几乎将伤口撕裂开来。刘锋反手将我按在病床上,威胁说:“别乱动。”
“求您。”我不敢再动弹,只是紧紧抓住他手指,小声哀求。
“我不会把你送回去。”刘锋安抚地拍拍我的背,“以后,你不需要再照顾黎志田,只跟着我,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惊喜,打得我乱了分寸。
“真的吗?”我不敢置信。
“当然。”刘锋抓住我的手指尖,吻了吻,“等你伤口好一点,我们搬去其他地方吧,一起离开金江,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
一瞬间,我热泪盈眶,只要能跟刘锋在一起,活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
“但是在这之前,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刘锋突然正了表情,“你会乖乖完成吗?”
我不假思索点头。
刘锋重新绽开笑意,继续去亲吻我的手指:“真乖。”
*
刘锋要我去找一部手机。
他提供给我的唯一线索,是一个叫杨晓薇的女人。
“手机在她的手上,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抢?”我有些奇怪。
刘锋摸着下巴,语气深沉:“不能打草惊蛇。我们找到手机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黎总,警察,都不可以。”
“是我们的小秘密?”我因为与刘锋有了共同的秘密而兴奋不止。
“当然。”刘锋太懂得如何捏软我的心,“所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会帮我找到它吗?”
“我会帮您找到它的,一定。”我感觉到全身因为激动在战栗。
蹲人对我而言并不是难事,常年混迹在人群,我太懂得如何伪装自己。
我知道有一个叫做郑刚的副市长与她关系密切,经常进出同一所公寓,觉得蹊跷。于是趁着郑刚到来的那天,在门背后做了小小的手脚。
杨晓薇关门很急,没注意到门缝比平时更大些。我透过门缝,看到她打开天线宝宝玩偶的背后拉链,将一部手机放了进去。
这个消息告诉刘锋时,他有些惊异:“这么快就找到了?”
“是。”我有些得意地翘起脑袋,将自己的做法悉数告诉他。
“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去偷给您吗?”我十分雀跃。
刘锋却制止了我的话。
他示意我坐到身边去,轻轻为我挽起耳边的发丝:“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动不动喊抢喊偷?”
“以后不许这样,知道了吗?”
我有些丧气,垂下头:“……哦,对不起。”
我只是想让刘锋更高兴。
“不过,你完成了任务,我应该给你奖励。”刘锋看我失落的表情,语气软和下去,“你想要什么?”
我望向窗外,黑压压的天,落地玻璃上反射出我们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坐着,影像交叠。
当然是想被夸奖,想被抚摸,想被狠狠亲吻、全部占有。
但我不敢说出口,只是收回视线,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
即便是沉默,刘锋那样精明的人,能够迅速看穿我的心思。他关节分明的手指勾住我脖子上的项圈,轻轻一拉,我整个人便倒向了他。
他的眼睫毛那样长,脸碰脸时,挠得我很痒。
“想要亲吻,为什么不实话实说?”他徐徐引导我,又将我的小心思揭露开,一览无遗。
我呆在他深不见底的双眼中。
得不到我的回答,刘锋开始行动,嘴唇游走在我的面部,从额头到鼻梁,在鼻尖轻轻点了一下,最终唇瓣交叠,一吻加深。
我仿佛被抛上了云端,又狠狠坠落。唇舌相撞,像是两根纠缠不休的铁锁,放肆环绕。
他们说人总是贪心不足。得到了一个吻后,我不由自主想要得更多。
想要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刘锋,想要与他交融,想一辈子都只是他一人的。
刘锋透过我迷离的双眼,察觉到我的走神,便放过我的唇瓣,低声开口:“在想什么?”
我轻轻喘息,双手轻轻攀上他脖子,大拇指在喉结上反复刮蹭。
刘锋收到了我的信号。
天旋地转,他将我按在沙发上,占据领导位置。
“告诉我,说你愿意。”他牵过我的手,在手背上亲了又亲。
“我愿意。” 我跟随着他的节奏应声。
刘锋送给我的第二件礼物,是他自己。
如同一叶扁舟被裹挟入无边无际的江流,我先是跌跌撞撞,碰上了一块礁石,顿时头晕眼花,疼得失语。
好在水流温柔包容,将我重新安抚,一次次翻涌的激流中,我终于抵达云端。
刘锋的汗珠滴在我额头上,顺着侧脸滑落,在沙发上炸开。
“喜欢吗?”他拨弄开我的长发,循循善诱。
“喜欢。”我知道他不喜欢撒谎的孩子,于是如实回答。
他长叹一声,任由风浪继续将我掀翻。
迷糊中,我好像听到他在轻笑:“真乖。”
*
这几天,刘锋一直很忙,总是不见踪影,往往半夜才一身疲惫地回来。
我问他去了哪里,他笑笑不回答。我偶然间窥见他屏幕上的来电人,叫做“刘波”。
这人我知道,是个警察,黎志田很忌惮他,曾派我跟踪过。
刘锋为什么要跟警察呆在一起?
我不敢去问,只是心头不安着,总觉得有一阵狂风暴雨要来了。
一星期后的某天,刘锋满身寒意回到家中,对我说:“带上东西,我们走。”
“好。”我没想过要问他去哪里,因为坚信他不会害我。
我们上了一辆陌生的车,刚关上门,司机便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漫长的高速路走了很久,久到天色变黑又转亮,我们才在一幢小别墅前停下来。
“东西都安置好了,你的那些要求,我们会核查后满足。”司机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句话,又跳上车,开走了。
我在新房子前踌躇不前,搞不清状况。刘锋则坦然许多,他牵住我的手,带领着我走进门:“以后我们住在这里,只两个人,好吗?”
我不可置信。
这里远离了金江,远离了我黑暗的过去,一切痛苦被剥离,只留下刘锋。
于是我重重点头,扬起个大大的笑容,紧跟刘锋脚步,走入我们全新的未来。
【正文完】
——刘锋视角——
黎志田遭了威胁,最近睡得不安生,嘱咐让我去找一个打手陪着。
于是我见到了她。
一个花季的小姑娘,落得一身伤。她大概是疯了,为了跟我走,竟然扑上去跟一个大汉硬刚,险些被打死在擂台上。
看着她鼻青脸肿,又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模样,我突然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当时我不怕死,被打得吐血也不认输,最终一酒瓶子开了对面老大的瓢。
我喜欢不怕死的人,因为他们无所畏惧,更加忠诚。
于是我选了她,将她带给黎志田。
在我心里,她本是颗棋子,必要时丢给黎志田挡枪,换他的信任,将来也好自己脱身。
但某天夜晚,她戴着我送她的项圈,跪在床头,虔诚亲吻我手指的时候,我突然变了心意。
她的心是那么纯真,像一只我年幼时候养的小狗,不掺杂一丝私欲的好。
所以我反悔了,决定好好养她。
我利用竞争对手复仇的契机,策划了一场意外,命令她保护黎志田,故意营造出她受伤严重、难以逃脱的假象,为的是告诉所有人,她已经死了。
就这样,我把她从黎志田那里抢了回来。
她是个聪明孩子,帮我找到了跟警方谈判的筹码——那部手机。
那一晚,我彻底与她交融,小姑娘受了疼也忍着,脖子上铃铛乱晃,扰得我心神不宁。
该死,我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
于是我向刘波提出要求。我将手机交给警方,但我要一幢远离金江的房子,并给她一个合法身份,从此以后,再不被任何事打扰。
见到新家,她很高兴,拉着我的手,诚实又羞怯地告诉我,因为喜欢我,所以才每晚偷偷亲吻我。
我笑了。这个傻瓜。
我的睡眠那么浅,在她唇瓣贴上我肌肤的一刹那就醒了过来。
只是她睡眠却特别深,从来不知道我会偶尔起床,端详她的侧脸,为她掖好被子,轻轻说一句:
“晚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