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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温……”周子舒忍不住又唤了他一声，语气温柔至极。周子舒知晓自己对他不住，却也不曾真的问过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最开始的半年，温客行一直缠绵病榻，昏睡的时间居多，周子舒按甄衍的要求，配合着为他缓解怀孕带来的诸多不适，以免病情雪上加霜，却多是在温客行不甚清醒的时候才能靠近。

后来温屿出生，温客行也逐渐好起来，等他真的清醒，周子舒却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了。午夜梦回，总是忍不住想去看看，看看他，也看看孩子，不知不觉看了五年。

周子舒觉得温客行应当是恨自己的，定是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他想着，等温客行好了，要来报复自己的话，便任他打骂，左右不过一死。人终将一死，若是死在温客行的手上，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甚至要是那能给温客行换来个解脱，就更好了。

然而温客行什么都没做。

第一年的时候，周子舒觉得他可能还没有恢复好；

第二年的时候，周子舒觉得他应是忙着照顾温屿；

第三年的时候，周子舒觉得他大约是心思放在了重振鬼谷；

第四年的时候，周子舒见温岭建立十步山庄，想着背后定少不了温客行的帮持；

等到了第五年，周子舒再也想不出借口了……他发现温客行就像忘了他这个人似的，也许是真的不在乎了吧……周子舒一边告诉自己，挺好的，一边又有点慌，却不知道自己慌什么，只是更加频繁的易容去看他和孩子。周子舒不信温客行不知道自己在他周围出没，只是温客行从来都表现的仿若不知情，“也许他是真的没认出我，不然怎么可能忍住不过来砍我一剑……”每次周子舒都这么跟自己说。

温屿一天天长大，性子活泼跳脱的紧，周子舒时常看着他晃神，他开始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比如小灰团。

最初发现甄衍还活着的时候，周子舒是震惊的。他把自己活成了个笑话，却发现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头。甄衍告诉他自己和温客行是双生子以及其后发生的诸多事情，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搞错的事情不止一件，甚至回想起温客行有意无意间透露的话来，都让他频频失语。如果当初他能多问一句，或是愿意耐心的听一听，给温客行多一些关心和爱护，一切本来可以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但周子舒再怎么也决计做不出自裁谢罪的事情，以死来逃避现实是懦夫行为。而且就算他真的死了，温客行也不见得会原谅他，甚至看样子根本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这么想着他又有些不甘心就此死去了。周子舒觉得自己得活着，将天窗的势力做大，直到没有人再敢打鬼谷的主意，直到没有人能再伤害到温客行……

周子舒便又觉得人生充实起来，忙的时候处理事情，闲的时候就去给温客行当个暗卫（自封的），本来以为人生短短几十年，也许就这么过掉了，没想到最先发难的是温岭。

其实周子舒挺意外的，没想到温岭这么恨他，几次三番对他下手。他虽愿意任温客行宰割，却不买温岭的账。

周子舒被他惹的颇为烦躁，甚至想干脆出手教训他一顿，却没想到温客行出面挡在了温岭之前。

温岭倒是乖巧，倒打一耙的本事信手捏来，周子舒觉得他无聊至极，也不想解释，认为在温客行面前跟一个小孩子争个真假对错毫无必要，只是没想到温客行并没有轻易放过他。

“终于还是来了吗？”周子舒被带回鬼谷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解脱居多，还是遗憾居多，不过既然是温客行的选择，那他便都受着。

在鬼谷的日子其实并不难熬，身体上的折磨司空见惯，甚至比起天窗的铁手腕来，都能称得上温和。周子舒忍不住想，温客行可真是个温柔的人。这么好的性子，太过容易受伤，自己是否该替他添一把柴火，斩断他的温柔，总好过……以后，他把这份温柔，留给别人……

所以再次见到温客行的时候，周子舒没忍住。他想起这几年温客行视他若无物，他好不甘心，甚至有点恨了。他决定激怒温客行，让温客行亲手了结自己，若温客行可以就此解脱，那他也愿意成全，可若无法解脱，那他希望自己是温客行唯一一个爱过恨过又亲手杀死的人。

然而周子舒没死成。

睁开眼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到，“果然”，药递过来的时候，他有点欣慰，“这是想到新的办法了？有进步。”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喝了。

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近身伺候温客行在外一应事务的时候，周子舒有点怔然，他已经很久没有跟清醒的温客行这么近距离接触了，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态度才合适，以至于刚开始的时候，他时常是僵硬的，僵硬到态度说不上好的程度。

温客行对他的态度却自然许多，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好像不再介意过去的事情。周子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顺从本心了。即便后来发现自己身中蛊毒，又惊觉此蛊非彼蛊，他却再也回不去没有温客行在身边的日子了。

事到如今，哪怕名义上自己只是温客行身边一个鬼奴，倒也无甚所谓，反正自己不会让他身边再出现其他人，叫什么都行。温客行本来就是他的，周子舒想，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只是，周子舒发现，自己竟从没有仔细问过温客行，他到底怎么想的。

听到他和喜丧鬼的这番话，周子舒觉得他应当是十分委屈的。而每次让温客行感到委屈的，都是自己。只是从前温客行在四季山庄的时候尚能活泼一些，感到委屈了就当玩笑似的讲出来，周子舒没在意，他好像也习惯了似的从不奢求。现如今，却是讲也不曾讲过了。

周子舒知道自己从前没有当好一个丈夫，现如今也没有当好一个宠奴。

“对不起。”周子舒想去握温客行的手，却被温客行一把甩开：“就算你说一百遍对不起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嗯，那就不原谅。”周子舒仍旧温柔的看着他，“但就算你不原谅我，该说的对不起我也一样要说。”说着他仍是执拗地去握温客行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继续道：“同样，就算你不原谅我，该说的我爱你也一句都不会少。”

温客行似是被这三个字烫到，猛地别开了视线，他虽然默许了周子舒在身边，却不曾想过要这么快就直白的和他讲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忍不住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周子舒捏了捏他的手心，“但我想要一个机会，一个让我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温客行皱了皱眉，没说话，周子舒便接着道：“不过最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幸福快乐。”这下温客行简直要嗤笑出声了，“周大首领，你怕不是忘了，我的不幸都是谁带来的？”

“是我。”周子舒的表情有一瞬的痛苦，温客行注意到了，却仍挂着嘲讽的表情看他，见他很快恢复了先前温柔的神色，温客行又改为面无表情了。

周子舒继续道：“我知道这很可笑。我曾恨不得回到过去痛揍自己一顿，甚至想着若是你当初没有遇到我，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但再转念想想，又觉得舍不得，舍不得错过你。”

“你不是‘遇到’的我。”温客行似乎也豁出去了，“是我特地去找你的。”

周子舒有一点惊讶，但想通个中环节后，涌上心头的是一股子心痛，“是我不好，我从一开始，就将你和师弟认错了……”

“原来你还记得。”温客行知他想到了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也是我救了你的狗，你不说以身相许便罢了，还转头就把我忘了……”

“对不起……”

“你对衍儿真好啊……后来你对我也这么‘好’的时候，我还以为终究是缘分到了呢，可惜是孽缘。”

“是我一叶障目，愚蠢而不自知。”周子舒悔恨非常，忍不住道：“也许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与你成亲时虽目的不纯，之后的三年，却也并非完全无动于衷。我自以为大仇得报，却没有一天晚上睡过好觉，午夜梦回总是惊醒，看着空荡荡的枕边，脑子里总会想起你……

我不敢说那个时候就已经对你情根深种，况且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可笑我那个时候甚至还想对你赶尽杀绝，这可能也是我潜意识下发觉你对我的影响之大，让我想要以此掩埋内心深处悄悄发芽的种子。

温温，你太好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是我做了罪大恶极之事，原本是配不上你的，但是……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希望你幸福快乐，但与此同时，我希望带给你幸福快乐的人，是我。”

温客行第一次听周子舒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情话。他一瞬间觉得有些荒谬，说周子舒来到鬼谷之后爱上他也就罢了，但若说当年就对他动了心，温客行简直要气笑了，于是他直言道：“我不相信。”

意料之中的答案，周子舒一点也不气馁，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他不想逼温客行太紧，依然温柔又好脾气的笑笑，甚至抬手想捏一捏温客行的脸，“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听过就罢，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会加倍对你好，你只需受着便是。”

说罢，周子舒将温客行拉到椅子上坐好，拿起桌上的梳子，一边细心地为他梳发，一边道：“我保证对鬼主大人一心一意，忠贞不二！”

温客行原本不知在想什么，听他这么说，不假思索地回道：“你现在本来就是我的鬼奴，当然要对我尽忠职守！”

“好~都听你的。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最近的话题总是以吃结束，温客行终于忍不住了：“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现在问我想吃什么，晚上你是不是还打算吃我啊？”

周子舒笑得越发灿烂，没有反驳他的话。

温客行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我要吃鱼，赶紧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