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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重聚众芳宴
小爷怎么说 2022-01-23

“烛龙之血可以开启这三界之中无数烛龙九阴布下的精妙机括,只有一处例外,那便是无间地狱的大门。所谓趣果无间、受苦无间、时无间、命无间、身形无间,是为无间地狱。里面关押的,皆是这世间极恶之、极恶之灵。若有人想要打开它,除了以烛龙之血为引外,还需以阴阳玉珏为钥,并集齐贪、嗔、痴三大恶灵,方能开启。如果说崇娘盗珏是为救子,弈枫盗珏是为救国,那这一次的夺珏之人怕是没那么简单。”回想起吴夲的这席话,昭雪顿觉背后冷汗涔涔。


天边褪去温热的光晕,秋风漫卷起落叶洋洋洒洒。方离舟披了件月白鹤氅立在三秋殿的屋檐下,心头反复碾过张暮沉的那句话,嘴角竟悄然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离舟啊,谢谢你救我,所以我也愿意救你。”

“咳咳!”空中传来几声轻咳。

“什么时候来的?”方离舟抬眼望见侧坐在屋脊上的昭雪。

“有一会儿了,看你出神,就没有打扰。”昭雪说着飞身跃下,缓步走到近前。

“阴阳珏可有线索?”

“嗯……阳珏医顽疾,阴珏驱凶尸,二者合二为一,或能开启无间地狱。”昭雪看着院内的参天古树,故作淡然道。她不是方离舟,不管多心疼眼前人,都无权替他决定,那段过往是该继续尘封还是即刻开启。她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心性,如此简短的回答,她排练了一路。

“或能开启?何解?”

“想要开启无间地狱的大门,除了阴阳珏,还需要烛龙之血,和这世间贪、嗔、痴三大恶灵。”

“无间地狱……三大恶灵……”方离舟喃喃重复着,眉心已打出一个结,看来事态远比他料想的严重得多、复杂得多。

“这也是师……是我所担心的,只怕这幕后之人所图非小,而是大谋。看来这次,我们是遇上硬茬儿了。”

方离舟沉思着叹了口气,将身上的鹤氅又裹了裹。

“怎么,你冷?你……受伤了?”一直不敢与方离舟有眼神接触的昭雪,这才发现他面色苍白,气息不稳。

“没事,一点小伤!”

“你是仙君,什么样的小伤会让你气息紊乱。”昭雪说着,便要抓过他的手腕搭脉切诊,却被方离舟猛地挣开。

“真的没事!我贵为神君,难道还骗你不成!你去了趟慈济宫,自该知道我的身份,烛龙有再生之力,这点伤不日便会痊愈。”说着,他理理衣袖,将在镇魂井里的所见所闻简要说了说,却只字不提那寒潭中毒之事。

 

众芳宴设在四季花开的倚梅园,对应着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虽说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可席间却被道童们用各式奇花异草,装点得春色撩人、满目生机,加之园内四周栽种的百株红梅皆已盛放,竟比那胜春之景还要美三分。方离舟与张暮沉连席而坐,身侧各架着一个半人高的火炉,炉内燃的都是上等香木,红彤彤的火苗散发出香暖的气息。

“冷不冷?”张暮沉见方离舟褪去氅衣,只着了件轻薄的广袖长衫,便探身来问。

“不冷。”方离舟轻声应着,眼睛却没有看他。

“还是披上吧,一会儿该起风了。”张暮沉说着,将身侧的氅衣披到了他的肩头。

方离舟仍是不看他,只是低下头,默默系上了带子。

这一幕被坐在远处屋脊上的昭雪瞧了个清楚,她转头对身侧正在抡酒瓶的豆豆道:“怎么那么别扭?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俩哪里不对劲?”

“哪有?”豆豆稚嫩的声音里略带着些酒气。

“差不多可以了,别再喝了!”昭雪夺过豆豆手中的百花酿,捻起它头顶的叶片,叮嘱道:“神君身上有伤,这四季花开又是个多事之地,我们是来接应他的,你平时喝多少我都不管,但今天不行,给我打起精神!”

“简单~简单~放轻松~我鼻子灵着呢,这场里多一个人,我也分辨得出!”豆豆夺回酒瓶,又咕咚了两口,才倒倒瓶底,意犹未尽地抹了嘴儿。

二人正在说话间,林天放在道童的簇拥下,身着一袭暗花织锦道袍,缓步走进园中。

“道长来了!”昭雪用手肘提醒豆豆。

“嗯?”豆豆应声嗅了嗅,眼皮都没抬就即刻回复道,“不是道长!”

“什么?”

“他不是道长!”豆豆不以为意地补了一眼。

“你可看仔细了?”

“这人不是道长!或者说,他们虽然长着一样的脸,可不是一个人!”

“什么叫不是一个人?说清楚一点!用我能听懂的语言和我交流!”

豆豆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复道:“那位道长身上是寒凉的水气,而这一位是炙热的檀香气,又怎么会是一个人。”

“那……那会不会他今日恰好熏了檀香,或是适才路过哪里沾染上的?”

“这身体里的味道,又岂会因为换了件衣裳或是熏了什么香就轻易改变?不是一个人,就不是一个人,味道骗不了我!”

昭雪闻言黛眉一蹙,下意识将咸池贴到了自己身侧,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旁边醉意阑珊的豆豆道:“打起精神!给我盯紧了这园内的所有人!今夜过后,你爱的百花酿,随便喝!”

 

“让诸位久等了,我先自罚三杯。”林天放起身端杯,向席间众人致意,三盏过后,才落了座。

“不管是瑶池盛会还是王府夜宴,料想诸位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我这四季花开,没有歌姬助兴,没有舞娘献艺,只有小道们闲暇时戏耍出的一出剑舞,可供各位一观了。”

林天放话音刚落,数十位身着丹霞束袖锦袍、头戴绛红巾绩的小道士,齐刷刷地从宴席四角的间隔处鱼贯而入。他们手执桃木剑,利落地聚到宴席正中的舞台上,伴着铿锵的乐曲开始挥剑起舞。㸌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一出豪宕顿挫的剑舞技惊四座,引得王府侍从们个个拍手叫好。

“嚯!一舞剑器动四方,还真是精彩!”张暮沉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的一张一弛、一扬一收,不知不觉间,这四季花开的特酿“满庭芳”已三杯下肚。他刚要再端起案上的琉璃盏,手却被方离舟按住了。

“别喝了,这舞不对劲。”

“什么?”

“剑走正南,气在西北,五行为火,是为离卦。这五十九名小道,合的正是朱雀七宿。”

“朱雀七宿?那井里的……朱雀逐日?那太阳在哪儿?”

方离舟没有回话,目光盯向席间的一处空位。这个位置很偏,离主位也极远,就连最末的一盏天灯也安在席位之前,让那空荡荡的桌案,足有一半没在阴影里。自开席到现在,这位置始终无人落座。

“我料想他断桥留人,必有动作,原来是请君入瓮。也好,这笔账,我可不想他欠太久。”方离舟眼神酷厉,又恢复了张暮沉初次见他时的傲岸不群。

“你想做什么?你身上的伤……可好利索了?”

“鹤珥你戴好了,一会儿,自会有人带你离开!”

“那你呢?”

方离舟不再回话,只是慢慢抬起眼眸,看向远处的苍穹。

场中剑舞渐入化境,小道们舞姿矫健、气贯长虹,如同一人舞剑,又如万军破敌,越是临近收尾,越是豪放激扬。忽然,他们齐齐剑指西北,手中掐诀结印,五十九柄桃木剑骤然升空,化为万千剑气,直插霄汉,最后竟在那南边夜空炸开一个鲜红的朱雀图腾。伴着一声尖戾的啼鸣,那朱雀竟如同活了一般,兀自在空中盘旋飞舞,带起周遭烈风阵阵。

“疾风!列阵!”方离舟厉声喝道,整个人已跃上九天,与褪去道袍的林天放、灵月、司徒云展等人相对而立。

“方离舟果然是方离舟,看来,你一早便料到我要杀你!”林天放看着方离舟身后陡然出现的一众天兵,唇角微动。

“打无准备之仗,可不是我的行事风格。你早该猜到,动我东岳帝府的东西,岂能善罢!”

“哦?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是你的烛龙阵厉害,还是我的朱雀门高明!赤影卫,给我上!”

仙法对决,惊空遏云,剑气纵横,寒光十里。天兵对上赤影卫本该所向披靡,可无奈空中朱雀嘶鸣,引得天火雷动,天兵既要躲避天火又要倾力杀敌,显得力不从心。方离舟的烛龙阵以血为引,以水为媒,原本的驭水之术因为青竹彪的毒性也至多发挥二三。

双方正在胶着之际,那原本无人落座的空位上竟倏忽裂开了一条缝,将周边的桌案器物缓缓吸了进去,裂缝越扩越宽,最后竟陷出个十人合抱宽的潭口。潭中,碧水悠悠,无波无澜。

昭雪将张暮沉与一干王府侍从安顿好,刚要腾空驰援,却见此潭出现,不禁心中一喜,“无水有水,天助我也”。她掌中凝力,一个引水咒拍入潭底,数股激流随即溯上半空,让那原本势弱的烛龙阵顿时水汽升腾。

“这水?”方离舟眉间一紧。

“无水有水,自是天助!”昭雪一脸得意。

“不对!”

“什么?”

“这水不对!”

他话音未落,便觉烛龙法阵被一股撼天动地的气力拉扯着,正在朝相反的方向运转,周遭的水汽升腾也陡然变为戾气相杀,那原本对敌的剑气像是失去了头狼的狼群,竟在阵中自相冲撞起来,引得空中风雷火炮、鬼出电入。

“方离舟!今日,这碧水潭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林天放目光阴狠地看着阵中宿敌,而后整个人翻身跃高数十丈,他周身灵流暴起,掌心驱雷掣电,酷厉的掌风携着摧枯拉朽的烈焰,向潭口的方向猛地劈了下去。他口中恶狠狠地念道:“炼化阴魄,不复阳魂,掌中凝五雷,碧潭封元神!”

那碧绿的潭水像是听到了这话的召唤一般,随即翻出滔天巨浪,宛如绿色的火舌,将烛龙法阵连同方离舟一并吞入腹中。

“神君!”昭雪目眦欲裂,咸池一剑冲天,紫色的火浪伴着她眼中的怒海惊涛,向近前正在兀自得意的林天放席卷而去。

“不好!他催动了潭口布下的封印法阵!主上还在潭底!潭口一旦关闭,就再也无法开启!”灵月咬碎银牙,一个反身向潭口奔去。

“早就告诉过你,他狼子野心,留他不得!”司徒云展扯去氅衣抛向潭口,手中掐诀结印,那氅衣倏忽变成一张硕大的九尾狐皮,将正在缩小的潭口猛地撑开。

可无奈潭中漩涡涌动,狐皮撑了不足半柱香的时间,就被翻涌的潭水给弹射了出去。

眼见潭口即将关闭,张暮沉一个飞身扑向水潭,将自己横身嵌进潭口,如蜘蛛结网一般,用自己的四肢,死死撑住正在缓缓收拢的潭壁。他双目充血,骨节声声作响,巨大的压力须臾间便将他的全身长骨尽数挤断,只留下那连着痛觉的血肉筋脉,还在不依不饶地抗衡着。

“离——舟——”紧咬的牙关,汩汩上涌的腥甜将满口贝齿沁成鲜红,“快——上——来!”鲜红溢出唇角,滴进身下的激流中,顷刻无踪。“离——舟——”他眼里的悲伤漫过痛楚,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这一世,他依旧看重他;这一世,他依旧在心底;这一世,他栽了,栽在这名为方离舟的宿命里……

脱力的躯体不受控制地缓缓下滑,身上的衣衫已彻底被潭水打湿,他快要撑不住了……“离!舟!”伴着喉间呜咽,他愤然将周身功力凝于手足之上,而后顺势钉进潭壁之中。

石头的碎裂声掺杂着骨骼的折断声传来,朵朵鲜红从四个触目惊心的窟窿中洇出,顺着冰凉的潭壁缓缓淌进水里。

“不好!他快撑不住了!暮雪朝霜,熠熠星光,纨扇听令,复我潭口!”见此情形,灵月合掌运气,将面前的金色纨扇掷入潭中,扇子在水面盘旋了两周才陡然增大,慢慢将张暮沉下沉的腰腹给托了起来。

就这样,一人一扇,竟在那封印法阵下,搏出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碧水潭——潭水寒凉刺骨,法阵剑气噬髓。沉入潭底的方离舟感觉周身血脉凝滞,举步维艰。他眉头深锁,双目紧闭,浅淡的嘴唇褪尽了最后的血色。

“方离舟……方离舟……”,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在叫他。

“你是谁!”

“方离舟……方离舟……”

“为何会在潭底!”

“方离舟,烛龙之血……”

“什么?”

“烛龙之血……你的烛龙之血,可以破除这潭底的封印。”

“你是谁!为何帮我!”

“我是……”男子的声音淹没在湍急的暗流声中。

“你究竟是谁!”

嘶喊的质问,无人再应答,只有浪花拍击潭壁的声响,不绝于耳。

方离舟挣扎着睁开双眼,金瞳在黯然无光的潭底透出两团光晕。他将周身精元凝于掌中,烛龙之血顺着十根纤细匀净的手指缓缓淌进水里,将碧绿的潭水划出十条暗红的墨痕。

转瞬过后,潭底沙砾游走,潭壁华光裂出,伴着一黄一蓝两道炫光,方离舟与潭底的另一人顺着张暮沉撑开的洞口,冲出了水潭。

两人重重落到地上,身侧还陈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张暮沉。

潭外已是一片狼藉,遍地皆是赤影卫被击杀后留下的一滩滩污血。

昭雪已然杀红了眼,她将对自己的愤恨和对敌人的憎恶,全数灌注到咸池的剑脊上。咸池映日,火光烛天,这凌厉的杀招,五日之内,她已经是第二次用了。可就在她与林天放近身搏杀、已占上风之时,眼角却忽然瞥见方离舟与另一人从水潭之中跃出,她心中断定此人是敌非友,又担心方离舟伤重难敌,便将剑一横,格挡住近前攻势,而后顺势一推,将林天放掀出几丈,趁此时机退步抽身,跃到了方离舟跟前。

“铮——”咸池抵上潭底人的咽喉,正要回刃见血,却被藏在怀里的豆豆急声止住。

“主人,别杀他!是道长!”豆豆探出脑袋。

“什么?”

“是道长!是那个浑身水气的道长!”

昭雪一手持剑,一手拨开那人散乱的头发,这才看清此人面容。这是一张与林天放一般无二的脸,英挺的眉峰,深邃的眸子,削薄的嘴唇,面色虽略显惨白,可神情却是泰然自若。见昭雪看着自己,他嘴角一勾,竟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浅笑。

“此人确实不是林天放!但也未见得是友非敌!”昭雪心念一横,手中寒光一闪,用剑脊将那人砍晕了过去。

“没事吧!”昭雪转过身,焦灼地看着双目低垂、一身狼狈的方离舟,“怎么了?说话啊!伤到哪里了?”

方离舟没有应她,她的视线沿着那瘦削的骨骼缓缓下移,才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张暮沉,“他……”

“照顾好他!”方离舟的声音终于响起,虽是几不可闻,却散发着阵阵寒意。

他倏忽站起身来,移行幻影般穿过层层厮杀,瞬移到林天放近前。“炼化阴魄,不复阳魂?”他微微歪起头,赤红的双眼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位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对手,犹如鹰隼端详猎物一般,退去了最后一丝怜悯,“你这么喜欢啊!好!”他嘴角挂起冷笑,“今日!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他周身金光炸裂、灵流暴起,那沾染血污的白色长衫骤然洇成一身鲜红,“以身作符,以血为箓,诛仙弑神,戮身灭灵!”斗折蛇行的咒文应声在他身后绽开,带出猩红的火光,顷刻便将天地搅到变色。

“不好!他要……他要诛仙!”昭雪杏目圆睁,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她与林天放交手,只是想要打伤他,好让他乖乖伏法,却从未动过杀他的念头。不是因为他不该杀,而是他不能杀,他是有品阶的仙人,若非天罚,是不能诛戮的。这也是林天放想要用寒潭封印方离舟而不是直接弑杀他的原因。可现在,方离舟以肉身作为符箓,便是要让林天放神形俱灭,这就是公然触犯天条,后果可想而知。

“神君,住手!”昭雪飞身挡到林天放身前,目光中满是惊恐与凄楚。自良方殿得知真相后,她的心始终被那段过往揪扯着,容不得她自己作主。她记得儿时天真烂漫的方离舟,听闻过后来慈心济世的开阳君,也亲眼目睹了如今的宪章神君是何等的冰冷薄情。那段过往的重量,里面包裹的酸楚与不甘,即使无法感同身受,也足已令她泪水涟涟。他还没有与弈枫相认,还没有与师傅重归于好,还没有体会过这世间的万千可能,所有的一切就要埋葬在这四季花开的漫天血雨中……

昭雪哭诉着,字字泣血道:“哥!不要!不要啊!我是星儿,星儿!你的妹妹上官星!你不能杀他!不能因为杀他,而毁了你自己!哥,你快住手!”

咸池的紫色锋芒伴着昭雪的嘶喊声划破苍穹。炫目的白光过后,清脆的玉裂之音响起,咸池剑柄上的夜明珠碎成了几瓣。那是姨母送她的生辰礼,却在此刻,救了她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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