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回到目录

新东京市第二区，四畳半公寓

第三起死亡发生在一个独居的男人身上。众人来到他蜗居的房间，只看到铁架床上的一具焦黑的尸体。他的四肢都不见了，躯干也被掏空，仿佛被野兽啃噬过。

“啧，真够惨的。”晴川皱着鼻子说，“头部也被彻底烧毁，只能从照片上看到他的样子了。”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相框，裱着死者和一个黑发女孩的合照，两人中指都戴着绿宝石戒指；旁边堆着许多空药瓶，是碘片、维生素C和罗米司亭之类的抗辐射药剂。在小桌底下有一本日记，一大半纸张都被烧焦了，所幸正文还留下了不少。

晴川把日记内容翻译给众人听：死者是东京大学土木工程系的高材生，和叶凌霄一样，是21世纪中叶冬眠的无能力者。冬眠苏醒后，他被“砌塔人”组织招募，在通天塔从事水利交通相关工作。这项工作待遇不高，但有编制，福利好，而且定期提供进化者的血液、进行抗辐射治疗。

这是叶凌霄再次听到“砌塔人”这个组织。听起来，这是个很适合自己的去处，但晴川接下来的翻译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死者本来可以这样安稳地活下去的，像一条平静的小溪，过完这一眼能望到头的一生。但他认识了一个同样来自公元时代的冬眠者女孩。虽然他们并不来自同一个国家，甚至语言都不通，但在一百多年后，这种相逢就是他乡遇故知了。为了追求她，死者咬咬牙，买下了一款漂亮的绿宝石戒指。这让他欠了一屁股债。他想换个更赚钱的工作，可惜始终未受到“穹顶之神”的青睐，无法获得进化能力。随着讨债人步步紧逼，几天前，他下定决心，抱着赌一赌的心态，从黑市商人手里买了一顶“进化帽”。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进化仪式的记述——显然，死者也知道这种尝试非常危险。他在戴上“进化帽”之前潦草地写了大量遗言，其中大部分都被烧焦了，只能看见三行小林一茶的俳句：

我们在世上，边看繁华，边朝地狱走去。

最终，仪式失败，他自燃而死。

“又是进化帽......”苏明咬牙道，“这到底是谁发明的？真是祸害！”

“话说回来，有人看到这个祸害在哪吗？”晴川说，“找了一圈都没发现，该不会又被捡走了吧？”

“看来是的。”叶凌霄苦笑道，“而且，这次连压痕都没留下。”

“怎么这样！线索又没了！”

“不。你们看，这里有不少超低温冷冻的痕迹——铁床的支架发生了冷脆，一掰就断；桌上的铁水壶也被冻裂了......”叶凌霄皱眉思考片刻，然后说，“铁的冷脆温度是零下八十度。我想，通天塔里应该没有零下八十度的天气，进化者的能力也没有急剧降温吧？”

苏明和晴川一齐摇头：“没有。肯定没有。”

“嗯，我想这也不是‘异种’造成的。它们的能力和进化者似出同源，能发出高温烧化人体，但不太可能产生超低温。”叶凌霄说，“你再看这里，死者的残骸上也结了霜。如果冷冻在前，人体自燃在后，这些霜早就该被烧化了。所以......”

“冷冻是在他死后才发生的！”苏明恍然大悟，“在他死后，还有人来过这里！”

“还不错嘛。”晴川拍了拍手，“冬眠的，还有什么发现吗？”

叶凌霄指了指地上的一串焦黑，说：“这里还有些痕迹，好像是手掌印，从尸体旁一直延伸到门外；但没有黑脚印，也没有进门方向的手掌印。你们觉得为什么会有手掌印呢？”

循着叶凌霄所指，苏明和晴川搜索了一番，确实只发现了从死者床前到门外的黑掌印。

“寒冰绵掌？九阴白骨爪？”苏明说。

“都叫你少看那些侠客小说了。那都是古人瞎编的，根本不存在那种进化能力。”晴川挤了挤眼，“冬眠的，你觉得这是什么？”

“我只想到一种场景——”叶凌霄说，“有人在他自燃而死后走进来，摸了尸体，手上沾到炭黑，再倒立着走出去......”

这个画面实在有点诡异，就连一直满不在乎的晴川都打了个哆嗦。

“......不过，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说不定，这些痕迹和死亡事件无关呢。”

苏明沉思片刻，说：“但我确实能感到它们发出的微弱辐射，和‘热海’温泉旅馆里的蛇形痕迹很像。哦，还有‘精卫’号遗迹。那天我追查‘异种’时，发现的就是这种辐射印痕。”

“哈！这不就结了么？”晴川叉着腰说，“我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什么？”

“有人和你一样，也在追查‘异种’。他追着辐射痕迹来到这里，发现‘异种’刚刚杀死了这个倒霉男人。”晴川说，“双方展开激战，那个人打不过‘异种’，被烧掉了两条腿，只能赶紧用超低温封闭自己的伤口，用两只烧焦的手爬回去......”

“喂，你也想得太可怕了吧！”

“可怕？这在街头可是家常便饭，你没见过而已......总之，那个人逃跑了，‘异种’也追了上去。他只好躲起来，找当地治安所或青训所发布委托求助。”

“原来如此，他就是那个给我们发委托的人！”苏明一拍大腿，说，“快走，我们说不定还能救他！”

 

新东京市第一区，北海道青训所，松风道场

黑掌印的痕迹没多远就断了。众人没办法，只好顺着黑掌印延伸的方向一路向北，来到东十二区青训所附近。这也是委托人发布的第四个地点。

东十二区的青训所和东八区不同，占地面积小得多，主体建筑是一座由青石砖和仿木搭建的道场。学生人数只有两百出头，穿着黑白两色的日式斗篷，毕业去向也只有穹顶教会。

还没进门，叶凌霄就看到滚滚浓烟从道场的窗户里涌出。教师和学生们都站在外面，没人阻拦前来调查的三人，也没人灭火。好在道场的仿木并不是真的木材，火只烧了十几秒就自动熄灭了。

“苏明姐姐！”一个孩子突然从围观人群里钻了出来，拉住了苏明的衣角，大哭起来。叶凌霄认出了他。那是自己刚来通天塔时，和苏明在渤海步行街遇见的三个孩子之一。

“别怕，有我在。”苏明蹲下身安慰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呜......刚才，我们发现了一顶进化帽，放在道场后面的仓库里......”小男孩边哭边说，“......我们都想要得到它，谁也不让谁，只好打一场来决定......小蒙哥赢了，然后，然后他就......”

没等他说完，苏明就冲进了仍在冒烟的门口。叶凌霄安顿好那个男孩后，也跟了进去。

只见道场中央有一堆焦炭，连人形都很难分辨出来了。残骸附近有一个被压出来的凹坑，裂纹以那里为中心发出，像蛛网一般在岩石地板上蔓延。坑里是一个泛着银蓝色光泽的半球形壳，表面布满诡异而迷幻的花纹。那正是“进化帽”。

“这次总算找到了......”叶凌霄松了口气，感慨着这次终于先人一步，进化帽没被别人捡走。忽然，他意识到一个事实——死亡事件发生在几分钟前，远远晚于他们收到委托的时间！

也就是说，委托人“预知”了这里的死亡事件！

“嘶......难道凶手不是异种，而是委托人本人......”叶凌霄想到一部老侦探电影的桥段。他提醒了苏明和晴川，这让她们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那个孩子呢？”叶凌霄说，“如果我的猜想是对的，他可能看见过凶手。”

苏明马上跑出门口，蹲在那个男孩身边。

“姐姐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她说，“你们发现‘进化帽’之前，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男孩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叶凌霄发现他的动作很犹豫，显然心里有什么事在瞒着大家。

晴川压低声音对男孩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姐姐我是太阳教团的‘守夜人’，是来帮你们伸张正义的。有什么话不敢说的，都可以告诉我！”

男孩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说：“你......相信我吗？”

“当然！”她用力点头。

“刚才，道场里起火之后，我......看到了怪物。”男孩咬着牙说，“长条形的，会游动的，还有用五只脚爬的......穹顶教会说的，冒犯神明的罪人才会变成的那种怪物。”

晴川抓住男孩的肩膀，急切地问：“不，那都是谎言！你的朋友不是罪人！那些‘异种’不是人变的，而是穹顶之外入侵的怪物......”

“但我看到了！”男孩瞪大了眼睛，瞳孔微微颤抖，“小蒙哥戴着进化帽，突然惨叫起来，身体着火，然后......变成了怪物。”

“不可能！”晴川提高声音，“你肯定看错了！”

“绝对没有！我保证......”男孩眼中泛出泪光，“我看得很清楚，怪物就是从小蒙哥的手、脚和肚子里钻出来的！”

“这不可能。”晴川不自觉地松开了男孩，“不可能......”

她退后几步，交叉抱着手臂蹲下。显然，她的信仰正在经历巨大冲击。

叶凌霄所受的震惊也一点不比她少。怪物从死者的手、脚和肚子里钻出来，这种场景也太惊悚了。而且这也和他的推断完全不符。

他问那个男孩：“你说的怪物跑去哪里了？”

男孩指了指道场的后门，眼神中还残留着恐惧。

叶凌霄向那里望去。只见门外海雾缭绕。青训所围墙的后面便是近百米宽的日本海，以及北太平洋大坝；再往后，可以看见“第二台阶”。那是分隔通天塔第一、二层的巨大断崖。汹涌的云团在悬崖顶部盘旋，仿佛一个白色磨盘，要将一切闯入禁地的冒犯者碾碎。在那之后是第三层“灵魂之海”，然后就是神秘的“穹顶”了。

“跑向了穹顶的方向啊......”叶凌霄的眼神逐渐迷茫起来。

他此前的两次猜测都被否定：起初，他以为是“异种”袭击，而某人发现“进化帽”对异种有特别的吸引力，断了黑教培之类的财路，因此身陷险境，不得不发委托求助。但这解释不了委托人对最后一起死亡事件的“预知”；后来他以为是人为谋杀，连环犯罪，“异种”只是让人迷惑的障眼法。但在最后一起事件中，真的有“异种”来过！

叶凌霄当然不相信“罪人”之类的说法。他更倾向于太阳教团的假说——只要把“异种”换成“建造穹顶的外星智能生命”，把“穹顶”换成“宇宙动物园”，一切就说得通了。

但是——如果男孩没有看错的话，这些假说都不再成立。科学的推理将导向一些更加恐怖的结论：

譬如，进化者可能根本就不是人类......

“喂！冬眠的！”晴川突然锤了一下叶凌霄的后背，力气之大，差点把他的早饭都锤出来，“有麻烦上门了！准备战斗！”

叶凌霄回过神来，看到道场门口黑压压地堵着一群人。他们手里端着电磁步枪和蒸汽霰弹枪，披着黑色斗篷，斗篷上用银蓝色的细线绣着“尖塔与眼睛”的纹章。

“双手抱头！蹲下！”为首的黑衣人用世界语喝令道，“竟敢在这里做渎神之事，引来天谴。按照教义，我本可以把你们当场击杀！”

“一支‘代行者’的快速反应小队，十二人，大部分是丙级，有一到两个乙级。这可不好对付。”晴川对叶凌霄说，“准备好你的道具，听我口令。你打掩护，我放倒那个打头的，然后从后门逃跑......”

“没事，这里有我呢！”苏明笑了笑，从背后放下琴盒，准备打开，却被晴川一把按住。

“你别动！”她压着嗓子对苏明说，“别忘了，你是甲级进化者，是制衡通天塔里各个大区的存在。在这里拔刀，你会引发第四次穹顶战争的！”

“那怎么办？”苏明反问，“总不能被抓住吧！”

“不会的。这里可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的主场，打不过总能跑得过！”晴川歪嘴一笑，“听我口令，打掩护，然后从后门——”

突然，一个保温瓶大小的棒状物体从后门飞了进来，在空中翻滚两圈，落在“进化帽”旁的地板上！

砰！一声巨响，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棒状物体就猝然炸裂，喷出一股透明的粘稠液体，其中剧烈翻滚着无数的气泡。浓厚的白雾骤然腾起，笼罩了一切。刺骨的寒意顺着地面扩散开来，仿木瞬间开裂，地板变得发白，石墙也结满了霜花。

与此同时，叶凌霄感到了轻微的窒息。这并不是因为白雾有毒，而是因为氧气正在被某种惰性气体挤出屋外。

“液氮......”他猜测超低温的来源，“有人扔了个液氮瓶！”

“好机会！”晴川一把拉住苏明，向后门冲去。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啸，“代行者”小队终于反应过来，打开蒸汽霰弹枪的高压气阀，驱散了白色的冷凝雾。但因为泄掉了压力，他们短时间内没法再进行大威力射击了，只能用电磁枪开火。这种武器对电磁系进化者基本无用。弹丸还没飞近，就被苏明发出的磁场偏转了。

跑出道场门口的时候，叶凌霄回头望了一眼。进化帽已经消失不见。附近也没看到疑似扔液氮瓶的人。只有一艘“代行者”的黑色飞艇悬浮在半空中，仿佛一朵乌云，在青训所的操场上投下压抑的阴影。

“去北太平洋大坝！”晴川喊道，“那里有大瀑布，飞艇过不去！”

“怎么走？”苏明指着青训所的高墙。

“那边有个墙洞。小时候，我经常带着弟弟从那里溜进来！”晴川说，“跑到大坝就好办了。那里肯定有维修涵洞，我们可以从那里回崖壁街！”

在晴川的引路下，苏明和叶凌霄钻过围墙，翻过一条行驶缆船的运河，然后在东十二区的小巷里奔跑着。低矮的铁皮板房、黑色仿木砌成的神社、闪烁的霓虹灯管在他们的眼角掠过，构成凌乱又促狭的风景。

叶凌霄惊讶于自己竟然能跟上进化者的脚步。按照常理，她们的力量和身体强度都远超常人，应该跑得比自己更快才对。但进化者的身体重量也跟能力呈比例增加，虽然功率大，但负重也大，最后跑起来的速度都差不多。晴川奔跑时几乎不留下足迹，但苏明每跑一步，都会在地上踩出一个凹坑，仿佛冲击钻。

跑出一公里后，叶凌霄的体力渐渐不支。他的脚步逐渐沉重，有节奏的呼吸也变成了剧烈的喘息。但身后“代行者”的飞艇仍在紧追不舍。苏明一把抓住他的手，带他维持着速度。

“还有多远？”她问晴川。

“快了！看那边，只有几公里了！”

叶凌霄艰难地抬头，眺望晴川所指的地方。在低矮的建筑群和雾气之后，“第二台阶”赫然矗立，仿佛世界尽头的巨墙。来自通天塔第二层的河流从那里坠落，形成高达两千米的大瀑布。瀑布下是足以笼罩一座小城镇的白茫茫的水雾。白令海峡大桥、勘察加镇、阿拉斯加镇都笼罩在这片水雾中。北太平洋大坝大约在原地球阿留申群岛的位置，呈半圆弧形，横跨海峡两侧。那是从东十二区步行前往西八区的唯一通道。

不知跑了多久，周围的人烟逐渐稀少，低矮民居变成了残破的断壁残垣，空气里的水汽也越来越大。转过一个拐角，小巷就到了尽头。前方百米开外，北太平洋大坝的混凝土基座赫然矗立，其间有一片苍白的沙滩，以及在迷雾中缓慢起伏的铅灰色的大海。

“等等！”苏明突然停下脚步，“前面有东西！”

“什么？是代行者吗？”

“不，这种辐射痕迹，好像是——异种！”

一股狂风吹来，迷雾被短暂地吹散，宛如被掀开的幕布，露出了叶凌霄所见过的最诡异恐怖的景象。

大坝基座旁有一堆扭曲的黑影在耸动。起初，他以为是冲上岸的垃圾被风吹动，或者是海葵、章鱼和螃蟹之类的生物。但他马上意识到，章鱼和螃蟹是没法在充满辐射的通天塔存活的。当海浪涌上沙滩、漫过那些扭曲的黑影时，一股炽热的蒸汽骤然腾起，仿佛水泼上了刚刚喷发的熔岩；而那些黑影的外皮也片片剥离，露出苍白而有银蓝色花纹的皮肤，诡异而妖冶。无疑，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异种”。

“天啊......”苏明忍不住捂住嘴巴，“它们......在干什么......”

只见成百上千只“异种”堆在一起，彼此缠绕，仿佛一群想逆着瀑布洄游的大马哈鱼，试图攀爬北太平洋大坝，向穹顶的方向爬行。但它们无法爬上接近九十度角的混凝土峭壁，只能从基座上跳起、挣扎然后跌落，形成一座令人作呕的、不断蠕动的小山。

走近后，叶凌霄发现它们更像是堆积起来的内脏：其中数量最多的蛇形的“异种”，看起来像是人类的肠道；扁叶形的“异种”，和肝脏形状相仿。还有螃蟹形的“异种”，在那堆蠕动的怪物间彼此抓握，让这堆蠕动的怪物山维持不散架。

忽然，他听到脚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只见一只“螃蟹”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过，在沙滩上留下一串焦黑的“掌印”。它有五只脚，宛如一只倒立的、断掉的人手，手腕处的断骨依稀可见。

不——它就是人手。

此前，叶凌霄对“异种”的猜测离不开一点：它是穹顶之上的外星智慧生物。它建造了“穹顶”豢养人类，就像人类豢养动物。平时，它用某种不为人类掌握的高科技隐藏自己，但当发现有人试图冲击“穹顶”、窥破秘密时，就会发射某种能量，引发人体自燃。

但眼前的现实无情地粉碎了他的猜想：“异种”是人类的一部分。

他能确认这一点，是因为那只奔跑的“手”。在它的中指上，戴着一只熟悉的绿宝石戒指。

那正是四畳半公寓里的死者戴过的戒指。

叶凌霄感到自己的脑袋轰地一下，一股热流冲上咽喉。他剧烈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把呕吐感压了下去。

“异种......”他脑海中猛然想起了青训所里讲过的课程，“‘异种’是罪人变成的怪物。任何违背戒律、冒犯穹顶的人都会被神明惩罚，五脏六腑变成‘异种’，剩下的躯壳被烈火烧成灰烬......”

一道刺眼的闪光从叶凌霄的脸颊旁掠过。要不是苏明将他推开，那道光束就正中他的脑门。

“快趴下！”她对叶凌霄喊道，“我们被发现了！”

只见大坝基座下的庞大黑影突然四散，化为数百只“异种”，向三人发起了攻击。高能粒子束流、光束和电弧一齐袭来，其间还穿插着蛇形怪物的轮番突刺、撕咬。苏明和晴川竭力抵挡，但就像孤狼面对成群的鬣狗一般左支右绌。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两人自保尚可，却难以掩护无法战斗的叶凌霄。

“代行者”的飞艇仍在逼近。弥漫的水雾间，隐约能听到飞艇螺旋桨激荡空气的轰鸣声。

“晴川！”苏明喊道，“敌人很强。要想保住叶老师，我不能再这样假扮下去了！”

“等等！你搞明白没有，要是在这里用那一招......”

“我知道！”苏明喊道，“但如果抛下叶老师逃跑的话，我坚持的信仰就毫无意义了！”

“好吧好吧！拗不过你！”晴川挥动利爪，挡开一只怪物的偷袭，“希望不要看到你的信仰崩溃的那天！”

苏明莞尔一笑，向前跃出几步，一手拉出弧光，偏转了“异种”喷射的带电粒子束流，另一只手从背后解下琴盒，摔在地上，从纷飞的碎片里拉出一件制式斗篷、一柄银蓝色的长剑。

白炽的光焰骤然腾起，笼罩了苏明全身，黑色连帽衫在高热中迅速燃烧殆尽，化为一缕青烟。在耀眼的光芒中，她披上银蓝色的制式斗篷，右手紧握长剑，剑锋扬起，拖着纯青透明的残影，向着汹涌扑来的“异种”群轻轻挥下。

光芒骤然收敛，聚在剑锋，形成一道纤细的紫色亮线，然后猛烈爆发！

顿时，空气撕裂，海水沸腾。叶凌霄即便卧倒在地，也感到浑身发烫，尤其是自己的头发，几乎要在强烈的热辐射下燃烧起来。

他知道，这些可见可感的效应只占全部能量的百分之二，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八都是不可见的伽马射线。这种射线几乎能穿透一切物体，就算是金属墙壁也没法阻拦。相应地，能量也很难对普通材料产生破坏。

但对于“异种”，伽马射线无法穿透它们，射线能量几乎被它们银蓝色的皮肤完全吸收。

向三人扑来的“异种”群顿时也变成了白炽色，仿佛炼钢炉里的铁水。接着，它们像一串爆竹似地爆裂开来。银蓝色的皮肤化为纷飞的弹片，将大坝的基座打得千疮百孔。

不到一秒钟，怪物就被全部粉碎，变成一地焦黑的灰烬。

热浪渐渐散去。叶凌霄站起身来，心有余悸。苏明这次攻击的能量比初次见面时大得多，尽管她刻意拉开了距离，但仍然对叶凌霄产生了不小的伤害。除了皮肤的灼伤外，他感到头晕恶心，四肢麻痹，嘴里尝到了浓烈的金属味。

他确信自己患上了急性放射病，至少是重度骨髓型，甚至是脑型。如果不用纳米机器人治疗，他只能存活两三天。

“我们得赶紧回青训所，找医生！”苏明焦急地说，“晴川，你说的维修涵洞在哪儿？”

“就在那里，可是......”晴川苦笑道，“我们好像白忙活了。”

只见大坝的泄洪闸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瀑布变成了涓涓水流，卷起的水雾和紊乱的气流也平静下来。那艘“代行者”的黑色飞艇因此得以靠近。它悬停在不到十米高的半空中，阻断了三人逃往维修涵洞的道路。

“怎么办？”叶凌霄问，“闯过去吗？”

“倒不是打不过......”苏明叹了口气，“但晴川说的没错。我的身份已经曝光了。如果打起来，那种后果，就算我爸也收拾不了。”

突然，一只煤气罐大小的圆柱体从飞艇上落下来，径直坠入了那堆焦黑的“异种”的残骸间。

“卧倒！”叶凌霄本能地匍匐在地。

砰地一声，那只圆柱体炸开了。但那并不是炸弹。一团白色的冷凝雾迅速扩散，规模比道场里的那次冷凝要大得多，仿佛一只厚重的白色巨毯，覆盖了整个海滩。

极寒的雾气中，叶凌霄看见一个吊篮从飞艇徐徐垂下。一个穿着兜帽长袍的人站在吊篮里，拄着一把长柄细伞，缓缓降落在海滩上。

“别过来！”苏明持剑摆出戒备的姿势。

“误会了，‘伽马刀’小姐，‘化猫’小姐，还有叶先生。”那人的语气飘渺而柔和，世界语的弹舌音发音非常标准，“请放下武器......”

海风吹来，带来一股神秘的暗香，令叶凌霄想起了月夜下盛开的玫瑰。一排海浪随之涌上沙滩，沾湿了那人的袍角。只见她略微提起长袍，向三人走来。一直走到几米开外，她才掀开兜帽，露出一头漂亮的浅金色卷发，以及单片眼镜后摄人的淡紫色瞳仁。

“我叫安娜黛尔。”金发少女说，“恕我冒昧，请各位随我来一趟夏威夷塔吧。有件事情，还想请各位帮忙。”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