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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杯为令

【渊旺】锦上花

01

李火旺从六扇门出来被一个媒婆拦住了。

诸葛渊照常来接他,看他被拦住也只是站在一旁等着。

媒婆叽里咕噜说了许多话,还问李火旺生辰八字,足足一刻钟李火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按那媒婆的意思来说:户部尚书的千金三月三踏青的时候,看上他了。

那时候他正在街上巡视,拦下了一个在闹市纵马的公子哥,当场打了二十杀威鞭,人家千金小姐就是这时候看上他这个杀神了。

李火旺听了一刻钟才明白,诸葛渊站在一旁倒是几句话就明白了,只是也不吭声。

李火旺知道这人来说媒,赶紧看了眼诸葛渊,对媒婆说:“我不结这门亲,不用说了。”

媒婆还在他身后苦口婆心一路跟着,李火旺看诸葛渊神色不变,但估摸着他一定不高兴......

01

李火旺从六扇门出来被一个媒婆拦住了。

诸葛渊照常来接他,看他被拦住也只是站在一旁等着。

媒婆叽里咕噜说了许多话,还问李火旺生辰八字,足足一刻钟李火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按那媒婆的意思来说:户部尚书的千金三月三踏青的时候,看上他了。

那时候他正在街上巡视,拦下了一个在闹市纵马的公子哥,当场打了二十杀威鞭,人家千金小姐就是这时候看上他这个杀神了。

李火旺听了一刻钟才明白,诸葛渊站在一旁倒是几句话就明白了,只是也不吭声。

李火旺知道这人来说媒,赶紧看了眼诸葛渊,对媒婆说:“我不结这门亲,不用说了。”

媒婆还在他身后苦口婆心一路跟着,李火旺看诸葛渊神色不变,但估摸着他一定不高兴了,对着那媒婆转身从剑鞘里推出一截紫穗剑:“听不懂人话?”

媒婆看见剑刃,忙不迭告饶跑了。

李火旺惴惴不安去看诸葛渊,诸葛渊只淡淡道:“李大人好大的官威。”

李火旺听完这句话脸都白了。

诸葛渊觉得好笑:“吓唬你的,但小生确实醋了,李大人想想法子哄人吧。”

诸葛渊只是随口说说,没指望这根宝贝棒槌想出什么。

 

结果到了夜里,诸葛渊正倚在床头看书,忽然底下被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愣了一下掀开被子,看见李火旺衣衫半解,一副女儿身趴在里头,诸葛渊奇道:“李兄这是做什么?”

李火旺抬眸看他一眼,伸手去解他亵裤:“哄你,伺候你。”

诸葛渊晓得她要干什么,红着脸把人拖上来:“李姑娘就这么哄人?”

李姑娘咬了咬唇苦思冥想了一会:“那我给你含两回,总能哄好你吧?”

诸葛渊实在没办法,抱着她滚进被衾里。

 

 

02

李火旺无论在六扇门还是在外头,都是很警觉的,甚至有些一惊一乍,看谁都像坐忘道,一进家门却松弛得有些迟钝,什么声响他都不大有反应。

 

床幔间穿插了红色的绸带丝线,将“李姑娘”微微悬空绑着,身体处略微丰满些的地方,都被勒出肉来,透着红痕,诸葛渊低着头问难不难受,李火旺也只是含着眼泪摇头,诸葛渊就在他情态痴迷间,用红绳在他脚腕绑了个金铃铛,是个半哑铃,声音极轻,但对习武之人不在话下。

可李火旺没有发现。

于是诸葛渊在这处宅子里听见铃铛声远远近近响着,就能知道李兄身在何处,找人时不用兜兜转转四处搜寻。

李火旺似乎依旧无知无觉,直到两日后出门,李火旺走了两步奇怪道:“哪来的铃铛声?”

诸葛渊笑着蹲下身,从他脚腕上解下一枚铃铛。

 

 

03

“送的这是什么?”李火旺看着那个木盒子觉得有点眼熟。

“送给李姑娘的。”诸葛渊见他不动,吧盒子往前推了推,李火旺愣了一下,咬牙道: “南锦阁的肚兜是不是!我不要,上回说好了只穿着玩一回,等你生日再说。”

诸葛渊愣了一下:“小生倒是没想过,不过既然李兄说了,那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等小生过生日再玩一回。”

李火旺听完想把这看起来白棉花的人翻过来淘一淘,看看里头是不是黑芯的。

诸葛渊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叹了口气:“李兄不如先打开看看呢?”

李火旺半信半疑打开了那个木盒子,发现里头是两只中空的布偶团子,一个浑似他,一个像诸葛渊。

诸葛渊看他发愣,把像他的那只套在他手上,自己这只也套上手,一面动着手指,手里的诸葛渊布偶就张开手,抱住了李火旺手上的那只。

李火旺也动了动手指,和诸葛渊那只布偶团子抱在了一起。

怪小孩子气的,他心想,但又觉得,怪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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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旺】惜红衣

*简单折磨一下渊子


【渊旺】惜红衣


永安三十年,他从小楼窗边折下一枝含苞的梅花,以为一生都能这样自在度过。


永安三十二年,他在黑沉沉的金銮殿里说,我的尸骨,一块也不能留给他。


1.


那是诸葛渊在李火旺身边里度过的第五个冬天,闫城纷纷洒洒下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雪。他从门外跨进院落,纸伞收起抖落一捧鹅毛素雪,掸去肩上雪花,推门走到伏案苦读的李火旺身边,问道:“看到哪一篇了?”


李火旺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一激灵,听出是诸葛渊,条...

*简单折磨一下渊子



【渊旺】惜红衣

     

永安三十年,他从小楼窗边折下一枝含苞的梅花,以为一生都能这样自在度过。

 

永安三十二年,他在黑沉沉的金銮殿里说,我的尸骨,一块也不能留给他。

 

 

 

1.

 

那是诸葛渊在李火旺身边里度过的第五个冬天,闫城纷纷洒洒下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雪。他从门外跨进院落,纸伞收起抖落一捧鹅毛素雪,掸去肩上雪花,推门走到伏案苦读的李火旺身边,问道:“看到哪一篇了?”

 

李火旺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一激灵,听出是诸葛渊,条件反射地去掩面前的书册。

 

背后探过来一只白净的手,抢在他之前稳稳按住册子,把封面翻过来。

 

“《两朝名家词选》……”简直能想象出背后人无奈抬眉的表情,说,“李兄,你《国策》读完了没有?”

 

李火旺只能认错。此时已是天色欲晚,窗外灰云沉沉,滴漏标出酉时三刻,诸葛渊出去了一整个白天,而他摸鱼摸得心醉神迷,没读完薄薄五页纸的功课。

 

李家虽是商贾出身,小富之家,但也规矩严正。纵使老爷夫人都去了,李火旺照样也得按时刻表作息,酉时末去小楼用餐。

 

家里原本有一座二层戏楼,修得算不上多精致,诸葛渊来了以后,向老爷建议读圣贤书就应有读书的样子,书房清净之地,不宜起居饮食。李老爷大为肯定,把戏楼改成了膳厅。

 

像这样飞雪连天的日子,在楼上赏景饮食也多了几番情致。

 

两人先后落座,诸葛渊还是忍不住说他两句:“乡试在即,我知道李兄无意科举,但有令尊遗言在先,还是应当多上点心……”

 

“我知道我知道。”李火旺赶紧打断碎碎念,“只是今天这么好的雪,我心思有点飘了。”

  

暗云低垂,大雪纷纷如鹤羽。他从窗里探出身,折下一枝含苞的梅花,讨饶似的示意诸葛渊看那零星的花骨朵:“看,我种的梅花要开了。”

 

“算了。”诸葛渊稍微松口,放他一马,把那梅枝接过来插瓶,“明日补回来。”

 

五年间日日相对,和他摸准了李火旺什么时候会偷懒一样,李火旺也摸准了他什么时候会网开一面,当下如蒙大赦,动手吃饭,又问他雪天出行冷不冷。

 

诸葛渊摇摇头:“不碍事,去了趟钱庄查府里的银票,他们招待周全,没出什么漏子。”

 

对这听似插手李府内务的话,周围人都没什么反应,一旁婢女还贴心地给他换上热酒,说了一声有劳先生。

 

这在李家早就司空见惯。李老爷还在时,就无比信任诸葛渊,把培育独子成才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位年轻有为的教书先生身上;李老爷登仙后,李火旺失魂落魄,也是他出头主办丧事,并提防家财被别有用心的亲戚分走。到了现今,说他是李家的半个话事人也不为过。

 

“有劳你了。”李火旺半是玩笑地说,“那叠票子也只有诸葛兄年年去看,要我说,不如就直接拿一半走吧。”

 

他刚想推拒,李火旺又喝了一杯酒,往后仰靠在椅子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也许是今天氛围格外好,李火旺又谈起了自家先生一向不爱听的话题。

 

“你是知道的,我对考功名一向是真的没兴趣。”他偏过头一挥手,像是要驱走这些纷扰,

 

“爹想做官想了一辈子,他未了的心愿,我来实现。但也就这样了,等中试之后,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诸葛渊宽容地笑,李火旺在他眼里尚且懵懂得不足以谈人生,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话问:“那你……”

 

“……诸葛兄和我不一样,”李火旺冲他一笑,“虽然只是蜗居在我们这小小的闫城李府当个教书先生,但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心里一惊,“什么不一样?”

 

李火旺摊手。

 

“我说不出来。用我的感觉来说,你将来会当大官,兢兢业业,造福一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你一定会去做这样的事,而且也能做到。”

 

“我呢,打算等着你封了一品大员之后,搬到你治下的州郡去,把宅子修在你家旁边。你愿意的话让我当个闲差,不愿意也没事。等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唔,好比今日这样的雪,我就出门去猎上好的野味,等你散值回来,咱们一起烫酒吃。”

 

他这一番话说的顺顺当当,显然是盘算已久。诸葛渊松了一口气——看来李火旺是没有察觉异样,但心里又涌上淡淡的复杂情绪,他说:“李兄,你不能太依赖我……”

 

李火旺有些烦躁起来:“怎么?胸无大志又想和朋友住在一起是犯了什么死罪吗?”

 

诸葛渊不再说话了,他用令人看不懂的表情望着李火旺。后来,李火旺才迟来地从回想中读出一种歉疚。

 

  

  

李家的少爷和其他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不喜欢读书。他被几年前过世的李夫人惯出了倔劲,气得李老爷满院子追着他打。

 

他总是能把少爷劝回书房,再平息老爷的怒火。这一家的男主人近乎盲信地尊重他,诸葛渊是货真价实进过金銮殿的士子,只是因为被舞弊案波及才遭皇帝亲手黜落。他在他面前抹眼泪,诉说自己对这个独子的殷切期望:

 

“李家世代从商,个中辛苦……”

 

少爷也在他面前生闷气,他养的鲤鱼被倒进了河沟,“爹怎么能这样,”他说,“把我朋友打发走就算了,现在连不会说话的鱼都不让养……”

 

他给少爷买了一缸新的鲤鱼,养在自己书房。少爷起先来找自己的鱼,之后来找他。

 

他讲望京的风物、说书人口中的传奇、乡野的志怪异闻;对方就告诉他自己读了一首好词,练了两个时辰的剑,看小厮在水沟钓了一下午的鱼。竹影幽静白日长,话说尽了人也不肯走,于是诸葛渊意识到,这孩子其实非常害怕孤独。

 

没关系,诸葛渊说,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你可以慢慢地说给我听。

 

白幡招展,纸钱无声地燃烧成灰。李火旺顶着哭红的眼睛回头,脸上带着大恸之后的麻木和倦意。

 

“这下老头子再也没法管着我了……”他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似于哭的笑。留长的黑发在风里散乱飞舞。诸葛渊抱住他,他才整个人松懈下来,伏在他肩头大哭出声。

 

那时候的感知深刻地留在他的记忆里:浸湿肩膀的温热泪水,抽动不止的脊背,死死箍住自己的手臂。

 

生死剥夺了他过人的辩才,最后只能苍白地说:会过去的。

 

会过去的。坟冢前插上了新香,银票妥帖地存进钱庄里,想从李家家业里分一杯羹的亲戚打包好行李灰溜溜地出了家门,不敢再看那个表面上好说话的教书先生一眼。

 

李火旺在门口抱着手臂目送他们滚蛋,好半晌才说:你做的太多了,我该拿什么还你?

 

诸葛渊诚恳地说,那以后就别翘掉我布置的功课了。

 

他不需要李火旺的感激,也不是为了施恩而来。诸葛渊继续履行自己当先生的职责,敦促李火旺读书,押乡试考题,过目李家的账簿,替他引见当地的文人——

 

春去秋来,万物荣枯,一夜北风紧,寒气悄然而至。

 

满城银装素雪,他和李火旺并肩站在新栽下的梅树前,李火旺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笑道:“诸葛兄,要不我们赌十两银子,猜这是什么颜色的花?”

  

 

 

雪片落在睫毛上,诸葛渊抬手去掸,在指尖热度下化成冰冰凉凉一滴水。

 

李火旺坐在他对面,身披一件暗红色外袍,半眯起醉眼,隔着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肴问他:“诸葛兄,可是风迷了眼睛?”

  

诸葛渊想说点什么,屏风外热闹的人声淹没了他的声音。酒楼今天的生意不错,诸葛渊模糊地想,对了,酒楼,李火旺邀他来这里吃饭……他何时做了这件红色的外袍,他酒量何时有这么好,闫城里原来还有这样豪奢的所在……

 

在他愈发混乱的思绪中,那滴融化的雪水从睫上坠下,像一滴泪。

 

李火旺浑然不觉,执着雕龙的玉箸对着他笑:“诸葛兄,我真的很喜欢这阙词,你听听看。”

 

他一手撑头,长发滑落下来,一手用筷尖敲着冰骨琉璃的碟子,望向窗外漫天的风雪,怡然自得地唱——

 

诸葛渊心头一震,突然要逃开,不想听见那即将出口的唱词。

 

玉箸落在琉璃碟上,叩出清脆一声,整个世界在这轻响中碎裂。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青眼看侯王……”

  

山峦崩摧,地面塌陷,诸葛渊往下坠落,而那歌声仍然清晰地传来: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他重重摔在地上,猛地睁开眼睛,从梦里惊醒。

 

整个东宫静得没有一丝人气,只有单调的更漏声无休止地传来。

 

永安二十年,真太子归位东宫,诸葛渊受封太子少傅。

    

 

 

2.

 

天下人都知道太子的名讳是李曜,却不知道东宫之位早已偷偷地换了人。

 

诸葛渊拿着本书在殿门外的亭子里看,有小太监斗胆靠过来,问:“先生,今天又来等啊?”

 

回宫一周,李火旺仍然不肯见他。

 

 

 

刚到那天李火旺就被召进了养心殿。

 

香炉上的烟雾浮浮沉沉,李火旺真正的的爹和蔼可亲地向他解释了朝中的局势:自己多年只得一子,外姓王楚王势大,为了保存唯一的龙脉,当年才出此下策把真太子换出宫去。

 

永安十四年,京中出了一桩震惊朝野的舞弊案,牵连了不少士子。其中有一部分人并未参与其中,反而上书谏言、痛陈制度之弊。老皇帝虽然御笔将之从金榜上划去,但也赞誉他们可为读书人之表率。

 

这些人没捞到功名,清誉却传遍天下,诸葛渊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为什么李老爷对他一个落第进士尊敬有加。

 

“朕当年黜落了十个人,其实只是为了放走诸葛渊。诸葛家世代入仕,更难得的是只重嫡长,坚定站在太子一方,所以我才选中诸葛渊,把他留给你。”

 

李火旺问:“他自己知道吗?”

 

老皇帝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离京那天他在我面前立誓会扶持太子。如今看来,年少成名,还能潜下心辅佐你五年,这份忠君之心的确天地可鉴,你大可以放心信任他。”

 

李火旺想得头痛。他在短时间内消化了太多的事实——自己从一个预备役秀才变成了皇帝属意的接班人,从李火旺变成了“李曜”,谁都无法轻易接受这种天堑般的改变。但他最不能接受的还是诸葛渊的来历——他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明明什么都清楚,还是让他不声不响地做回了这个太子。

 

他知道诸葛渊在门外等自己,可是一时半会不想看见他的脸。

 

楚王的请柬送来后,他也就这么视若无睹地从诸葛渊面前走了过去,不过终究还是在经过之后挥了挥手,让诸葛渊放心。

 

他是心烦,但他不蠢,只是想见见自己未来的对手是什么人而已。

 

随行的小太监——也是这几天中服侍李火旺的内宦,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才忧心忡忡地操着一口闫州口音浓重的官话道:“殿下,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李火旺听的想笑,心情也好了一些。说不定这小太监现在才是满宫里最关心他的人呢。

 

会面很顺利,至少是在表面上风平浪静。李火旺毫不掩饰自己的警惕心,对楚王不假辞色,呈上来的吃食也是丁点没动,但面前的中年人却像完全不介意这点似的,始终对他表现出一种彬彬有礼的亲近。

 

这让李火旺心生不快,他当然知道楚王是要算计他的,可是以现在的段位还看不透对方的心思和手段,他讨厌这种只能单方面被人评估、然后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心绪烦闷到了极点,李火旺决定出门转转。

 

诸葛渊就在队伍最后不近不远地跟着,李火旺倒是不好意思特别赶他走了。他示意宫人停步,自己抬脚走进了竹林中的八角亭,洒扫太监慌里慌张地低头退开——

 

一切仿佛发生在瞬息之间。一个太监目露凶光抬起头,抖出袖间冷刃,直取李火旺面门;一击不中,又有太监持匕刺来。

 

斜刺里忽然亮起一道剑光,穿透他飞扑上前的身躯钉进墙里,只剩匕首脱手飞出。

 

诸葛渊生生受了这一刀,匕首扎进持剑的右臂,他面上表情纹丝不动,待暗卫将对方首级斩落,才松开手,回头担心地问:“李兄,你还好吗?”

 

遇袭、诸葛渊抢上前、两枚人头落地,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情。李火旺在这一声后回神,其他事情全不管了,先急急地上前扶住诸葛渊:“你的手……”

  

话音骤停,他心里一冷,匕首刺入之处的血肉泛起紫黑色,显而易见是淬过毒。

 

倒是诸葛渊比他冷静得多,条理清晰地吩咐一队人马去禀报老皇帝,一路去延请医生,又拍了拍李火旺紧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没多大事,而后闭上眼睛陷入了昏迷。

  

 

 

试着抬了抬手指,感受到右手活动如常,诸葛渊便放下心来:他知道这种毒可解。

 

他认出自己躺在东宫主殿里太子的寝榻上,而太子本人坐着个小脚蹬,趴在他身边的榻沿上睡着了,睡容透出疲惫。

 

回宫之后虽然没说过话,但诸葛渊一直远远地看着他,李火旺脸上始终带着压抑神色,烦闷不安,反感紧张,这些情绪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诸葛渊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让他多睡会,到底还是把人从虚假的好梦里叫醒了。

  

李火旺一睁眼就问他的伤势:“医生说毒素已褪,你可还觉得哪里难受?”

 

诸葛渊虚握右手,给李火旺看自己行动如常,然后四处看看,问:“什么时候了?

 

“三更,我让下人们都休息去了,不守着你我不放心。”

 

诸葛渊便往里挪了挪,把半边床留出来:“李兄,上来歇息吧。”

 

李火旺的确也累的不轻,起身去熄了寝殿四面的灯,换过寝衣躺到床上。诸葛渊一时不困,只在他身边坐着。

 

寝殿黑暗而宁静,床边微弱的烛火朦胧照亮诸葛渊的表情,和平常一般自若。李火旺翻了个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今天会有刺客?”

 

“不是这样的,李兄,你不该一个人行动……”诸葛渊无奈,“现在满宫上下见过你的脸,知道你是真太子的人才多少?楚王要除去你,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李兄若是肯听我说一句话,我不会让你独自出门。”

 

“不过,如果挨这一刀,能让李兄意识到争储的险恶,也值得了。”

 

“李兄,你是太子,在确定皇位的继承人前,你与楚王间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火旺没有理会他话中的告诫和规劝,平顺了几口气,才问:“那你呢?行,我是太子,我知道,我不得不争。诸葛兄你是为了什么?”

 

“大好年华,自请外放,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教书外加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整整五年,现在连自己受了伤都不在乎,”他的声调逐渐激动,“你要的是什么?从龙之功吗?你知不知道被放到这张床上的时候,半边臂膀都黑了,我差点以为你撑不住了!现在你告诉我值得?诸葛渊,多大的事情让你觉得连骗我都无愧,连生死也值得?”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是这座擅自操纵他人命运的宫殿,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楚王,还是怀着目的接近他又为他挡刀的诸葛渊。

  

诸葛渊温和一笑,并没有动摇或被触怒。

 

“李兄,如果我说是为了绵延国祚,安定天下,你相信么?”

  

李火旺躺平看天花板:“……这话换了别人说,我一定揍他一顿,但你说,我好像就信。”

 

“楚王心性残暴,登基之后一定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如今的天下已经承受不起一个这样的统治者了。李兄不同,你为人仁善,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李火旺摇头:“他在朝议政已经十年,我怎么比得过他?”

 

“渊虽不才,保全你却是没问题的。”

 

诸葛渊鼓励地看着他,表情带着气定神闲的自信。李火旺可以慢慢从普通人成长成一个王储,不需要担心来自楚王的死亡威胁,因为他有能力为他挡下暗处的刀剑。

 

在这气氛软化的时刻,李火旺也笑了,他说:“诸葛兄,你没说实话。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楚王不姓李吧?”

 

他清楚地看出诸葛渊从容不迫的神色闪过一丝慌乱。

 

“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诸葛家在朝几代都是出了名的维护正统,坚定不移的太子党。”李火旺有点累了,枕着双臂闭上了眼睛,“明明是因为我身为太子才支持我,却不敢说……我们之间的交情,还不值得你说一句实话么?”

 

诸葛渊沉默了一下。他原本想着,李兄是太子,本就是天命所归,自己在五年相处中又与他结成了朋友,对他的人品更加信赖,这是锦上添花。

  

但李火旺显然更在意他们之间的情义,并且对自己有所隐瞒一事耿耿于怀。

 

他正在反思自己的错误,对方又开口了;

 

“不过嘛,诸葛兄,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试着做好一个太子的。”

 

“我对权势无所贪慕,不想杀人,也不想连累身边人因我而被杀,这一点直到现在也是一样的。但我也清楚,老皇帝不可能放了我,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只能忍受这些烂事,给自己博一条命。”

 

“往好了想,这滩浑水里至少有一个人,是真的想为黎民尽心。”他笑,“那我受的罪,就还是有价值的。”

 

 

  

3.

 

楚王原本对皇位势在必得,未曾想,拔掉了一个李曜,那位又给他变出一个真太子来。

  

草民出身的绊脚石而已,不值得放在心上,在成气候前杀了便是。

 

谁想三个月过去,东宫安然无恙,反倒是楚王自己埋下的暗桩死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传言道,老皇帝打算让太子临朝听政。

 

 

 

“一群废物。”楚王摔了邸报,“这次又是诸葛渊的主意?”

 

李火旺身边的内侍被杖杀了一批,他留的最后两个死士便在其列。楚王正为幕僚被弹劾之事弄得心烦意乱,现下已经没了议事的心情,斥退了随从,朝着东宫方位恨声道:“我看你能逍遥到几时!”

 

 

 

东宫里的氛围却并不快活。

 

李火旺坐在主位上,看着小太监们大气不敢出地擦洗着地上的血迹。三刻钟前有人在这里被生生打死,莫说骨头打断,连内脏都被碾压得和泥一样。为了清净,受刑前都用麻布堵了嘴,开始还能从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哼叫,后来却转变成一种古怪的呜噜声,李火旺直到刚刚才想明白,这是被打烂后往外涌的脏器碎片噎住了嗓子。

 

他胃里翻起一种想吐的欲望。

 

三个月来想害他的人前赴后继,有的在明有的在暗,处死第一个刺客后他两天粒米未进,第五次却只感到一种无穷无尽的烦躁,好像刚拍死一只食腐的苍蝇,身边还嗡嗡地飞着一大群。

 

他逐渐失去实感,鲜活的人命变成棋子,一粒粒地被吃掉、戳穿、从棋盘上扔下去——这大概是好事,因为不把杀人当回事以后,他适应阴谋诡计的速度也变快了。

   

但此时此刻,李火旺无法回避地发现,他还是感觉到恶心。

 

 

  

等地面被打扫得光洁如新,李火旺才慢慢起身。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拔出钉子。发现苗头,暗中调查揪出细作,然后下太子谕令杖杀,全是李火旺一个人的主意,没有经过诸葛渊之手。也是为此他才逼着自己坐在这里,看完整个行刑过程。

 

而刚刚,临死之人青肿发紫的脸,他们看他恨之入骨的眼神,成了压倒他连日来勉强维持的耐性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火旺一言不发,穿过战战兢兢的宫人,疲惫地扔下一句话:

 

“去把诸葛兄请回来,我想和他喝酒。”

  

  

  

阖宫上下都被他突然杖杀宫人一事吓得魂飞魄散,传信太监哪里敢耽搁,十万火急地把口谕带到。

 

诸葛渊暂停和对面官员的聊天,告了一声罪,离席接谕旨。

 

今日他明面上来赴吏部胡侍郎府上的宴席,实则行使拉拢游说之职,这也是一早和李火旺商量过的。此人虽然是楚王一派,私底下态度却摇摆不定,诸葛渊有心想把他收归己方阵营,就算不济,至少也要敲打警示他不要在接下来的计划中插手。

 

谈笑风生正到要处,突然被东宫派的人打断,诸葛渊听完缘由沉思片刻,道:“还请禀复太子,小生宴罢之后马上回宫,绝不耽搁。”

 

传信太监请不动他,急得都快哭了:“可是……可是太子殿下面色不善,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差池……”

 

诸葛渊理解对方怕死的心情,当下耐心安抚道:“不用担心,我熟知太子品性,殿下不会胡乱杀人。”

 

他考虑片刻,也知道李火旺需要人安慰,道:“这样,你替我带一份手信回去,我自会向太子说明。”

 

他在绢布上写了信,虽然时间紧急,还是尽力先安抚了李火旺的情绪,而后再三向他诚恳保证,办完这桩事后就回去找他,请他再等一等。

 

事急从权,李兄应该也能容忍。

 

 

 

罢宴已是月上三更,胡侍郎终于松口。诸葛渊办妥这件大事,心情轻松不少,更不想让李火旺久等,匆匆回了东宫。

 

宫人忐忑来禀,太子安静呆在寝殿里,晚膳也没有进过,说不定是歇下了——

 

诸葛渊有点凝重起来,想:回来的的确是太晚了,算是抗旨不遵,李兄该不会在生气?

  

方才的轻松心情一下散去大半,他伸手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殿内没有点灯,四面昏黑一片,显得重重垂下的帷幔如同鬼影一般。

 

他试探地唤了一声李兄,无人应答。

 

往前几步,掀开帘幕,月光照下来,地上扔着几个摔碎的酒壶,李火旺一动不动,背对他坐着。

 

原来是在喝酒。

 

诸葛渊松了口气,上前道:“小生回——”

 

“太子之位真的很重要,是么?”李火旺突兀地打断了他。

  

 

 

声音压抑得不正常,诸葛渊情知他恼了。

 

他吸了一口气,已经准备先认错为上,李火旺就像早有预料:“用不着道歉,就算的确觉得愧疚,心底照样认为自己有理。”

 

“当然有理。”他的语气诡异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动胡侍郎,是对今后设局举足轻重的一件大事,相比之下,我不过是亲手杀了两个人,心里过不去而已,难道就不知道权衡利弊,等不起这一时半刻么?”

 

“诸葛兄,你是这么想的吧。”

 

李火旺转过身,慢慢地举起缠在手上的那条绢布来。

 

“——而我呢,我想不通。”

 

诸葛渊瞳孔一缩,看见他露出的那只手掌上深深嵌进数十块碎瓷片,上面紧缠的绢布勒进肉里,被伤口流出的鲜血浸得通红。

 

血顺着布条末端往下滴,一滴接一滴砸在桌上。

 

 

 

李火旺却像完全不觉得痛:

 

“爹走的那天,我守了通宵的灵。我跪了多久,你就在我旁边呆了多久。”

 

“而如今,我当了三个月太子,躲了无数的明枪暗箭,处死了二十多个奸细,现在甚而亲手杀了两个人——却不值得你来陪我喝一壶酒?”

 

他眼睛望着诸葛渊,眼神却无法凝聚在他脸上,浮现出痛苦神色。

 

“我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以为自己气昏了头不够清醒。”李火旺喃喃自语,“于是摔了这些酒壶,拿着碎片割自己的手……但我还是想不通。”

 

他缓缓握拳,攥紧了那些锋利的碎瓷片,指缝间溢出血来。

 

 

 

诸葛渊再也顾不得其他许多,箭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急道:“李兄!”

 

李火旺像是被这一声叫回了魂,眼神突然凝聚,紧接着便挥手:“你放开!”

 

他愤怒道:“你当我叫你回来是一时激动?你以为我不清楚那些是非道理?”

 

在等待中沉淀为迷茫的怒火一点点回到他身体里,李火旺用尽力气试图挣脱对方的钳制,却无论如何甩不开,撞翻了桌椅摔倒在地。

 

“你情愿当成是我在无理取闹,却不肯想一想我为什么知道你在做的事有多重要,还要执意叫你回来!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下午那么需要你,而你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你只是不愿明白!”

 

诸葛渊充耳不闻,强硬地把他压制在地上,全力按住那只伤手的手腕,让他无法收起五指。

 

李火旺歇斯底里地喊:

 

“——诸葛渊,你只不过是把争储大计看得比我这个人更重要!”

 

 

 

诸葛渊骑在他身上俯首看着他,李火旺也死死盯着他的脸。经历完刚才的一通挣扎和怒吼,他这才察觉自己如今动弹不得。

 

“你他妈的给我放开。”

 

诸葛渊毫无松动,道:“小生不能让你再伤害自己。”

 

李火旺嗤笑了一声:“你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

 

诸葛渊不答,他像想通了什么一样,忽然道:“不,你当然说得出口,因为你本来就是这种人。”

 

“李兄想说我是伪君子?”

 

“你的所作所为都无愧于心,谁能说你是伪君子?”李火旺道,“我只是说,你从来把道理看得比感情更重而已。”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诸葛渊轻声说:“……对不起。”

 

月光落下来照着他的脸,诸葛渊眼里现出悲伤神色。

 

“李兄,你说的,全部都是对的。”

 

 

 

方才虽在争执,他却把李火旺的话听得很清楚,而后心乱如麻。

 

因为他无法不承认,每一句指控都是对的。

 

他的确是在公务和李火旺之间选择了前者。如果愿意多想一想,自然清楚李火旺不惜打断议事也要来请他,必定说明他独自一人已经无法承担精神上的重压。

 

但他不愿那么想,而是怀抱一丝侥幸,轻轻地把这个可能性掐灭在了潜意识里。

  

诸葛渊自问志向坚定,落子无悔,不论是多年前自请外放去陪伴未来的皇储,还是今天选择推迟邀约,都是审慎思考之后的结果,他这样一路走来许多年,也打算这么一路走下去。

 

可是这些经天纬地,这些算无遗策,大义、理智、不悔……突然显得苍白而毫无价值。

 

李火旺在他面前像着魔一样自残,痛骂他,无所顾忌地宣泄自己的痛苦和愤怒。

 

而李兄曾经把自己视为唯一的挚友,无忧无虑地计划着未来,说要把宅子修在自己家旁边,在新雪时打来野味一起吃酒。

   

 

 

一阵无力感吞没了诸葛渊。

 

他说:“对不起,小生是这样的人。”

 

 

 

李火旺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他忘记自己现在动不了,急切地想抓住诸葛渊的衣领:“我不需要你剖析自己!我只要一个承诺,你告诉我,说你不会再——”

  

他紧盯着诸葛渊的双眼里流露出一丝祈求,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小生已负你良多,更怕未来只能做一个让你失望的朋友。”

  

可悲的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诸葛渊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改变。

  

  

 

最后,他只能说:

 

“李兄若是恨我,事成之后,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李火旺慢慢睁大了眼睛,似乎是难以置信,又觉得荒谬至极:“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你宁愿去死,也不愿答应我?”

 

在长长的沉默以后,诸葛渊点头:“小生做不到。”

 

他眼看那双眼中浮现出一片茫然和悲哀,松开手,却没有迎来什么激烈的反应——本以为对方听完这句话会当场把自己掐死。

 

李火旺扶着倾倒的桌子站起来,用完好的那只手抽出佩剑,抵在他颈边。

 

诸葛渊静静地看着他,李火旺的手逐渐开始颤抖,竟无论怎样都没法让剑锋划开那段脆弱的脖颈。

 

长剑脱手,当啷一声落地。

 

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眼眶发红,心痛如绞:

 

“你又何必如此正直……”

 

 

 

如果你愿意骗我,我何至于这样愤怒。如果你是个伪君子,我至少也能落下那一剑。

 

可你偏偏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

 

 

 

4.

 

如今的东宫宫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如履薄冰。回宫半年的太子早就失去了最开始的平易近人与耐心,他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举止间总是流露着不耐。

 

更不消说他看人的眼神,充满猜忌和怀疑。皇宫这么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内侍们哪个不渴望主子的肯定,毕竟一点轻飘飘的信任有时就能保住一条人命。而李火旺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不相信任何人,他看着你的时候每一秒都在猜度你有何图谋,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你可能放出的冷箭。

 

这种感觉比明面上的暴戾更令人如芒在背,东宫人人自危,已经有好几个宫女私下用银子买通了掌事的大姑姑,宁肯去伺候更不起眼的主子也要跑了。

 

就连从前唯一能让太子脸色阴转晴的少傅大人,也没再能从他那里得一个好脸。

 

他们议事的习惯还是和从前一样,在水榭边商谈扳倒楚王的各种事宜。只是李火旺不再跟他寒暄,定下行动细节之后就端茶送客,多一句话都欠奉。

 

诸葛渊看他如此,每每感觉胸口似被一团棉花堵住,窒闷得很。

 

李火旺的手还留着狰狞恐怖的疤痕,太医说伤到了手筋。有时在议事中记录些什么,他得花好大力气才能以古怪姿势握住一支笔,诸葛渊劝让自己替他来写,他劈手就砸了桌边的一方砚台。

 

瞧着那一瞬间诸葛渊脸上流露的惊愕痛悔之色,李火旺却没有多少快意,他只希望对方别再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

  

  

  

东宫内太子与少傅不和,宫外太子党却是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有老皇帝的暗中助推和诸葛渊的居中调度,他们一点点打掉了楚王的羽翼,架空其兵权,终于在楚王府陷入孤立无援之时,打出了谋反这张最后的绝杀。

 

烈焰熊熊,火光冲天,昔日上京最豪奢阔气的宅邸,化作人间地狱。

  

李火旺不睬那些叫唤着殿下千钧之躯怎能以身涉险的侍卫,拨开抄家的兵士,一脚踹向捆得像个粽子的楚王,让他滚到地上。

   

“想要我的命?连我一个毛头小子都斗不过,你日子过到狗身上去了?”

  

话毕提着剑刺下去,把楚王的右臂捅了个对穿,正是诸葛渊最初为了保护他受伤的位置。

  

楚王被他踩在脚底下,吃痛冒出满头冷汗,却还勉励维持着中年人那副和蔼的仪态,笑道:“我的好侄儿,你不会以为杀了本王,你的皇位就能高枕无忧了吧?”

 

李火旺的目光还在他身上逡巡,楚王他肯定是不会直接杀了的,老皇帝还有事要讯问,他只是想着该在哪里再给他添个三刀六洞,先让这人受一遍自己受过的苦再说。至于那些话,他全当临死的狗在乱叫。

 

他又用剑尖点向了楚王的大腿,对方的下一句话却把他逼停下来:

 

“诸葛渊去见过李曜了。”

 

“什么?!”李火旺猛然抬头,死死地看向了楚王颇为自得的脸。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饶是李火旺头脑清醒,也花了一会儿才消化过来。

 

那个被他替换掉的“李曜”还活着?

诸葛渊去见过他?

诸葛渊没有告诉自己?

 

楚王把他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别有深意地道:“对,李曜还活着,诸葛渊去见他以后,他仍然好端端地活着。本王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诸葛渊与李曜在牢里说了些什么,侄儿,你可想听?”

 

剑光移到他喉头,李火旺浑身上下散发出煞气:“快说!”

 

“诸葛渊只问了他三件事——冀州水患何解?幽州兵变何解?赵家贪腐一案何解?”

 

“你若不信,大可去找李曜对质,他如今就在天牢。”

 

“不,不对,你说的是谎话,你在骗我……”

 

李火旺口中喃喃,不断摇头,面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冲出人群,翻身上马,不顾一切地向着皇宫方向奔去。

  

 

  

诸葛渊近日察觉李火旺很奇怪。

 

他在稍间写信,过了半个时辰放下笔,回头就看见李火旺一个人站在门口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还未待自己发问就走了。

 

议事完,不端茶杯,也不请他走,收好字纸之后就望着湖面,风吹过水榭,湖上几支残荷,一派冷冷清清的深秋景象,倒映在他一动不动的眼里。

 

从上次吵架之后,诸葛渊就有一种感觉,李火旺开始变得很遥远。当他神经质地猜忌着所有人的时候还好,只是把真正的自己蜷缩在那具名为李火旺的躯壳里,这样至少人还在他面前。但现在的李火旺,看着诸般事物,瞳仁背后只有一片令人心惊的疏远,就好像他的魂魄被什么蛮力生生从身体里扯出去,流落到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李火旺其实什么也没注意,他只是感觉自己还没从那间天牢里走出来。

 

 

 

穿着囚服的李曜席地而坐,身上衣料已经污浊到看不出白色,却还是被打理得很整齐。李曜在太阳落下来的地方清出了干净地面,盘腿享受着一小片暖光,对他的造访毫不意外:“你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看来楚王比我想的更无能。”

  

他痛痛快快地承认了诸葛渊问他的三件事,甚至把自己的应对之策也讲给李火旺听。末了,注意到李火旺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摸了摸自己和对方五六成肖似的脸,了然地笑起来。

  

“有什么可惊讶的?要互为傀儡,用长相相似的两个皇子岂不最好。你比我早三个时辰落地,论理我还得唤你一声皇兄,何况你生母是正经妾妃,我生母只是个没名姓的宫女罢了。”

  

“……你早就和诸葛渊串通好了?”

  

“那倒没有。”李曜一摊手,“只知道京城有这么个人。”

 

他在阳光里冲着李火旺笑,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得体得无可挑剔:“从陛下将我锁进天牢却不处死我开始,我就一直在等有人来找我,你看,现在不是等到了吗?”

 

李火旺沉默地站在天牢门外,感觉到血液一点一点变凉。

 

真正的李曜还活着,坐在那里毫发无损、侃侃而谈,全身上下自然散发着十余年作为皇位继承人培养出的涵养和气度。

 

而诸葛渊没有让他知道。

 

 

 

他分不清自己有没有从天牢里出来,只要稍一晃神,他就会回到那铺着枯草的泥地上,面对另一张与自己如出一辙又笑得胜券在握的脸。

 

收拾楚王残党的行动进行到收尾,李火旺的一部分大脑还在运转,处理每天送到他案头的各种要事,另一部分毫无意义地停滞着,只觉稍一动脑就好像有砂纸在摩擦,滞闷地痛。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经常会忘记自己半刻钟前做了什么,出现最多的情况便是猛一回神,发觉自己正看着忙碌于什么事的诸葛渊。

 

诸葛渊在写信,诸葛渊在吩咐内侍,诸葛渊扶起一枝被风吹断的花……然后注意到他的存在,用担心的表情看向他,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问:“李兄,出了什么事吗?”

 

如果这个人要舍弃他——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绝望就像没顶的洪水一样淹过他,令他产生濒死的窒息感。

 

但心底仍旧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倘若诸葛兄并不这么想呢?倘若他已经愿意让步,只要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李火旺深深吸进一口气,用自己最正常的声音说:“诸葛兄,我有一件大事想同你商量。”

 

 

 

夜晚的水榭比白日更凉,李火旺屏退所有下人,才对着诸葛渊叹了口气。

 

“前阵子我时常走神,一是因为总会突然心悸头晕,二也是因为心里装着一件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紧张和期盼:“我是不是可以不当皇帝了?”

 

诸葛渊目露惊愕,接着猜中他的来意,表情变得严肃:“你是说?”

 

“对,我也去见过李曜了。”

 

“诸葛兄,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待在这劳什子皇宫里了。”李火旺语调热切,仿佛真将这次机会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既然李曜还活着,能不能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他?你没对他下手,不是正好也说明他是当皇帝的料子?”

 

诸葛渊没有多想,点点头把自己的考虑全盘托出。

 

“李曜是正统龙裔,而且确实有潜质,若是抹去面貌身世,未尝不是可用之才。小生正是为了这一点,才没有杀他。”

 

他沉吟道:“而李兄的提议,实行起来也有诸般困难,尤其是来自陛下的阻力……东宫换血,本来就是极为危险的一件事,若要瞒过陛下这样做,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他话锋一转,“如果李兄需要小生去做,小生自当从命。”

 

李火旺逐渐露出的笑意冻结,诸葛渊突然离席起身,对他深施一礼。

 

“在东宫这大半年,李兄对这皇宫的厌恶和抗拒,小生全都看在眼中。而且李兄受过的苦,其中还有泰半是因小生而起,小生愧悔难当,日日煎熬。”

 

“倘若小生还能实现李兄的一个愿望,便是冒再大的险,也会去做。”

 

李火旺凝视他片刻:“这么说,你愿意为了我去扶持李曜了?”

 

诸葛渊肃容点头:“是,这是小生的承诺。”

  

他们相对默然,李火旺就像被狂喜冲昏了头脑,片刻后突然大笑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李火旺捂住脸,“我就知道你会愿意帮我!”

 

他笑得那么厉害,弯着腰把脸埋进手里,肩膀耸动,好一阵才堪堪止住,又似哭似笑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会愿意帮我。”

 

伴随着这句话,他慢慢地坐起身,拿开双手,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诸葛渊从来没有在李火旺脸上看到过这样万念俱灰的神色。

 

他一片死寂的目光在看向自己之后动了动,凝聚成一种陌生的情绪——诸葛渊竟然无法分辨,只觉得锥心刺骨。

  

“李曜会当个比我更好的皇帝,对吧?”

 

李火旺轻轻地摸上他的脸,语调轻柔,令人遍体生寒。

 

“一个野心勃勃、从小被当做接班人培养的皇子,和一个满心不情愿却被赶鸭子上架的平民,为国祚着想,诸葛兄当然知道该选谁。”

 

“何况还有个这么好的理由,就递到了你的手边。”

 

他靠得太近,姿势已算得上亲密,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只不过,倘若我当上了皇帝,一定不容许自己的傀儡还活在世间,你说李曜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呢?”

 

“诸葛兄高义,说不准还愿意跟着逃出宫的傀儡一起去死。就是不知道,在天家派来的追兵面前,你自己的一条命,够保得住我几回?”

  

“或者说,你既为我丧命,成全了你心中的大义,那我出路如何,也就无所谓了。”

  

李火旺遗憾地摇头叹气:“是我痴心妄想,其实这些事,你早在按下李曜不动的时候,就全部想好了。”

  

他伸手掐灭了两个人之间的灯火,让最后的话语轻飘飘地消散在黑暗中。

  

“诸葛兄,我真希望,你哪怕有那么一次选择了我。”

  

  

 

5.

 

此后发生的事,诸葛渊一概不知。李火旺前脚走,后脚就派人将他软禁起来。诸葛渊幽居东宫,只能从送饭的宦官口中打听太子大致的动向。

 

如此持续到登基大典前一天,李火旺终于叫人递话来,说要在登基当日清晨和他说几句话。

 

已是入冬时节,清晨雾蒙蒙的一层寒气,小太监连夜扫净的地面上蒙着一层白霜。诸葛渊敛整衣襟,跟在宫人身后去了偏殿。

 

李兄如今是皇帝了,诸葛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本是他一手推动的局面,心里此时却空空空如也——如果李兄直接将他放逐或是赐死,他毫无怨言,可偏偏在那次近似诀别的对谈后,还召他来说话。

 

等下见了面,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诸葛渊闭了闭眼,无法可想,感到一阵苦涩。

 

殿外人声渐近,该是新皇帝祭拜完太庙回来了。他心头不由自主跳得越来越快,脚步声到了门边,诸葛渊已经依臣子之礼拜伏下去,口称万岁——

 

“免礼平身。”一道陌生的声音淡淡地说。

 

诸葛渊瞳孔骤缩,猛然抬头,失声叫道:“怎么会是你!”

 

天子冠冕上垂下的十二道旒珠分毫不动,李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身朱红衮服还沾着方才太庙祭祖的香火气息。

 

这一瞬间诸葛渊心念电转,将他们一年来的布局都在脑子里飞快盘算了一遍,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为什么登上皇位的会是李曜?!

 

新帝用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索:

 

“罪人在天牢里吊着一口气等你,你若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同他说上最后一句话。”

 

 

 

李火旺靠在稻草垛上,把玩着一个酒壶。

 

新伤叠旧伤,李曜很舍得下手,抓捕的时候打断了他好几根骨头——但李火旺无所谓,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好像在笑,反而令李曜看他的眼神染上了一层畏惧。

 

他从未这么轻松过,好像在做出决定的一瞬间,一直拉扯着神经的那根弦“啪”一下绷断了,人世间的十情八苦飘然离他而去。

 

血还在流,雪白的囚衣早浸透成了深红色。

 

诸葛渊终于来了,牢门离得太远,李火旺懒得听他在说什么,也没有授意狱卒放他进来。

 

李曜也来了,背手站在入口处,指了指诸葛渊,对他说:“成交?”

 

李火旺举起酒壶:“成交,别忘了另外两件事。”而后几口饮尽了壶中鸩酒。

 

 

 

这下诸葛渊的声音由不得他不去听。

 

“……那是毒酒,别喝,李兄……李火旺!”

 

穿着血衣的人将酒壶随手一扔,起身摇摇晃晃地对他走了过来。

 

“我要是不说清楚,你恐怕还得想法子为我复仇。”李火旺轻叹一声,“别费事了,你的计划很好,是我待到局势稳固、太子继位之事板上钉钉以后,把身份白送给了他。”

 

诸葛渊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突然流下泪来:“李兄就算再怨小生,也不该喝……你为何要……为何要甘心就死啊!”

 

一面说,一面隔着牢门抓住李火旺的手。 

  

毒性发作又快又猛,李火旺眼前的画面变得昏黑,声音也在耳边迅速远去,唯一清晰的是诸葛渊手上传来的触感,鲜明的活人的温度与自己掌心相贴,抓得那样用力,可是没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不断流失,体温缓慢而无法挽回地下降……

 

“别哭啊,诸葛渊,你的愿望,我不是都替你实现了么。”他的声音低得像一丝叹息。“李曜朝中会有你的一席之地,我祝你治下的江山长治久安,百姓安乐,如你所愿。”

  

诸葛渊近乎崩溃,手上力气大到像要捏碎他的骨头,可这也无法阻止交握的手逐渐变得冰凉。

   

已经没有时间了。

   

    

好似将死之人终于有了一丝触动和心软,李火旺终于不再避开他的视线,望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微笑,表情几乎是怜悯的。

   

“若是想让我原谅你,就回闫州家里折一支红梅,插在我的坟前吧。”

  

  

  

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延宁,重整内阁,大赦天下。

 

朝中人事变更,好在太子党准备周密,没有闹出什么大的风波。等这一阵子小小的动荡过去,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至今虚悬的内阁首辅之位。

 

奏章雪片一样地飞上来,新帝只是翻开看了看就压下去,笑道:“急什么,等下过了雪,朕的首辅就回来了。”

 

他身边最红的大太监见主子今日心情甚好,斗胆上前凑趣,请皇帝去御花园游览,新帝也就应了。

 

李曜走在小径上,漫不经心地观赏奇花异草,内心想着李火旺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时登基大典在即,这位准皇帝倚在窗边,冷冷地威胁他:“皇位不是白送给你,你必须替我做三件事。我人虽死了,后招还在,若是失信,你的龙椅也别想保住。”

  

李曜作洗耳恭听状。

 

“第一,登基那天带诸葛渊来见我。”

 

“第二,我的尸骨,一块也不要留给他。”

 

新帝用手指碰了碰温室里养出来的牡丹,心想这件事也做完了。他已命人将李火旺的尸体乱刀砍碎,弃尸于乱葬岗,一天之内就被秃鹫豺狗分食。

 

据说诸葛渊想去替他收敛,却遍寻不见,用两只手挖遍了乱葬岗的泥土,最后只能捧着李火旺死去时穿的那身血衣离开。

  

“第三……在我死后,我要诸葛渊继续独掌内阁二十年。”

 

这一点李曜稍微犹豫之后也接受了,毕竟诸葛渊的才学的确天下无双,两人就此签下契约。

 

 

 

只是在天牢听完他们临死的谈话之后,再度回想最后这个条件,李曜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由得笑出声来,惊飞了一旁梅树上栖息的金雀。

 

侍弄花草的太监不知何事讨了他的欢心,笑道:“陛下您瞧,这是景州上供的白梅,再过三天,等雪降下来就能开花。”

 

李曜边笑边点头道:“朕知道,景州向来产上好的白梅树。朕有个已故的朋友也提到过,他家里种着景州采买的白梅树苗,想必今年也该开花了。”

 

延宁二年,诸葛渊回京赴任内阁首辅。

 

他进宫面圣的当天,新帝又把那话提了一遍:“李火旺对我说过,他在家中栽了一片白梅,爱卿此番回去赏花,看清楚了不曾?”

 

“……都看清楚了。”

 

 

 

他在雪里等了两天两夜,等到所有的花苞都绽开,每一朵都洁白如雪,不见一点红色。

 

那一刻犹如万箭穿心。

 

李火旺对他微笑,说:带一支家中的红梅插在我的坟前,我就原谅你。

 

原来是在说:我绝不原谅。

 

 

 

尾声

 

诸葛渊在内阁二十年,天下安定。

 

皇帝对这位重臣给予了超乎寻常的支持,延宁八年与延宁十五年两起大案,都未曾动摇诸葛渊在朝的地位,百姓亦对这位清廉正直、仁善亲和的首辅爱戴有加。

 

是以延宁二十一年,诸葛渊上表请辞被准之后,朝野上下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风波中心的乾清宫,李曜在喝茶,眼皮微抬,宫人全都知情识趣地退下去。

 

二十年为帝的经历令他看淡了许多事,面对诸葛渊的态度也更加平和。不论如何,诸葛渊的确是与他共治天下的老臣了。

 

于是他看向对面人,心里生出几分仁慈,道:“二十年之约到此为止。你若是想走,朕可以送你一程。”

 

诸葛渊在对面品茶,闻言笑道:“不必了,李兄还没有原谅我。”

 

这个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但在决意自尽的最后时分,一纸约书送到他面前,上面是李火旺死前与新帝立下的约定。

 

他闭门一夜,而后接旨回京,开始着手处理内阁的各项事务。

 

乾清宫外雪落下来,树枝随风摇动。皇帝传下话来要请首辅进宫,宫人便讨好地在窗外布置了许多盆栽的梅树——首辅大人的雅致与清名一样为世人所知,对酒色财气处之淡然,唯独每年新雪时节闭门谢客,在自家府上梅林赏花,等梅花开过才回朝。

  

这事没少惹来弹劾,首辅不过一笑置之,并不解释。

 

皇帝看他态度坚持,也不再劝说,待诸葛渊离去良久,才摇头叹道:“一个疯癫,一个自苦,真不如死了干净。”

 

  

  

诸葛渊离开朝野,生命中便没有其他事可做,年复一年专心地等雪来。

 

庭院里的梅林已长得很好,比从闫州运来那时又茂盛了许多。没有公事打扰,诸葛渊在树下读书,有时睡去,梦里想起许多事,缸里的鲤鱼,沟渠边的竹影,闫州那一年的雪。

 

梦里他的学生躲懒不肯用功,趴在书卷上睡着了,他想要去唤,少年似乎惊醒,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本应是五官的地方一片虚无——

 

他从枕上惊醒,冷汗淋漓,心如刀割。

  

如此重复多少年,还是不敢想起他的脸,怕那双眼睛里有水榭临别时一模一样对自己的恨。

 

 

 

又是一年雪落,诸葛渊不顾自己尚在病中,遣散了府里所有下人。

 

子时之后风声呼啸,他在树丛间漫步等待,直到最后一朵白梅绽开,在那棵树前驻足良久,伸手将它折下,背靠树干席地而坐。

 

他很累了,高热正在侵蚀他的神智,但诸葛渊仍然一丝不苟地整理了自己全身的冠服,检查确定并无不妥之处。

 

而后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划开掌心,令血滴落在白色的梅花上。

 

看着花瓣染红,诸葛渊不安地心想:如此作弊,可会惹得李兄更加生气?

  

又自嘲地想:也罢,李兄已经恨我至深,多一样添头又算什么。

 

李火旺要他活着受苦二十年,诸葛渊却还在等白梅树上开出红梅,等到自己时日无多的这一天。

 

他将手中的梅花插进身畔泥土里,安然闭上了眼睛。

 

 

 

延宁二十七年冬,诸葛渊死在梅花开尽的那一夜。

  

  

  

  

  

 

写这篇的思路be like: 

渊子,世界上许多恩怨情仇不是你一死了之那么轻松的,我不知道火子会不会放过你,但同人女不会放过你

官塘

【渊旺】过年的精髓是逛超市

虽然平时也能逛,但感觉就是和过年逛不太一样。



早上起——没起来床。好不容易能休假当然要睡到头痛再起。


社畜的生物钟先后把两人叫醒,李火旺迷迷糊糊想要起床,都坐起来穿好拖鞋了,诸葛渊一把拽住他的睡衣把他拉了回来。


李火旺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干嘛,待会迟到了。”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诸葛渊翻了个身抱住他嘟嘟囔囔道:“李兄,放假了 。”


李火旺这才反应过来。他就说怎么今天闹钟没响,原来不用上班。于是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在被窝里搂住诸葛渊的腰,低低“哦”了一声后继续安心地睡了。




中途两人各自醒了几次,但是一想到今...

虽然平时也能逛,但感觉就是和过年逛不太一样。



早上起——没起来床。好不容易能休假当然要睡到头痛再起。


社畜的生物钟先后把两人叫醒,李火旺迷迷糊糊想要起床,都坐起来穿好拖鞋了,诸葛渊一把拽住他的睡衣把他拉了回来。


李火旺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干嘛,待会迟到了。”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诸葛渊翻了个身抱住他嘟嘟囔囔道:“李兄,放假了 。”


李火旺这才反应过来。他就说怎么今天闹钟没响,原来不用上班。于是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在被窝里搂住诸葛渊的腰,低低“哦”了一声后继续安心地睡了。




中途两人各自醒了几次,但是一想到今天不上班后又即刻昏睡了过去。不睡白不睡,把平时缺的觉全补回来!


直到睡得实在太久,以至于只要躺着就会脑袋疼的程度,他俩才彻底睡醒。李火旺坐起来,低着头把脸埋在双手里发呆,他睡得头发都呲起来了,像一只炸毛的猫。诸葛渊其实也好不到哪去,他留着一头长发,虽然平时扎起来很利落,但现在就像一团乱掉的毛线一样全都缠在了一起。




诸葛渊伸展了一下胳膊,慢悠悠地打开手机:“十一点了,要不要吃外卖?”

李火旺重重地点了下头,依旧没清醒过来:“吃。”

于是开启了你问我答模式。




“酸菜鱼?”

“刚吃过。”


“拌饭吃吗?”

“好淡,想吃点味道重的。”


“啊,那要不要吃炒米粉?”

“嗯...也行,但还有没有别的?”


“披萨?今天好像有折扣。”

“吃,我要吃榴莲味的。”

“可以是可以,但是李兄,你吃完之后不能亲我。”

“那算了!还是换个口味吧。”




外卖还有半个小时到,两人正好趁这个时间去洗漱。


原本平时是一个人洗漱时另一个人换衣服的,但是今天不用上班不用赶时间,于是李火旺没有去换衣服,而是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盯着诸葛渊洗脸。他还没扎头发,只是松松盘了起来,发尾冒出一小撮头发来随着他洗脸上下摇晃,李火旺就望着那撮头发出神。




洗漱完没多久外卖就到了,刚醒就能吃到垃圾食品的快乐是平日里无法满足的。吃饱喝足后两人颇为满足地玩了会手机,玩着玩着诸葛渊抬起头来:“对了,今天超市好像五点就关门,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十分钟后,两人开车到了超市。




过年的精髓果然是逛超市。虽然平时也有去,但是就是和过年时感觉不太一样。


一进超市,熟悉的春节音乐就迫不及待地涌入两人的耳中,营造出喜气洋洋的氛围。超市里人不少,推着购物车有点难走,不过好在两人一边走一边看,走得很慢,所以倒也还好。路过满满一排的冰柜,里面吹出来的寒气很足,李火旺站在里侧感觉有点冷,于是他把羽绒服拉链拉起来,手也插进了兜里。诸葛渊偏头看了看,松开推着车的左手,挤进李火旺的兜里,包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

“看你有点冷。”

“噢。”

“而且也想和你牵手。”


超市太吵了,两人说话几乎要贴着说。诸葛渊说话时唇微微擦过李火旺耳畔,李火旺不自然地抖了抖耳朵,他好笑道:“干嘛,搞得和地下恋情一样。”于是他把手换了个姿势,和诸葛渊十指相扣。




走出冷藏区,温度一下回暖过来。两人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不过没有松开。


李火旺感觉有点困,于是他摇摇晃晃倒在诸葛渊身上,把身体重量全都转移了过去。


“靠一小会。”


诸葛渊松开拉着的手,转而从后面搂住李火旺的腰,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不是睡到中午才起,怎么还困。”


李火旺打了个哈欠道:“不知道,可能越睡越困?”




他靠在诸葛渊肩膀上,渐渐的,周围的说话声模糊了,都变成了背景音。超市熙熙攘攘,但两人穿梭在烟火气里,好像形成了单独的屏障。他们就像最普通的人家一样,一边讨论着晚上吃什么饭,一边往里面塞自己喜欢的零食,最后看着满购物车的食物头疼。


李火旺突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直起身来看着诸葛渊:“一会我们回家?”


诸葛渊点点头:“嗯,如果你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的话。”


“家。”


李火旺念叨了几声这个字,又咀嚼了几遍。


然后他又问道:“诸葛渊?”


“嗯?”


“咱俩在一起多久了?”


“两年了,怎么了吗?”


李火旺又不说话了,像是在细细沉思。诸葛渊感到有点奇怪,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他拿起一包薯片问道:“这个吃吗?”


李火旺摇摇头:“不吃,那个味道不好吃。”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话说,你居然是我男朋友。”


诸葛渊瞬间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向李火旺:“李兄,你...失忆了?”




李火旺这才意识到他让诸葛渊误会了。


他又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刚刚突然想到...想到‘诸葛渊居然是我男朋友,而且我俩居然在一起两年了,甚至还有一个家,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的那种’,这种事情竟然是事实,就感觉还...”他抓抓头发,略微带了点不好意思道:“挺开心的。”




诸葛渊笑了一下,不是那种觉得好笑的笑,而是那种放松下来的笑,他轻声道:“李兄,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刚睡醒看到你在我身边时,我也会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会产生‘李兄居然变成了我的家人’这种想法。原来不只我一个人会犯傻。”


于是刚刚忘记牵上的手又重新牵在了一起。




逛完超市,回家吃过了晚饭,两人就像最普通的人家一样开启了晚间娱乐活动——躺床上玩手机。李火旺玩着玩着有点困,手一松手机差点没砸在脸上。然而这一下并没有给他吓醒,反而让他陷入了更深的困意里。他把手机扔在一边,然后把胳膊搭在了诸葛渊身上,顺便扒拉了一下他的手机:“别玩了。”


诸葛渊放下手机看着他:“怎么了?”


“增进一下情感。”李火旺自然而然地把手伸向诸葛渊脑后,亲了上去。




这并不是一个激烈的,或者充满情欲的吻,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甚至只能算一个消遣性质的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亲着,嘴唇若即若离,分开两秒又会不紧不慢地贴回去,反反复复间拉出一线银丝来。舌头偶尔交缠在一起,掠过牙齿,不轻不重地啃咬着对方。简直太黏糊了。


诸葛渊的手指在李火旺的后脖颈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安抚一般。李火旺渐渐闭上了眼睛,感觉清醒慢慢抽离,自己真的要睡着了。


彻底睡着前,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诸葛渊,我真的挺开心的。”


诸葛渊说:“我知道。”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祝大家除夕快乐!

今天没有剧情,写了一篇日常向温馨流水账,希望大家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也希望我能受到很多评论嘿嘿(*´﹃`*)



KaKiiii_

【渊旺】我来搞定变色油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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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快乐(≧▽≦)!!!摸一点猫鼠pa,送上1990-2000年的红中小火,感谢观看!!!

*世界上最伟大的琼师(@临江日月 )为本篇约了漫画,请见这里 !!

*二编:中篇请见: ,下篇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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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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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雨。


冰凉的液体从不见尽头的阴云里滴落,又顺着领口滑入,令人不住打了个寒噤。李火旺四下看了一圈,茫然地发现自己对这陌生的地方并没有多少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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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

 

在下雨。

 

冰凉的液体从不见尽头的阴云里滴落,又顺着领口滑入,令人不住打了个寒噤。李火旺四下看了一圈,茫然地发现自己对这陌生的地方并没有多少印象。

 

唯一亮着灯的只有不远处的一家旅店。而正当他准备走近些问个路时,门却被从里面“砰”地一声踢开了。

 

“——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随着这愤怒的呼喝,一个提着沉重行李箱的瘦小少年被用力推了出来,在踉跄几步后终于站稳,随后便锲而不舍地叩起了旅店的木门。

 

“请等一下,这一定是个误会。我的家人应当已经汇款了……难道这里的银行不能用支票兑现吗?”

 

“你就是个无耻的小骗子!!”里面传来的声音极为恼怒。“你已经用这样借口白吃白住快要一个月了——但是我见不到你的一分钱!!!”

 

“我会付给你的,我保证。”少年回头看了看暗沉沉的天幕,又不甘心地转动了两下门锁,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但请至少在等十二个小时,这样我才有权力要求银行核查。”

 

而这一次,门竟然真的开了。只是还没等他露出一丝喜悦,就已然被盛怒之下的店主一脚踹在了侧腹部,倒退着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滚!!!”

 

大门伴着这声驱逐令再次无情关上,徒留那单薄的身影迅速被雨水淋湿,就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般,捂着痛处慢慢挪到了街沿旁。

 

观看良久的李火旺此时也终于在接天雨的幕中走向了那个少年。

 

“你选错了对象。”

 

他也没有在意对方能不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你觉得小旅馆更加保险,不容易被发现。但其实不是这样,越是复杂的运作才能滋生漏洞——比如刚才的借口,如果在更昂贵一点的地方,通知、上报、核实、这个流程足以让你安稳地度过今晚。”

 

李火旺越走越近,说到中途竟意外地觉得对方的那个行李箱有些眼熟。

 

“况且,从环境来看,这里的阶层想必并不欢迎有钱人。所以比起能提供帮助的家人,用迟迟不愿报销旅费的老板作为借口,会更加容易博得同情。如果是我的话,我会……——”

李火旺的话突然停住了。

 

他看到眼前的少年缓缓抬起了头,然后那张空原本无一物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一副同自己如出一辙的五官。

 

*

 

“哇啊——!!都是什么鬼东西!!”

 

李火旺猛地睁开了眼睛,在尚且朦胧的意识中挥着手,想要驱散刚才那个诡异的梦境。但大幅度的动作瞬间便带起了腰腹上的剧痛,终于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而一旁的同事见状也赶紧上来扶了一把,免得刚拆线的伤口再遭重创。

 

“没事吧…??你才刚刚从病假复职,可小心着点啊!”

 

“……唔…没关系,只是做了个讨人厌的梦罢了。”李火旺环视着休息室里熟悉的布局,眼角扫到了桌上丢着的警官证,上面规整地印着 “季灾”两个字。

 

闪着金属光泽的警徽令他长舒了一口气,继而便状似忧郁地扶住了额头。“梦里就像自己在路边走的好好的,然后忽然就被踢了一脚。”

 

“哈哈哈你确实……不、我是说,好过分啊。”同事在微妙的注视下迅速改口,“对了,Sir开会去了,他让我转告你一下,顺便问问你想吃什么。”

 

“嗯?诸葛兄吗?怎么又要开会啊……”李火旺闻言顿时变得神情恹恹,翻起了手边的外卖单,“我要炸鸡汉堡加啤酒可乐。”

 

“……帮你点那种东西我得去检查。他说你伤没好,只能在白粥配的咸菜里挑一样。”

 

同事无情地把菜单抽走,看着衣摆下隐约看得见的绷带,语气里也说不清是抱怨还是痛心。“也就你这种学生那么有干劲了,那么小个案子哪里犯得着拼命?”

 

“哈…早几天破案也好嘛。”李火旺随手写了几个清淡的配菜,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笑,“而且……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句名言叫做‘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对面先是一脸怀疑,又继续不以为意道,“再说你不是刚从警校毕业吗?能和这句话沾得上什么边。”

 

“这是一句经典台词——虽然现在还没有这部电影,但以后肯定会火遍全国的。”李火旺自动无视掉那句“你少来骗人了”的笑骂,短暂地闲聊几句便盯住了时钟。

 

“对了,诸葛兄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不过应该快了吧。”同事语气哀怨地应了一声,“你都不知道,你病假的这段时间天天都从早到晚开会——全是那个金融大盗干的好事、叫什么……红中还是白板?也不知道什么技术篡改了支票的编码,简直在账户上捅了个窟窿似的全国撒钱。”

 

“哦…是吗。”李火旺半眯着眼睛盯着吊扇又转过一圈,好像对这难得的大案毫无兴致。

 

“银行的事情什么时候也归我们管了?是不是我接下来还得去考个会计?”

 

“救命…数学还是饶了我吧!!”

 

*

 

嬉笑和装模作样的哀嚎越过虚掩的门扉传到走廊,令刚刚离开会议室的诸葛渊不禁驻步。听上去自己那位后辈的身体情况已经没什么大碍——这大概是今天唯一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了。

 

门把轻轻压下,而这轴承转动的咔嚓声则被李火旺轻易捕捉,继而便划动着办公椅凑到了门前。

 

“诸葛兄——!!”

 

久别重逢般的喜悦感让他兴奋地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就因对方手中肉眼可见的工作量而垮下了嘴角。“……好多!全是会议资料??”

 

“是前面几组调查到的,关于那位‘红中’的情报。”诸葛渊再度整了整手里抱着的一叠文件,将东西搬到了桌上,才长舒一口气转向了李火旺。

 

“但是比起这个,季兄已经觉得没问题了吗?是不是再多休息几天为好?”

 

“已经没事了——”李火旺刻意地拉长着语调,眼神时不时瞥向那份菜单,“不过也许吃点好吃的可以恢复得更快……”

 

“那个是——医生说要清淡饮食嘛……”诸葛渊听罢也颇有歉意,但想起对方此前一人对抗全村邪教的样子,又不免微皱着眉头说教了起来。

 

“而且季兄那种行为也太危险,明明再多等几天支援就能到了。索性他们规模还不大,如果私自造了枪械炸弹,情况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啊呀…那不是没有嘛。” 李火旺囫囵地点点头,赶在更多的长篇大论之前准备溜出办公室。但还没等他走出两步,便被同样刚散会的李锦书拦了个正着。

 

“季兄去哪里?”他笑着把李火旺拉了回来,“你不是说想要破大案吗,怎么不来一起听听辰墨兄的报告?”

 

“什么大案?那个‘红中’?” 李火旺差点笑出声来,又状似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之前无视规定擅作主张,复职前还要先交好几份检讨……要等我破案,怕是麻将牌都能凑一桌了。”

 

“停停、别举这种例子,一个就够头疼了。”李锦书赶忙打断,继而神色又微妙地顿了顿,虽说仍是看着李火旺,言辞却指向了一旁的诸葛渊。

 

“至于检讨书——由于你诸葛兄坚持把他自己的功劳也算到你头上,所以现在已经不需要写了。还没有人通知你吗?”

 

“四份都不用了??”李火旺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紧接着便期待而谨慎地朝着诸葛渊的方向确认般凑近了两步。

 

“诸葛兄…?”

 

“……以后不许像这次一样单独行动。”

 

诸葛渊依然低着头确认手边的资料,但明显松动的语气促使着李火旺又挪过去了一些。

 

“诸葛兄……”

 

“而且这次的情况复杂,不舒服的话不用勉强参加……”

 

“诸葛兄——!”李火旺扬着调子,要不是绷带还有些碍事,大概已经贴到了诸葛渊的身上。“我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就能去把什么三元四喜全抓回来涨一涨工资!!”

 

“能这么简单就好了……”诸葛渊无奈地把李火旺按回座位,这才终于能将整理成册的文件递了过去,每一张纸的空白处都密密麻麻标注了先前几组写下的笔记。

 

“目前来看,这位‘红中’的行踪难以找出规律,第一次犯案在什么时候也尚未可知。现在已经排查过了所有记录在案的诈骗犯,但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的特征相符。而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大致活动范围,以此为中心可以包含多起案件……——”

 

*

 

002

 

*

 

“您好,请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端坐在柜台里的女性业务员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只是神情冷淡,似乎已经明白眼前这位客户——即使故作老成地脱去了校服,她也能轻易从经验中判断出这只是一名学生,年龄不过高中上下,不可能为自己带来什么绩效。

 

“您好。”

 

李火旺微微地抿着嘴,动作自然地从旅行箱里取出了一张写有签名的支票,随后将它从窗口下方递了过去。

 

“请帮我兑换,谢谢。”

 

然而业务员却并没有收下那张支票,只是大致地扫了一眼,就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非常抱歉,我们不接受非本银行、或是任何没有公司作为担保的支票。”

 

“怎么会呢,它只是沾了一点雨水所以看起来有点皱…但是我肯定它是有效的,我曾经在别的银行兑换过很多次。”

 

“非常抱歉。”

 

听着对方再次复述了一遍规章,希望也在这冰冷而强硬的拒绝中逐渐变得渺茫。但李火旺还是执着的没有离开——他并不觉得自己伪造的铅字存在任何问题,毕竟他此前便是靠着篡改车票日期而登上了那班离乡的列车。

 

只需要有一个值得信任的公司标识作为票据抬头……

 

……值得信任?

 

短暂的念头让李火旺不知回想起了什么,黯然地咬着下唇沉默了好几秒。但疲劳和饥饿旋即便将他拉回现实,催促着他再做最后一次徒劳的尝试。

 

“请在确认一次吧,金额只有五十而已,不会需要太多审核的……”

 

“先生,这是我们的规定。”

 

职员依然维持着标准的微笑,但从玻璃的反光中可以瞥见,她的手已经放在了一旁呼叫警卫的座机电话上。

 

李火旺也因此不得不在这场没有结果的对峙中败退。

 

“……好吧。”他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收起了东西准备离去。然而恰在此刻,正巧又有一个神色匆匆的男人提着公文包迎面赶来。

 

“帮我换了这张薪水支票——这座城市的天气真是见鬼,怎么哪天没带伞就挑哪天下雨。”他边走边掏出了钱夹,但只看一眼就厌烦地皱起了眉头。“啧…怎么皱成了这样,该不会还要我回去重新申领一张吧??”

 

“不,不需要,先生。”

 

在那位职员确认过支票的发行公司后,李火旺听到她的声音似乎都放轻缓了几分。

 

“只要公章和编号没有损坏,我们可以随时为您办理。但是需要稍稍等待几分钟,在此期间请让我为您介绍一下我们最新推出的业务——”

 

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地自动合上,将剩下的对话彻底隔绝在了另一边。

 

“公章和编号……”李火旺回忆着刚才扫到一眼的标识,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那家公司好像叫……白玉京?”

 

*

 

屏幕上是一张摩天大楼的旧照片。

 

即使在城市高楼日新月异争奇斗艳的今天,照片内的建筑依然十分宏伟。倘若是年复一年在这座城市中成长生活的当地居民,一眼就能认出这家堪称标志性的企业。

 

 “白玉京。”

 

众人压低了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掀起了一片小小的喧嚣。

 

从拍照角度和距离看,摄影师似乎在逐渐走近该建筑,有几张是位于公司院落内的仰角拍大楼。到最后,拍摄者甚至已然身处“闲人免进”的员工通道内部。

 

这些照片作为胶卷相机的产物而言还算清晰,哪怕经过屏幕投影也能隐约能看清右下角注写的时间点。

 

——一九九五(乙亥·甲申)。

 

*

 

“接下来请看这里——”

 

诸葛渊跳转到一页文件的投影上,然而会场里嘈杂的议论和快门声已经快要盖过他的说明。

 

“…各位,请安静一下!”

 

提高了两度的声音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能让他勉强地继续下去。

 

“支票本身就是依靠编号来确认发行地点的,而从编号的变化则可以看出,这个‘红中’的路线实际上完全遵循着铁路和航线。”

 

指针在各个被分割的区块间滑动,依稀连成了一条线。而与此同时,下方的坐席上也如猜测般响起了几句挖苦。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所以你们抓到他了吗?”

 

“还没有。因为仅凭这些材料,我们也做出了和您相同的推论。”诸葛渊指了指下一页的标注部分。

 

“之前的调查方向也集中在他的行动轨迹上,但我们都没有意识到一点——如果在这些支票在发现伪造前就进行了统一的回收,那就会变得难以判断准确来源。而这家公司,则恰好就是会进行回收管理的类型。”

 

诸葛渊稍微停顿了一下,而这次终于没了那些琐碎的低语。

 

“——也就是说,如果‘红中’ 提前知道编号顺序,就极有可能利用这一点,来误导调查。”

 

“你的意思是……”

 

下面的闪光灯里依稀看得见有人举手,声音里带了些微妙的轻蔑。“这些假支票旅游的次数比我还要多?”

 

话音还未落下,稀稀拉拉的笑声便又一次打破了难得的沉默。然而还不等诸葛渊回答,第二个不着边际的提问立刻被嘲弄着说出了口。

 

“难怪这群老爷们查了半天没结果,肯定是因为他们的老婆更懂支票!”

 

哄笑迅速扩散了开来,吵闹之中似乎夹带了些许对警署的指责和不满,令二楼的李火旺也不禁无奈长叹。

 

 “李前辈是猜到了这样才让诸葛兄去的?前辈真不愧是前辈……”

 

李锦书不为所动地翻阅着手中的报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再这么阴阳怪气地,下次就让你去。”

 

“哪里,这不是在夸前辈经验丰富吗。”李火旺笑了两声,继而也微微偏着头,盯着投影状似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不过……如果说这个‘红中’真的知道编号顺序,是不是可以从公司内部进行排查?这应该不是能公开的信息吧。”

 

“猜的不错。”李锦书把刚刚合上的报告塞到了李火旺手里,并遗憾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所以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两个了——这是所有异常离职人员的名单,我们得把列出的可疑对象统统清查一遍。”

 

“哇哦……这么多吗?”李火旺接过来,随意地扫了两眼便又合上了资料,“那如果这样还是没有结果呢?”

 

“……那就得靠你认真负责的诸葛兄了。”

 

李锦书靠在椅背上,用双臂痛苦地挡住了脸,似乎不愿思考那样的结果。“如果还没线索的话……——”

 

 “——那就再从头开始,重新调取一遍相关人员的口供。”

 

会场竟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而李火旺的眼睛也随着诸葛渊的发言错愕地睁大了。

 

“即便再是精于伪装,也没有人能完全摆脱‘自己’的影子。因此无论‘红中’更换什么身份,他的思维习惯、言语措辞,总有一些地方永远无法改变。”

 

“每一种身份、每一个目标,甚至是不经意的语气,都连接着他的过往。所以,只要他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坚定而有力的言辞彻底压制了所有刁难的提问,而台上的那道目光扫过之处,再也无人能够提出质疑。

 

“——我们就一定可以找到他。”

 

*

 

003

 

*

 

“学校的校报?”

 

身着西服的员工翻阅了一下手中的学生证,随后便了然地点了点头。毕业季的话题总是大同小异,类似的参观在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是的,我的同学一定会感兴趣。”李火旺略显新奇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而后才慌忙和眼前的人握了握手。“抱歉,这里有点……太大了。”

 

“哈哈,不用紧张,第一次进来大家都是你这样的反应,就连我年轻的时候也一样。”职员笑了笑,便在前面带起了路。“我们公司以楼层划分区域,越往上的级别也就越高。所以很遗憾,能够让你参观的只有前两层。”

 

“那也已经足够了……”李火旺偷偷地扫了几眼周围往来人员的着装打扮,又加快几步跟到了那名职员的身边。

 

“我想知道这里的月收入有多少?职位怎么划分、你们更想招收什么样的人?”

 

“等等等等……不要这么急,问题要一个个来。”

 

“好的…我知道了。”李火旺从背包里拿出了准备好的本子和钢笔,似乎是翻阅着上面的笔记。

 

“我听说这里有着全国最为优秀的安全保障措施……您可以告诉我它是怎么运行的吗?”

 

“当然,首先就是这个。”对方自豪地扬了扬胸前挂着的工作牌。

 

“我们的每一张工作卡里都装有附加权限的芯片,只能打开对应工作区、也就是电梯层数。而挂绳的颜色又代表了职位,以便更加直观地管理人员出入。”他指了指李火旺胸前垂挂着的临时卡,“比如你的,白色的绳子就是参观,每个人都能知道你来干什么。”

 

“也就是说,没有这个就哪里都进不了?”李火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远处恰巧有清洁工推着工具车路过,隆隆的声音穿过人群缓缓消失在电梯里,只有橙色的显示数字一路向上攀升。

 

而走在前面的身影也在听到了提问的同时猛地停下来脚步,然后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不——”他先是胡作玄虚般摇了摇头,紧接着便绽出了一个微笑。“你应该这么想——只要你足够努力,那你就哪里都可以去,甚至是最高处。”

 

“……真是名副其实的‘晋升’,我一定会写进文章里的。”李火旺也附和着弯了弯嘴角,一边在纸上写着些什么,一边将谈话继续了下去。“那么……除了权限之外还有别的吗?”

 

“是的……权限只是内部管理,我们还会定期请专业人员来进行外部审查、其实正好也就是这段时间……”对方的语气似乎微妙地烦躁了起来,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他们明明可以自己去看,却一个个都只会列个麻烦的清单,结果我们就每天都有交不完的资料——”

 

“他们的挂绳是什么颜色?”李火旺在间隙中赶忙追问。

 

“和你一样,不过权限更高。”职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无奈地摊了摊手,“抱歉,总之就是这两项,我想这已经足够保障公司的安全了。”

 

“是的,非常完善。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火旺终于将钢笔插回了记录完毕的笔记本上,最后举起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我可以拍张照吗?拜托了,我想把它和文章一起放在校园报上,我的同学也一定会很喜欢的。”

 

*

 

秋天的深夜开始泛出了丝丝凉意。风吹过有裂缝的玻璃,把地上月光冻得像一层薄雪。而亮了一夜的台灯却像个廉价的热源,将灯罩上的塑料片烫得快要融化。

 

李火旺苦恼地坐在老旧的铁架床上,尽量小幅度地摆弄胸前的领带,但即便如此床腿还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嗯…怎么打来着?我记得电影上看到过的……”他嘟囔着左右调整长度,本想凭着记忆系上一个叫得出名字的结,可惜最终还是宣告放弃,选择了简单的基础款。

 

而在套上了那个黑色旅行箱中装着的西装后,他又把偷偷带出的白色挂绳和一张崭新工作卡串了起来——只需要从备用品仓库翻出一件清洁员换下的外套,再以丢失为借口忍受几句指责,便能够得来地如此轻易。而当如此低廉的东西组合之后却又拥有了超越所有阶层的魔法,以至于每一扇大门都能为之而敞开。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

 

他看着门口写着的“财务”二字无声地笑了笑,继而便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而原本埋头在各类文件中的员工也匆忙抬头,又在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后再度伏下,错开了可能的视线交汇。

 

“各项审查已经开始了,各位想必已经听说了才对?”李火旺四下扫视了一圈,将视线锁定在了那位挂绳颜色不同的负责人身上。

 

“记住我要的材料,下午和公章一起交到我手上。还有,我会去检查你们的资金管理体制——”他微微地弯下腰看向桌后,似乎是在回忆般停顿了几秒。“……对了,我好像听说有人抱怨我们为什么不自己来转转?”

 

“不不不、没有的事儿……”负责人慌张地瞄了一眼李火旺西装上的挂绳,从抽屉里拿出钥匙串,战战兢兢地起身带路。“您要相信我们……即便只是提交了材料,我们的核算也绝对万无一失——”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喜欢的电影中有句话叫做,‘你必须亲眼看到,才能真正地相信’。”李火旺跟在对方身后,看他忙着找钥匙的模样故意重重叹了口气,用签字笔在本子上画了点没有意义的涂鸦。

 

“不然怎么能发现这么多问题呢,先生。”

 

“不…这只是因为从来没有检查的人直接来过……万分抱歉,我并没有责备您的意思。”他终于摸出了正确的钥匙,放松之余便找发散压力似的喋喋不休了起来。

 

“关于您提到的部分——我们开出的支票都有统一编号,它被称为‘路由编码’,而且还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变色油墨用于防伪,这在交给您的材料里都会有详细区分……为了保障效率,兑换时先由银行预支,然后再将上交的支票在我们这里进行汇总和核对……一旦出现异常就能根据编号确定准确的位置,然后采取各种对策、甚至暂停业务来减少损失……”

 

“所以,没有被第一时间识别的伪造支票首先会被送入本部?”李火旺忽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介绍,手中的笔也停顿了下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眼前的男人。“…无论多远?”

 

“…是的,这是规定。”负责人擦了擦汗,因终于看到眼前的审查员停笔而谄笑着点点头。

 

“无论多远。”

 

*

 

004

 

*

 

“坐忘道……?”

 

李火旺在早餐豆浆的包装上咬了个小小的开口,问话都有些含含糊糊,“那是个什么东西?”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此谓坐忘——总之《庄子》里是这么解释的。” 李锦书前后翻着桌上的晨报,“不过报道的意思是想表达那个‘红中’诡异莫测的行动……虽然怎么看都只是哗众取宠罢了。”

 

“黜聪明,离形去智?那不就是傻子吗?”李火旺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又抬头看了看周围像是在找什么人。“对了,诸葛兄呢?还没来吗?”

 

“还在为傻子加班呢。”李锦书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指了指对面的办公室。“既然我们查完了名单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那就只能让辰墨兄弟继续听口供了。”

 

“欸……真会给人找麻烦啊。”全是生菜的煎饼果子将让李火旺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听不出话语中有多少情绪变化。“‘红中’这么厉害,怎么不给他起个帅一点的绰号?干脆叫詹姆斯邦德……或者布鲁斯韦恩?”

 

“这两个人是怎么搭上的边??”李锦书莫名其妙的合上了报纸,“照那些记者的套路,顶多是詹姆斯莫里亚蒂之类的吧。”

 

“媒体哪里来的价值观。”李火旺故作深邃地摇头,“只有钱、或者不存在的女朋友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至少也要有两个。”

 

“……哦?”李锦书似乎也燃起了一点兴趣,只是方向和李火旺预想的完全不同。

 

“季兄怎么能确定他有没有女朋友?”

 

“你这不是、咳咳咳……——”

 

李火旺好像被早饭噎了一下,缓了缓才换上了一副讥讽的神色。“……骗了那么多钱还没点绯闻,我看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吧。”

 

然而李锦书听罢却思索着些什么一般沉默了片刻,随后竟意外的认真了起来,并微妙地盯住了眼前身形纤瘦的后辈。

 

“这个方向倒还没想过……如果他真的有喜欢的人,说不定现在还瞒着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这层人际关系或许就能成为突破口呢?”

 

“哈…??”这番话让李火旺猛地一个激灵,继而便被某种怪异预感充斥了大脑,甚至令他紧张挪着椅子倒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打算干什么…!!”

 

*

 

日升而月落,老式钟表上的时针不知不觉又转了一圈。而带了些电流的失真人声也在办公室中不断回荡着,伴随录音的倒计时渐渐走向尾声。

 

——“你和他见面的时候,他有说过什么让人在意的话吗?”

——“他……在我检查支票的时候一直盯着我。”

 

音频中发出了撩起长发擦过衣服时发出的柔软沙沙声,刚才的女声过了片刻才重新响起。

 

——“而当我也疑惑地看向他的时候,他却很认真地对我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在夜空中闪耀的星星’。”

——“我必须提醒你,女士。这只是他用来转移你的注意力的手段,免得你看出来他的支票有问题。”

——“……我现在知道了,但是当时没想那么多……”

 

那个女声明显情绪低落了下来,继而近处响起了桌面和茶杯碰撞的轻微响动。

 

——“喝点水吧,不用自责。从企业到银行,被他骗了的人很多。你们还说了什么吗?”

——“是的……当然没有人排队,所以我们就聊了几句。他本来好像有点紧张,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放松了下来。于是我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来兑换支票……”

 

声音中断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语气也变得缓慢。

 

——“他看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说‘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一个人办业务……看起来很明显,是不是?’,于是我就想要鼓励他,我说生活总是需要慢慢习惯的,明年一定会好起来……”

——“他回答你了吗?”

——“是的,他说:‘那就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依然能认出我’……”

 

“…………”

 

诸葛渊放下了最后一卷录音,颇为疲惫地靠在了椅子上。

 

纷乱的信息下依稀有条捉摸不透的线索,但长时间的工作不免让诸葛渊思维迟滞,抓不到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这位诈骗犯先生似乎可以通过区分收入来演绎每一个阶层——高薪而目中无人的管理者,衣着陈旧性格木讷的接线员,甚至是拿到一笔虚假的“提成”而夸夸其谈的销售商。他好像成为了所有人,却唯独不是他自己。

 

漫长的独自思索眼看也是无果,诸葛渊终究还是无奈地默叹着将手边的资料整理成册,并缓慢地起身穿过走廊,推开了值班室的门。

 

然而奇怪的是,大门只是半虚掩着,空无一人的室内还丢下了吃了仓促吃到一半的早餐。

 

“李前辈?季兄…?”他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疑惑地歪了歪头。

 

本该出勤的李锦书和季灾竟都不知了去向,甚至连着隔壁科的虚年都没了人影。而再往外走一点,倒是能听到更衣室传来的杂乱脚步声。

 

“……?”

 

诸葛渊走近两步好奇地叩了叩门,可几次之后也不见应答,便只好轻轻转动了把手。

 

而门内的场景几乎要让空气都跟着凝固。

 

“……”

 

“…………——”

 

“抱歉。”长久的沉默之后,李锦书率先一步上前,欲盖弥彰挡住了李火旺。“这是我妹妹,叫做李……”他回头瞥了一眼假发及腰的同事,强行装出了一副淡然的模样。“…兰花?”

 

“……愚兄多受各位照顾。”李火旺冷着脸推开李锦书的手,随后对着诸葛渊乖乖提起裙摆欠身行礼。“小女见过诸葛先生。”

 

而趁着诸葛渊还不知该作何回应之际,虚年已然迅速收起了化妆盒,并在起身之前朝着罪魁祸首怜悯地扫了一眼。

 

“李锦书你起名的品味好差,这方面也有遗传吗。”

 

“……别提那件事了!!”李锦书赶忙伸手想要阻止,虚年便已经在李火旺闪着好奇的眼神里谈起了无聊的陈年旧事。

 

“他出生前一直被当成女孩来着,名字都起好了叫李玉婷。直到出生才发现搞错了,只能站在登记处里当场改了一个。现在小名还叫玉婷呢。”

 

“不是那两个字啊……!”李锦书愤然起身正想解释,却被素来礼貌的同事难得打断了。

 

“比起哪几个字,雨亭前辈。”诸葛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改了句称呼,连眼神都变得说不出的微妙。

 

“…能不能先说明一下,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

 

“……总之,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李火旺虚空地擦擦眼角,“雨亭前辈想知道那个‘红中’到底喜不喜欢女人,所以就建议我去变装卧底、牵手约会——”

 

 “喂喂别胡说啊!我可没让你去当卧底!”李锦书激烈反驳,“我明明是说去打探一下,是你自己提出为什么不干脆试试的!”

 

“但是是你借来的裙子!”

 

“是你找了虚年来化妆!”

 

“那是因为你的技术太差了!!”李火旺一脸嫌弃,“哪里有上来第一步就是涂眼影的!”

 

“…你不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吗!”

 

“……你们两个都够了!!”诸葛渊终于对这明目张胆的责任推卸快要看不下去,但更多的说教还未能出口,便又瞥见了身旁仍是乌发红裙打扮的后辈,语气竟下意识地缓下不少。“……总之先把衣服换回去。”

 

“欸…不好看吗?”李火旺注意到这一点态度的松动,愈发得寸进尺般刻意眨了眨眼睛,黑色的眸子衬的皮肤更为白皙,甚至有了种莫名的无辜感。“反正也骗不到‘红中’了,不如和诸葛兄一起约会吧!”

 

“什么……?”

 

诸葛渊睡眠不足的大脑因这唐突的邀请愣了一瞬,而李火旺却抓住机会扑了上去,双臂勾上肩膀时脚尖几乎离地转了半圈。

 

“说起来还没有问过诸葛兄喜欢百事还是可乐?看什么类型的电影?爆米花要甜的还是咸的?”

 

“…电影?”诸葛渊似乎在恍惚中猛地想起了什么,如梦初醒般微微眯起了眼睛。只是还没来得及等他回应,便已被李锦书的抱怨轻易盖过。

 

“电影还是算了吧,你的品味差劲到只能当排除法——每次都能精准的挑出评分最烂的……难道是什么天赋吗?”

 

“那你不应该怪现在的新人导演吗!!”李火旺不满的回敬道,“一个个台词差剧情烂不说还要怪观众没底蕴,我看几年内就要出现‘没有十年沉淀想必是看不懂的’之类名言了!”

 

“台词……”诸葛渊若有所思地回忆着方才的几份口供,“……对啊,我怎么忘记了…那句话确实是台词,难怪会觉得耳熟——”他下意识地将此前听过的对白念了出来,“‘你的眼睛就像是在夜空中闪耀的星星’……”

 

“……这部就有点太老了,现在哪里还有得上映。”李火旺闻言便挑了挑眉,顺口接了下去,“不过诸葛兄喜欢的话,也许可以租个录像带回来?”

 

“不、不是我,是那个‘红中’。”思路一旦突破了最初的关口,剩下的便容易了很多。诸葛渊继续回想着其他令人耳熟的述词,目光透过了玻璃,看向仍留在那间办公室中录音机。

 

“‘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依然能认出我’……——是的,他的很多话都来自于各类电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匆忙跨出几步,直到出了门才仓促地想起回头解释。“——李前辈,我们也许可以换个方向……搜查一下和音像制品相关的店铺试试,也许会有人见过他!”

 

“什么?等等、哪句话??”李锦书茫然地看着诸葛渊离去的方向,而李火旺则面露遗憾地轻叹了一声。

 

“最后那句,是另一部电影。剧情讲了一个伪装成普通人的公主殿下在体验了几天生活后,又不得不离开爱人回到皇宫的故事。”李火旺微妙地扬了扬嘴角,神色却又显得有些复杂。

 

“……建立在欺骗上生活总有失去的一天,不是吗。”

 

*

 

005

 

*

 

昏黄的落日透过高大的树影洒在窗前,勾勒出大片参差错落的剪影。学校高楼上的大钟已经转过了一大格,昭示今日的课程时间早已终结。

 

“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最后两名离校的同班同学推搡着跑过李火旺身边:“都这么晚了,你爸爸还不来接你吗?”

 

“我没干坏事。”李火旺笑着反驳了一句,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就算干了,我也不会被发现的。”

 

“这不就被发现了嘛。”对面嬉笑着抬头指了指一旁“校长室”三个大字,出校门前不忘回头挥了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李火旺轻声回应着,慢慢收起了笑容,继续安静地坐回了校长室前的长椅上。

 

校园里已经没多少人了,仅剩的几个也排在自己身边——每一个人都垂头丧气地拿着一份成绩稀烂的试卷,唯独最后的高个子男生显得格外自信。

 

李火旺盯了对方一会儿,在对方敲门之前轻声叫住了他。

 

“等等,先别进去。”

 

李火旺指了指那份试卷,直视着对方疑惑中略带警惕的目光,语调悠然和缓:“你应该把卷子揉皱再展平……就像一个愤怒的家长一样。”他笑了笑,“…这样比较容易骗过那个伪造的签字。”

 

他的后半句话显然惹怒了那位男生。

 

“你胡说什么……签字是真的!我求了我妈很久,还保证下次一定好好考!”

 

“是是。”李火旺敷衍了两声后继续道,“但是那样的话你会在第一时间拿出来,而不是留到了现在。这之间总得有个理由,比如……被揉成了一团,所以一时间没能找到?”

 

“……”

 

男生沉默了一会儿,迅速地四下瞟了一眼,将卷子乱揉几下,别扭的低声道谢后便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直到眼见他满脸侥幸地离开,李火旺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父亲。

 

“走吧。”

 

李火旺闻言便要起身,但他站直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麻地快站不起来,只能维持着怪异的姿势跟在父亲后面。然而对方只是专注于那砖头般的手机里传来的声音,谈着生意,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异常。

 

“我又找到了一家愿意提供贷款的公司……放心吧,只要抵押店铺搬到地价便宜一点的地方,总能撑过来的。”

 

“嗯……”李火旺闷闷地应了一声,跟着父亲走进校长室,在转学表格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转学而已,没关系的。”

 

李火旺感到背上被安慰性地拍了两下。

 

“——等到警察那边的调查出结果,追回赃款,我们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

 

然而可惜的是,这承诺到最后也未能得到兑现。在自己家的店铺被黄色的刺目胶带封锁的时候,李火旺听到里面的电视里发出微弱的声响。

 

“愿上帝作为见证——!”

 

画质模糊的屏幕上放映着不知哪一年的影片。透过斑驳的玻璃望过去,本就沾着尘土的面孔似乎显得更为凄惨。

 

“见证我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垮!等这一切都结束后,我永远不再挨饿,也不让家里人挨饿!哪怕说谎、去偷、去骗、去杀人,上帝做我的见证!我绝不再挨饿!”

 

身着制服的三人在柜台上翻阅着录影带的借阅记录,只有李火旺稍抬起了头。

 

“啊,这一部我记得。”他看着不远处的电视怀念地感慨道,“乱世佳人……是不是叫这名字来着?”

 

而年迈的店主闻言也显得有些诧异,“现在的年轻人还看这种?”问罢又兀自叹了口气,“来店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就算来借也只爱看些粗制滥造的东西——唉,不过要不是这样,我也没机会接手这里……”

 

“在您之前还有别人经营过吗?”诸葛渊一边对照着时间,一边习惯性地随口问道,“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您还有印象吗?”

 

“有、有……不久,也就四五年前的事儿。”店主慢腾腾地起身,从矮柜里翻出了几份简单的复印件来,放在了柜台的另一边。

 

“他们是一家三口,好像是经营的不好,所以要搬家……可惜了那个小孩,考进的高中还挺不错的,本来应该能去个好大学……”

 

“聪明人去哪里都能上好学校的,别太担心啦。”李锦书顺嘴安慰了一句,没想到对方却沉重地摇了摇头。

 

“去不了啊……”店主的语气颇为遗憾,“我听说他没待几天就退学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别的消息了……”

 

“退学?”

 

诸葛渊这次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如果‘红中’也是这种情况,那他根本不会借阅,所以不可能会留下名字……而且高中生可能根本就没有过犯罪记录,那么之前的调查确实都不会有结果——”他微微皱着眉头看向了店主。

 

“您见过他吗?他长什么样子?”

 

“没见过,他是住校生。”店主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半晌才缓缓继续,“不过名字倒是听他父亲提过……”

 

“是什么?”

 

专注倾听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同事无奈地笑了笑,毫无兴致地向后仰靠着倚在了墙边,在店主苍老的声音里夹杂了另一重微末的叹息。

 

“好像叫做……——”

 

*

 

“李火旺。”

 

这个无人知晓的名字逐渐拉长了白昼,如真正的火焰一般将调查缓缓推入夏日。电扇缓慢地转动着,吹在一叠叠的文件上发出沙沙响声。

 

“好热……”李火旺把脸贴在稍凉一点的桌面上,降温了没有半分钟又被迫挪了个地方。“就算是坐忘道也该被热死了吧……”

 

李锦书同样盯着仅仅只是聊胜于无空调,抱怨都变得有气无力。“好歹你还能坐办公室,我和你诸葛兄可是跑遍了那个‘红中’的同学家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个人信息……”

 

“哈哈…那我猜你们一定无功而返。”李火旺忍不住换了个姿势,揶揄笑道,“他转学的时候当然得带走自己的照片和资料,但是又没有去办理过入学手续,哪里来的纪念大合影。”

 

“这就是你请病假的理由吗??”李锦书佯装着愤懑将手里两张纸卷成筒状,但尚未落下就被一旁伸来的扇柄斜斜地挡了下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季兄还没有痊愈呢。”

 

眼看诸葛渊对这装病深信不疑,李锦书也只得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了一声。“……找不出第二个人信这借口了,我看他可是好得很,说不定还有精力搞出点事儿来——”

 

他说着便夺过了诸葛渊的扇子,刷的一声甩开后还在继续碎碎念,却看到两位同事均是神态微变;一个稍显惊讶,另一个则是捂着嘴笑得趴回了桌上。

 

“…怎么了?”

 

李锦书疑惑地把那龙飞凤舞的“天生我才”转过去,就看见上面用记号笔泄愤似的涂上了一行字。

 

——不如空调。

 

“……你看我就说他精神好得很。”李锦书轻轻啧了一声,不由分说地将一叠资料塞进了李火旺手里。“没事的话就先来看一遍这个——包括了同学和老师对他的性格描述,应该能起到一定作用。”

 

“嗯……?有那么多人记得他吗?”李火旺一页页地翻阅着资料,终于在最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对着那熟悉的三个字盯了半晌后,竟直接掩着嘴笑了出来。

 

“哈?这什么名字,好土啊。”

 

“……不要随意取笑别人。”诸葛渊没想到对方看了半天的结论会是这个,不得不在种种牵涉案件的思绪中无言地沉默了一小会儿,方才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还挺好听的——当然犯罪不能提倡。”

 

“诶~”李火旺拖长着尾调,带着些不屑的笑意。“好过分啊诸葛兄……竟然会帮坐忘道说话吗?”

 

“倒也不是帮他说话……”

 

“你就是在帮他说话。”

 

“我没有。”

 

“你有——”

 

“……——”

 

李火旺在这高不过小学生程度斗嘴里背过身去,不愿再理会诸葛渊。而在百无聊赖地发了一会儿呆后,又将自己的警官证取出,手指挡在“季灾”二字处,极其缓慢地向上摩挲着。

 

直到这个名字只被掩去最上的一小截,余下的部分已赫然成为了“李”和“火”。

 

“……”

 

李火旺好心情地偷偷弯了弯嘴角,收起证件后,又一次地溜到了诸葛渊身后。

 

“诸葛兄……”

 

他从背后轻笑着扑了上去,上扬的语调之中带着些说不出的狡黠。

 

“那我的名字好不好听呢?”

 

*

 

上篇•终

 

*

 

*“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好人。”出自《无间道》(2002),电影上映距离本篇时间线还有几年时间w

*“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依然能认出我。”出自《罗马假日》(1953),电影中男女主到了著名的“真理之口”,相传谁若不说真话,它就会咬住那个人的手。

*再次感谢观看ww!以及请一定要看琼师约的小漫画真的非常可爱!!!!!!!

 

 


掷杯为令

【渊旺】坑蒙拐骗


李火旺上播的时候提着饭过来的,弹幕开始刷:打野打太菜,怒而转行吃播。

李火旺也不管,开始低头扒饭,有的弹幕在说:主播吃饭好像我家狗啊,不用嚼两下就咽下去了。

李火旺看见这句话,叼着菜忙里偷闲抬起头:“房管把那个说我像狗的封了,肯定是清旺来那个逼人的粉。”

房管没敢说粉丝团从上到下都在狗塑李火旺,匆匆封了那个人,过了一分钟又偷偷放出来。

李火旺一边吃饭一边刷视频,可能大数据就是这样的,他看见了首页推送都是狗子吃饭,一个喂狗的up说:“我家狗的食物在饭盆什么样,在它胃里就什么样,狗胃酸很强的,姨姨们不用担心。”

直播间看到了就开始起哄:“给姨姨们看看主播的肚子,用B超照一照。”

这...


李火旺上播的时候提着饭过来的,弹幕开始刷:打野打太菜,怒而转行吃播。

李火旺也不管,开始低头扒饭,有的弹幕在说:主播吃饭好像我家狗啊,不用嚼两下就咽下去了。

李火旺看见这句话,叼着菜忙里偷闲抬起头:“房管把那个说我像狗的封了,肯定是清旺来那个逼人的粉。”

房管没敢说粉丝团从上到下都在狗塑李火旺,匆匆封了那个人,过了一分钟又偷偷放出来。

李火旺一边吃饭一边刷视频,可能大数据就是这样的,他看见了首页推送都是狗子吃饭,一个喂狗的up说:“我家狗的食物在饭盆什么样,在它胃里就什么样,狗胃酸很强的,姨姨们不用担心。”

直播间看到了就开始起哄:“给姨姨们看看主播的肚子,用B超照一照。”

这么讲话的基本都是男粉,李火旺懒得搭理,过了一会有人来报:“那个红中又开播了。”

红中不是打职业的,是个嘴特别贱的高玩,他的打法和李火旺如出一辙,就是比起李火旺而言更喜欢在对局里诈人,赢面三分靠手,七分靠骗,一开始不少人说他在模仿李火旺,有几次李火旺单排还碰见了,属于是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和对方合不来,所以也不打算和对方配合搞什么节目效果。

李火旺一边还在扒饭,一边打开了游戏,弹幕有人说:“草,红中满嘴跑火车,说他之前和诸葛渊在一起甜蜜双排,两个人还同居,受不了了死gay佬。”

“一看就是爱而不得,哪个职业选手能拒绝诸葛渊呢。”

“渊子,我受伤隐退的渊子——呜呜呜呜啊哇哇——”

“别在火火的直播间哭别的选手的丧,叉出去。”

李火旺看着弹幕,皱着眉头切出去打开了红中的直播间,直播标题一行大字映入眼帘:“我和诸葛渊不得不说的暧昧二三事”

李火旺被嘴里的饭呛了一下,捞起外卖送的清汤寡水的紫菜蛋花汤灌了两口,手指摸到了键盘,准备教育教育这个口无遮拦的傻逼,这时候QQ响了。

李火旺低下头看手机,熟悉的头像发来了一句话:“吃饭吃慢点,怎么又呛着了。”

李火旺放下手机,正襟危坐,开始细嚼慢咽,弹幕纷纷开始刷:???主播怎么了?我的疯狗主播呢?

李火旺缓慢吃完饭,开着红中的直播小窗,卡着红中排游戏的时间进游戏,一连排到他好几场,李火旺也不管团队协作,也不管输赢,只是摁着红中杀。

中途他也被红中耍手段骗到过几次,但总的来说还是他杀的更多。

“对面这位暴脾气的好哥哥,”李火旺开着水友的号红中没认出来,“怎么这么暴脾气,不如我们组个队双排?”

李火旺一边把红中操纵的角色按在野区杀了,一边抽空打字回复他:“不了,你可以叫诸葛渊和你甜蜜双排来救你。”

“你到底是哪位?”红中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是你爹。”李火旺飞快回了这一句。

过了一会红中那边的直播间有人说了是李火旺在截杀他,红中倒不生气:“那歇歇,我今天也打累了,和你们讲讲之前诸葛渊还没被教练发现,拉进队里的时候。”

李火旺有点想关上红中的直播间,又有点想听,他其实接触道诡没有很长时间,但诸葛渊和红中这批人已经在这游戏里呆了很久,他和诸葛渊接触也不过是一年前,两个人在线下的训练赛碰上面。

电竞圈里队伍和队伍之间有宿敌,也有关系好的,但那时候李火旺和高志坚在的战队和诸葛渊所在的战队安齐确实是两支在赛场上结怨已久的战队,要追根溯源是为什么,很多人都说不出来,只是现状就是如此。

比赛前双方照例放垃圾话,那次比赛李火旺这边惜败,比完后两队互相握手,人员一字排开,诸葛渊最后和李火旺握手,李火旺十分敷衍弯了弯手指,诸葛渊却咦了一声,指着李火旺虎口裂开的伤口:“你这有伤口。”

李火旺知道怎么伤的,联赛场地上给的塑料鼠标质量太差,他在比赛时被诸葛渊狙中,急火攻心下把鼠标捏破了划伤的。

李火旺懒得说话,诸葛渊却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创可贴,捧着他的手帮他把伤口贴上了。

李火旺当时愣在那,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他有什么企图?

诸葛渊做完这件事只是对他笑了笑,挥挥手走了。

诸葛渊的队友都在门口等他:“一看他磨蹭就知道又在释放人道主义关怀。”

李火旺懵在原地,被自家队长拍了一下肩膀才回过神。

 

只是一个月之后李火旺就听到了诸葛渊因伤退役的消息,是诸葛渊自己提出的退役。

他那时候不知道作何感想,觉得有些难以言明的惆怅,所以红中说的这些事,他其实很想知道。

在他堪堪准备把思绪拉回来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那个熟悉的头像又发过来几条消息:“你上次说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是真的?”

李火旺呆住,继而很快打字:“是的,我这好几个房间,你来了可以长住。”

新的消息也很快弹出来:“那好,先谢谢你,我打算过来和你一起住一段时间。”

李火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半天才缓缓打字:“好,你现在在哪,用不用我去接。”

“不用,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李火旺哐啷一下站起身,把直播间的观众粉丝都吓了一跳。

“狗今天出毛病了,一惊一乍的。”

“这是得到什么消息了,看着像是中了一个亿的大奖。”

“主播干活了主播,哪有上班和人聊天的。”

“主播不想上班的话可以上我,我是男粉。”

李火旺迅速低头看着摄像头:“今天就到这了,拜拜。”说完飞快下播,直播间一群人刷问号。

李火旺深吸一口气,准备下楼,但他看见了自己的房间和客厅的样子,说不上脏,但是非常凌乱,脑子里又响起红中刚刚说的一句话:“诸葛渊呢,是有点洁癖的。”

李火旺打开手机发信息过去:“啊,我现在有点事,不方便去接你,你要不在楼下呆一个小时,那有家星巴克,待会我去那找你。”

消息很快发过来了:“好啊。”

李火旺松了半口气,飞快登上家政平台发了一条消息:有没有能十分钟内到达XX小区打扫的,打扫得要快,我可以加钱!

 


李火旺拎着诸葛渊的行李进家门,虽然诸葛渊说了不用帮忙拎东西,但李火旺眼疾手快,抢着他的行李箱扛着走,诸葛渊在后面忙着喊:“可以拖着,有轮子的。”

李火旺充耳不闻,进了电梯后知后觉,尴尬地把箱子放在了地上。

打开门的时候诸葛渊小小惊讶了一下:“你家好干净。”在他的印象里李火旺剪指甲靠牙啃,穿衣吃饭都有点不拘小节,没想到家里这么整齐。

李火旺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答:“昨天刚打扫过。”一边低头在家政平台上点了好评。

诸葛渊看着茶几上留下的水渍,压下笑意:“嗯,不过回南天挺潮的,水没干。”

“是,是吗,”李火旺把人拉进了客房,“你先住这行不行?”

“这里很好,”诸葛渊伸手递给他一张卡,“房租。”

李火旺愣了一下推回去:“不用不用,你帮我看看我的意识和手法,最近打天梯卡在第四了。”

诸葛渊想了想,没勉强他收下,李火旺看他开始收拾日用品,也一起帮他放东西,过了一会门铃响了,李火旺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不会有人找他,诸葛渊已经去开门了:“我买了菜,过一会就该吃饭了。”

李火旺看了看钟,又看了看自己从未开火过的厨房,诸葛渊已经开始在水池洗菜,李火旺挪过去帮忙,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想过来和我住?”

按理说诸葛渊不会缺钱,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不用大老远跑来找他,两个人虽然在那次训练赛之后一直有断断续续的联系过,但说到底不算是很亲密的朋友。

诸葛渊想了想:“我想看看现在的战队,和现在的游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李火旺张大嘴,手里正在洗的茄子被他掰成两半:“你要回来打职业?!”

诸葛渊摇摇头:“没想好,只是想看看。”

李火旺心想看看也成,好歹诸葛渊没去和女选手虚年住一起,他们两个之间素有绯闻。

诸葛渊做饭出乎意料地很好吃,李火旺扒着青椒茄子夸了几句,诸葛渊听了就笑:“你们队里那个清旺来做饭不好吃?我记得之前有采访,和他一起训练过的队员都说他很会做饭。”

李火旺听见这个名字翻了个白眼:“我不吃他做的,我怕他在饭里下毒。”

 

吃过饭以后李火旺把自己战队上次失利的录像带翻出来给诸葛渊看,上次李火旺孤军深入,又被教练狠狠批了一回,诸葛渊也把他死的位置和队友的位置来回拉扯回放了几遍,李火旺皱着眉问:“我应该怎么调整?我那时候感觉可以带走这两个。教练让我以后不要凭感觉,要动脑子,但我一直靠感觉打啊。”

诸葛渊看了一会才说:“主要的问题其实不在你这里。”

李火旺坐直身:“什么?”

“你看清旺来的位置,他可以去补伤害,但他没有,辅助在跟着他的情况下相信了他的判断。”诸葛渊手指划了一下李火旺和清旺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李火旺狐疑看了眼:“这个距离……他赶得过来吗?”

“他的装备里有加速属性,这样的速度,这几秒内步行的距离,加上他的技能范围。”诸葛渊在纸上写了一串公式,李火旺看不明白,只看懂了那个结论:“刚刚好能卡上,那他觉得赶不过来也正常。”

“不,”诸葛渊摇摇头,“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过来,他的优点就是非常精密的计算和距离感知,现役的选手里,他在这方面第一。”

李火旺愣住了:“那他为什么……”

“因为他不信任你,你看他全场的站位就能看出来,非常微妙,我猜他甚至不信任任何一名队友。”

李火旺骂了一句,想给教练打电话,被诸葛渊按住:“现在要说说你的问题,为什么扎进了野区就不回头?”

李火旺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觉得空调温度太低了。


李火旺没说话,诸葛渊耐性很好,站在一边撑着椅子等着。

过了半天李火旺才结结巴巴开口:“因为……因为打上头了。”

诸葛渊眨眨眼,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转而问:“你紧张什么?”

“没……”李火旺缩了缩脖子,“你那样和我说话,特别像我高中数学老师,下一秒就要拿教鞭打我。”

诸葛渊没忍住笑起来,李火旺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诸葛渊转而问:“那你知道我不打比赛以后去做什么工作了吗?”

李火旺摇摇头,他很想知道,但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没那么熟,没好去问。

“去给中学生上奥数补习班了。”

李火旺有点震惊,诸葛渊又补了一句:“我比较想教历史,但没看到有要补习历史的家教。”

李火旺连坐姿都板正起来了。

诸葛渊把录像看完,想了想:“你凭直觉杀人也凭直觉犯错,这里是需要训练的。”

李火旺有点怀疑:“这个可以训练吗?”

队里的教练提到这个每次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这种局面,大家都觉得如果压制李火旺这种直觉,他犯错的几率会减少,但与此同时他打出操作的几率也会降低,两者相比之下队里的人都开始默许,除了清旺来。

“这样,我在隔壁的电脑里登录,我们进音频沟通,我给你打辅助,有些时候需要你回头,我会发出指令。”
李火旺只见过诸葛渊打C位,当下还有点担心,打辅助的话两个人双排,自己分段现在这么高,诸葛渊又很久没打游戏的样子,万一被对面按着杀怎么办。

李火旺一边在心里盘算好了要尽力保护诸葛渊,一边进了队伍音频,问他:“我能开直播吗,这个月的直播时长还没能补上。”

诸葛渊应了,李火旺又把直播间打开,这个时间段居然还有不少人在直播间挂着,见他开播了都很意外:“怎么这么勤快?”

“主播刚吃了饭,嘴角有粒米。”

李火旺看见这条弹幕擦了一下嘴,果然带下一粒米,难怪诸葛渊刚刚看着他一直带着笑。

第一局游戏开场,水友发现是少见的双排,有点意外。

“辅助是谁,娜娜还是淼淼?”

“总不会是二神吧?”

“说不定是癫子正在泡的对象。”

李火旺的打法有一次在比赛中被一个解说评为癫子打法,自此一战成名,也有不少人这么喊他。

李火旺选好角色,诸葛渊的声音从音频里传来:“你经常和这两个队友双排?”

诸葛渊居然在对面开着游戏还挂着他的直播间。

李火旺下意识否认:“没有。”

“主播今天状态好怪。”

“看起来又紧张又乖的,很难评。”

“百分之八十是对象,而且应该是比癫子性格更烈的那种。”

游戏开局了,李火旺这边按照习惯去对面反野,扭头一看诸葛渊跟过来了,他有点紧张,主要他怕诸葛渊被杀,但诸葛渊悠哉游哉,角色人物拿着把白折扇跟在他身后慢慢走。

这局还算是顺风局,李火旺一颗心慢慢放回肚子里,然后没过多久故态复萌,孤身冲后排想杀躲在后面的C。

“回来。”耳机里传来诸葛渊说的两个字。

李火旺僵了一下,开着大愣是C的衣角都没摸一下,跑回来了。

弹幕空白了一瞬,接着全在刷:“????狗知道自己回去找辅助了??”


一局打完李火旺有点懵。

弹幕也有点懵:

“建议主播来谈谈心历路程。”

“这还能不是对象?”

“哪有女的能比癫子还凶残啊,假的吧。”

李火旺蒙头蒙脑问诸葛渊:“还打吗?”

弹幕又开始:“这么小心,这么客气。”

“能不能放人家妹子的声音给我们听听。”

“刚刚那把算不算打野被辅助带飞?”

李火旺嫌他们烦,把弹幕关了,那头诸葛渊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能上有的时候不能吗?”

李火旺迟疑了一下:“所以要看队友。”

“不光是这样,整个队伍都应该以你的节奏和打法为核心,你现在的队伍里因为你和清旺来的个人风格差异太大,实际上形成了两套节奏。”

李火旺没说话,诸葛渊以为自己的意图表达得已经过了,也没再说什么。

李火旺啪地取下耳机,起身走到诸葛渊房间里:“你从一开始就在试探我和队友之间的关系。”

诸葛渊叹了口气:“我不否认。”

“你想法设法让我觉得我和队伍目前的情况差异太大,没办法妥协磨合。”

“我认为这是事实。”

“你想让我转队。”

“是。”

“去哪?”

“虚年那。”

虚年那也就是诸葛渊之前的队伍,诸葛渊退役以后虚年开始担任正式队长,目前队里有点青黄不接。

李火旺都开始有点咬牙切齿:“你为她能做到这个份上,退役了也要操心,她领你的情吗?”

诸葛渊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不能这么说,我和她私下关系一直挺好的。”

砰,李火旺摔门出去了,诸葛渊把方才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自己和李火旺想谈的可能是两码事。

他有点头痛,略带惆怅地看了一眼行李箱,心想不知道李火旺待会是不是就想把他扫地出门了。

 

李火旺气鼓鼓地回了房间趴在了床上,摄像头能照到他一个脑袋。

以前直播的时候打输了不该输的局,李火旺也这样趴床上去,观众老爷们只能看到他一头毛躁的短发。

毕竟直播间不能骂人,又毕竟高中肄业生骂不出什么花儿,脏词也不到位,非常没水平。

直播间的弹幕在小框里弹着:“出现了,狗狗趴!”

“怎么看着是和对象吵架了。”

“不至于,刚刚那局大顺风赢的。”

李火旺闷头趴在那,他房间门没关,诸葛渊站在门口看了眼,走进来坐在电脑椅上:“我们谈谈?刚刚我没说清楚。”

李火旺缓缓抬头看了眼他,忽然脸色大变跳起来冲向电脑,一秒钟内关闭了直播间。

但是已经晚了,李火旺在直播界面关闭的那一刻,已经看见了弹幕框里铺天盖地的:“诸葛渊????”

“诸葛渊怎么在李火旺这???”

“啊???我上赛季嗑到北极圈cp同框了?!!”


李火旺和诸葛渊一时谁都没说话。

李火旺觉得自己脑子都有点木了,他转头看着诸葛渊,半天才问:“你故意的?”

“因为光线问题,从门口那边看你的电脑是黑屏。”诸葛渊好声好气地和他解释。

李火旺对他也生不起来气,刚想说话,手机铃响了,他接起电话一听,是清旺来打来的。

“别试了李火旺,没有哪个C能和你打配合,诸葛渊脾气好也难。”

李火旺火气蹭地上来:“你有病吧,天天蹲我直播间。”

“是我的观众看到了,劝你好好练练脑子,别盘算着要换队友,诸葛渊的手打过封闭针的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打不了比赛,更别说进我们队了。”

李火旺觉得难以置信,清旺来这个比人居然觉得自己勾结诸葛渊要进队抢他的位置。

清旺来说完这句话直接挂了电话,李火旺这边电话声音开得很大,这句话诸葛渊应该听得非常清楚。

“他这人就这样,除了会打比赛,纯粹一坏比,你别生气。”李火旺干巴巴地讲了一句。

诸葛渊摇摇头,没说什么。

李火旺一面想完蛋了,清旺来这人净知道戳人伤心事,一面又想诸葛渊只是看上了你的技术,不是看上了你的人,不用忙着心疼人家。

李火旺脑子里天人交战,一系列变故下来脑子都快宕机。

诸葛渊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

李火旺醒神过来看着他。

“谁说我不能打比赛了,不打比赛我过来找你干什么?”诸葛渊一只手拉着李火旺的手腕,他坐着,李火旺站着,所以李火旺居高临下能从诸葛渊的眼睫毛一路看到锁骨那。

李火旺忽然觉得这个站位非常好,他不想动弹:“那你怎么打,你的手伤没办法的吧。”

“所以我打辅助,不打C了,从手速操作变成精准操作,是不是很合适?”

李火旺觉得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腕都在隐约发烫:“所以你不是为了虚年?”

诸葛渊哭笑不得:“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是想和你一起打比赛,受伤之前就想,现在还是想,不行吗?”

李火旺不吭声:“你让我想想。”

“你慢慢想,不着急,转会期还有半年。”

李火旺瞪他:“你这个都算好了?”

诸葛渊笑笑,松开他的手,起身往外:“要不要晚点一起去逛超市,想吃什么?”

李火旺没回答这个问题,盯着他问:“玩得好配合也好的C不是没有,你为什么来找我?”

诸葛渊眨眨眼:“这个……”

李火旺心都提到嗓子眼,诸葛渊下一秒就反守为攻:“李选手,你那么生虚年的气,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啊?”

 

李火旺直接被问卡壳,诸葛渊心想看来这样不行,确实不能太过分。这个念头刚起就听见李火旺结结巴巴说:“要不,要不先去超市吧。”

诸葛渊了然:暂时不会把人问急眼,还有很大空间。

李火旺逛超市也显而易见心不在焉,他手机上好几个圈子里的选手发企鹅问他:“怎么回事啊,诸葛渊怎么在你那?”

“火火,你想拉诸葛渊进队吗,我们队目前没位置了啊。”

更离谱的还在问:“是不是诸葛渊退役以后就去和你同居了啊!这都一年了,你怎么把人藏了一年啊!”

李火旺抓着手机沉默,诸葛渊在前面兴致勃勃地推着购物车拿东西,时不时问李火旺喜欢吃什么,结账的时候李火旺还在出神,诸葛渊已经买单了,李火旺这才看到诸葛渊还买了自己经常吃的薯片,他想问诸葛渊怎么知道自己吃这个口味的,但是想到自己桌子上没收拾的薯片袋子又闭了嘴。

诸葛渊觉得李火旺这个样子也挺好玩,明明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人,却还是要忍着,抓心挠肝这几个字都写在眼睛里,憋久了整个人还蔫蔫的,诸葛渊看了他两眼,发现李火旺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侧过头去问:“怎么了?”

两个人已经进了电梯,李火旺有点茫然地抬头起来看他:“在想怎么解释,还有直播间很多人知道了,怎么说……”

“不用解释,目前事情是这样,原因他们可以随便猜测,没什么要费心的。”诸葛渊很坦然,李火旺跟着稳住了情绪:“那不管他们了。”

“嗯,不管,不如想想看晚上吃什么。”

 

李火旺心不在焉地在厨房帮诸葛渊打下手,心不在焉地把土豆丢进了垃圾桶,土豆皮递给了诸葛渊。

诸葛渊捏着土豆皮问他:“喂兔子呢?”

李火旺醒过神,去垃圾桶里捡土豆,好在是刚刚新换的垃圾袋,没弄脏。

诸葛渊接过再次递过来的土豆叹了口气:“谁家的小孩,好可怜,从垃圾桶里找东西吃。”

李火旺心不在焉:“是啊是啊,我好可怜吃不起饭。”

诸葛渊想起以前在采访报道里李火旺说过刚出来打比赛的时候家里不愿意,那段时间过得很窘迫,确实吃不饱。

“那我养你算了。”

李火旺听到这句话都抖了一下:“我吃得不多。”

诸葛渊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我养起来很方便”但他还是想逗李火旺:“我现在没有比赛可以打,我不知道怎么养你。”

李火旺听了又卡壳了一下,然后立马掏手机要给诸葛渊转账。

诸葛渊看出他想干什么,赶紧按住了他:“没事,我去教中学奥数养你。”

李火旺没再说话,诸葛渊转过身切土豆,切到第二只的时候才听到李火旺说:“我们刚刚只是在说笑对吧?”

诸葛渊不动声色把第二只土豆切成丝,但手没刚才稳,有点奇形怪状的。

“我觉得不是,”诸葛渊把第三只土豆抓到手里,“李选手,我对你图谋不轨有一段时间了,此处的图谋不轨不是指想让你转队这件事。”

李火旺一直不说话,诸葛渊觉得有点奇怪,转身看见他面对着墙背对自己,诸葛渊伸出手越过他的肩膀轻轻蹭了一下他的下巴,摸到了一点儿眼泪。

“李火旺,”诸葛渊没把他掰过来,从后面抱着他问,“土豆丝要酸辣的还是酱香的。”

“酸辣的。”

“牛腩呢,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也要辣的,多放香菜。”

“汤要什么?”

“冰箱里有半只冬瓜。”

诸葛渊就去拿冬瓜了,回来看见李火旺已经低着头在把牛腩焯水,两个人安安静静做完了一顿饭也吃完了,李火旺要接着开直播,诸葛渊坐在旁边看,于是李火旺就调了摄像头对着键盘和自己的手。

直播间里人来得很快,不少人是在问诸葛渊的,因为诸葛渊往往只有到了打比赛的时候才开个直播解说,他的粉丝一年都没见过他几次人。

李火旺看着弹幕上关于诸葛渊的问题,挨个都回答了。

“他就在我旁边,不想露脸,所以我调了摄像头视角。”

“没,他有他自己的打算,目前只是在我这借住,了解一下游戏新的动向。”

“他不会进我目前在的这支队伍。”

事态比他想象得更平稳,诸葛渊的粉丝出乎意料地有礼貌,问完事情打赏一波,也不再刷更多别的事情,开始夸李火旺打游戏的操作,直播间里的文化氛围一时极高,有老人进了直播间以后发问:“怎么回事,我走错直播间了吗,怎么有人夸主播还吟诗夸啊,癫子的粉丝不是人均初中水平吗?”

李火旺播满三个小时就下播了,期间诸葛渊拿着一本书在旁边陪着他,时不时看看电脑屏幕,到了半夜十二点诸葛渊还坐在那拿着书没动弹。

两个人之前吃完饭都已经洗漱过了,李火旺有点奇怪:“你不去睡吗?”

按理说诸葛渊应该是作息很规律的那种人。

诸葛渊泰然自若地回答:“我怕黑,一个人睡不着。”

属于是睁着眼睛扯瞎话。

李火旺愣了一下,没发表什么意见,自己窝到了床上,诸葛渊看了就把客房的枕头拿过来,心安理得躺在了李火旺旁边。

房间熄了灯,李火旺在黑暗里只能听见诸葛渊的呼吸声,他轻声说:“那等这边合同到期了,我就转会,下半年吧。”

诸葛渊一把把他抱住,埋在他枕侧笑,李火旺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怼他一下:“很得意是不是。”

“没有没有,很后悔,不知道你这么好拐,应该早点来拐的。”诸葛渊真心实意地抓着他的手亲了一下。


END

梦男主播有话说bot(归来)

《关于那个恐怖游戏主播好像被夺舍了这件事》③

*开学前写到哪里就发哪里(目移)

*没事的本人感觉上学归来会获得一个极适合写同人文的精神状态(仅指道诡异仙)

*请各位对我文章有意见的大力谴责我(扭捏)

————————————

        陆陆续续这样播了一个月,李火旺人气大增,眼看就有要成为攻略向游戏直播区一哥的趋势,主播却在发舰长礼物的时候在舰长群里莫名其妙检索到了不少同人圈内知名的画手and文手,像打游戏认识的画手老师如今已经混上了管理,此时正高兴地跟群里一众眼熟且金光闪闪的ID互动着。......


*开学前写到哪里就发哪里(目移)

*没事的本人感觉上学归来会获得一个极适合写同人文的精神状态(仅指道诡异仙)

*请各位对我文章有意见的大力谴责我(扭捏)

————————————

        陆陆续续这样播了一个月,李火旺人气大增,眼看就有要成为攻略向游戏直播区一哥的趋势,主播却在发舰长礼物的时候在舰长群里莫名其妙检索到了不少同人圈内知名的画手and文手,像打游戏认识的画手老师如今已经混上了管理,此时正高兴地跟群里一众眼熟且金光闪闪的ID互动着。

        李火旺:……妈呀。

        远看舰长开会,近看妈咪荟萃。有些厨子在别的圈还在为吃AC还是AB大打出手,转头又在渊旺tag下其乐融融,堪称同人圈大一统,喜不自胜的主播跟画手老师商量了一下晚上要不要联动一下直播画画,预告放出的时候又是一阵欢呼:

        「厨真的就是不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阵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

        「x妈和x妈不是有矛盾吗(惊)怎么还一起联动直播了」

        「……同人女和梦男能别蹭渊子了吗」

        「你说得对,但是请你关注道诡第一主播李火旺谢谢喵」

        「别破防呀饱饱,先去看看渊旺tag热度和渊单人tag热度再说话好不好呀」

        「,,,就按这个热度我都担心大尾哥下版本是不是得塞点渊旺小故事进去」

        李火旺和妈咪们都还在筹备直播没空下场,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越跑越偏,眼看都聊到道诡出李火旺的卡要怎么设置技能了,李火旺本人终于打开自己wb,闲的没事清了下私信小红点,刚进去就看见一个特别关注私信未读提醒:

        【道诡异仙官方】:亲爱的主播您好!……

        李火旺:……?

        他眨了眨眼睛,退出去重进了一次,那个特别关注账号的对话框还是在那里没变,他就这样眨着眼睛点进去退出来点进去退出来,反复进入那个账号的主页查看,才最终确认就是官方账号,而私信内容是邀请他做几天后道诡异仙新版本线下活动的特邀嘉宾。

        愣愣地读完这段话后,李火旺平静地放下手机,平静地走到房间窗户前把窗关上,平静地爬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然后狠狠地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肘,把心里的激动全部转化为力气发泄在手上,一直到心跳慢慢平复才松口,手肘上又多了一圈并不算太整齐的牙印,微微泛着血,在一举一动中给李火旺的神经带来轻微痛感。

        好开心。

        保持着莫名亢奋的状态开了直播,李火旺感觉自己有点兴奋过头了,没办法保持自己一贯的风格,不过实际上今天也不算自己主场,几个妈咪互相自我介绍熟悉,回答了几个弹幕之后就开始边聊天边画画,就李火旺一个人不吭声。

        「火子你说句话啊!!!」

        「嗯……对不起大家,我本来以为联动直播是火子哥开窍学的把妹方式,但是这么多妹子在你都能搁那画你的梦图不出声我是真他妈看透你了!!!男同!!!」

        「前面的火粉:粉了很久的直男主播突然折了」

        「折了hhhhhh会说话就多说点!」

        「火宝怎么不跟粉丝和画手互动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几个画手老师们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笑,七嘴八舌的替“儿媳”说话:“你们不要再叫李火旺了,他没画完渊子是不会理你们的。”

        「篡夺直播间吗这是」

        「画手老师才是这场直播的主角((((((」

        总之全场直播下来,粉丝们收获了几位老师的美美新图,认识了几位老师的真实性格,了解了几位老师的爱恨情仇,就是一句李火旺的话都没有听到,咬牙切齿地看着主播心不在焉的下播后,火粉纷纷跑到李火旺粉丝的真正聚集地——李火旺吧。

        「忘吧老哥出来瑞平一下今天火子的直播,这小子是不是真男同」

        「尊重祝福」

        「癫子主播是男同很奇怪吗?」

        「(吸气)骂谁癫子呢?!」

        「过几天是不是道诡线下活动,理货王会不会去?」

        「我不到啊,百分之九十甚至八十的可能吧,或者你找找哪个地方渊子同人谷多的」

        「,,,,,」

        「,,,,,」

        「,,,,,」

        李火旺下播钱心不在焉纯属是想起看到私信高兴是高兴完了,但是自己忘回复了,关掉直播软件就着急忙慌地从一边的被子里翻出手机,一侧身半个身子仰躺在床上,捧着手机又认真地看了两遍。

        还是很开心,单纯的觉得自己被认可的那种开心。

        不过过了这么久,主播压根一口饭没吃,现在才后知后觉感到饿,匆匆回了个同意就一脚踩上床底下的鞋,也不管是不是一对就起身跑到厨房煮了包泡面出来,两下吃完了,困意也涌现出来,李火旺撑不住,昏昏沉沉的倒了,意外睡得很好,再睁开眼是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还有身边不停振动的手机。

        扶了会头,李火旺清醒了一些,捞过手机来想看看最近又出什么事了,才发现是今天一早公布了道诡异仙线下活动邀请嘉宾的名单,火粉看着自家主播从地下恋小男友一下子跻身官方认证欣慰不已,渊旺超话过大年。

        心情颇好地看了篇同人文,顺便狠狠批判了一群找渊子代餐的人厕品,我渊岂是能随便被替代的?李火旺才难得站在自己衣柜前面开始沉思。

        这种莫名的郑重感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去对象家里即将见到公公婆婆一样……

宋辰舟

【大四×白柳】夏天是橘子糖味道的

【浅磕一下,注意避雷】

【夏日特供】

【我真的会恨老福特更新后的排版,怎么做到越更新排版越膈应人的?】  

【4.7k】

  

  


  

“选A。”


“这道是C。”


“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这你都不知道。”


“这题……”


“啧,小老大你不行啊!”


倒数第三排靠窗位置,男生低着头,身姿笔直,黑色碳素笔动作不停,做题的模样很认真——如果不是草稿纸都不用直接就填答题卡的话。


窗户半开着,热浪涌进来。


和教室里外泄的空调冷风对撞,激起一阵气流,弄乱了他的头发。


冷气太重,他写字的那条胳膊都有些发麻,单薄的校服短袖衬衫抵不过冷...

【浅磕一下,注意避雷】

【夏日特供】

【我真的会恨老福特更新后的排版,怎么做到越更新排版越膈应人的?】  

【4.7k】

  

  


  

“选A。”


“这道是C。”


“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这你都不知道。”


“这题……”


“啧,小老大你不行啊!”


倒数第三排靠窗位置,男生低着头,身姿笔直,黑色碳素笔动作不停,做题的模样很认真——如果不是草稿纸都不用直接就填答题卡的话。


窗户半开着,热浪涌进来。


和教室里外泄的空调冷风对撞,激起一阵气流,弄乱了他的头发。


冷气太重,他写字的那条胳膊都有些发麻,单薄的校服短袖衬衫抵不过冷风,他开窗原本是想吹点热乎的风,却不想有人挡住了他。


那人穿着时尚前卫的衣服——超出人类审美范畴的时尚也算一种时尚吧,嘴里咬着棒棒糖,蹲在窗子边不太大的阳台上,半张脸贴在玻璃窗上瞧着他,大大咧咧的指点江山,偏生整个教室老师学生没有任何人发现不妥。


似乎是发现没人能看到他,随手把外衣脱掉顺着二楼扔下去。


或许是长得好看,这种扭曲怪异的坐姿被他做出了倒也有一种别样的风流潇洒——这人……不,这已经脱离了人类范畴吧?


白柳冷静的思考。


叮铃铃。


全体考生交卷。


乔木私立高中,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考的题三分之二是白柳不会的,三分之一是他能凑合着蒙一下的。


他也跟着去交卷,这只是个普通的考试,监考老师是班级里老师轮流来,不巧,今天是最讨厌他的班主任监考。


只是见他去交个卷子,都要嘴巴停不住的嘲讽两声。


白柳心平气和的低垂着眼眸,乖巧的模样让班主任气焰更胜,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见到他想生气。


指尖快要点到白柳鼻尖的时候,一只手臂从斜后方刺过来,直直的砸在班主任的脸上。


破空声呼啸,耳边碎发被带起,露出白皙的耳垂,白柳稍微撩了一下眼皮,可惜,班主任还是那个完好无损的班主任。


半透明的人——严谨一些,或许是灵魂手臂穿过班主任头颅,扭曲了光影,让她本就惹人憎恶一张脸更是如深渊爬出的荒诞怪兽。


就这么个抬眼的小动作,被班主任看个正着,这是——挑衅。


“到我办公室来!”


白柳心中叹气,看来要错过午饭了。


他熟门熟路向着办公室进发,吊儿郎当的人把手臂搭在他肩头,半个身子倚过来,像个大型挂件似的,白柳浑身力气窜上来,肌肉瞬间绷紧。


欢声笑语呼朋引伴的走廊中,少年低头说,“别碰我。”


声音很低,看样子是怕被人听到,声音清冷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


牧四诚乐了,“你能看到我啊!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都看不到我呢,果然,我就知道小老大不一般。”


对于他的自说自话,白柳给出的回应是加快脚步。


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


带着点橘子的味道。


灼热。


如烈阳一般。


也能感受到他搭过来的手渗透衬衫传到肌肤上的热意。


所以,活的,还是死的?


这个问题牧四诚也不知道,管他呢,他也不是很在乎。


“那我刚刚给的答案小老大听到了没?”


静默。


“肯定听到了,你写了没?”


静默。


“没写就好,我高中毕业多少年,早忘到它姥姥家了。”


白柳:“……”


如果口嗨犯法的话,这人绝对是无期徒刑。


食堂里学生不少,他拿到属于自己的饭菜后到了无人角落,跟着他的人自然而然的落座在他对面,“小老大就吃这点饭吗?好少啊,怪不得见到你的时候不太高。”


白柳刚刚还在心中感慨除了陆驿站方点以外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吃饭,心情颇有些微妙,就见这人很讨嫌的说这话。


被花式表白的那段日子,白柳曾经计算过,方点队里的女孩子身高都是175+往上,再加上她们天天穿增高鞋——与他身高差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差值。


目测一下对面的人,嗯,好像也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差值。


“你对我的称呼很奇怪,我们以后会认识?”离开食堂,走上林荫路,他才放缓脚步。


牧四诚又想抬胳膊搭在他肩上,被一双漆黑眼眸盯着,这才收回手,无所谓的耸肩,“我们当然认识。”


他打量着白柳,“因为一场……意外认识,或许正是这场意外我来到了这里,以后的小老大已经很可爱了,没想到这时候的你更可爱。”


“我不可爱。”


乔木私立高中的学生热爱学习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这个时间应该都回教室学习了。


这里本就是一段平日里无人经过的地段,此刻更是只有他们两人。


盛夏的林荫路,苍翠欲滴的叶片哗哗作响,互相碰撞的声音如风铃声清脆,压过喧嚣蝉鸣,似乎驱赶了炎炎夏日带来的燥热。


脊背处被汗液濡湿,白色衬衫开始透明,甚至能看到躯体的弧度——衬衫空荡荡的,更显得他体格消瘦。


“你什么时候离开?”白柳擦了一把侧脸汗珠,微微侧头询问。


“离开?不不不这里多好,青山绿水莘莘学子盛夏蝉鸣还有可爱的小老大——如果这是梦的话,那就不要醒来了吧。”


牧四诚吊儿郎当无所谓的回应让白柳洞察了他在未来过得日子不甚如意的事实。


“时间到了,我要回教室继续考试。”


早晨是语文数学,下午是英语和理综。


英语——


是班主任教的学科。


手上不停歇的涂着答题卡,一耳朵听着撑着桌子看他题的牧四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脑子里却在思索,他过得不如意……


为什么不如意?


他如果是看大的话,会是什么老大?白柳自行猜测,觉得自己可能是什么犯罪集团的老大。


但前边又价加个“小”字……


白柳想了很多。


“C”


“C”


“C”


“……怎么都是C最长?那就继续选C吧。”


白柳还真跟着选了这个选项。


一个敢说,一个敢写。


他揉了揉肩膀,被空调冷风吹的有些凉,但,除了肩膀,其他地方好像都在冒汗——牧四诚看题的时候是把他连人带椅子圈起来的,垂着头,几乎贴近他脸颊的呼吸温热。


白柳在纸上用稚嫩又潦草的字迹写下一行字——挪开,太热。


“好吧,”牧四诚遗憾的起身,过程中无意中用唇瓣蹭到了白柳脸颊。


啪。


手中打转的笔弹了出去。


微微叹气。


明天又要罚站。


不过罚站与否,他倒是无所谓的。


毕竟他是个“坏学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


今年和往年是不同的。


今年夏天比往年都要热,热到陆驿站和方点带着他的冰棍接连两次都只吃能拿着包装袋喝糖水。


热浪让视线所及之处扭曲成了马赛克。


他又被罚了。


罚站完听训话,听完训话还要回来打扫教室卫生。


夜幕低垂,星河漂浮。


玻璃窗亮堂堂的,开了灯之后窗外的星星便消失在眼前,只剩下他站在窗边的倒影,站在白炽灯下,他在发光。


光晕在发旋打转,整个人又无欲无求到柔和的模样。


此刻的他仿佛是一滴水,眨眼间就能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牧四诚碰不到扫把,他不信邪,一次一次尝试,“我见到十七岁的你只是为了看你受气?”


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只能盘腿坐在讲桌上骂骂咧咧。


明明看上去已经是成熟的男人了,但是经常性的不稳重。


比如此刻,他骂了班主任骂同学,骂了同学骂校长,就连守着上山路的保安都被骂了一顿。


白柳擦黑板的手顿了顿。


今年夏天是不同的。


聒噪。


又……令人难得雀跃。


粉笔灰飘飘扬扬落下,仿佛下了一场雪,隔着雪幕,牧四诚看到白柳抬眼笑了一下。


他淡然自若的说,“你不用替我难过什么的,因为我并不为此而感觉难过。”


“我才没有。”牧四诚耸肩,又泄气,“好吧,是有些难过,小老大,你这过得什么日子啊!值得吗?”


值得吗?


白柳也总是这么问自己。


以前的答案处是一个大大的页面。


而现在问号被一点点擦掉,写上了属于他的答案。


值得的。


牧四诚明白了他眼神中的含义。


他也跟着笑了笑。


是啊。


值得的。


毕竟,小老大和老大是不一样,是属于只见一面就能让他嫉妒那个追随小老大的自己的。


他们有着显而易见的、本质上不同的。


有幸遇见年少青涩的小老大,大概是——最后的运气。


空调已经关了。


蒸腾起来的热气让本就白皙的皮肤细腻不少——蒸桑拿,也不过如此。


他站在教室门口,手指放在电灯开关上,回头说,“走了。”


明明他状态连人都算不得,却还是要给他留灯。


“知道了,小老大。”牧四诚回神,单手撑着课桌跳下来,跟在他背后,抬手搭在他肩膀上。


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


至少白柳现在就适应了随身带着超大型挂件。


他的成绩一路上升,期末考的分数几乎要让方点和陆驿站跌破眼镜。


陆驿站眼含热泪,按照这种神速进步,他是不是能期待自家崽子考个清华?


白柳后背一凉。


方点笑嘻嘻看着他,“我们家白柳谈恋爱了吗?”


白柳头发发麻。


来了来了来了,点姐的神奇直觉已上线!


他镇定的望回去,“只是对未来有了期待,想要做好准备去迎接。”


陆驿站泪花迸溅中点头——真是个好孩子。


方点笑眯眯的表情,总是有种看破什么的样子,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胡噜一把他的脑袋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和老陆永远支持你。”


考完就能离校,最晚离校时间是成绩下来的这天,也就是今天。


白柳在宿舍收拾东西,牧四诚站在旁边看着他,跟他说着他的世界线的事情。


有关于陆驿站的。


也有关于他自己的。


关于流浪马戏团的。


“我今天不想听。”白柳今天有点低气压。


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顺着林荫路走着,忽然手腕儿被扣住,整个后背撞到树上,呼吸扑在他脸上。


太近了。


牧四诚声音有点哑,带着熟悉的调笑,“小老大——我想亲你一下,可以吗?”


“不……”


“就一下。”克制却汹涌的爱意涌动。


唇被轻轻贴了一下。


温软。


明明是个灵魂,却总能灼烧到他的心。


牧四诚深呼吸一下,退后两步,懊恼的抓乱头发——他快消失了。


都快消失了还整出了这么个幺蛾子!


在小老大这里留下的好印象,毁在了这个吻上。


白柳垂了垂睫羽,“……不要在这里,会有人经过。”


轰然间。


理智崩塌。


被抵在树上胡乱啃咬的时候,白柳闪过一个念头——一会儿回家嘴巴上有齿痕可以对点姐说是蚊子咬的吗?


但他很快便无暇顾及其他。


再冷淡的人也会被爱点燃,炙热温度让火焰烧的更旺。


脖颈微扬,后背靠在树干上,粗粝的纹路透过衬衫被肌肤感知,腰间不知何时被探入一只手,不住的撩拨。


后路被堵死,他只能把自己送过去。


不过他也不甘示弱,在青涩的碰撞中适应,汲取对方的气息。


树影斑驳。


有欢笑声经过。


牧四诚这才与他分离,不过没放开怀抱,唇凑过去贴着他耳边说。


“小老大果然如想象中那么甜。”


不用去摸,白柳也知道自己嘴巴肯定被蹂躏的不成样子——因为对方也差不多,他咬的时候一点没轻。


这次人真的到拐角了,再不分开就能被看个精光。


牧四诚松开手,剥开糖纸,吃了一颗糖,准备等这边几个结伴而行的同学走过去,人靠的越来越近,白柳用手背碰了碰唇,刺痛感立刻被回馈给神经,不等牧四诚继续调笑,就被白柳推到了林荫路旁的石壁后。


少年主动欺身而上。


这确实是个接吻的身高差。


他轻咬唇瓣吮吸,含糊不清的说,“糖是橘子味道的。”


橘子糖在两人之间滚动,直至化为香甜滑入喉咙。


今天的林荫路好像有过不完的人,两人凑在石壁后,汗湿了发梢。


“你会离开吗?”


他已经快要如雾气在阳光中消逝了。


“不会。”


终于整理好衣服,白柳眼尾带着绯红离开了林荫路。


距离校门还有个大广场的距离,忽然,天空暗了一瞬,世界就此定格。


眼前的空间仿佛是脆弱的被人随手便能扯开的纸张般,对半分开。


裂缝漾着银蓝色光晕,先是跨出一条腿,再是整个人,那张脸和白柳一模一样——这是他长大后的模样?


不。


随即,愈合的裂缝又一次被撕扯开,相同的流程,跨出一个白衬衫青年。


两人手中都有一条骨鞭,一黑一白。


白柳很快锁定了未来的自己。


白六叹息,“我以为失去价值的盗贼灵魂纸币为我而燃烧,不成想却是来另一个地方找救赎。”


牧四诚睚眦欲裂。


未来的白柳没说什么,只是向着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微妙。


一黑一白两条骨鞭缠斗,很快便再次撕裂空间离开。


世界恢复正常。


“那就是未来的我?”白柳说,“看起来不错。”


他对自己的要求向来不高,能给出不错这样的评价,真的已经顶天了。


——看来,他为踏入未来做好了准备。


忽然,一整天焦躁不安被抚平。


白柳重新问了一遍那个问题,“你会离开吗?”


“不会的,绝对不会。”牧四诚说。


嗯,这次的答案有底气多了,白柳想。


他主动去牵手。


牧四诚的笑容比阳光更惹眼。


在所有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和他的男朋友五指相扣,静静的走出校门,迈步进入那个夏天。


属于他的,橘子味的夏天。

  

    

夙念

【珅凡珅】卡尔凡与不周Ⅰ

  


  有私设

  其中的歌曲是丹麦歌

  竹马设定,互相是世交

  

  

  

  

  

  

  【1】

  房间里一片寂静,薛珅微弱的呼吸声充斥在整个房间里,不到二十平的卧室此刻却显得无边黑暗,似乎要将薛珅整个人吞噬其中。

  

  小腿处的骨头隐隐作痛顺着痛觉神经撕扯着薛珅所剩不多的理智,顺着耳机传入耳的歌声敲在他脆弱不堪的脑神经上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共同挤压在脊骨上,他像幼兽般呜咽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愈演愈烈的疼痛让薛珅整个人都在出冷汗,而兢兢业业的中央空调仍旧不停歇地呼出热风,本就干涩的喉咙里更是涌上一股血气,那些说不出的词句彻...

  


  有私设

  其中的歌曲是丹麦歌

  竹马设定,互相是世交

  

  

  

  

  

  

  【1】

  房间里一片寂静,薛珅微弱的呼吸声充斥在整个房间里,不到二十平的卧室此刻却显得无边黑暗,似乎要将薛珅整个人吞噬其中。

  

  小腿处的骨头隐隐作痛顺着痛觉神经撕扯着薛珅所剩不多的理智,顺着耳机传入耳的歌声敲在他脆弱不堪的脑神经上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共同挤压在脊骨上,他像幼兽般呜咽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愈演愈烈的疼痛让薛珅整个人都在出冷汗,而兢兢业业的中央空调仍旧不停歇地呼出热风,本就干涩的喉咙里更是涌上一股血气,那些说不出的词句彻底浸没在唇齿间。

  

  这种任由自己坠落的感觉并不好受,薛珅像是水洼里的鱼,不断扑腾却愈发濒临绝境。

  

  白天用来通风的窗户缝隙透着些微亮的光,窗帘的一角被风刮起倒映出大片的影子,正不断显像在天花板上。

   那微小的缝隙透过些光亮,令薛珅整个人的思绪停滞像是久久未上发条的机器人重新处理积存的事务。他一点点回想着对面的人,泛白的指尖不断加大力气按揉着自己的额角,薛珅探出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一大口水入喉才让他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似是呢喃般叹出:“姜凡。”

  

  对面住的是从小和他纠缠不清的竹马,永远想逼他示弱或者认输的讨厌鬼。


  电话铃声在耳边响起,薛珅伸手将屏幕滑上去,就看见熟悉的两个字出现在他面前。


  他翻过身不愿意再看见那两个字,但那头打电话的主却不依不饶,薛珅愣了片刻,想挂断时却已经按了接听。

  

  难得姜凡打电话来没有先开口提出诉求,薛珅本就不愿意说话,此时自然也没开口。

   在二人的呼吸声不断加重,弥漫在彼此耳朵的鼓膜上,又像敲在彼此惴惴不安的心上。

  

  姜凡才开口:“卡尔凡山上会下雪吗?”薛珅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打得猝不及防。良好的家教不允许他这个时候骂人,他清了清嗓反问道:“姜凡,半夜扰人清梦不好吧?”

  

  姜凡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薛珅的眼睛不断在向外溢出更多的生理盐水,他的鼻腔几乎快被堵住,整个人声音的闷闷的:“我今天不想和你探讨鲁本斯,我要睡了。”

  

  姜凡声音却通过电流更加急促地逼到薛珅面前:“开门。”薛珅愣了片刻,撑着胳膊从床上跪起来将已经空了的水杯重重的落在床头柜上,声音都变得不似往常温润:“你知道的!”

  

  姜凡的声音不似平常般锐利,通过电流再传来的话语变得有些失真,像是被一层薄膜裹住,甚至带着点示弱:“你在生气,我不能。”

  

  薛珅刚刚绷紧的身体此时整个松懈下来,他的头在这番与姜凡的拉扯中,更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在他的脑神经上跳踢踏舞了,太痛了。

  

  薛珅突然就笑了,姜凡听到这种笑声难得泛起些异样情绪,输入密码就进了薛珅家的大门。

  

  姜凡在进入薛珅房门时整个人都变得局促,踌躇在原地,进退不能。薛珅边用手腕揉了揉疼痛不止的头边开口道:“姜凡,我没劲去够你。”

   某些人真的不适合这么小心翼翼,看惯了他目空一切意识不到别人痛苦的样子,再看到他因为谁痛苦,就算是自己也本能地就会泛起一股焦躁。

  

  薛珅抬头望向姜凡,那双上挑而有神的眉眼如利剑一般,在寂寥的夜下更显得更夺目璀璨,他的主人却毫无自觉仍旧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薛珅只觉下一秒就要被人吞噬其中,再爬不出被控制的范畴。

   姜凡总能将自己置身于世外,仿佛和一切都没有联系,薛珅已经厌恶了要时刻拉着姜凡的手来充当一个能让他与世界有羁绊的人。因为疼痛而涌起的胡思乱想越甚,像藤蔓一样将薛珅缠入其中,他不愿挣脱。

  

  姜凡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将薛珅整个人逼到床头:“你在生气,为什么?”手腕上是潮湿的水汽,姜凡顺势将薛珅揽到自己怀里,将他的头轻放到自己腿上,找着穴位企图让薛珅好受一点。

   薛珅更想笑了,惹他生气的笨蛋还要来质问他为什么。他懒得回答找了个更舒服的方式躺在姜凡的腿上。有人送殷勤不享受白不享受,绝对不是因为他贪恋这点温暖,薛珅在心里暗暗肯定自己。

  

  一阵稀碎的声音后,薛珅的耳机被姜凡摘了下来放在一旁,刚刚那种濒死的重压被打断,薛珅不满意的啧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姜凡。

   薛珅打了个哈欠说:“姜凡,给我讲个故事吧。”嘶哑的声音带着疲倦,姜凡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薛珅了。

  

  他下意识理了理薛珅的头发,擦掉了薛珅额头的汗水。平常张牙舞爪无论何时都看不见惧色的人,现在却像是一条淋了雨的小狗,整个人都汗津津的。

  

  “我没听过睡前故事,唱首歌吧。”姜凡此刻仍旧没想明白薛珅为什么要生气,但他也没办法拒绝薛珅。

  

  从年少被这个人攥住手开始,他就丧失了向薛珅说不的权利。

  边想边否定自己刚刚下得定义,薛珅哪里会是一条被淋湿的小狗呢。他明明是只狐狸,向来都来去自由,抓不住也躲不过。

   一个一个音符跳跃地滑进薛珅的脑海里,带着些少年的青涩和姜凡独有的冷峻:

  “Jeg troede, at uden vind kunne fugle ikke flyve. 

  uden vand,fisk kunne ikke svømme.

  og uden tårer kunne de ikke adskilles.

  Men så lærte jeg, at fugle kan flyve uden vind, og fisk kan svømme uden vand.

  men under alle omstændigheder vil jeg efterlade tårer, når jeg forlader dig.”

  混着悠长的小调,薛珅慢慢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迷蒙的思绪里他不断暗示自己起来不能和姜凡心软,虽然和姜凡生气真的毫无意义。

  

  

  

  【2】

  薛珅扯着自己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下时间,十点半几个大字赫然显示在手机屏幕上,他顺手准备将手机丢在一旁继续睡。


  反应片刻后,刚刚闭上的眼睛瞬间睁开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他的头瞬间如针扎般,被一阵晕眩砸到了地上,一阵痛呼从唇齿间溢出。

   姜凡推开房门时,就看见薛珅扶着床沿跪在地上颤抖,他一个跨步将人从地上捞起来:“我请过假了。”

   过了好一会,薛珅才从疼痛缓过神来,就看见姜凡穿了一身粉白格子围裙。

   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姜凡就眼睁睁看着薛珅揉了无数次眼眶,整个眼尾都因为刚刚的错误揉捏方式变得泛红。姜凡无奈开口:“附近的小超市只有这一种围裙,你没看错。”

   姜凡下意识用指尖覆上了那一点点泛红,他从不否认薛珅好看,但此刻毫无杀伤力甚至带着点稚气的薛珅已经不能单纯用好看来形容了。

  

  他在心里回忆自己看过的所有书,每一段都比不上现在的薛珅。他没办法用寥寥数句来描述他的春天,在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上他只种了这一朵玫瑰,也只会有这一朵。

  

  姜凡深知自己开窍太晚,那朵玫瑰早该弥漫成玫瑰园种在他心间,此时却只有一朵,可能更早时甚至只有一粒种子。

  薛珅看着面前这个人表情风云莫测来回变化,默默翻了个白眼撞开人走出房门。许久未曾用过的餐桌上摆着一碗鸡汤,还冒着蒸腾的热气。薛珅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弥漫他全身。

  

  在心里暗想,姜凡不对劲,绝对有事求自己,不然又半夜送温暖又替他做饭请假的,无利不起早的道理是他们这群人早早有的定数。薛珅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脖颈企图让自己想出些思绪,却仍然没在一堆杂乱的信息中找出有效的。所幸放弃了,有些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薛珅带着沉思走进洗手间默默洗漱完,回到餐桌前坐下一口一口喝着汤。

  

  姜凡从房门出来的时候薛珅正乖巧的坐在桌前一口一口抿着汤,翘起的一撮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悠。

  

  姜凡下意识就想上前替薛珅抚平,薛珅在听见声音的那刻就抬起了头朝那边看。

姜凡便默默缩回手走到薛珅对面坐下开口道:“汤怎么样?”

   薛珅从刚刚姜凡出房间时候就等着他说话,却没想到姜凡迟迟未言,懒得打哑谜径直问道:“又找我帮什么忙?”此时二人的声音撞在一起。

  

  姜凡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正准备解释就听见薛珅的挑衅似得回答:“汤味道一如既往的好,替我谢谢阿姨。”薛珅在心里默默对自己翻了白眼,这是一个什么蠢回答。

  

  姜凡几乎被这个回答气笑了,薛珅在装傻,甚至是连伪装也不愿意的装傻。那他自然不准备顺薛珅的意思往下解释,他一字一句挑明的问道:“别装傻啊,小珅。”

   薛珅本来还在继续往自己嘴里喂汤,听到这话汤瞬间呛住,咳嗽不停。心里也随着咳嗽的节奏翻涌,姜凡连这个称呼都搬出来了,明摆着这事情躲不掉。

  

  薛珅慢慢缓和了自己的呼吸,没好气的问道:“到底要干嘛?”

  

  姜凡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和我父母有点分歧,想借你房子用用。”

  

  薛珅将最后一口鸡汤吞下去后,抬眼凝视姜凡:“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没有”姜凡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薛珅耸耸肩将汤碗推到姜凡面前“那就麻烦我们姜女仆了。”

Enne

【凡珅】无言默契

   *感觉有必要交代一下私设背景:

  >时间线大学时期

  >薛珅姜凡就读的高中是某著名大学的高中部,后都保送top2

  >前文出现在母校是因为科研项目上两所大学有合作,而陈希还在管理高中的校园网是因为程序就是他一手开发的,校长请他定期来维护

 

  *双黑,腹黑×白切黑

  *本篇有私设配角出没

  *前篇延迟满足  为了更好的衔接修改过


  

  

  “哎哟,这不姜凡吗。啧啧啧这黑眼圈,憔悴了哈?”

  是P大课题组的冯陈。

  

  姜凡没理他。

  连续两个星期的失...

   *感觉有必要交代一下私设背景:

  >时间线大学时期

  >薛珅姜凡就读的高中是某著名大学的高中部,后都保送top2

  >前文出现在母校是因为科研项目上两所大学有合作,而陈希还在管理高中的校园网是因为程序就是他一手开发的,校长请他定期来维护

 

  *双黑,腹黑×白切黑

  *本篇有私设配角出没

  *前篇延迟满足  为了更好的衔接修改过

 

  

  

  “哎哟,这不姜凡吗。啧啧啧这黑眼圈,憔悴了哈?”

  是P大课题组的冯陈。

  

  姜凡没理他。

  连续两个星期的失眠让他有点头疼,姜凡捏了捏眉骨,试图得到一点缓解。

  可惜冯陈却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还在不依不挠。

  

  “公司那边那批样对接的怎么样了,还搞不定啊?”

  冯陈在姜凡工作台前踱步,见姜凡头都不抬,转身找旁边的小李搭话,“大名鼎鼎的姜凡,不会连这点实力都没有吧?”

 

  P大海归硕士暨准博士公然挑衅T大科研一把手,这是何等场面。

  小李一声不敢吭,只能尴尬赔笑,并在心里反省了一万遍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冯陈一张嘴张开了就闭不上,被英语语调长期规训的不标准普通话配上不达眼底的笑,在实验室工作区更显得格格不入。

  “姜凡,我得劝你一句,项目做不了就赶紧放弃,不要勉强自己,还是身体重要~至于戏谑之言,想必我们凡总是不会放在心上。”

  “身体重要”四个字被刻意加重,姜凡余光看着冯陈大摇大摆而去,终于抬头,目光冷若冰锋。

 

  T、P两校的科研项目均承接自国家科技部,因此课题组之间相互合作再寻常不过,互派学者访问交流也是常有之事。

  冯陈就是P大某课题组这次派来访问交流的,已经待了一个月。

  

  冯陈待了多久,姜凡就观察了他多久。

  本来以姜凡的风格,根本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多加分神。

  冯陈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开口十句有八句阴阳怪气。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但此人心术不正,美其名曰“互相学习”,实则背地里搞些打探情报的小动作,因此引起了姜凡的防备。

  

  薛珅不回消息,同时公司那边一群老狐狸又虎视眈眈,左不过是自己暂时腾不出手收拾他罢了。

  姜凡点开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自己两个星期前发的,薛珅没回。


  

  

  

  酒吧里,灯光昏暗,音乐声大得生怕说话能被对方听到。周围玩骰子的玩牌的一桌桌叫得起劲,吧台倒是没什么人。

  

  姜凡点了一杯鸡尾酒,穿着深棕条纹西装长裤的一条腿踩着地,另一条腿屈起来搭在高脚凳的脚踏上。他现在很想吸一口电子烟,但薛珅会不高兴。

  电子烟还是在高二那一年开始吸的。因为被公司几个股东摆了一道,明面上是洗尘接风庆功,实则鸿门宴。

  酒端上来,姜凡猛喝了一口。

  

  陈希在旁边看不下去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找薛珅。”

  

  薛珅......

  陈希说得对。自己早该把公司的事情告诉薛珅,不然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姜凡手里无意识把玩着鸡尾酒杯,他在走神。

  

  公司那边的王总这几天动作比往常多了起来,而这还是已经经过掩饰的表象,实际上被插手的项目数量还有待调查。

  酒杯被狠狠捏紧。

  

  父亲自硕士期间一手创立的科研公司,在这二十年里从默默无闻,扩张到足以承包下各大高校的科研用品与试样检测,即使是父亲这样的天才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心血。

  但现在国家科研重心转变,对公司的业务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而以往跟着父亲打下半个市场的兄弟竟在此关头生出分割自立的心思,无疑雪上加霜。

  

  其实要快速稳住公司内部也很简单,只是考虑到多年感情,姜凡更想遵循父亲的意愿而选择一些温和的手段。

  

  “公司那边,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陈希见姜凡半晌不答话,换了个话题,但也没什么差别。

  

  现在的出路有两条,一是在P大那边的课题组得到支持继续走现在的业务,如果项目能达成合作那勉强能再支撑几年;二是出国与国外实验室洽谈,走业务转型。

  

  只是来者不善,P大课题组此次派来的人乖张难测,像多窟的狡兔,项目合作无法开展。出国洽谈也阻力重重,条件早在之前收到的信件里提出,是要求姜凡在其实验室待上三年。

  

  姜凡心中了然,三年时间不过是缓兵之计,期限一到他们有的是理由借口和自己谈判,以达到让自己一辈子为其实验室奔走的目的。

  

  目前对公司内乱的调查暂无起色,他只能先走下策。

  “我下个星期出国一趟。”姜凡终于放下手里的酒杯,“陈希,你还得再帮我个忙,下周五找个借口让薛珅替你去维护校园网。”


  

  

  

  但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一切都不在姜凡的意料之内。

  公司那边的局面急剧下行,全是项目意外,有些刚谈下来的被截胡,有些进行的好好的对方突然要中止合作。

  姜凡的手机就没消停过。

  

  如果是有人要借科研重心转移的大势立下马威,告诉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涩毛头,正式接手公司还得问过他们的意见,那倒还能应付。

  怕的是表面使绊子,暗地里打的是瓦解公司的主意。

  

  但他姜凡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他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发了一条又一条消息,每晚只睡四个小时,同时扛住了内乱和外患,并加紧了暗中的调查。

  

  终于陈希那边传来消息。

  “查到了。公司的王总和来你们项目交流的那个冯陈在两个星期前见过一次面。见面地点很隐蔽,消息也是通过口口相传的,所以现在才挖出来。”

  

  ......

  呵。

  幕后之人已显露于聚光灯下,那下一步自然是将其推上舞台。

  在此之前先按原定计划出国,避免打草惊蛇。

  

  

  

  

  陈希办事一向稳妥,姜凡在周五的时候如愿见到了薛珅。

  在吻他的时候,薛珅长睫毛之下的淡淡青痕显得无比刺眼,抱着感觉瘦了。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和即将起飞的航班都不允许姜凡留下。

  在分别之后他盯着手机盯了很久,一直在等薛珅给他发哪怕一条消息,但震动带来的始终只是公司那边的事务。

  

  两天后的清晨姜凡终于在快被戳烂的聊天框里看到了薛珅两个小时前发的消息,开心之余立刻将手机的勿扰模式直接关闭,把消息提醒连上手腕上戴着入睡的手环,从而达到不再错过薛珅任何一条消息的目的。

  

  同时谈判有了转机。

  姜凡和他们周旋了整整四天,局面一直僵持。但国外实验室的负责人在谈合作的第五天却一改以往态度,直接表示愿意和姜凡所代表的公司签订合约,而且不再附加任何条件。

  合作过于顺利,以至于姜凡在合同上签字的时候盯着条约,生怕有哪里设下了没被看出来的陷阱。而陈希那边的新消息是对方暂时收手,似乎是敌人自身出了问题。

  

  无端好转的局势迫使姜凡不得不从头复盘。谨慎的逻辑梳理和少见的直觉都告诉他,只有一种可能。

  

  

  

  

  米其林二星餐厅的周五下午五点半还是太早,订好位的大多数还没来。薛珅提前到了,细细打量着装修。

  

  这几天由于自己的介入,对方捉襟见肘,急需寻找同盟支持,发来邀请也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不过选在这样的餐厅谈合作,倒是大手笔。


  大堂和主餐厅的主色调都是黑灰褐,不高的天花板装着密集的吊灯配上复杂的花纹,地毯做成复古式样,旁边一排排的木架上放满了各样高档餐具。

  可能是因为周围高楼林立而餐厅仅位于四楼,虽说才下午五点半但早已开满了灯,纵使如此还是给人一种逼狭的感觉。


  手机新消息提醒伴随着脚步声,是对方来了。


  “薛珅是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在下冯陈。”

  眼神交汇,对方稍微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便神色如常。

  来人拉开对面椅子,没急着坐,而是伸出手来。


  西装裤配短袖,带个无框眼镜,踩着运动鞋,手上拿着件冲锋衣,倒是新奇,显得自己稍微正式的这一身也有点可笑。


  “你好,薛珅。”

  见面握手的礼仪已经不流行了吧。

  不过薛珅还是伸出右手,礼貌性地握了一下,脸上带上客套的微笑。


  心里则是冷笑一声。


  此人就是冯陈。

  心怀鬼胎,心术不正。

  手段不算高明,野心倒是不小。

  刚回国不久便想借着科研重心转移开拓市场,一边在实验室里搅混水,一边盯上了姜凡所在的公司。


  可惜他找错了目标和对手。

 

  “早听老板夸过你,年级第一嘛,才本科三年级,搞科研也是一把好手。成绩这么好肯定天天泡图书馆吧?我当年本科的时候,那可玩疯了,都怪出国的名额太容易搞到手了。先点菜,这顿我请!”


  这种带着巴结的神情薛珅在过去的几年里见得多了。

  

  表面上薛珅还是平静无波,听着冯陈从对自己夸张的赞扬讲到当年本科的他的辉煌事迹,看他如何展现自己的见多识广和才能过人,配合着他在切入主题之前漫长的铺垫陈述,偶尔附和上一两声。


  不过陈希的工作做得确实到位,冯陈这些日子也没查出自己和姜凡的关系。

  

  薛珅眼角带笑,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人,在对方视角看来就是完全沉浸在对话中。

  冯陈要是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姜凡的恋人,怕是根本没有这个胆量发起邀约吧。


  

  冗长乏味的序言在主菜端上来时终于结束。


  “平心而论,我们的实验所,可是P大数一数二的,项目也是国家级顶尖的。”冯陈笑容稍收,话语音量调小,但刻意加重了语气。“绝对不会亏待你。”


  薛珅其实有点困。


  张机设阱,表里不一,曲意逢迎,虚与委蛇。

  一点新意都没有,完全没够上自己的预期。

  普通的面具足以应付。


  “具体情况我都了解过了,不过凭借冯先生的实力,应该不需要来找我的呀。”薛珅笑意盈盈。

  试探终于真正开始。


  “这不是,要多多合作吗。T大翘楚,自然是大家都想来沾光咯。我这不是借着访问交流抓住机会赶紧先毛遂自荐,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冯陈张口就是奉承之言。


  薛珅拿过湿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还是一贯的温柔声线。

  “我看了你们的项目,里面涉及出国,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这你就不了解了。国外可自由多了,这方面,我有发言权。”

  冯陈压低了声音。


  “哈哈是呢,国外思想比较开放。”

  薛珅今日一身白色修身西装,领口略低,优雅而性感。

  

  “不过国外的人超过八成在某些方面倒是很没有趣味,不知道你在这方面有没有研究。”

  酒劲上头,冯陈笑得耐人寻味,眼神游离,有意无意掠过薛珅的锁骨。

  “也吃得差不多了,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到我的酒店再喝杯咖啡,共同探讨一下?”

  

  此言一出,薛珅原本的笑容仍旧挂在脸上,而眼神悄然冷了十分。

  “冯先生真是说笑了,这就太叨扰了。项目的事情我会再考虑,先失陪了。”

  

  既然如此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原先只打算给点教训,现在看来是不必留情。

  不过也没有撕破脸皮的必要,毕竟以后这个人怕是再也没机会与自己见面了。

  还是回家见见想念已久的人更加重要。

  

  

  

  

  

  晚上十点。

  

  木质雕花大门传来密码解锁的声音。

  

  薛珅坐在沙发上,盯着进来的人。

  

  他刚洗完澡,真丝睡衣下还隐约冒着雾气,锁骨隐隐泛红。

  

  “不解释一下吗?”


  

  对上薛珅的目光,姜凡轻轻叹了口气。

  

  走到墙边,按下机关。

  

  书架无声隐匿,露出一条反射白光的铁架,挂着各种器具。

  

  姜凡扯了扯西装领带,又抬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他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金属项圈给自己戴上。拿过遥控,递给薛珅。

  

  暗黑色的项圈在客厅的暗黄吊灯下反射着金属独有的光线,很凉。

  

  接着屈膝,膝盖触地。

 

  

  “嘶......”

  

  不等姜凡跪好,脖子后方传来的触电感让姜凡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了一下,稳了稳下盘,膝盖磕在坚硬的木地板上传来不适感。

  

  “对不起。”

  

  姜凡抬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直接又干巴的道歉。

  

  

  电流让姜凡吃痛,也让薛珅稍微平息。

  

  “对不起什么?”

  

  薛珅并不打算轻易结束,即使姜凡眼里写满了久别后难以自制的忍耐,跪在自己面前显得很可怜。

  

  “不该不来找你。不该瞒着你。”

  

  姜凡的后悔写在脸上。但薛珅知道这后悔更多的是来自于惹自己生气,被自己冷落,而不是来自对隐瞒的自我反省。

  

  刻在姜凡骨子里的掌控欲总是驱使他自然地站在一个狩猎者或是做局人的角度,因此往往不自知地隐瞒,只不过是多年来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不停歇运行罢了。

  

  顺带着自以为是地想把自己也隔绝在外。

  

  “公司确实是我爸开的。我也是在高一开始才逐渐接触公司的业务,但水太深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

  

  姜凡闭了闭眼,轻轻吐出这一句话。


  薛珅没说话。姜凡的眼神跟着薛珅从沙发到铁架前,看着薛珅扯下一条带手铐的铁链扔了过来,他抬手接住,给自己右手铐上。


  嘶......触电感再次传来,姜凡只觉得一阵酥麻。


  薛珅抓着铁链的另一端,重新回到沙发上。

  

  铁链很细,做工精致,随着晃动发出哐哐的轻响。

  

  电流激起的生理反应让体温都开始上升。

  

  姜凡用左手把衬衫扣子又解开了几颗,右手很乖地垂落在大腿侧。

  

  他顿了顿,重新开口。

  

  “其他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此次国外洽谈异常顺利,我以为并非巧合。”

  

  薛珅漫不经心地挽着真丝睡衣的袖子。

  

  “刚好有几个朋友卖了我些人情罢了。”客厅光线不足衬得他手臂和肩颈的皮肤更白。

  

  “还有,P大的冯陈,我见过了。改天送他份大礼。”


  姜凡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脸色冷了几分,垂在结实大腿侧边的右手也不自觉收紧。

  

  “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去和这种人周旋。”

 

  

  

  沉默在房子里蔓延。

  

  过了几分钟薛珅才开口。

  “其他事情暂按不提。现在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薛珅起身走到姜凡面前,半蹲下,细细描摹着面前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

  指腹摩搓过侧脸,从颧骨滑到下颌线,从脖颈流连到耳垂。

  铁链发出哐当的声响。

  

  “所以如果我没有介入,你打算一直保持被动,直到事情全部解决吗?”

  

  薛珅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凡,此时后者的双眼里恳切与渴求交织,电流为瞳孔蒙上了一层不清晰的欲望。

  

  这双眼很快地瞥开了一眼,目光在薛珅的唇上掠过又收回,然后落在更下面一点的位置。

  

  周围很安静,呼吸声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清晰沉重。

  房间里点着的香从各个角落窜进嗅觉中枢,大脑被完全麻痹。

  胸口因为刚刚的电流而泛红,很热。

  

  好久没好好抱抱面前的人了,姜凡很想念薛珅的吻,想念他总是用的沐浴露的香味,以及精巧的锁骨和腰线的触感。

  

  只觉得本能在叫嚣,克制之线已然在崩断边缘。

  

  他听见自己用哑了几分的声音回答,“必要时我也会主动。”

  

  薛珅把手铐的另一端铐在了自己左手手腕上,伸手替姜凡解下松了的领带。“必要时,是什么时候?”


  克制之线应声而断。

  

  “比如,现在。”

 

  下一秒薛珅唇上多了冰凉的触感,铁链碰撞的声音哐的响起,薄荷味的漱口水味在一瞬间冲入口腔。

  真丝睡衣被一把扯开。姜凡的体温稍高,铁链很凉。

  项圈的遥控因为姜凡突然的拥吻掉落在地,又在混乱中被踢出很远。

  

  周围很安静,偶尔有几声虫叫。薛珅在急促的吻中回拥住了姜凡,是无比安心的感觉。

  在吻流连到锁骨往下时,薛珅轻轻推了推姜凡。

  “去浴室。”

  

  铁链碰撞发出的声音很快和哗啦的水声混在一起,好像怎么拥抱和亲昵都不够。

  放任自己沉沦,因为眼前人值得信任。姜凡,我也很想你。

  

  

  

  

  

  

  

  

  

  

  

———————

  小李今天来实验室稍微晚了,但一进门就发现姜凡又没来。

  老大已经几天没出现了,幸好那个冯陈最近回P大去了,否则自己还真是应付不来。

  听说冯陈是被校方叫回去的,好像是以往做过的项目有问题被查出来了,恐怕博士升学要泡汤了,就连硕士学位都得等重新调查再审核。

  公司那边的对接好像也顺利了很多,今天下班得好好犒劳自己。


  老大好像不是很关心冯陈的事,群里发了那么多八卦消息他也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不过管那么多干嘛呢,反正冯陈估计是再也来不了了,想想就开心。

  

  

  

  

夙念

【珅凡珅】卡尔凡与不周Ⅱ

  

  

  

  

  有私设

  竹马设定,互相是世交

  

  

  

  

  

  

  【1】

   昨夜的疼痛让薛珅身体严重疲乏,和姜凡经过一番打太极之后更是身心俱疲。他实在是不乐意再应付姜凡,所幸躲进房间睡觉。

  

  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薛珅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可乐蹑手蹑脚地走到姜凡背后。

  姜凡正沐浴在光亮下看书,天边无尽的落日余霞映照在空中,一小片的阳光打在姜凡的侧脸上,使姜凡平添了一份圣洁感,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手下的雕塑那般美轮美奂。

  

  薛珅难得泛起些欺负人的心思,他将可乐贴在姜凡颈侧。姜凡被突然...

  

  

  

  

  有私设

  竹马设定,互相是世交

  

  

  

  

  

  

  【1】

   昨夜的疼痛让薛珅身体严重疲乏,和姜凡经过一番打太极之后更是身心俱疲。他实在是不乐意再应付姜凡,所幸躲进房间睡觉。

  

  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薛珅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可乐蹑手蹑脚地走到姜凡背后。

  姜凡正沐浴在光亮下看书,天边无尽的落日余霞映照在空中,一小片的阳光打在姜凡的侧脸上,使姜凡平添了一份圣洁感,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手下的雕塑那般美轮美奂。

  

  薛珅难得泛起些欺负人的心思,他将可乐贴在姜凡颈侧。姜凡被突然的凉意冰到,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转头就看见薛珅带着笑目不转睛看着他。

  

  那双时时带笑的眸子,在微光渲染下金灿灿的,带着点令人难以忽视的渴求。

  

  姜凡将书放在沙发上,起神去够薛珅手里的可乐,姜凡将薛珅手里的两瓶都抢到手里,正准备开口教训这个身体刚刚好一点就蓄意作死的“学神。”

  

  就见到这人坦然的耸耸肩还吐了吐舌头,一脸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的模样。薛珅见姜凡的脸色越来越差,只得不情愿开口顺毛:“冰箱好像还有姜,麻烦我们姜女仆了。”着重强调的尾音泛起波澜在姜凡心尖上荡漾,他不自觉泛起嘴角。

  

  眼见姜凡拿着可乐往厨房走,薛珅便探下身去够姜凡刚刚看的书,一本《世界美术史二十讲》赫然出现在面前,薛珅愣了愣在心里盘算,居然会是傅雷的书。

  

  姜凡当年被要求读傅雷家书的时候不是最厌恶傅雷的做法,读书笔记都是从自己整理的缩略精华里编的。

  现在居然主动看傅雷的书,要是想看美术史读法文原文的《博尔德美术史讲话》不是更权威。薛珅顺着沙发靠背一撑手将自己落在沙发上坐着,随意翻着手上这本书企图能找到一些其他的蛛丝马迹,目录上的鲁本斯几个大字撞进他的眼帘让他忆起昨晚的对话。

  

  薛珅刚刚翻到鲁本斯,就看见姜凡手臂上搭了条毯子,一手拿着壶,一手提溜着杯子走过来,样子好不滑稽。

  

  薛珅将书丢在一旁,将姜凡手里的杯子接过来。姜凡把壶放在茶几上,将毯子抖了抖整个裹在薛珅身上。姜凡身上的味道是他惯用的那款香水,带着些侵略感嵌在了毯子上,薛珅感觉自己像是被拥在了姜凡怀里。

  

  薛珅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怎么突然看上傅雷了?”姜凡正在往杯子里倒姜汁可乐,听到这话只是将杯子端起来塞到薛珅的手里开口道:“闲得无聊从你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

  

  薛珅被这毫无意义的对话逼烦了,带着点锐气质问道:“随便拿了一本?”姜凡抿了一口刚刚倒得姜汁可乐了然开口道:“我没那么讨厌傅雷,只是那本书总让我幻视到你小时候学钢琴。”薛珅被这直球给得一愣,心脏跳个不停,像是有一只小猫在他的心尖不断得抓挠。

  

  薛珅的心里很快泛起巨大的浪波,企图将他心里对姜凡的那些不可说全部淹没。他现在唯一想做得事情就是把姜凡这只得寸进尺的狼崽子丢出自己的生活。

  

  可面前的人依然安之若素,仿佛刚刚投下那个巨石般隐患的不是他一样。

  

  薛珅轻笑一声,将杯中的姜汁可乐一饮而尽,递回姜凡手里。姜凡把俩个杯子一起放下,伸出手拦住预走地薛珅“你去收拾一下,冰箱里没东西了。”

  

  薛珅真是厌恶他俩之间总要虚与委蛇,总是要尽力搬弄那点所谓的聪明才智来和对方达到一个谁都不落败的局面。他攥住姜凡的手,将姜凡摁在沙发上直直望着姜凡那双透着诧异的双眸:“姜凡,你最好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要失去我才来招惹我。”

  

  薛珅凑到姜凡的唇边用舌尖勾勒他的唇珠,一个青涩的吻落在姜凡的嘴角。平常八核运行的人形计算机在此刻也终于停止运算,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那个吻带着些可乐的甜腻,使姜凡的耳尖泛起一片红。

  

  夕阳慢慢坠入天际,只剩客厅的光隐隐约约地照着他们的脸旁,薛珅正准备起身就被姜凡扣着手腕一把拉了回去,他整个人埋在薛珅的脖颈上,唇齿一点点蹭过薛珅的颈侧。

  

  “薛珅,卡尔凡山会下雪吗?”姜凡呼吸的热气本来就萦绕在薛珅的颈侧,薛珅下意识瑟缩却被姜凡整个禁锢在怀里,他只能抬高下巴避免磕到姜凡。

  

  呼之欲出的喘息被抑制在唇齿间,薛珅顿了顿说:“耶路撒冷一年就下一回雪。”姜凡听到这话就埋在薛珅的颈间笑,又带着笑说:“要不要打个赌。”

  

  明明是个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姜凡那点心眼是不是都玩到我这了,薛珅不情不愿开口道“怎么赌?”

  “凯撒密码。”

  “赌注呢?”

  “任你处置。”姜凡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不容置疑,薛珅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边往客厅走边说:“不是要去超市,走了。”

  

  薛珅进去换了身衣服,姜凡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二人并肩走出房门,在路灯下他们的影子无限狭长,一阵冷风刮过薛珅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姜凡默默将薛珅的双手攥住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企图为他带来些暖意。

  

  薛珅歪头看了看姜凡,展露出一个不留痕迹的微笑。那点二人间平常的熟稔又泛上来,他们一路无言享受着这点并肩前行的小确幸。


  

  【2】

  超市里是早早就已经摆上的新春装饰,到处都荡漾着人间烟火气。薛珅推着车观察着周围的大人和小孩,临近春节家家户户的大人都成双成对的来购买米面粮油,而小孩也推着更小的车一点点往车上堆零食。

  

  薛珅其实很少来逛超市,他父母在他记忆中总是忙碌的,那间硕大的房间向来空空荡荡,独留他一人。

  

  不过今年的春节应该有人陪着自己了,他望着前边在酸奶区正在认真检查食物保鲜期的姜凡,不自觉扬起嘴角。

  

  姜凡端着两盒酸奶向薛珅示意,薛珅凑过去站在姜凡身旁带着点笑意问:“怎么了?”

  

  姜凡认真的指着俩个酸奶给薛珅分析,这俩天见过的不同于以往的姜凡太多了,薛珅既觉得有些违和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姜凡让他也觉得有点新奇。

  

  他边想边笑出了声,一边和姜凡摆手让他决定就好。姜凡看看他又看看酸奶,最终决定都拿上,反正又不缺这点钱,喝不完的话还可以把陈希和张涛都叫上热闹热闹。

  

  姜凡边盘算边侧头和薛珅说:“明天下午应该要放寒假了,我们叫上陈希和张涛一起吃个火锅?”

  

  薛珅正在目不转睛看着远处小孩抱着的旺旺大礼包,听见姜凡说话下意识嗯了一声。

  

  姜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调笑似得开口:“你也想要?”薛珅这才反应过,推着车往结账处走。

  “没,我看看。”薛珅先去结账,等他走出超市门的时候才意识到姜凡没跟在他旁边。

  

  他将东西堆在地上,正准备掏出手机给姜凡打电话,就看见姜凡提着旺旺大礼包从灯火通明的超市里走出来。

  

  薛珅心里突然想起那句很经典的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棉服,手拿旺旺大礼包来找我。” 

  

  薛珅笑得眼角泛出泪花,他趁这个时候拍照发了朋友圈。

  

  姜凡将手里的旺旺大礼包递给薛珅,自己提着地上的东西往前走。薛珅亦步亦趋跟在姜凡身后,路灯的灯光和月光混杂的落在姜凡身上。

  

  薛珅看着这样的姜凡,没来由的希望这条路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路的转角最好能通到他们人生曾经重要的各处的地方,可以是儿时的枇杷树,可以是房屋后的小花园。

  

  这样他就能隐藏一些别扭的思绪,和姜凡一直并肩走下去,从年少无知到地老天荒。

  

  可路总有尽头,他们走到家门口时薛珅将门打开,姜凡很自然的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摆放归位。

  

  薛珅坐在沙发上找了部电影看,姜凡收拾完之后就坐在他旁边:“明天七点半得起床,司机会在门口等着。”

  

  薛珅冲他点点头又转回电视上,姜凡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只看见陈希和张涛都让他打开朋友圈,他摸不着头脑,打开往下划拉几条才看见薛珅发的朋友圈,配文是“你不是我的耶稣。”

  陈希和张涛疯狂的消息轰炸姜凡,姜凡一人回了一条6,就结束了对话。


  刚刚准备转头问薛珅,就见薛珅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姜凡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将薛珅抱起来。

  

  薛珅明明身高和自己差不多,但是体重和自己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姜凡边在心里思考如何这个寒假给人喂胖,边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薛珅睡相一向很好,只有微皱起的眉头能体现他睡得不安稳,姜凡下意识抬手想抚平薛珅的眉头,又担心惊醒薛珅,只得作罢。他轻吻在薛珅的额头上默默退出了房间。

  

  薛珅的睡眠一向轻,在刚刚那一番后已经从梦里转醒,下意识摸了摸姜凡刚刚亲过的位置。在心里和姜凡道歉,他今天没办法好好回答姜凡的问题,他再做一天的胆小鬼,明天会乐意聊聊的。

  

  他翻过身,闭上眼带着笑意入睡了,梦里是一片柳暗花明,还有他肖想的少年。

  

  

  

  

  

  

  

  

  

  

  

  

  过年期间接受点梗哦,估计随便在评论里挑一个,如果你写长评我可以黑幕你。


夙念

【珅凡珅】重捡旧山河

  

  

  

  ooc预警

  破镜重圆设定

  一些缠绵,可能狗血


  

  ——一切快乐要求永恒

                        尼采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薛珅将桌子上喝了一点的烈酒瓶推倒又...

  

  

  

  ooc预警

  破镜重圆设定

  一些缠绵,可能狗血



  

  ——一切快乐要求永恒

                        尼采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薛珅将桌子上喝了一点的烈酒瓶推倒又扶起来再推倒,酒瓶发出类似于“啾”一样的声音,像是小时候玩得愤怒的小鸟被拍拍发出的声音一样,薛珅被这点童趣逗笑。

        

   会场里四处都是一片嘈杂,哪里都是觥筹交错,一片虚伪的附和声在他身旁疯狂响起。薛珅被这点氛围拽得烦躁,像是在一片茫然大海上被砸漏的小船,恨不得将所有人都连着那虚伪的面具一起掀翻。  

        

   薛珅嘴角下意识上扬,这群人里最会伪装的就是他自己,他反而嫌弃上别人虚伪。

         

  会场大门口突然围绕起来一群人,薛珅懒得抬眼,他把手放到脖颈上活动了一下自己劳累不已的颈椎。

      

    记忆中翩然若姿的身影出现在会场门口,背后的阳光像是一道专门为他而来的聚光灯。 衬着那人面色冷峻的脸庞更像是经过无限雕琢的灰白雕塑。

    

       薛珅想,他和这个人已经多久没见了。应该有一年三个月零五天了,也不能算完全没见过,他梦里常见这个人,隔着那两座他跨越不过的伊吹山和朝仓山,从前常见的少年,现在隔着山漠不相关了。

     

     他没由来的想起来,高三春日烂漫时,初春的太阳光芒从那扇高耸的窗户斜射进来直打在姜凡的身后,万千光尘在空中浮动,像是围绕着他共舞。

        

  姜凡穿着一件米白色卫衣,小臂上搭着一件黑色外套,一步步踩着阶梯来到薛珅面前。

       

   姜凡肤色极白,在光影的照射下,薛珅几乎下意识就给他加了层柔光滤镜。像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子刻出来的人,因为自己也带了几分烟火气息。

        

  他喉头涌动,几声嗤笑从唇齿间溢出,一到姜凡连自己很难不泛起无限过往情丝,万缕丝线几乎将他捆绑,他像是被绑在中间即将要被五马分尸的商鞅,最惨的是死之前还不知道姜凡乐不乐意做他的秦孝公。

     

   

   薛珅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不然怎么至于胡思乱想出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苦情剧本,甚至觉得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好像就站在他面前替他挡着刺眼的光,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身边的女伴很快用手撑着他。

       记忆中的人眉毛微微皱起,搅散了薛珅心中的一湖春水,燎原起无限大火。

  

  薛珅下意识抬手想抚平姜凡的糟糕情绪,却一个踉跄摔在了姜凡身上。

    

     姜凡一把扶住他,嗓音低沉带着些戾气道:“好久不见,薛总。”

    

     这句明显带着隔阂的话语刺进了薛珅的脊骨,薛珅觉得自己的脊骨像是被这把突然而然的利剑截断了。他不想在停留在这片区域里一分一毫,他微微偏头用气音说了句失陪了,就顺着女伴的肩膀借力往宴会厅门口走去。

      

   偏偏那人向来是不懂眼色不看场合,一把上前攥住他的手腕,薛珅几乎整个人撞到姜凡身上,当即被撞得眼下一黑。

    

     缓了好半天才看出点光,薛珅眼睛里透着些迷茫望着姜凡,在水晶灯的照射下薛珅那双眼显得更加柔情,像是有一片焦糖色的海浸没其中。

  

      姜凡被这点柔然击中了,他几经张口想更刻薄一点,薛珅看起来总是这么淡然了,他想看薛珅的情绪更翻涌一些,就像薛珅也想看到自己为他情绪失控的样子那般,这是一些对对方独有的恶趣味,是隐含在彼此骨子里的劣根性。

  

      薛珅完全没有落入下风的感觉,他晃了晃神往前走了一步牵住了女伴的手轻声叫了句“小繁。”他倒不是故意这么欺负姜凡,他只是累极了,今晚的重逢实在是太过戏剧性,再下去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就要彻底断裂。他还没疯到要在这和姜凡打起来。

     

    姜凡下意识想应声,却在薛珅身旁的女伴娇俏的笑容下瞬间反应过来薛珅叫的不是他。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国外的时候查过的名字,薛珅现在的女伴是沈家老幺,最是受宠,名叫沈忆繁。

  

       他停滞许久的情绪被这句明显带着故意的话捶翻了,他像是第一次被丢进斗兽场的失足少年,不能喊痛无人求救。那片蕴含着纯洁过往的灵魂深处泛出无限冷意,他恨不能摁着薛珅打一架。

     

    他想宣战,可姜凡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和谁宣战,故意欺负自己的薛珅,还是念念不忘薛珅的自己,两种事实都令他痛苦,既回不去,也进不去。

     

    过去的楼宇,在姜凡眼里都是断壁残垣,无从修复。

    

     薛珅顺着姜凡这股愣怔的劲瞬间牵着沈忆繁走出了宴会厅,甚至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既视感。

       

  姜凡刚刚的随和再也维持不住,他费劲千辛万苦才说服他的教授,薛珅却妄想着用这点伎俩就躲过自己。

       

  沈忆繁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而且能让薛珅这么一幅惹不起还躲不起的样子可太少见了。她眼眸微转就锁定了目标,扳过薛珅的身体,调笑的开口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凡。”

     

    薛珅刚刚经过一番和姜凡的暗流涌动,实在没什么劲维持自己的社交面具,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转头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沈忆繁看他这个样子,自觉没趣拿出手机开始和别的姐妹八卦。

       

  薛珅被一盏盏而过的路灯放缓了思绪,不自觉的流露出些软弱,车窗外他看见俩个个子差不多的男生,一个惯是面色冷峻的样子,另一个完全没有冷场的感觉带着一轮浅笑逗着面色冷峻的男孩玩。

     

    薛珅下意识伸出手在窗户上勾勒男孩们身影 ,沈忆繁本来在翻着手机,抬眼看薛珅状况如何时却被这点笨拙气笑了。

       

  她无奈般开口:“非得是他?”

       

  薛珅被这句突然而然的问话带回了些理智,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欲盖弥彰开口道:“也不是非得是他,找不见比他更好的前,就是他吧。”

     

    沈忆繁今晚维持了一晚上贤良端庄,早已经疲劳不堪,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不禁在心里想道,好的标准明明是自我看法,说得再义正言辞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懒得和薛珅玩文字游戏,直截了当的问:“骗我无所谓,骗自己有意思吗?”

    

     车窗上的冷气顺着薛珅的指骨直钻心尖,他疼得眼眶通红难得泛出些示弱思绪,嗓音带着些喏声开口道:“繁姐,他今天叫我薛总。”

    

     沈忆繁最是了解薛珅这点手段,翻了个白眼,小兔崽子花花心思玩到自己这来了,冷声开口道:“你没欺负回去?”

  

       薛珅被眼角下那片红衬得妖艳,面色又因为难得的情绪泛着惨白,他直勾勾的去盯沈忆繁。沈忆繁明知道薛珅故意卖惨却拿他一点没办法,抬脚踹他。声音却比刚刚的声音带些软调说:“这伊甸园留不住你的,小珅。”

   

      沈忆繁一边盘思绪,一边给司机报了新地址。在她和薛珅认识的时间里,除了姜凡几乎没谁能让薛珅失态,她有时候觉得有姜凡在的那段时间薛珅才是真真实实的人,不是以往本身他自我设定出来伪装给所有人的亲和感,而是一种真的为其无限拓宽的纵容。

    

    薛珅今天穿了一件v领的白衬衫,锁骨那截要露不露给人一种可以被随意侵犯的感觉,又因为薛珅的身份明晃晃的彰示着不可侵犯感,两种感觉自然而然的在薛珅身上杂糅直至变得圆融起来。

    

    薛珅将自己的西服外套随意扔在车位上,沈忆繁快步跟上故意将随身带着银链子从脖子上摘下来,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紧紧从前头揽着薛珅将那条银链子围绕在薛珅的脖颈上给他戴上,甚至故意在薛珅的锁骨留下殷红的唇印。

    

    沈忆繁故意做这番亲密戏,是为了一直紧跟而来的姜凡准备的,别人看见此时站在黑色越野车前像一尊杀佛的姜凡早早就怵得发慌,但沈忆繁哪里会是一般人。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的,她不屑和姜凡玩聊斋,沈忆繁贴着薛珅故意向姜凡抛了一个媚眼,摇曳生姿的拉着薛珅进了酒吧。

      

  薛珅随手拿起包间内桌上的未开的酒瓶递给一旁的服务生,服务生是常常服务他们几个,此时自然而然的将酒倒进杯子里加了冰块,金黄剔透的酒液在杯壁上翻滚,薛珅喉头微动,用舌尖卷起几滴酒细细品味。

    

   他用唇齿叼着杯子,杯壁上的酒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倾斜而下,酒液顺着滑到薛珅喉结,锁骨,胸前。那根银色链子在酒液的倾洒下更显得光彩熠熠。

  沈忆繁坐在薛珅的腿上,俯下身准备去舔舐撒出的酒液,却被直直闯进来的姜凡出声打断:“薛珅,我没同意分手。”

  

  姜凡的贸然冲撞实属最下策,薛珅听到这话就埋到沈忆繁脖颈处闷笑,他搂着沈忆繁的腰质问道:“你是不是总觉得我要等你?为什么反而变成你质问我了?”

  

        姜凡被这话问得束手无策,站在原地像是被罚站了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拘谨。刚刚的打断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他没办法去将薛珅拉开,这不符合他的行为处事,心中的酸涩像是蝴蝶的茧蛹一般将他包裹,他奋力挣扎却被缠绕的更紧。


  薛珅抬眼看着姜凡,随即用手拍了拍沈忆繁的手,沈忆繁瞥了薛珅一眼,嗔怪他心软。


  薛珅耸耸肩,沈忆繁带着其他人从房间内退出去,出门前还故意撞了一下姜凡,姜凡依旧没什么反应。


  薛珅站起身随意坐在桌子上,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口含着酒液往下咽,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滑动。


  姜凡此刻平增了些侵略性,他跨步上前揽着薛珅的脖颈将那根链子单手解开丢在地上,另一只手将自己的眼镜摘掉放在桌上,他和薛珅的额头相互抵住,像两只斗兽一般,眼睛里透着红血丝望着对方的眼眸,姜凡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一阵茫然,像是有水珠从自己脸上划过。


  姜凡抬手抚过薛珅的面庞,他没见薛珅哭过也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无数文本安慰人的知识都在他的脑海里跳跃,但他却抓不住任何一条可以适用薛珅。


  无节奏的喘息弥漫在他俩中间,姜凡从今晚见到薛珅开始,理智就在弦上跳跃。此时也被薛珅的泪砸得有些疯狂,他紧贴着薛珅用唇齿含住他的唇珠,像是品尝珍馐美味,顺着嘴角一路舔舐到到刚刚洒落各处的酒珠。


  刚刚沈忆繁留下的痕迹在这一番折腾下早早消失不见。薛珅许久未有亲密接触,此时唇齿相依,他难得泛起些软弱,他用手揽住姜凡的脖颈轻声说:“我很想你。”包房外吵闹的声音震耳欲聋与这句轻到不可闻的想念夹杂到一起,泛起无限波浪。


  姜凡没有说话,他只是更用力的环住了薛珅。


  忘了为什么分手,可能和不断施加压力的薛家有关,可能和姜凡对自己课题不断迷茫的惆怅有关,都在等着对方低头示弱。


  可棋盘的棋局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擦掉灰尘就不会留下痕迹,他们习惯爱里博弈,爱里算计。

  仿佛这样才能证明爱在彼此间涌动,可是爱还有互相妥协,他们用了一瞬醒悟,却用了很久来学习如何妥协。


  姜凡像是从刚刚从醋池里游了一圈才捞上来般,泛出无限酸气。

  心里酸涩声音也就带着点弱势闷声道:“她亲你了。”


  薛珅听到这话就笑,笑着反问他:“那怎么办?”


  姜凡的少年心性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习惯了薛珅总是纵容他,带着些趾高气昂开口道:“回家。”

  话说得硬气,手上的小动作却不少,指甲在手心留下痕迹,薛珅一把拉住他的手,在手背留下一个吻。


  薛珅用手拍了拍姜凡示意他站起来,一边将桌上的眼镜拿起来给姜凡戴好,一边拉着他往前走开口道:“带我们小凡回家。”


  姜凡被这句故意的调戏逗得耳朵尖瞬间泛红,面庞都透着热,刚刚弥漫的侵略性自然而然的被薛珅的纵容包裹,此时显得格外柔情蜜意。


  在车上的一路二人都克制了唇齿间难以掩饰的思念,无人开口;好像都在养精蓄锐,这场意料之中的重逢耗费了二人太多精力。


  姜凡进了薛珅家房门就摁着薛珅在墙上深吻,薛珅的呼吸随着他调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薛珅被吻得有些窒息,恍惚间想溺毙在此时这片天地也算是共沉沦。


  眼眸失神的瞬间,姜凡终于放过了对他唇齿间的侵略,来到了今天沈忆繁故意留下吻痕的位置,牙齿将那块皮肉叼起来细细研磨,似乎要将薛珅那块皮肤整个吞拆入腹般的吮吻。


  薛珅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侵略,喉间不自觉的泛出些喘息,姜凡愣了愣含上他的耳垂,含糊不清的说:“我查过她。”


  薛珅被拖进这种旖旎中,反应早早慢了半拍,顺着开口说:“我知道。”


  蜂蜜的瓦罐早早被打翻,无数蜜汁在二人身边扩散,薛珅一边将手伸进姜凡的头发里,那些不长不短碎发的毛刺弄得他有些痒,一边开口道:“她不喜欢我。”


  姜凡正埋在他的腰间胯骨处喘息,听到这话抬头望着他,薛珅顺手将姜凡的眼镜摘到一旁鞋柜上,那双黑色的眼眸如记忆中那般动情,他不忍心再逗弄他,蹲下来看着姜凡说:“她有爱人,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姜凡的理智逐渐回笼,他应该生气的,他狡黠的小狐狸又因为不愿意示弱而骗自己,可那是薛珅。


  这俩个字如鼓槌敲在姜凡心间,他被薛珅那双眼眸感染,秋后算账是明天的事情了,他此刻需要一些依偎,甚至说他想透支一些往后的享乐主义,换此时春宵一刻。


  他真的很想薛珅。

迪-观坑不语真君子

【珅凡】黑猫领养计划

1.2w字

珅一点点腹黑,但是好人

凡一点点创伤少年

百分之两百的纯爱




1.

初秋的天,清蓝而高远。微风习习,又松动了几片梧桐叶;晃悠悠地落下,因缺水而蜷成爪状,拱起在地上,方便行人一脚踩碎。碎裂时清脆的咔嚓声,换得肇事者脸上隐秘而满意的微笑。


梧桐叶金黄如毯铺满街道,踩碎落叶的声音此起彼伏。本该是萧瑟的秋,却因为开学这件大事变得好不热闹。


按着地图的指示摸索着路线,转角来到陌生的路口,大量涌入的人潮说明找对了方向。松弛下神经,跟着人群漫步,来到未曾谋面的校门。


高一……记得是二楼。


东张西望几下,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正巧,铜钟声适时响起,人流的移动速度猛然加快。也许是...

1.2w字

珅一点点腹黑,但是好人

凡一点点创伤少年

百分之两百的纯爱







1.




初秋的天,清蓝而高远。微风习习,又松动了几片梧桐叶;晃悠悠地落下,因缺水而蜷成爪状,拱起在地上,方便行人一脚踩碎。碎裂时清脆的咔嚓声,换得肇事者脸上隐秘而满意的微笑。


梧桐叶金黄如毯铺满街道,踩碎落叶的声音此起彼伏。本该是萧瑟的秋,却因为开学这件大事变得好不热闹。


按着地图的指示摸索着路线,转角来到陌生的路口,大量涌入的人潮说明找对了方向。松弛下神经,跟着人群漫步,来到未曾谋面的校门。


高一……记得是二楼。


东张西望几下,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正巧,铜钟声适时响起,人流的移动速度猛然加快。也许是自己来晚了吧。边想着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


抬脚正想赶路,视线却意外地被前方一个黑色的清瘦背影捕获。一名背着双肩包,学生模样的人正在学校门口的花坛前遗世独立,周围的脚步川流不息,只有他格格不入。


看上去有些迷茫,是不清楚教室方位的新生吗?


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好心地搭了话。


“同学,迷路了吗?”


薛珅确信此刻自己脸上的笑容和今天的阳光一样和煦灿烂。


那人转过脸来,表情淡淡的,戴着细边黑框眼镜,唇线向下抿起,看上去并不是好接近的类型。


抬眼的瞬间,两人眼神相撞。但也仅此一刹,那人迅速将视线移开。


“不,没事。”


薛珅的笑容头一回没能传染给别人。男生的音量不高,但透出的隔阂与淡漠却分外明晰。没打算继续理会眼前这好心前来帮忙的人,转身便背着包离去。


“我也是新生,说不定我们同路呢。”——预备好的台词强行噎了回去,还被甩在身后,薛珅倒也不恼,嘴角的弧度反而莫名地愈发上扬了几分。




不紧不慢地跟上那个特立独行的黑色背影。


倒不是故意跟踪,只是路线意外地一致。直到最后,男生踏进了同样属于自己目的地的那间教室。


一语成谶的速度也太快了。即便是薛珅也不由地惊讶地略扬起眉梢。



“薛珅——这里——”


靠着窗正朝他招手的那个一头鲜艳红发的少年叫谢宇,初中同学。谢宇身后那个也是一头惹人注目的橘红短发的少年叫陈希,是谢宇课外认识的朋友,正巧这次都被分到同一个班。


“你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坐在靠窗的座位。”


笑吟吟地走过去。谢宇娴熟地拿走隔壁座位上占座用的书包,薛珅也就理所当然地在那个座位坐下。


和旧友新识随意寒暄了几句,薛珅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在教室里四处张望起来。


好在他并不需要寻觅太久。那位表情淡漠的男生就坐在他的左后桌——意料之中,选了最后一排。也不和周围其他同学聊天,就一个人安静地看着自己带来的书。


明明自己的正后桌也是空的……


薛珅有些不满地鼓起嘴。




若有所思的神游很快被身旁略带戏谑的声音拉回现实,


“怎么,感兴趣?”


谢宇的喉咙本来就不曾蹦出过什么正经话,从背后接近刻意压低的音量更显得鬼鬼祟祟。不过,如一颗小石子投入大海,没有在薛珅眼中激起什么波澜。


“不要用这么惹人误会的说法哦。”


笑眯眯地回过脸,没再往下接茬儿。


没事,不急这一刻。




早自习的内容是全班轮流上台自我介绍。很快,便知道了左后方的男生叫姜凡。


好清冷的名字。


轮到薛珅站上讲台。本以为那个男生看到自己,起码会稍微惊异一下的。但是并没有。


薄薄的镜片后方,聚着幽黑的蓝墨凝固了一般,窥不见半点流转,外界的所有光线旅行到此处便仿佛一头扎进异界消失无踪。一双透不了光,过于沉寂的眸子。


嘴唇张合间,薛珅发现自己又一不小心撞上了那双瞳仁。


视线应该是对上了,但又似乎没有,谁让对方那边没有传回任何反馈。





2.




开学一周,班里大多熟络起来,下了课会三五成群结伴聊天。似乎只有姜凡永远是那么安静——如果他旁边那个从来没醒过的沈杰不算的话。


不是傲慢。有人前去搭话,他也会礼貌地抬头回应,只是不会主动延伸话题,就事论事,点到为止。实事话题无谓立场,娱乐消遣没有偏好。一问一答的模式,不一会儿,搭闲话的便也自觉无趣。就连号称全班最话痨的陈希去了几次都败下阵来,冷场太多。


不过前去讨教难题解法的人倒是时而有之,谁让姜凡从不会推辞,也从不显难色,也没有废话。颇为完美的人形百科全书。


“你们不觉得姜凡很适合黑色吗?”


陈希一次趁着姜凡不在教室,悄悄地拉着薛珅和谢宇道,也不知这念头是从何掉入他的脑袋里的。


虽然知道自己左后方没人,薛珅也还是忍不住往那个座位瞄了一眼。


“确实。”谢宇摸着下巴,一番思索后认真点头。


黑色。平静地吸收着外界一切电磁波,却不给予任何反馈。外界的任何干扰,波动,影响不到他,任何情绪,氛围,也感染不了他。


真是个奇妙的家伙。


姜凡会有兴奋或激动的时候吗?


薛珅想象着姜凡平日安静地独自在课桌前写作业的样子。


他莫名觉得,姜凡好像一只黑猫,一只会把自己发型和衬衣捯饬得一丝不苟的,优雅敏感的黑猫。



虽然是流浪猫。




开学第二周,校内社团开始面向新生招人。谢宇因为英语好被强行摁进了英语辩论,陈希纠结了一番后选了机器人,但强烈表示还想兼顾素描。薛珅作为班委,替班主任收集好全班的回执。粗粗一翻,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没有很出乎自己的意料。


翻到姜凡的那一张,果然一片空白。


这种好像叫作回家社。


弯起的食指指节抵在唇边,将涌起的笑意堵在闸门之后。



“你笑得像在偷腥。”


谢宇永远喜欢把一些过于敏锐且无用的洞察用一种轻佻的口吻云淡风轻地告诉本人,并且以窥见对方脸上悄然浮现的羞愤为乐。


可惜他这次面对的是薛珅。被挑破了心思的人只是轻轻把头歪向一边,微笑不减。


“怎么,终于有计划了?”在从开学以来累计向左后方偷看一百零八次之后。对这自己知根知底的旧友,谢宇是完全没有为对方藏掖脸面的打算。


“嗯。”那边倒也坦诚,点头的乖巧模样简直像是个被大人问及暑假计划的孩子。


“哇哦——”拖长的语调带裹挟着满是揶揄的欣慰,“请教一下第一步是什么?”


薛珅将手中的那叠回执重新整理好,望向天顶那泛黄的风扇,声音天真无邪,


“唔……假公济私?”



第二周,正巧轮到薛珅监督值日。


薛珅站在教室后方思考着下周黑板报的内容。


忽然意识到自己身旁的座位上还有人。


“姜凡,还不回家吗?”


理所当然地上前询问。


座位上的人闻声脊柱微微直起。捏着书页的指尖有那么一瞬间僵硬,但星点的火花很快就堙灭在漆黑的夜色。


姜凡抬起眸子,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吗?”


薛珅愣了一下,但很快漾开一个春风十里的笑容,


“没事。”



等值日生都回家了,姜凡还在。


为教室的废纸篓套上新的垃圾袋,薛珅松了松肩膀。轻柔的脚步,在空旷的教室内被无限放大。薛珅来到姜凡右边的空桌上坐下。


“姜凡,其他人都回去了哦?”



“……请不用管我。”


姜凡的声音很好听,沉稳,略带磁性。就算是如此冷漠的回应,也不会让听众觉得受到冒犯。


更何况是姜凡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后,半垂下眸,抿了下唇,才应的声。


可是,我要锁门……


心下的腹诽,在片刻思考后,未被宣之于口。


俯身向前,撑上对面的桌缘,主动拉近了方才居高临下的距离。疏离的侧脸忽然就近在咫尺,再近一些就能亲吻到发丝。那人终于因为突然被闯入领地而皱了皱眉。


“姜凡同学,我们需要谈一谈。”


后缀加上同学,兀自冒出一股官腔。



“什么事?”


姜凡的脸本来生得就冷,仅仅是眉间略微轻蹙便带出倾泻而下的压迫感,就像现在这样。


可惜这压迫感对眼前这人实属无效。薛珅只任由自己沉浸在这股新鲜感中。


“社团招新,你一个都没有报名。”柔和地陈述着事实,“学校大小社团近七十个,真的一个感兴趣的都没有吗?”


说着,忽然从空桌上起了身,拉出身后那把椅子,推到姜凡跟前坐下,竟摆出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架势。


过于亲近的距离让姜凡警惕地往反方向挪了挪。


“为什么非要有不可?”


“我就是想知道,”奈何自己退一寸,薛珅就往前进一尺,“你的兴趣是什么。我想更多地了解姜凡。”


脸不红心不跳,薛珅眼中的真挚快满溢出来。画面乍一看是班委单纯在关心同学,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退无可退。但也没打算就此遂了薛珅的意,姜凡干脆站起来整理书包,表明离意。


同时,随口胡诌一个答案来打发眼前这粘人的家伙,


“爱好是学习,兴趣是考试。”





3.




当时,看到薛珅兴奋地从座椅上跳起来,捉起他的手攥在手心里,仿佛找到同类般地欣慰笑道“真的吗!我也是!”的时候,姜凡就该知道说错话了。


薛珅开始不知从哪里搜刮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竞赛题,留着放学后来找姜凡讨论,有些时候甚至不惜绕着弯把周围的人都拖下水,


“姜凡姜凡,你看这道力学题,谢宇和陈希说有六种解法耶,我只想出来五种……”


从薛珅脸上罕见这幅绞尽脑汁的苦恼样子,但在姜凡面前总是毫不吝惜。


对于这种请求,姜凡进退两难。毕竟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还欠了人情。




“姜凡,伸手。猜这是什么?”


“……钥匙?”


“嗯,教室门钥匙。别告诉班主任哦。”


薛珅将修长的食指堵在唇前,笑得狡黠。




但说实话,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学习。


碰到难题,他并不会像薛珅那样两眼放光。只是正巧擅长罢了,与日常起居并无二致。



距离开学已过一月。姜凡还是回家社。


只不过,放学后薛珅常常会和他一起留在教室里,刷题。回家社倒愈发像学习社。也不知道学生会干部这职位是真的闲,还是薛珅单纯地在翘班。


看姜凡放学后总是留下,薛珅便直接把教室钥匙交给他,也不问缘由。



也许一开始是想问的吧。后来则渐渐习惯,理所当然地拉着姜凡一步一步验证解法,发散思维,“你看,如果我们把这个条件改一下的话,解法还成立吗?”



薛珅从没见过姜凡表示着急回家。甚至,每一回都是自己先踏出教室门。


又不回家,又不参加社团,似乎也没有什么私下的兴趣爱好。


薛珅忽然觉得,他从姜凡身上感受不到一种存在。


目的感的存在。






4.




“姜凡,一起吃晚饭吗?”


这一天,薛珅忽然决定发出前所未有的邀约。



教室外在下雨。


若细听,雨声也颇有层次。远处的雨束密集,来自各个方位的千万缕声波揉杂在一起,拢共成浩渺而悠远的白噪音;近处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清晰明亮,仿佛来客扣窗,意欲跻身进这独属二人的静谧空间。


薛珅总喜欢占用姜凡右边空座的椅子,从桌下扯出,拉到姜凡的侧边,坐定,然后趴上姜凡的课桌。


而此刻,薛珅慵懒地伸手,轻扯姜凡的衬衣袖口。那台正在卷面上留下道道端正字迹的机械应声而停。纤长的手指松开对水笔的桎梏。被送回笔盒前,笔尖在空中画出一道优雅的圆。


“嗯。”


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点点头。姜凡也不问薛珅为什么今天突然不回家吃饭了,也许是不感兴趣,也许是二人平日积攒起来的心照不宣。半强迫的搭伙学习,时间久了也会生出默契。



薛珅正巧带了一把足够容纳两人的大伞。




学校出门拐几个路口就是热闹的商业街,各种小餐厅鳞次节比,今天因为暴雨才没什么人。


原本是薛珅撑伞,但在姜凡总像个同极相斥的磁铁般游离在外缘坚持把自己的肩膀淋湿后,薛珅干脆把伞柄塞进了姜凡手里,


“帮我拿一下。”


结果只是用那只手从裤兜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连个正经借口都懒得找。待把手机放回原处,薛珅也并没有把伞从姜凡手中收回的意思,而是极其自然地挽上姜凡的胳膊。


姜凡莫名其妙地被迫接受了和薛珅贴着一起走。



“姜凡有什么平时常去的店吗?”


对于这个问题,姜凡思考片刻,点头应了声,默默开始带路。



在街角一处毫不起眼的面馆前停下。是那种薛珅平时路过甚至都不会注意到的店面。


将伞收起,在门口甩了甩。店内的装修再简朴不过,红底黄字的纸板菜单大剌剌地挂在墙上,毫无雅致可言;餐桌都是便宜的可折叠桌板,桌面无论擦拭多少遍也总觉得油腻;椅子是方便累起来的小圆凳。


虽然相对应的,价格也很朴素。


“来啦。”


明显,老板已经对姜凡面熟了,即使依旧不知道姜凡的名字。


姜凡冲老板点点头。


薛珅上下打量了几番菜单,最后闭着眼睛不抱希望地随便点了份拉面。


实话实说,踏进店门的那一瞬,薛珅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着下次自掏腰包请客也要带姜凡去吃点别的。



不过,端上来的面竟然意外地还可以。浓厚的汤底泛着金黄油圈,翠绿的葱花随波逐流,略带辛辣的热气很适合雨天。




热腾腾的蒸汽总很适合用来营造出一副温馨氛围的假象。


也许现在是个好时机。


薛珅边慢吞吞地咀嚼着,边意识到。


可以问问姜凡晚归的原因。


换上尽可能随意的闲聊口吻,“说起来,姜凡——”



刚开启的话题被店外的一声突兀咒骂打断。


隔着店门口厚重的雨帘,还混着雨声车声,都能被里面的人听见,想必是十分高亢的分贝了。只不过杂音太多,听不清具体内容,只听得出是一男一女在吵架。


被这无端插入的争执声搅扰得有些烦躁,薛珅不耐地轻蹙起眉。


不知道姜凡对此是何看法。大抵还是跟往常一样,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吧。


边想着,边继续往嘴里送入拉面。



嗯?



片刻之后,薛珅才发现姜凡的异样。


虽然低着头,还是能窥见阴影中那对好看的眉拧在一起;仔细观察,执着筷子的食指指尖,指甲泛起青色。努力被藏掖起来的表情,与其说是和自己相似的厌烦,不如说是……应激。被迫承受着连续不断的高压刺激,胸腔起伏虽小,频率却逐渐加快。


看上去简直快喘不过气来。薛珅不禁觉得,如果姜凡此刻是孤身一人,一定会干脆把耳朵捂起来。




竟然是这样。




久到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争执声终于渐行渐远,淹没在漫天雨水中。



姜凡紧张的状态也逐渐缓和下来。



“刚刚那种声音——”


只不过听到这句话,唇线便又立刻紧绷。


薛珅不由苦笑。


“和我家很像呢。”





姜凡头一回露出惊异的表情,抬眼看向薛珅。


得到预想中的反馈,于是顺手牵羊般自然地进一步演绎起那苦涩的微笑,


“我爸妈也经常那样吵架,所以我平时都不太想回去呢。”



姜凡看上去一时有些发愣。但渐渐地,那潭死寂的墨池竟有了悄然流转的迹象。虽然从间不经意淌出的那几滴被封存数载不见天日的池水,即便只是舌尖轻尝,也苦到让人心脏发疼。


“我家……也是。”


姜凡的声音微不可闻。



结完账走出店门,雨淅淅沥沥地快停了。


“薛珅……你接下来去哪里?”


这是姜凡破天荒地头一次主动展开对话。


“姜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伸手去空中接了几滴雨水,衡量着是不是该把伞收起来了。


“你想去哪里?”得到的还是问句。


这次轮到薛珅微微愣神。


姜凡竟然在试图安慰他。




“那来我家坐坐?”收起伞的瞬间,藏起那不经意紊乱了的呼吸,“我爸妈今晚都不在哦。”





5.




被薛珅以左肩淋湿了为由,强行赶去浴室洗澡。


姜凡试图据理力争,“已经干了”,只得到一句,“雨水很脏。”


从淋浴隔间的毛玻璃门后出来,洗漱台旁的竹篮里放着薛珅为自己准备的蓬松睡衣。看起来,薛珅是打算让他留宿了。



薛珅家很大,但布置得很温馨。以米白色为主的浅色调家居,客厅偌大的粗纤维毛绒地毯纤尘不染。白色钢琴上摆放着全家的合影。落地窗外的露台上,各式花卉争奇斗艳,一看便知有被主人精心呵护。


说实话,这里并不似住着一个不和睦的家庭。


但姜凡也不喜欢只看表面就妄下臆断。


薛珅正拿着电吹风在卧室等他。


见姜凡进门,便冲他招手,随后拍了拍床缘。


姜凡第一反应是拒绝。他从来没有吹头发的习惯,觉得多此一举,反正是短发,自然干就行。


薛珅却蹙起眉,一脸严肃地教育他,放任湿润的头皮是很容易滋生细菌的,即使是短发也不行。


拗不过薛珅,姜凡无奈地在床边坐下。谁让对方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呢。


薛珅的手指插入发丝,平日从不会被他人碰触到的头皮被薛珅的指腹温柔地抚过,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薛珅力度很轻柔,从前额一下一下抓到后脑,手法堪比专业按摩,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酥麻。


头部是人类最大的弱点之一,但不知为何放任薛珅掌控就很安心。父母从来都忙,自己又是男生,今天是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别人帮自己吹头发。意外地舒适到想就此沉溺。

见姜凡安静乖巧地任由自己摆弄,薛珅悄悄地弯起眉眼。


不知怎地,大脑中冒出一句台词: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默默憋笑。感觉像大雨中拣回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猫,洗干净后,正给它吹干毛发。本以为会张牙舞爪地抗拒,没想到却意外地听话。



“阳台上的花很好看。”


姜凡突然冒出一句。


薛珅眨眨眼,便应下,“是啊,我妈的杰作。她自从几年前养活了一盆牡丹后就信心爆棚,一发不可收拾。为此,没和我爸少吵呢。”


“为什么?”


身前的人好奇地微微侧过脑袋。


“嗯……好像是,她自己DIY发酵的肥料……气味比较冲?”


薛珅没撒谎。自己的父母确实经常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姜凡呢?姜凡家怎么样?”很快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对方身上。


姜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回忆。其实,上一次碰见父母争执是什么时候?他都不太记得了。



“我爸妈都是律师。吵架……是因为工作太忙。”


尽管一个是诉讼,专主民事,一个非诉,专主商业谈判,但工作量都超额负荷,早出晚归,凌晨还在整理卷宗是家常便饭。


自己很小的时候,他们便在为谁来做家务,谁来照顾自己,要不要请保姆,之类的事而争论不休。


隔着门板听闻到的激烈言辞里,每每提及自己,通常便是“要不是因为姜凡……”。



姜凡那时候还不懂存在价值之类的词,只是突然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个没用的小孩。


想起从学校订购的作文期刊上,一名作者描述了为双亲劝架成功的经历。姜凡便有样学样,从路边摘了花,给母亲,说是父亲送的,给父亲,说是母亲送的。


姜凡得到了父母冲自己露出的愧疚的微笑。


自那之后,父母间的争执便平息了一阵。



然而,也只是一阵。


很快,矛盾再次爆发,比之前更为激烈。


姜凡有些慌。他的直觉告诉他,同样的方法不会再奏效。


他忽然又想到,是不是自己只要成绩足够好,足够优秀,不让他们操心,他们就会心情好?心情好就不会吵架了。


于是,姜凡又开始努力学习,和自己的父母一样熬到凌晨。



姜凡的成绩确实进步很大。父母赞许地轻拍他的脑袋,却也仅限第一次。很快,父母便习惯了他的优秀。优秀也变成日常。




自己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没有用处。


对着着世界大吼,世界却不会给你丁点儿回声。终究是无用功,为何还要白费力气。


一颗炽热的心逐渐冷却,从柔软敏感,变得僵硬麻木。姜凡放弃了去影响这个世界的任何冲动。连最亲近的人都改变不了,何况其他。



后来,父母同时出现在家里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几乎不会重合。一旦碰面,便又是新一轮争执的开端。


空空如也的家中,自己的声音,没有人能听见,也没有人会在意。




6.




不知何时,薛珅已经为他吹完了头发。发根干爽,发丝蓬松。


整个过程太享受,以至于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心底深藏已久的痛苦和脆弱的根源全盘托出。这种倾诉的感觉是头一回,很奇妙。


这些话,其实仍是打死也不会对旁人说的。但薛珅可以。


也许是出于同病相怜的信任吧。



正打算起身,却冷不防地被薛珅从背后抱住。


双臂从腋下穿过,箍上他的腰。薛珅将鼻尖埋入姜凡的发间,用力嗅了嗅,露出笑靥,


“嗯,好香。”


……等等,这个距离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没等姜凡发出质疑,就被身后的人抢先开了口,


“姜凡,能这样抱你一会儿吗?”



“……为什么?”


姜凡承认,自己这句话的语气,与其说是质疑,不如说是安抚。


“嗯,总觉得……”


薛珅将脸迈进姜凡的颈窝。


“抱着你的时候会很安心……”


声线软糯,好似撒娇。



姜凡发现自己拒绝不了薛珅。


被薛珅拥着的时候,自己好像也很安心。


这一松弛,便被人趁机凑到耳边,下了魔咒,


“姜凡,我需要你。”



从开学见到薛珅的第一面,便知道对方和自己不是同类。春风般的笑容,乐于助人的性格,长袖善舞的社交技巧……仅用几周便迅速积累起来的人望。


全是些和自己毫无瓜葛的词汇。


这样的薛珅,竟然会和自己同病相怜。


这样的自己,竟然会被薛珅需要。





那夜,姜凡在被窝里偷偷告诉了薛珅一个秘密。



“其实,我没那么热爱学习,也不怎么喜欢考试。”



薛珅微微挑眉,然后扬起一个讳莫如深的笑。


指尖浅浅描过姜凡的脸侧的轮廓,


“其实我知道。”



薛珅问姜凡,那,喜不喜欢放学后和自己一起呆在教室里呢。


姜凡思考了几秒,以微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7.



西伯利亚寒流的影响力初显,季风终于将夏季残余的高温一扫而空,秋意正浓。


班级之间的篮球赛作为校运动会预热的一部分,正打得如火如荼。


“快下楼快下楼,隔壁2班和3班的比赛开始了!”


消息灵通的陈希窜进教室门吆喝。即使是尖子班,也不能豁免于人类爱凑热闹的天性。不一会儿,教室便空空如也。包括姜凡,也被薛珅拉下了楼。


“姜凡,你觉得哪边会赢?”


薛珅爱好分析周遭事物,即使是技艺并不怎么精湛的班际篮球赛。


近侧的陈希闻言不禁在心里吐槽。


喂喂,这种问题问姜凡,得到的回答永远只能是“无所谓”或者“不知道”吧。


“目前看是3班。不过,他们的优势完全来自中锋的碾压性的身高,全队的攻防体系都围绕他一人建立,依赖性过高;如果2班能够找到战术不让他触球,也许还有胜算。”


!??


陈希承认自己有一点被吓到。原来姜凡还挺能说的。




“最后,男子三千米长跑,有人报名吗?”


班主任抬起头环视教室一周。每年,这个项目的报名积极性都是最差的,毕竟真的要把半条命交出去。


鸦雀无声数秒后,姜凡举起手,出乎全班的意料。连谢宇都抬了抬眉梢。


运动会当天,姜凡甩第二名两圈拿下第一。大汗淋漓地走下跑道,薛珅立刻迎上去,递过冰镇的湿毛巾,然后陪他在场边散步。


“喜欢跑步吗?”


薛珅笑吟吟地问。


姜凡感受着喉头不断溢出的血腥味,答得很诚实,


“不喜欢。”


这辈子再也不想跑了。




二人放学后在教室逗留的习惯没有改变。只不过互动内容不再局限于刷题。他们会聊天,会下棋,会讨论新闻实事,会吐槽生活琐事。


姜凡逐渐开始尝试表达自己的观点,薛珅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并会适时给出恰如其分的反馈。如果同意,薛珅会开心地点头,然后附上自己额外的阐释;如果不同意,薛珅会在梳理完姜凡的观点后,有理有据地提出反驳。


在薛珅的半强迫的带领下,两人一起尝遍了学校周围的所有餐馆。有惊喜,也有踩雷。但每一次都是新的体验。



很快入冬。作为圣诞礼物,姜凡送了薛珅一件白色高领羊绒毛衣,薛珅则送了姜凡一件墨色的及膝大衣。


薛珅房间里的落地镜前,姜凡被迫穿着大衣原地转体三百六十度。


“嗯……”薛珅摸着下巴,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杰作,


“咦,姜凡,你是不是长高了?下摆的位置比我预想中的要高哎。”


“没有吧。”


姜凡自己并不觉得。


“是吗……”


本着有疑问就要用事实验证的精神,薛珅走上前去,与姜凡面对面站着。


伸手在两人头上比划两下。好像确实仍是一样高。


放下手,意料之中地瞥见姜凡脸颊上泛起丝丝红晕。


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彼此交融。眼神撞上,却又如触电般躲开。宛若开学时初遇那回,又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等来年开春,就告白吧。


圣诞夜,薛珅暗自想道。





8.




那是寒假期间的一个普通的傍晚。



深冬,不到六点,太阳便像等不及回家的社畜一般地消失在地平线,夜幕降临。


本该在外地旅游的双亲,提前回来了。


“珅珅,我们回来咯!意不意外?惊不惊喜?”父母开门后熟稔地给前来迎接的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来,快看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爸。”


被薛珅提醒,男人才停下在帆布袋里胡乱翻找的动作,抬起头,注意到薛珅身后的姜凡。赶忙伸手打招呼,


“啊,同学你好!抱歉抱歉,刚没注意,你是珅珅的朋友?赶紧坐赶紧坐!站着像什么话?”




看着眼前热情友善的一家三口,姜凡有些恍惚。



薛珅父母到家才刚放下行李,便又在厨房忙活起来。说是从旅游目的地的海鲜市场捎了些海产回来,得尽快消了,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薛珅的父母确实会拌嘴。


薛珅父亲嫌弃妻子在厨房占地儿,赶她去客厅坐着,说她在这儿自己施展不开。


薛珅母亲嫌弃丈夫的刀工不够精湛,大大咧咧,缺乏耐心,坚持自己上。



原来这才是薛珅家里所谓的“吵架”。



姜凡心里很乱,倏然起身。


“抱歉,薛珅,我先回去了。”


薛珅先是疑惑,随即想起了什么,愣住。


“姜凡……”


薛珅也起身,想要挽留,却发现自己心虚到任何语句都说不出口。


不顾薛珅父母的热情劝留,姜凡穿上鞋,出门离去。



面对砰然关上的家门,薛珅踌躇了数秒,也穿上鞋。


“我去送他!”



室外是深蓝色的夜空,天边稀薄的云层被工业霓虹灯染上五彩氤氲。


小区昏黄的路灯已被点亮。灯罩下,成群的蛾子扑腾着翅膀,无休无止,毫无意义。



“姜凡,我……”


话刚出口,便被打断。姜凡仿佛能猜透自己心里所想。


“你没必要道歉,薛珅。”


姜凡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


寒风凛冽,两名少年在夜色中无言。



片刻后,像是整理好了思绪,姜凡再度开口,


“我理解你的出发点。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只是,我不想被同情。”



同情,是只有强者对弱者才能使用的词汇。原来这半年,薛珅一直都在同情他,试图拯救他。思及此,姜凡忽然就觉得身后的那人好远,遥不可及。


薛珅那一句轻轻的“我需要你”,便使自己迷了心智,失了判断,就像那蛾子,被风轻轻一吹,便迷失了重力的方向,错把路灯当成月光,陷入那无止尽的轮回陷阱,再也逃逸不出,直到力竭而亡,直直掉落在地面。


薛珅需要他?


开什么玩笑。薛珅那么完满,没有缺点,无懈可击。那句话不过是用来操纵牵线木偶的细丝。


就算薛珅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也不愿意接受。


不甘心。

只要二人身份不对等,再温暖也是假象。



薛珅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时此刻,无论开口说什么,都会被对方理解成同情,怜悯。姜凡堵住了任何说辞的正当性。


姜凡说不想被同情。


那,可是,自己胸腔中这份压抑到快要炸开的痛觉,该怎么办?



可是,想要上前去拥抱你的欲望,难道也是错的吗。




路灯把姜凡在地面上的虚影拉得很长。



长到一直延伸到薛珅脚下。若能将影子擒住,那薛珅一定不会舍得放开。可再舍不得又有何用。姜凡向路灯前进一步,虚影便飘远两步。魍魉交错,终是虚妄,他什么都抓不住。眼睁睁看着那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夜幕中。





9.




新学期第一天,薛珅还未落座,便瞧见桌肚边缘躺着的那把小巧的黄铜钥匙。教室门的钥匙,他交给姜凡的那把。


转过身去看嫌犯,那人正若无其事地和班里其他同学讨论着诺兰近期新出的电影,讨论着里面物理法则的合理性。


垂下眼眸,不自觉将钥匙用力握在掌心,又松开。




姜凡不再有放学逗留教室的习惯。原因薛珅心知肚明,所以不会去问,反正对方也不会来解释。仍是心照不宣,却令人生厌。



开学第二周,按照惯例轮到薛珅监督值日。


笑眯眯地向最后一位值日生挥手送别,薛珅独自呆在空旷的教室内,望着窗外的夕阳慢慢西沉, 发呆。


作业……太简单,没兴趣。


竞赛题……刷太多以至于套路都被自己总结完了,太简单,没兴趣。


拿出平板,打开国际象棋的app,里面存着一盘半途而废的棋。那天在教室和姜凡下着下着,正胶着之际,忽然肚子饿了。民以食为天,便拉着人出门觅食。又过几日,姜凡来自己家,翻出真正的棋盘,两人便把电子设备里这场未完成的对弈给抛诸脑后了。


打开存档。


最后一步轮到姜凡。


如果是姜凡,这一步会怎么下?


牺牲士兵,来给予皇后自由?不,姜凡不会那么冒险。姜凡在前线尚有优势,刚逼退他一颗插入敌方腹地的,对皇后虎视眈眈的骑士。


姜凡会推进另外一个士兵,因为它在身后的伙伴和主教的保护范围内,同时,可以对自己的骑士产生直接威胁。


想起来了。姜凡擅长的风格,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推进战线,看似保守,却会在一个不经意间,把看似最弱的士兵变成涂了砒霜的匕首,插入敌人咽喉。


不知不觉,自己竟已对姜凡了解至此。


可是,模仿着对方的棋风和自己战了几步,便觉腻味。那终究不是他。也罢。


“确定将此存档删除?”


确定。




新学期,姜凡似乎变开朗了。


虽然多数时候还是冷着脸,但会和陈希聊新出的游戏,会在谢宇嘴贱的时候讽他两句,会在代课老师讲错题时举手纠正。


唯独对薛珅,反而变得疏离许多。


一群人聚着聊天,总有意避开薛珅的视线。竞赛归来,对没解出的题,宁可自己花几个小时琢磨,也绝不会去问薛珅。


姜凡拿出了更多的精力沉湎于学习,新学期第一次月考,总分从年级第三变成第二。


被超了的谢宇不爽,又苦于没有正当途径发泄,即使总分这种东西本就不是他的强项。思考片刻,决定去骚扰他心目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喂,你是怎么惹他了?不但没追到手,反而和你较上劲了?”



耷拉着眼皮的薛珅看上去有些无奈,


“我怎么知道……”



开玩笑,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可解释起来太麻烦,也太痛苦。是他的错,是他的贪婪导致一切弄巧成拙。如果当初没那么心急,没有走捷径,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


姜凡的自尊心之高,他始料未及。


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也许在他看来都与羞辱无异。如今,为了摆脱这份耻辱感,才会紧咬着牙关也要追上自己。


从暧昧对象直接变成竞争对手。


什么狗屁剧本。




似乎,只有从同样坐在最后一排的陈希的视角,才能看到姜凡偶尔临上课前,群聚闲聊的小团伙散去后,粘着在某个转过身去的背影上近乎痴迷的视线。


但永远会在两秒内收起。



陈希把脸迈进手臂,一个人暗地里挤眉弄眼。


救命,怎么跟自己读过的某本言情那么像。




不行。公正的上帝绝不会干涉子民的命运。






……可是,有点不忍心。




10.




雨夹雪。今年的春来得未免太迟。


寒风再凛冽,也薅不动早已秃光了的枝丫。深灰的天,浅灰的石板人行道,苍白得斑驳的梧桐树干。世界似乎正在用具像化的手法,于这城中一切对开春的期盼表达嗤之以鼻。



反正对姜凡来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陈希约自己去图书馆借小组作业的资料,当天早上又说胃疼。姜凡倒是无所谓独自前往。只是回家路上,突然下起雨来,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想起自己的书包不防水,只得在路边匆忙找了家便利店躲雨。


如今的便利店,都会在店内设置些小桌椅,方便顾客直接消费在店内购买的食物。这一家是面向落地窗的吧台式。将书包放上充当桌面的横条木板,检查了一番里面借来的资料没有淋湿,才松一口气。


这城里的雨期按理说还没到,可今天这雨,偏偏毫无减退的趋势。


只能怨自己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姜凡干脆从包里拿出资料,细细研读起来。



遮天蔽日的乌云将整座城市笼罩,让人竟分不清白昼黑夜。


过去多久了?


从过于投入的阅读中抽离,才意识到眼睛无比酸胀。


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可本打算眺望向远方的视线意外地被近处一只身影生生截住。



确切地说,是倚靠在街边的梧桐树干上的,侧对着自己的,孤零落魄的,一个身影。


那人没撑伞。


细碎的雨丝穿过层层枝丫,濡湿他的黑发,发丝无力地贴在额前。零星的雪花落在肩头,转瞬消失,洇出一片暗渍。


眼眶随着大脑识别来人容貌的进程逐渐睁大。




回过神来,已夺门而出。



“薛珅!”



“你在干什么?伞呢?”


淡漠的声线染上三分责备。姜凡显然忘记了,自己此刻同样没撑伞。




那人讶异地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呆愣了数秒。




忽然又绽出浅笑。


“猫丢了,出来找找。


“伞……忘带了。”


薛珅的声音糯糯的。


姜凡不禁好笑。


这雨少说也下了半天。


明明当初还一板一眼地教育自己雨水多么不卫生,这洁癖是人间蒸发了?


早已习惯薛珅这爱好随口胡诌的不痛不痒的小性子,姜凡甚至都没浪费力气去思考薛珅家啥时候养的猫。


“……我去买一把。我陪你找。”


转身就要朝店内走去。手腕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





薛珅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姜凡跟前。额头抵上额头。


“不用,已经找到了。”




伸手捧起姜凡的下颌,薛珅的吻蜻蜓点水。



在姜凡震惊的视线中,薛珅慢慢放开他。那双眸子如此刻的天气一般,水雾氤氲。雾气后深不见底的秋池仿佛能装得下这全世界的柔情。眨眨眼,波光一转,又即刻现得三分委屈,三分无赖,还有十分不知是演技还是天生的楚楚动人。



“讨厌……吗?”


先斩后奏确实无赖。占尽了便宜了才又故作礼貌,小心翼翼地来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姜凡努力压下眉头,试图无视那过于吵闹的心跳。


被人用偷袭手段,从最薄弱处攻破过一次的心防,怎能再被得手。


自那以来,他一直都在修复这座被薛珅搅得兵荒马乱的城,初见成效。没有薛珅,他同样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灵魂拒绝了理性的召唤。


他有点想溺死在那湖里。




“……不。”



抬头一看,城头高悬的那杆旗帜,上面分明两个大字。


薛珅。
















- ……为什么是我?



- 哎?啊……因为,姜凡很温柔啊。别又一副不信的表情嘛。姜凡的温柔,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不为人知的,我的宝藏哦。




协奏交响

春至【珅凡珅】

*算是婚后系列的前篇,私设有

*有少量涛涛,谢宇出没

*姜凡不自觉的漫漫开窍路,6k+


1.外扰


姜凡喜欢一眼能被看透的人。


这样的人不用花费他多余的心思,可以轻易预测对方的下一步言行,而能及时地给出不会出错的回应。


如果无法彻底脱离社会群体性,那么便捷社交显然是优选。


宝贵的时间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姜凡爱好一切复杂难解的证明题。每次遇到,都是对自身学识与能力的一次整合与调用,其中的逻辑与解构,有条不紊的步骤性与规律探寻,于他而言是至上的美感,同时也极富愉悦性。


他坚信人类的大脑需要接连不断地思考以保持运行的理性与清醒,姜凡一直在完善自我,丰...

*算是婚后系列的前篇,私设有

*有少量涛涛,谢宇出没

*姜凡不自觉的漫漫开窍路,6k+




1.外扰


姜凡喜欢一眼能被看透的人。


这样的人不用花费他多余的心思,可以轻易预测对方的下一步言行,而能及时地给出不会出错的回应。


如果无法彻底脱离社会群体性,那么便捷社交显然是优选。


宝贵的时间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姜凡爱好一切复杂难解的证明题。每次遇到,都是对自身学识与能力的一次整合与调用,其中的逻辑与解构,有条不紊的步骤性与规律探寻,于他而言是至上的美感,同时也极富愉悦性。


他坚信人类的大脑需要接连不断地思考以保持运行的理性与清醒,姜凡一直在完善自我,丰沛自身存在的意义。


至于那些可能造成运行休滞的任何因素,姜凡总在第一时间敏锐觉察,这也是他近来的警觉与无声的好奇——


薛珅。





2.吻


姜凡与薛珅自初中相识,至今已五年有余。按常理来说,这样的社交时长,因为学业而朝夕相对的熟稔,不会再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好奇。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薛珅向他告白了。喜欢的表达没有弯绕,爱的阐述也毫不忸怩。分明上一秒,他们还在为各自的新解法争执,一个冷锐剖析优劣,一个温和却不让分毫。


但是这一刻,薛珅向他告白了。


他说:“姜凡,我爱你。”


太过简单又直白,称呼加上最真实心意的表达,没有半点修饰和委婉,更没有辅以寻常鲜花粉笺的流程,只是这样,未经铺垫地骤然涌出口。


姜凡不可避免地为之震惊了一会儿,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天才的作风,可又似乎因为对方是薛珅,所以一切就显得理所当然。


不可避免地,一种很微妙的氛围,在彼此间腾生。


秋阳转入窗来,一半拥上飘帘,一半落在桌面。金灿的阳光在薛珅肩上流动,窗帘上落满树叶飘摇的碎影。如同姜凡记忆里每一幕的薛珅,帧帧生动。


薛珅总是这样的,清朗,欢欣,温和,悠扬。


这样的薛珅给许多人带来好感甚至钦慕,他亲切,温柔,连拒绝的话都说得人心软。他善于体察世间的情与理,也不吝于将时间与精力分予那些在姜凡看来无必要的寻常事。


太慧黠的薛珅,更得益于那副被上天偏爱亲吻过的皮囊。如果说外相总是给人一定义第一印象的基础,那么听闻呼唤后,应声含笑抬头的薛珅,是最直观的美,即刻撞入了人心里。


这人的眼里有如春夜的温柔烂漫,含笑恰似春风沉醉,叫人甘心忘却来路。


姜凡当然有鉴赏美的能力,甚至于薛珅的美都不必鉴赏后才得,而是如此毫不遮掩地绽放,色彩明丽,香气芬芳,此刻还要落入他怀里。


那时的姜凡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开始与自己的理性思辩。短短思考的空档,擅长把握时机的薛珅已经默认着吻了上来,力道是无比轻柔的,距离却是贴近得不能再贴近的。


亲吻的感觉很新奇,那是姜凡的初吻。


也是薛珅的。


等到被姜凡推开时,聪明又主动的小狐狸已经顺利走完流程。唇色绯红地,原地乖乖等待着姜凡的审判。


姜凡皱了眉,像是想对着面前人说出什么批驳的言语而不得。比起冒犯,姜凡此刻更鲜明的感受是原本有条不紊行进的一切被打乱的不满。这让天才少年有些慌乱,他厌恶这种猝不及防的慌乱,他还没预备好应对之策。


薛珅,薛珅。


薛珅怎么会突如其来地,以爱之名,成了他一直以来理智规避地外扰?


姜凡这次无法如往常一般调动经验,或是以旁观者地角度解决分明,他打算暂时地割离,以留足思考的空间。


他拒绝了薛珅。


姜凡对面前的人说:“薛珅,我对你没有除了同窗以外的其他情感,希望我们互相尊重,不再越界。”


姜凡把看法和诉求表达地很清楚,他向来这样,他也知道薛珅的理解能力绝没有问题,却还是在收拾好东西转身要离开时,被薛珅拽住了衣角。


“姜凡。”


姜凡回头,薛珅翻开参考答案,素白的指尖在方才他们争论的那题答案上点了点:“选的是A,你输了。”


告白又回归了最初的题解。


姜凡的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步骤,原来是毫厘之差,就如同他们上回的控分游戏。


上次有赌注,这次也一样。


薛珅笑着提出自己的要求,面上丝毫没有刚刚表白被拒的窘迫或难堪,他对姜凡说:“载我回家吧,姜凡。”


姜凡回想起上次他输了之后,薛珅也是这样眉眼含笑地提出,让他念了王尔德诗集里的一首《Roses and Rue》。


秋日落山,那是他们的回家路。


薛珅如愿坐到了姜凡自行车后座上,姜凡不必回头都能知道薛珅此时的怡然自得。愿赌服输,没什么不可以的。薛珅熟悉的声音落在傍晚的凉风里,问起姜凡,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姜凡略一思索,便如实回答:“薛珅,我认为人际交往中的好感,不能称之为与爱有关的喜欢。”


“所以,我是不喜欢你的。”


姜凡得出结论。


“论据不够充分哦,姜凡。”


后座的人表示不接受这个观点,并提出了更直观的证据——


“你和我接吻的时候,你的心跳声显然更具说服力。”


好容易才将自己从潦乱的思维漩涡中剥离出来的姜凡,瞬间又被最次推了回去。一个急刹,姜凡回头,冷冰冰地说道:“下车。”


薛珅假装看不见,干脆直接搂上了对方的腰,不知道哪儿习来的熟练,眼角一耷拉,就开始游刃有余地撒娇:“不嘛,你今天才拒绝了我,我还正伤心呢……”


呵。


姜凡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3.偏轨


薛珅告白以后,生活依旧平稳进行。


聪明人总让人省心,不至伤心欲绝,也不至死缠烂打。尽管如此,姜凡也察觉到一些细微处的不同。只因薛珅已然打破了他们之间原本正常的界限,之后再怎样地若无其事,姜凡也无法再对薛珅的言行抱以从前无感的目光。


他发觉自己变得更敏感,更下意识地留意于薛珅。倒不是因为坠入爱河的目光追随,而是防御着,薛珅可能再次打出的每一次猝不及防,姜凡需要提前应对。


良好的,可预见的变动使人具有掌握在手的安全感。但薛珅这样,行事全凭心意的人,显然不属于这种安全的范畴。


相比之下,与张涛的相处,就让姜凡觉得更轻松适意。同时,好学不怠又心思纯粹的张涛,足以成为姜凡这段时间错开与薛珅相对的优质调剂。


周末的时候,姜凡飞速打字回绝了薛珅一起去图书馆消息。上周是市中心大剧院的两张门票照片,上上周是刚学会玛格丽特饼干的品尝邀请……


姜凡此时在张涛家,张涛正对着卷子深思,神情苦大仇深。


张涛看题目,就只看题目,薛珅就总爱思绪飘然地理解出一些奇怪的浪漫。


张涛的解法朴实而单纯,一题对一解就十分知足。但薛珅的答案总是成竹在胸后,再把所有可堪运用的公式与线条当做愉悦的消遣。有一会有二,得二复推三,总不满足,总试图探寻旧题里的新路。


张涛会为他情商与智商不均衡的极端发展,而发出善意的担忧。会在自己开口前,及时拦阻。而薛珅对此的反馈大概是姜凡自己都要称句“6”的程度,他会在宽慰了旁人之后,转头真心实意地称赞姜凡的坦诚可爱。


可爱?


究竟谁才可爱?


“同桌,你这磁感线偏了。”张涛提醒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关心道:“是不是最近给我补课太累了?都周末了,还是歇歇吧。”


姜凡这才意识到,刚刚有只狡黠的狐狸,悄然无声地就钻了他思绪的空子,然后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大脑里撒欢了一圈。


薛珅。


姜凡低头,望着卷子上明显偏离一节的磁感线。他习惯用水性笔,不需要二次修改的机会,而这次后续再描,也无法回到正轨了。





4.谢宇


谢宇回来了。


他是姜凡的前同桌,也是薛珅的发小。不过才一年未见,少年的身形就抽条长高不少。然而骨子里的那股傲然始终未改,国外的生活更为其添苗助焰。


姜凡热情开朗的现同桌也吃了瘪,却唯独主动地,向薛珅展开了怀抱。


薛珅在这与众不同地使劲拥抱中感受到了发小的想念,他当然知道不能指望谢宇这张嘴里能直接说出心内的真情实感,唯有诉诸行动。


就如同他认识的另一位一样。


于是薛珅主动开口了,不得已踮脚配合谢宇的身高,在对方那头自小就带点天然卷的发上揉了揉,笑着回了句:“我也很想你。”


尽管几天前,薛珅就在微信聊天中,发觉了谢宇异常的雀跃。


再如何天才,也是重情又内软的少年。


姜凡却不知道这其中的许多弯绕,他在回答了张涛,关于是如何一眼区分华南冠尾柳莺与白斑尾柳莺的问题后。薛珅也好奇地回头想听听鸟类科普,姜凡早已低头,运笔如飞。


剩下情商管够的张涛,不知为何发觉了此时两人间的尴尬,熟练地打圆场,将才得的课外知识热情地和学神分享。


在座的无一不是人精,谢宇早在被姜凡特地纠正鸟类学名时,就感受到了这位前同桌的“特别欢迎”。遂更加明目张胆地拉上薛珅,要让薛珅陪他去办公室见见江班。


薛珅被他一路牵出教室,快行至走廊尽头时,无辜发问:“你和姜凡两个,互相置什么气呢?”


“少来。”小谢少爷冷哼哼地直接拆穿,更直接点破:“你巴不得我更闹腾点,你好捡乐。”


薛珅眨了眨眼睛,原本纯然无辜的神情在眼尾含笑上挑时,成了往日谢宇熟悉的游刃有余,悠哉悠哉。


松开手后两人并肩,薛珅走得慢腾腾,谢宇一边嫌弃他温吞得像公园里的老大爷,一边又配合着放慢脚步,陪他踩蚂蚁。


两人同往办公室走。


谢宇插着兜,酷帅酷帅的少年一路吸引得不少目光,谢宇并不介意,坦然大方地接受着这种或赞叹或惊艳地目光洗礼。评价起薛珅的情感状态,说道:“我也出国一年了,你们俩可真能耗。”


薛珅回说:“三年五年都过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谢宇听出几分无奈自嘲,听意思仿佛是要作长期拉锯战的准备了。


等个石头开窍,不如去浇铁树开花。


谢宇如是想。





5.离开


谢宇要走了,还捎带上了薛珅一起。这周里,姜凡得到了久违的安静。


薛珅全部的注意力几乎都被谢宇牵引,他因谢宇而毫无顾虑地开怀大笑。也不加掩饰地,用那些腹黑慧黠的心思对人施以逗弄。在被谢宇发现后立刻熟练地投降,趴在桌上抬着双汪汪澈澈的眼睛看人,软软地致歉,虽然必定不会悔改。


姜凡了解薛珅,谢宇比他更了解薛珅。


夜里睡不着姜凡,破天荒地翻了回朋友圈,刷到谢宇的最新动态:照片是两张回程的机票,文案简简单单,一个香槟对碰的庆贺表情。底下的一堆送别不舍得评论里,也有薛珅的,薛珅回以地是一个同样的香槟。


姜凡停止了往下翻阅的动作,退出界面,再打开和薛珅的聊天框。最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末,他给薛珅留的最后一句是:没空。


薛珅回复的那个动态小兔子,还在可怜兮兮地风中流泪。从不试用表情的姜凡,自然也没有回应这张图片。


动态的小兔子,循环往复地流泪。姜凡想起当时屏幕后的人可能的笑脸,终于忍不住,愤愤地用指头对着这流泪兔兔头戳了又戳。


假兔子。


姜凡愤愤地想。


结果,原本不过是班上略宣传一下的交换生计划,在众人以为全无预告时,在薛珅这里得到了落实。


姜凡的揣测得以实现,薛珅将随谢宇一同离开,搭乘同一批航班,前往同一个异国。


薛珅离开了。


临走前的周末,他给姜凡打了个视频电话。姜凡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视频里的薛珅围着谢宇回国那天戴的羊绒围巾,才入冬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姜凡不禁想起薛珅惯用的那系列表情包里,就有这样一只围巾兔,裹得圆滚滚的,只露出一对漂亮的眼睛和软软的耳朵。明亮的候机厅里,把他照顾得很好的谢宇潇洒地敞着风衣,带着降噪耳机就在薛珅身后。


薛珅丝毫不见分别的伤心,语带俏皮地问姜凡会不会想他。


姜凡压着自己随时可能无礼挂断电话的情绪,面色如常地说了句再寻常不过的祝语。


他和薛珅说:“一路平安。”


薛珅则还是初心不改,在谢宇借故登机横来一只手挂视频时,笑眯眯地对姜凡说:“要想着我哦,姜凡。”


“嘟——”


视频挂断。






6.异国


姜凡原本以为,他和薛珅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谁知道次日凌晨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界面在黑暗中亮起,姜凡还没睡。他下意识地猜测是薛珅,点击一看,果然是薛珅。


“我到啦——”


配图是提着所有行李,风衣被吹得飘扬的谢宇的背影。


姜凡点开图片看了看,退出后回了一句:“打车回去吧,下雪了。”


“好!”


配图是乖巧点头的围巾兔。


姜凡熄灭屏幕,进入睡眠。


……


之后的日子,时常让姜凡觉得薛珅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身边。


姜凡的聊天框几乎就没消停过,有时是几张风景照,中间还夹杂着谢宇在广场逗鸽子结果被群起围攻的狼狈照。


姜凡选择忽略并立刻上滑,最后一张大概是谢宇帮忙拍的,薛珅穿着米白的羽绒服,露出里头一截墨绿毛衣高领,巴掌大的精致脸十分上镜。身后是高大的女神雕像喷泉,身前是广场上自由踱步的雪白鸽群,同时好几个行人入镜。一大束的五颜六色的气球,还差点把照片的主人公挡去。


姜凡客观回复了句:“谢宇的摄影技术,太差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锁定了杂乱画面里的薛珅。


下一刻,姜凡就收到了条薛珅发来的语音。薛珅很少跟他发语音,基本都是直接打电话过来。但姜凡还是听了,谁知一点开,穿来的不是那熟悉的轻软带笑的声音,而是那拽得无以复加的批判——


“是你审美不行!姜凡。”


不想研究为什么薛珅消息由他来回复,姜凡顿时黑了脸,反手退出界面,结束聊天。


等薛珅带着两杯热可可回来,为时已晚。


谢宇磨牙:“不是不理他了吗?怎么还联系?”


恨铁不成钢。


薛珅捧着热气腾腾的香醇可可,仿佛嗓音都被熏得甜暖了,眨着眼睛,无辜又坦诚地回答:“可是我舍不得呀,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


谢宇恨恨地隔着毛线帽给了他一弹指。


在某天,薛珅跟姜凡抱怨国外的不合口味的饮食,甚至连中餐厅的最简单的番茄炒蛋也对他的舌头进行霸凌后,姜凡给出中肯建议:让薛珅学着做饭,一劳永逸。


结果三天之后,姜凡收到一张来自薛珅的照片,五个手指头,一个不落地缠了五个创可贴。


“呜呜呜……”


流泪兔兔头再度重出江湖,还一连发了五六个,直到姜凡回复后才堪堪住手。


姜凡一时不知如何回复,他最不会安慰人。于是将几份简易菜谱转发给了谢宇,谢宇则颇自负地表示自己与生俱来的美食鉴赏天赋,区区烹饪,不在话下。


两天之后,姜凡再度收到一张图片,两只并排打点滴的手。


“在医院。”薛珅发出这一句,可怜的兔子又在姜凡的界面流泪了。


界面另一端的姜凡,罕见地沉默,有些无语凝噎。最后,主动给薛珅打了语音电话,耳边少年的声音传来,软软地,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我中毒了,姜凡……”


还不等姜凡说些什么,手机那头就传来谢宇没中气还硬十足地声音——


“区区消化不良!”小谢少爷身强体健,不接受任何批驳。


姜凡罕见地,叹了口气。


于是,姜凡终究还是赴了薛珅周末的邀约。架起手机视频,一对一地教对方煮粥炖汤,也从国内寄来了一大箱简单易处理的养生食材。姜凡看着视频里蒜飞蛋打的薛珅,无奈之余,还真觉出对方瘦了不少。原本就小巧的下巴,视频里看来更是尖得可怜。


而姜凡不知道的是,谢宇当天的晚饭是口蘑虾滑,炒鲜时蔬,山药小米粥,以及一锅芪枣清鸡汤。


谢宇早已习以为常,在薛珅盛粥后给他添了块鸡肉,薛珅含笑婉拒:“我减肥呢,你多吃点。”


“你就演吧!”谢宇如是说。


他给自己撕了个鸡腿,想薛珅当时连自己的那锅炖菜都能下口,的确是个狠人。





7.牵挂


在薛珅有意无意地营造下,在国外的求学的境遇是如此可怜。姜凡嘴硬心软,自以为薛珅只要远离了自己就无法再对他施加越界的干扰。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是他姜凡的主动牵挂。


薛珅已离他如此遥远,无法并肩,无法触碰。他却开始奇异地惋惜,思念,乃至遐想。


渐渐地,渴望相见的白昼拉长,不愿耽溺的良夜骤短。聪慧的少年却未必能完美地解说爱慕,桌面预备好的空白稿纸无法演算,细长的笔杆在指尖灵活地转了又转,依旧没找到一个恰当切入的好时机。


是否因为珍爱?所以慎之又慎。

是否因为渴慕?所以念之又念。


甚至于一时拿不出合宜的比方来形容当时的迫切的心境,非要说:薛珅,成了姜凡年少时最不可待,迫切要解开地证明题。


那些给出的已知条件如此鲜明,佐证轻而易举,薛珅牵着辅助线的一头游走,姜凡不得不跟上,拉扯推拒,想要将心脏拽回原位。


后来,姜凡收到了一份来自国外的礼物。


薛珅的礼物是一串手工风铃,通过外力催动相撞,发出连续叮叮当当的脆响。姜凡的房间里,从来没有这些聒噪又无实际效用玩意儿的一席之地。看在薛珅的面上,他空出了玻璃柜的一角。又终于在某个忽然无眠的深夜发现它,将它挂上了窗口。


推开窗后,晚风与月色一起涌入,成串的风铃响起。这些银亮的小小细管,随心所欲地的排列悬挂。姜凡忍不住开始品评,如果是自己来做,会在保留完美乐感的前提下做到秩序而齐整。


“叮叮,叮——”


直到风铃声响起,姜凡想到的还是薛珅。


“晚安。”


姜凡在月色下温柔回应。


他想起当时因为毫厘之差输给薛珅后,作为赌注亲自为他念诵的那首诗,最后一节里的开头两句——


“Well , if heart must break.

  Dear Love , for your sake.”


如果我的心终将破碎,

我的爱人,就让它为你而坠。


原来更早之前,薛珅已经向他告白。






8.春至


一学期结束,春天却将开始绽放。


没来送别的姜凡,这回亲自来接机。薛珅穿着柔蓝的卫衣,从人流里出来,好似顺着匆匆流水淌来的一朵蝴蝶兰。


被姜凡一眼看见,几步上前。


薛珅笑着问他:“好巧呀姜大学霸,今天特地来接谁的机呢?”


明知故问,可恶却可爱。


姜凡又上前一步,将手一贴,十指相扣。


他回答:“男朋友。”


异国的风雪已停,故里春至,爱人亦归。


薛珅笑得更明朗,两人携手向外走出,浑身浴着春光。






-END-


































一叶书

「珅凡」潮汐锁定

感谢你的阅读。

推荐BGM:《所念皆星河》

Summary:“正是因为你爱的人住在这里,宇宙才有了意义。”——霍金


01

姜凡发现自己最近很不对劲。



具体表现为总是不经意地盯着薛珅的嘴唇发呆。



 薛珅是天生的微笑唇。线条优美,唇形丰润,每一条线条都精致而富有张力。有段时间陈希天天捧着《红楼梦》,于是在某个课间,他用了一句形容王熙凤外貌的句子形容薛珅:“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后者听后仅淡淡一笑,未予置评。


毋庸置疑,这样的唇形有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让人不由想要与他亲近。然而经过审慎的思考,姜凡得出一个冷静的结论:他这几天对薛珅嘴唇反常的...

感谢你的阅读。

推荐BGM:《所念皆星河》

Summary:“正是因为你爱的人住在这里,宇宙才有了意义。”——霍金


01

姜凡发现自己最近很不对劲。



具体表现为总是不经意地盯着薛珅的嘴唇发呆。



 薛珅是天生的微笑唇。线条优美,唇形丰润,每一条线条都精致而富有张力。有段时间陈希天天捧着《红楼梦》,于是在某个课间,他用了一句形容王熙凤外貌的句子形容薛珅:“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后者听后仅淡淡一笑,未予置评。


毋庸置疑,这样的唇形有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让人不由想要与他亲近。然而经过审慎的思考,姜凡得出一个冷静的结论:他这几天对薛珅嘴唇反常的留意,绝不属于想同“同学”或“友人”亲近的范畴。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同桌!——同桌?”姜凡收回思绪,若无其事地开口:“张涛,怎么了?”


“这不像是你的水准啊?七分钟了,我都写出来一种解法了,你还没写出来?哎,你是不生病了,要不我帮你去和江老师说一声?”张涛一面说着,一面便伸出手探姜凡的额头。


姜凡一惊,下意识要躲开,身体却不知为何僵在原地。


“这也不像发烧啊……”片刻间,张涛已经收回了手,轻轻嘟囔道。


“可能是昨晚做题做得太晚了,导致语言认知能力暂时降低。”姜凡不动声色道。他蜷在口袋中的左手不自觉地收紧。


“Shift!”张涛再次吐出这个单词,仿佛遵循着某种客观规律。



“张涛,你这一步有问题。”薛珅用笔指着张涛演算纸上的解题步骤说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头。“啊,真的诶!学神,谢谢你啊。”张涛忙不迭更正,“能给我看看你的思路吗?”


“当然。不过张涛,很多时候你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你先自己做,晚点我再给你讲吧! ”“噢,那好吧!”思考出那道题的其他解法对张涛来说并非易事,他低 下头,开始搜索枯肠。


“我找了几道同类型题,你也做一下吧!”“……好,谢谢学神。”张涛心下暗自叫苦。对于这种题目,薛珅向来不会过多为难他,教会他力所能及的解法便收尾。倒是姜凡会讲一些“不在张涛认知范围内的解法”。难不成……薛珅对他最近的学习情况充满信心?张涛忽然感到一股力量涌入全身。他怀着“与学习热恋到底”的信念奋笔疾书。



姜凡沉浸在思绪中。三天前,他在楼梯口被一道绿色的身影拦截,对方堪堪停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开口道:“姜凡,这次赌点不一样的吧。”薛珅笑得眉眼弯弯。他似乎是刚喝过水,嘴唇泛着水光。


原本有些失神的姜凡在听到薛珅声音的一刻理智归位,他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将蜷在口袋中的右手收紧,无名指压在掌心:“说说看。”


“不比控分了,赌注也改一下。这次物竞我胜过你,校庆你就和我一起出节目;反之,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你意下如何?”


“好。”无暇思考对方的意图,姜凡立刻用一个单字答复了薛珅。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已在失控边缘,这种陌生的体验让他不由慌乱,只想迅速远离带给他这种感受的源头——薛珅。于是他立即迈上台阶,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失措的姜凡自然忽视了身后那道黏在他身上的视线。薛珅一如潭水般的眼眸泛起涟漪,眼底的情绪晦暗难明。


02

皮肤饥渴症。


一种精神心理性疾病。患者会强烈的渴望与他人有皮肤接触,自身易产生不安全感、自卑、孤独等感受。部分患者会转变为排斥接触他人,甚至出现报复性行为。


“……目前多认为是缺少爱抚所致,童年时期心理创伤等都可能诱发。”心理医生有条不紊地讲着。姜凡捕捉到“童年”这个词,思绪便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父母都是科研人才,经常出差,相聚时间不多。若仅是如此,尚可通过网络联系来维系亲情;然而,许是因为自身的过分优秀以至于缺失兼容他人的经验,姜凡的父母并非不关心他,却不会去尝试了解姜凡真正的渴求。


关于这点,从那次张涛来访中便可见一斑。偷偷在凌晨起来做数学题,是由于他对知识纯粹的热爱与求索。而“管着”这个用词已然揭示了母亲的态度:熬夜有损健康,那么就让他停止此行为,至于他是否真的睡得着,并不被在乎。而把这件事作为趣事分享给张涛,自然也无需过问姜凡的意见。张涛打趣他怕黑的那一刻,他在与记忆中那个一心想着数学题却只能被困在床上的自己对视,僵硬的面部表情流露出的是难言的窘迫。所幸张涛不会多想。



耳畔医生温和的嗓音不知何时已停下。姜凡倏然回神,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钟,感到愕然:他已发呆了至少三分钟。“抱歉。”对方浅笑着轻轻摇头表示没关系,又继续补充道:“通常无需药物或手术治疗,适当的与人皮肤接触即可缓解。当然不方便的情况下,抚摸动物或抱着抱枕玩偶也都可行。最后,人对接触的需求是与生俱来的,触摸是我们的第一语言,有着无可替代的疗愈功能。坦然面对这种渴望即可,无需太过在意。”



通过精神评定量表等检查后判断无其他心理疾病,姜凡便主动提出家庭情况等不细问。于是他问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只对特定的人表现出症状,是什么原因?”


“通常是由于在你的潜意识中认为对方能给你安全感,你渴望与对方建立亲密关系。那个人很可能会对你的情况产生积极影响,可能的话,不妨尝试多与对方接触。”



犹如一声惊雷过耳。



姜凡道了谢,起身离开。在路上,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脑子不转”的感受。思维僵滞犹如锈蚀的机器,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运转。不,不该这样。他感觉自己被突如其来的荒诞感裹挟。All lives end,all hearts are broken.Caring is not an advantage.这是姜凡很早便得出且一直坚信的结论。他始终像是黑白分明的钢琴键,冰冷地演奏着高难度乐曲。


可是不知何时,一串音符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进入了乐曲,灵动地穿梭于琴键中。分明打破了原有的规律,却有一种浑然天成之感。



说起来,薛珅的钢琴弹得很好。怎么又想起他……姜凡闭了闭眼,耳边仿佛响起尖利的警报声,伴随着一个机械女声:


“您已脱离轨道——”


03

“我倒确实有点意外,你到现在都没拿下他。”谢宇挑了挑眉。


“这样不是更有趣些?”薛珅没看他,笔耕不辍。谢宇也不介意,瞥了一眼,是物理卷子。


“你就不怕,有人捷足先登么?”


“我有这份自信。”薛珅眸光一凝,笔尖停顿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谢宇轻笑一声:“那我拭目以待。说起来,一起出节目,他的服装也是由你决定吧?”


“自然。不过你对这些事不是一向作壁上观么?”


“诶,我这次啊,可是真诚地想要帮你呢。 为此还精心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人灿金色的头毛也随着上扬的尾音飘了飘。



薛珅不由好奇起来。他一眼看出下一道题的答案,便一面在脑中逆推解题过程,一面看着谢宇拿出这所谓的“大礼”。


——有些时候他真的会被这位朋友的脑回路之清奇震撼。



那是一条及膝的银色荧光连衣雪纺裙,绑带式的设计能够很好地勾勒出人的线条;腰带是黑色的,缀着短短的流苏;也不知该称作贴心还是恶趣味,甚至还配了一双肉色的裤袜。



“……亏你想得出。且不说他本人的意见,我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姜凡穿这条裙子的样子。”


“哦?是说只能让你一人看见么?”


薛珅没回答,然而嘴角上扬的弧度已然揭示了答案。


谢宇笑得肆意,眼神中尽显揶揄。他补充道:“谢我就不必了。看你们热闹已经给我充分提供了情绪价值。”


“却之不恭。”


04

薛珅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姜凡的目光。道理很简单,你把手放在火上,会感觉不到热么?


但他也很清楚,姜凡的反常不可能是因为突然开窍。那就必然是其他原因。他开始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探究真相。



不久他就知道了姜凡去看过心理医生,却不是姜凡主动告知的。大课间的尖子班一向没什么人,薛珅因为感冒仅去了趟卫生间就打算回教室休息。在他离教室门还有一两步时,姜凡和张涛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偷听他人谈话不是他的作风,但格外灵敏的听觉让他们谈话的内容在他离开前就完整地传入耳畔。先是张涛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接着他又询问道:“……那心理医生怎么说?啊,同桌抱歉,这是你的隐私,可以不用告诉我。”声音沉寂了几秒,姜凡轻轻地说:“你不用担心,我没问题的。”预备铃响起,陆陆续续有人进入教室,他们便又开始讨论题目。


姜凡把这件事主动告诉了张涛,却没对他说。他又想起那次张涛探姜凡的额头,他明显身体僵硬了一瞬却没躲开;自己在楼梯口拦截姜凡时,他后退的半步以及迅速离开的背影……这桩桩件件,让薛珅难以自持地产生了危机感。张涛显然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对姜凡产生别样的情愫。但姜凡呢?他很早就确认了自己对姜凡的心意,但没有告白,而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然入侵姜凡的世界。毕竟,对姜凡这样对感情钝感的人,贸然告白的赢面实在太小,在相处中逐渐了解、吸引,让他慢慢动情、开窍才是恰如其分的方法。可他没想过,姜凡可能会对别人动心。



“薛珅薛珅!”是陈希,薛珅收回思绪,神色自若地看向他。“我最近看的一本言情,女主和男二双向暗恋,结果男二看女主和男主走得近,以为女主喜欢男主,就主动放弃了!拜托他怎么想的啊!是声带被偷走了不能问问女主的想法嘛……”


薛珅听得有些发怔,好一会才缓过神。他勾起唇角道:“陈希,谢了。”陈希脑门上冒出了3个问号,但看薛珅没有解释的意思,就自己继续去看言情了。



爱生忧怖,他刚刚才会这样患得患失。结局未定,他目前应当做的就是,全力准备物竞,以赢得再度与那人在众人面前并肩的机会。他们从来都是棋逢对手,精妙过招,彼此都不甘落于下风。


薛珅按下计时器,又拿出一张新的物理卷子开始奋笔疾书。


05

不出意料的,物竞是薛珅赢了。



姜凡如约来到排练室,薛珅已经在里面等了。点头打招呼时他有意识地控制视线不要移向对方的嘴唇。他接过薛珅递来的纸,有些讶异地发现是双人对唱+钢琴四手联弹,谱子显然是薛珅自己改编的,两人分别负责的部分他也已经标好了。字迹韶秀且遒劲,其中还透发出一丝不羁之感。



他学琴的起源还是小时候去薛珅家,对方提到等他走后不久就是钢琴家教来上课的时间,自己便鬼使神差地决定留下旁听。薛珅父母也很喜欢他,就自然而然地让他以后都可以和薛珅一块上课和练习。姜凡家长本想支付相应费用,薛珅爸爸连连表示用不着这才作罢。虽说上高中后他很少去薛珅家,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但底子还在,正式上台前练好应该不成问题。说起来他对钢琴的兴趣其实没那么浓,学的原因他现在不敢深想。


  

曲名是《City Of Stars》,薛珅提议他先弹唱一遍,姜凡无异议。



“A look in somebody's eyes

To light up the skies

To open the world and send it reeling”

(从某个人眼中看到的光

足以点亮满天星辰

 仿佛天旋地转

大千世界由此展开)


姜凡实在有些眩晕,他万没想到薛珅选的是这样一首曲子。他屏住了呼吸,薛珅的声音还在继续:

  

“A voice that says I'll be here

And you'll be alright…”

(某个声音说,我一直在,请你放心)

  

  

一曲终了,薛珅凝望着他,眼底蕴着如潮水般汹涌的情感:“姜凡。”


“你说过,阳光不过是氢的核聚变。”


  

——这个人似乎本身就是他的变数。所以有关薛珅的一切,包括这个开场白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姜凡静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你的观点当然是正确且客观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太阳每分每秒都在发生核聚变,而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地球上得以衍生出生命体,因而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的阳光,月光,各种自然现象都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博尔赫斯在《小径分岔的花园》中提出,由互相靠拢、分歧、交错,或者永远互不干扰的时间织成的网络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其他的平行时空中,我们或许走向不同的分岔路口,分道扬镳。而在这个时空,能够相遇,相知,这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际遇 ?”


“*1 每一个在地球上活过的人,在这个宇宙里都有一颗对应的星星在闪烁。我私以为你对应冥王星。”

  

  

姜凡喉头发紧,他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声带。薛珅继续缓缓地道:“我有幸成为你的卡戎吗?”

  

冰冷昏暗的宇宙角落,某日冥王星与卡戎碰撞,自此相互潮汐锁定,永远用同样一面面对对方。两个星体的关系倒不像行星和卫星,而更像是个双星系统。彼此平等,互为伴星。

  

  

姜凡的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偏过头去,不与那人对视,防止自己因溺于那眼神中的情感而轻率回应:“我……不太会爱人。”

  

这是事实。姜凡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定义是冰冷且无感情的机器,并且许多他身边的人也为这个结论做了佐证。自进入尖子班以来一直得到姜凡在学习上的帮助的张涛,也曾半开玩笑地说过,连小爱同学(小米的AI)都比他有温度。那时薛珅在场,他……说什么来着?

  

  

“姜凡。请把自己的位置摆得稍微高一点。如果你想做什么,坦然地去做就好。爱不是规范化、程序化的,而且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当然,你可以不用现在回应,我很愿意给我们两个人更多的时间和可能。”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薛珅的眼眸,激荡起一片温柔的波澜。

  

——可物理中,万物皆有温度。

  

记忆中的薛珅和现在这个薛珅的神情重合了起来。那目光实在是柔软得过分,带着雪花飘落在肩上的触感,将他心底的灰冷轻轻拂去。其实当时就该意识到的,只是他自我封闭的太久了。

  

  

他听见自己说:“我愿意。我也……很荣幸。请多指教。”

  

然后他看见薛珅的嘴角漾起鲜明的笑意。

  

  

姜凡忽的想起什么:“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前几天去看了心理医生。”

  

“即便成为恋人,这仍是你的隐私,可以不用告诉我结果。”

  

“嗯,但我想告诉你。我得了皮肤饥渴症。”他注意到薛珅平静的神色,“你已经知道了?”

  

薛珅点了点头:“我有一位表姐是心理医生,所以了解过相关知识。”

  

“不,我是说,我去看医生的事。”

  

薛珅顿了几秒,坦诚道:“是,但我没有刻意打探。那天你告诉张涛时,我在教室门口,就听见了。”

  

“当时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的……症状,对你表现得很明显,你应该发现了……”姜凡的耳垂染上一抹绯色。薛珅失笑,又连忙克制住,以免姜凡太难为情。他问道:“那你怎么告诉张涛?”

“他一眼就能看透,不会乱说乱想。”

  

“只是这样?”

  

“不然?”姜凡有些茫然。几秒后,一个念头倏然浮现在脑海,他非常诧异地道“你该不会是在吃……”

  

“算是吧。你躲我躲了那么些天,却跟他形影不离。”薛珅的语气中平添了几分幽怨之意,但姜凡知道他只是调笑。

  

“那你不更加?一直主动辅导他学习,打游戏、出去玩也总叫上他……”

  

“好啦,一个人吃两份醋没意思,而且我们都把他当朋友,不是么?”

  

姜凡没出声,算是默认。

  

  

片刻后薛珅道:“那现在要亲密接触一下么?”

  

?!姜凡在那一瞬间感觉仿佛大脑卡住了,而关闭此器官可能导致当场暴毙,于是只好僵在原地,等待它重新响应。

  

薛珅的眼中悄然闪过一丝狡黠。他换上温柔无害的笑容,嗓音压得低低柔柔:“只是想抱你一下,担心你不舒服呀。”

  

渴肤症严重的话确实会产生生理不适,甚至全身发痒发痛,不过他目前很少出现这种情况。加上姜凡因为自己第一反应想到的“亲吻”此时耳垂红得都快冒烟了,便也不疑有他。他轻轻点点头,向前主动搂住薛珅。

  

他感觉自己迅速被薛珅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道严丝合缝地包裹住。肌肤相接极大缓解了他的不适,却也滋生了他的贪婪。他难以自抑地用下颌轻轻蹭了蹭对方宽阔的肩膀,然后是锁骨。他忽然想到,拥抱时间已达到20秒——人体释放催产素(一种“幸福荷尔蒙”,帮助我们增加安全感和联结感)的时间。

  

从姜凡的角度看不到薛珅此时已经如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神。薛珅攥紧了姜凡的手:“还难受吗,是不是不够……我可以吻你吗?”察觉到对方回握的动作后,薛珅眼睛一弯,出其不意地吻在了眼睛上。一路往下,鼻尖、脸颊、唇角,每一下都轻柔得近乎虔诚。

  

终于到了那通常都呈一条直线状的双唇,像是压抑到极限的触底反弹,薛珅一只手揽姜凡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了后脑勺,强势地掠夺着姜凡的呼吸。

  

扑通扑通——分不清是谁的心跳,诉说着的是真真切切发自肺腑的爱意。

  

姜凡不由又想到,他现在的这种巨大的愉悦感无非就是苯乙胺醇和多巴胺的分泌,注定短暂。但那又何妨呢?此刻他是实实在在被薛珅吸引着的,他们的情感是真实的。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如果双方具有一定的亲密度,以及能做出互相承诺和彼此信任,那大脑又会分泌出内啡肽,这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和依恋感,让关系往更长期更紧密的方向走。

  


虽说他们的关系走向何方仍是未知量,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会后悔。


06

罗伯特·斯塔里尔曾说:“四手联弹是室内乐最亲密的一种演奏形式。”



薛珅自然没有让姜凡穿谢宇送的裙子出节目。黑衬衫,绿领带,低调又不失张扬,毕竟绿色是薛珅平日常穿的毛衣的颜色。


薛珅自己的衣服也简单,白衬衫和蓝领带配姜凡。但打扮可说是推翻了绝大多数人的预设——在发尾扎了个小辫子,显然是特意留了一段时间头发的成果;眼角的泪痣被眼线液笔点缀成爱心的形状,无需眼妆就已足够吸睛;右耳垂上的蓝色耳钉闪着耀眼的光,若他不是学年总分榜冠军大概率已经被校领导指指点点了。



薛珅弹明快欢畅的高音部分,姜凡弹轻柔低沉的低音部分,他们的手以微妙的精度合二为一,蕴着真挚爱意的旋律从他们的指尖流泻而出。而他们的歌声像精致的丝带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一幅直达灵魂深处的情感织锦。


经过悉心练习加上原有的默契,演出自然大获成功。台下的尖叫声和掌声之大,若珅凡二人没戴耳机此时肯定会耳朵发痛。


他们都很清楚,这离直接官宣就差临门一脚了。不过考虑到姜凡的渴肤症,如果将来在学校发作,那也很可能会被大家知道,不如主动表明态度,也省得总有人来尖子班向他俩递情书。



“他们竟然是同性恋!真恶心,本来还挺有好感的呢。”


“是啊,你还给薛珅写过情书呢,简直下头。”



姜凡不动声色地在后台听着两个女生自以为隐蔽的谈话。他耐心地又过了一会才开口:“两位同学,你们刚刚说的话我已经录音了,我如果起诉的话,等着你们的就是处五日以下拘留或五百元以下罚款。所以请你们先不要跑。”


那两名女生俱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姜凡继续语气平淡地输出:“首先,各种性取向并无优劣之分。然后,仅仅只是这次物竞,薛珅为本校夺得的荣誉就已经是你们难以望其项背的了;你们用的学习资料,其中不少薛珅都参与了出题。我想两位应该不至于连饮水思源都不知道?”


她们一下子面红耳赤。其中一个女孩似乎还想强行争辩,姜凡又不疾不徐地补充道:“这次就算了。不过,没有下一次了,相信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他不顾两个女孩吓得发白的脸色,转身就去找薛珅。



姜凡没走两三步就被人圈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男朋友为我出头呀,真帅~”薛珅的嗓音有些微哑,对着他的耳朵轻声细语,姜凡感觉好像耳蜗里每一根绒毛都被轻轻地摩挲过。


“你打算怎么处理?刚刚那样的声音,在这校园里肯定不止一处。”刻意忽略了那句调笑,姜凡正色道。


“尖子班其他人和校领导都不会说什么。至于剩下的,校园网的前端后端开发程序员是陈希,程度轻的恶评就让他开几个小号引导引导舆论方向;偏激的就留心收集证据,先礼后兵。还有,我刚刚跟校长说过了,等校庆结束时我上去特别作一段发言。这种事,小case啦~”薛珅轻轻抚了抚姜凡的肩膀。


“除了发言,跟我想的大差不差。”


“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说什么让你觉得难堪的话的。”


“你从不会让我难堪。”姜凡轻轻摇摇头,拉起薛珅的手。



校庆活动进入尾声。薛珅特地在上台前换上了校服,除去了其他装饰,据他所说是为了显得庄重些,给领导个面子,可能会把他的镜头用于宣传。例行问好后,薛珅开始讲话:



“‘性取向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是我看见的一句很温柔的话。它带来的不是异性也没有关系,只要能遇上彼此相爱的人,都没有关系。”


“这也很切合本次活动的主题‘青春有光,执炬迎风’,它出自《佛经》: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比喻不顾险阻地追求。我们也不应被有限性所束缚,应当勇敢地追求所求。”


“最后,*2  祝信念生根,但灵魂自在,往后人生道路宽广,途经的每一个夏天,都草木葱茏,满目生机。”


掌声如春雷滚滚。薛珅礼貌鞠躬,退场。


07

注入血管里的药液像是长白山上融化的雪水 。


薛珅无意识地乱动手指,想要驱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伴随着一声叹息,一只手轻轻覆了上来,犹如融化冰川的热源,让寒意消弭于无形 。


“虽说做功和热传递等效,但眼下为防止滚针还是热传递好些。”


“姜凡,你还是这么别扭。”薛珅轻笑出声。他们都已毕业多年,薛珅继承了家里的公司,而姜凡就在尖端科技部门担任要职。姜凡的渴肤症没有完全治愈,但情况好了许多。薛珅父母对他们恋爱的态度很开明,而姜凡的父母只淡淡地表示知道了。而本次打点滴是由于薛珅一向比较容易着凉,最近比较忙就不幸中招了。


“好好休息吧。”姜凡又一次选择性忽略调笑的话语。薛珅就着这股暖意,心满意足地沉入黑甜乡。



几天后,到了出院的日子。天上下着纷纷扬扬的雪,很像柳絮。薛珅单手捧着姜凡给他带的手磨咖啡,目光似乎也被咖啡蒸腾的雾气润得柔软了几分。姜凡就是在这一刻单膝下跪,为他的爱人戴上了精心准备的铂金戒指。戒指正面刻有S&F(珅凡)的字样,背面则是C&P(Charon& Pluto,即卡戎&冥王星)。


他们都清楚铂金戒指的含义。


一开始,世界上只有氢,恒星内部的聚变到铁为止,金、铂这样的重金属元素只能来自于超新星爆发这种宇宙中最绚丽的葬礼,也就是说,如果你送了女孩一枚铂金的戒指,她就戴上了一块星星的碎片。——纪录片《宇宙的奇迹》中布莱恩·考克斯教授所说。


你就是我愿意恒久留存的理由。这句话姜凡没说出来,但薛珅懂他。



存在于冥王星与卡戎之间的潮汐锁定,是独一份的羁绊。


这样看,周遭的一切,因为双矮行星系统赋予彼此的“温度”,也显得不那么乏善可陈。


双星同转奇迹,浪漫有迹可循。


正文完。再次感谢观看。新人写文,水平相当有限,很希望能从评论中得到建议!

*1:出自《2001:太空漫游》

*2:出自王源《五月,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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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凡珅】赎罪

看完《赎罪》的有感而发 非常狗血

没有文笔 只有叙事

  

张涛和陈希会作为工具人出现

非常短 一发完

  

  

  

很多时候蒙蔽我们双眼的不是假象,而是自己的执念

                                 ...

看完《赎罪》的有感而发 非常狗血

没有文笔 只有叙事

  

张涛和陈希会作为工具人出现

非常短 一发完

  

  

  

很多时候蒙蔽我们双眼的不是假象,而是自己的执念

                                        -伊恩·麦克尤恩 《赎罪》

  

  

  

  

  

  午后的阳光很刺眼,薛珅只得眯着眼和张涛交谈,后者问了许多问题,他虽在心里抱怨为什么不自己查资料,表面还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

  

  

  “那姜凡前辈是因什么事牺牲的呢?”

  

  

  薛珅笑不出来了,他嘴角刻意地往下弯,顿了会儿,眼睛睁开直视阳光。

  

  

  “他是为了我牺牲的。”

  

  

  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确如此,于是他继续往下说着,思绪被带回十年前,不,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姜凡被带来见我,他们说姜凡是新加入的,让我多带带他。他当时还不近视,个子呢,好像比你高点,他向我问好后,沉默了很久,我也不知道聊什么,让他去忙工作了。”

  

  

  “之后我们便一起工作,他总能把任务完美完成,没有一句怨言。”

  

  

  “放到现在真是合格的打工人呢。”张涛接话道。

  

  

  “哈哈哈,对。不过他嘛…太有野心了,总是嫌这些活太简单了。”

  

  

  好像矛盾了诶。

  

  

  “…虽然他没这么说过,但我能看出来,从他的眉头,他的眼神,他的嘴角,他的气息。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我们关系越来越好了,相处的很融洽,我想到认识了这么久都没出去玩过,就让他陪我。他说战争还没结束,我们的身份出去不安全。我不管,软磨硬泡了很久,他总算是同意了,不过告诉我不能过夜。

  

  

  我们先去了饭店,那个服务员竟然是x国人诶。”

  

  

  “当时就是咱们和x国打仗,你们没被认出来吗?”

  

  

  “反正两国人长得没什么区别呗,对了,那家味道还不错,至少吧,我看姜凡吃挺好。”

  

  

  好像少说了什么诶。

  

  

  “之后你猜怎么着?我们俩竟然选择去湖边散散心。我们坐在桥上,一边聊一边扔石头,聊了可多,就差出本自传了。

  

  

  之后…天太黑了,我们只得在酒店住下,他看着有点生气,只剩下大床房了,我们就睡一起了。”

  

  

  张涛瞳孔放大了些,薛珅观察到了,摆出个苦涩的笑容,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什么都没做,可不像你和陈希那样哦,只是同事关系。”

  

  

  对。

  

  

  “再过了一年,可能还不到,我被抓了。就是在这边。其实我…是卧底。”

  

  

  

  张涛明显出了汗,薛珅也觉得直说出来有点不妥,只能找补:“怕什么啊小涛,你不一直宣称自己是中立派吗。”

  

  

  “不,前辈,我只是在想,你会经历什么折磨,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嗯…受了些伤,不过现在好了,最后我把信息说出来了。我是个叛徒。”

  

  

  

  安静了很久,是那种能听见大街上的吆喝声,能听见餐厅里的音乐声,能听见因枯萎而掉落的枫叶声,却听不见说话声的安静。

  

  

  薛珅索性继续说着:“我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还和姜凡出去旅游了,可是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会找个时机杀了我。

  

  

  

  之后姜凡为了保护我,买了出国的机票,他借口去放行李,把跟踪的人除了,向上级报了我已死掉的消息,他…在打斗中受伤了,没有及时治疗,离开了。

  

  

  我当时真蠢,我们认识七年了,我竟然想不到这些,真以为他们能放过我呢。”

  

  

  你想不到哪些?

  

  

  薛珅说着说着落下泪,那张温润的脸看着就让人心疼。张涛安慰他:“前辈,别难受了,姜凡前辈肯定不希望您这样难过。”

  

  

  薛珅勉强挤出个笑。他向张涛告别后回到家中。他翻开没读完的《赎罪》,看到:

  

  

  可是这年代什么叫有罪呢?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每个人都是有罪的,每个人又都是无罪的。没有人会因一次证词的改变而得到拯救,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没有足够的笔和纸,没有足够的和平和耐心来记录下所有证人的供述,来收集事实真相。而且证人们也是有罪的。人们整天都在目睹着彼此犯下的种种罪行。

  

  

  

  “可我应该记录下。”

  

  

  于是他拿起笔记录。记录罪恶,记录钟情相恋的人。

  

  

  这部作品大部分内容与他告诉张涛的内容没区别,只是扩展得更优美。但结局不一样了,他们一起去往乡村,幸福的生活着。

  

  

  

  

  多年后薛珅去世了,临终前他又翻开《赎罪》:

  

  

  我深深觉得,让我小说中的有情人最终团团圆圆,生生不息,绝不是怯弱或逃避,而是最后的一大善行,是对遗忘和绝望的抗衡。我给了他们幸福,但我不是私心作祟,要让他们宽恕我。

  

  

  他安然入睡。

  

  

  

  

  

  张涛和陈希出去旅游,在海边捡到一个漂流瓶,里面有一张纸,字迹看着很工整。

  

  

      “献给我的爱人。

  

  

  事实上,姜凡根本就没有和人打斗的机会,更不会买什么机票。因为,杀了他的人是我。

  

  

  我们第一次出去时,他能熟练应答服务员的问题。他生气也不是因为我们在外过夜,而是我在桥上毫不留情地指出他是卧底,这是个从一开始就清楚的秘密。那天晚上,我告诉他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他,可他不愿意搭理我,眼中还有些恐惧,我告诉他,相信我,然后抱着他睡觉。他没睡着,我一晚上没动,他怕吵醒我也一晚上没动。

  

  

  我确实没向上级说这个事,他好像开始信任我了,我好几次想进一步发展。他只是跟我说:'薛珅,信仰大于一切。虽然我们的信仰不一样,但我不希望你会为了爱抛弃信仰。'

  

  

  可他为什么不能言行一致呢?

  

  

  之后他的身份被发现了,可我不打算直接抓他。我要赌,我要赌他会不会为了我抛下一切。即使假戏真做让我没命了,我也要赌。

  

  

  如果伟大者为我放弃信仰,接着被我推入深渊,背上自私者的污名,该多么戏剧化。

  

  

  真残忍啊。

  

  

  他知道我被抓的消息后,上级派他审问我,这也是我提出来的。

  

  

  他求了我很多次,求我把信息说出来,他小心地摸着我的伤口。

  

  毕竟戏要做全嘛。

  

  

  他那么温柔,七年里我从没见他这样过。

  

  

  我说那我不就是个叛徒了,他说我的命最重要。

  

  

  我依然不说,我观察他的表情,很痛苦,像是被粘在地上,待与之交融后又被残忍刮下的口香糖,接着他走了。

  

  

  

  过了一天,我被放了,我知道,是他说出来了,可真是个合格的爱人呢。

  

  

  我故作震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我,像是在祈求,祈求我不会被杀,又或者,祈求他自己的命运。

  

  

  

  我们出去旅游了。我的任务是在路上杀了他。

  

  

  

  真残忍啊。

  

  

  我一直下不去手,拖到了最后一天,我打算在他睡着时下手,至少这样他不会那么恐惧。

  

  

  开枪之前,他突然叫我,我慌了,不小心把弹夹掉到地上,他像是没听到,只是吻了我。我再也抑制不住我的感情,我们度过了美妙的一晚。

  

  

  

  第二天,我们在山里走,走到一处悬崖边,我提出去那看看风景,他猛地停住了。

  

  

     '薛珅,那样死会很痛苦的。'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没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

  

  

  

  '我知道,你可能会骗我,可我别无选择,我不想你死。我不能赌。'

  

  

  '那我们去一个没有认识的人的地方吧。'

  

  

  '我还能去哪?'

  

  

  

  

  一声枪响过后,我离开了这里。

  

  

  

  

  恋人间的鱼书鸿雁如今收藏在战争博物馆内。这一切怎么能够算是故事的结尾呢?读者能从这一狗尾续貂的叙述中获得什么样的意义、希望或欣慰呢? 除了服务于严酷的真实性之外,谁会相信呢?我无论如何不能那样对待他们。我垂垂老矣,我噤若寒蝉,而且太眷恋自己的余生。我面对的是汹涌的忘却浪潮,然后是永久的遗忘。我不再拥有战胜悲观的勇气。

  

  

  

                                                                          薛珅

  

  

  

  

  

  

  

  

  

  

  

  

  

  

迪-观坑不语真君子

【珅凡珅】双教授小甜饼日常



敲门声在预料中落下。

房间内正在敲击键盘的手指立刻停下。不一会儿,门便开出一条缝,让书房的主人得以窥见走廊的昏暗中那松垮的毛衣领口处的一抹白皙。


“怎么了?”


娴熟地敞开门,向边上别过身子,房间主人脸上无甚波澜,便放了人进来。旋即便径直回向书桌去。这问句,不过是随口的补白,若回答便听,不回答也罢。


来客选择不回答。赤着脚,胸前紧抱着一团淡蓝色毛绒毯,睡眼朦胧地自顾自向着那最熟悉不过的目的地义无反顾地奔赴而去——

两人搬来这个小镇是两个月前的事。


作为镇上大学最年轻的两名助理教授,受到瞩目的同时,需要学习的事情也多种多样。


趁着暑假,两人提前来镇上物色了住处。这栋红砖外墙的二层小居所被薛珅...






敲门声在预料中落下。




房间内正在敲击键盘的手指立刻停下。不一会儿,门便开出一条缝,让书房的主人得以窥见走廊的昏暗中那松垮的毛衣领口处的一抹白皙。


“怎么了?”


娴熟地敞开门,向边上别过身子,房间主人脸上无甚波澜,便放了人进来。旋即便径直回向书桌去。这问句,不过是随口的补白,若回答便听,不回答也罢。


来客选择不回答。赤着脚,胸前紧抱着一团淡蓝色毛绒毯,睡眼朦胧地自顾自向着那最熟悉不过的目的地义无反顾地奔赴而去——



两人搬来这个小镇是两个月前的事。


作为镇上大学最年轻的两名助理教授,受到瞩目的同时,需要学习的事情也多种多样。


趁着暑假,两人提前来镇上物色了住处。这栋红砖外墙的二层小居所被薛珅一眼相中,也许是因为窗沿小花坛的那排风铃草一看便知有人精心打理。房东是位老绅士,收拾了行李打算去中西部跟女儿住,便在门口草地插上了出售的广告牌。


薛珅和姜凡都没有想好要不要买房,毕竟这才刚刚开始第一份工作。老绅士也不急,允许他们先租着。家具也没卖,留给他们直接用。


就比如,姜凡书房里的那张黑色真皮沙发躺椅。



开始工作的第一学期,薛珅接到的教学任务更重一些,三门课。虽说从前在学校也常给同学讲题,但毕竟和自己备一整套课不同。从草拟大纲,到教材选定,到出试题……全都需要亲力亲为。


姜凡一开始是想把这间书房给薛珅的。那张沙发椅,很适合小憩。可薛珅硬是拒绝,说不喜欢这房间的朝向。


然后也是薛珅,隔三差五地半夜来敲门。抱着毯子打着瞌睡站在门口,可怜兮兮地让姜凡放自己进来。一进来就直奔那沙发椅。


头一回,姜凡看了眼那躺得正舒服的人,便拔了笔电的连显示器的线,捧起来准备去楼下办公。不想那半睡半醒的人对这声音却异常敏感,立刻坐起身,问他去哪儿。


“我不会吵到你的。”软趴趴的声音里带了点恳求。


“……是我怕吵到你。”


在无人说话的书房里,就算是静音红轴的磕碰声也会被无限放大。


薛珅没反驳也没让步,只是眼巴巴地盯着他。


对峙三秒后,姜凡叹气,将笔电放回原位,拉开椅子坐下,继续敲字。


这样真的能睡好吗……到底为什么当初不干脆直接要这间书房呢……


姜凡不解。




姜凡这学期的教学任务相对轻些,但同样需要经历所有年轻教授必渡的难关——写拨款申请。


离截止日期还早,但姜凡已经写过好几稿。起初,拿给系里的正教授过目,对方沉默良久,才惜字如金地给出评语,


“逻辑严密,用词精准,可惜……”


说着,老头儿抱着天大缺憾似地闭上眼,


“不够振奋人心。”


在从数个不同来源得到同样的建议后,姜凡终于认清现实——他好像不太擅长写蛊惑人心的文章。


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还在敲字的原因。



“在写什么呀?”


突然被人从身后圈住,耳畔被棉花糖般轻柔的密语塞满后又被紧接着落下的一个吻封存。沙发上的人突然还魂了。


“怎么醒了?”


语气没有多大惊讶,姜凡继续盯着眼前的屏幕,手倒是娴熟地攀上了对方横在自己胸前的小臂。


“国家自然……基金……?”


不知是太困,还是近视又加重的缘故,薛珅读屏幕上的字显得有些吃力。


“咦,我还以为你早就交了。”薛珅嘟囔的语气略带惊讶。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


年轻貌美的数学系小教授眨眨眼,突然便像嗅到猎物的狐狸似地绽开笑,边轻咬着猎物的耳廓边送上劝诱,


“需不需要我帮你呀……姜教授?”



“不用。”


姜教授冷下脸,给出意料之中的反应。


某人被强行扭送回沙发椅,塞进毯子底下。


监视某人闭上眼睛,姜凡才回到书桌坐下,有些头疼地揉起额角。


薛珅擅长这些,他知道。但他从来没想过找薛珅帮自己改。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


就。是。不。想。




等书房里的键盘声再次告一段落,已过子时。这一稿终于还算满意。姜凡深呼一口气,阖上笔电。


身后蜷在那淡蓝色毯子和深绿色毛衣双重包裹下的人已然熟睡。忽然瞥见那双赤裸的脚还露在外边,赶忙将毛毯向下拉了拉。


“姜凡……”


似是梦呓,将身前站立之人的注意力拉回了上方。


视线扫过那张毫无防备的绝美的脸,忽然注意到耳畔后侧那小撮翘起的头发。


是刚才压出来的吗?


不由伸出手去抚平。可惜没用,那撮头发依旧桀骜不驯,我行我素。


薛珅的发质算柔顺的,可偶尔就是会有这种刺头出现,在周遭驯从的走向下格外扎眼。



第一次注意到还是在高中。记得那是趟平平无奇的期中考。考完陈希兴奋地拉着他对答案,见薛珅路过便招呼了一声,没想到被向来温和的薛珅砸了句“这试卷简直在侮辱我的智商”。


陈希很委屈,但不知为何,姜凡当时的注意力全放在薛珅耳后那一撮翘起的头发上了。也许是过于罕见的缘故吧。


回教室后,见薛珅趴在桌上睡觉,翘起的那撮正好在暴露于空气中的那面。


没忍住伸手去压。


结果好巧不巧地薛珅就在那一瞬间睁开了眼睛,导致自己的手就那么滞在人家脑袋上,愣了半天。



七年过去,姜凡依然拿薛珅的睡毛没有办法。草草摁了两下便放弃。


只不过现在,下一步的动作成了直接将眼前整个人打横抱起,出门左拐,进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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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我感情返潮吧。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珅宝好可爱写不出珅宝万分之一的可爱——————————(崩溃)(不)

千千泉奇

[凡珅凡] 有雨

类似于双向暧昧。

设定为cake&fork,仅涉及姜凡只能感知薛珅的味道,不含任何血腥暴力内容。cake&fork详细介绍可点链接 。

无论怎么写视角都很乱,也不是自己想要的感觉。原本想删稿的,但有几段描写我实在很喜欢,于是删删减减改成oe发了出来。纯摸鱼!真的纯摸鱼!

全文约2.1k,欢迎阅读。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

  

薛珅刷完一套竞赛题后百无聊赖的撑着头望向窗外想着。他所在的城市夏季高温多雨,从热带海洋吹来的东南季风带来了丰沛的降水,从早上四五点到现在都没有停过。气温偏低,空气潮闷黏腻,于是他想今天可以去食堂抢抢看热腾腾的韩国料理驱寒,比如部...

类似于双向暧昧。

设定为cake&fork,仅涉及姜凡只能感知薛珅的味道,不含任何血腥暴力内容。cake&fork详细介绍可点链接 。

无论怎么写视角都很乱,也不是自己想要的感觉。原本想删稿的,但有几段描写我实在很喜欢,于是删删减减改成oe发了出来。纯摸鱼!真的纯摸鱼!

全文约2.1k,欢迎阅读。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

  

薛珅刷完一套竞赛题后百无聊赖的撑着头望向窗外想着。他所在的城市夏季高温多雨,从热带海洋吹来的东南季风带来了丰沛的降水,从早上四五点到现在都没有停过。气温偏低,空气潮闷黏腻,于是他想今天可以去食堂抢抢看热腾腾的韩国料理驱寒,比如部队锅什么的。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气候下毫不狼狈,即使再古板的英伦绅士也会边抖着雨伞边抱怨鬼天气。姜凡,薛珅突然想到了这个坐在他斜后方的人,姜凡今天早上进班级时好像眼镜上都是水珠,书包湿了一大片,难得狼狈。

  

薛珅眼尾眉梢都沾了几分笑意,于是转过身趴在自己的椅背上看姜凡算压轴题。不是看思路或是结果,是看人,姜凡投入于他物时有不经意间蛊惑人心的能力。黑洞是时空曲率大到光都无法从其事件视界逃脱的天体,薛珅感受到过,也正在感受着这种令他无法自拔的吸引力,从姜凡身上。


等姜凡在卷子上落下最终答案,抬眸淡声问他怎么了时,薛珅才略有不舍的压下了心中无边的幻想,问:“中午你想吃韩式料理吗?”


薛珅还是习惯上目线看人,掌心掩在宽松的毛衣袖里,语调又软,显得整个人都怯生生的。姜凡似乎从来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薛珅,转了转笔:“一起?”

  

薛珅对姜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轻摸着后颈:“又要麻烦你帮忙抢饭了,我请你吃夜宵吧。”

  

姜凡的目光轻飘飘的随薛珅的动作从他的眼睛移向他的手,似乎有不自然的停顿后才垂下眸将注意重新转回压轴题上:“没事。”

  

“那多不好意思呀。”薛珅偏着头看起了姜凡的解题思路,边默算边说,“尤其今天的天气还那么差。”

又来了。姜凡转着笔,默默把视线落到薛珅脖颈那一片雪白的肌肤上。太近了。

  

  

  

  

姜凡是fork。

  

在2022年年初莫名高烧三天后,姜凡失去了他的味觉。这很令天之骄子苦恼,原本再美味的食物也因味觉的丧失索然无味,即使是加倍辣的火鸡面也只能刺激痛觉纤维上的受体蛋白,留下连串的钝痛,而不是任何一点辣味。

  

但无论是cake或是fork,外表都与普通人无异。姜凡在上报相关部门和告知家人后再无声张,得益于平日寡淡的性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薛珅也没有,或者说是不在乎。那些比两块砖平放叠在一起还厚的生物书可能是姜凡的一时兴起,越来越频繁的实验次数也可能只是姜凡入迷的表现。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恰好是cake,还是姜凡的piece of cake,他也不认为姜凡会为了口腹之欲或是恢复味觉把他吃了。

  

只有姜凡知道,自己想要薛珅在乎。

  

在意识到自己无可挽回的成为了fork后,姜凡有试着在假期去以前从不会涉足的热门景点,在人流量最大时测试cake对他的影响以及他在日常生活中遇到cake的最大概率。

  

在日均人流量十万的景点,他没有遇到任何能对他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的cake。在新学期开学第一天,薛珅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绿毛衣坐在他斜前方时,他突然明白了无数次在文献中出现的那句。

  

“cake于fork是非常美味的人类”。

  

姜凡觉得薛珅有权知情,也矛盾的想让他知道自己不敢言明的隐晦心意。

  

  

  

  

薛珅拎着伞匆忙赶到时,姜凡已经对着那锅部队火锅坐了好一会了,维持热度的蜡块快要烧尽,压在最底下的方便面也显得疲软。薛珅歉疚的对姜凡笑了笑:“不好意思呀让你久等了,以后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没事。”姜凡把无线耳机摘下塞进口袋,把干净的碗筷递给薛珅,“也没有很久。”

  

“那还是要谢谢你的,晚上记得叫我一起吃宵夜。”薛珅接过碗筷,兴致勃勃的搓了搓手驱寒气,然后用碗盛着,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吸满了汤汁的鱼饼十分诱人,可尔必思铝罐还丝丝泛着凉气。薛珅吃的心满意足,原本白皙的脸颊被辣的有些红扑扑的。姜凡垂着眸遮掩着眼里的笑意,也慢慢吃了起来。

  

在姜凡失去味觉之后,大多数时候进食只是为了果腹,但受cake的影响,和薛珅一起吃饭时他总能吃出一点食物原本的味道,所以他也乐意多和薛珅一起吃饭。

  

以及薛珅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甜腻到腐烂的混合果酒味。

  

“班主任刚刚和我说哲大最近有个项目,方向大概是fork的味觉唤醒,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申请。”薛珅边舀着汤底淋在多添的一碗米饭上边说,“我觉得你最近对这个方向很感兴趣。”

  

姜凡轻轻嗯了一声:“你去吗?”

  

“我假期里有别的安排了,就不泡实验室了。”

  

“嗯,我会去。”姜凡说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这句话有令人误解的可能,于是补充道,“别误会,我没有不想见到你的意思。”

  

薛珅明白他的意思,顺口调侃道:“那是想见到我咯?”

  

这句话问出后两人都是一愣,薛珅刚想用玩笑把这句话揭过去时姜凡接了句。


“嗯,想。”

  

  

  

  


两人吃完饭出食堂时,雨还在下。

  

学校里树栽的很多,最外层也是密密匝匝的一圈,将学习辟成了一片独立于闹市喧嚣的天地。但一旦有雨有雾,景色就朦胧成一片连绵软和的青绿。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姜凡对诗词歌赋没有那么多欣赏之情,只是得益于过目不忘的能力,能时时想起小时被强塞硬灌的诗句。不过独属于此刻的他的本应在无尽群山之后的行人,在他眼前。

  

“薛珅。”姜凡漫不经心的把折叠伞埋到伞堆下,“我的伞找不到了。”

  

“没事。”薛珅抖了抖自己纯黑的长柄伞,残余的水珠乖顺的摔下来。他撑开后估计了一下可遮挡的体积,向姜凡伸出了手:“那撑一把伞,来吧姜凡。”

  

姜凡接过了薛珅手里的伞,手虚搂着薛珅的腰,护着他,往雨里走去了。

熟练的像本该如此,千次万次。

  

薛珅没有拒绝。

  

“再靠近点吧,外面有雨。”

  

  

  

  

  

  

  笔者有些想说的:

  无奖竞猜,最后一句话是谁说的。

  接下来可能会出双向暗恋的小碎片或者末世向abo,具体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哈哈哈(嚣张。

  

千千泉奇

[凡珅] 西西弗斯

养父子预警。

昨天下午才想好的,没想到今天就写出来了,所以不是很精细。

间歇性高产,我要开摆了(大声。


  

  

  

序言。

  

晚十点半,姜凡终于舍得回那个偶尔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闷热潮湿的浮躁初夏白昼绵长,夜里也隐隐比冬日亮。但独栋别墅里的窗帘总被拉的严严实实,大多数时间也只有姜凡一人居住,所以夜中归家时往往没有灯火,没有人气,什么都没有。两层的房子好像吃人的怪物,他每天都独自寄居在怪物的心肺里,靠汲取记忆衍生的营养液过活。姜凡习以为常的关门,开灯,白噪音荡出空虚圆润的回响。

  

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是开门声,白光顺势流了出来,零零落落...

养父子预警。

昨天下午才想好的,没想到今天就写出来了,所以不是很精细。

间歇性高产,我要开摆了(大声。


  

  

  

序言。

  

晚十点半,姜凡终于舍得回那个偶尔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闷热潮湿的浮躁初夏白昼绵长,夜里也隐隐比冬日亮。但独栋别墅里的窗帘总被拉的严严实实,大多数时间也只有姜凡一人居住,所以夜中归家时往往没有灯火,没有人气,什么都没有。两层的房子好像吃人的怪物,他每天都独自寄居在怪物的心肺里,靠汲取记忆衍生的营养液过活。姜凡习以为常的关门,开灯,白噪音荡出空虚圆润的回响。

  

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是开门声,白光顺势流了出来,零零落落好似虚幻月光。

  

姜凡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处看,走出来的人又是绿毛衣黑西裤,手里又拿着个瓷白马克杯,他都不用瞥一眼或是闻闻气味就能知道马克杯里装的肯定是加了不少牛奶的拿铁。薛珅靠在楼梯扶手上和他打了个招呼:“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姜凡仰着头,细细打量着薛珅过于年轻的脸。只有那人身后才有光,所以光线需穿透黑暗奔他而来,裹挟偏差折损,使他看的不甚清晰。

  

但没关系,薛珅在他眼里已足够明亮,明亮到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免不了用薛珅的光芒去丈量他人。他能清楚的记得薛珅柔软的发丝在长时间工作后会翘起几根呆毛,记得他如果在家清晨穿的不是白大褂就是宽松毛衣,记得他做早饭时略显慌乱却又像在做奇怪实验时的零碎动作。

  

姜凡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凭本能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如果这里没有你,哪里都一样。

  

  

  

  

正文。

  

说薛珅的脸长得年轻其实有些奇怪,因为薛珅确实很年轻,也才二十八九岁。但如果作为一个十八岁孩子的父亲就显得过于年轻了。

  

姜凡是薛珅从孤儿院领养出来的孩子。原因说来也简单,自打薛珅二十五岁后父母安排的相亲就没停过,生活中明里暗里示好的小姑娘也不少。他皮囊生的好,智商情商都不差,在社交斡旋中又彬彬有礼,保全对方脸面同时又能给自己留几分余地。所以即使大多数人知道不会有任何结果,也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聊上几句,毕竟不会产生任何损失。不过时间长下来,尽管薛珅能游刃有余的应付,也经不住连年如此,干脆在孤儿院挑了个孩子收养,以一句“我已经有孩子了”断绝他人念想。

  

其实姜凡不是那批院长介绍给他的孩子里最像他的那个,甚至可以说是在成长到相似能力水平后可能会最不像的。薛珅还能清楚的记得那天,自己在翻过些孩子资料后被领到了孩子们的活动室里,每个孩子都换上了较新的衣服,害怕又好奇的望着他,只有姜凡,一身破旧的黑坐在角落里翻着本书。

  

他像被下了降头般走到那人身前,中途有胆子大些的小女孩想来拉他的手不想他过去,却似乎出于害怕和纠结收回了手。

  

那个孩子不像孤僻或是被排挤,反倒是大家都怕他,惧于他的什么而后自觉的远离他。薛珅饶有兴致的瞥了一眼书页,而后看了两眼那个孩子的脸,就将他和资料上的姓名与照片对上了号:“我猜是《犯罪心理学》,姜凡。”

  

姜凡皱着眉抬起了头,双眸直勾勾的对上薛珅的眼神。没有对陌生人的敌意或生怯,反倒黑的像一潭死水,压的整个人都阴沉沉的,似乎很不解他为什么要来找一个“不符合收养标准”的孩子搭话。他合上书,将红黑相间的封皮展示在薛珅眼前:“是的。”

  

薛珅拉了把小椅子坐到他身边,撑着头与他搭话:“是对这方面特别感兴趣吗?”

  

“不是。”姜凡对陌生人的问话大多数时候不是很有耐心,但介于对方能一眼猜出书名和自己的名字,还是礼貌的回答道,“我比较喜欢物理,但这里的书我都看完了。”

  

“哦。”薛珅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姜凡的眉眼,单论骨相来说无疑是像的,但论及皮相则是南辕北辙,如果薛珅是温吞的月,姜凡则倾向于冷硬的冰,“我叫薛珅,想问你三个问题。”

  

姜凡点了点头。

  

“描述粒子的状态时,牛顿力学和量子力学的最大区别在哪里。”

  

“牛顿力学中用坐标和状态,量子力学不认为一个粒子有确定的坐标和状态,用波函数表征。”

  

“初中物理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吧,那高中物理里你最喜欢什么?”

  

“场论初步和量子化的理论。”

  

“愿意和我回家吗?”

  

姜凡丝毫没有预料到这个与物理完全无关的问题,瞳孔一颤望向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男人。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要不要回家,先前穿着得体的先生太太们总是挑拣货物一般扫视一圈,得知自己是孤儿院的孩子中最有天赋的那个后带着虚伪的笑向自己走来,而后又被自己手中的书所吓退。先前的书当然都没有这么温和,大多是带着犯罪现场照片的纪实书或是推理小说,他还会刻意停留在最恐怖的一页,只不过那些书后来都被院长收走了,他也没有兴趣再去要。

  

“可以。”

  

  

  

  

那天下午他办完手续就跟薛珅回了家。薛珅不像其他养父母要求他改名,要求他称呼自己为父亲,他也对新环境也没有那么不适应或是兴致勃勃,两人的谈话还停留在简单的问答。

  

“需要我帮你转学吗,你这个天赋留在公办可惜了。”

  

“不需要。”姜凡抿了抿唇,又加了一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冷硬,“我能考上好的高中。”

  

后来姜凡才渐渐意识到他无意理会的事实,薛珅领养孩子并不是出于什么问题,只是单纯烦扰于身边的狂蜂浪蝶又不想用结婚生子的方式妥协。换而言之,他不把自己当成他的孩子,只把自己当成孩子。可以是弟弟,也可以是别的什么。

  

但姜凡也不在乎,最多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从一群人变成了一个人而已。薛珅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几乎是住在实验室的科研工作,房子里多了个姜凡少了个姜凡都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姜凡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喜欢薛珅的。薛珅不会对他的不近人情说三道四,反而很贴心的为他收来了一柜子他喜欢的书,带他接触到了原以为仍需要多年努力才能接触到的前沿科研方向。陪伴很少,但一切他需要的除了感情之外的东西,几乎称得上应有尽有。

  

以及薛珅对姜凡似乎时刻都耐心。姜凡刚被领养回家时初二,身边没有老师愿意为他去重新拾起大学或高中课本教他到底什么是普朗克常量和这道题要用到的具体理论背景。在平庸的环境中,天才是种罪过,大多人嫌他乖张无常,用精神胜利自以为是的妄图歧视天才。

  

姜凡早已习惯了,只是有一夜薛珅十一点半到家,洗完澡后轻轻敲响了他的门,得到他的准许后凑到他身边扫视着题问他怎么还不睡,而后干净明白的为他讲完了题,并说以后有问题都可以找他,发消息也可以。白皙的手指就在姜凡眼前晃啊晃,他能分辨出薛珅身上和他相同的沐浴露香味具体的化学成分,能感知到薛珅湿润的发尾的水汽,却不能知道为什么此刻苯乙胺醇和多巴胺突然分泌,还是对自己的养父。

  

“多谢。”姜凡转了转笔,挤出句别扭的关心,“晚上少喝咖啡,影响睡眠质量。”

  

  

  

  

姜凡也不是没打过架。虽然他看上去就是标准的高岭之花,还是生长在喜马拉雅之巅岩石缝隙间猩红的那一朵,但根上也是沾染尘土的。最开始打架是为了不被那几个孤儿院里的小胖子霸凌,而后是为了不被小混混拦在巷子里打劫。他下手又准又狠,照着学来的人体结构专挑领头的打,利的像刚用血肉开刃的刀剑气,只是薛珅领养他太晚,这些过往都无从得知具体,只在资料里瞥过几眼。

  

姜凡转着笔,目光停留在眼前的习题上,简单的初三题他瞥一眼就能出结果,只是那张卷子上还是大片的空白。他没心思下笔,越来越多的家长落了座,今天是初三最后一次家长会,只有姜凡作为学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之前九年一样为自己开家长会。

  

只是,他会来吗。

  

还有五分钟班主任会进教室,虽然他今早和薛珅提过晚上要开家长会会晚些回来,薛珅也只随口问了一句几点就没了下文。按薛珅平时的工作强度和行为作风来说,他不会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养子向后大段大段的推工作换一个毫无价值的家长会。

  

但他来了。

  

那人风尘仆仆的踩着月光来,发丝还凌乱的搭在脸上,绿毛衣的领口都有些歪,在一众将近四十的家长中显得格格不入,突兀的像错入烟花风流地的春日精灵。薛珅在众人里一眼望到了他,站到他面前很顺手的摸了摸他的头,语里还掺杂着细碎的笑意:“要早点回家吗,今天的家长会我来开好了。”

  

姜凡身子一僵却没有躲开薛珅难得的触碰,等他摸够了放下手才起身拎包:“辛苦你了。”

  

姜凡背上了包,垂着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喊出了那个他从未宣之于口的合理称呼。

  

“父亲。”

  

那天之后对着他的流言蜚语就多了起来,包括老师们时不时投来的眼神和明显是冲着他的窃窃私语,同学们更不必说,青春期的小孩嗓门能压过唢呐,高调尖锐的嘲笑着他有个过于年轻美貌的父亲。如果姜凡成绩再差点,或是有些请演员来开家长会的前科,说不定雇请牛郎来帮他开家长会这样的传言也能盛行一时。

  

这种说法是姜凡放学回家路过小巷时听到的,几个抽着烟的小混混用脏兮兮的球鞋踩着易拉罐,眉飞色舞的幻想一字不漏的落进了他的耳朵,还填充了些对两人关系的恶意揣测。青灰色的烟气加之落着墙皮的小巷给恶心的幻想留了些空幻的余地,姜凡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住,而后把背包扔在一旁。

  

他和那群混混打了一架,一点都没收着。之前他为了自己打架时下手还会留几分余地,这次却拳拳往死里打,直到领头的那个连清醒都做不到才收了手。那天他放学回去时薛珅不在家,姜凡洗了个澡,在从孤儿院带来的箱子底端里翻出那个许久不用的医药箱,熟练的给自己上着药。医药箱里的药很久没有换过了,创可贴快要失去粘性,云南白药也临近保质期,似乎都在嘲笑他难逃枯败。

  

那天晚上他睡得很早,没有再熬夜去写那些数学卷。可能是伤口处理的不够及时,或是洗澡时受了凉,他难得的发起烧来。没有退烧药,即使有他也不知道放在那里,唯一的可能是给薛珅打个电话问问,但他不想让薛珅知道自己生病了,更不想让薛珅知道自己打架,还是为了这些原因。薛珅的聪明不在于年龄的积淀,而是天生的聪明,他像每一个心里有鬼的人,怕在聪明人眼里露怯。

  

薛珅那夜回来了,但具体是几点姜凡说不清。姜凡睡得很不好,不算美妙的回忆被梦添油加醋后张牙舞爪的向他袭来,加之身体本身的羸弱使他虚弱万分。他只知道有人坐到了他身边,然后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他滚烫的额头,就起身想给他找冷毛巾和体温计。

  

他鬼使神差的拉住了那人,这是他第一次握住薛珅的手。和他想象中差不多的冰凉柔软,若有若无的皂香干净温润,他不舍得松开,因为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么任性又大胆,跟随自己体温一般滚烫的心动作。

  

“陪陪我。”

  

后半夜薛珅好像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姜凡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一伸手就能握住被冰水浸过的手,额上的湿毛巾被时不时的更换,身上的伤口被细致的处理,可能自己还迷迷糊糊的吃下了那人喂来的退烧药。

  

美好的像梦一样。

  

姜凡第二天醒来后身边空空如也,微信上有两条薛珅的消息。

  

「我去上班了 粥在锅里 今天上课我帮你请过假了」

  

「醒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早六点四十五分的消息,如果他的记忆时间线能被拉的足够长,那么薛珅为了照顾他几乎一夜未睡。

  

「谢谢」


  

  

  

如果十八岁的那个春日薛珅没有带女人回家,姜凡认为他单方面的微妙感情可以被长久的粉饰太平。

  

他中考如预期一般考了状元,签了全市顶尖高校的尖子班。成绩虽然不能筛选人品,但能极大程度的将人分以类聚。身边的同学比初中正常了不少,老师们会为他提出的问题思虑再三,他也能自己接触到那些顶尖的大学。校长也对他颇为宽容,即使提出午自修要离校回家拿些东西也问都不问的准了。

  

开门,薛珅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对面坐了个女人。

  

客观来说那位女士长得很不错,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风度,能被薛珅请到家来想来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有过人之处。姜凡不应该有任何讨厌她的理由,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碍眼到很想不顾教养把她丢出去或把薛珅拉走的冲动,这种冲动在薛珅向他介绍那位女士时达到了巅峰。

  

“怎么这个点回来啦。”薛珅似乎没有很惊讶,还笑着为他介绍那位女士,姜凡并没有听下去的兴致,淡淡丢下句你好,打断了可能继续的对话后就上楼、拿东西、离开,不带一丝停顿。

  

那个问句是不想让自己回来吗,不想让养子打扰吗,姜凡略有自嘲的笑了笑,他会怎么向那个女人介绍自己呢,为了躲避家里长辈催婚和身边追求者的工具人吗。养子,毕竟只是养子,只有一纸文书牵连的关系不如血缘深入骨髓,甚至动人心扉都谈不上。

  

他快要忍不住了,他不能接受薛珅哪一天遇到了自己的一生挚爱而后抛弃他成家,即使一点可能的都不允许,是种子就炒熟,是稚苗就挖根,是花朵就淋鸠酒,他不允许。

  

姜凡才意识到,他何尝不是怪物的心肺呢。

  

那晚姜凡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薛珅。他知道薛珅不会将那人留的太晚,极有可能在晚饭时间前就绅士的把她送回了家,但他害怕。害怕她身上的香水味留在薛珅的毛衣上或是车的副驾驶座上,害怕不显眼的纯黑一字夹落在房子的某个角落,最害怕薛珅真的有组成家庭的想法。


他就又会是孤身一人了。

  

他咬了咬唇才决心开门,薛珅还是坐在那个单人沙发上,不过现在盘着腿戴着副平光眼镜抱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听到开门声也只瞥了一眼,又低头看他那堆密密麻麻的数字:“回来啦,这么晚。”

  

姜凡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或者是提到了喉咙口,他不知道,反正觉得整个心沉得慌,连带着喉咙发紧,身体发软。这种感觉他从未体会过,初中校长要因他反抗霸凌开除他时没有,追溯到再小些,他被孤儿院的带队老师不经意留在陌生餐馆里也没有,即使那时他一无所有两手空空,他也没有这么不安过。

  

他坐到薛珅对面,没头没尾的问:“她是谁。”

  

“普通同事。”

  

“普通同事往家里带?”这句堪称尖锐的质问脱口而出时姜凡也觉得错愕,他从未在清醒的状态下脱离理性存在过。

  

但确实脱口而出,确实是他想说的话。

  

他不知道怎么去看薛珅的眼睛了。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书告诉他为什么自己会因养父教自己题目时流落的温柔心律不齐,为什么会为他人的污言秽语一时冲动往死里下手,又为什么会见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时烦躁不安,想把他抱在自己怀里。他不知道,他不敢看薛珅的眼睛,他怕自己被吸进去立马缴械投降,怕薛珅厌恶他的龌龊心思而后抛下他,这是比死亡更大的恐惧。

  

薛珅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姜凡身前,而后抱住了他。

  

没有一点姜凡所担忧的香水脂粉气,薛珅身上的味道还是家中洗衣液的薰衣草香,柔软的毛衣蹭在姜凡的脸上。姜凡颤着手搂住薛珅的腰,让自己离薛珅再近一点,太瘦了,他的养父。


“她不信我有孩子,我和她是同事,当然要让她死心。”

“不要多想,我只有你,也只会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