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患/荒漠囚徒
文/格子
——我们,共用同一颗心脏。
一
银月如钩,挽流云、弄寒雁,遥照山河阔;凉夜似水,拈飞花、浸枯木,静卧古城侧。
景自是好景。可惜,有人注定失落,注定辜负这一场深秋夜色。
屋内,男人瘫坐在地。
他仰着头,岩浆般滚烫的气息,从腹部到胸腔、到脖颈、再到他大张的嘴巴,一股脑地倾吐而出,再一股脑地吸进去。他的身体虽像破风箱,却并非真的风箱,如此往复几番,免不得呛入浮尘,扭头咳得惊天动地。半晌,气息终于顺了,恹恹地合上眼。
他不再动弹身体,只剩胸膛上下起伏,渐趋平稳。此时,任何一点多余动作都是对个人精力极大消耗与浪费。他的精力应当用在更值当的地方,比如,思考艾达何时回家。...
文/格子
——我们,共用同一颗心脏。
一
银月如钩,挽流云、弄寒雁,遥照山河阔;凉夜似水,拈飞花、浸枯木,静卧古城侧。
景自是好景。可惜,有人注定失落,注定辜负这一场深秋夜色。
屋内,男人瘫坐在地。
他仰着头,岩浆般滚烫的气息,从腹部到胸腔、到脖颈、再到他大张的嘴巴,一股脑地倾吐而出,再一股脑地吸进去。他的身体虽像破风箱,却并非真的风箱,如此往复几番,免不得呛入浮尘,扭头咳得惊天动地。半晌,气息终于顺了,恹恹地合上眼。
他不再动弹身体,只剩胸膛上下起伏,渐趋平稳。此时,任何一点多余动作都是对个人精力极大消耗与浪费。他的精力应当用在更值当的地方,比如,思考艾达何时回家。
家,一个对他而言过于陌生的词汇。许久之前,他或许有家,或许没有,已经记不清了;遇见艾达后,他们又成了四处辗转的倦鸟,惶惶不得归巢。暂居的出租屋能称之为“家”吗?他难以回答。他只知道,艾达临走前捧着他的脸,漂亮的红唇一开一合,顷刻就要吻上去。
她说,乖乖等我回家,不要乱跑。
独属于女人的气息,肆无忌惮地落在脸颊。潮,热,痒,引人战栗。他的战栗是她精心织造的网,将人困在方寸之间。而陷入蛛网的猎物,愈挣扎便愈无力,愈被裹挟。
男人好像更累了,双手手心向上,手指微微蜷起,任凭血迹在掌窝里聚集成一滩,再慢慢干涸,将掌心的纹路染成暗红色。他的鼻翼耸动着,把更多血腥味道吸入肺泡。只有这样,他才能安抚那些流淌在血脉里的暴戾因子,稍缓那些凝聚在心头浓郁愤恨。
是的,他违背了艾达的命令——在透过窗户,看见“黑狮”之后。
鹰钩鼻的男人一出现在视线内,记忆碎片就汹涌而来,掀起滔天巨浪,将他卷入血海。在断续的呻吟里,男人的笑容与电流同时浮现,阴恻而凶狠。他很少正眼瞧他们,只是挥着鞭子,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抽进那扇立在地下的拱门。野兽嘶吼中,他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流淌的血迹汇成掌声、欢呼和钞票铺就的路,沿途的人与兽没有区别,在各种意义上。他侥幸出逃,恰在此地重逢“故人”,索性一刀上去,恩怨就地了解。可笑,这个自诩百兽之王的男人,在失去地下体系的庇护后,不过凡人尔尔;最后竟死于自己亲手饲养的兽。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忽地,屋内响起熟悉的声音。出租屋年久失修,门轴生了锈斑,一推开就吱呀作响。男人一跃而起,手脚紧绷,摆出防御姿态,宛如伺机而动的狼。待看清来人,他又放松了尾巴,甩着软绵绵的毛,变成最温顺的狗。那双薄薄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压弯了眼角,遮住小半个黑眼珠;余下的部分则黑白分明,将女人的身影烙印其中。他开口唤道:“艾达。”语气颇有几分委屈。许是血腥味太重,从舌根弥漫到牙缝,腻得人心里发苦。
女人风尘仆仆,推着小型行李箱,风衣和靴子之间露出半截小腿,白皙细瘦。她看上去过于单薄,让人不禁疑心,这样的人究竟能不能撑起尚未可知的明天。然而,她只是侧身站在那里,就将夜风斜斜送入屋内,吹散一地昏暗。牢笼被熔断了锁,开裂的缺口里,有凉月,有秋霜,有所有令他贪恋的清澈与敞亮。
“你又出门了。”她攀上男人肩膀,将头靠在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上,感受心脏隔着血肉跳动。她身上凉,大衣才接触皮肤,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男人立即伸手把她揽住了。
“很难控制吧……”艾达用指甲刮弄他的喉结,姿态悠闲若逗鸟。下一秒,她张口咬上去,牙齿轻轻压迫血管,含糊地问:“你杀了谁?”
齿边的喉结上下滑动着,仿佛在做某种激烈挣扎,伴随微不可察的颤抖。良久,他碰了碰嘴唇,终于找回发声功能似的,慢慢吐出两个字:“黑狮。”
艾达笑起来:“恢复记忆的好处……之一。”她掐住男人下颚,迫使他低头,任凭光线以鼻梁为界,把脸划为明暗两半。血迹和脏污无所遁形,他不敢与人对视,眼睫乱颤,看上去温顺而惶恐。这样的姿势,使得几绺过长的头发垂落而下,与她的秀发纠葛、缠绕,一半潮湿粘腻,一半蓬松顺滑。
在遥远的东方古国,结发之说流传已久。成婚当日,两人绾发成结,自此夫妻同心,白首不离。他俩也会踏上这样的归途么?艾达在男人怀里笑得发抖,声音骨传导给耳膜,发沉、发闷。半晌,她止了笑,把自己的头发扭转180°,再与男人的头发接上。
——莫比乌斯环,如此便是了。
她与他,都不过这发丝上的零星灰尘,自以为能摆脱命运,实则插翅难逃。这条既定的轨道没有尽头,而他们注定做那追日的夸父、推石的西西弗斯,一生疲于奔命,不死不休。
“埃米尔。”女人捧住他的脸,将眼睛下方的血迹拭去,“不许再杀人了。”
纵使杀了黑狮,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你总爱这样。”
一个人,倘若拥有坚不可摧的身躯与无出其右的格斗技巧,便能成为世界上最勇猛的斗士。
“瞧瞧,这里、这里、这里……都是血。”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看上去太脏了。”
人,尽可以终结人命,却不能终结自己的过去。
“我不喜欢。”
二
“埃米尔。”女人招手,“过来。”
他刚洗完澡,换了一身宽松的居家服,赤着两只脚。闻言,他放下毛巾,径直走到女人身边,用脸蹭她的手。这是艾达教给他的睡前动作,依靠有限的肢体接触换取一夜好眠。数月以来,他们之间形成了无需用言语表达的默契,只消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埃米尔就能成为最趁手的剑、最坚固的盾、最契合的实验品,甚至是……最听话的狗。
女人拍了拍对方的脸:“困吗?”
埃米尔仰视着她,眼里浮现出惯常的迷惘神色。头颅深处,两根神经渐渐扭曲,像被切断脑袋的蚯蚓,抽搐着扭在一起,将他的思绪搅得千疮百孔。他应该困倦,毕竟在家苦等多日,身体即将到达极限,还和“黑狮”进行一场恶斗;他却不疲惫,脑袋里翻涌着炸裂的色彩与线条,让他维持在一种诡谲的半兴奋状态。可是,艾达的动作……分明希望他去睡。埃米尔眉间隆起,昭示着身体的主人正在不可控制地自我折磨:身体与精神、主观与客观的双重矛盾令他无所适从。
艾达见过太多这样的时刻,比压城的乌云更阴郁,比浸水的棉花更沉重。她熟练地伸出食指,替他抚平眉心,一遍又一遍:“停下来,跟着我,停下来……对,停下来。”嗓音充满蛊惑味道,似妖女低喃,又似塞壬歌唱。
埃尔米瞬间被拽入十几米深的海底,游鱼成群,海葵飘摇,细细簌簌摇落一地波光。而他身随心动、心随意动,既能栖居沙坑,又能屹立于珊瑚礁。目光所及处,自由徜徉,无所不往。紧绷的神经被海水泡开了,一根根地舒展开来。
“别担心,没人强迫你睡觉。你不困,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男人维持着瑟缩姿态,应了一声。
艾达俯身,两人额头相触,唇瓣近若咫尺。在对方湿漉漉的目光中,她缓缓笑开了:“既然如此,去做点别的事吧。”
埃米尔自觉躺在治疗架上,四肢“大”字状摊开。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等待被束缚的姿势。与之相反,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祥和,宛如幼婴回归母体。
许多至深至暗的时刻,他都在这个架子上度过。生理上的痛苦,如针扎,如刀割,如火烤,如冰冻……直到他彻底抛弃这具腐烂躯壳,直升到最飘渺的精神天堂中去。那时,他反而清醒,反而冷静,俯瞰这死生万象,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一挥间。他太自由了,甚至还有时间观察艾达进行实验的样子:束发持刀,眯眼抿唇,与平日形象截然不同。偶尔,会有汗水凝结又滑落,留痕不留声。他觉得陌生,又倍感熟悉,为这份专注与执拗深深动容,哪怕他并不能完全体会人类情感,哪怕以泯灭自身为代价。
艾达背对着他,白大褂上没有丝毫污迹。她用长钳夹住细长器具,放在酒精灯下消毒。金属长杆无意相碰,声音清脆,直愣愣地撞在他心上。
他已经习惯站在不远处,无条件凝视对方的背影。那道身影永远高不可攀,永远傲然挺立。视角后撤再上拉,艾达·梅斯默,它可以是救赎者的名姓,也可以是一道界碑。混沌的原始的世界在它脚下开裂,面前四季如春,身后一片荒芜。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变为分界线。她永远被撕扯为两半,永远带着她的囚徒开天辟地、绝处求生。
亦或者,寻不得突破口的她,本身就是囚徒。此生此世,身陷囹圄,不得超脱。
“去床上。”她忽然扭头,面庞是月一样皎洁,“今天不治疗。”
男人不问缘由,顺从地挪过去。女人刚坐过床垫,那点余温隔着布料渗过来,将他整个人都灼烤透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只看到烟。芸芸众生何其多,他不要作那隔岸相望的陌路人。他要作就作燃料、作烘炉,供她燃烧、供她驱使,供她长歌纵马在这无尽大漠,脚踏一路光和热。
三
艾达拿起长针,指尖捻了捻:“衣服,脱掉。”
男人愣在原地。
“只脱上衣,然后趴下。”女人轻声催促。
埃米尔照做,将整片后背呈现给她。常年殴打与被殴打的人,后背观感极差。更何况,他已经不再处于最娇嫩的年纪了。白炽灯下,经年累月的疤痕纵横分布,每一道痕迹都是对过往岁月的无声控诉。
他忽然惶恐,背部肌肉绷紧,求救似的回头看她,却见女人的视线逗留在那片皮肤上,瞳仁涌动着复杂情绪,神情晦涩不明。
埃尔米又开始混乱。他知道,女人姣好的容颜下,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模样,脆弱或坚强,坚定或彷徨,她的神情永远清晰明朗,眉眼横亘孤注一掷的倔强。可现在,对方看上去……他像被烫过一样别开脸,不敢与之对视。
艾达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胛骨,顺着脊柱一路滑到腰部。“怕吗?”她问。
他迟钝地摇头,耳廓发热。
没有任何征兆,长针蘸着染料扎进皮肤。埃米尔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
“别动。”女人按住他,发辫从身后滑到胸前,惹人发痒。她没在意,只是低头,全神贯注地刺画纹路,手指把长针都捏热了。谨小慎微的姿态成为上等凝结剂,暂缓了时光流转的脚步,将所有怜惜定格在此时此地。她不再是一位心理学者,而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长针每次起落,都是她在为自己的艺术品塑造神识、勾勒魂魄。
埃米尔不可抑制地出了汗。他是天生的兽类,对疼痛的耐受力强到惊人。可在这样微弱的刺痛面前,他手脚无力,五脏六腑都酥软。心底某处皲裂的地方被触碰了,慢慢滋生一种扭曲的快意,仿佛有人故意拿盐粒摩挲伤口,直至颗粒完全融化,肆无忌惮地钻入血肉,让他在呻吟中颤抖,在颤动中欲罢不能。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美妙到……几乎克制不住。
他以臂代枕,把头埋进去,尽可能摆出放松的姿态,麻痹对方也说服自己。但,快意来得太猛太烈,与疼痛相伴相生,越痛就越快乐。他变得异常敏感,越疼痛便越兴奋。长针刺破血肉,共振的却是他的魂灵。
有什么液体充斥眼眶,越积越多,终于冲破眼睫,冰冷、慌乱地流入这个世界。潮水漫天,心思和视线一并雾化,渺渺难寻踪迹。当他深陷泥淖、试图抓住救命浮木时,眼前竟开始播放默片,快闪的、倒退的、旋转的、扭曲的……密密麻麻地交叠,如同砸在玻璃窗上的雨滴,旧图像尚未散去,又浓墨重彩地添上新内容。它们统统有关同一个人——
艾达·梅斯默。
她捧住男人的脸,一遍遍抚摸,指甲几乎要陷到肉里去。
她对着诊疗记录痴笑,身上的白大褂永远整洁如新,脚下的束缚带却血迹斑斑。
她暗红色的嘴唇靠近了,齿关开开合合,仿佛在啃噬什么。
她哆嗦地吹起哨子,妆容凌乱,五官好像错了位。
她,她,她……
一个声音高叫着,蛊惑这个涕泗横流的男人。他几乎想翻身起来,自己跪上束缚架,嘶吼、哀嚎、摇尾乞怜,奢求女人给予更多。
——就恳请你,赋予我冷汗与热泪,赋予我疼痛与爱抚,赋予我混乱与平和,赋予我歇斯底里的昨日与无所适从的明天,赋予你我依偎的终极目的。
觉察到埃米尔的反应,艾达固执地刺下最后一笔。
“你要成为我的。”
新的图案覆盖旧的疤痕,几颗血珠渗出来,红得宛如撒旦之眼。她俯下身,伸长舌头舔掉了。紧接着,男人被揽住后脑勺,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
毫厘之间,两种不同的眸色交融。有人如临深渊,有人如坠冰窖。身处风声鹤唳的年代,他们注定迎难而上,耗尽荒漠的最后一口气,天地作坟冢。
“我是……你的。”
身后,落地镜将他们相拥的身影收入其中。男人光裸的后背上,一只壁虎栩栩如生。
四
几个月后。
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多少生命永远睡在冰雪里,无缘再见新绿。
埃米尔的病况大为好转,至少,大部分时间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在他的坚持下,艾达允许他出去找一些简单活计,但严格限制时间。除此以外,他就托着腮发呆,眼皮懒懒地垂下来。不多时,竟趴着睡去了。
中途他们搬过两次家,用艾达的话说,这是为了“躲避疯疯癫癫的坏家伙”。但他问坏家伙是谁,她又不肯开口。或许,正因为不愿解释、不愿面对,她才如此狼狈吧。
于是埃米尔便不再问了。于他而言,住在出租屋或钟点房并不不同,只要和艾达在一起。若说有什么不舍,大抵还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计又丢了。
“你准备用这些钱做什么呢?”女人洞察一切的眼睛注视他。
艾达伸手扶额,习惯性摩挲那一圈绷带。他的言语功能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只是开口前需要思索片刻:“嗯……要买的。”
艾达莞尔。她的小狗有自己的秘密了。
这个秘密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埃米尔拿了一个小礼盒回来。巴掌大小的玩意儿,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动作看上去有几分滑稽。他的神情无比认真,带着信徒般的虔诚,倒不像要送礼,反是向神明献祭。
艾达打开盖子。那是一条项链,做成荆棘环绕的样式,中央坠一颗人造宝石,与艾达的眸子相同颜色,也是碧绿的。
他嗫嚅着:“送、送给你。”他眼神乱飘,局促得不知该看向哪里。
“既然如此。”女人背过身,“替我带上。”
埃尔米不可置信地咬紧下唇。犹豫了一会儿,他缓缓拨开女人的秀发。手指才伸入发丝,就被细密包裹了,似在无声鼓励,又散发若有若无的诱惑。他咽口唾沫,将项链绕过对方脖颈,心跳鼓噪耳膜。谁敢相信呢?这个曾在斗兽场赤手空拳拼出生路的男人,此刻,正用他捏碎过无数喉管的手,小心翼翼地戴一根项链。
屋内暖意融融,窗外凉风习习,老化管道咯吱咯吱地响,不厌其烦。
啪嗒,项链掉落在地。
埃米尔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他太笨拙了。
艾达把项链捡起来,抓住男人的手,引导他去摸自己的后脖颈向下的位置。被对方柔软的手指扣着,他的手心疯狂冒汗,粘腻、高热,侵袭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
突然,指腹触及一片凹凸不平之处。“这是……”
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艾达衣衫半褪。只见在后背的相同位置,赫然趴着一只蝎子,凶狠地竖起尾针。只是,蝎子的心脏部位破了一个洞。
“我找过托米太太。”艾达轻声开口。
蝎子呈现一个旁人勿近的姿势,男人情不自禁凑过去看。
“她说,我的肤质很适合纹身。”
等等,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我就托她纹了一个。”
那心口的空缺,恰好是一只壁虎的形状,与他背部纹身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或者说,他们原本就共用同一颗心脏。
他们生来就是铜锁与密匙、红蜡与烛台、滚轮与轴承,既相互依赖又相互成就,自此死生不论、唇齿相依。来吧,跟上我的脚步吧。尖叫、翻滚、出逃,就趁现在。哪怕烈日当空,哪怕尘沙肆虐,哪怕前途迷惘——这茫茫荒漠,你我携手共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