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拒绝过的男生心动了
*佑灰
*大学校园爱情 1.2w+
*几句话hozi/奎八
《对拒绝过的男生心动了》
*01
如果全圆佑拥有一台哆啦A梦的时光穿梭机,他希望自己能够回到两个多月前,去敲醒那时愚蠢至极的自己。此时此刻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他更懊恼的人了,如果不是金珉奎告诉他,他连自己曾经做过那样叫人后悔的事都已经彻底忘了。
“你确定是他?”全圆佑再次确认。
“就是他,”金珉奎百分百肯定,“表演系系草文俊辉,我记性好着呢。”
全圆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被内涵了,但他和文俊辉只有过那一次交集,后来再也没有接触过。那...
*佑灰
*大学校园爱情 1.2w+
*几句话hozi/奎八
《对拒绝过的男生心动了》
*01
如果全圆佑拥有一台哆啦A梦的时光穿梭机,他希望自己能够回到两个多月前,去敲醒那时愚蠢至极的自己。此时此刻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他更懊恼的人了,如果不是金珉奎告诉他,他连自己曾经做过那样叫人后悔的事都已经彻底忘了。
“你确定是他?”全圆佑再次确认。
“就是他,”金珉奎百分百肯定,“表演系系草文俊辉,我记性好着呢。”
全圆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被内涵了,但他和文俊辉只有过那一次交集,后来再也没有接触过。那段时间又正值期末考试月,全圆佑满脑子编程代码,不记得他也实属正常。
更何况,向全圆佑告白过的人有很多,他不可能每一张脸都记得。
等等……全圆佑还是抱有疑问,如果刚才心脏怦怦乱跳——就像计算机系统中了病毒,不停地跳出弹窗怎么也关不掉——这种感觉确定是一见钟情的话,就说明文俊辉的长相是自己会心动的类型,那么不可能之前对他的脸毫无印象。
总不会他上个学期和这个学期还长得不一样吧。
对此,金珉奎认真回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激动道:“我想起来了!哥你当时刚睡醒,没戴眼镜来着。”
“……”全圆佑噎了一下,无话可说。
具体事件要从两个小时前说起——在金珉奎的几番强烈要求下,作为好友的全圆佑不得已来到了他们艺术学院举办的春日音乐会现场,为担任主持人的他撑场面应援。
全圆佑一个计算机系的,在这些穿着打扮走在时尚前沿的艺术生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对音乐也了解不多,除了在金珉奎出来报幕时挺直腰背给他拍照,其他时间基本提不起精神。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弹着钢琴的文俊辉出现了。在全圆佑眼中,他让音乐会现场一瞬间变得宛若电影里的画面,舞台上的照明像圣光一样洒在他身上。全圆佑被他演奏时温和恬静一尘不染的气质完全吸引住了,终于找到自己来看这场音乐会的意义。
文俊辉穿着白色西装,相貌是有亲和力、一眼就招人喜欢的那种好看。他鞠躬退场的时候笑了一下,全圆佑的心就跟着也猛地跳了几下。
结束后全圆佑去后台见到金珉奎,第一时间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心动对象的名字。哪想到金珉奎停下了正在卸妆的手,语气惊讶表情疑惑地问:“哥你不记得了吗?他上学期向你告白过,被你拒绝了。”
一时间全圆佑如同收到一张过期的头奖彩票,心情极度复杂,不知道应该先放声大笑还是抱头痛哭。
金珉奎换回了便服,见他一脸呆滞还没有缓过神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同情,说着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并不能起到安慰作用的话安慰道:“所谓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全圆佑斜他一眼,觉得可以乐观一点,“他喜欢过我,那我追他是不是成功率更高?”
“你知道有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吗。”金珉奎回敬一记白眼,不讲情面地打击道。但他说的是事实,据他所知文俊辉在艺术学院人气很高,被告白的次数不一定会输给全圆佑,说不定早就另寻有情人了。
“他怎么那么容易就放弃了?”虽然全圆佑作为拒绝的一方没资格说这种话,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想。除了那一次告白,文俊辉没有过任何示好或是接近自己的举动,被拒绝了之后也是再也没出现过,好像只是很短暂地喜欢了自己一下。不然全圆佑也不会对他完全没印象。
金珉奎无语地看着他,“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金珉奎收起表情,将下巴稍稍抬起,清了清嗓子用比自己的声线更低沉一点的声音,学着全圆佑眼神凛冽的样子,冷淡地说:“‘我不喜欢笨蛋’。”
他这么一说,全圆佑倒是记起当时的场景了。
上学期他和金珉奎选了同一门公选课——西方电影鉴赏。因为是艺术学院的老师开的课,所以选这门课的大部分都是艺术学院的学生。
那天是西方电影鉴赏的最后一节课,全圆佑因为前一天晚上熬夜做了一门专业课的结课作业导致精神不佳,上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期间迷迷糊糊被过道左边同学的嬉笑声吵醒过一次,讲台上的老师也注意到他们那边在吵闹,便点了其中一位学生起来回答问题。
那男生显然没有在听课,尴尬地站着答不上来,最后不知道是有同学提醒了他,还是老师让他坐下了,总之事不关己的全圆佑又睡着了。
再醒来就已经下课了,金珉奎喊他走,但另一边有人急匆匆一声“同学!”叫住了他。才刚转头就见一个动作冒失的男生被桌腿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吃痛地“啊”了声,倒在地上。
怎么一上来就行大礼,全圆佑还在犯懵,眼镜也没戴上,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好像就是刚才上课时被老师叫起来答不上问题的男生。
和他坐在一起的嘟嘟脸和白皮肤边笑边扶起了他,又起哄似的轻轻推了他一把。看起来有些呆的男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走近了两步,看着全圆佑说:“我、我……我喜欢你。”
全圆佑刚醒的时候大脑无法处理过多信息,不过被男生告白也不是第一次,所以他还是比较冷静地很快拒绝了对方:“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笨蛋。”
话音落下,整间教室至少沉寂了五秒钟,随后爆发出一阵阵笑声,其中最大音量来自站在后面的那两位朋友。告白的男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整张脸红了大半。
那时候的全圆佑还不知道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追悔莫及,只是若无其事地同金珉奎离开教室去吃饭了。
回忆完了整个经过,全圆佑也觉得自己着实是有些可恶,难怪人家立刻就死心了。这事确实是自己的锅,怪不了别人。换作是任何人被这样拒绝,都会觉得自己看走眼喜欢上了一个傲慢清高的家伙,然后退避三舍吧。
全圆佑只能祈祷文俊辉没有在心里彻底把自己打入黑名单,如果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要挽回自己的形象,让文俊辉知道他的眼光没有错——他全圆佑是个值得喜欢的人。
“你们都是艺院的,要认识他不难吧?”全圆佑倒是很懂得利用身边现有资源。金珉奎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太好,但为了帮兄弟一把,他还是从艺院音乐会参与人员的交流大群里找出了文俊辉的账号。
全圆佑感激地说待会儿请你吃宵夜,还没来得及发送好友添加请求,一个说话细声细语的女孩子很不好意思地介入了他们的对话。女孩说自己是新媒体中心的干事,问他们愿不愿意参与拍摄学校的新宣传片。
“为什么找我们?”
站在P大东区西区两大人气帅哥面前,这项工作可以说是既幸福又叫人倍感压力,小学妹实话实说:“学姐交代说……说找颜值高的拍。”
全圆佑还在因为被间接称赞了外貌而自恋地沾沾自喜着,金珉奎思维敏捷,立刻问她:“表演系系草联系过了吗?”
“是说文俊辉学长吗?他、他已经同意了。”
金珉奎拍了一下发愣的全圆佑,“哥!你的机会来了!”学妹左看看右看看,没明白他们的意思。全圆佑缓缓反应过来,惊喜地想真是天助我也,看来自己和文俊辉之间,命中注定要发生更多故事。
*02
拍摄宣传片是为了今年的招生季能够吸引更多学生报考,P大的门面今日齐聚于校园一角。全圆佑站得离文俊辉有五米远,但其实一直躲在金珉奎后面偷偷看他。
明明是自己拒绝过人家,而且两人之间分毫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全圆佑却像见前男友般地感到有些难为情,既紧张,又在期待些什么。
宣传片的形式是微电影,担纲导演的是一位大一的学弟,看着年纪很小,却意外地有很多不错的想法。最值得称赞的是他将全圆佑和文俊辉,以及一位大四的学长分到了一组,共同拍摄其中一节剧本。全圆佑默默决定要记住这位叫做李灿的学弟,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自己的干弟弟了。
没了大高个金珉奎的掩护,全圆佑独自直面忐忑不宁的心情,在脑海中幻想了一出又一出浪漫青春校园电影戏码,等待着文俊辉开口对自己说第一句话。
没过多久他就等到了,文俊辉注意到他们之间距离隔得有点远,便好心提醒道:“全……全圆佑同学?是叫圆佑吗,你要不要往我这边站一点?”
暗喜不过三秒,全圆佑就被狠狠打击到了。文俊辉疑问的语气说明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不是喜欢过自己吗,只不过一个寒假过完,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全圆佑感到苦闷,甚至有些生气,过了一会儿又转念一想,也许文俊辉是在装作不认识。毕竟自己拒绝过他,他肯定多多少少觉得尴尬,所以才假装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样想的话,全圆佑就能够理解了,是自己有眼不识未来男友在先,自然得多花些时间和精力去让对方重新喜欢上自己。
文俊辉不愧是表演系专业学生,作为他们这个部分的主角演绎得十分出色,很快就拍完了这一场,今天的拍摄到此结束。
李灿给参与拍摄的大家拉了个群,全圆佑便自然而然通过正当途径拥有了文俊辉的联系方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当场发送了好友请求。文俊辉就拿着手机站在旁边,第一时间看见了他的申请,感到意外,小声问他:“你单独加我,是有什么事吗?”
导演那边还在安排明天拍摄的内容,这边全圆佑就和文俊辉说起了悄悄话。他面不改色地瞎掰了一个一听就很扯的理由:“如果有通知明天什么时间集合的话,麻烦你提醒我一下,我怕会忘记。”
但是单纯的文俊辉真信了,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让金珉奎提醒你啊,你们是好朋友吧?”
全圆佑不是圆不上谎所以故意转移话题,是真的从他的话中发现一个在意的点,反问道:“为什么你很清楚地知道他叫金珉奎,却不确定我的名字?”
“因为他是我们艺院的学弟啊,可有名了,我知道他。但是跟你是第一次见面嘛……我听他们好像叫你圆佑。”文俊辉回答得理所当然。全圆佑见他神情自然不像是在说谎,终于放弃自我欺骗,文俊辉八成就是忘了自己没跑了。
这会儿全圆佑的心境如同被渣男欺骗玩弄的花季少女,碎了一地玻璃心。文俊辉眨了眨大眼睛,歪着脑袋茫然地看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为什么全同学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大好。
“就允许你忘记人家,不允许人家忘记你啊?”吃晚饭的时候,金珉奎听了全圆佑的抱怨,对他晓之以理,“你说他是‘笨蛋’当众让他出糗,他没记恨你就不错了。”
“这才过多久啊?他该不会是花心大萝卜,喜欢过的人数不过来,所以才不记得向我告白过吧?”全圆佑用筷子捅了两下盘子里肥嫩多汁的鸡腿,没什么食欲。
“瞎说什么呢,”金珉奎看不惯他糟蹋粮食,毫不客气地夹走了,继续说:“我帮你找人问过了,文俊辉在我们学校没谈过恋爱,现在是单身,而且应该没有喜欢的人,你加油追吧。”
对面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后出声问道:“你说……之前文俊辉是喜欢我什么呢?长得帅?成熟稳重?聪明?”
啧,金珉奎有些忍不了了,如果全圆佑继续大言不惭地数着他身上自认为的优点的话,自己很难保证这块鸡腿骨头下一秒不会砸向他。
文俊辉就算是对待刚刚认识的朋友也十分真诚,他答应了全圆佑,就真的在晚上给全圆佑发了消息,提醒他第二天约定拍摄的时间。全圆佑在追人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据同样没有经验的金珉奎所说,对于重度依赖手机的当代年轻人而言,频繁的聊天是培养感情的最佳方式之一。
所以全圆佑硬是缠着文俊辉东扯西扯聊了半个小时,直到对方说他要去洗澡睡觉了,全圆佑给他发“晚安”,才结束了这段不尴不尬的聊天。
然而二十分钟后,有人在宣传片大群里问明天有没有人约美食街披萨店的第二份半价,文俊辉第一个出现了,几乎是秒回复:我我我!
然后二人就食物的话题在群里火热地聊了起来,全圆佑相当受伤地给金珉奎发消息:他明明说去睡觉了,为什么还跟别人聊天。
Min9yu:你哪次不是说去睡觉了,转头又去打了两个小时游戏[鄙视]
o-o:[委屈]
到了拍摄第二日,宣传片小剧组的大家就比前一天要熟稔多了。少了生疏和尴尬,工作进行起来也更加顺利。特别是文俊辉,已经能够和来自不同学院不同年级的人打成一片,还追着摄影师徐明浩学弟打打闹闹开玩笑,叫都叫不住。
金珉奎目睹这一幕,对全圆佑调笑道:“还以为哥会喜欢知书达理温文尔雅那一型的。”
全圆佑回想起自己的心动契机——文俊辉在舞台上弹钢琴时的温柔优雅,与他上个学期在自己面前摔的那一跤判若两人,与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更是反差很大。就像是在宠物店看中了一只温顺可人乖巧无害的小猫,带回家之后才知道,实际上它比小狗更擅长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但是全圆佑丝毫不满或是失望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更想成为那个无条件无限度纵容他的小猫饲养员。
“我原本也以为他是那一型的,”他笑着说,“可是这样不是更可爱吗。”
金珉奎嫌弃地“噫——”了一声,难以适应他这副样子。都说陷入爱情的人会变成无可救药的傻瓜,此话不假,就算是自认为聪明的全圆佑也难逃一劫。
拍摄结束后正好是饭点,文俊辉被负责道具的夫胜宽学弟喊去吃饭的时候,全圆佑和金珉奎推搡了两下,后者败给了这位厚脸皮的哥,被迫跳出来拦截住夫胜宽,“小夫同学,我们也想一起去吃披萨,可以吗?”
学弟猝不及防被吓一跳,“诶?我是没关系,俊哥……”
被叫了名字的文俊辉也是一愣,转过头发现全圆佑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很意外那家披萨店竟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不过吃饭热闹一点没什么不好的,他点点头,“当然可以啊。”
拉上金珉奎是为了让气氛自然愉快一点,结果他实实在在地敞开肚子大吃了一顿。全圆佑为了给文俊辉留下好印象而不得不请客,忍痛付完款,看见金珉奎白晃晃的虎牙,咬牙切齿地对他使了个眼色。
金珉奎与他配合默契,收到暗示后适时抛出一句:“圆佑哥真的好大方,经常请朋友吃饭。”
“哇,真的吗?”文俊辉惊叹,“那我要和圆佑做朋友!”
听了这话,全圆佑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再下一回,文俊辉就真的叫上了他那两个朋友,介绍他们互相认识。嘟嘟脸叫权顺荣,白皮肤的是李知勋,和全圆佑文俊辉同一级,分别是艺术学院舞蹈表演专业和流行音乐专业的,性格一个赤道一个北极,关系却很好。
全圆佑见到他们的时候,被他们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打量了一番。起初全圆佑以为那是他们对亲密小团体以外的新朋友本能的排斥,或是对他拒绝过文俊辉的不满,但后来关系很快就亲近了起来,权顺荣和李知勋都是非常好的人,全圆佑也就忘了这回事。
P大宣传片只短短几天就拍摄结束,但全圆佑通过这次机会顺利打入文俊辉的交际圈子,经常在他和他朋友周围晃悠刷存在感。时不时和他们一起吃饭、约着去自习、蹭他们选的公选课,几乎一只脚踏入艺院,快成为半个艺院学生了。
眼下还拿不准文俊辉对自己的看法,还有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喜欢过自己的事,所以全圆佑暂时没有采取其他多余的行动,只是在朋友关系范围内尽可能地关心爱护他。
但出众的人总是容易受到更多关注,没过多久就有风言风语在艺院流传:震惊!信院计算机系的全圆佑好像在追我们院表演系的文俊辉!
更有知情人士在校网论坛匿名爆料,声称上个学期末曾有幸亲眼见证文俊辉向全圆佑告白,被全圆佑非常冷酷地拒绝了。但现在两个人又走得这么近,全圆佑是后悔了吗?
好奇心旺盛、喜爱八卦花边新闻的同学们无不关心起这件事的进展,甚至纷纷下注赌博,猜测文俊辉会不会和拒绝过他的全圆佑在一起。
Min9yu:哥哥哥哥哥
Min9yu:你知道吗
Min9yu:现在整个艺院都在赌文俊辉会不会答应你诶
o-o:?
o-o:我好像还没开始追吧?
*03
全圆佑原本有些担心文俊辉会不会受到流言的影响而选择和自己保持一些距离,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对方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也许是传闻还没传到他耳边,也许是他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都让全圆佑松了口气。
他也想过要不要顺水推舟,干脆就向文俊辉直接挑明自己是想追他,好让他不是简单地把自己当做朋友看待。不过思考再三,还是觉得不能太心急。
人的取向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改变的吧。大家都说他全圆佑成绩好长得帅,聪明又沉稳,待人也温和有礼,几乎找不出缺点。全圆佑自我审视一番,也感觉良好,仍旧相信文俊辉会再一次喜欢上自己,因此继续一天一天温水煮猫,直到文俊辉身边的朋友先一步有了反常的举动。
天气倒春寒的时候,他们四人挑空闲的一天去吃了顿火锅暖暖身子。吃完了以后权顺荣突然说要去买个东西,还拉上李知勋陪他一起去,让全圆佑和文俊辉先回学校。
文俊辉不太在意,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去。他们二人走了之后,全圆佑有些拘谨起来,虽然这阵子经常跟文俊辉待在一块儿,但基本上都是权顺荣李知勋也在的场合。像这样和他独处实属罕见,全圆佑心跳不免有些加速。
“打车还是坐地铁?”文俊辉问他。
为了能够和文俊辉待着的时间长一点,全圆佑建议了选择后者,美其名曰绿色出行健康生活。文俊辉没有意见,与他一同往地铁站走去。
周末晚上市中心人流量极大,地铁里也是人挤人。他们站在靠近门的地方,到下一站的时候,文俊辉被进来的人无意地挤了一下。因为没有扶手可握,他失去重心晃了一下,顺手抓住了全圆佑的手臂。
危急情况下,全圆佑下意识揽了一下他的腰护住他,同时对方也倾了过来。距离那么近,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全圆佑觉得自己的心率也许能和地铁行驶速度一较高下了。最短时间内窜进他脑海中的两个念头分别是,文俊辉身上好香,以及,文俊辉的腰好细。
他觉得情势有些不妙,如果文俊辉再盯着自己看的话,恐怕要被他发现自己心术不端了。然而全圆佑还是高估了文俊辉对此类状况的敏锐度,站稳了以后他用纯粹关心的语气问:“很热吗?你脸好红。”
全圆佑也只好打马虎眼:“是有点。”
到了学校,全圆佑还打算送文俊辉回宿舍,对方惊讶了一下笑着说:“又不是男女朋友,不用了吧?”
全圆佑心头那句“我想做你男朋友”差一点脱口而出,文俊辉转身要走了,又突然被拉了一下小臂。全圆佑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顾左右而言他:“……路上小心。”
他说完又径自快步走了,搞得文俊辉心中一阵奇怪,忽然觉得夜晚校园路上确实有点黑漆漆怪吓人的,转头就给法学院和新闻学院的朋友发消息:P大最近发生什么案件了吗![害怕][害怕]
宣传片拍摄完毕的一个月后,成片上线了。不仅在外好评如潮,在P大内部更是引起了相当大的话题度,片中几位帅哥美女在校园里的人气值都更上一层楼了。
全圆佑不知道权顺荣为什么会跑来和自己通风报信,说是有学妹约文俊辉立夏那天去江滨看烟花。
hoshi★:烟花啊!
hoshi★:在那么浪漫的场景下告白,万一俊尼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呢!
hoshi★:所以我急中生智跟俊尼说我也想看烟花,让他陪我
hoshi★:于是我们讲义气的俊尼就答应了我,拒绝了妹子[炫耀]
hoshi★:所以到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去吧
o-o:??
话是这么说,结果到了约定那天,权顺荣又不知道带着李知勋跑哪去了,放了他们鸽子。如此一来,全圆佑差不多可以确认,那两人已经知道了自己对文俊辉的心意。三番五次这样,是在故意创造机会,有意帮自己一把。
全圆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帮自己,但眼下先抓住机会才是明智之举,别辜负了权顺荣李知勋的一番好意——应该是好意吧。
“他们不来就算了,”他对文俊辉说,“我们俩看吧。”
江边微风阵阵,春末夏初夜晚的气温宜人。每年固定几个日子江滨会有烟火大会是这座城市的惯例,这会儿江岸已经围满了人。文俊辉和全圆佑来得不早不晚,因为个子高,所以视野还算好。
八点钟的时候,烟花开始燃放了。虽然全圆佑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但也只有在小时候和家里人来这里看过烟花,所以这是他长大以后,第一次和别人一起来看烟花。
而这个人是文俊辉,好像让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更美、更耀眼了。
文俊辉抬着头投入地观赏绚烂的烟花,光影落在他脸上,全圆佑瞟一眼他的侧脸,心里一阵悸动。权顺荣说得没错,人在浪漫的场合下确实容易脑子一热。他现在不仅脑子热,脸也热心也热,有一股强烈的告白冲动。说不定,他想,说不定文俊辉会答应呢。
烟花大概放了有二十分钟,最后一段尤其灿烂盛大,结束后人渐渐散了,文俊辉有些感慨地说:“烟花好漂亮啊——”
在全圆佑看来,映着烟花的文俊辉的眼睛最为漂亮。他看着文俊辉,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先一步发问:“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看朋友都这么……这么含情脉脉的吗?”文俊辉对他的紧张浑然不觉,爽朗地开着玩笑,“难怪别人误会你在追我。”
全圆佑很快撇过脸,“谁、谁这么说?”
“权顺荣啊,”文俊辉以为全圆佑是否认了的意思,所以更加没有顾虑地对他吐槽,“他说你老跟我们混在一起是想追我,真是仓鼠嘴里吐不出老虎牙,怎么不说你是想追知勋呢……”
周围不断有三两成群的人来来往往从他们身边经过,全圆佑却觉得世界好像静止了一般,只有用力跳动的心脏提醒他地球还在运转。全圆佑打断他:“我确实想追你。”
随着话音落下,文俊辉张张合合的嘴也停住了,似乎用了一点时间才消化完全圆佑的意思。他的笑容慢慢凝住了,从满分的开朗变得有些抱歉。
“他居然说他只喜欢女生,问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全圆佑一进金珉奎宿舍就开始搜刮他的零食,快速拆了一包薯片来发泄失恋的伤痛情绪。他气极反笑,“是他误会了什么才对吧?他上学期向我告白,是把我当女生了?”
已经洗漱完毕上了床的金珉奎不得已又从上铺爬下来,好言安抚道:“哥,你冷静一点,说不定真有误会。”
金珉奎的室友被全圆佑这阵势吓到,用探究的目光望了过来。全圆佑忽然觉得他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问金珉奎:“你换室友了?”
“明浩他原来的室友有点吵,就、就申请换宿舍换过来了。”
原来是之前拍摄宣传片时的摄影师徐明浩,全圆佑跟他打了个招呼,又问金珉奎:“你不吵?”
“我可安静了!”金珉奎有点急了,“别说我了,不是在说文俊辉吗?”
徐明浩问:“俊哥怎么了?”
“圆佑哥被他拒绝了。”
徐明浩稍显惊讶,“学长真的在追俊哥?”
他俩对话之际,全圆佑又收到了权顺荣的消息,对方说什么“要跟你道个歉”,约他现在见一面。只见全圆佑脸色更加糟糕地离开了金珉奎的宿舍,后者茫然地拿起吃剩一半的薯片,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吃掉它们然后再去刷一次牙。
全圆佑到达权顺荣跟自己约定的地点时发现李知勋也在。李知勋和他雪白的肤色一样总是冰冰冷冷的,这会儿脸上居然也带了歉意。可想而知他们是真的对什么事感到很抱歉,否则也不会这么晚了还把自己约出来。
权顺荣见他来了,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他:“我们从俊辉那里听说……你向他告白了。”
“你们是来安慰我的?”
权顺荣说“是”,李知勋却同时说了“不是”,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在全圆佑不解又无语的眼神中,李知勋往前站了一步,“怕你认为俊辉是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所以想解释一下。”
“上学期他向你告白那件事,是当时我们在课上手机斗地主,用真心话大冒险作赌注。他输了,所以在教室里随便找了个人告白。”
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十分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难怪李知勋说他们不是来安慰自己的,全圆佑想,他们说的这件事确实起不到半点安慰作用,反而是一记补刀。所以说,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文俊辉都不喜欢他全圆佑,是他自作多情,太把那次告白当回事了。
“俊辉当时不认识你,所以不记得那时候告白的对象是你,”李知勋继续说,“他没有骗你,他确实没喜欢过男生。可能让你误会了,对不起,我们向你道歉。”
李知勋看了权顺荣一眼,对方立刻跟着一起鞠躬道歉,对全圆佑说:“对不起啊,都怪我,是我提议真心话大冒险的,内容也是我想的……”
权顺荣道了歉,也不忘为挚友再三强调:“我们俊尼人很好的,绝对不是撩完就跑的渣男。”
全圆佑早觉得有些古怪,原来那出没头没尾的告白是这样诞生的。虽然事实有些残酷,但好歹一切清晰合理了起来。他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可能真的怪他们,“算了,没关系。”
“反正我喜欢他又不是因为他向我告白过。说实话最开始我也不记得这件事了,还是金珉奎告诉我的。”
闻言,权顺荣与李知勋又对视一眼,有些意外的样子。
“所以你们前几次帮我,也是因为觉得愧疚?”全圆佑问。
“啊……”权顺荣实话实说,“我们以为你有希望来着,没想到俊……”他没再说下去,怕又一次在全圆佑伤口上撒盐。
空气沉寂了一会儿,全圆佑重新开口:“我只有一个意见。”
“悉听尊便。”
“以后别上课斗地主了。”全圆佑说。
权顺荣乐呵呵笑起来:“没问题!加你一个我们以后改打麻将!”
*04
被文俊辉婉言拒绝了以后,全圆佑有几天没有靠近艺术学院了。他不知道是把这件事先放一放好,还是应该再一次展开攻势,但是万一文俊辉不喜欢死缠烂打的类型呢。
自从得知告白事件的真相之后,他的自信心大大减少,有时洗完澡会站在镜子前面自我怀疑,我难道没有魅力吗?
刚好这些天有一个重要的课题作业分走了他的心,全圆佑在宿舍里闷头和计算机打交道的时候,权顺荣正邀请李知勋和文俊辉去吃酸菜鱼。
“可是圆佑不是不吃鱼吗?”文俊辉下意识这么问,面前二人皆是一愣。他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哪里还有什么全圆佑,全圆佑应该再也不会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想到这里,文俊辉竟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经习惯了三人行变成四人行,全圆佑不在的话,他反而不适应。
对于能够交到全圆佑这个朋友,文俊辉是高兴的。他聪明帅气,懂的也很多,看似冷冷的不爱说话,实际上温柔又细腻,对朋友很好,自己和他相处的时候觉得很舒服。纵然文俊辉能够和各种类型的人成为朋友,也会有特定的喜好,就比如,全圆佑身上冷静沉稳的气质特别吸引他。
还有,他其实有点外貌协会,谁不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做朋友呢。
但和全圆佑谈恋爱,是文俊辉没有想过的。所以在江边被告白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脑子里根本没有预案来应对这个突发情况,于是像以往每一次被人告白一样,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就拒绝掉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全圆佑好像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对拒绝过的人应该要不再往来,让对方彻底断掉这个念头才对。但是对全圆佑,文俊辉却不想保持距离。
权顺荣和李知勋见他这个反应,十分默契地双双低头敲手机发消息。
【此群没有俊尼(3)】
1122:@o-o 有希望
hoshi★:@o-o 你果然还是有希望的!
o-o:??
他俩说完之后,又足足一个星期没有动静。全圆佑望眼欲穿等待着机会,快要因为太久没见到文俊辉而患上相思病的时候,权顺荣终于带给他一个好消息。
权顺荣说文俊辉的电脑好像出了什么故障,他自己搞不定。于是权顺荣灵机一动,说找了个学计算机的帮他看看。
【此群没有俊尼(3)】
hoshi★:今晚你到俊尼宿舍去
hoshi★:不用谢我[得意][墨镜][墨镜]
o-o:恩人!
hoshi★:冲!别让我们输钱了
o-o:输钱?
hoshi★:啊……其实……
hoshi★:我和知勋也在校网论坛下注了,赌俊尼会和你在一起来着
难怪他俩会这么支持自己。
但不管怎么样,消沉已久的全圆佑终于得以重新振作,看到消息后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做起事来突然效率爆表。他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课题作业赶完,做好晚上去见文俊辉的准备。
到了时间,全圆佑来到艺院宿舍楼,敲了文俊辉宿舍的门。距离袒露心意被拒绝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这是烟花大会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全圆佑近乡情怯,不知道文俊辉想不想看到自己,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站在门后的文俊辉看见是他,呆了好几秒。全圆佑故作镇定地向他表明来意:“顺荣说你电脑坏了,让我来帮你看一下。”
“哦……哦!”文俊辉反应过来,让出一条道请他进去,局促地小步跟在他后面。
“电脑在哪?”
文俊辉领他到自己的桌子前面,打开电脑给他看,大概说明了一下是什么问题,就看见他开始做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操作。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室友今晚不在,文俊辉和他这样单独待在小小的空间里,呼吸莫名地有点不平稳。
眼前这个人前不久对自己说过喜欢,虽然被自己当场拒绝了,但文俊辉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开始受他影响了。全圆佑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帮忙检查电脑故障,文俊辉的心就开始动摇。
“固态坏了。”全圆佑说。
文俊辉回过神来,心虚地将视线从全圆佑俊秀的脸转移至电脑屏幕,茫然地问:“……能修吗?”
“上网买个新的重装一下就好了。”
闻言,文俊辉更茫然了:“买、买什么样的?”
全圆佑没绷住,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我帮你买吧。”文俊辉被他这样一笑,竟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自己是学戏剧表演的,不懂这些应该很正常吧。他又接着往下问:“买完……”
“我再来帮你装。”全圆佑居然能猜到他要问什么,文俊辉的心突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下子出故障的不止是他的电脑,还有他的大脑了。原来心动真的是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全圆佑这么帅气又可靠的男朋友,到底有什么不要的理由。
得到他的这个答案,文俊辉默默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的电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谢谢啊……”
文俊辉想,如果全圆佑现在再告白一次,自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答应他。然而全圆佑这一趟来,对烟花大会那晚的事只字不提,也没有任何友情之外的表现,好像就是纯粹来帮忙修电脑的,倒显得是文俊辉单方面春心荡漾了。
“不用客气。”全圆佑自己这么说,语气却比他要生疏客气得多,解决了问题就准备走了。
毕竟是拒绝过示好的尴尬关系,文俊辉不好意思也没有正当理由留全圆佑多坐一会儿——尽管他内心隐隐有某种期待。结果是全圆佑正直地忽视掉自己跟在他身上的视线,道了别就离开了。
如果这是他的推拉手段,文俊辉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认输了。
门被关上了,全圆佑才倚着走廊的墙捂住自己的胸口,里面那颗心脏正欢欣雀跃地乱撞着。文俊辉是想见到自己的,他感觉到了,权顺荣和李知勋没有骗他,原来自己是真的有希望。
高兴之余,他突然间想到什么,给金珉奎发消息:你是不是也在论坛下注了?
Min9yu:?!哥怎么知道的?
Min9yu:我不是故意赌哥会失败的,我内心是希望哥能追到文俊辉的!真的真的![眼泪汪汪.jpg]
o-o:猜的
o-o:不想输得倾家荡产的话就赶紧改押我能成
Min9yu:[疑问]
现在网购的物流速度很快,没过两天,文俊辉就收到了全圆佑帮他买的固态硬盘。他一拿到快递,就忍不住给全圆佑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帮忙安装。全圆佑问他很急吗,其实电脑没那么着急,但文俊辉有点着急,所以骗他说最近有急用。
对方回复说那他下了课就过来,文俊辉抱着快递又跑又跳,心情愉快地回了宿舍。他用寿司店优惠券支走室友,把桌面上的垃圾清理了一下,半个小时后全圆佑来了,还带了路上买的鲷鱼烧。
“哇……谢谢!”文俊辉很惊喜,把室友的椅子搬来坐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感叹:“好厉害。”
全圆佑纤长的手指一顿,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还是酷酷地说:“这个不难。”
他很快就帮文俊辉装好,文俊辉随意测试了一下,电脑重新能用了,“太好了,真是帮大忙了。”
任务达成,文俊辉不想他又立刻走掉,在他起身时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文俊辉还有一张韩料店优惠券,“我请你吃晚饭吧?”
文俊辉的体温略高一些,全圆佑低了低头,视线落在他们肌肤接触的地方,低声问:“不是拒绝我了吗?”
本以为全圆佑打算再推拉一会儿,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文俊辉原本循序渐进的计划行不通了,得临阵磨枪直接上战场。他说得没错,明明不久前刚刚拒绝过人家,现在却又对他心动了,自己真是个奇怪又难搞的家伙。
可是“喜欢”这种事从来就是不讲道理、没有规律可循的,对拒绝过的男生心动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吧,文俊辉想,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就是后悔拒绝全圆佑了,此时此刻,他非常希望能够和全圆佑恋爱。
“我拒绝你一次,你也拒绝过我一次,我们扯平了,所以……”
文俊辉从权顺荣和李知勋那里得知,上个学期在公选课教室被自己随机选中告白的“幸运人士”,原来就是全圆佑。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缘分真是有些巧妙,两个人都把那件事忘了,真正认识之后,该说是误打误撞吗,告白与被告白、拒绝与被拒绝的角色就这么颠倒了过来。
不过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文俊辉相信自己第二次也能够做到,而且这一次他是真心地要向自己喜欢的人告白,目标不随机,只有全圆佑一个。
全圆佑接着他的话,语气略带委屈地抱怨:“那怎么一样?你那是玩游戏大冒险,我可是认真的,被你拒绝我难受死了。”
“那我现在向你告白,你可以再拒绝我一次,”文俊辉豁出去了,紧抓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全圆佑心脏猛跳,心想傻子才拒绝,立刻把他拉进怀里,揉着他的头装狠地问,但又忍不住笑,“不是只喜欢女生吗?”
“哼,你不是不喜欢笨蛋吗?”文俊辉也记得他拒绝自己的理由,当时让自己被在场的所有人笑话了,非常恶劣,极其过分。
文俊辉以为他会感到抱歉地说两句好听的话哄自己,你不是笨蛋你最聪明了之类的,哪想到下一秒他洋洋得意地说:“那是以前,现在我最喜欢笨蛋了。”
*完
得知荣勋二人靠自己赚了一笔的文俊辉(气急败坏):呵呵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
李知勋(微笑):正因为是你的好兄弟才最了解你,外貌协会怎么可能不对全圆佑动心
全圆佑(扶眼镜):谢谢夸奖
权顺荣:耶,晚上带知勋去吃大餐
输了钱的金珉奎:ㅠㅠ圆佑哥只不过去修了个电脑,俊哥就喜欢上他了,那宿舍里光是热水器我都修了三回了,明浩是不是爱死我了?
朴综星|聪明笨蛋
* 全文9k+
*感觉应该听陈绮贞的:太聪明
00.
“我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遥远的距离都是因为太过聪明
要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混乱的思绪都是因为 太想靠近你”
01.
大数据有时候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我从超市走出来时,微博突然推送了一条“你看过的@xxxx”新内容。被我用字母代替的是朴综星前女友好友的id,我去年有阵子窥探过两天。
好吧,我在替自己挽尊,看了不止两天,可能有一周。很难承认诶,我跟朴综星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对亲近的朋友都没完全坦...
* 全文9k+
*感觉应该听陈绮贞的:太聪明
00.
“我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遥远的距离都是因为太过聪明
要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混乱的思绪都是因为 太想靠近你”
01.
大数据有时候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我从超市走出来时,微博突然推送了一条“你看过的@xxxx”新内容。被我用字母代替的是朴综星前女友好友的id,我去年有阵子窥探过两天。
好吧,我在替自己挽尊,看了不止两天,可能有一周。很难承认诶,我跟朴综星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对亲近的朋友都没完全坦白,只是说“就那样啊 没感觉了”。
纯粹是胡扯,我为朴综星掉过的眼泪可能只有泛着点咸味的枕套知道。
我以为这一天就止于想起了这档子事,想起了他那位清秀得出奇的白月光前女友,结果转角去食堂,发现朴综星提着两盒饭站在楼梯上。
跑倒是想跑,这人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跨了几步就堵在我面前,“你有什么好躲的?”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忍着没抬头看他。
“你自以为是什么呢?”我话音刚落就从他左侧绕过,不出我所料他会挽留,即便讲话很难听。
朴综星冷哼了两声。有病,我想,装什么逼啊。
“我真是看不明白你。”他伸手抓住我的左肩,扣得死死地,一点也不像是正常的社交行为,倒是像对犯人一样对我。
我把他的手迅速打掉,“注意点啊,别他妈犯病。”往前走了两步,有点想回头看他,但又忍住了,我对朴综星一向忍耐力超群。
这场拉锯战没能愈演愈烈,但是他的目光冷得我不自觉身体发抖,我又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堂课。
02.
大三的时候开设了一门个性化选课,朴综星和我都凑巧修了影视鉴赏。
这节课的教室实在有些为难我,因为教务科把个性化课程都安排在周四晚间,还是离我宿舍最远的教学楼。
室友预料到我第一节课就会迟到,但我当时不可置信地否认了,事实证明她们确实蛮了解我。
我蹬着自行车抵达那几栋高楼前,还琢磨了好一会儿ABCD到底是怎么分布的,以免我跟教室硬碰硬之后浪费更多时间。
是朴综星替我开了阶梯教室的后门,他靠在窗前,穿了件黑色衬衣,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识趣地点了点头,鼻腔里充斥着他身上法布勒斯的香气,脑海里念头根本压抑不住。
靠,真他妈帅啊。
因为教室容量有限,好些人都站在教室尾上听课,教授决定申请下节课换教室,所以我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玻璃窗上。
不过那时候才四月,晚间仍旧有些凉,我的背裸露了一大片皮肤,和玻璃接触的瞬间倒吸了一口气,“嘶”了一声。
朴综星注意到我的些许不适后,曲起他的食指,指节轻轻敲了敲我的手背,“我有件外套。”他话说一半,语意表达倒很透彻,我懵懵地点了点头。
没多想,直觉告诉我确实应该这么做。
他的皮衣在搭上我肩的瞬间,我的心脏震颤得仿佛在胸腔击鼓,比靠上玻璃窗时更凉。
不是冷,就是从脚趾到头顶,有种电流通过的奇妙感。
教授熄灯播放起《真爱至上》,我借着昏暗的灯光一把拽过朴综星的小臂,怎么比我想象中还结实,我想着。
客观理由充分,我凑在他耳边轻轻吐气,“谢谢~” 。我承认私心不少,就是想和他亲近。
“不用,我比你多穿了一件。”他轻轻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背,我回过头看了自己被他皮衣遮挡住的,原本只有几根线缠绕的背。
天,从没觉得穿衣自由会助力我遇见理想型。
多亏我有刻意拉近距离,不然那节课我俩兴许就维持在原本的位置看电影。现在这样倒是很好,我装作没站稳还能被他绅士地扶扶手臂。
03.
再次遇见朴综星是在我学院主楼上课的时候,他在我隔壁教室上课,我碰巧在广播室整理器材。
又是晚上。我和他好像总爱在晚间偶遇。
我捏着烟盒去半层抽烟,打开后才发现忘记把打火机遗留在寝室书桌上,风吹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于是转身准备回广播室拿包。
朴综星和他朋友有说有笑地跃进我的视线,我下意识地将手背在身后,其实主要是为了藏我的那盒烟。
他朋友伸手肘碰了碰他,朴综星站在半层漆黑的入口一动不动,紧接着他朋友点了根烟,也站定在原地。
只有我在朝他俩走。
他的声音起伏起来,仍旧淡淡地,“怎么了?”
语气听起来就像我们已经很熟,但不过才见过一面。什么嘛,这样会让我很混淆他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啊。
他对别的女生也这样吗,会借她们自己的皮衣保暖,会问她们怎么了,就像现在这样吗?
像小猫一样,神秘又可爱。
我不要做被他关照的那种type,我迫切地想要在他面前成为那个特别的人。于是我捏出了根烟,掐掉了爆珠,含在嘴里。
那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信他真对我有点不一样,至少和其他男生不一样:
没一点爹味地问我长这么漂亮怎么要抽烟,对身体不好,诸如此类的套近乎话术。
他从衣兜里掏出了打火机,站在我面前,伸手挡住了风,替我点了烟。
我吐掉第一口之后,“谢谢~”,正巧他朋友接了通女友的电话,转移去了天台另一侧。
他点燃了自己的那支烟后,偏着头看了我五秒,说了句让我想入非非的话,“下次见面的话,你说的第一句话还会是‘谢谢’吗?”
我语塞,没想到什么狗屁下一次见面,我们还能见面吗?我只是在琢磨这个问句。
“陪我抽四根烟,下次见面我就换个方式跟你打招呼。”我的掌心顺着大臂摩擦几下,有点冷。
“下次可以多穿一件,”他脱下牛仔外套搭在我肩上,又是相同的戏码,“我没办法确保下次我有穿外套。”
好老套啊,但是我对浪漫没办法免疫,特别是朴综星,他好特别哦,我揣摩着。
“我也没办法确保我穿什么,”我顿了几秒,抬眼看着他弯了弯眼角,“所以你每天都带着吧。”
这是高手过招的桥段吗?我对他就是这么想的啊,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才没有要跟他玩什么推拉。
拜托别再笑了,我跺了跺脚,适应黑暗之后,他的脸轮廓越发明晰,视线体会过他的漾在嘴角的弧度,我别过脸不再看他。
04.
我觉得感情升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比如朴综星只是站在我面前,我就想和他接吻。
开玩笑的,我没那么直露。
我表达好感的方式是,和他靠得无限近,手肘抵在他怀里,让他用身体替我挡风,借他的手给我点烟。
他后来有两次非说身上没带打火机,要我别再抽了。我蹙眉审视他的表情,还学会骗人了。
“那我去找天台口的那个男生好了。”语罢,我转身要走。
3,2,1。
果真,朴综星抓住我的手腕,但他食指上的克罗心戒指硌得我突起的骨头生疼。“哪有人次次见我都犯浑要抽烟的,”他服软地从外套内侧口袋掏出打火机,“不许让别人给你点。”
小气鬼。我踩了一脚他的鞋,黑了半个印子。他说我是小猫脚印,踩着根本没感觉。
我气得嘴巴鼓了鼓,想说点什么反驳又吞下。
其实我要反驳的话应该是先前那句,尽管看起来他“拒绝别人为我点烟”这事儿是我赢了,但是执意要在他面前抽烟本就是我的诡计里的一部分。
我心知肚明我俩离谈恋爱就差谁随便说点什么,或者是我吻他下唇。
为什么这么具体。
因为我看着他讲话时嘴唇起伏的幅度,我的心电图在眼前具像化。
世界在想象的电缆烧焦后充斥着粉红色的电流,只剩我空白的躯壳等待被他的眼波融化成灰烬。
为什么这么具体。因为我照做了。
朴综星愣了,我退后两步之后,他说,“今天掐的是柠檬的爆珠啊。”
这个时候就算我转身走掉也不过分吧?我双手抱在胸前看他,想着还有谁也是借着烟味吻他的吗。
“对啊,跟你接吻就这个味儿。”我置气。
“那你跟别人接吻呢?换个口味?”他一把揽过我的肩,把我禁锢在他怀里,我想溜走却被他箍得更紧。
“不告诉你。”我话音未落,右手就被他轻轻捏起,他借着我的烟抽了一口,气息吐尽后直接吻了上来。
吻技不错,所以我一股莫名的火气,顺势狠狠咬了他的下唇。他吃痛的闷声“靠”了一句,“你怎么乱咬人啊。”
“你怎么这么会接吻。”我问。
“为了报复你的无礼行为,”他继续说道,“你以后不能抽这个和别人接吻。”
我翻了个白眼,真拿自己当回事啊。我接着回答他说这还有这么多烟呢,限制不了我的发挥。
他追问我为什么老是抽三五,我说为了隐藏秘密,因为味道淡点,室友不容易闻出来。
随后嗯了两声,我们又陷入一轮沉默。
05.
我们默契地没有提在一起的事情,我好像不需要和他谈恋爱,只是待在他身边,看他戴着副半框眼镜,安静工作就足够了。
他会在我陪他待在他值班时提前点上冰可可,会不气不恼地让我蹂躏他工作时严肃的脸,甚至在余下他敲打键盘的时间里,隔三岔五问他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也不生气。
“好啊,你想吃什么。”他总会这么问,然后我就戏弄他,装作没听见似的不回答。
非要他起身把我从窗台边抓回来坐在他大腿上,他的头靠在我颈窝蹭好几个来回,我才肯笑着罢休。
后来关系发展到,我们睡了。
我在他卧室的两米大床上躺着想,为什么我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呢。
他从浴室出来时很顺手地从出抽屉里拿出安全套,咬在齿间,跨坐在床上,那一瞬间安全套掉在我脸上,而后滚落到耳边的床单上,我骂了他一句是不是有病。
于是他笑着吻我,说是失误,继续唇齿交融。我却还在想,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呢。
他一直是这样对别人的吗?她们也会想和我一样的问题吗?会思考他真的爱她们吗?
后来渐入佳境,肌肤比心脏滚烫,起伏的小腹比大脑要诚实地淡忘了早先的设问,厚重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吞吐时,我早已化成无影风。
我觉得我们不说恋爱也足够了,我以为是这样的,我以为他认为我足够特别。
事实证明我就是在放屁,睡了又怎样,只为我点烟又怎样,和他交换香水又怎样。他的特别人选或许根本就是另一种,和我截然相反的类型。
那天我还在广播室给学弟布置任务,说下周的团建地点让他们自己选。朴综星的消息来的很是时候,我刚好要问他晚上要不要出去吃,我拿到驾照了,不用只让他开车了。
他说他在B楼重点实验室,和X大研究所的在开会,我敏锐地扑捉到这所大学,和某个他提及过的前任。
不得不说,恋爱中的女人是福尔摩斯这件事无需多言,这已经是一种行业内潜规则了。加之我们寝室恋爱占比极高,甚至不用我出马,室友就已经替我找到她的微博。
完蛋,我指尖停留在屏幕上,放大看了很久,跟我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完全清纯的漂亮。不像我,是见他会捯饬两个小时卷发以及贴单簇假睫毛的类型。
专业第一,拿国奖,个子比我高挑,甚至连乐器也比我多会一门。
我隐形的耳朵立马就耷拉下来,发现自己连竞争对手都不够格,还怎么敢觉得我在他面前足够“特别”的啊。
心底有颗石子坠入湖底,却发出掷地有声的响动。
瞬间回答了“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
06.
我那该死的自尊心来势汹汹,推开朴综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我,我猜他也不懂自己。
那天晚上他说实验团队要一起吃晚饭,很抱歉要失约了,我瘪瘪嘴觉得倒也正常,他不会错失这种机会的。
但我试探问他,都是些什么人,他说有一个老朋友,其他都不认识。哦,老朋友,好趋利避害的高级回答。
我这类在他面前逞强扮特别的暧昧对象也会成为他口中避而不谈的部分,日复一日,在他记忆里沉淀,浮上一层灰,然后被遗忘。
朴综星在乎的不是我,甚至,我这种类型。
我不是什么话都要说的人,他以前会刮刮我的鼻梁,蜷成一团,猫在我怀里说跟,“我讲嘛跟我讲嘛,我想听你的事。”
其实是撒娇,所以我的回答不重要。他坐直之后比我高出一截,又把手搭在我肩上,好让我可以靠在他怀里。
我说他真是心思好重的小猫啊。
“所以什么都跟我说吧。”他说。
“嗯。”我回答道,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们需要说什么呢?不讲爱的话,讲肌肤之亲的那些事,还是聊人生和未来这种巨大又荒谬的命题?
我的过去很简单啊,三两句就能总结,但他不听缩略版,完整版我又不记得了。是不是很凑巧啊,我们的齿轮根本不啮合。
其实早先我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也不觉得严重,但安全感缺失的人群就是这样的,想越多越怕,越容易躲在壳里不出来,闷死也只会用一句,“无所谓啊我不在乎”来打圆场。
朴综星接连一周几乎住在实验室,说实话我没见过他穿那种白大褂,有点想看看,但怕碰见什么,我眼里又容不下沙子,所以作罢。
爱我吧,只爱我,我说不出口。
某种压力迫使我不再主动跟他讲太多话,他碰巧忙得颠三倒四,自然也无暇顾及我,拿“过了这段时间我好好陪你”搪塞我。
可能不是搪塞,但我当时觉得就是。
我一直在想,他在她面前会抽烟吗?会不会为了迎合她的喜好,悄悄把打火机放在寝室?是不是为我点第一支烟起,他就觉得我们只能是,这种关系?
我感觉朴综星就要离开我了。
所以那天晚上我去了西教最远的B栋,手里提着下午去市区做的柠檬伯爵茶玛德琳。其实有四个口味,但我记得他最爱吃这个。
我没提前讲,在B栋等到九点半,四五天没见的朴综星终于出现在我视线里。
当然,还有他那个被我翻遍微博的前任。
好般配。她穿了件薄风衣,耳坠是有光泽的珍珠,显得整个人格外温婉优雅。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决定还是先不看了,有点相形见绌的不安。
她笑着帮朴综星理了理毛衣上的小球,我在暗处感叹他真的很适合穿黑色,想了很久才意识到丝带被我攥得早就皱成一团。
我转身靠在墙柱背后,点了支烟。妈的,好想让朴综星永远忘不掉我。
我应该比他更早地消失在对方的世界吗,还是现在就死掉?我怕死,其实是怕痛,也怕死的太丑。
看,这种时刻我还在想肤浅的东西。
07.
我躲朴综星不是一两天了,他说去吃鼎泰丰吧,我说不想吃清淡的。他说在伯爵茶里给我加方糖和柠檬,我说不喜欢喝了。
我不知道他会追到我值班时的广播室来,所以也没料想他会在半层天台逮到我抽烟。
抽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主要是我身边还有个人,虽然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但就是很怪,那天碰上了前阵子艺术节搞策划的同事,戏文专业的。上个月初次见时,跟我聊存在主义,聊萨特和波伏娃才熟了些。
他凑巧和我穿了同样的卫衣,挡在风口伸手要给我点烟,我愣了愣,夺走了他手里的打火机说习惯自己来。
我不知道朴综星来了多久,看了多久,可能就像我陪我抽烟的那口袋柠檬伯爵茶味玛德琳一样,他手里的那壶红糖姜枣茶大概也陪他静默了很久。
我是在下楼的时候看见他的,落寞地靠在墙上,所以也明白他看到了些什么。
你会抛下我吗?他问。
我眼睛刹那间红了一圈,我想,这是我的台词,朴综星。后槽牙咬紧之后,我回头看他,他还是低垂着头。
那件被她捻过毛球的毛衣就穿在他身上。
“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他拧开杯盖,握住我习惯性泛凉的手,“算了,不说这个了,先喝点热的。”
我依旧沉默,想起他讨厌我避而不谈的模样,我追上前一个提问,回答,“没有不一样,”指了指半层天台继续,“凑巧碰上的,只是认识的关系。”
他笑了笑,捏着我的脸颊,亲了一口,又落在额头。比接吻要刺激点,好纯情啊朴综星,我更舍不得你了。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一类的,我摇摇头说不是,谎称是咬着嘴里的肉了。
“啊”着咧开嘴之后,我指了指我的四颗小尖牙,说它们不是安分的孩子。
他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捏着我的下颌,眼神琢磨着伤口的藏匿处。我的嘴角也随着他食指的移动被轻拉出小小的弧度,他不断试探问我是哪里疼,我却全都摇头。
他眉头紧蹙,眯了下眼,我微微抬起头,在他指尖摩挲我小虎牙的过程中不断盯着他的眉骨看。
好漂亮的眉骨。
因为太喜欢朴综星,所以好讨厌朴综星。
08.
我们回了他在学校外的出租房,他到最后也没让我开车,说我散光太严重,他放心不下。
我问他,可不可以一直这么担心我。他说好奇怪哦,说我今天真的不太一样。
我反驳说才不是,我要你当我一辈子的司机,只让我坐在副驾驶,只能让我喂你吃难吃的沙拉,房子的钥匙也只能给我一个人。
他拍了拍大腿说我好可爱,要我以后也像今天这样跟他讲好多话。我说不会了,这很珍贵的。
回家之后他炒了点饭,煎了一小块牛排,说是补偿我今晚空虚的胃。后来我们就躺在沙发上看起了《西雅图夜未眠》,他问我要不要先卸妆,我说好啊,那你帮我涂一次口红吧。
朴综星说我想一出是一出,却捧着我的脸啄了好几口。我的心情好奇怪,又想掉眼泪了。
他从我包里摸出哑光口红,学着我平时的样子涂涂下唇,让我抿抿嘴,然后说,“好了,很漂亮了!”
我捏起他的手指,用他的指腹在唇峰处来回蹭蹭,“拜托,你都没晕开。”
“可是刚刚就很漂亮了,你总是对自己太严苛嘛。”他又要撒娇了。
我开始在他面前卸妆,洗完脸后,我说我就只长这样,他依旧说很漂亮,然后搂住我的腰吻我。
巧舌如簧的骗子,你那清水出芙蓉的前女友才是真的漂亮。
我们那晚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抽同一支烟,我被烟熏出眼泪时他会低头吻掉眼角那几滴咸咸的独白。
后来我一时兴起说他双眼皮不对称,从包里顺出双眼皮贴要给他调整一下。朴综星很无奈地笑笑,耸耸肩之后,双手一摊,任由我摆布。
我觉得我们好像真正的恋人哦,我想到这里就笑出了声。他睁眼问我笑什么,结果眼皮一动,我没贴好。
我猛地“哎呀”一声,锤了锤他,“你别动啊,都怪你。”
“好,怪我怪我。”他又乖乖闭上眼。
到了凌晨五点,他说我该睡觉了,我找着借口说不困,其实我只是想多看他一会儿。
他好像会随时从我身边溜走一样。
朴综星没妥协,他说我白天还有部门团建,要养好精神才可以。然后消失在厨房,几分钟之后端着杯热牛奶出现在我面前。
他右手捏着玻璃杯,在左手腕内侧靠了几秒,“应该不算烫了,乖乖喝掉。”我接过尝了一口,确实是诶。
他因为递杯子的原因,瞬间离我脸好近,我揪着他的领口嗅了好一会儿,“你干嘛把香水喷脖子上啊?”
我停了下来,把“好性感”憋了回去。
“新买的香水,喜欢吗?”他凑得更近,脖颈的肌肤在我鼻尖蹭蹭。
“我去年摔碎过一瓶Lelabo 33,所以记得它的味道。”顺势咬了一口他的肩,继续补充,“别气我,当时好心疼的。”
现在也比较心疼,因为他的肩膀应该还有我的齿痕。
09.
第二天起来之后朴综星不在,我光脚走了一圈,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无人应答。
餐桌上有他留下的纸条,他说冰箱里有早上他出门买的巴斯克蛋糕,恒温器里还有热咖啡,醒了记得吃掉。
好细心哦,蛋糕是昨晚上售罄后我觉得可惜才买的吧。
他发来信息说晚上团建完来接我,现在还在西教开会,实验数据出了点差错,要去调试设备。
我又突然冷静了。
后来那天晚上朴综星没来,他说他的老朋友现在处境有点糟糕,我识趣地退居二线,大方放他留下。
只是心情特别复杂,复杂到喝了太多,喝到头昏,喝到发觉别人给我点烟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的朋友给朴综星打电话,想让他接走我,说我摇摇晃晃走不了路了。我在期待电话那头的他会应允,会出现在我身边,那我一定会跟他接吻接到喘不过气。
他说抱歉,给她们添麻烦了,拜托好好照顾我,他走不开。
我靠在沙发上留了很久的眼泪,我想我好喜欢朴综星啊,可是没用,他要是一说“我们分开吧”,我就无技可施。
“我觉得你们在谈啊,我说让他接‘女友’他都没有反驳,怎么你老说没在一起。”朋友捏着纸巾轻轻替我擦拭眼泪。
“你不明白他的话术。”我抱着她的小臂又开始流泪,“我留不住他,如果他想走的话。”
情侣告别好歹还可以说,我们分手吧。但我和朴综星不一样,我们分开只需要某一方开始装忙,一种心意相通的疏远就足够。
我也想挽留啊,我说朴综星留在我身边吧,爱我吧,只爱我。
但是我说不出口,我的自尊碾不碎。如果他在我面前破碎一点,说不定我还更坦白点。
“秋季交换的事情你想好了吗?”朋友问我,“主任在问了,你之前说不去,重新考虑吧。”
我沉默不说话,只是三四个月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你的履历比他这种人重要吧?”朋友B突然凑上来,往我这煽风点火。“况且你回来才十二月底,大四没什么课,根本不耽误。”
我嗯了两声,说会重新考虑的。
好想在朴综星离开我之前,让我做那个潇洒的坏蛋。
10.
散场时我已经酒醒大半,因为太想一个人呆着,就骗了朋友们说我在便利店门口等朴综星来接我回家,他五分钟就到。
结果没等来朴综星,倒是等来了上次那位戏文专业的同事,他说在马路对面觉得这人很眼熟,凑近才发现真是我。
我没力气说好巧哦这种客套话,只是沉默着点点头,他钻进便利店给我买了杯热豆奶,“晚上凉,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喝这个。”然后又回穿马路,和他朋友集合。
好明显啊,我想着。打算坐着抽支烟就找借口离开,但不巧看见朴综星的车停在路边,他沉默着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
我转过头,看见他副驾驶上女人的侧脸,睡得很熟,但依旧看得出来轮廓太漂亮。
朴综星捏着胃药和止痛药从隔壁药房出来了,他把胃药扔我面前桌上,“我刚刚碰见你朋友,你说我来接你的?”
他看了看刚过马路的人,问我,“所以是谁来接你?”
我说凑巧碰上的,但他肯定不信,我心里堵得发慌,看着他的副驾有人坐,突然想吐。
“朴综星,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我问。
“你什么意思?”他手撑在圆桌上,眼神凌厉得我身子朝椅背上靠近了不少。
“副驾驶是醉酒的前女友,我只是在路边等醒酒的女性朋友。”我起身要走,止不住地想哭,“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我们在一起吧。'这种话。”
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和别人坠入爱河吧。
他后来几天有跟我解释说车上不止她一个人,后座还有一个男生,也说自己早就认定我的女友身份,从我们第一次接吻开始。
我一根筋,脑子轴得要死,跟他说好没意义啊朴综星,我好像太爱他了,所以好痛苦。
他说他才是患得患失的那一方,好像永远都看不明白我的想法,猜不透我的言外之意,害怕有人和我兴趣相投之后,我就会自动离开。
他的借口好拙劣,抚慰我内心废墟的办法是用甜言蜜语粉饰我的不安。我的演技也好僵硬,明明爱得就像只认定他这一个人了,看起来却像在重复虚情假意的谎言。
再之后是期末周,我们默契地投入高强度备战状态,几乎不再联系。
6月24号,我们院最早结束考试,我提前去了美国,和姐姐一起度过了整个暑假。
12月22号,我在食堂楼梯旁遇见朴综星。
11.
我以为再遇见他,我会很平静,就像他碰见“老朋友”那样。
但我高估我自己,特别是发现寝室里的储物柜还有一个纸袋。室友说我喝得烂醉那天晚上,朋友B送回来的,当时就塞进我空荡的储物柜了。
是那瓶几乎全新的Lelabo 33,我咬朴综星肩膀那天晚上闻到的气味。
很不凑巧,我几乎不会打开我那个柜子,走的时候很自然地给它上了锁。这次也是因为突然翻出了把钥匙,才好奇打开的。
他说希望我每次闻到这个味道,都想起他。
“我最爱你了,如果你不让别人给你点烟,不穿别人的外套,多跟我讲你的事,我最爱你了。”
好丑的字啊,我看着香水旁边的字条想着。
我在身上试了这支香,学他也喷在脖子上,普鲁斯特效应又让我回到那个被烟熏得流泪的夜晚。
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很喜欢朴综星。
在这之下,我确信他当初是真的很喜欢我。但那时候我装太聪明,怕“亲手将我的真心葬送”,所以要“猜着他的心再一次确定”,就像陈绮贞歌里唱的那样。
我在散步的时候碰上了朴综星,他在羽毛球馆的长椅上坐着笨拙地贴创可贴,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问我怎么还不跑。
我说跑什么,他说就像中午那样啊,看见他就躲。
大概还是想靠近吧,我蹲下替他整理黏合的创可贴胶面,然后好好地贴在左手伤口上。
晚间很冷,我系紧围巾,缩成一团,问他当时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
“你别自以为是了。”他扭过头去,我犯贱地又把他的头转过来。
“是真的啊...”我笑着揉揉他的脸,“原来朴综星这么喜欢我。”
他说喜欢没用,因为我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不听他任何解释,以及我太绝情一类的。
我了然我的性格弊端,点了点头说这确实不好。
但他真有点匪夷所思,竟然冒出一句,“我在你面前都不像我自己了”,我瞪大眼,心想这是我的台词。
“我本来想等考完试跟你好好谈谈,告诉你她只是我高中竞赛班的同学,她确实喜欢过我不假,但我没有和她恋爱过,更谈不上什么'旧情复燃'的诡计。”
“你所以为的前任也不是她,是另一个X大的女生,我们早就没有联系了。”
“那天晚上我更生气你身边还有别的男人,所以思绪混乱得不行,那么多漏洞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挑。”
我反问他,以前她给他捻毛衣上的毛球时,他怎么接受了。
他说就猜到当时打火机的声音是我的,“我退后了,没有让她捻第二次。”
“我还是觉得你随时会把我抛下。”他握紧我的手,把它揣在他的大衣衣兜里。
“我不会了,”我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真的。”
他靠在我颈窝时,轻笑了声,鼻息喷在我的肌肤上,说“你身上是我的味道啊”,那一刻我确认我真的很爱朴综星。
我把太沉重的爱锤炼成一种灼烧肌肤的金属,恐吓得我四处逃,但是我跑不出牢笼。我往下咽的,藏在对话间空白处的,我以为这就是我的独白和单恋,以为这就是我的假想爱情。
但其实我错了,朴综星和我一样害怕失去,于是得到时也无法心安,所以才和我变得同样奇怪。
没有人站在悬崖摇摇欲坠也坚定自己能赢,不过是拿粉身碎骨的勇气去赌、去置换、去博弈平等和爱情。
如若真有下坠的可能,也没关系,谷底也是开天辟地的新天地。
但在此之前,我还是想要成为一个俗套的人,俗套地和朴综星交换呼吸。
“如果有一个怀抱 勇敢 不计代价
别让我飞
将我温柔豢养”
朴综星|第六颗耳钉
*全文1.1w+
*非典型先婚后爱
1.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天,朴综星刚从洛杉矶飞回来,时差都没来得及倒,一头扎进了我差点取消预约的餐厅。
他对着我如同小学生美术课作品般的玉米造型蛋糕沉默了十来秒。我猜他不忍心打击我的自信,才憋出一句“挺特别的啊”。
我低头扒拉几口他切好的牛排,腮帮子鼓鼓,嗯了两声,说不喜欢再可以点店里的切块。朴综星笑得脸侧画出一个小括号,说特别喜欢,但最好夹层不是玉米馅的。
整场约会我俩都心不在焉。我后悔早上在罗意威给他挑完礼物后路过布......
*全文1.1w+
*非典型先婚后爱
1.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天,朴综星刚从洛杉矶飞回来,时差都没来得及倒,一头扎进了我差点取消预约的餐厅。
他对着我如同小学生美术课作品般的玉米造型蛋糕沉默了十来秒。我猜他不忍心打击我的自信,才憋出一句“挺特别的啊”。
我低头扒拉几口他切好的牛排,腮帮子鼓鼓,嗯了两声,说不喜欢再可以点店里的切块。朴综星笑得脸侧画出一个小括号,说特别喜欢,但最好夹层不是玉米馅的。
整场约会我俩都心不在焉。我后悔早上在罗意威给他挑完礼物后路过布歌东京没买个成品,他应该觉得很疲惫,结束出差后还要跟没感情的老婆坐在高级餐厅,聊本就没多少重合轨迹的过去。
我想起上周在酒吧遇见他的好友沈载伦,当时我和几个女性朋友喝得神智不清,他起身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叫车回家,还准备给朴综星打电话。
多亏我眼疾手快夺走他的手机,忙不迭地摆摆手,说今晚借住朋友家。
朴综星不会喜欢被麻烦事缠身,他的生活有特定的轨迹。我也有,不打扰他是我的首要准则。
后来沈载伦见我状态实在不佳,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摇摇头,全是问题不就等于没有问题吗。我接过他的话,问他觉得我和朴综星般配吗?
“你这是什么话,青梅竹马,阳台开个窗就能看见他弹钢琴的关系,还能有什么好担心的。”
阳台开个窗就能看见他弹钢琴怎么就般配了。他那台两百万的施坦威,我上手之前兴许还要酒精消消毒。
沈载伦说我总是想太多有的没的,我问他朴综星在结婚之前是不是很自由,他说男人结婚之前都是这样的,朴综星以前一旅行就会失联半个月。
但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朴综星在过去有不少自由恋爱的经验,有过真正想娶的人,跟她在酒店大床房缠绵时会产生永远跟她融为一体的灵感。
他生活的缪斯,从来都不是我。
我杯里的马天尼喝了大半,沈载伦问我到底想说什么,我往后一倒,陷在皮质沙发里,用靠枕遮住脸,闷闷地吐了三个字。
“想离婚。”
他让我朋友拿走了我的酒杯,“你最好是喝多了。”
我没喝多,想借着酒劲发疯是真的,想离婚也是真的。“朴综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他不是那样的人。”沈载伦接道。
我知道,除了过多的工作时间占据了我们的婚后生活外,他无微不至。但正因为不是相爱的关系,他给的太多了,我才觉得应该将这些甜蜜的负担物归原主。
比如,他保险柜里没送出的那对钻石耳环的主人。
沈载伦说离婚不是儿戏,我需要跟朴综星好好谈谈,很多事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问他,我想象的是哪样,他叹了口气要我别为难他了。我识趣地住了嘴,但心里的火总是不容易熄灭。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原本就是一个容易钻牛角尖,咄咄逼人的事儿妈,但自从和朴综星结婚后,我一改往日形象,苦心经营着我温婉娴淑的人设。
酒精加速血液循环,很快我就发现无名指上的婚戒已经变得不容易摘下。
2.
我和朴综星结婚是在我爸去世后三个月被一锤定音的。
准确来说,是将我视如己出的后爸。我妈在我七岁那年和我亲爸和平分手,而后我跟着她生活了两年,又在她嫁给我爸后和她一同搬进了现在的房子,成为了朴综星的邻居。
那时候小区里我和朴综星的同龄朋友不算多,加之我爸和朴综星他爸是几十年的好友,所以两家人往来密切也相当正常。
我记得小时候的玩笑话听得最多的就是,阿姨总爱问我要不要以后跟综星结婚啊,我说不要,因为他放学回家时老是吃掉我的曲奇饼,朴综星也说不跟我这个小气鬼结婚。
但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这事儿竟然能一语成谶,所以听完上一辈的提议后,我震惊中的沉默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种默许。
那天晚上,我听见朴综星和他爸妈从一楼吵到三楼,后来他重重地摔上房间门,所有的咆哮中止在这一刻。
我懂事地关了灯,生怕他察觉到我的“窃听”,于是一场无声的海啸席卷着两扇窗户之间的风浪,我却是那艘无法乘风破浪的帆船。
第二天我意外醒得很早,打算溜下楼跟我妈坦白昨天阿姨的提议我不打算采纳,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几套,以便应付叔叔阿姨在我计划之外的追问。
但出现在我家会客厅的是红肿着双眼的朴综星,他跪在我妈面前承诺会好好照顾我。
我睡眼惺忪,以为遇见鬼了,转身就往楼上逃。其实谈话持续了很久,但我脑子一团乱麻,躲在楼梯间没几句话听明白了。
十分钟后我听见我妈轻轻地叫了我的名字,我又像鬼一样静悄悄地出现在楼梯口,她说,“综星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我点点头,听倒是都听见了,但没理解。我想问的很多,想问他为什么要同意,或者是,为什么昨晚上要摔门,但最后憋出口的只有,“朴综星,你是真心的吗?”
我发誓,如果他沉默超过一秒,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大叫说我才不要和他结婚呢。
但他慎重的眼神粘性太强,紧随其后的是,“我是真心的。”
“你犹豫了。”我撒谎。
“没有。”
“我想跟你结婚。”
“疯子。”我撂下一句,光着脚迅速跑回了我的房间。
我跪在床边,呼吸似乎比大学体测完800米还急促,伸手探了探瞬间升温的脸颊,想起我在对婚姻没什么期盼的情况下,曾在好友夜谈时评价朴综星确实很适合当老公。
尽管我心理活动过于丰富,但落到实处的,竟然只剩下我们在民政局拿完红本之后,朴综星问我,“今天要不要去吃日料,纪念一下?”
我皱着眉看他,质疑道,“我们真的结婚了吗?”
他一手捏着车钥匙,一手箍住我的左肩,“合法合理的。”
“原来你跟不喜欢的人也可以结婚。”
“你可以,我就没问题。”
“朴综星,你是不是疯子啊?”
“你才知道?”
我想得很明白,朴综星是因为什么才跟我结婚的。所以早在结婚的那一天,我就做好了过几年‘完美婚姻生活’后,随时离婚的准备。
3.
萌生和朴综星就这么模糊着感情界线过一辈子的念头其实有过几次,但总是不合时宜地被他偶尔的不解风情打败。
有一次我俩半个月没见,我因为泡健身房身材紧实了些,抓紧时间买了套性感睡衣准备在他回家当晚行动。结果他忽略房间的香薰蜡烛,开着灯问我,是不是生病瘦了。
我反手关掉灯,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说自己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哪知道这人把我故意垮在腰上的丝绸睡衣提到肩膀上,严严实实遮住了蕾丝吊带,“我说你前两天发烧真瘦了,明天熬点排骨汤喝。”说完还捏了捏我的肩,很肯定自己的判断。
我气不打一处来,往床上一躺,一脚把他踹得退后几步,“你今晚滚出去睡觉,我不想看见你。”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新买的安全套,我猜朴综星也看见了,他讪讪地笑了两声,站房间门口开始脱衬衣。
“滚啊,你不是说我不舒服吗?今天不做。”我火大地瞪着他。
“我误诊,误诊。”他笑起来时烛芯跳跃的火光就肆无忌惮地摇曳在他眼底的湖泊里,因为太喜欢,所以更烦了。
我把被子往上拉了两下,遮住整张脸,嘟囔着说没心情了。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将我的吊带勾在食指上,凑在我耳边问我还学了些什么,我说今晚取消汇报。
但其实要拒绝朴综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酣畅淋漓之后,我和朴综星躺在一起,小指触碰,就像两座废墟相遇。
从各自破败不堪的钢筋混凝土残骸的小山上滚落一些碎石块,然后勾连般地,我们融成同一片废墟。
他轻轻点了点我左耳新打的耳蜗钉,问我还疼吗,我说只有穿刺的瞬间是疼的。他说他也有一个,我沉默着没回应。
我当然知道,它存在的理由应该被我一直埋藏,我喜欢他,所以我才会沉默。
被朴综星盯得太久,我总觉得他想说些什么,又或者早就琢磨出了点纰漏,只好假装口渴起身喝水。
“怎么突然起来了?”他手臂撑在身后,柔软的床垫凹陷了一小块,顺着往上追溯,他紧实的手臂线条很引人注目。
倒了半杯冰水后,我扬了扬手中的玻璃杯,“晚上吃的菜有点咸,糊嗓子。”他听完后朝我勾勾手指,让我回被窝里喝水。
挺奇怪的,朴综星不是黏人,也不算占有欲太强,我突然很难形容他此刻非要我在他床上喝水时,我的情绪。
以前我是讨厌幼稚的人,讨厌被管束,讨厌有人出自真心的太在意我,所以理所应当地抗拒恋爱和亲密关系。
现在我仍旧没有改变,仍旧害怕承诺,害怕被放弃,害怕有人识破我伪实的硬壳之下缥缈的自尊心。但突然嗅到:要是窝在他怀里,跟他玩打哑谜的推拉游戏也还不错的味道。
见我光着脚站在方桌前,丝毫没有要移动的念想后,朴综星把被子一掀,三两步凑到我眼前,顺势将我打横抱起,说我今天的时间是属于他的。
我反驳,说我的时间不属于任何人。其实是任何时间不属于任何人,我们只是甘愿消遣,所以将消遣的对象当做了所有者,这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朴综星挑眉,语调上扬着问我,是不是只是将他当作消遣的对象。我笑着摇头,说怎么会啊,我最喜欢他了。
他又追问最喜欢他什么,我打马虎眼说都很喜欢啊,漂亮的鼻梁,干涸的嘴唇,还有那颗耳蜗钉。但我顺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你心不在焉。”他捏住我的手,往上移游很小一段距离,停留在他的耳蜗。
我笑着说好吧,最喜欢他语气湿润地叫我的名字,最喜欢他每次做之前哑着问“可以吗”,最喜欢他在我侧腰留下细细密密的吻。
新买的吊带领口很大,所以在抱住我腰的时候,胸前的布料免不了会移位,不过我们向来目的单纯,要洞悉对方不是难事。
“换个地方吧。”我双腿盘在他的腰上,把头埋在他颈窝处,顺着脖子到耳垂舔了舔。
尘土飞扬中,是一片废墟同另一片废墟,温暖地相拥着。
4.
我承认朴综星和我在夜间很合拍,这是维系我海市蜃楼般的婚姻最重要的因素。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我经验比他少,所以我给他打高分,而他的评分标准我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尽管好奇,自尊心也不会驱使我真的问出口。
我有好几次插花时,假装心不在焉地提到他的过往情史,得到的回答颇不真诚,他糊弄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撇撇嘴,“过不去也没关系啊,又不是不能离婚。”
朴综星歪着头盯得我发怵,而后他闷声不响地把咖喱块扔进炖锅里,发出很大几声响动。我把剪剩在餐桌上的枝叶捧起,扔在他身侧的垃圾桶里,抬头问他,“干嘛,发脾气啊?”
“你想离婚啊?”他搅动几下食材,反问我。
“我就随便说说,你要是想,我可以放你去弥补过去的缺憾。”我正色道,“本来你和我结婚就是形势所迫。”
“你过去有遗憾?”他继续盯着我。
我看朴综星是抓不住我讲话的重点,叹了口气,“没有。”
“有你也忍着,我不会离婚的。”
“只能是我照顾你,我跟你妈承诺过。”
“我允许你反悔。”我不死心地补上一句。
那顿饭吃得寡淡,我一度怀疑朴综星给我的咖喱掺水,他吃完饭后默不作声地拿走我的盘子准备洗碗,我自认理亏说要不我来吧,却被他忽视。
我只好凑在他身边,像个不停讨主人欢心的小狗东窜西窜地说我开玩笑的,卖乖地给他捶捶背捏捏肩,又在他被逗地几度濒临笑场阈值时见好就收。
尽管我并不反感和他结婚,但如果不是我爸去世得早,我笃定朴综星的结婚对象一定不是我。
我这个定论下的并不草率,由于他爸妈常常去海外出差的缘故,朴综星小时候更亲我爸,所以在我爸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应该把照顾我当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而在他的视线里,全世界最爱我的男人离开之后,他应该取而代之成为第一顺位。
我不是没见过他那晚争吵后,坐在他房间的阳台上抽了一晚上烟,对比现在情绪平和从不碰烟的朴综星,我用脚趾头都能揣度他当时有多挣扎。
就像人生被早早烫下句点,短暂地终结了一切关于爱情的幻想。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
我承认我当初也有些欠缺考虑,只是急于让我妈心安,加之不反感跟有好感的人结婚,所以草率地选择跟朴综星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婚姻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所以结婚和离婚都是小事,如果说结婚是得到我的允许就可以进行的,那么离婚也只是得到朴综星点头就可以盖章的。
特别是我在问他要公司资料时,他脱口而出保险柜的密码,而后首先落入我眼帘的是一对戴比尔斯的钻石耳钉。
真舍得啊,朴综星。
5.
我的用词有些问题,其实最开始我并未看见那个白色盒子,是在抽空一沓资料后,才发现了躲藏在角落里的它。
购物小票被卡在别的文件夹尾部,看日期是在我爸去世前一天。朴综星不是那种会留下礼物小票的人,所以我只能推测是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地太急,他乱了阵脚。
他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原本被埋藏在最隐秘又安全的一角,却不幸被我发现,继而变成了一颗种子,在我和朴综星之间悲戚且自由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如果是一条项链我或许还能语气轻松地说,这有什么,一条项链而已。但一副精致昂贵的耳环让我的情绪无从下笔,因为我了然朴综星的耳洞是谁陪着穿刺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女生上个月还祝福我新婚快乐。
我想不明白,哪有人在别人结婚快两年时还在说这种话,现在想来,她的祝福糊里糊涂,大概觉得我和朴综星结婚也是糊里糊涂的吧。
我现在联系她说,“你好,请问你对我的老公还有任何余念吗?如果你也舍不得,我其实可以退出的。”这样会不会太奇怪?好像是挺匪夷所思的。
午后三点不适合思考这种分离密度过高的问题,阳光在落地窗折了一个角,散漫地洒落在淡绿色地毯上。是我挑的,朴综星喜欢的颜色,看起来就像家里生出一小块草地,他总说这里很有生气。
我盯着这块地毯心想,如果我们真要分开,地毯应该留给他吗?他会不会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我买的东西?我想着觉得有些郁闷,在‘草地’上用力跺了跺脚,又想象他就坐在我面前看书,猛地朝着空气拳击几下。
视线移转到香水收纳柜,我划分界线似的将原本按香型摆放的秩序调整成‘我的’和‘朴综星的’。我偏爱木质男香,除了朋友送的礼物,剩下的玻璃瓶子几乎是一片黑白,朴综星的香水反而比我花哨些,潘海利根的兽首系列他买了大半,陈列得就像博物馆里的文物。
他是在第二天出门上班时察觉到异常的。
一身棕色大衣,拎着厨余垃圾站在主卧房间门口,表情颇为凝重地问我香水怎么摆放得跟之前不一样了。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为隐藏自己不太自然的表情而背对他,说就是想换种摆法。
“我不喜欢跟你分得这么清楚。”语罢,他替我关上了门,几分钟后,我从窗口看见他的车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准备在厨房倒些水喝。路过门厅时闻到了一股圣地鸢尾的香气,我很难不认为他是为了赌气才故意穿我新买的香。
他这个人真是自私,不喜欢跟我分得清楚,却在保险柜里保留意味不明的女士耳环。
我筑起高墙的城堡被周遭事物的风起云涌裹挟着,而后坍塌,我想我的人生大概也会这样,是鲜艳糖衣之下难以入喉的苦涩。
这日子谁他妈爱过谁过吧。
6.
我不知道朴综星回国之后和沈载伦见过面了吗,是不是略有耳闻我酒后失态的那些言论,尽管仍是未解之谜,但总觉他行为举止有些怪。
也说不上哪里怪,这或许就是我们这种非真爱夫妻之间隐晦的共感时刻。
我俩别扭几天后,为了挑家里花的色调我打通了朴综星的电话。
“打电话有什么事吗?”他声音淡淡的,几乎要被翻阅纸张的响动盖住。
我愣在花店台阶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拒绝我沉默的理由也很明了,“我在公司,五分钟之后开会。”
我当然识趣,大方说那我挂了。
揣摩朴综星的心思本就是一件难事,我试图构建起他起身去一趟阳台或者休息室的合理性,但放弃来得更快。
因为我意识到,我其实不必替他寻求Plan B,拒绝本就是他的最佳计划。
挂断电话后的十分钟,他发来消息问我怎么了。
“没事,挑花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吞吞吐吐。
“没事那我就挂了,”他顿了顿,“还在等我安排工作。”
人共情太多次也会觉得疲惫,而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们步调已经不一致了。
想到这里时,又觉得遗憾,因为舍不得。
不过后来我们还是分手了,在他从沈载伦口中得知我有意向要跟他离婚的两个月后。
导火索不是很大的事情,只是他忘记提前订我想吃的季节限定蛋糕。不过我倒希望是大吵一架,像我们这样各怀心事很久的,真遇上事反而找不到病根。
两个人胡乱地猜一通,前言不搭后语地搜刮出各自的委屈,争执不出任何结果,只是平白无故地累,累了有什么解决办法吗?没有,分开好像是最好的。
我和朴综星都恼得瞬间不在乎理论逻辑分析的结果,执意要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处理复杂的感情。这是错的,朴综星比我清楚。
吵到后半夜,他去厨房拿了瓶啤酒,拉开易拉罐的声响像警报,我看了眼,想说这是我前天晚上买的,后来想了想,这是他结的账。
看吧,很多时候我的语言能力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丧失的,因为怪来怪去,我俩其实在婚姻关系里就是一体,怪他就等于怪我自己。
我习惯得不到回应时,就开始沉默应对各种问题,他以为我消化了,但其实我只是觉得放弃比坚持来的舒心。
我看着他说,朴综星,要不就到这里吧。
但是朴综星说尊重我的选择,真坏啊。
他仰头喝完了一听啤酒,想伸手摸那盒万宝路,抬头发现它在我身侧的花盆旁,靠在我买的小猫托盘款式烟灰缸尾巴上。
其实很没意思吧,我们的婚姻。我有底气认为朴综星应该很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但尊重这个字眼有点太过。
我起身往卧室走,而后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仍旧在沟通公司新企划案,再后来,朴综星的声音消失在这间屋子。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像走了,又像没有走。房子空得吓人。
可能是我一直没有底气和自信,可能是结婚的意愿最初并非来自我们本人,也可能是出现在保险柜里的‘不速之客’,它们交织着成为了我感情中的紊流。
7.
太草率地结尾带给我的涟漪就是,我时常忘记我和朴综星已经分手了这件事。
因为那确实是一段很没有起伏的日子,因为分开前他陪我的时间也不算多,不过我倒是常看他的对话框,有两次撞见“正在输入中”,但仍旧是三缄其口。
要谁先走下台阶原来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苛求。
爱本就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物,它让我们变得安静又嚣张,沉默又汹涌,迟疑时会感知到皮肤深层有一张网在蔓延,神经都变得敏感。
朴综星发觉我在玩真的之后,好像慢慢也对分手这件事释怀了。虽然我也没说过我只是在闹脾气,但是恋爱也好,婚姻也罢,是需要闹别扭来润色的。
他不懂这个道理,偶尔会像木头。
也有可能他什么都懂,只是不愿意再演相濡以沫的戏码。
而我在和朴综星分开之后,幼稚地为了不保留和他相同数量的耳洞,在右耳又穿刺了一个。
不过穿孔师在选钉时错拿了星形的黑色耳钉,我对着镜子轻轻碰了碰,问她不是黑色的方钻吗,她从纹身设计稿里抬头,在意识到失误之后,朝我尴尬笑笑,说过半个月再换掉吧。
所以在后来的半个月里,我很难得照镜子,因为不免看到那颗黑色的耳钉,它的形状,以及穿孔师在临别前说的那句,“你右耳的三个耳钉连起来看好像星星”
和朴综星分开一个月之后,我取下了新耳钉,却发现它有些发炎,但迫于当时繁事缠身,耗了一下午也没去药店买药,到了晚上再想戴上去时,察觉耳洞已经堵上了。
我现在算是发现了,当时我纯粹在给自己找罪受。为了特别而突出“特别”的我,其实过于嘴硬,普通,脆弱。
如同我们决定结婚的那个脆弱春天,跟我那双进水的三原康裕一起被浸透,但他摘下的lv耳钉还留在我的包里,像钉在最娇弱的羊皮上,留下了无法修复的痕迹。
我发呆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想到他,但是却察觉好多话再没机会开口跟他讲了,比如不要背大号的黑色puzzle,不要穿衣领很低的衬衣,不要依靠药物调整睡眠状态... ...
但是其实我们即便靠得再近,也没说过这些话,我扮演的不是这种细致角色,朴综星是知道的,我猜他也比较喜欢我安静的样子。
我没跟我妈坦白我和朴综星打算分开的事情,他能憋得住,那我也可以。不过女人心思细腻,从我一回家就开始追问,是不是和综星闹矛盾啦?
“没有,想你了才回来的。”我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最近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别的宝贝了啊?”随后趴在靠枕上朝我妈眨巴眼。
“有啊,综星比你懂事,妈妈现在每周都能收到他的订的花和应季水果。”她努努嘴,指了指饭厅圆桌摆放的玫瑰,“你下次回家提前说一声,我们今晚约好了露营。”
顺着她的目光追溯到隔壁邻居,了然她的同伴,哑着点点头。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轻易跟我妈开口。
8.
我妈傍晚离开后,我坐在阳台的吊椅上发呆,直到夜深,才点燃第一支烟。
目光游离到朴综星尘封已久的房间,被窗帘遮挡得若隐若现的那架施坦威在月光下泛着模糊的光,我拼命地回想高中时他弹琴的样子。他的侧脸有好看的钝角,认真时偶尔会皱眉,总戴着细框眼镜。
怎么那个时候没有喜欢上他呢?
成为夫妻后,和他一起看看音乐剧,逛艺术展,泡在家居馆挑最契合我俩温度的碗碟,自驾旅行时默契地用相机互相偷拍,在厨房呆上一下午钻研大师配方烤牛排,旅行时最爱为对方挑挑选选各种香水... ...
我好像是在这样的时刻爱上他的,但回想时,也突然犹如被冷水劈头盖脸一顿淋而觉得悲哀。
他的温柔是基于教养,陪伴和笑容是源于礼数,我为自己沉浸在这些普通夫妇的日常生活而感到悲悯,思绪万千却又突然滞涩起来。
突然间背后响起几声钝钝的敲门声,我警觉地一缩,思考小区的安保工作一向做得不错又放松了些,但在亮起的屏幕,指尖还是停留在了通讯录里朴综星的名字上。
“谁?”
“我。”
我抖落手里的烟灰,长舒了一口气,“进来吧,吓死我了刚刚。”
朴综星略显疲态地问我怎么今天没回家,我反问他不是天天都不回家吗,他语塞。
我们沉默了很久,他突然开口,“你跟妈妈说了吗?”
“说什么?”
“你想离婚。”他转动几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抬头注视着窝在吊椅上的我。
“说了。”我撒谎。
我无从得知朴综星是因为我夜不归宿来找我,还是因为他担心我先跟长辈开口我们的婚姻有裂痕才来找我的,但无论哪一种,我都觉得不自在。
意料之外的,重逢比想象中更自然,没有所谓的剑拔弩张,一切都显得很平淡。他后来出差大半个月,回家也没跟我正面碰上过,可能还得归功于他也逃避现实跑去住公司了吧。
我叫了他的名字,他回过神来应答,我问他,如果没有我,有没有想过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
他却说没有,说一直觉得我很好。我翻了个身,有些无语,心想回光返照也不是这么用的。
“你知道从我的房间,看你是什么感觉吗?”我转身看了看坐在我床边的他,“很近,但是很远。”
“阿姨来跟我说,‘宝贝,和我们成为一家人吧’的那天晚上,我听见你摔门,也看你抽了一晚上烟。”我扬了扬指尖燃烧的烟,一点猩红霎时间在黑夜烫出锯齿形的伤口,“现在我们交换了。”
朴综星眼眶发红,我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很久,真漂亮啊,
“你跟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从来没觉得幸福吗?”他抓住我准备点烟的右手手腕,“还有,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怎么,允许你妥协结婚时抽烟,不允许我盘算离婚时抽烟?”
“我不想离婚。”他声带发涩,“不想。”
“就算你爱别人,你过去有遗憾,我也不想跟你离婚。”
朴综星声音有些颤抖,我的逻辑也随之共振起来,皱着眉头问道,“我爱别人?”
“你的日记,阿姨收拾阁楼杂物时不小心看到了。”他像只受伤的小猫。
9.
谁年轻的时候不追星,不在日记本上写上两句,“要是不能嫁给他,我该怎么办啊?”
“这么说,你不是真想嫁给某个人?”
“我说真的,我都不记得你说的是哪谁了,我偶像换了那么多,你这让我很难办。”
“所以其实跟我结婚还不错吧?”朴综星像个等待被表扬的小孩,高高地扬起了头,得意地笑了两声。
“是挺不错的,”我哈哈笑了笑,“但是我早就做好了让你追求自己的幸福的准备。”
我再清楚不过,他尊敬我爸,也愿意为了上一辈的约定牺牲点什么,可我不是自私的人,如果说和朴综星结婚是完成一种使命,那么总有交接的一天。
“朴综星,你那天晚上在想什么呢?”
“是无法坦然接受人生被安排却又不得不妥协,还是思考三个月前买的耳环该不该送出手?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那天取保险柜的资料时,不小心发现了你以前买的戴比尔斯。”
太好了,我想,终于把憋了好久的话一吐为快。
“其实我本来没想跟你结婚的,虽然我承认你确实是不错的结婚对象,但这不是我非要跟你结婚的理由。”我双臂环抱着膝盖,“可是你为什么,要跪在我妈面前说那些屁话。”
“你大二谈的女友前些天还来祝我们新婚快乐,我记得你的第一次打耳洞就是她陪你去的,我知道她对你很特别,所以我想...”
我偏着头,试图从纱质窗帘的朦胧中窥探他的脸上是否出现了我预想中的如释重负。
“你想什么?”朴综星忍住怒气,“想撮合我们啊?你挺大度,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沈载伦碰上你喝酒那次,你怎么不宽容地忍忍,大度地跟他说我们感情很好?”
“你知道你之前每次跟我开这种玩笑,我都觉得荒谬,压根儿没放在心上过吗?可是有一天,我从我的朋友口中确信你要跟我离婚,我觉得好笑的是我自己。”他从口袋里掏出装耳环的白色盒子,“会因为我忘记预定你想吃的蛋糕跟我提离婚,却不敢直接问我戴比尔斯是买来送给谁的?”
“送给谁的?”我顺着他问道。
“送给你的。”
“你第一次打耳洞,我陪叔叔挑了一对昂贵的耳环,结果叔叔有事提前先走,当晚就出意外了。我原来一直不敢跟你提这事儿,怕你想起又觉得痛苦,所以打算熬到今年你生日再告诉你。”
我低头笑了笑,眼泪突然侵蚀眼眶,轻轻一眨,就急促地滚落,“我爸真大方,好舍得哦。”
朴综星蹲在在木板上,左手环住我的肩,右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将我紧紧地锢在他怀抱里。
“我不是妥协才打算和你结婚的。”
“我特别后悔,如果那天我是跟叔叔一起走出skp,会不会没有意外发生?我一直对你心存好感,在叔叔离开后也确实想陪在你身边,想照顾你,但不是我妈那种方式。我生气不是因为你以为的‘人生被安排’,而是我了然你那段时间心情复杂,不想他们这么着急地加重你的负担。”
“更何况,你的人生,应该你做决定。”
刹那间,平日里我沉稳的丈夫鼻音重得吓人,他环抱我的力度很大,像是怕我溜走似的。他穿着大学时最爱穿的卫衣,少年气息扑面而来,我想起无数个周末回家时,他走在我前面帮忙拖行李箱的画面。
10.
我摸了摸朴综星的脸,隐约有些润,我心沉了大半,软得一塌糊涂。
他说他在开车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话,却生怕我不见他,只好关了灯先狩猎在他的房间里,斟酌再三才输了密码进我家,准备敲我的房门。
“我发觉爱你,是一件循序渐进的事情,你太可爱,所以我一度认为任何人爱上你都不足为奇。我又特别幸运,成为了你的丈夫。上次跟朴成训见面时,他问我领带是什么品牌的,看起来质感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狡猾,明明知道,却装作茫然地说,‘不知道,我老婆挑的。’”
“还有我冬天的穿搭和香水,你甚至会按照我出差的城市搭配,就像去西雅图时你会分装几毫升Diptyque的影中水,你说回到故乡就应该和雨后的气息融为一体。天啊,我无数次感谢你能成为我的邻居,在步入适婚年龄后同意和我结婚。”
“沈载伦说老婆生气了应该要哄的,但是我说他一个婚都没结的人,怎么懂已婚夫妻的想法。况且我回想过去,你其实谈离婚也不止一次,所以我生怕我回家呆着让你看着眼烦。只好每天加完班回家,去你房间看看你,又在客房睡到你起床之前赶忙离开。”
“平日里我总是忽略表达,不是把‘我爱你’时刻挂在嘴边的人,但我格外注重各种节日和纪念日,我一度觉得你也是,我们在这方面很契合。你会提前挑好漂亮的裙子,会在出门前帮我整理领带,你不知道你认真的时候眉头和嘴角老是皱皱巴巴的,我好几次想伸手捏捏你的脸颊,又怕吓着你,只好作罢。”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早点告诉你耳环的事情,你会不会就不会想离婚的事情了。”
“其实我特别蠢,我以为你慢慢会明白我对你有多上心,却忽略了你是一个想法特别多的小孩,我性格也有些固执,你说要跟我就到这里时,我其实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佯装无所谓地跟你说,‘我尊重你’。我真是个疯子。”
“你从来没问过我,我想要的幸福是什么,所以你很幼稚也很笨,因为你从来没想过,我追求的幸福只是,你在我身边。”
我们在黑夜里眺望远山,眺望对方的房间,直至跌入互相凝望的视线里,用一种只有彼此懂得的语言细细描绘出一首晦涩的诗来,杂糅的情绪被瞬间化解开来,融入这条曾经以为波涛汹涌的,窗与窗之间的无声海。
降温的郊区依靠干燥的风中和濡湿热烈的感情,云和月依偎在灰黑色的画布上,心跳藏在胸腔里,以一种更为宏大的模式为这静谧的一切伴奏。
朴综星抚摸着我右耳上只剩一点的第六个耳洞,我说好像已经愈合了,他说对哦。
我们盘腿坐在阳台上,我装无奈地抱怨怎么又和他变得一样了,他说他应该也去打一个,然后让它慢慢愈合,就像我一样。
“有病吧你?”我笑着说,手被他攥得紧紧,却无意挣脱开。
“才知道?”
“其实我没跟我妈说。”
“猜到了。”
后来我把那颗黑色星形耳钉放在了收纳盒里,和我愈合的伤口一同被崭新的生活覆盖,直至被淡忘。
几个月后,朴综星生日当晚被几个好友灌了不少酒,走到长廊吹风时我凑在他怀里问他刚刚许了什么愿望,他说希望我比他幸福。
在四月的春夜,餐厅长廊不断有人往来,朴综星眼神湿润地讨要一个属于寿星的吻,我就站在他面前,因为顷刻之间漫溢的爱意,内心倏然变得完整起来。
假想的放弃与成全,后知后觉的爱,愈合的小伤口,被搁置的第六颗耳钉,这些构成了完整的我们。
佑灰 | 九千米恋人 上
*这是上 1.1w
*空乘x空乘
*是航空au!
1.
怎么又是他啊。
文俊辉踩下餐车的脚刹,他乾脆不笑了,嘴角牵不上去也就木纳地敛着,管他的。
对方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盯他,越想就越气。
他微蹲下来抽出一个餐盘,抽屉里还剩几个红的蓝的锡纸盒,按道理是该问一句:先生,请问您要吃牛肉还是海鲜的?客人至上嘛,可文俊辉却飞快拿起浅蓝色的餐盒,还煞有介事啪地一声叠在长方盘上。
另一只手熟练地夹起蓝子里的圆面包摆在一旁,终于要抬头凝视那人,才不情不愿吐出一句:「先生,开一下桌子。」
那个人照做,也没有被文俊辉怠慢的态度影响到心情。
「只有一个...
*这是上 1.1w
*空乘x空乘
*是航空au!
1.
怎么又是他啊。
文俊辉踩下餐车的脚刹,他乾脆不笑了,嘴角牵不上去也就木纳地敛着,管他的。
对方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盯他,越想就越气。
他微蹲下来抽出一个餐盘,抽屉里还剩几个红的蓝的锡纸盒,按道理是该问一句:先生,请问您要吃牛肉还是海鲜的?客人至上嘛,可文俊辉却飞快拿起浅蓝色的餐盒,还煞有介事啪地一声叠在长方盘上。
另一只手熟练地夹起蓝子里的圆面包摆在一旁,终于要抬头凝视那人,才不情不愿吐出一句:「先生,开一下桌子。」
那个人照做,也没有被文俊辉怠慢的态度影响到心情。
「只有一个选择吗?」
「是,只剩海鲜意面了。」文俊辉撒谎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明明车里还有几份黑椒牛柳。
一不留神餐具的位置朝下了,文俊辉也懒得校正,由得餐盘歪歪斜斜摆在桌上。
尽管厚地毡吸收了脚步声,文俊辉仍隐隐感受得到背后的响动,他连忙扯出一个职业笑容,笑眯眯地歪了歪头,一改刚才冰冷的语调,听着甜甜蜜蜜的:「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吗?」
这乘务长怎么这么闲啊。
「Jun,餐和面包还够吗?」
文俊辉在心里松一口气,他这敏锐的职业警报就从没有失灵过,他迅速转过身应了声礼貌的「够呀」,相比方才马虎的表现,现在连倒橙汁也挂着和譪可亲的笑容,虽然对方再三提醒要的是苹果汁。
文俊辉正以后脑勺对着乘务长,被监视的感觉自然不怎么样,他瞪了眼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用眼神告诉他你可给我安份一点。
他把刚倒好七分满的橙汁放在小托盘上,迤迤然递到男人眼前,话听着是贴心温顺的,可眼睛却盯得人死紧。
「先生,是橙汁对吧?」文俊辉刻意加重橙汁两颗字的发音。
男人推了推眼镜,笑时眼角微往内勾,说谢谢时带着几分异样的温柔,可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有礼的客人和空乘之间平常的交流罢了。
文俊辉笑着应了声不谢,又朝背后的乘务长点了点头,这才踩了下红色的脚踏,把餐车推回去后舱厨房。
文俊辉利索地把车上未开封的果汁汽水放回饮料车里,顺便清空了餐车里的餐盘,把刚煮好的咖啡和热茶倒进壶里,一共四壶,一份放在自己的车上,另一份递给另一边过道的空姐手里。
「谢谢啦。」
「小事。」文俊辉微微一笑,这才回到储物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
「你那边的乘客怎么样?好应付吗?」
文俊辉抱着臂挨在储物柜旁摇摇头,「还可以,不过有些人就是很麻烦,一天到晚没事找事。」
等了约莫十分钟,前面的乘客差不多吃完,文俊辉又拖着空的餐车开始收取餐盘,经过70G时,文俊辉依然是绷着嘴角,不给那人好脸色。
桌上的餐盘整理得妥妥当当,连锡纸盖也完整复盖在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整份航餐原封不动还给文俊辉了。
文俊辉弯下腰把餐盘塞进车里,餐盒很沉,明显没吃几口,他瞄了眼70G的客人,对方也笑着回望他,文俊辉轻哼了一声又移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嘟嚷些什么。
把餐车存放好,车上的饮料都摆回原位,文俊辉又急着拿起托盘在客舱走了几个来回,把方才没能收取的塑料杯餐盘都收回来。
直到乘务长拉上帘子,把客舱的灯光调到最暗,文俊辉总算能舒一口气,伸个懒腰稍微休息了。
「我去前面看看有什么能帮忙,你们都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乘务长这又拉开帘子款款而行,待人走远了,几位空姐空少才卸下职业笑容开始念叨着。
「累死我啦,宋姐可太严格了,她站在我后面时我倒可乐的手都在抖。」
「就是,我刚才没用托盘,她站在大老远都看得到,还提醒我——」
两个女生异口同声模彷她们口中的宋姐:「一定一定要用托盘!」
「习惯就好啦。」文俊辉打开烤箱,拿出一份黑椒牛柳,「刚才我收餐盘的时候都没问他们喝不喝咖啡,宋姐突然捧着两壶茶走过来时,我心里都在发虚,我还告诉她,哎真奇怪啊,他们好像都不怎么喝茶。」
「Jun,你可太坏了。」
「怎么啦,可别告诉我你们有挨个问,这显得我很不专业。」
「那当然是——没有啦。」站在他身侧的女生,胸口的名牌写着Anne,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她忽然撮住嘴唇,比了个「嘘」的手势。
「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留意70G那位乘客。」
都知道当空乘的十个有八个都爱聊八卦,他一向充耳不闻,就是这会儿听见70G时手抖了抖,文俊辉罕有地参与了讨论,他直问:「70G怎么了?」
「我知道我知道!」名牌写着Sophie的女生匆匆回应,她掩着嘴巴笑了笑,说起那个谁时像个满腹心事的小女生,「刚才他还主动帮我关行李柜,长得又高又帅,还超有礼貌的,该不会是什么明星吧?」
文俊辉打开另一边的烤箱,夹了个黑糖面包放在盘上,小声说了句假绅士,「他要是明星就坐商务舱了,用得着坐经济舱。」
「所以重点来了!」Anne亮出手机屏幕,「刚才宋姐告诉我70G是ID乘客,也就是说他是我们公司的!」
「什么意思啊,什么是ID乘客?」Sophie是新人,对很多术语还是一知半解。
文俊辉低头喝了口水,接着说:「ID乘客就是用员工机票登机的,平板里会标明。」
「没错,也就是说70G是我们的同事,我一会就去关心关心他,毕竟同事一场,交换一下排班表也很合理呀。」Anne笑得喜滋滋的,倒是文俊辉脸色一沉,拿着面包夹的手一顿,怔了半秒又回复刚才的笑容。
Anne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餐盘,「这是哪个客人的,我帮你送吧。」
文俊辉下意识拿起餐盘,笑着推拒:「我送就好,你们不是第一组休息吗?」他往墙上的黄色便贴抬了抬下巴,「只剩十分钟了,抓紧点时间,可别饿着去睡。」
「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要告诉我们啊。」
「对对对,尤其70G的,我们义不容辞。」
文俊辉笑着应了句「知道啦」,他掀起眼前的帘子,扬起的嘴角又逐渐敛回去,他摸着黑走了几步,确认是停在70G前才径自打开座位的桌子,把餐盘放上去。
男人摘下耳机,灯光虽暗,可电视上的光芒像几个五颜绿色的光球在他的脸上跳跃着,他明显在笑,文俊辉最见不得他笑了,尤其像他这般笑得鼻子起皱的,他看着心都软了下来,哪里舍得跟他计较。
男人掀起盖子仔细看了数秒,接着又抬头问他:「不是说只剩下海鲜意面吗?」
「不吃就算。」文俊辉懒得理睬他,把餐盘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对方的动作更快,当即握着他的手腕不让走。
「放手。」见他没打算松手,文俊辉加重语气,又压低声线罕有地凶了他一句:「全圆佑。」
「我吃就是,你给的我都吃。」
「那刚才的你怎么不吃?」
他就是明知故问。
文俊辉知道全圆佑不吃海鲜,刚才闷着一腔的气,偏不要给他好脸色,这个没心肝的东西,对他好一点都是便宜他。
「那你再拿一份过来,你督促着我吃。」
「还督促你吃,那我不用吃饭啦?明知道自己肠胃不好还死撑....」文俊辉眉头一皱,怕惊动其他乘客也不敢较劲,由得全圆佑圈住他的手腕,像个人型手拷。
文俊辉真是烦死全圆佑了,追他追上飞机来。
全圆佑一早答应文俊辉二月那会要随他回深圳一趟,公司的年假都是划一在年末申请,系统自动审批,一月中旬出排班表的时候,文俊辉兴冲冲抱着全圆佑的胳膊问他:「我整个二月只有一班纽约,你呢?」
全圆佑被身侧的人摇得头晕眼花,他抱着平板划了几下,眯缝着眼睛回答:「飞纽约不错啊,发的律贴也多——」
全圆佑盯着密密麻麻的排班表怔了数秒,他明明拿了二月的假期,怎么从月初到月末都写着细细的航班编号和起飞降落时间。
文俊辉见他眼神不对,立刻把平板抢过来放大一看,整个二月排得满满当当的,说好要空出来的日子也被首尔的来回航班堵住了。
文俊辉瞪了全圆佑一眼,审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全圆佑连忙登入系统,才发现报的假期没有过审,自动推迟到三月份。
「我问了你好多遍假期拿到没有,你都说有!」
全圆佑有口难辩,几次文俊辉问他拿到假期没有,他正好在打游戏,回回都推搪说拿到了,待游戏结束,那金鱼脑袋只晓得要抱着文俊辉在床上厮混,登入系统什么的一早抛诸脑后。
文俊辉气得跳脚,他计划了几个月的深圳之行就这么泡汤,亏全圆佑前些日子还抱着他亲得起劲,说要看看俊尼的家乡,一起去钓鱼吃麻辣香锅,果然床上的话都信不过。
恰逢今晚文俊辉要飞意大利,往日全原有都会开车送他到公司,这回惹文俊辉不高兴了,他反倒没点表示。文俊辉怄了一肚子的气,收拾行李时眼尾瞅见那人在玩平板,左按右按的,一点要挽救的意思都没有。
他阖上行李箱,把箱子扶起来后,穿上刚刷得油亮的皮鞋,拉着箱子头也不回,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全圆佑才晓得起身喊了一声「俊尼」。
文俊辉拖着两个行李箱打车,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跟徐明浩数全圆佑的不是,可徐明浩在外站,他看了眼腕表,在脑里飞快计算这时间差,心里想说不定人早睡了。
乘客登机时,文俊辉站在舱门门口,脸带浅笑重复着枯燥乏味的「Welcome onboard」。
天知道他脑里还在埋怨全圆佑记性差,一天到晚只顾打游戏,对他一点都不上心,真不明白他当初为何要答应交往。
文俊辉回过神来抬眼一看,才发现身穿休闲服的全圆佑站在几位乘客身后朝他笑了笑。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文俊辉瞪圆双眼把人从上而下打量了个十秒八秒,才敢相信他的男朋友真傻得如此离谱,大半夜追他追上飞机来。
不过也不见得有多少诚意,员工机票又不值多少钱。
碍于乘务长就在附近,他还得恭恭敬敬向全圆佑躬身微笑,目送他步入经济客舱,心里却在念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
2.
「睡得好吗?」
Anne刚从休息室下来,她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脸上还带着妆,手一顿又放下来摇摇头应了句:「不太好。」
「A350的床可太窄了,真不是人睡的。」Anne四周张望了一会,接着问:「刚才忙吗?」
文俊辉摇摇头,走向休息室的门口输入四位数密码,上去之前不忘交代客舱的情况:「不忙,都在睡呢。对了,45A已经喝了五六杯白酒了,虽然看上去挺清醒的,可要是他再问你们要酒精饮品,就给他倒一杯暖水吧。」
「明白啦,好好休息啊,晚安。」
文俊辉回头应了句晚安,拉开趟门爬上阶梯,先挂起自己的西装外套,接着在门口处拿了全新的毛毡和枕头,挑了远离门口的床铺,正如Anne说的,A350的休息室像个窄小的胶囊旅馆,他一米八二的个子,平躺在床铺上长度也就刚刚好。
他拿出手机设了闹钟,在两片口罩间放了一片湿纸巾再戴上,阖上眼睛没多久,又回想起初初遇见全圆佑时的画面。
三年前的文俊辉只是个菜鸟空少,结束培训以后喜滋滋飞了几个短途来回,才发现线下线上大有不同,尤其他缺乏经验,和其他入职多年的同事相比,做什么都慢手慢脚的,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稍微熟悉整个流程了,在一次飞往瑞士的航班上遇上了全圆佑。
从全圆佑走进简报室那一秒开始,不准的直觉告诉文俊辉,这个长得不错看上去风度翩翩的男生,一定就是传闻中男女通吃,私生活特别乱的风流空少。
不过全圆佑私底下是个怎样的人倒与文俊辉无关,只要他不特别摆出前辈架子刁难他,什么都好说。
客满的航班是所有空乘的恶梦,文俊辉虽是一脸从容,可心里几乎是崩溃的,这个要水,那个要毛毡,安顿好几位大爷又急着做广播:「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onboard ST604.....」同一时间在脑里计算该如何腾出位置,安放摆在地上孤伶伶的行李箱。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那会,飞机正准备起飞,文俊辉坐下来,他拽了几下两边安全带,金属扣咔嚓几声呈放射状紧扣于胸前,全圆佑这才走到他旁边坐下,重复一样的动作。
文俊辉瞅了眼他的名牌,写着Wonwoo,入职时间比他早两年,算是他的前辈了。
他决定先打开话闸子:「你飞过瑞士吗?」
「上一次好像是去年冬天了,有挺多好玩好看的地方,挺值得去的。」全圆佑的嘴角微向上扬,彬彬有礼地回答。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叫蓝湖的地方,你去过吗?」
「我上次只去了少女峰,蓝湖我也听说过,不过那一次时间不够,可能这次会去。」
文俊辉哦了一声,侧过脸看全圆佑时眼睛都是亮的,这是他首次去瑞士,难免有点兴奋,要是能结伴同行就最好不过,他虽然没问出口,可在全圆佑看来,就是在等他发出邀约。
全圆佑是个颇有耐性的人,可在这行待久了,有时候也挺烦这种无意义的社交,毕竟空乘没有固定的同事和上班时间,下了飞机就意味曲终人散。
可眼前的人笑盈盈地请教他,问他哪里好玩哪里有好吃的,明明也不是撒娇的语气,可听着就像只朝气满满的小猫跃到他胸前挠他心口喵呜几声,像在问他:喂,你能不能陪我玩玩呀?
文俊辉的魂魄都要飘往瑞士了,也没留意此刻的自己凑得有多近,近得能清楚看见嘴角和颊上的痣,全圆佑咳了一声,心里想也怪不得那个出了名有无数P友的外籍机长一直对文俊辉虎视眈眈,他似乎真缺了点危机感。
是这么想的,可到头来说出口的竟然是:「要一起去吗?」
文俊辉也没犹豫,点点头很雀跃地说:「好啊,我们一会交换一下号码。」
当时的全圆佑带着前辈光环,人也温柔,文俊辉笨手笨脚的全圆佑也不嫌弃,总是让他慢慢来、悠着点,文俊辉哪里晓得这都是全圆佑接近他的手段,应该说他也不傻,不多不少也察觉到点异样,只是没放在心上,后来回到酒店钻进被窝里回味了一番,才惊觉:哎,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比如去程,座位上的行李柜没关上,背包搁在边缘摇摇欲坠几乎要掉下来,刚好文俊辉捧着一个放了几杯果汁的托盘经过,这背包又好死不死挑准时机掉了下来,文俊辉已下意识倾身去挡,几杯橙汁淋在他身上,而他脑里只有一个想法:糟了,没有溅到其他人吧。
背包直直砸到他肩上的痛楚他都没来得及计较,被波及的乘客就急着揪着人指骂:「有没有搞错,你走路不带眼睛吗?」
文俊辉也不理对错先低声下气道歉,心里叫屈明明是你的行李没摆好,关我什么事啊。
他一边道歉一边收拾掉落在地上的塑料杯,这位乘客唯恐天下不乱,还吵吵嚷嚷说要见乘务长,文俊辉明明心里冤得不行,又得赔笑安抚对方的心情。
他刚站起来就碰上拿着两条白毛巾的全圆佑,文俊辉有点尴尬地低头说了声抱歉,乘客也大安旨意伸出手摊开掌心,全圆佑却直接拿走文俊辉手中的托盘和胶杯,把毛巾递到他眼前。
「你拿着,先擦擦。」
文俊辉迟疑了半秒,他接过毛巾,想了想,还是先把其中一条递给身侧的乘客,可和文俊辉湿漉漉的胸口相比,对方的身上确实见不着液体飞溅的痕迹。
不讲理的乘客掠过文俊辉双手递上的毛巾,骂骂咧咧地又抱怨了几句,文俊辉只想息事宁人,刚要开口,右肩却被轻轻拍了两下。
全圆佑放轻声音朝他耳边说:「你先回去,我来处理。」
天知道这句「我来处理」,文俊辉也就记了个三五六七年吧,怕不是退休那天也得拿出来回味一下。
「小姐,这是您的背包吧?」
全圆佑拎起掉在地上的双肩包,对方正忙着擦拭仍雪白新净的衣服,装模作样应了一句:「是我的,怎么了?他走路不带眼睛也怪我吗?」
「没有,只是想提醒您打开行李柜以后记得要关上,刚才背包掉下来砸到我的同事,肩膀受伤可大可小,也幸亏不是其他客人经过,不然小朋友老人家被砸到也不好,你觉得呢?」
女人瞄了眼文俊辉的肩膀,有点心虚地眨眨眼睛,「我..我这不是正要关上吗?你们不让开我怎么关?」
全圆佑给打了个眼色,意思是他会善后。回到后舱,乘务长见文俊辉的西装马甲湿了一大片,才探头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了?打翻水吗?」
全圆佑抢先回答:「没事,我没留意Jun在我身后,转身时一不小心把饮料倒在他身上了。」
文俊辉转过身一脸疑惑看向他,全圆佑却继续自说自话,给出的笑容和回答也很可靠,「没溅到客人,不过确实是我疏忽了,我已经清理好地面了。」
待乘务长离去,文俊辉才拉着全圆佑的胳膊道歉,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串:「刚才太麻烦你啦,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明明饮料都淋到我身上了,她还说是我弄脏她的衣服。」
全圆佑见文俊辉眉头紧皱,有点委屈又有点气愤地嘟嚷着,连脸颊肉都微微鼓起来了,全圆佑闷笑一声又答非所问:「你有带替换的制服吗?」
「有是有,不过都寄舱了。」
话刚说完,全圆佑把自己的行李箱拿下来,翻出一件乾净的深蓝色马甲,「你先换上我这一件吧,应该也合身。」
文俊辉也没推拒,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衣服时又听见全圆佑说:「虽然说客人至上,可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老是揽到自己身上,像刚才明显是她不对,总不能她的包砸到你,你还弯腰给她道歉吧。」
「我知道...可我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嘛,我怕她追究。」文俊辉说这翻话眼神出奇地有点躲闪,全圆佑也不是在训他,反而是对他太好了,害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听闻他的同学在机上打翻饮料,其他人也不帮忙,只顾着交头接耳给她扣上「好笨的新人」的名号,没想到事情真发生在他身上时,他竟有这好运气,遇到这么替他着想的同事。
「这种人只会得寸进尺,你跟她道歉她还真以为自己有理了。」全圆佑把拉炼拉好阖上行李箱,「她真要追究,我就当你的人证,公司也没有这么不近人情的。」
「谢谢,你人很好。」文俊辉觉得这番话那里怪怪的,决定换一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不是会有那种比较自私的人吗....可你不是,你特别好。」
文俊辉又连忙摆摆手说:「哎你不要觉得有负担啊,我就是想说一声谢谢而已。」
「我知道了。」全圆佑笑着回应。
要是未来的文俊辉问全圆佑:你到底喜欢我的什么?他应该会率先想起这个时候的文俊辉,接着回答:喜欢你总是很纯粹又很真挚。
「不过,你让我别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不也是嘛。」文俊辉试探性地开口问:「饮料明明是我打翻的,你怎么连这个都揽到身上去,要是张姐怪罪下来,你就不怕她给你写不好的评语啊?」
「我之前跟她飞过,她还挺喜欢我的,至于你——」全圆佑抱着臂故弄玄虚从上而下打量了一番。
「怎么啦?我刚才送餐送得挺快的,她嫌我慢吗?」
见文俊辉一惊一乍的,十足他还是新人时得模样,全圆佑也不开他玩笑了,「不慢,我还想让你送慢一点,好像我在跟你比赛一样。」
「我哪有啊,我送了才一半,你那车差不多推到机尾了,我还想让你等等我呢。」
「那一会儿发早餐,我们都发慢一点。」
「你最好是呢。」
「我会等你的。」
3.
蓝湖的水确实是蓝色的,像水晶一样清澈见底。
不过这只是网络图片里的景色。
文俊辉上班前也查过天气,虽然未来一周都在下雨,但总有天晴的一刻嘛,谁料到他在酒店一觉醒来,窗外已乌云密布,他才记起自己忘了带伞。
算了,难得来了总得出门逛一圈,他在前台借了把伞,踩着水潭走了近二十分钟的路,最终还是决定进超市避雨。
文俊辉分分秒秒都在祈求明天得是天晴,一是他已计划好一整天下来的行程,二是这次的蓝湖之旅还多了个全圆佑,明明之前还信誓坦坦绝不谈机上恋爱,可文俊辉还是得坦诚,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动心了。
一个长得帅、有风度,还明显对他有意思的空少,比瑞士航班更可遇不可求,谁能不心动。
提着两个纸袋回酒店时,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多,本想问全圆佑一句要不要到附近的餐厅吃个晚餐,可人一旦动了点歪心思,连这么普通的问句都怕被别人看穿,踌躇了十几分钟还是决定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文俊辉的裤管都湿透了,只想赶紧回房间冲个热水澡,刚踏出电梯口就听见走廊那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和全圆佑住同一层,转角处有一面大镜子,刚好能映照出头一排的房间,文俊辉扫了眼镜子,竟看见熟悉的身影在搀扶着某个他不认识,醉得东歪西倒的陌生人。
文俊辉连忙躲回角落里,脑里闪过几个画面,是同机组的同事?可他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难不成是交友软件临时约的人吗?糟了,该不会真的如他所想,全圆佑就是那种私生活特别乱的花心空少吧。
他还记得之前遇到过的同事总叮嘱他们这些新人:知人口面不知心,结了婚的依旧能玩得开的大有人在,你们可小心点。
文俊辉又小心翼翼探头偷看了一会,只见那个陌生男人嘟嚷着要回家,而全圆佑难得有点粗暴,让他别乱动不然有他好受的,接着把人塞进房间里。
这完全不像机上风度翩翩又温柔的他。
门关上了差不多几分钟,文俊辉才快步回去自己的房间,脑袋里开始感性和理性的拉扯。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那种关系吧?
他真宁可自己没撞破这一幕,他又想起全圆佑在机上替他解围,甚至下机抵达酒店以后,只是跟他说了一句普普通通的「好好休息」,也没有什么越轨的语言和举动,这一时间文俊辉都有点搞不清全圆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这就是文俊辉不想谈机上恋爱的原因,当空乘的人,十有八九都很会装。
脸带笑容心里在骂骂咧咧的,口里说着不必帮忙其实是需要帮忙的,明明有男女朋友依然能嘴上哄出花来的,作为一个入职没多久的新人,他其实也遇到过不少了。
好在他对全圆佑也仅限是有好感的阶段,冲个澡倒在床上又左思右想了一会,最终还是睡觉决定不去想了。
第二天是自然醒的,可天公不作美,窗外依旧是乌云密布,雷雨交加,约定时间的前一个小时,文俊辉才问了全圆佑一句:还出去吗?
Wonwoo:今天天气挺差的,这雨没三两天也下不完。
Wonwoo:有点可惜呢。
文俊辉自从对全圆佑有那么一点想法,又撞破昨晚那一幕以后,他开始陷入一个把一句两句话无限放大解读的局面。
这是什么意思,「可惜」是在默认今天不外出了吗?
文俊辉又想起全圆佑回复他的时候,说不定身边还睡了个陌生人,真是太可笑了,认识两天不到的人,已足够让他体验喜欢一个人时该有的情绪了。
Jun:是呢....好可惜。
Jun:下次来瑞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Wonwoo:你一定很失望吧。
Wonwoo:原本想带你到处走走的。
Jun:有点饿了😿不想再吃三文治了。
那你就带啊,谁说下雨天不能逛街的!
文俊辉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他都说了自己不想再吃乾巴巴冷冰冰的三文冶了,怎么全圆佑还不应他一句:那我们去吃点好吃的。
等了约莫十分钟,文俊辉开始胡思乱想,全圆佑是不是只当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旅游伙伴兼笨蛋同事,毫无半点别的想法。
还是说他决定留在温暖的室内,和枕边的人吃room service。
再等了半小时,文俊辉决定不等了,他怎么还开始对一个结识几日不到的同事抱有期待了,怎料打开房门的一𣊬就碰见全圆佑和昨晚那个男人走出房间,陌生男人还抱着臂骂他:「你真不是人,昨晚这样对我!」
文俊辉瞠目结舌,脑里闪过几个不着边际的猜测,他赶在全圆佑的眼睛扫过来之际,换上一个平和的表情,他浅笑着说了声早安,而陌生男人用手肘撞了下全圆佑,问他:「认识的?同事?」
全圆佑简短地应了声是,文俊辉故作平静说了句:「我有点饿,先去吃饭啦。」
说完头也不回也顾不着全圆佑的反应逃开了。
随后全圆佑才回复他的讯息,问文俊辉在哪儿,文俊辉吃了大半份奶酪土豆才拿起手机,悠悠地输入了店名,附上一张照片和赌气的一句:吃饱了。
切,以为是暖男,原来是中央暖气。
文俊辉有点气愤地叉起一块土豆塞进口里,心说怎么徐明浩随便飞个短途都能碰上长得帅人又好的韩籍机长,还开开心心交往一个月了,而他就遇上这种糖衣骗案,还是一天动心不消三晚就失恋。
再见面已是第二早在酒店前台集合时。
两人面面相觑了数秒,似乎都有共识有什么变味了,文俊辉发现自己也挺会装的,扬起嘴角说了声早安,寒暄一番便拖着行李箱随一行人步出酒店,一晚间就变回普通同事关系。
亏文俊辉还难得地对这场九千米恋爱抱有点期许,谁料到竟是落得如此下场。
整段航程,全圆佑还是很照顾自己,文俊辉装得了心如止水,可目光又不觉地跟随着对方,连对方应完服务铃回来时,他也是抢先其他人开口:「他要什么?水吗?」
「没事,他按错了。」
文俊辉哦了一声,又坐回去吃刚热好的航餐。
第一组休息的同事洗嗽完便匆匆赶到休息室,只剩下全圆佑和文俊辉肩贴着肩,两人各捧着一份热食在慢悠悠地享用。
回程接近二百位乘客,好在大部分都是瑞士人,不算难伺候,刚才又发了晚餐,大家都吃饱喝足接着睡了,没怎么叼难他们。
文俊辉是不是该庆幸他还能和全圆佑独处整整三个小时,他随口问了一句这几天在酒店吃了些什么,全圆佑才徐徐回答:普通西餐吧。
越是刻意不聊那人,文俊辉就越止不住好奇心想问对方一句:那个人是谁。天知道文俊辉还把公共群的「名单」翻出来,一张集结最难搞和最该提防的同事名单,所幸的是全圆佑不在名单上,反而同组的机长竟位列前排,不过他毫不在意就是。
文俊辉夾起味道不怎么样的鱼块放进口里,接着问:「对了,我昨天才发现我们的机长在名单上。」
「你这才知道?」
「我就跟他握了个手,连他的脸都记不住,哪里想得到。」
全圆佑眼眉一挑,「怎么这么突然才发现?」
文俊辉有点心虚瞄了眼全圆佑,随便找个籍口搪塞过去,「闲着嘛,在酒店里无聊死了,就看了眼公共群。对了,你知道他吗?」
「怎会不知道,他可有名了。」
「私生活很乱?」文俊辉试探性开口。
「怎么了,你还对这些八挂有兴趣?」
文俊辉马上摇摇头,他这不是想找个机会问问全圆佑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风流机长有多少个P友他才不感兴趣。
文俊辉唯有乾笑着胡扯一句:「我想起他前几天问我要号码嘛,说不定他还看上我了。」
前半句倒是千真万确,抵达酒店那会,在等电梯的机长见缝插针问了文俊辉一句:晚上要不要喝一杯。刚好前台在喊他的名字让他上前领房卡和津贴,文俊辉鸡同鸭讲一样说了句Good Rest,便急步从人群中脱离。
「你给他了?」
「没有。」文俊辉站起来,把餐盘放进车里,他蹲下来背对着全圆佑说:「我才不是那种随便进陌生人房间的人。」
话说出口才发现听着有点酸微微的,文俊辉怕自己的话冒犯到全圆佑,连忙站起来解释。
全圆佑也恰好站了起来,往他的方向迈前了一步,文俊辉又偏偏在此刻转身,两人撞了个正着,脸和脸之间的距离近得他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退无可退了,后背只得贴着没关上门的餐车,被涌出来的冷气吹得脊骨刺刺麻麻的。
全圆佑怕餐盘掉在文俊辉身上,连忙举起拿着餐盘的手,另一只手撑在桌沿试着找回重心,怎料一不小心把人困在眼前,抬起眼睛就是文俊辉那张怔愣的脸庞。
文俊辉显然是被这阵仗乱了手脚,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全圆佑,可谁也没推开谁,反而是咽了咽喉咙急着澄清。
「我的意思是——」
「我想说——」
文俊辉顿了半秒,两人又颇有默契异口同声说了一句:
「你先说。」
「你先说。」
文俊辉动动指尖碰了下全圆佑的左肩,全圆佑才咳了一声松开手。
文俊辉拿过他手中的餐盘,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放回车里,刚关上门才听见全圆佑说了一句:「那是我的同学。」
「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
被看透心思的文俊辉耳朵尖烧得红红的,想澄清又无从下手,只好背对着全圆佑不去看他,哦了一声又无事找事打开餐车的门,不晓得还有什么好收拾的。
天知道他松了一口气,在心里一直默念:原来是同学....只是同学...幸好是同学.....
也好在全圆佑看不见文俊辉此刻的表情,不然笑得如此明显他也不好解释了。
Tbc.
下应该能写完!
【佑灰】龙舌兰日出
双杀手,强强互撩
6k甜饼一发完
————————————
“知勋,报下目标位置。”
“香槟塔。”
“好嘞。”
文俊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又撩了一下长发——实际是调整了一下被长发盖住的耳机,风情款款仪态万千的向目标靠近。
“不是我说,你在画面上看起来真的很不协调。哪个女生会在穿礼服的时候穿平底鞋?”
文俊辉一边扭着胯一边从牙缝里回:“我再穿高跟鞋就两米了朋友,目标还怎么看到我惊为天人的脸。”
“那你等下跌倒的时候千万记得把鞋子藏好,如果目标看到你长裙底下是双跑鞋那我们就失败了百分之七十——注意,目标往你这个方向过来了。”
文俊辉精神一震。...
双杀手,强强互撩
6k甜饼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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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勋,报下目标位置。”
“香槟塔。”
“好嘞。”
文俊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又撩了一下长发——实际是调整了一下被长发盖住的耳机,风情款款仪态万千的向目标靠近。
“不是我说,你在画面上看起来真的很不协调。哪个女生会在穿礼服的时候穿平底鞋?”
文俊辉一边扭着胯一边从牙缝里回:“我再穿高跟鞋就两米了朋友,目标还怎么看到我惊为天人的脸。”
“那你等下跌倒的时候千万记得把鞋子藏好,如果目标看到你长裙底下是双跑鞋那我们就失败了百分之七十——注意,目标往你这个方向过来了。”
文俊辉精神一震。
西装革履的男人拿着酒杯匀速往这边走来。文俊辉估算着距离,在适当的时机弹了一颗玻璃珠到路过的服务生脚下,然后顺理成章的被连带推倒,正摔坐在男人跟前。
当然没忘了遮住鞋子。
从正面看他的姿势稍显做作,但男人是从侧面俯视的,于是就只能看到娇艳的侧脸以及饱满的胸部轮廓。
文俊辉不着痕迹的挺了挺胸。
开玩笑,这假胸花了四个小时才戴好,不多展示一下都对不起他的付出。
服务生吓得手忙脚乱,这酒会上的每个嘉宾都非富即贵,得罪一个还不知道要怎么遭殃。他慌忙去扶这位小姐,男人却比他更快的伸出了手。
上钩了。
文俊辉嘴角一动,把手搭了上去。
借着男人的力柔柔弱弱的站起来之后,他矜持又有些羞涩的捏着嗓子说:“谢谢你。”
卷发红裙的美人虽然个子高了点,但是比例非常好,身材丰满,腰细腿长。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似乎是混血,嘴唇红润像颗熟的正好的樱桃。
是个极少见的尤物。
男人眼睛一亮,用一种夸奖的语气说:“小姐,你真美。”
文俊辉在心里狂吐口水。这老流氓装作很绅士的样子,其实已经把他看了个遍,别以为他没发现。但是面上还是要羞涩的道谢:“谢谢。”
“我叫Black。”
“June。”
早在来之前他们就准备好了天衣无缝的假身份,因此目标在收到手下回馈的信息时很明显放松了戒备,还主动邀请文俊辉一起去跳舞。
文俊辉顺水推舟,刚动了一下,突然娇呼一声,“我好像扭到脚了。”
“是吗?”Black立刻蹲下身子。
呸,老流氓,大庭广众就想掀我裙子!
为了不暴露跑鞋,不是,为了表现出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文俊辉及时抓住男人的袖子,眼波流转,粉面含羞。
Black像是才意识到,重新站好,开始道歉:“是我唐突了。”
老子信你的邪。文俊辉娇羞道:“没关系……不过我恐怕要先回房间了。”
Black立即道:“我送你回去。”
“好呀,谢谢你。”
“稍等。”
Black嘱咐了一句就暂时离开。文俊辉百无聊赖的靠在桌边,表面还是风情款款的大美人,实际在小声跟李知勋吐槽:“大老黑是找他小弟去了吧?”
“……大老黑是什么?”
“给他的绰号。这老东西,色心都快从头顶冒出来了,戒心怎么还这么强。”
“这也正常,毕竟他自己也知道想杀他的人太多了。”
“那他要怎样,那啥的时候还要他小弟围观吗?”
那边沉默了一下,反问:“你能进行到那一步?”
“当然不可能,在那之前我肯定取他狗命。”文俊辉翻了个白眼,“我能不能在电梯口就动手?”
“最好不要。他的小弟像蟑螂一样多,你在电梯口动手不容易脱身。”
“那我真应该穿拖鞋来。”
“然后逃跑的时候掉在门口一只?你以为你是灰姑娘?来了。”
文俊辉立刻重新挂起假笑。
一路上Black都在开屏一样展示自己,文俊辉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虚与委蛇,终于到了房间。他表情毫无破绽,心里却在盘算待会儿用刀还是用枪。
突然有破风声。
李知勋的示警跟文俊辉的下意识躲避几乎是同时的。文俊辉一个矮身躲开来自身后的袭击,紧接着一个侧踢回击过去。
跑鞋就这么横在Black眼前。
文俊辉:糟。
袭击者是一个黑衣戴口罩的男人,伸手利索。见一击没中,他摸出枪,对准了Black的心口。
李知勋迅速判断:“这人我现在去查一下,不过肯定也是杀手,让他得手了我们的钱就飞了。”
那文俊辉必不可能让他得手。纠缠之下,这发子弹最终打断了吊灯。这双层水晶灯不仅华丽,体积还很大,要是不想被砸个头破血流,只能赶紧躲开。
三人立刻散开,玻璃碎了一地。
Black已经明白身边佳人也是来要命的,趁此机会逃出房间,呼喝着他的小弟们过来围攻。耳机里李知勋传来提醒:“蟑螂大军还有十秒到达战场。”
文俊辉低声骂了句,然后一把扯住黑衣男人的手腕。
“跑啊朋友!”
全圆佑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小时前他潜入这家酒店。宴会厅人太多他不好露面,反正按照目标的尿性肯定会带人回房间,他便藏在酒店里伺机下手。
“目标现在什么情况?”
“……胜澈哥?你在吗?”
“……”
全圆佑脑袋上的六个点简直要具象化,他按了一下耳机,切了线:“胜澈哥。”
“啊抱歉。”那头终于有了声音,“我看Vernon戴着耳机,还以为他在跟你联络。”
“你看他带着耳机的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他在听歌吗?”
“但我看他在盯着显示屏……哦他睡着了。咳,目标出电梯了,带着一名女伴。嚯,这姑娘好高,比他还高。”
全圆佑只关心一点:“不是他保镖?”
“不是,这是他刚在宴会厅勾搭的。”
“好。”
女伴的信息包括房间号已经被崔胜澈调出,他便从窗户进入房间,守株待兔。原本的计划是打晕女伴,快速解决目标,没想到失败了。
这位小姐的身手出人意料。
目标最后逃了出去。崔胜澈提醒道:“他的帮手要来了,人太多,你最好先撤。”
不过他连撤走也没按照原计划进行。因为这位小姐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就开跑。她似乎对地形很熟悉,左拐右拐甩开了追兵,最后跑进了一个——
男厕所。
全圆佑审视的看着她。这位应该也是个杀手,只是他知道的女杀手里并没有这么一号人。
而且还堂而皇之的进男厕。
“呼——真的像蟑螂一样烦。”
对方抱怨了一句,全圆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这位小姐突然毫不避讳的开始脱裙子。
他下意识扭头避开,对方却主动凑了过来,同时声音已经变了。虽然音色还是很甜美,但完全不是女性的声线:“嗨朋友,帮忙解一下项链,我摸不到扣了。”
全圆佑:“……”
他震惊的扭回头去。
凸出的喉结,平坦的胸部,腰身虽然细但一看就不是女人的,更别说某个地方凸出来的四角裤。
全圆佑:“……”
这是个男人!
他盯着那条内裤,久久不能言语。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看人方面翻车,他竟然完全没怀疑过这人的性别。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直白,对方很快注意到,一边套裤子一边说:“不好意思啊这位兄弟,你不要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的内裤看,这个牌子的的确很好穿但是我现在也不方便送给你,等下次我们有缘再见送你条新的。”
全圆佑眯起眼睛:“你是谁?”
“我也想问你是谁。”对方迅速换好衣服,又扯掉假发,露出清爽的短发,“问别人身份之前,得自报家门才行。”
“你也是来杀他的。”
“显而易见。”
“那为什么拦着我?”
“我说朋友。”对方一脸无奈,好像他提了个愚蠢的问题,“我接了六个单来杀他,要是被你截胡,我要亏死的。”
全圆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操作:“六个单?”
对方一挑眉,理直气壮:“六个单子都要杀他,又没规定不可以合并同类项。”
“……”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从来都没人这么做过。全圆佑觉得这人挺大胆,有点想笑:“那你肯定要亏死了。”
“不会的朋友。”对方已经收拾完,顺便把变装的衣服打包,“我不能扔掉它吗?好吧不能,因为太贵了。”他已经走到窗边,却又突然停下,对全圆佑说:“反正都是走,不如一起啊?”
全圆佑瞬间有点怀疑自己耳朵。
崔胜澈在耳机里感慨:“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邀请,他真有意思……我正在查他身份,查出来告诉你。”
对方看他没有反应,继续热情邀请:“你会驾驶滑翔伞吗?我背着这么一大包东西有点不方便。”
全圆佑审视的看着他:“我们可是竞争对手。”
“相聚即是缘,我还没碰到过跟我撞单的人呢,要是平常我肯定请你吃饭。”
“你不怕我杀你?”
“先不说你能不能……如果你有这个打算的话早动手了,这会儿就不要废话了。所以你会驾驶滑翔伞吗?”
得感谢这栋大厦高的离谱,让他们飞行时不会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滑翔伞隐匿于夜色,穿过大片灯红酒绿与火树银花,最后落在郊区一片草地上。
文俊辉迅速把自己从安全带里摘出来,又把衣服假发重新打包好,转过身,躲开了一记直拳。
这场交锋从两人见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定会产生。刚才地方跟时机都不对,现在成功脱困,自然就顺理成章。
因此文俊辉也并没有指责对方恩将仇报之类的。
搏斗是安静的,只有招式带动的风声。打斗持续了很久,全圆佑意识到一个事实。
对方的体能跟身手都非常好,格斗技巧也胜他一筹。他所有攻击都被化解,对方甚至还在笑:“居然不打脸,你可真是个好人。”
全圆佑并不想要这张好人卡。他打向对方的腹部,却被反捉住了手腕。这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招式,瞬间他已经躺在了地上。
对方顺手摘下了他的口罩。
“哎呀,是个帅哥。”那双眼睛里满是笑意,“那么帅哥,我赢了这单是不是归我了?”
全圆佑沉默不语。他并没有放水也没有轻敌,事实就是他近身硬碰硬打不赢对方。可实力这么强的杀手应该很有名气才对,他怎么不认识这张脸?
他们现在交叠躺在草地上,他被压在下面,虽然没有被拿捏要害但也完全被限制了反击能力。那张带妆的美艳的脸离他非常近,他们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以及青草跟不知名野花的香气。
虽然不会影响什么,但是他必须承认现在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
因为这个人在月光下漂亮的简直像个妖精。
对方看了一会儿,脸突然又压近了一点,语速被刻意拖慢,有种旖旎的味道:“帅哥,你现在的表情好像在等我亲你。”
全圆佑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丁丁点的瞬间,这个念头确实在他脑海里飞了过去。
崔胜澈的提醒在耳机里响起:“圆佑小心,他是J。”
全圆佑瞳孔倏地睁大,恍然挑眉。
“你是J……我早该想到的。”
对方眨眨眼,对全圆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似乎并不意外。他笑容狡黠的像只猫:“幸会,W。”
W跟J。
杀手排行榜常年争第一的人物,没人说得清他们谁更强,也没人见过他们真容,包括他们彼此之间。
文俊辉刚去洗了个澡,一边擦头发一边说:“W实力真的挺强,好久没见到能跟我打这么长时间的人了。”
“怎么说也是跟你争榜一的人,你以为呢。”李知勋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啪的一声打开罐子,“你们居然没打个你死我活。”
“荒郊野外的,大家都有枪,love&peace啦。”
“可是论枪法,你可不一定比得过他。”
“也许他确实近距离枪法比我好,但我保证他打不死我。我们两个又没有仇,傻子才动真格的,只会两败俱伤。”
他跟W都清楚这一点,因此搏斗到最后也是点到为止。他没有下死手,W的枪也好好地待在身上。
唯一的对手这种关系非常奇妙,它可以让双方在敌对的同时产生惺惺相惜的信任,甚至需要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的化身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
“可是你们现在目标是同一个。”
文俊辉擦头发的手一顿,“是啊。”他叹了口气,神情苦恼,“我赢了也不给我,搞得还要继续跟他抢,见鬼的。所以我们得赶快啦知勋,抢在他前面把人解决了就好。”
李知勋看不出他是真不放在心上还是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往椅子上一瘫,随他去了:“一周之后有人请他去会所寻欢。好消息是你不用女装,坏消息是那个会所都是男公关,你要去吗?”
文俊辉觉得这情报真让人牙疼,于是呲牙咧嘴了一下表示对目标的唾弃。但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去。”
会所的走廊为了满足某些客人的癖好,刻意设置的宽阔又昏暗。全圆佑从这里穿行,表情不明。
他后面有至少三条尾巴。
前面拐角处有个人,全圆佑本来想在那里解决的,此时只能把枪塞回去。那人似乎是在专门等他,还冲他招手。
是文俊辉。
全圆佑并没有太惊讶:“J?”
“我就知道你肯定也会来。”文俊辉笑眯眯的说。他今天不知从哪偷了一身服务生的衣服,领口开的像没系扣子。
全圆佑目光从衣服缝隙之间扫过,“你在等我?”
“你被盯上了。”
“我知道。”
文俊辉眉梢一挑,“我也知道你想在这里解决他们,但是这样大老黑由怀疑到确认自己是目标的概率非常高,你会完全暴露。”
“……大老黑?”
“绰号,这不重要。相比之下,我有个办法能让那些尾巴自己走掉——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盯上吗?”
全圆佑心里差不多清楚,但没有说出来,而是等着对方说话。
“因为你到现在都没有叫过人。”文俊辉摇头,“你可一点也不像来消费的。怎么,不近男色?”
全圆佑看着他,意味深长,“也不是,这要分人。”
“啊呀,那我还算来对了。”
文俊辉嘟囔着勾住对方脖子,而全圆佑也就这么任他动作。
“你对我可真不设防。”
“彼此彼此,你对我也很好心。”
全圆佑并非真不设防,他的右手从始至终都在兜里,那里放着他的枪。文俊辉自然也不是真的好心主动帮忙脱困,要是全圆佑这边闹起来目标肯定会加强戒备,对他也很不利。
“你清楚我要怎么做。”文俊辉点点对方下唇,嘴角轻佻的弯起来,“会有人介意吗?”
全圆佑再一次确认,那天并不是妆容的原因,这张脸本身就已经足够迷人。
“已经开始吃醋了?”
“说什么呢帅哥,我们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谁说的。”全圆佑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两人挨在一起,“我们现在不是交易关系吗?”
文俊辉呆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笑出声,凑近吻了上去。
昏黄的光线只能模糊表情,却遮掩不住声音。纠缠的声音亲密至极,由微弱逐渐放肆,意乱情迷不似作伪。
文俊辉间隙瞄了眼旁边,啧了一声,“他们还在,估计得多来一会儿。”
“只是这样可能不行,还要做点别的。”
“什么?”
全圆佑揽着他的腰一用力,两人位置对调。文俊辉被按在墙上,肩头一凉,有吻落下。
“你的枪硌到我了。”
全圆佑短促的笑了一声,“你说的是哪把枪?”
文俊辉眯起眼睛,笑容揶揄:“两把都有。”
尾巴们最终给全圆佑发了安全卡,结束监视自行离开。他们的亲密接触也可以停止了。
“他们走了。”
“嗯。”
文俊辉的胳膊从全圆佑腰上离开,全圆佑的手也从文俊辉衣服里抽出来。
“OK,服务结束,有没有小费给我?”
“要多少?”
“这一单。”
“那可不行。”全圆佑整理好衣服,促狭的说,“公平竞争,谁杀了算谁的。”
十层。
这是会所的最高层,也是最隐蔽的一层。这意味着,除了目标自身的手下,还有会所本身的人。
都藏在暗处。
“原来他那啥的时候真的留小弟在旁边,好变态。”文俊辉听完李知勋的监控内容,完全不适,“目标在里间,外间有四个人——哇我都不敢想我会看到什么限制级场面,有点想吐。”
全圆佑表示爱莫能助:“我们也不好提醒他们先穿上衣服。”
“我希望他们只是单纯的躺在一起聊天。”文俊辉说,“他们叫了餐车服务。”
这当然是混进去的好办法。
文俊辉很轻易的掉包了服务生,推着餐车去敲门。本来餐车应该在门口转手,但里面的大汉一见到他就让他推了进来。
当然是不怀好意的。
于是文俊辉也没留情,趁其不备抽出匕首一击毙命。全圆佑趁机从餐车下面钻出来,加入混战。
里面自然也听到动静,文俊辉一脚踹开门,庆幸的说:“谢谢你还记得穿衣服。”
旁边衣冠不整的服务生尖叫着扑过来,被全圆佑一枪毙命。
两声枪响。
全圆佑猛然转头。目标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
对面,文俊辉吹了下枪口并不存在的硝烟,冲他抛了个wink:“不好意思啦。”
目标已经解决,外面动静越来越大,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全圆佑被抢了人头也没有不虞的神色,毕竟他自己说过了,各凭本事。不过他确实犯傻的地方是,他一直以为文俊辉会用匕首去杀目标。
但大名鼎鼎的J怎么可能只会用匕首?
“也许我们可以切磋一下枪法。”
“如果你指的是打远靶那种,我很乐意。”文俊辉把枪收好,好奇的在窗外看,“我刚看到这里有无人机,你的人?”
“嗯。”
全圆佑打开窗户,那里有根刚挂上去的缆绳。他把这一端重新挂在门把手上——这里的门是向外开的,这么一来外面很难拉开。
“滑索?”
“是。”
“我能蹭车吗?”
全圆佑看了他一眼,“你确定?我只有一根挂绳,你只能抱着我。”
文俊辉很不拘小节:“刚才也不是没有抱过。”
全圆佑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那好。”
又是一次夜间穿行。
滑索的那头是一栋居民楼的楼顶。到了目的地,解开绑在一起的绳子,却谁也没有动。
两人紧紧挨了一路,该有的反应都有了。过了好一会儿,文俊辉才开口:“真是非常感谢,要不我穿成这样在楼外面跑酷也挺没面子的。”
全圆佑稍稍退开一点,免得自己会太狼狈,“没有谢礼吗?”
“W会有什么缺的东西吗?”
“有。”全圆佑煞有介事,“内裤,你上次说要送我一条新的。”
“啊……那只是客气话诶。”
“我当真了。”
“我可以把牌子告诉你,你自己搜一下,现在网购非常方便。”
“我买不起。”全圆佑挑眉看他,“我这一单被你抢了,没有钱。”
“……”
这是什么无赖鬼。
文俊辉跟他对视,半晌突然笑了,笑的有点痞。他放松了姿势,靠在墙上,声音很轻却又很清晰,语气挑衅一样:“那……我现在身上这条是新的,今天刚穿,你要吗?”
全圆佑眼神暗了下来。
“当然。”
没过多久,李知勋跟崔胜澈相隔几万公里,不约而同的扔了耳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佑灰】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好弟弟
【佑灰】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弟弟
2347性转
⭕️第一人称视角 其他cp不打tag
骚包bking学弟园 x 清纯钓系姐姐慧
部分设定瞎掰,ooc,1w4左右
01
我叫全圆佑,目前首都大学艺术系大二就读雕塑专业。
我自认为在学校里长得最帅,然而只能当个级草,还是并列的那种。原因是大家都选不出来我跟金珉奎哪个帅。至于校草,论坛吵了好几个月也还是没选出来,大家的票都徘徊在我兄弟们崔胜澈、金珉奎、崔瀚率和我之间。但是,我还是觉得我最帅。毕竟我交往过女朋友比他们多了去了,是能绕学校三圈的程度。
交...
【佑灰】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弟弟
2347性转
⭕️第一人称视角 其他cp不打tag
骚包bking学弟园 x 清纯钓系姐姐慧
部分设定瞎掰,ooc,1w4左右
01
我叫全圆佑,目前首都大学艺术系大二就读雕塑专业。
我自认为在学校里长得最帅,然而只能当个级草,还是并列的那种。原因是大家都选不出来我跟金珉奎哪个帅。至于校草,论坛吵了好几个月也还是没选出来,大家的票都徘徊在我兄弟们崔胜澈、金珉奎、崔瀚率和我之间。但是,我还是觉得我最帅。毕竟我交往过女朋友比他们多了去了,是能绕学校三圈的程度。
交往那么多女生其实没什么原因,各取所需罢了。
她们都爱坐在我超跑的副驾驶上自拍放网上显摆,还要加上我的侧脸。我也随她们去,反正最后不变的是我跟我的爱车们,她们只是点缀。虽然交往的人数量很多,但是我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接受。我这又帅又多金的,怎么样也得是系花才行,这个不喜欢了,甩了下一个继续,这个学校没了人选,下一个学校继续。
看那些在她们身后跟随着的备胎们,哇哦,真弱。
恐怕你们不知道这些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女孩子为了睡我有多努力吧。
我个人魅力这么大,其实有好也有不好。
前面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一个雕塑系的学生。目前为止,我完成的雕塑什么样的人都有,就是没有漂亮女人。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模特总是脱光了往我身上凑。我知道我给的薪酬不低,我长得不错,但是我可没想要额外的服务啊亲们。
我去找过尹净晗当裸模,一个因为只穿运动服错失校花宝座的真校花。
她除了身材干瘪一些,其他完美。当时我才刚跟她说完,她转过头就打电话给她男朋友崔胜澈,我哥,说了这事。然后我就被作为体育生的哥哥追了几条街,签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包括进入学生会打杂等等。
尹净晗的姐妹洪知秀也长得不错,她跟崔胜澈一个系的,看她那一身匀称的肌肉,美的美的。我想她作为一个LA girl应该不会介意当裸模这种事吧,后来还是被她追着打几条街。事后听其他人说,我问她的时候刚好崔瀚率在旁边,她是不介意但是她怕崔瀚率介意。
姐,你怕是不知道崔瀚率一早就当过我模特了,为了艺术这事他怎么会介意呢。
好在对于有没有合适的模特这一件事,我从来不纠结。毕竟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做人塑的欲望,以前的作品都是动物。
大一的我还是一名医学生,转专业之后只是觉得解剖课不能白上才开始塑人。
在高中我不止要刷题考进父母意愿的医学系,课余时间还要浑身脏兮兮的在画室培训。也多得父母亲忙于事业没空管我,他们都不知道我高中在搞这个,转专业成功的时候脸色有够好笑的。但是一回想起那段时光,那会儿我真的是辛苦到现在都还是很想说西八了,不过我不会表现出来曾经那么苦逼。要是跟人说那时候我超累的,我还怎么装逼呢。
我就是要继续当亲朋好友眼里别人家的孩子,穷矮矬眼里的公敌,普通孩子眼里的高富帅,还有大家眼中的play boy。
当然Play boy有时候也会被play,只要认识尹净晗。
刚又接到她的电话,说要我参加什么联谊,怕不是想让我吸引新生加入学生会罢了,谁让我现在单身来着。我这几天在准备给崔胜澈做生日物,本来挺想做个狮子,现在换成猪好了,可爱还省事。
“圆佑啊,别说姐对你不好,这次联谊之后我给你介绍个包你满意的裸模。”
行吧,能让我满意的人我都找过了,我就去看尹净晗还能怎么让我满意。
果不其然来联谊的多数都是女孩子,尹净晗是想学生会变女子会吗。仔细听了听她们在说啥,哦吼,是在讨论我的声音。我最近把车拿去改涂装了,镭射紫的兰博基尼又在学校里掀起了风,但是我最近无心找副驾驶,有点厌烦了这种游戏。
做不到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围过来的女人太多了,叽叽喳喳的。李知勋男朋友预备役过来装作尹净晗找我有事帮我解围,thinks bro,有空教你撩李知勋。
“知勋啊,我把全圆佑喊过来了,愿赌服输哈。”
“我当会长是无所谓,只要入会人数够多。说实话还是很好奇你到底给什么好处他了,他最最近不都没怎么来学校?”
又拿我打赌,这都什么事。
“没什么好处,”我说,“就给我找个裸模罢了。”
李知勋觉得倒是我占便宜了,说我就只是过来联谊露露脸,可我也是要付钱的,尹净晗还让我提价了好几倍还不能让我欺负人家。钱的事好说,我是真的产生了好奇,尹净晗这么宝贝的人还有谁,如果不是女的我早告诉崔胜澈了。
联谊没有什么意思了,新一届学生刚军训过,乌漆麻黑的,打个招呼我溜了。尹净晗有留我,说模特待会会来,我说她又不是在这给我当模特,再约吧。
“联谊后的KTV也不去吗?”
奇了怪了,尹净晗怎么又在留我?我总不能想她对我有意思吧,那只能是有意见?溜了溜了,她可是我玩不过的人。
—
我发现我见过模特,在ins上。
我时不时会上去发些东西,一些雕塑,或者一些摄影。我从来不在上面炫富,太俗了。反正不发那些,照样一堆人follow、点赞和留言。
看到她是在崔瀚率的账号里,她正抱着我兄弟的手笑着看镜头。身材是真好,胸贴在崔瀚率的手臂上,这么近的距离洪知秀在旁边居然没有反应也笑得开心。我看她挺像猫的,唇膏鲜艳,还画着全包眼线的小烟熏,好看。
于是这就让我去开工作室门的时候愣住了。有被她突然到访吓到,也有被她的不一样迷惑到。
今天的她没有化妆,还是长得像只小猫,只不过气质跟那照片比起来清纯极了。嘴唇的反光我看只是润唇膏,痣长在那个位置,真的会挑。眼睛一眨一眨地有点好奇,看向我这身高的人感觉在撒娇。出现了可以跟崔瀚率pk的骨骼,看来这次的雕塑我会做得很好了。
她说她叫文珺慧,是个大三交换生。我就说我怎么可能漏了这号人物,这是得多瞎呢,原来是交换生。
她让我随便叫她什么都行,外国人不太在乎这个。但是她比我大,按寒国的规矩我还是叫她姐。
姐姐对我工作室好像很感兴趣,在门口就探了好几次身子。不过一进去发现工作室还有其他人就被吓到缩了缩肩膀。她扯了下我衣角,轻皱着眉头拿大眼睛看着我问我为什么还有其他人在。
我工作室很大,有时候系里其他同学会过来搞创作,今天没人通知我姐姐要来,所以也正常开放了。我盯着她的手指头,让工作室其他人收拾收拾走人了,未来一段时间都不开放。以前的模特我可从来没有过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姐姐不愿意,我就这样做了。
或许是因为其他人看着姐姐的眼神都不太正经,这群臭小子。
我带她参观了一下我的工作室,我自己是觉得都是画具跟泥,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姐姐很感兴趣,看到我的作品嘴里一直发出'哇哦,好厉害'的声音。声音好甜,真可爱。
逛着逛着我察觉到了一件事,姐姐很可能喜欢我。不跟一般女生那种参杂了其他欲求的喜欢,可能因为这种情感还没发酵到很厉害的程度。在门外的时候还没化腮红呢,现在开始气色就变得更红润了。我特意凑到她旁边给她讲解了一下以前做的猫咪雕塑,她还抖了下身,姐姐挺有趣的。
给她倒了杯水后,我跟她指了下卫生间的位置,告诉她脱了衣服裹着里面的毛巾出来再看看怎么摆pose。她脸又变红了一些,但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我等她脱衣服的时间有点长,她其实性格看起来不像会当裸模的人,或许崔瀚率照片里的我觉得她答应尹净晗裸模的事挺是正常的,但是今天看到人之后我觉得她没有那么轻易去做这件事。在卫生间里面好好给自己做点心里建设吧,我以前碰到这样的人可没这个耐心,但是姐姐这种级别的多久都没问题。
“圆佑呀,我项链卡住头发了,在里面弄了好久都没能拆下来......”
姐姐围着备好的白毛巾出来了,看着这美丽的胴体我由衷感谢尹净晗一回。她正一手托着自己搅成一团的头发,好像在卫生间里拉扯痛了,眼睛带着水光和委屈。
“你能帮我拆下来吗?”
我当然能。
姐姐在我面前转过身去,露出自己的背部。我轻轻地拨开她的秀发,她被我打在她背上的呼吸惊得微微颤着,白皙的皮肤开始染上了粉色。
我承认我故意弄慢了,就为了闻她的香水味。
“姐姐有想摆的动作吗?”她不敢看我,还是在害羞。我想了想还是不要逗她了,把人逗跑了我损失大点。
崔瀚率做我模特的时候,其实手上拿着布把重要部位挡着的,我也没兴趣多塑造个不感兴趣并且难雕的部位。我当然很想她不挡,我纯属喜欢欣赏漂亮的人,但是顾忌到未来的各种可能性,我也不强求。别的动作我怕她累着,让她躺着好了。
我把她带到人台上,让她把毛巾拿下来,再把白布裹自己身上,遮住重点部位就好。跟她讲解完动作我就背过身去,省得她又紧张起来,还是先把钢丝扭一下大概动作吧。
“好了,圆佑呀。”
我转过身看到了她侧躺在台上,不知为什么,嘴角那一抹笑让我想到了“众生”这个词。我说不出理由,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成了我的缪斯女神。
别的我不说,站在艺术的角度上,我也很满意这个模特。脸我就不提了,姐姐她的胸型是真的好看,侧躺的时候双臂把它挤压出漂亮的弧度来,跟从前那些硅胶假料两回事,还大;刚没来得及欣赏的腰臀,现在因为动作的原因,就像是经过多次测试多种设计的过山车轨道一样的陡峭,只不过这个曲线是危险的,致命的。
还有,无论文珺慧在成长过程中做过什么事情导致了她长成这样,我也要称赞她的蜜大腿。
我冷静下来,走到她跟前。白布虽然只是个掩饰跟装饰,我还是需要调整一下摆放问题的。凑到姐姐的面前,一边看她两眼一边微笑,手下的动作在摆弄着问题不大的布。我好坏哦,把姐姐弄得要羞哭了。
接下来的时间,姐姐好好躺着心动就行啦。
—
感觉坏事做太多我遭报应了。
我看着我的内裤一阵无语,还好我是在外面买了房子的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那种。认命地拿起洗内裤的肥皂一大早在那搓着,偏偏又想着早上醒来之前的场面。
我梦见我把姐姐占有了。
梦yi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的现象,尤其青少年时期,十几岁的时候我也梦见过。可是当时我记不清那个人的所有了,只记得有过这种状况。后来我很少有这种梦了,毕竟都在为了装逼而奋斗。
而这个梦,姐姐的全部太清晰了,连举止都一模一样,明明我才见过她一次,可能是因为那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只顾着盯她吧,后来她还把我的饭扒拉了两口,可爱。
结束洗衣,上课去了,今天想低调,随便开个商务车过去好了。
公选课刚好碰到了金珉奎,就坐在他旁边。他倒是消息灵通,没在学生会也不是联谊的那几个院的,居然知道文珺慧当我模特了。
“我跟你说,珺慧姐姐人超好的,人也好看。说实话身材超好的吧?”我有种不想告诉他答案并且想打人的冲动,但是他还blabla的跟我说着姐姐的事,还都是我不清楚的。明明他们没有什么交集才是?
金珉奎还跟我说了她的ins账号“JJJ_Junnie🐱”,又赞她每次更新自拍都很可爱。我搜了下,看到了她昨天有更新。
【两份牛骨汤.jpg】
“好吃(≧ω≦)!”
很好,没有我出现,也没说是跟我去吃。
为什么?
是我那天泥巴没洗干净还是我点的菜比我好?
我是觉得我这样有点无理取闹,不过我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个呢。一翻她的ins,发现她跟好多人都去吃过饭或者去玩,还有合照。什么金珉奎,崔瀚率,李道谦,权顺荣……
就只有我没出镜。
你说半个手不算吗,那能跟他们合照自拍比?
我一天都被姐姐这个操作影响了心情,我明明察觉到她挺喜欢我的。
一聊聊到下课了,我才知道她是音乐学院的,平时不吃食堂,所以经常找人吃饭。很好,我去找她吃饭了。
拒绝了金珉奎的约饭,并且告诉他有漂亮妹妹在南门等他,我就开车驶向音乐学院去了。金珉奎去离这最远的南门拒绝那个我骗他存在的妹妹,他说他比较喜欢珺慧姐姐,呵呵。
到了这边的学院,我不确定姐姐会不会碰到我,但是我碰到了崔胜澈。他正在等尹净晗,有点好奇我怎么过来这边了。尹净晗念的师范在音乐学院的旁边,刚好现在她跟姐姐挽着手边说笑边往这走。
尹净晗好像有点想八卦一下我为什么在这里,但是被我哥阻止了,倒是姐姐问出来了。今天的姐姐美貌营业还是一百分,还对我歪头笑了。
我回她说我找李知勋有事,关于学生会的,结果李知勋在后面冒出来。
“我跟权顺荣约会去了,学生会的事迟点再说吧。”权兄那么快就?
那我还能叫上我哥跟我嫂子吧,我只是怕姐姐不跟我单独去吃饭。回头一看,尹净晗跟崔胜澈走老远去了,这嫂子不会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就这样把姐姐落下的吗。
“圆佑呀,你下午没事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可太开心了嘻嘻,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的时候姐姐踉跄了一下,今天穿了高跟鞋,姐姐不好走路。我让她挽着我,像挽男朋友那样。旁边好多人在看着我们叽叽喳喳的,我跟姐姐都是风云人物,正常现象。哎早知道换一辆更骚的跑车过来,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颜色,家里没有的话改天涂一个。
到车位的时候发现好几个人围着我的车,看架势,好像是来表白的。姐姐搂着我的手开始收紧,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瞄了一眼她的表情,有点生气又有点失落。不用担心的姐姐,我现在只对你感兴趣。
我无视了那几个挡路的,帮姐姐开了副驾驶座,又亲自扣好安全带,揉了揉猫咪头才扬长而去。至于她们几个女的说什么,我全程真的没有在听。
姐姐在副驾驶嘟长了嘴,好委屈的。其实我刚刚已经在哄她了啦,我可没帮人开副驾驶门和扣过安全带,也没有揉过别人的头啊。还好金珉奎提过她喜欢吃东西,带她去买冰淇淋之后她就又笑了,还问我吃不吃。我当然要吃,她喂了我一口,脸又微微红了。
去吃饭的地方比较远,姐姐睡着了,抱着手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冷了。我把外套给她披着,她迷迷糊糊地就搂着继续睡下去了。
虽然地方远,但是效果还不错。我带她去了一家粤菜餐厅,24小时营业的茶楼模式。姐姐抱着我的外套抱了下我,感觉她现在浑身我的味道,又说她最近好想吃肠粉。说实话我没来过,不太懂这里点什么菜,我也这样跟姐姐坦白了。
姐姐夸我带她来就很有心了,点菜的事交给她。
一笼笼点心送上来,还有她心心念念的粥和肠粉。跟吃牛骨汤的时候不一样,她现在嘴巴塞得满满的,没有一开始跟我吃饭的拘谨,我确信她是因为吃到自己想念的味道。
“这个是真没想到这里会有,叫猪猪包呢。”我看她拿起那个猪样的包放在脸旁边,双颊鼓起来,没忍住笑了。不好意思呢,姐姐更像猪猪。
发明bbc类词语的人真的了不起,这种词组好适合搞关系不是吗。
“我可以叫姐姐慧慧姐吗?”我想跟金珉奎他们不一样。
她答应了,还说其他弟弟们都叫珺慧姐姐或者学姐,说我特别来着。我反问她都是弟弟吗,她笑着说是啊,跟我一样都是弟弟,只有崔胜澈是哥,都是经过朋友的认识的弟弟多,连我也是。
“我也是弟弟吗。”顺手拿下她嘴角的渣碎放到自己的嘴里,她低下头扇了扇眼睫毛,慧慧姐脸红的样子我真是白看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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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慧姐更新的ins还是没有我,因为是我帮她拍的,是她拿起猪猪包放自己脸旁边那个画面,配字写的中文看不懂。
我们当然合照了来着。顺便一说,慧慧姐的备注,已经变成了猪猪包了。
我觉得吧,慧慧姐她在钓我。还是说她本来就是那种,只是叫清纯钓系的女生?
和我出去的每个女人或多或少要把我秀出去,慧慧姐提都不会提我,我觉得慧慧姐不像是在欲情故纵,毕竟她都不知道我知道她账号,更像是不想让人知道是跟我一起的。
事出必有因,如果第三次还是不提我,那就是有问题,我会变成是那个特例。
再到我工作室的时候,慧慧姐没那么害羞了,像是熟门熟路的走流程。但是不同之前的是,侧躺的动作太舒服,让她睡在台子上了。
看来是对我太过放心了,又或许是她对我没那么在意?不会的,我叫醒她的时候她懵懵的,起来的动作白布滑落露出了她的上半身,我全看到了哦,又要羞了吧。
事后约饭我们选择吃火锅,吃完后慧慧姐ins还是没有我名字,只有一窝红汤底。
没关系,我发。
这是我第一次发跟女孩子的合照,我凑过去她身边,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笑起来的时候按下快门键。照片的效果有点太好了,ins留言问是谁的人超多,也很多发问号的人。
我以为你们都见过我跟慧慧姐在学校纵横的时候呢。
下午我跟慧慧姐都没什么事,想起来这学期大概又到了举办篮球比赛的时间,之前胜澈哥告诉过我的。
我提议让慧慧姐陪我练习,慧慧姐看起来好开心的样子,又向我发射出布灵布灵的可爱目光。我载她回学校宿舍换衣服,把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让人围观着。不是不能上去,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循序渐进。
慧慧姐换了运动装把马尾扎起来了,好俏皮的样子,一蹦一蹦地走过来,她没有察觉到鞋带松了,小糊涂蛋。
然后我干了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我单膝下跪,给她绑鞋带。
我听到了慧慧姐的轻呼,她似乎很惊讶我会这么做,其实我也惊讶,不过我心底里非常乐意的。慧慧姐的鞋子不太合适打篮球,女生其实很少备球鞋,等下回给她买一双吧。
今天天气好,我习惯去的室内篮球场人好多。
带着慧慧姐进去的时候那些小崽子还盯着看,再看眼珠子我要挖下来了西巴。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美女大家都特别勇猛,好多球往慧慧姐旁边飞,惹得慧慧姐躲我身后,我有点生气了。
“嘭。”一个球正对她的脸飞了过来,我一巴掌拍回去,把慧慧姐整个人圈住。让我看看是哪个傻比在我面前装逼。
哦,原来是前不知道第几个女友的炮灰。
实际上,他们不敢惹我。但惹慧慧姐就更不对了。
老实说我挺后悔的,因为我厌烦了这种无时无刻都碰到前女友们的谁的情节。最重要的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牵扯到我的漂亮姐姐。
跟我在一起的好处他们又给不了她们,为什么要怪我,所谓loser就是这样的对吧。
老板认识我,走过来当和事佬,我跟他包了个室,他说这次不收费,我又不缺那几个钱。要是再早几个月,我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不过见慧慧姐晃了晃我的手想息事宁人,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我玩篮球玩得没有特别好,但是招式会挺多的,哄哄女生还是可以的。
灌篮的时候慧慧姐在旁边一边给我加油一边追着我跑,明明只是我们俩在这个场呢,加油太可爱了。
“慧慧姐要不要试试?”我曾经记得以前崔瀚率想用篮球迷迷洪知秀,反而被洪知秀的篮球实力惊到了。
所以还是由我来吧,这种伎俩。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慧慧姐拍球能想象到小猫追着毛线球的情景,我不小心笑出声了,被慧慧姐发现了现在正找我算账。她说她想碰篮球框,要我把她举起来,还说她可不轻的。猪猪包当然不轻了,只是不轻才能前凸后翘,我也爱猪猪包这种份量的香香软软啊。
还好我高考完特意去举铁了。
我成功托举了一下,慧慧姐手上的球也很给面子地进了。她转过身就抱了抱我,说原来这个高度这么爽,甚至还想再来一下。哈哈,我觉得托举这事,我哥比我在行......
不知道聊到什么提到平衡感上,好像是慧慧姐说自己体育也不错。我不相信她,毕竟有时候拐到脚、有时候又不注意路面,经常要拉着我的手。
不过我还是应该相信她平衡感好,这样她才会是想装糊涂以此跟我接近点。
我趁她不注意把她抱上了篮球踩着,她有点被吓到了,乱挥了几下手就搭在我肩膀上。她踩在篮球上跟我差不多高,我扣住她的腰看着她,问她这个高度怎么样。
“应该...很适合和你接吻吧......?”
到底还是没亲下去,我看得出她玻璃眼里有邀请我的意思。
但是就是,没亲下去。
这么快就被姐姐撩到,好像不行,怎么样我也是全圆佑啊。慧慧姐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她估计也知道我会是这样。奇怪,她应该生气才对吧?
虽然我没有主动去亲她,但是今天还是亲到了慧慧姐。
准备开车走的时候我帮她插安全带,一扭过头就亲上了姐姐的嘴角。我们一时之间都忘了反应,尤其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是这样亲上了。有点心动,又有点懊恼,明明可以做得更完美的,跟慧慧姐的初kiss。
我们一路都没有说话,慧慧姐脸红得感觉她要熟了。我伸手去牵她的手,她就让我这样牵着开车,连注意安全的话都说不出来。
姐姐手软软的,手感真好。
大家没有提这个亲吻是个意外,可能是对它有某种期待吧。
—
篮球赛快开始了,我同艺术院里的同学要锻炼下默契,就没开工作室,反正慧慧姐会跟着我去篮球场。
我去那也不是为了训练的,只是想让慧慧姐在旁边看着我,顺便给我拿水。
她乖乖盖着我的外套在膝盖上,拿着给我准备的功能饮料,还有一脸期待地看向我。哇,又有哪个能不羡慕呢。
有时候我打得菜了,还能让慧慧姐抱一下我,安慰安慰呢。
不过,旁边看着我的女人还是没少,难道她们不看论坛的吗?论坛上我跟慧慧姐的帖子是热门,有大量我们举止亲密的图片,帖子里大家都在说我们在一起了。
有我们一起在饭堂吃饭的样子,有我抱着慧慧姐的时候,也有我经常开车载慧慧姐的样子。说实话,我很享受这种时候,被慧慧姐喜欢的感觉,被大家羡慕嫉妒的感觉。慧慧姐的小追随让我很想逗弄她,再玩一会儿,我会好好考虑考虑我们到底适不适合的。
目前来看我反正挺喜欢姐姐的。
姐姐再加油撩我吧,我期待着。
不过还是要说一下,慧慧姐的喜欢让我有点忘乎所以了。我开始对身边的事反应更加迟钝了,连作业也交错了。
于是现在,老师看着我搬来的猪,脸色有点厉害。这是个有点严肃的老师,同学们想笑又不敢笑,连我都想笑了。
这是给哥的生日礼物,这下怎么办才好?不出意外的话,我这一早上的课都得听他唠叨了。老师当着大家的面前念叨我其实没什么,但是为什么又扯到了慧慧姐?
他们都想看我的慧慧姐雕塑,老师更是叫我立马课也不用上去工作室搬过来。有开玩笑的成分,也有真心想要看的心态。哪个崽子提的?放学后门见?
最后解决的办法是把另外的人物雕塑拿来交作业了。
我一直黑着脸,直到下课去见慧慧姐。慧慧姐倒是不怕我这凶样子,就是比较着急想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生气。
我只回她说被老师骂了一顿,然后就把头埋在慧慧姐的肩颈上寻求安慰的抱抱。
金珉奎在这时候不知好歹地出现了。
他跟慧慧姐控诉我上次骗他有人跟他告白的事,还说慧慧姐最近不跟他约饭了,然后我跟慧慧姐的午餐就多了一个人。看来,我们兄弟情分就到今天了。
车上金珉奎在后座blabla的说着,还扒着慧慧姐的靠垫。问她什么时候表演一下钢琴,又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再一起吃饭。慧慧姐跟他聊着,但是手却牵着我的衣角,时不时留意看我的表情。
实在忍不住了,给金珉奎来了个急转弯把他甩到另外一边窗上。慧慧姐偷偷笑了,我心情也好了点。
这顿饭气氛其实还好,金珉奎对吃的很认真,猪猪包也是。不过我还是可以炫耀的,慧慧姐给我夹了不少菜,眼神看起来还是在哄我呢,看金珉奎羡慕的眼神。我早就没什么气了,只是看着慧慧姐这样真的可爱呢,看起来我可以更过份点。
之后,我跟慧慧姐一路,金珉奎自己回去,他说下午还有课,我在他幽怨的眼神中牵着慧慧姐的手看着他走。我跟慧慧姐在路边逛一下消食,她说刚刚看着金珉奎这个弟弟吃饭太香了,不小心吃多了。肚子有点鼓起来了,感觉肉乎乎的。如果不是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我估计会摸一摸吧。
说起来,我也是属于那种没有听过慧慧姐弹琴的人。我就算是接慧慧姐去玩去吃饭,都没有上过音乐学院的琴房,毕竟那样看起来,目的性太强了不是吗?
现在机会就摆在我面前了,我们刚好逛到一个书店里,书店摆了架三角钢琴。慧慧姐倒也很好说话,就弹上了。
“可以发到ins上吗?慧慧姐。”慧慧姐不会拒绝我的。
看吧,她直接点头了,很开心的样子。
我们在之前的日子里已经ins互关了,问过她账号前面的JJJ是什么意思,没想到慧慧姐一早就认识了尹净晗跟洪知秀,还是在高中的时候。JJJ是她们名字提取出来的字母。倒是解释得通为什么尹净晗不知道在哪又多了个漂亮妹妹,洪知秀跟慧慧姐熟的话,慧慧姐也会跟崔瀚率比较熟吧?
视频我回到家才发出去,紧跟着慧慧姐也发了ins。
我不用看照片都能肯定没我人在,她只跟金珉奎合照了,但是我把手伸进镜头了,我正在用手戳慧慧姐软嫩的脸蛋。
没一会儿,金珉奎那崽子居然发了跟慧慧姐拍的同一张图片,评论开始爆起来了,后面居然演变成道喜。
拜托,合照里我手上还有家族的戒指,都能认出来的吧,怎么看这场电影我都应该有姓名。
或许是我拍慧慧姐的弹琴视频刺激到了金珉奎,他给我发了好多信息在哭诉。
说我捡了狗屎运,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他会继续努力的,不会认输的。这什么跟什么嘛,我虽然不喜欢慧慧姐跟其他她所谓的弟弟在一起,但是我很清楚我自己的魅力也清楚慧慧姐对我有什么意思。
这摆明是输了的事实,金珉奎为什么你还看不懂呢。
你看,我给慧慧姐评论了个晚安,慧慧姐还回了我一个亲亲的表情,只有我一个人有。
—
今天是我第一次进慧慧姐的宿舍,五分钟前我还在球场上比赛。
本来慧慧姐提前跟我说了,她今天不太舒服,不能给我加油,要在宿舍休息。
学校举办的球赛已经进行了一半了,这次我们艺术系能挺到现在,其实少不了我的存在,于是我今天单独一个人来比赛。没有慧慧姐帮我看东西递水,是真的烦。
但是上了一个半场,我不想打了。
我想,慧慧姐才是我答应篮球赛的理由吧,为什么我现在还要考虑艺术系赛果的问题。
我说了不打之后,就四周找我的随身物品,都被些不认识的女人拿着。来不及想那么多,就往慧慧姐宿舍走去了。
打了个电话给惠惠姐,她好像很惊讶我会去她宿舍找她,毕竟我们相处那么久,我都没提过去她宿舍这回事,她都去过我房子里给我煮过饭了。
我发誓,我过去宿舍楼虽然没有很长时间给慧慧姐准备,但是面前这个是我见过最不修边幅的惠惠姐了,头发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走路有气无力的,还拿热水袋捂着肚子。
她让我别看她,但是又扒拉着我的手躺在床上,大热天在被窝里想哭想哭的样子。以前我从来没碰过这样的情况,女孩痛经的那种事...我现在查怎么办还来得及吗?
在我傻坐在慧慧姐床边看她难受的时候,又有人来这里了。慧慧姐一个人一个宿舍,没有舍友,会是谁?
?
崔瀚率?
“原来哥你在这啊,知秀姐有训练,让我给她啾啾送姜茶,早知道就叫你拿上来了。”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洪知秀叫慧慧姐啾啾关你什么事。
好在崔瀚率也没多逗留,看见我在就让我给慧慧姐喂姜茶,走得干脆。我在慧慧姐的撒娇攻击下硬是抱着她喂了一大碗姜茶,明明不怕辣的人为什么会怕这个。
就在我还抱着慧慧姐的时候,金珉奎敲门进来了,崔瀚率门为什么不关好?他看了看我跟慧慧姐的动作,有点生闷气,又拿出保温瓶来,说是专门给他珺慧姐姐熬的红糖姜茶。慧慧姐很好脾气的收了,明明刚刚才喝了我喂的不是吗?还有为什么金珉奎也知道她不舒服。这大傻个看慧慧姐收了也突然开心了起来。
这下轮到我生闷气了。慧慧姐还从我怀里溜了出来,就为了接金珉奎的保温瓶。
你怎么不把另外一只搂着我的手也松开呢?姐姐。
我准备把金珉奎赶走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这次居然是权顺荣。
“顺荣啊,不是说我没什么事吗?”
“姐你都这样了,我还能不过来看你吗!”这是什么情况,李知勋不来管管吗?
我就淡淡地坐在姐姐床边,看她跟权顺荣亲昵地说着话。没关系的,总归是我坐在床上,姐姐的手也没松开。
除了这几个人,崔胜澈带着嫂子来了,说是有合作的两个唱歌的大嗓门也来了,慧慧姐还接了几个视频电话,都是不同弟弟的问候。好些还是我听不懂的中文,有点口音的中文。
不过,身体不舒服的慧慧姐最重要,我忍着我心底里的娇纵,在慧慧姐床边陪了她一天。
走的时候本来我看出来慧慧姐挺想我陪她一晚上的,可能因为她身体现在这样,让人也更加脆弱了,也更依赖我了。
但是我们没有那一层关系,也没有人愿意开口打破那层纱纸。而且,之后我们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我也有点生气了。我们互相为对方生着闷气,但是心底里又舍不得推开。
虽然我知道都是弟弟,但是该不爽的还是会不爽。
我有什么资格不爽说实话。我只是仗着慧慧姐喜欢我,才有这么霸道的想法。反正慧慧姐喜欢的是我,所以我可以不用在乎其他她的弟弟。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回家的路上,我觉得脑子还挺乱的。只好把车停在路边,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
我之前说论坛里跟慧慧姐的热帖,她跟其他弟弟的也不少。今天不来看我球赛,更加让其他吃瓜的吵翻天,他们说我们两什么锅配什么盖,海王对海王,我终于栽了。
对于其他慧慧姐的热帖,我只是,一直都不想看,也不会去看罢了。
在哪个弟弟面前的她,都好可爱不是吗?说她钓,只要她想,谁钓不到?
她成功收拾我了,从前那些我带给别人的伤害,如今即将全部还给我自己。
她不是那样的人,我跟我自己说。那为什么我允许我自己是那样的人?为什么又要要求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知道。
我一待待到半夜,连夜开车回工作室。
雕塑一个美丽的女人,本来是我这个学期末作品展的重头戏。我看着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缪斯,突然想发疯。
于是我只有一个想法了,我要把它砸了,我不要让其他人看到它。这个跟慧慧姐一模一样的雕塑,被我砸碎了一地。
我想,我跟慧慧姐之间,也要静一静了。
我是全圆佑,我不想被喜欢操控,没有人能够把我的自我毁了。我的骄傲,我的心脏,只能听我的,我不能输。
她到底喜欢我吗?我其实,也怕收到伤害,特别是来自真心喜欢上的人的伤害。
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反正也睡不着,我干脆就堆起来泥巴。也没有想到做什么,就一直随便自己的手捏着造型,脑子放空想跟慧慧姐在一起的记忆,想要印证她真的喜欢我,还是我只是她鱼塘的一条鱼。
看着天光亮起来,还有桌子上一堆猪猪包模型,我叹了口气。
还是给慧慧姐,带点粥吧。
—
我说了冷静,就会真的冷静。
看着慧慧姐没有昨天那么辛苦,我就提出了慧慧姐暂时不用再当我模特的事。慧慧姐听我说完,皱起了眉头,眼眶都红了。
对不起。
即使看出来眼底的祈求,我还是要做伤害人的那一方。我不想被伤害。
其实我说得很婉转了,我只是提了下老师跟同学都对慧慧姐有不一样的关注度,超过了正常的范围,这也是真的。把雕塑砸了,我是为了保护慧慧姐才这么做的。
“你可以,再抱抱我吗?”
当然。
如果慧慧姐需要我的保护,我也会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而且,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
慧慧姐被我搞得没有胃口,没吃几口一大早专门给她买的生滚粥,照样拉着我的手躺上了床休息。
我想现在松手我就太不是个人了,于是我乖乖地在一边等她醒来。
慧慧姐也没睡多久,昨天已经躺了一天了。她醒了我就打算离开了,突然把期末作品敲了,我还是得补回来。
我走到她跟前,吻了吻慧慧姐的额头,就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感情,我也不清楚。
告诉了她我期末可能会很忙,不会有时间再陪她去这里去那里,她说她也会很忙,还要练琴,还要比赛。
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机会,让我们,或者说让我,接受这样的心动。
其实我说很忙,但是有时候又真的会比较闲,每次总能被慧慧姐逮到又一起出去吃饭。
我真的怕我吃着吃着表情管理失控,怎么就这么心大呢姐姐,我们不是说好冷静冷静吗?还是说我真就是姐姐的饭友...?
不不不,慧慧姐不是那样的人真的,我跟她有质的区别。
她一边吃着我给她夹的菜,说最近要为学校圣诞节的汇演排练,真的好忙,好想去外面逛逛。我又忍耐不住想举手报名了,结果她又只是抱怨一下,她实在走不开的。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回我没胃口了,慧慧姐硬是给我塞了几口饭。唉,生活不易,帅哥叹气。
吃着吃着,尹净晗给我打了个电话,这次汇演又有人摔断腿,又要我上台顶替。我真是怕了这位姐,连考虑的时间都不给我就挂了。我不想让慧慧姐听到我怎么跟她净晗姐吵架,只好发短信过去问候她。
【我会把我私藏众多的珺慧高中的照片给你发的^ ^】该死,我心动了......
0.00001秒的挣扎,我同意了再次上台的事情。
我把消息也跟慧慧姐说了,她好像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她跟我说她可是知道我有个昵称叫幻听男,看来她看过我跟李知勋第一次合唱的视频。
“那次也纯属意外,表演那个人前一天摔伤下巴,我就被推上去唱了。”慧慧姐嘟起了嘴巴,有点小生气,怕我又惹一堆祸水?全圆佑你脑子真会想。
吃完饭,慧慧姐跟我闲聊了一会就又去琴房了,而我要去找李知勋,跟她练一下唱的歌。奇怪的是,这次没碰见她男朋友,他出了名女友傻瓜,怎么这次没见着。
—
表演那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老不在李知勋那了,因为他去了舞蹈室排练。
他跟慧慧姐,要跳双人舞。
淡定点全圆佑,即使是合作而已,况且这位仁兄已经有李知勋了......
慧慧姐什么时候会跳舞的??
可惜我的手不听我的指令,我套了很久的领带还是一团糟,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给我吧,圆佑真是个小笨蛋。”
慧慧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拿过我的领带,给我打了一个正宗的温莎结。
打完也没有离开我身边,把手放在我的胸膛上,看着我温柔地笑。
今天的慧慧姐,是妖精吧?刚刚没看见她应该是在化妆,这上扬的眼线跟嘴角要把我魂给勾到天上去了。还有这热裤短上衣高跟鞋,这不合适。
我搂着慧慧姐的腰正想着要怎么让她多穿点布料,她用手扯了扯我的领带要我往下倾身,我低下头看着她同样直来直往的目光,听她说待会要我等她一下,她有话要跟我讲。
我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都被她迷成这样了,姐姐摆摆手让我跳海我估计都愿意。只要不是让我滚,讲什么都行。
有些时候,知道没什么是一回事,但是总是会生气。
我跟李知勋只不过是唱一首歌,我给她feat了几句rap。权顺荣跟慧慧姐,跳的双人舞是《我耳边的Candy》,节目名叫硕宽的前世今生。
看着他们两个贴近身体扭来扭去的,为什么李知勋可以做到那么淡定地喝可乐?
呀!权顺荣,你特么把手给我从慧慧姐腰上放下!
耳边全是大家随着音乐舞蹈发出的起哄声,让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无视台上的状况。
这首歌才三分四十六秒,我的心像下油锅炸了三十分钟那么久,或许因为我的脸太黑,现在没有人敢跟我开他们两个的玩笑,即使他们蠢蠢欲动想要尝试。
舞台结束,没等慧慧姐跟其他人会师,我在舞台旁边等她一下来就把她拉走了。
“圆佑…?”
慧慧姐勉强跟上我的步伐,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慧慧姐的高跟鞋今天的特别高。回头一看姐姐都要哭出来了。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对姐姐发脾气,她是我应该珍惜,应该疼爱的人啊。
可是我还是很生气。我要跟她说清楚,就今天。
“慧慧姐,我到底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表情,是十个慧慧姐撒娇都搞不定的冷脸,把慧慧姐吓到了。
“圆佑...圆佑是很重要的人......”
“那慧慧姐,你跟那么多人关系都那么好,我在里面算第几?”慧慧姐大概也没想到我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一时间愣在那了。我就是幼稚了,我吃的醋比汉江还大。
“你跟金珉奎能吃一块饼,能毫不避韦崔瀚率的身体接触,也能跟有女朋友的权顺荣热舞......”
“可是那些都是弟弟啊…”
“那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好弟弟……?”
慧慧姐还是忍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看这架势像是憋了很久。
“全圆佑你这个大混蛋!是谁女朋友能绕学校三圈的!呜呜呜......”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我,你不都看出来我有多喜欢你了吗!你还耍我玩!我为了追你,衣服都给你脱了!”
“笨蛋全圆佑,权顺荣是我远方表弟!你瞎了还是聋了不会找人问下吗?你当李知勋容得下狐狸精吗呜呜呜呜呜……”
“我跳个舞你就这么凶,那你还搭了那么多女生,你跟她们什么都做了?我跟我弟弟们根本什么都没做呜呜呜(┯_┯)……”
靠,我真该死。
还有你不是狐狸精,你是猫咪精,越哭越想欺负,完了完了。
我把刚表演完的慧慧姐扯到无人的角落里就为了这么一个远方表弟的热舞,姐姐手还给生气的我捏红了。
我不想忍了,捧起还在骂骂咧咧的慧慧姐的脸就吻了下去,慧慧姐一边跟我亲吻一边用手捶我胸口。
大力点,把我这憨批捶爆才好。
吻着吻着慧慧姐的眼泪终于停了,我趁机把她的泪水擦干,把人箍在怀里继续热吻,其他什么的不想了,不重要了。
什么弟弟哥哥的,来一个我解决一个就是了。
把姐姐亲肿了软了之后,我要带她回去了,我要向大家宣布她是我的这个重磅消息。
我拉着慧慧姐的手,在月亮下看我的缪斯因为我脸颊染上红色,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没有比得到了慧慧姐更好的事了。
如果有,那就是得到两个文珺慧。♥️
End
这篇写好了挺久的,忙到现在才发
之后抽空再更个慧慧视角的写得才完整🤤
所以,和同事结婚了
·先婚后爱AU,游戏公司程序员x游戏公司文案
·全文3.3w字。为了剧情需要捏造了很多事实,请不要代入真实世界
·有澈汉奎八提及,内容不多,不打tag
·祝大家新年快乐
所以,和同事结婚了
我要结婚了,和文俊辉,我的同事,我的普通朋友。
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欲扬先抑,像那种网络文章一样,先在标题说自己的对象有多么讨厌,点进去一看字里行间都写满了“秀恩爱”三个字。我是在阐述一个和万有引力一样真切的事实:我和文俊辉是没有肉体关系的普通朋友,但是我们要结婚了。
是文俊辉先提出结婚的。当时我们正因为加班,偶遇在...
·先婚后爱AU,游戏公司程序员x游戏公司文案
·全文3.3w字。为了剧情需要捏造了很多事实,请不要代入真实世界
·有澈汉奎八提及,内容不多,不打tag
·祝大家新年快乐
所以,和同事结婚了
我要结婚了,和文俊辉,我的同事,我的普通朋友。
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欲扬先抑,像那种网络文章一样,先在标题说自己的对象有多么讨厌,点进去一看字里行间都写满了“秀恩爱”三个字。我是在阐述一个和万有引力一样真切的事实:我和文俊辉是没有肉体关系的普通朋友,但是我们要结婚了。
是文俊辉先提出结婚的。当时我们正因为加班,偶遇在晚上11点的公司大楼门口。两个被工作压榨成橘子皮的家伙站在二月的寒风里瑟瑟发抖,手机屏幕上不约而同地显示着打车软件的排队页面,我是第132位,文俊辉只比我迟出现在门口了1分钟,手机上的数字就已经滚动到了151位。
大楼前台早早下班,大堂里只有楼梯间还亮着灯,大楼门口的路灯还正巧坏了,不知道哪天维修工人才会从春节的放松中恢复过来,把光明重新还给这片土地。我和文俊辉依靠手机屏幕的白光在大门口相认,一起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出租车。
周围很安静,CBD区就是这样,一到晚上就像是死去了一样,没有半点生气。我和文俊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算不上聊天,我们俩现在的大脑反应速度比XP系统还要慢半拍,只能算作丢进池塘小石子,勉强驱散我们之间凝滞的疲倦和沉默。
我也不知道我们的话题拐了几个弯,最后不知怎么拐到了我的签证问题上。我有点想要在这里继续发展下去,但是外国人常住居民证的审核队伍比我现在等车的队伍都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即使轮到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通过。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也不能黑进去给自己直接通过。虽然大学的时候也曾经偷偷摸摸登录过某些大型网站的后门,也想做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黑客,但终究还是决定做个遵纪守法的人。
文俊辉低着头很久都没有回应,我疑心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他突然抬起头对我说:“我们结婚吧。”
我没说话,我直接伸手摸了摸文俊辉的额头。
后来文俊辉跟我解释说,那天他被家里从妈妈到血缘关系已经接近于没有的亲戚连环call,不管开始的话题是今天的天气还是家里小辈的学习情况,最后都会绕到结婚上。他的表姑丈公(我不知道这具体指的是哪位亲戚,文俊辉尝试给我捋了一下关系,比二叉树复杂多了)病得很重,每天清醒的时间都不多,但每次睁眼问的第一句话一定是阿俊有对象了没有。文俊辉和这位老人格外亲近,虽然现在连结婚的对象都没有,但还是想满足一下老人的愿望。思来想去,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假结婚,懂不懂,契约婚姻。”我们俩躲在茶水间的最角落,各自端着装了提神饮料的杯子,身前还摆着一大盆植物,我们在枝叶掩映下站着,活像特工接头。文俊辉压低了声音说:“你如果和本地人结婚,成功留在这里的机率会高很多,而我也可以完成家里老人的心愿。”
我当然知道。他说出那五个字后,我坐在出租车上就查了结婚对申请常住居民的影响,网路上都表示结婚对于中国人来说太重要了,相比起工作,他们更相信你会被一段爱情,一段婚姻牵绊住。但不管婚姻真假,这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我盯着文俊辉的脸,盆栽叶片的阴影让他的面目忽明忽暗的,即便如此我还是看到了他眼睛下面的青黑,像污渍一样浮在他略显苍白的皮肤上——公司主打游戏的剧情将在下周做出重大更新,文俊辉作为文案策划,这段时间估计忙得脚不沾地。
当然我也不太有资格说他状态不好,我的口腔里还残留着速溶咖啡的苦涩味道,提醒我我已经超负荷工作了九天;如果我照照镜子,应该也可以找到和他几乎同款的黑眼圈。毕竟剧情要更新,我们程序组肯定也要跟进,这段时间公司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清闲的,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流动得更快了起来。
我只是有点担心文俊辉是在家庭和工作双重压力下,脑子一热提出的想法。等下周更新上线,工作一放松,文俊辉可能就会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坐在我斜对面工位的同事像僵尸一样缓缓挪动进来。我和文俊辉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背对对方,欲盖弥彰地喝了口杯子里的东西。我从叶缝里盯着同事,看他站在饮水机前愣了好久,才想起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伸手摸了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又拖着脚步离开了。
门关上的下一刻,我和文俊辉又同时转过身。
“我很清醒。”文俊辉好像会读心。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把疲惫暂时按进身体看不见的内里,露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笑容。
“你衬衫第一个扣子扣错了。”我毫不留情地伸手指出。
文俊辉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动摇,只是飞快地把那片去错地方的纽扣送回了该去的扣眼里。
“我真的考虑过了。”文俊辉掰着手指说,“我们结婚,我带你去见表姑丈公,你带我去办证明,两年后我们离婚。婚前财产和共同财产我们按协议分配,协议不用担心,胜澈哥的未婚夫是律师,让他帮我们起草就好了。”
文俊辉望着我,他的眼睛很亮,好像全身的养分都被传输来供给这双眼睛,像是枯朽枝干上最后一朵花,你很难不驻足欣赏,同样,你也很难再去拒绝这朵花,好像你一摇头,这朵花就会立刻凋谢,跌落枝头。
反正也没什么损失。我把最后一口咖啡吞进肚子里。
那就这样办吧。
*
后面的几天就像是摁了快进键一样,声音和画面都失了真。我感觉我昨天还只是个会和文俊辉一起吃午餐、一起加加班的普通同事,今天就已经和他并排坐在律师办公室里准备签署婚前协议,把我们实际上也并不算多的财产横横竖竖分割成更为精细的数个部分。
我清楚自己的银行账户里到底有几个零,可能可以买得起深圳的一个卫生间,加上文俊辉的,我们大概可以买两个。但我面前躺着的婚前协议厚得像本俄国名著,让我怀疑我其实是某位富豪的私生子,在瑞士银行有一个写着我名字的账户,里面有足够让我挥霍一辈子的财产,不然怎么会需要用这么多张纸来明确我和文俊辉的财产。
文俊辉显然也陷入了自我怀疑,怀疑他的父母是不是中了彩票忘记告诉他了。这不是我猜的,是文俊辉真的当着我和律师的面拿出了手机,给自己母亲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得到了否定的答复,然后被迫接收他母亲对他精神和身体健康的喋喋不休。
我们在前几天——具体哪一天我已经不记得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像是被塞进了压缩罐头,难分彼此——去拜访了文俊辉的父母。虽然我只是个虚假的符号,但是在文俊辉家楼下时,我的心里滋生出了真切的紧张,像是个要被放在鉴定台上接受专家全方位检查和欣赏的赝品。
文俊辉倒是一点也不紧张,还对我临时买来讨好老人的果篮发表了刻薄的评论:“我爸爸不喜欢吃芒果,他过敏。而且最近不是火龙果的季节。”
我看了眼果篮正中间那两颗硕大的火龙果和挨在它们旁边的芒果,把它们从篮子里拿出来简直是中年男人的地中海发型,只会让人更在意那块空缺:“那我去买束花?”
文俊辉拉住了我:“算了,我妈花粉过敏。”
“保健品?”
文俊辉啧了一声:“骗钱的,我爸买了好多堆在家里,不要纵容他的坏习惯。”
于是我还是提着那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果篮去见了文俊辉的父母。
文俊辉的父母非常和善,虽然我的紧张度在门打开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直接导致我的中文系统停止响应,张口就溜出了熟悉的母语,而且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我都没能恢复我正常的外语水平。但两位长辈并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也没有对我的果篮说什么,整个过程顺利得难以置信,我进门的时候还是个只存在与对话里的“儿子的男朋友”,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文俊辉父母的另一个孩子。
准备出门的时候文俊辉妈妈把文俊辉拉到了一边,她可能以为我的中文并没有好到可以听懂他们夹杂着方言的对话,但实际上我听懂了绝大部分:她问文俊辉是从哪里把我骗回来的,还问我是不是演过韩剧,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文俊辉对所有问题都极力否认,一边往我这边偷瞥。我在他看过来的瞬间转身背对着他,假装自己对电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努力把自己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文俊辉一脸后悔地挂掉了电话。他随便翻开了一页合同,把脑袋埋进里面,从头到尾看下来,好像在确定纸上写的真的是婚前协议的内容,而不是随便从网络上下载下来的总裁小说。
为我们草拟婚前协议的律师尹净汉,我和文俊辉共同的上司崔胜澈的未婚夫,从协议被摆在桌上后就一言不发,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俩。绝大部分客户会因此觉得尹净汉是个十分耐心的人,愿意牺牲一小时两千元的咨询时间,等待婆婆妈妈的客户做出最后的决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里透出一股享受,像是狐狸在吃掉猎物前的玩弄,他大概从我和文俊辉脸上不加掩饰的震惊和疑惑中获得了乐趣。
我有点担心崔胜澈的婚姻生活,会不会被这位美得充满侵略性的律师吃得骨头都不剩。但转念一想,崔胜澈能让尹净汉这样的人和他订婚,应该能在和尹净汉的交锋中不落下风。
“两位觉得这份协议还有遗漏吗?”尹净汉注意到了我望向他的目光,开口问道。他转了一下左手上戴着枚素戒指,我在崔胜澈手上看到过另一枚。不是我特意记住的,是崔胜澈刚戴上戒指的时候明里暗里向每一个和他交接工作的人炫耀,而很不幸我那一周我见了至少他四次。
至于尹净汉的问题,我没有答案,就算我是爱因斯坦也没办法在二十分钟内看完这本协议。我只能像个没有预习就去上课的学生一样,装模作样地翻开刚刚看了三分之一的文本,好像可以立刻在里面找到答案。而文俊辉则像永远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家伙,又随机选择了几页读完后就把自己彻底丢进那张舒服温暖的红丝绒坐椅里,东张西望起来。
“你确定不认真看看吗?”我是个自身难保的学生,还费心去提醒文俊辉小心挂科。
“胜澈哥不会害我的。”文俊辉嘟囔着,目光被旁边书架上尹净汉和崔胜澈的合照吸引。
尹净汉也小声说了点什么,我很确定他在说“早知道把委托费条款规定的数额多写一个零”,但我不敢怒不敢言,只能装聋作哑,一边努力把那些晦涩的法律名词编写成我的大脑可以理解的语言。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才从这场脑力的长途跋涉中解脱出来。文俊辉早已经和尹净汉开始聊天,尝试从尹净汉嘴里套出一点崔胜澈的糗事,结果被尹净汉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绕到了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前年年会上认识的。”文俊辉诚实地回答,“我主动去找他的。”
这个回答省略了太多细节,听起来有些暧昧。我在看最后两页合同的时候抽出了一点心思来回忆。准确来说,文俊辉来找我并不是要认识我,而是要和我交换一下礼物的。
每年年会公司都会准备抽奖,人人有份,但是考虑到成本问题,好的礼物只有那么几份,剩下的都是些千奇百怪的安慰奖,不值钱的玩意。前年年会的三等奖是cherry mx8.0机械键盘,虽然不是什么新奇东西,游戏公司里几乎人人都有个好键盘,但奖品公布的时候我还是明显感觉到包括我在内,周围的程序员们情绪高涨了起来。程序员们可以接受每天都穿格子衬衫,但是一定要拿下最好的电脑配件。我很在意我的外在形象,但是我也很想要那个键盘。
一些列花里胡哨的环节过去后,终于开始抽三等奖了。西装革履的崔胜澈被邀请上去做抽奖嘉宾,每抽一张都要在刻意抽奖箱里摸两圈,营造一种重要剧情前插播广告的氛围。
前四个键盘,两个花落市场部、财务部,两个被我同部门的同事抽到,我全部希望就寄托在最后一个号码上了。崔胜澈手里捏着最后一张奖券,好像宣布图灵奖一样,长久地停顿,然后念出了那个数字。
717号。
我万分震惊,在7月17日出生的我因为太迟到场,被告知717号大概被某个人抽走了。我没有拿到717号奖券,也错过了机械键盘。我面无表情地观察四周,发现了那个拿着我生日号码的家伙被从策划部门的区域里推了出来,领走了最后一个机械键盘。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对他的脸也没什么印象。策划部门和我不在同一个楼层,平时互相也不常往来,大概是理科生和文科生之间天然的排斥。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抱着大盒子回到座位,大笑着冲坐在他隔壁的朋友做了个鬼脸,肩膀挨了他朋友一拳。
从现在起我就记住这个人了,但那又有什么用,为了同事间的团结,我不能黑了他的电脑泄愤;作为有道德的年轻人,我也不能在散场后拦住他找他麻烦。我只能接受事实,接受我的号码对应的奖品,一个空气炸锅。
我提着盒子,觉得这大概是上天和我开的一个玩笑。我在厨房里做过的最复杂的菜肴是煮方便面,还是用微波炉做的,我不太敢保证我打开天然气灶后厨房还能完好如初。但考虑到现场还有几十个人抽到了一个摇头晃脑的仙人掌玩偶,还有几百个人抽到了一罐和某超级英雄电影联名的可乐,我这个空气炸锅还算有些价值。
年会上酒精饮料大量供应,一群日常只摄取咖啡因的同事被放倒了,在会场的每个角落进行行为艺术。我也喝了一瓶啤酒,之后就用果汁装满了杯子。现在我要从一群醉醺醺的家伙中间穿过而不被任何奇怪事件波及,困难程度堪比摩西过红海。
我还在规划路线,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心里一惊,以为有人要灌我酒,脑子里迅速过了几个不能喝酒的理由。回头一看,站在我背后的是那个抽走了最后一个键盘的家伙。
“有什么事吗?”我不知道他找我干什么,总不会是要炫耀吧。
“你好,我叫……文俊辉。”对方很明显喝了点酒,脸上浮着两片红晕,一直烧到了眼角。说完名字后他好像就忘了自己刚刚找我是要干什么了,低着头很努力地回想,半晌才又抬起头:“你是不是想要这个键盘?”
好问题。我挑了挑眉。虽然可能是酒精的怂恿,但如果这个叫文俊辉的人真的敢把炫耀的话说出来,我今天晚上就要让他的电脑系统倒退回十年前。
“你喝醉了。”我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文俊辉摇了摇头:“我没喝几杯,我只是比较容易脸红。”
他晃了晃手上提着的盒子,把它举到我面前:“我能和你交换礼物吗,就是用机械键盘换空气炸锅。”
这下我确定了:“你喝醉了。”我看向四周,想找到那个看起来和文俊辉关系很好的人。
“没有没有。”文俊辉很夸张地摆了摆手,“我没那么在意键盘好坏,而且我前几天刚换了键盘,这个键盘给我也是浪费了。但我一直想要一个空气炸锅,我感觉你好像很在意这个键盘,不如我们就交换一下。”
看来是我盯着他的动作太明显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脸上不显山不露水:“你确定吗?键盘可比这个空气炸锅贵很多。”
文俊辉抿着嘴思考了一下:“那你可以再请我吃几顿饭,弥补一下差价。”
肚子里的那瓶啤酒告诉我,这种送上门的便宜应该毫不犹豫地收下。而我理智的大脑控制着我的嘴,说出的是:“我确实很想要键盘,但是我觉得你现在……有点不清醒。不如这样,如果你明天还愿意和我交换,那我们就成交。”
文俊辉的眼睛转了一圈,他好像很喜欢做这种像卡通人物一样浮夸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他拿出手机,问我说那我们是不是要加一下联系方式?
第二天早上,顶着小猫头像的文俊辉给我发来了消息,说还是打算和我交换。
于是我得到了键盘。
考虑到二者之间存在的价格差距,我再次提出了请文俊辉吃饭的建议。文俊辉也不跟我客套,直接就答应了,还友情建议说我们俩都挺忙的,不如就在单位附近吃一吃午餐,还可以当午餐搭子。一起吃了一周的午餐后,我和文俊辉成为了半固定的午餐伙伴,经常一起吃饭。一个月后,文俊辉的好友徐明浩加入了,又过了半个月后徐明浩的男朋友金珉奎也举着餐盘来了。
我和文俊辉就是这么熟悉起来的。
尹净汉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微微晃了晃身子,像是株在风中摇曳的薰衣草——他很有勇气地穿了身淡紫色的西装,又被薰衣草精油的香气笼罩着。
他注意到我终于读完了协议:“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手指摩挲着厚实的纸张,犹豫了一下:“……这个第二百一十二条,为什么说两年后我们可以选择重新分配财产比例?”
“这条吗?”尹净汉看都不看,仿佛已经把这本宏篇著作记在自己脑子里了,“说不定你们最后没有离婚呢?有很多假离婚的夫妻最后都真的离婚了。”
文俊辉呛住了,捂着嘴咳嗽,从脖子一路红到了耳朵。“不、不太可能吧……”文俊辉弱弱地说,显得不太有把握。
在这个问题上他为什么如此没自信?
我没来的及细想,尹净汉那位穿着恨天高的助理就敲门进来,优雅地表示下一位预约客户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站着目送我们离开的尹净汉冲我眨了一下眼睛,用口型对我说:
“说不定呢?”
*
如果说婚姻是一场战争的话,见家长、签婚前协议什么的都只是招兵买马,一直到两人步入民政局,具有法律效力的钢印盖上结婚证的那一刻,战争的第一枪才正式打响,而工作人员喜气洋洋的祝贺则是战争女神的号角,婚姻中的双方将从此开始以情感为中心、以物质为基础的斗争。
领证的过程还有些许坎坷,我和文俊辉都不知道涉外婚姻还需要额外步骤,第一次被民政局拒之门外后,又浪费了一天带薪假,才把手续办齐全。
文俊辉要给父母汇报情况,我托辞说我见到他父母会紧张,他也不强迫我,自己拿着手机躲到大厅一角去了。拿着结婚证的我站在民政局门口,突然对未来有一些不知所措,犹如黑客入侵系统时发现面前有八个后门,选择太多反而不知道怎么办。更重要的是,这个用几页材料和一些零钱就可以换来的,轻飘飘的小红本,似乎会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婚姻也就是如此的廉价,无足轻重。
我观察着,来民政局的无非两类人,手拉手来结婚发誓白首不相离的,背对背来离婚恨不得把对方踩进地狱的。我和文俊辉是异类,一个隐藏的bug,突兀又合理地站在人群中。
文俊辉打完电话就来找我了,一边把结婚证放进书包最隐蔽的夹层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今天他爸爸看电视,发现自己又买了好几个虚假保健品,不过至少比去年买得少了……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我们俩的“结婚”纪念日是中国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日,这让我们这段虚假婚姻沾染上了一点黑色幽默。本来是想在植树节结婚的,当时文俊辉咬着吸管说这种有节日的日子比较好记,三月十四日、三月十六日都太平凡了,容易忘记。
“是你会忘记吧,不要拖我下水。”我喝了口自己的咖啡,加了太多奶,“你这周周报写了吗。”
注意,我用的是句号,因为我很确定这几天几乎天天和我呆在一起的文俊辉没有写周报,而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忘记了。果不其然,文俊辉惨叫一声,抓过饮料杯就往办公区跑,还差点撞上了来休息的同事。
我抱歉地冲抱着电脑惊魂未定的同事笑了笑,顺便抽了张纸把文俊辉洒在桌子上的几滴奶茶擦掉。
*
领证后的那个周末,我和文俊辉搬进了公司附近的同一间房子,互相成为了未来至少两年的室友。
本来我们是各自和别人合租的,也和室友没什么矛盾,但考虑到文俊辉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他的父母打车来我们公司都花不了半小时,我们还是决定做戏做全套,干脆住在一起,以免被心血来潮想关心一下儿子婚后生活的长辈们怀疑我们俩刚结婚就快进到离婚。
我们统一了口径,就说是先一起租房子,这几年节省一点,攒够首付就换房子。
新家和我之前租住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甚至连房东都是同一个。我跟着房东看了三四套房子后才知道他手里有十几套房子,每个月靠收房租都比我挣得多。难怪我每次因为屋内设施损坏去找房东时,他要么在街角公园和人下棋,要么在广场和老太太跳舞,就是没见他工作过。
最后选定了另一栋楼的一套房子,上一任房客因为工作变动去了外地,正好空出来给我们。我和文俊辉检查了屋内设备——主要是我检查,文俊辉只是个会点头和说“不错”的吉祥物——之后,我们就签了租房合同。
当天我们也决定了各自的房间,用抛硬币的方式。文俊辉抽中了主卧,面积更大,但是塞进蒙骗家长的双人床后,空间也所剩无几;我的次卧虽然不比主卧大,但我只需要摆一张单人床,空出来的地方正好安置我的电脑主机。
搬家那天文俊辉父母也来了。妈妈穿了件红色大衣,新烫了风靡同辈的大波浪,站在门口仿佛一朵迎风飘扬的牡丹花;爸爸还是和往日一样,穿着深色的外套裤子,沉稳得像是河底的石头。二人进房间后先对房屋方位和结构进行了一番询问和点评,细致到抽油烟机是什么品牌(妈妈问的)、阳台这么大要不要种一些花花草草(爸爸问的)。我和文俊辉充当了半天讲解员,虽然大部分时候我们俩谁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只能依靠沉默和无意义的音节来度过难关。
“油烟机也很重要!阿俊之前租的屋子里抽油烟机三天两头坏掉,弄得整个屋子都烟熏火燎的,还以为是烤炉呢。”文俊辉妈妈叉着腰说。
我和文俊辉疯狂点头,即使我和他的厨艺半斤八两,估计两年开火不了十次。
临走前两位长辈又对客厅沙发背后空白的墙面发表了评论,觉得空荡荡的,要弄点什么装饰让屋子热闹起来,“不然人容易生病”。
我不知道这后面有什么科学原理,是不是文俊辉爸爸去听什么保健品宣讲会时听来的理论。但几天后我们就收到了文俊辉妈妈寄来的巨型快递,拆开后发现是一副牡丹花的十字绣,角落题字“花开富贵”。妈妈的电话随后就到,要求我们把这幅作品挂在客厅墙上,吉利。
我很尊重她,主要是怕她来抽查,我应付不来。所以虽然我认为这幅大红大紫的作品和房屋内黑白灰的简洁风并不搭配,犹如火星撞地球,但还是硬着头皮挂上去了。
一周后我加班后回家,发现我们的客厅又恢复了宁静的洁白。我想即使是每周都去美术馆看展览的小偷,也不至于放着我和文俊辉房间里的电子产品不偷,把花开富贵偷走。于是我敲了敲文俊辉紧闭的房门,问是不是他把他妈妈的大作拿下来了。
房间里文俊辉戴着耳机摇头晃脑,我揪起一边耳机又问了一遍。他承认了,还补充说妈妈要是看你如此“欣赏”她的作品,马上这屋子里所有的墙上都要挂上花开富贵。
我并不期待生活在花丛中,所以默许了文俊辉把十字绣连框塞到床底下的行为。
晚上一些朋友来家里,说是搬了新家要暖房。几个人都带了小礼物,金珉奎和徐明浩尤为夸张,打包了一堆熟食,买了一大袋零食,还拎了一扎啤酒,像两个圣诞老人迷路了几个月终于找到目的地,来送温暖了。
本来文俊辉还想邀请崔胜澈。我是没意见,毕竟我和他很熟悉,我来中国就是因为崔胜澈跳槽,把我从韩国公司挖了过来。金珉奎和徐明浩和胜澈哥相处得也还行。就是另外几个朋友听到要和崔胜澈面对面,共处一室三个小时以上,都有点发怵。
对此我也能理解,胜澈哥就是长着最嫩的脸,发着最大的脾气。除了年会,绝大部分人都没在工作中见过他嘻嘻哈哈的样子,只目睹过他坐在会议桌最远端,揣着胳膊,面无表情听汇报,然后把人问得哑口无言,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世界。即使是久经风雨,面对最难缠的用户也能不动如山的运营,在崔胜澈面前都有控制不住自己泪腺的可能。
晚餐我们叫了外卖。金珉奎会做饭,可惜家里连盐都没有,他毫无发挥的机会,只能和我们一起吃披萨混搭寿司。一群人闹哄哄的,龙卷风过境一般消灭了桌子上肉眼可见的食物。
小区规定时间丢弃生活垃圾。我和金珉奎在扑克牌游戏中不幸处于劣势,我是运气太差,金珉奎是牌技不行还妄图给徐明浩放水,被发现后以缺乏体育精神的名义被“流放”,和我一起去丢垃圾,提着四个鼓鼓囊囊的垃圾袋下楼。
在电梯里金珉奎问:“你真的和文俊辉结婚了?”
“这个问题你至少问了三十次了。”两只手都提着垃圾,没办法看手机,我百无聊赖地和电梯广告里的卡通人物对视,“我的答案还是没有变,是的,虽然只是协议婚姻,但我和文俊辉确实领证了。”
第三十次,金珉奎夸张地倒吸一口气,以此表示他的震惊。
公司里知道我和文俊辉结婚的人并不多,因为我们并不希望两年后全公司猜测我们离婚的原因,也不希望我们其中某一个,或者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和“渣男”之类的词语挂钩。但衡量金珉奎徐明浩和我们的友谊后,我和文俊辉觉得还是可以告诉他们两个的。
那天金珉奎有事情要到程序部门所在的楼层,处理完后我们俩就一起下楼去食堂了。徐明浩给金珉奎发消息,说他还有一些工作要收尾,文俊辉等他,到时候他们一起下来。
另一边我收到了文俊辉的消息,让我先把结婚的消息告诉金珉奎,徐明浩他来负责。
于是我在金珉奎的筷子刚刚伸向餐盘里的排骨时,若无其事地说:“我和文俊辉结婚了。”
“噢,恭喜啊。”金珉奎还在那盘骨头多肉少的排骨里挑挑拣拣,敷衍道。
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也不动筷子,看戏般等着金珉奎反应过来。
两秒后,金珉奎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颤抖。我看着金珉奎故作镇定,想要夹起一块排骨,夹了几次都没成功,我要是那块排骨我都希望他赶紧给个痛快。
“……刚刚食堂有点吵。”金珉奎终于夹起了那块排骨,证明他可能准备好再一次面对这个爆炸性新闻,“你刚刚说你和谁结婚了?”
“文俊辉。”我喝了口略显寡淡的汤。
金珉奎手一抖,那块排骨最终还是没能发挥食用价值。它掉到了地上,还溅了两滴油在金珉奎白色的裤脚上表示不满。金珉奎顾不上擦,他把筷子往餐盘里随意一丢,凑到我面前,企图用眼神来检查我是否说谎:“这是俊哥新发明的游戏吗?”
我伸手把他的脑袋推离我:“没开玩笑,我和他各自出于利益的考虑,决定结婚,两年后再离婚。”我又拍开金珉奎想要试探我额头温度的手,说我和文俊辉都很清醒,也签了婚前协议。
接着金珉奎又问了些问题,有几个比较傻,是关于外星人和吃错药的,我怀着人道主义精神,耐着性子回答了所有问题。最后金珉奎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同意帮我们保密。
文俊辉和徐明浩从远处端着餐盘走来,还没坐下金珉奎就抓着徐明浩的手,迫不及待地把我和文俊辉结婚的消息告诉了他,这让我对金珉奎刚刚的保密承诺有些许质疑,但金珉奎举手发誓只是因为他不能向徐明浩撒谎。
金珉奎眼巴巴地看着徐明浩,期待他加入震惊的队伍。但徐明浩不愧是会在工位上点檀香冥想的人,听完金珉奎一股脑的叙述后,竟然面不改色,好像金珉奎只是在和他说地球绕着太阳转。
我的敬佩之情还没持续几秒,文俊辉咽下一口饭,拆穿了徐明浩虚假的冷静:“我刚刚在楼上已经和他说过这件事了,他直接手抖把刚泡好的茶倒进了垃圾桶里。”
金珉奎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徐明浩闭上眼睛,看起来像是要把餐盘扣在文俊辉头上,又想分一半扣在自己男友头上。
之后文俊辉也回答了金珉奎的一系列测谎问题,答案和我大相径庭,大概就是“这确实是外星人的阴谋”、“其实我是疗养院跑出来的疯子”和“如果我和圆佑不结婚,明天地球就会毁灭”。
金珉奎指责文俊辉贬低他的智商,文俊辉反驳他说自己只是在认真回答问题,两个小学生中文夹杂韩语斗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比树上的麻雀还聒噪。
我把头扭向一边,感觉自己正在微笑,第一次我在这场无厘头的婚姻里感受到了一些乐趣。
*
这场婚姻没有婚礼,也没有蜜月,因为我们对百分之九十九的同事和朋友隐瞒了结婚的消息,公司行政也没有收到我和文俊辉任何一人结婚的信息,因此不会有什么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婚假也不可能批下来。不过崔胜澈偷偷动用权利,跟我说如果我真的想和文俊辉出去度蜜月,他可以稍微给我批几天出差假期。
我很感动,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能从资本家手里榨出几天带薪假也算是额外收获了,虽然我和文俊辉可能并不会真的去度蜜月,我不敢想象不出我们俩在沙滩上互相涂防晒霜的场景,并不是有伤风化,只是……这个画面过于顽固,我只是稍微设想了一下,之后几天文俊辉在我眼里的画风都变得奇怪了起来,好像他下一秒就会从口袋里掏出防晒霜和墨镜,邀请我去海边冲浪,享受日光浴。
文俊辉不知道这件事,他大部分时间神经都大条到堪比门口的八车道,而我自认为可以把大部分情绪隐藏在眼镜后面。
好在很快文俊辉在我眼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形象,就是个思维跳跃、大大咧咧、但有时候意外敏感的幻想家。有时候他会笑着笑着突然开始放空,陷入自己的世界。我把这种行为定义为“白日梦游”,随意叫醒梦游的人是危险的,所以我会先暂停刚刚的话题,先去做自己的事情。
我有次问他,他会在马路上这样放空吗,那不是很危险。
文俊辉在写策划案,写得焦头烂额,几乎要把键盘敲掉。他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反问我说你见过在马路正中间舔毛的猫吗。
我摇头。
“那不就结了。”他狠狠连摁了几下删除键,语气倒是出奇地平和,“我只会在感到安全的时候发呆。”
没办婚礼这件事,文俊辉父母本来是有些不满的,唠叨说至少要办个小婚礼什么的,请一些关系比较亲的亲戚。我不知道文俊辉是怎么做到的,他就冲他父母撒了撒娇,又装模作样地掉几滴眼泪,说我爸妈有事走不开,他们也很想来参加婚礼,然后长辈就心软了,点头同意一年后再补办婚礼。
“那一年后怎么办?”我有点担心。文俊辉可能不拘小节,这点大概遗传了他爸爸。他妈妈则是个极其精明的女人,连文俊辉第一次去幼儿园的日子都记得,还记得文俊辉的一大堆糗事,给文俊辉羞得满脸通红,估计要去北极旅行才能把脸上温度降下来。
“一年后再想理由。”文俊辉满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就是这样,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他也要先把想吃的炸鸡吃了。
婚礼这事算翻篇了,但有几个长辈还是需要去拜访的,比如那位促使文俊辉决定结婚的表姑丈公。我原以为会在医院见到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结果我和文俊辉带着果篮到病房,发现病床空空如也。去护士站问护士,说是病房太无聊,不让唱戏吊嗓子,去院子里遛弯了。
我和文俊辉面面相觑。文俊辉委婉询问说老人的之前病那么重,现在温度也不高,去外面散步不会着凉吗。
护士没第一时间回答文俊辉。她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啪地挂掉,抬眼看到我们俩,好像在诧异我们怎么还没走:“还有什么问题吗?”
文俊辉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护士头都没抬:“老人家病情前两周控制住了,最近已经基本好转了,如果检查后没问题,下周可能就可以出院了。”回答完我们的问题后她又接了另一个电话,暗示我们该去楼下找人而不是在这里当柱子。
于是我们把果篮放在病房里,去院子里找表姑丈公了。
传言里已经交代临终遗言的老人面色红润,声如洪钟,体检报告拿出来可能比我和文俊辉都健康。一见文俊辉就喊着“阿俊”,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还用力在文俊辉背上拍了两下,声响之大,我生怕文俊辉的背给老人拍折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文俊辉向老人介绍了我,老人家一个眼神过来,我下意识挺直了腰背。老人家挥挥手示意我走近点,我走过去,被拉进一个和刚刚那个一样大力的拥抱。
“小伙子一表人材啊,很好。”表姑丈公抱完我还不够,还要和我握手,“要对我们家阿俊好啊。”老人家笑眯眯的,我也回以微笑,实际上他几乎要把我的手骨给捏碎了,完完全全就是威胁。
我点点头:“我会的。”
老人家眼睛一眯,显然不好糊弄:“小伙子,全圆佑是吧?你要发誓,不能糊弄我老人家。”
文俊辉站在老人斜后方,看起来想要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一脸羞愧难当,估计是分不出心思来阻止这出荒诞剧目了。
我只好清清喉咙,郑重其事地说:“我保证。”
老人家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背过身子说起他昨天参加的医院杯乒乓球赛,他一路过关斩将,勇夺老年病患组第一名,荣获奖状一张;又抱怨医院的伙食不好,医生又不让他喝饮料,说是对血糖不好……
我揉了揉手指,不用看我都知道那里肯定泛起了红痕。文俊辉搀扶着老人家走在我前面,时不时应和着老人家的发言。今天是个晴朗的春日,阳光从叶间跌落到人身上、地上,迸溅开来。在光线和眼镜的帮助下,我也可以看清许多细节,比如叶片纤细的脉络、树丛因为野猫窜过的轻微晃动、偷偷抽烟的病人家属身边围绕的烟雾……
还有文俊辉红得不像话的耳朵。
春寒料峭,我为了凹造型,穿得不算多。我把手藏进口袋,慢慢地跟在两人身后。
树上有不知名的小鸟在唱歌。
*
这段婚姻刚开始的鸡飞狗跳,后面也像无数平凡而真实的婚姻那样,逐渐迈入细水长流的阶段。本来就是套着婚姻的空壳,内里还是团热乎乎、但是和爱情还是有差别的友情。而且我们太忙,公司的新游戏势头正盛,领导们希望能继续保持,最好一路高歌猛进到明年;我和文俊辉又都刚刚获得了带领一个小组的机会,工作量几何倍数地增加,我们俩都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自然没太多空余时间制造什么拉近关系、升温感情的惊喜,或者惊吓。
为数不多的面对面相处机会还是要属我们最开始就保留的午餐时间。我们俩对视叹息,互相安慰等新团队磨合好了,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文俊辉吃饭之余还要回消息,眼睛基本都黏在屏幕上。我还好,我拒绝在难得的休息时间里还要和代码缠斗,所以得以安心吃饭。
文俊辉眼睛一眯,大概是看到了什么愚蠢的言论,哼哼着拿起一旁的奶茶喝了一口,眼睛眯得更紧了:“……这也太甜了。”
他翻过瓶身去看标签,我也凑过去看,两个人脸贴脸去看那几行小小的字,发现这杯奶茶竟然是全糖的,糖分雪崩直接淹没文俊辉的舌头。
我略有愧疚,因为这杯奶茶是我帮文俊辉带的。实际上昨天和前天的饮料也是我带的,还有上周上上周的。也不是没让文俊辉带过,但他第一次把冰美点成了意式(“都有一个国家嘛”);第二次去楼下店里点,耳根子一软,点了杯说是爆款实际滞销的果茶,我看着那杯蓝得犹如阿凡达人肤色的饮品,一时间手足无措;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他前脚发信息和我说他点了咖啡,后脚两手空空来食堂和我吃饭,还疑惑地问我说不是你去带咖啡吗。
这是我接手这项小任务后第一次出错,我归咎于一直调试不好的玩家交互系统。
我喝了一口,糖分超标的奶茶几乎粘住了我的舌头和喉咙,真佩服文俊辉还能把它咽下去。我问文俊辉要不要换一杯,我请客了。他又喝了一口“糖浆”,说算了,就这杯吧。
吃完饭临走的时候,文俊辉咬着吸管指挥:“但你明天要帮我带早餐,要鸡肉包。”
鸡肉包是公司食堂早餐供应里的明星产品,做包子的师傅脾气大得很,一天就做一笼,来迟了还要被他批评年轻人天天起那么晚。即使留言簿里请求鸡肉包加量的留言多如雪花,他充耳不闻,坚持他自己的节奏。
文俊辉说得冠冕堂皇,好像是大发慈悲给我机会弥补今天的失误。实际上以文俊辉次次踩点打卡上班的习惯,别说鸡肉包,他能在食堂喝到碗米少水多的稀粥都要谢天谢地。他现在还没在午餐前饿死,完全是因为有我帮他带早餐。
作为室友,我曾经尝试影响他,让他和我一起稍稍起早一点,不至于每天出门都和急行军一样,衣服袜子到处扔,每次回去我都怀疑屋子里进贼了。但坏习惯比好习惯传播速度快,我一周里三次差点迟到后,决定还是不要妄图改变文俊辉了。
本来改变文俊辉的实验也就到此为止,直到上一周文俊辉在一场马拉松式会议上发言时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现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和低血糖的文俊辉一样苍白,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间后直接炸开了锅,一群人闹哄哄地把文俊辉抬了出去,塞进车里送去医院。
我一个小时后才收到了消息,看到手机屏幕上消息时直接在代码里写出了一个bug。我急匆匆赶到楼下时文俊辉已经回来了,正在接受大家的慰问。我这个楼上的人有点格格不入,抱着胳膊站在外围,等其他人都被工作呼唤走后了才过去。
文俊辉的工位上堆满了同事们送的慰问品,光奶茶就有五杯,他一手拿着饼干,一手敲键盘,还抽空从桌上捡出一袋我喜欢吃的薯片丢给我。他气色还不错,还有精力和我吐槽说刚刚不知道是谁一直掐他手臂,直接给他疼醒了,他本来想出声制止,又被一群人摁下去说不要担心工作好好休息马上就到医院了。
他额头上青了一块,像白纸上滴落的污渍一样刺目,大概是晕倒时磕到桌沿了。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文俊辉摸了摸额角,痛得倒吸一口气,把自己缩成更小一团。
“小伤小伤。”文俊辉眯着眼睛笑,憨头憨脑的样子,让我担心他是不是摔坏了脑子,“我小时候在路上看漫画书,撞到电线杆,直接出血了。”
原来是小时候就把脑袋撞坏了。我稍微安了点心,又为自己日渐跑偏的脑回路感到担忧。
“你能不能早上起来吃点东西。”我看了眼时间,文俊辉折腾到现在,也快到午休时间了。我干脆找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等他处理完早上落下的工作,两个人一起去吃早餐。
文俊辉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看着电脑上花花绿绿的框图说:“我又不能在梦里买早餐。”
他觉得这个理由挺强硬的,完全没有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过,比如早起十分钟。
我也真是白长了一张被一群人称为“天然渣男”的脸,很想做坏人,一直没成功。徐明浩说他老家有一种食物叫“冻梨”,我就是那东西,外面冷得硬梆梆的,里面心软得一塌糊涂。我看着文俊辉裹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毯子,嵌在椅子里缩成毛茸茸的一团,和毯子上画的长毛猫相得益彰,嘴巴就比脑子动得快了:“那我帮你带,你早上上班来吃。”
第二天,文俊辉第一次吃到了食堂的鸡肉包。
*
如果公司有最佳室友排行,我和文俊辉一定名列前茅,值得所有人学习。我也觉得幸运,不论如何,和文俊辉住在一起让我感到放松。
有时候我早上起来会碰到百年一遇早起的文俊辉(也有可能是很倒霉地通宵了),看到他打开门,穿着松垮的睡衣,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把脑袋靠在卫生间门框上再争分夺秒闭一会儿眼睛,然后才睁眼注意到我,慢吞吞地说了声早。我很难描述那种感觉,这不是我一个理工男可以轻易做到的,我只能说……像是江河入海一样,我和文俊辉是两条来自南北的河流,就那么自然地相遇了,然后共同流向未来。
但也不是永远风平浪静,算不上恶语相向的吵架,但我和文俊辉确实闹过别扭,甚至数量不少。文俊辉有他自己在意的细节,他不爱说,导致不满有时候来得莫名其妙,比夏天的天气还多变;我自己反思我自己,我也有些条条框框,妄图把文俊辉装进去,却发现他是个顽固的不规则体,拒绝接受那些被他归为“无趣”和“无伤大雅”的规则。这都是小事,文俊辉很快就会把不愉快丢在脑后,高高兴兴地和我打游戏;我在文俊辉几次从我的框架中溜走后也习惯了,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我就是这么没有原则。
我和文俊辉最长一次冷战是在六月,他生日的前几天。那段时间公司业务稳定,新团队也度过了磨合期,我和文俊辉都不再需要没日没夜地写文件、开会、打电话。
那天我去找他,其实是想旁敲侧击问出他对生日礼物的喜好,以免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门道。找到文俊辉时,文俊辉正凑在一个马尾辫女生边上,不知道在看什么,两个人时不时一起发出怜爱的声音。
我在他们背后咳嗽了一声。
文俊辉立刻转身看我,速度快到令我不由担心他会扭伤自己。他神神秘秘地冲我招手,挪开一点位置,让我看他们刚刚一直在欣赏的东西——一窝小猫的照片。
原来是马尾辫女生家里养的猫产仔了,一口气生了八只,都很健康。女生欣喜之余也不免发愁,自己养不了这么多只猫,只好先问问同事有没有愿意领养的,小猫都已经睁眼断奶了,想养的话可以直接领走。很显然,从入职开始就用着猫咪头像的文俊辉是她游说的目标之一。
女孩的工牌上写着她是市场宣传部门的,她深谙推销之道,也有可能只是无意识展示出了自己的技能。她的手机里除了各个角度的小猫照片,还有好几个小视频,用专业的视角记录了小猫们在猫爬架上上蹿下跳、互相追逐打闹的景象,每只小猫都是圆眼睛,奶声奶气地叫着,直击每个爱猫人士的内心。
文俊辉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几遍照片,内心挣扎地和女孩说他现在不能做决定,因为他在和别人合租。女孩不知道文俊辉的合租对象是我,答应文俊辉会把小猫照片传给他让他再仔细考虑一下后,转头问我要不要养一只,说小猫很乖的,很小都会用猫砂盆了。
我委婉拒绝,说家里已经有猫了。
女孩甩着马尾辫离开后,文俊辉斜了我一眼,说家里哪里有猫。
“我以为你也算猫的一种。”我耸耸肩膀。
文俊辉啧了一声,听到手机消息铃声就立刻拿起手机,发现是女生把照片和视频都传给他了。他拽着我一起看视频,指着其中一只总是爬到猫爬架最高处下不来,可怜兮兮大叫的猫,说:“我觉得这只最可爱。”
我观察了一下,这只白手套虎斑猫在五个视频里至少有四个是被困在架子上不敢下来的,用中国俗语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倒是和文俊辉像到一块去了。
“我们养一只猫吧,家里还有空余的地方放小型猫爬架。”文俊辉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挺喜欢猫的,有时候在小区里看到流浪猫也会驻足片刻,我也不介意家里多一只喵喵叫的家伙。但是那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我们并不是普通室友,然后就说出了这次长达三天的冷战事件的导火索:“养一只猫,到时候我们分开了,猫归谁?”
事后我也给自己找了些台阶下,比如这毕竟是只猫,小孩还能问问他,你想跟谁生活,但总不能把同样的问题拿去问小猫吧。如果这只猫是在我们结婚前就存在的,估计也会被尹净汉明码标价,变成一串写在纸上的字符,仔细写清谁负责猫粮,谁负责猫砂。
但这都没有意义,有些时候就算有再多、再完备的理由,后果都会像飓风一样碾压过境,留下你一个人面对残垣断壁。我以为我们已经遗忘了我们结婚的事实,我连说出那句话时用的都是“分开”而不是“离婚”。但实际上这就是条结冰的河,我和文俊辉踩在上面,小心翼翼。如果我们去触碰冰面的脆弱处,就不落入冰冷河水,不用面对“分开”的可能。如果我们便要去踩,就要准备好被吞噬。
这次是我先走错了路。
厉害的电脑病毒往往都是安静的,悄悄绕过防火墙,潜伏在某个无关紧要的文件夹里,在合适的时候突然给你的电脑一记痛击。等防火墙后知后觉开始弹出警报窗口时,情况已经犹如你洗衣服忘记拿出塞在牛仔裤口袋里的小票一样,不管是洗衣机还是小票都变得乱七八糟。
我看文俊辉也是这样的。他好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笑着的。下一秒,来不及收起来的笑容凝固在他脸上,好像寒潮过后被瞬间冻住的花,然后这朵花就随着冰雪消融瞬间衰败。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很重地砸在地上,双手不停地解锁、锁定手机屏幕。他的视线游移不定,从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到地上深棕色的地毯,就是不落在我身上。
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挽救的话,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大概只有回到一分钟前给自己一巴掌才行。
“对不……”情急之下我决定先道歉。话还没说完,文俊辉的手机响了,这回是正经的工作电话。文俊辉立刻接通,握着救命稻草一样从我身边逃开了。
我和文俊辉两天没说话。
他没有刻意躲我,虽然我们的午餐时间被莫名出现的“临时工作”给占据了,但我们毕竟在一家公司上班,下班后还要回到一间屋子。有时候我们擦肩而过,我感觉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但当我回望时只能看到他卷卷的头发,脚步轻轻的,落在地上没有声音。
我有时也会看他。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讨论假结婚事项时的那个茶水间,以及那盆生机勃勃的盆栽吗,我抱着电脑坐在后面的位置上,听到文俊辉的声音,抬抬眼,也能从叶影绰绰中看到他的脸,看他背着手等饮水机把他的杯子装满,嘴里哼着没听过的调子。也许他也注意到我在看他,但他没有戳穿,甚至没有往我这里看一眼。
我觉得这不是办法。我们俩的房间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米,却在这里玩捉迷藏,假装互相不认识。
我决定从一切开始的地方入手。
女生的联系方式很好找,我还记得她工牌上的名字,又在内部论坛上找到了她问有没有人想要养小猫的帖子,顺利联系上了她。我问她,那一只不敢下猫爬架的狸花猫被人领养了吗。
“白手套那只?”女生发了个思考的表情包,“暂时还没有诶,但是策划部门的文俊辉想要养,我答应他先帮他留几天,他再和舍友考虑一下。”
“我就是他舍友。”我输入道,“我们决定要养了,他生日快到了,我打算偷偷带回来,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大家都喜欢参与这种助人为乐的活动。女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说小猫在她父母家里,明天下班后我可以去把猫接回去。她还非常热心地给我推荐了一些购买猫粮、猫砂以及其他养猫用具的店铺,说我现在下单,明后天说不定就可以到,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借我几天的猫粮猫砂过渡一下。
第二天我很迟才到家,一是为了领养猫,二是要确定文俊辉已经到家了。我一手拎着猫箱,一手摸到包里的钥匙,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敲门。
我敲第二遍的时候屋子里才传来了脚步声。文俊辉警惕地从打开的门缝里观察外面,看到是我还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我会忘带钥匙,然后才想起来让我进门。他一言不发,即使他的疑问几乎具像化在头顶上。
“我有……呃,东西?礼物,礼物要给你。”迈出第一步的还要是我,我把藏在身后的猫笼拎到面前,“我去领养了猫,你喜欢的那只白手套。”
文俊辉睁圆了眼睛,盯着那个不住发出猫叫的猫箱,但还是没有和我说话。我也不着急,把猫箱拿到客厅,文俊辉就和被勾了魂一样跟着我到了客厅。我打开笼门,白手套探出半个脑袋四处打量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踩了踩地面虚实,然后就蹦出了箱子。文俊辉跪在地上伸出手,小猫凑过头去嗅,他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好像捡到了宝贝。
我也坐在地上,就坐在文俊辉旁边。
“还有一只。”我把门开得大了一点,又一只小猫迈着警惕的步伐走出来。这是只黑猫,和狸花有一样的白手套绿眼睛,一出来就直奔狸花而去,绕着它转圈。
本来我只打算把文俊辉想要的小猫带回来,把狸花抓紧笼子后,这只黑猫直接咬住了我的裤脚。我以为它是看到绳子就想玩,揪着它的后颈皮把它挪远了点,怕踩到它。刚走两步它又冲了过来,也不叫,就是抱着我的脚踝咬裤子。女生说两只猫是一前一后生出来的,也总是凑在一起睡觉。
“那我把狸花带走,它会生气吗。”我问道。
女生甩了一下马尾辫:“有可能……但是那也没办法,它们很大概率是要分开的。”
我低头看向那双圆溜溜的绿眼睛,黑猫还趴在我的拖鞋上,也不冲我哈气,就是时不时咬一口我裤子。
最后我把它一起抓进了猫笼里。
家里铺的是木地板,坐久了不太舒服,我悄悄换了个姿势。
“你可以坐到沙发上,如果坐在地上不舒服。”文俊辉终于说话了。他从茶几抽屉深处找出了一条旧丝带,把两只小猫逗得团团转。
“……对不起。”我没离开,也没接他的话茬,“还有,生日快乐。”
文俊辉笑了一声:“我的生日是明天。”
“我知道。”丝带落在了我的腿上,即使文俊辉迅速就抽回了,黑猫还是一个猛扑,扒在了我的裤子上。我真切怀疑是它不喜欢我的这条裤子,“但明天晚上你应该会出去庆祝,我来不及去把猫带回来。”
文俊辉拍了拍身上的猫毛,起身给我们俩都倒了杯水:“你也可以不来我的生日聚会。”
挺像威胁的,如果他不是笑着说的,说不定我会被轻微恐吓到。我还盘腿坐在地上,两只猫一左一右抓着我的裤子,探险者一样想要征服我的膝盖。文俊辉低头和我对视,柔顺的头发垂在脸颊边,眼睛亮晶晶的。
南方的夏天到了,我前几天在冰箱里冻了冰块,文俊辉丢了几块进去。我举起杯子,冰块在里面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和好?”
文俊辉又眯着眼睛笑起来。他没说话,只是用马克杯轻轻碰了一下我的。
*
我说过,出于多重考虑,我和文俊辉并不打算在公司里公开我们结婚的事实,更不可能透露我们俩是协议婚姻这件事。但现实是不讲道理的,你的计划设计得再完美,都会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有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轻易地毁掉你精心安排的一切。
又或者,你历经千幸万苦,用火柴棍搭起了高塔。大功告成之时你甚至不敢拍手庆祝,生怕震塌了作品。结果,不知道从哪个时空裂缝里飘过来的灰尘钻进了你的鼻腔,瞬间引起了你的一个喷嚏,高塔轰然倒塌,比你搭建它的速度快多了。这不是你能预料到的,但这就是实实在在发生了。
户外夏蝉开始聒噪的时候,公司里各个部门都来了实习生。我们部门也有不少,都是在校生来提升履历。HR领着一群小孩在公司里四处参观做入职培训时我观察了一下,十几个人里至少有十个人穿着格子衬衫,程序员的刻板印象就是这样一代代形成的。
我原本以为我不会和他们产生太多交集。他们朝气蓬勃得像花园里的向日葵,而我就是从花园边上匆匆路过的旅人,也许我会短暂停留,但最终我会动身前往远方。
这是我以为的,现在想想还挺矫情的,都是文俊辉天天把他妈妈转发的伤感语句分享给我,我不能责怪他妈妈,就全部归罪于文俊辉。
反正,一般来说,我和实习生会一直保持不太熟悉的状态,直到他们离职。
如果我之后没有在茶水间给一个因为压力哭得梨花带雨的实习生递纸的话。
具体过程我被迫说了好几遍,文俊辉听过两遍,金珉奎和徐明浩一起听过一遍,我周围那群debug到崩溃决定用我的八卦来调剂一下生活的程序员分批听过几遍。我也不想说的,总觉得在散播别人的隐私。但事件的另一个主角,那位实习生奔放得不在意无关人员的评价,我也着实需要再众人愈发强烈的探究目光里把发生的事情好好说清楚,证明不是我钓鱼,是我走在河边,鱼自己跳上来的。
那天我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准备去茶水间偷懒,顺便发消息问一下文俊辉周末要不要去吃烤肉——文俊辉生日的时候我们一群人去吃了一次,之后文俊辉就对那家店的五花肉和烤鸡脚念念不忘。店老板是个韩国人,发现我们中韩国人成分极高后总晃过来跟我们聊天,结账时还给我们打了折。
茶水间里已经有人,站在饮水机前一动不动,我看背影,一点也不熟悉,大概率是实习生。
这间茶水间的饮水机年久失修,出水把手有些失灵,需要往上提一下再往下摁,摁的角度还要偏左一些,哪一个步骤没做到位,饮水机都会给你甩脸色,一滴水都倒不出来。我以为他是被饮水机刁难了,就去柜子里拿了包公司提供的平价茶包,准备给他示范一下。
凑近一看我才发现他的杯子里其实装满了水。实习生年纪看起来很小,脸都有点没长开的模样,大概是大一大二的学生。他眼眶湿润,鼻尖泛红,抿着嘴不说话,也不看我,就是背对着门站着。
情况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我不算能说会道的,不像文俊辉或者金珉奎,前者能用俏皮话让人忘记刚刚难过的原因,或者则是循循善诱的正能量传播者。面对一个偷偷掉眼泪的实习生,我想安慰,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们俩站在茶水间,像沙漠里两棵长错地方的树,再不改变就要死了。我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中午和文俊辉一起去吃面顺回来的两张餐巾纸,叠得挺整齐。我抽出来,把它递给了实习生。
实习生看了眼纸,又看了眼我,犹豫着伸手接过了纸,小声地说了声谢谢。他身子往旁边侧了侧,让我可以倒水。
“如果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多问问别人。”茶包在杯子里打转,我盯着那个小小的漩涡,状若无意地说,“绝大部分都很乐意解答问题的,除了坐在第三排第二个工位上的大个子,他不讽刺人就不会说话了。”
实习生的脸上隐约浮现了一点笑意,不是很明显,但我也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转身离开的时候实习生叫住了我,结结巴巴地举起工牌,说了他的名字。出于礼貌,我也告诉了他我的名字。然后我就去回复文俊辉的消息了。
谁知道第二天内部论坛闲聊区里就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帖子,标题写着“程序部的全圆佑现在是单身吗?”这个帖子转了几手发到我手机上时,已经有了十几条回复,里面还有我熟悉的ID,比如属于金珉奎。我也才知道昨天那个我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实习生跃跃欲试要“接近”我,就因为我给他递了纸,和他说了两句话。
金珉奎说我在无意识散发魅力,勾|引无知实习生,徐明浩还在一旁点头附和。我真是冤枉得胃口大失,排队十分钟打到的牛肉都吃不下去了,被文俊辉夹走好几块。
吃了我的牛肉都文俊辉看我脸色实在不好,捏捏我的手指,安慰我说实习生大概就是一时心动,风过了就醒了。
“但愿如此。”我闷闷不乐地说。
事态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平息,反而如同逐渐攀升的温度一样愈演愈烈。没几天,那位李实习生就精准地从几百个工位里找到了我的位置,抱着电脑穿过工作时坐姿千奇百怪的程序员,向我请教问题。问题不复杂,甚至到了过于基础的地步,让我不禁怀疑起他前来的目的,但不好直说。他也很有礼貌,得到解答后还向我微微鞠躬,说了谢谢。
这事发生一两次就算了,但李实习生每天都来,有时候一天来两三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上班打卡点在我的位置上。就连组里最不关心周围动态的同事都发消息问我,那个李成蹊是怎么回事。
哦,连同事都记得实习生叫李成蹊了。他的名字寓意美好,文俊辉解释说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但我没记住由来,也没记住名字。我内心总欺骗自己,不记住他的名字,就是没有认识过他,没有在那个时候走进茶水间,没有递出那两张纸,说出开导的话,也自然不会让他在错误的时间对错误的人心动。
时间终归是不能倒流的。
我暗示过李成蹊,我和他的关系只能止于同事,还是夏令营式的。可能是不够明显,也是他过于敏锐,轻飘飘地就绕开了我的进攻,继续以问我问题。我和他摊牌,说我其实已经有对象了,他打量过我空荡荡的手指和脖颈,说圆佑哥没戴戒指,大家也都说你没有对象,我想我还是有机会的。
我哑然,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像是特洛伊木马兵临城下,我在围城中愈发焦虑,在工作中差点敲烂两个键帽,吃饭的时候也没个笑脸。文俊辉离我最近,似乎也被我散发的焦虑传染,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哈欠连连,脑袋几乎要扣到餐盘里,问起来就说最近总是睡不着,细问失眠原因又含糊其辞。但他又比我好一些,还能在工作间隙里给我发一些冷笑话,看完后空调温度都低了几度。
最后还是文俊辉解决了这件事,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个细长的黑盒子,挺新的,也没有落灰。盒子里面并排码着两条红绳编成的手链,各自都挂着一个金色珠子。
“我妈亲手编的,给我们做结婚礼物的。”文俊辉用两根手指拈起一根,放进我的手掌里,“本来按习俗是要打金饰的,但我们俩都是男的,又不希望结婚得太张扬,最后我妈就编了红绳,也算是祝福了。”
我对编织技术一无所知,但又隐约感觉到了这两条手链制作的复杂程度:“最近编好的?”
“……不是。”文俊辉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四月有个周末,我回了一趟家,我妈就给我了。我只是……嗯,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给你。毕竟我们连戒指都没买,也没必要戴这种类似婚戒的物件。”
我反驳不了,只能低着头,手指揉着那条细细的红绳。当时考虑到我们不打算公开关系,未来还要离婚,买戒指也是浪费钱,就跳过了这个环节。
两只小猫在我脚边打转,大概是被我手上的红绳吸引了,以为这是给它们的新玩具。Sombra已经开始扒我的腿了,它就是和我的裤子过不去。
对了,我和文俊辉最后分别给两只猫起了名字。黑猫归我,我叫它Sombra,是我很喜欢的游戏《守望先锋》里的角色,是个黑客,我觉得挺不错,虽然角色是个女性,而黑猫的证明上写着它是个小男孩。至于狸花猫,文俊辉左思右想,最后竟然给狸花猫命名“地瓜”,因为它恐高,只能长在地上。可怜的小家伙,这辈子就和这么个——文俊辉锤了我一拳——亲切的名字绑定在了一起。
“别搓坏了,我妈送去开过光的。”文俊辉见我大有把绳子直接搓开的倾向,忍不住出言阻止,“那颗珠子也是真金的。”
我立刻双手捧着手链,生怕有什么闪失。
第二天我戴着手链去上班,文俊辉帮我戴上的,说搭扣太小,我自己一只手不好带。我心想我手指也算是灵活,但文俊辉已经把绳子绕在了我的左手手腕上,我的婉拒就被我吞回肚子里。
我低头看到他的头顶的发旋,他的头发其实有点自然色,不是纯黑的,在晨光下呈现出柔和的棕色,发尾不服管教地四处翘起。我忍不住伸手帮他压了压发尾,没用,他的头发和他本人一样我行我素。我还想再试试,文俊辉已经抬起了头。
文俊辉出门的时候手腕上空无一物。我问他的手链在哪里,他用力敲了一下电梯按钮,怪声怪气地说又没有人追我,我为什么要戴。
毫不意外,李成蹊又抱着他的外星人电脑来找我了,他也不嫌重。这次我一个人在茶水间里用自己的电脑工作,李成蹊把电脑和我的并排放在桌上,站在我旁边。他上来才说下周实习生之间有一场非正式汇报,他想请我听听他的稿子有没有问题。
我答应了,在他给电脑插上充电器时特意把戴着手链的左手放到桌上,手指敲着节奏,好像只是在等待过程中无聊的小动作。我暗中注意李成蹊的神情,他看到了,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羽毛一样落在那根绳子上,又被风吹着摇晃落下,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我的手机手边不时震动,金珉奎在我们几个的小群里发了一堆表情包,又火速撤回了最后的几个,说自己刚刚不小心睡着,误触了。文俊辉立刻跳出来嘲笑他,还开玩笑地威胁他说要去打小报告,除非金珉奎中午请客。两个人在群里唇枪舌剑,消息框一个接一个跳出来,中间偶尔夹杂着徐明浩虚情假意的劝架话语。
我右手撑着头听李成蹊讲话,目光不时瞥向一直暗不下来的手机屏幕。我想我是有点心不在焉了,因为李成蹊对红绳的毫无反应,也因为文俊辉在群里蹦蹦跳跳。李成蹊几次在关键部分放慢了语速,试探我的想法,见我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又恢复了原速。他讲完后,我就我有注意到的部分给他提了一点小建议,又回答了他几个问题。现在他提的问题已经比较复杂了,我有时候甚至需要在电脑上试运行一遍才能给他答案。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后,李成蹊没有立刻离开。我们俩之间的气氛开始微妙,像是有无形地手在挤压我们之间的空气,让一切动作都变得紧绷。金珉奎和文俊辉也莫名地停下了信息轰炸,让茶水间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呼呼地送风声。我有点局促,不好开口逐客,只能端起杯子喝水掩饰,却陷入了杯子里根本没水这种更加窘迫的境地。
最后还是李成蹊先忍不住了。他开口,刚叫了我的名字,茶水间的门就被推开了,文俊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举着手,摆出一副“surprise”的模样,兴高采烈地宣布他成功从金珉奎那里敲诈了一顿午餐,问我今天中午能不能准时下班。
我和李成蹊沉默地看着他。
文俊辉后知后觉,僵硬地冲我们俩笑了笑。我在李成蹊背后冲文俊辉使眼色,让他赶紧逃离这里,不然我们三个人至少有一个人要尴尬致死。文俊辉接收到了信号,保持着微笑慢慢往后退。
他快要离开时,李成蹊动了。他叹了口气,转回身对我说:“我明白了。”
我不知道李成蹊在那一瞬间具体悟到了什么,也没问他,有些问题不一定要刨根问底。他向我微微鞠躬,就像之前无数次他来找我问问题那样,然后抱着电脑离开了。他走得很平静,甚至还在门口向文俊辉问了声好。以文俊辉的礼貌程度,他应该对李成蹊有所回应,他连遇见保洁大爷都会打招呼。这次竟然对李成蹊的问好充耳不闻,只能说是脑子当机了。
等李成蹊走远了,文俊辉才像是被解冻了一样,整个人松弛了下来,挪到我身边。我把椅子拉开让他坐,他摆摆手,说我就是来问你问题的,你一直没回复。
手机上是不是真的有消息没回复,我不知道,我一时也没心思关心。我看到文俊辉伸出来的手,我和他都不爱涂防晒,也没有打伞的习惯,冬天白得像雪人的文俊辉现在也晒黑了些,但还是白,白到手上的红手链像一道血画上去的纹路。
这算什么,写偏题的答案,是对的,也是错的。好处是,李成蹊终于抓住了离开井底的绳子,坏处是,也许不用半天时间,全公司都会知道我和文俊辉是一对,至少我们都有一条暧昧的红手链。很奇怪,我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危机感,甚至觉得放松,好像一颗熟透的苹果,最终落了下来。
我点点他的手腕,说你不是不戴吗。文俊辉低头看了眼,如梦初醒般说昨天他以为他把手链收进盒子了,今天从口袋里拿工牌的时候手链掉到了地上,才发现原来昨天手链被自己顺手塞进了口袋里。
“弄丢了,我妈非把我撕了。我就想今天先戴着,回家再收起来。”文俊辉抓抓头发,露出了闯祸后,比如忘带钥匙时的求饶表情,“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他也想到李成蹊会通过手链将我和他联系起来。
我透过眼镜,看着似乎十分坦然的文俊辉。
其实文俊辉没那么擅长说谎,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诚实简直是他的座右铭,说谎就像让他光脚踩在玻璃渣上。他可以开不着边际的玩笑,但没办法认真去欺骗别人。如果触及底线,文俊辉更愿意沉默,而不是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把自己缠住。
一些细节告诉我文俊辉没有说实话,比如虽然都是没有花纹的纯黑色长裤,但他今天穿的裤子和昨天穿的其实不是同一条。
但我也说过了,有些问题并不需要答案,有些真相也并不需要说出来。
我看了眼时间,合上电脑,跟文俊辉说我半个小时下楼去找你。
*
文俊辉曾经提醒过我,说他每逢秋末就要生一场大病,来势汹汹,雷打不动,大概是在提前警告他冬天要注意保暖。
必须指出的是,我和文俊辉合租这么久,他只提过一次这件事,那时候我们在联机打游戏,他说得漫不经心,眼睛都没离开屏幕上的boss。我虽然记得,但当时气氛实在不够严肃,我也正算着什么时候放大招才能打到boss,这件事就被我丢进了角落落灰。
然后文俊辉就真的在快入冬的时候生病了。
今天是文俊辉少有的早起日,我起来时就看到穿戴整齐的文俊辉缩在沙发上看手机,看起来还算正常。逗猫棒丢在他旁边,Sombra和地瓜在自娱自乐。
但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文俊辉就有点发蔫,站在电梯外面发呆,要不是我摁着开门键叫他,他就要等下一班了。我问他有没有事,文俊辉把脸藏在一条大得夸张的围巾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大大的黑眼圈。他闷闷地说没事,只是昨天晚上好冷,没怎么睡好。
我搓了搓手指,摸了一下他额头,并没有异常的高温,大概只是普通的小感冒,也就没建议他请病假。
公司不远,我们走去上班,我在路上老母鸡一样叮嘱他不要一到有暖气的地方就立刻脱大衣、不要在办公室上蹿下跳、不要因为懒就喝已经冷掉的水、实在难受就去医院、有情况记得给我发消息。文俊辉身体难受,脾气随之大了不少,我才说了几句就飞了一个眼刀给我,嘀咕着说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笑了一声,说是谁开会的时候晕倒,给大家磕头了。
文俊辉被戳了痛脚,瞪了我一眼,快步走到我前面去了。他也不至于真的像小孩一样走丢,我就悠哉地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晃晃悠悠地远去,还是在公司前的红绿灯处停下,等我赶上他。
我让文俊辉记得有事记得发消息,他倒是超额完成任务,每个小时跟我发些有的没的,时钟报时一样。我看他有精力开玩笑,稍稍放心了一些,结果下午还是收到了他高烧要去医院的消息,我被派去确保他不会在路上就烧化了,以合租舍友的身份。
和李成蹊最后一次面对面交流后,我以为我和文俊辉会再次成为站内论坛的热门人物(第一次是评选最帅的新员工,我和文俊辉名列前茅,票数咬得很死,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小心眼的家伙给自己刷票,最后这个评选不了了之了),在首页至少挂两三天。但半个月后论坛上都风平浪静,我想李成蹊并没有像最开始问我感情状况那样直接发帖,而有心思的人才会注意到我们手上的细节。
我提前叫了车,车快到了我才去找文俊辉。文俊辉又被包裹进那条大围巾里了。他烧得要冒烟,眼眶发红,眼睛湿漉漉的,手里抱着个毛绒熊,近看发现是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借给他的暖手宝。他瘫在椅子里,不说话,就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好像孤儿院里被遗弃的小孩,抱着从家里带出来的最后一件玩具。
他什么都不用做,我的心就感觉漏跳了一拍。
等去医院挂号检查抽血开药挂水,一系列操作下来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文俊辉输液之后精神了不少,虽然还是一副霜打叶子的模样,苍白的脸上挂着未褪的红晕,走路也驼背,慢吞吞的,想说句话还要先咳嗽几声。
Sombra和地瓜都在门口候着,一开门就冲我们喵喵叫,控诉我们这么晚都没给它们做晚饭。我们也没想到今天会因为文俊辉生病回来这么晚,没有提前给它们多倒一些猫粮。
上一包猫粮刚好吃完了,我去柜子里拖出一袋新的。文俊辉凑过来想帮忙,被我赶回去躺着,撅着嘴走了。
把猫粮加上,猫砂也换新了。我丢了垃圾,洗干净手,去文俊辉房间看他的情况。文俊辉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我和他刚到家时我就烧了水,我伸手摸了一下床头柜上的马克杯,热的,他还算自觉,知道给自己倒热水而不是把自己丢在床上干烧。
“我饿了。”文俊辉在装睡,也不睁眼就和我说话,“我想喝粥。”
刚刚在医院其实我其实买了白粥。那时候文俊辉估计烧得嘴里发苦,小店里卖给病人的粥也没什么味道,我了一小碗给他尝尝味道,他勉为其难地吃完了,然后就把脑袋缩进大衣里当鸵鸟,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
“你要吃什么。”我拿出手机准备看看附近有没有卖清淡食物的店。
文俊辉嫌弃灯光太亮,晃得他头晕,只睁开一只眼睛盯着我,弄得我像被他瞄准了一样:“……小时候我生病,我爸会给我煮粥。其实我爸更会做菜……只是我妈更喜欢厨房,经常研究什么新菜色,味道卖相大部分还算中规中矩,有的实在是一言难尽。我小时候还不懂得含蓄,每次我妈发明新菜色,我爸都要偷偷塞给我几块钱,让我不要直接在餐桌上说菜难吃……”
我没打断突然陷入回忆的文俊辉,他病得飘飘欲仙,思维不连贯,很正常。文俊辉在童年里转了两圈,自己又绕回了白粥上:“……我不知道我爸怎么做的,他可能加了糖,冰糖,白砂糖,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反正每次我醒来,他都能变出一碗粥……”
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微乎其微,我要弯腰才能听清他在嘀咕什么。确定他说完后,我问他:“现在吃不到你爸做的粥怎么办?明天行吗?”
文俊辉又闭上了双眼,喉咙里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文俊辉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有含义的话。
他睡着了。
文俊辉昏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我听到他房间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放慢了手上写代码的速度。脚步声在房间里绕了两圈,文俊辉才顶着乱翘的头发,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醒了?”我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我今天下午下班太早,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完成,文俊辉睡着后我就在客厅赶任务。两只小猫吃饱后在我脚边打转,想要我陪它们玩。转了几圈,看我没有动弹的意思,就自己跑开了,现在已经玩累了,在窝里抱团睡着了。
文俊辉没回答,好像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煮了白粥,饿了可以吃一碗。”我喝了一口咖啡,若无其事地提醒道。
文俊辉“哦”了一声就拐进了卫生间。还没两秒钟一阵咳嗽声就从里面传来,我扭头,看到文俊辉扶着门框一脸震惊:“谁煮了白粥?”
“我。”我心里笑得不行,面上还要表现出淡定的样子,好像煮粥和呼吸一样轻松平常,没什么好惊奇的。
文俊辉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鉴定出这不是烧傻的幻觉,也不是做梦后,难以置信地转身又走进了卫生间。门关上后我才感觉到了一点紧张,我把电脑放到一旁,去厨房里成了一碗白粥。
也不怪文俊辉惊讶,我对厨艺的一窍不通是我们合租第一周就暴露的,在文俊辉问我厨房里有没有盐而我指着糖说有的时候。那天我们差点分享了一锅糖水面,还好文俊辉在加调料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直接把糖撒进去。
虽然文俊辉也算不上厨艺高超,但他至少能考六十分,我连看懂题目都够呛。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蔑视我的领域,得意洋洋地在厨房里称王称霸,我只有进去烧水泡方便面的权利。这白粥的出现,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请外援了,我手机里有第一次见文俊辉父母就加上的联系方式,我整理了一下措辞,发了条询问信息给文俊辉父亲。
我不知道文俊辉父母的作息时间,只希望他没有那么早睡觉,能发几条信息点拨我一下。没想到文俊辉妈妈一个视频电话就到了过来,吓得我手忙脚乱,差点把手机丢进洗菜池里。
视频里两位长辈的脑袋凑在一起,文俊辉妈妈说爸爸打字像蜗牛,等消息发过来天都亮了,急死她了,帮他打电话过来教我。文俊辉爸爸也不辩驳,就扶扶眼镜,直入正题,问我家里有米吗。
在文俊辉爸爸的悉心指导,和文俊辉妈妈的精神激励下,我跌跌撞撞地完成了我第一件开火烹饪的菜品。
粥就摆在桌子上,不久前刚煮好的,还冒着热气。文俊辉完全清醒了,坐在桌边盯着碗,好像马上会有一只青蛙从里面蹦出来。
老实说我还是有些担心,不知道锅里的原材料是否能正确发生反应,变成一碗好吃的白粥。我和文俊辉父母毕竟隔着屏幕,也不能等粥煮好后请他们品尝一下,还在病中的文俊辉不幸成为了第一只小白鼠。
文俊辉看起来满肚子问题想问,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什么也不说,直接尝了一勺子。
我下意识把身子往他的方向倾斜,想观察文俊辉表情的细微变化,要是他露出了一丁点不满,我就立刻投降道歉。
文俊辉脸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看不出心理活动。我们俩的头靠得很近,近得我能看见他眼睛里我的倒影,沉默地回望着我。
文俊辉咳嗽了一声,好像要发表评论了。我立刻坐直,绞紧手指,简直回到了毕业答辩现场,在压抑的氛围里等待老师做出最终判决。
“……还行。”文俊辉惜字如金地丢出一个简短评价。他又吃了一口,补充道:“糖放多了,但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他回头检查了一下厨房情况,似乎在确认我没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把厨房烧了。
我放松了,没有压力就想和文俊辉拌嘴:“那你的意思是吃还是不吃?”
文俊辉的小半张脸藏在碗后面,不说话,小动物似的观察了我一下,又继续喝粥了。
我也不需要他真的说话,我要的回应他已经给我了。我去把电脑拿到餐桌上,文俊辉一边回复慰问信息小口小口喝粥,我继续工作。
Sombra似乎醒了一会儿,我看到它黑色的小脑袋抬起来,绿眼睛往我们的方向看过来,又闭上,很安心地继续睡了。
中国老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文俊辉属于异类,疾病在他身上来去匆匆,来得凶猛,去得迅速。第二天文俊辉就又生龙活虎了,只是嗓子还有点疼,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动不动就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我很欣慰,然后开始咳嗽,感冒从文俊辉身上离开后迫不及待地住进了我的身体。虽然没有发烧,但我也开始头疼嗓子痛,好像有小人在孜孜不倦地用针扎我的太阳穴和喉咙,桌上抽纸使用速度迅速提高。
文俊辉知道我感冒后还想来楼上探望我,被我劝走了,怕他感冒复发又发高烧,这回我可能没办法给他煮粥了。文俊辉发给我一个嫌弃的表情,说你的水平还要再锻炼一下。
中午我没和文俊辉一起吃午饭,食堂的饭菜太油了,我看了就反胃。文俊辉这个家伙恩将仇报,给我发了一连串美食图片,跟我说这个是红烧排骨这个是清蒸鱼段……我越看越低气压,发消息说:“我想喝粥。”
文俊辉突然就没声了。我也乐得清净,关上手机闭目养神。
办公室里暖气很足,让人昏昏欲睡,我就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午休时间都过了半小时,同事可能知道我感冒了,也没人来叫醒我,就是我可能要加一会儿班把今天工作结了。
我的桌子上还出现了一个不属于我的银色保温罐,上面贴了张草莓形状的粉色边贴条,留言言简意赅:“喝”。
我立刻就知道是谁的手笔。我拧开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把我的眼镜都给蒙住了。我摘掉眼镜,把罐子微微倾斜,勉强看清里面应该装了粥,散发着大米温和的香气。
我想我应该是笑了。
*
其实现在我已经很难定义我和文俊辉的关系了。如果让我再说一次,我可能就不能像最开始那样,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我和文俊辉是普通朋友,我们结婚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里面没有爱。
但我又不能说出“爱”这个字,好像这是什么灭世的预言,说出来世界就要立刻毁灭,不说出来还可以粉饰太平。我觉得文俊辉大概也是类似的心思,我们也许在不同的感情方面稍显迟钝,但不是傻子。我们就挂在同一条绳子上,一方无论多么细微的动作,都会被绳子的震颤无限放大,传到另一个人心里。
有人可能说这就差一层窗户纸了,好像基本已经可以和恋爱划等号。但我会说九十八度的水和一百度的水都能轻易烫伤一个人,但是就是有不能忽视的差别。
别和我说在高山上九十八度的水就开始沸腾了,文俊辉和我明明住在一起,没住在山上。
圣诞节前我被安排出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程序员还要出差,到了才知道是分公司之间互相交流,去年在深圳,所以没有人出差。
胜澈哥也在出差行列,登机的时候安慰我说平安夜肯定可以回到深圳,不影响我的圣诞安排,还眨眨眼睛跟我暗示。真是贴心,我看是他和净汉哥圣诞有安排才这么说的。当然我不敢直说,怕胜澈哥直接把我从飞机上丢下去。
出差几天也好。飞机穿越云层后,我盯着纯粹的蓝色想。刚好我需要一段独自思考的时间。
出发前一天我和文俊辉之间发生了一点事情。不是吵架,我们已经很久不闹别扭了,只是一些难以定义的事情,就像隔着窗户纸看到的模糊身影,似是而非。
当时我正在收拾行李,深圳去大部分地方都是去北方,冬天的衣服又比较厚,我装了半个箱子后发现剩余容积堪忧,又去翻出了我当时搬家用的大箱子。大箱子在我房间里摊不开,我只能放到客厅里。
文俊辉也摊在客厅地上。之前因为养了猫,怕小猫没轻没重把地板抓花了,又因为文俊辉老是忘记自己把拖鞋丢在哪里,我和文俊辉去买了地毯。没买全客厅地毯,因为价格略显昂贵,我们只是选择了一块大小适中的。买来之后Sombra和地瓜挺喜欢这种暖乎乎的东西,还意外吸引了文俊辉,一人两猫经常窝在地上玩。
我跨过横在客厅中间当路障的文俊辉,文俊辉“哇”了一声,抓着Sombra说看,飞机。他躺得随意,角度不对,两只脚伸到了地毯外面。他也没穿袜子,就光着脚。我伸手抓了一下脚踝,冷冰冰的,文俊辉挣扎了一下,把腿缩了起来。
“你把袜子穿起来,小心又感冒了。”我把衣服从小箱子转移到大箱子里,黑色的长羽绒服鼓了起来,好像朵乌云被塞进我的箱子里。我把它拿起来,想着要怎么处理才能让这件衣服的空间占用少一点。
文俊辉又把腿伸直了,脚趾就靠在我的脚边。Sombra不喜欢被一直抱着,文俊辉就把傻乎乎的地瓜放在胸口上,一手各抓着它的一只前爪,让地瓜直起身子,假装是地瓜在说话:“哇,全圆佑在关心文俊辉诶。”
我不理他。文俊辉就继续挥着地瓜的爪子说:“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各位,如果这是句玩笑话的话,我相信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也只要用玩笑回应就好了。比如我的那群中国男同事们,动不动就“爸爸爱你”。我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这种混乱的亲戚关系,毕竟我们是很在意口头上的尊重的,总是要规规矩矩的叫哥叫姐。后来也就习惯了,偶尔还会运用这种武|器来反击。
但我当时没有说话。我沉默了,抱着那团乌云,俯视着文俊辉和小猫。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那样,我不是无话可说,我也不是不知道怎么揭过这一页,我只是……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我既不想诚实,也不想说谎。
我不回应,文俊辉的那句话就不像是玩笑了。它像是掉在天平上的一片羽毛,轻巧,但也足够撼动我们之间珍贵的平衡。
文俊辉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正在往难以挽回的深渊滑动。他松手,地瓜一下趴回他的胸口,没摸清状况又被文俊辉推到了地毯上。
“我……那个,我先、先回房间了。”文俊辉伶牙俐齿也会卡壳,说完直接飞进房间关上了门。
地瓜还懵懵地趴在地上。我看了它一眼,把手里的羽绒服随便一裹,用力压进了箱子里。
文俊辉像是被吓到了,可能是因为我身上那一团模糊的感情,他看不分明。要么是我自作多情,他以为那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要么就是他还没做好准备,书才翻开第一页突然被通知明天早上就考试。
我也懒得分辨了,我想不论如何,我们总要在这个圣诞节讨论出一个结果,决定我们未来的一年要如何共同度过。我们已经失去这种心照不宣的资格。
有趣的是,在我回来的那天早上,也就是平安夜那天,发生了一件事。我当时觉得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后来回忆的时候觉得,可能是哪位神仙路过,被我的辗转反侧烦到了,随手给了我一个机会。
我所在的公司家大业大,我所在的是比较大的分公司,而海外也有几个分公司,员工有时候会在分公司之间流动。我和崔胜澈都属于直接跳槽的,不算在此列。
今年从英国和新加坡分别调来了两个员工,我在欢迎会上见过,英国的是个灰眼睛女孩,一头金色头发在室内都会发光,她自己本人很外向,一高兴就给你一个拥抱,一点也不像是在伦敦那个阴雨绵绵的地方长大的人。新加坡来的则是个严肃的男人,个子不高,气势挺强,戴了一副金边眼镜。一开始我们都有点怕他,觉得他不爱说话,不好相处,后来才发现是因为他的声音偏中性,像个女孩子,他被嘲笑怕了,就不太喜欢开口。
小插曲的主角就是英国女孩Ash和文俊辉。当时他们两个所在的团队开了个合作会议,讨论春节企策。讨论结束后文俊辉正往外走,突然就被Ash叫住了。她让文俊辉看看头上,文俊辉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到了绿色的圣诞装饰,还有个小圣诞老人坐在枝叶间冲他笑。
“怎么了?”文俊辉还是没弄明白。我们公司提前一周就开始准备圣诞节了,每个门上都有圣诞节装饰,每层楼进门处也摆了小圣诞树。
但只有少数的门上挂的是槲寄生。
槲寄生下不能拒绝亲吻。
于是Ash微笑着,轻轻亲了一下文俊辉的脸,然后笑着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很纯洁是不是,英国本来也有吻脸问候的习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年底了,想着马上要新一年了马上要放假了,大家够有点过于亢奋。这么点小事立刻就被通过面对面和网络论坛的方式传得满天飞,还演变出了好几个不同版本,最夸张的版本说是Ash向文俊辉告白,被拒绝后直接强吻文俊辉。
事情发酵到最高峰的时候我正在飞机上睡觉,下飞机刚关闭飞行模式,就收到了金珉奎发来的一连串论坛链接和“慰问”消息。即使他在他印象里我和文俊辉是假结婚,他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戏弄我们的机会。
徐明浩就不一样了。有时候越安静的人知道越多,徐明浩就是个口袋,默默收纳着各种细节,分析的结果也不告诉你。我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看看我又看看文俊辉,最后还是没有说明。
我哼哼地笑了两声。金珉奎的算盘落空了,我是一点也不惊讶,也不着急,因为在这件事情发生后的下一分钟,我就收到了文俊辉的消息。他甚至没打字,直接发了好几条语音,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发完语音后几分钟又发了一条文字消息:下午的飞机?
我回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虽然目前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团乱麻,我们还是保持着日常的沟通,只是有一些之前说出来无关痛痒的话不适合再继续说,也少了很多话题的天马行空,好像走着走着总会碰到那些敏|感的词汇,然后陷入漫长的沉默。
等我从恐怖的晚高峰里挣扎上岸,回到公司时,大楼的灯光已经基本熄灭了。今天是平安夜,大部分人都下班去庆祝了,只留下少数倒霉的家伙还在坚守岗位。
我把公司的笔记本电脑放回去,发了条信息,问文俊辉在哪里。
“我在公司。”文俊辉回复。
这是个意外的答案。我以为文俊辉已经回去了,虽然没听说他有什么特别安排,但似乎也没理由留在公司。我到了楼下,文俊辉所在的楼层大灯都熄灭了,只有逃生通道指示灯亮着,是那种诡异的绿色,看起来阴森森的。我从玻璃自动门外看到文俊辉站在走道里,低头看手机,整张脸被照得惨白惨白的。
我觉得有点瘆人,发消息让文俊辉出来。文俊辉收到消息,抬头看了我一眼,冲我勾勾手,示意我进去。我磨蹭了一会儿,没办法,还是进去了。
光线欠缺的环境里,我只能模糊地捕捉到文俊辉的面部轮廓,鼻梁线条如山脉一样起伏,汇入眼睛的湖泊。我看得见他眼睛里反光的一小点,随着眨眼的频率忽明忽暗,像遥远的星辰。
我问文俊辉,有什么事吗。
文俊辉走近一步。我们俩身高相仿,现在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嘴唇上。黑暗剥夺了我大部分视觉,又赋予其他感官上的敏锐。我好像听到文俊辉的心跳,又觉得是自己心跳如擂。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文俊辉说。他微微侧过头,又贴近了一点。
这是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干净洁白,我没有尝到没有一丝情|欲。文俊辉浅尝辄止,嘴唇相触后就分开,他也稍稍往后退了一点。他歪着头,看不清表情,大概是在等我做出反应。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棵沉默的树。他亲吻我的时候,我眼睛都忘了闭上,只是屏住了呼吸。那一刻黑暗都仿佛被驱散,我们之间的关系脉络清晰,一切分歧最终都汇往一处。
我的无言似乎让文俊辉惊慌。他的轮廓颤抖了一下,还要故作轻松地说,搬出个理由给我们各自一个台阶下:“槲寄生下不能拒绝亲吻。”原来他从上午的乌龙事件中发找到了掩饰的理由,好像只寄居蟹,时刻准备在受到伤害的那一刻缩回自己搜寻的壳里。
我还是安静的。我重复了文俊辉之前的动作,走上前,吻上了他。
这个吻很漫长,谁都不想停下,好像都期待已久了。我轻轻抚摸上文俊辉的侧脸,感觉他的头安心地往我的掌心方向稍微靠了一些。他的手本来是垂在身侧的,后来也慢慢摸上了我的腰,最后停留在了我的后背上。
无数人在热闹繁华的都市中相拥,我和文俊辉在寂静的孤岛上亲 吻。
最后还是我先停下了。
我们还是拥抱在一起的。我把脑袋贴近他的颈窝,安静地靠了一会儿,轻轻说:
“我们回家吧。”
*
快到春节假期的时候我有些发愁,往年我都是回韩国看望父母,今年和文俊辉结婚了,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空回韩国了。
我还没纠结多久,我爸妈先替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妈几条信息发过来,说知道我刚刚结婚(他们不知道这是假结婚,当然现在可能也没必要知道了),可能需要回对方家里看看。韩国对春节的一些习俗也没那么在意,所以他们决定去澳大利亚度假,让我今年也别回去了,明年可以把文俊辉带回去和他们见见面。
一个问题解决了,但另一个问题又来了。
金珉奎听说我要去文俊辉家过春节后,立刻把我拉到角落,再三强调年夜饭的重要性和恐怖程度。他和徐明浩去年就确定关系了,那年春节徐明浩也把金珉奎带回了老家过年,顺便见家长。金珉奎知道这两个环节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免得给徐明浩家人留下不好印象。但金珉奎看徐明浩是个纤细文静的男生,推断徐明浩的家人也是这样的,虽然也有紧张准备一番,还根据喜好和传统采购了礼物,但心里还是略有放松。没想到的是,徐明浩是他们家,甚至他们老家的异类,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一进徐明浩家门,金珉奎就被徐明浩的七大姑八大姨围住,先把出生日期到饮食习惯都打听了一遍,紧接着又簇拥着金珉奎,把他赶上餐桌。徐明浩的两个叔叔一左一右坐在金珉奎旁边,哐哐就往桌上摆了两瓶五十八度的白酒,一看就是有准备的。
徐明浩也被亲妈安排了,坐在金珉奎正对面,离金珉奎最远的位置,只来得及提醒他叔叔一句“别喝太多,珉奎酒量不太好……”
“东北女婿……呃,儿媳妇?算了,不重要,反正进了东北人家,不能不会喝酒!”二叔大嗓门,震得金珉奎发蒙。就那么一愣神,金珉奎面前的杯子就满了。
“来!今天零下二十度,先喝一杯暖暖肚!”二叔主动和金珉奎碰杯,一口就把白酒闷了,还给金珉奎展示空空的杯子。
金珉奎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不敢不喝,喝了怕死。最开始他还尝试用语言技巧来躲酒,徐明浩也帮着他挡。但三拳难敌四手,徐明浩的亲戚和波浪一样,一个接一个,七嘴八舌把金珉奎说得晕头转向,酒也一杯接一杯地灌。喝到最后金珉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餐桌的。他直接断片了,后来他和徐明浩说,他好像是飞着走的,或者瞬移的。
虽然金珉奎因此头痛了三天,但好歹通过这一战获得了徐明浩家里人的一致好评,表示认可金珉奎和徐明浩在一起。两人准备回深圳时徐明浩爸爸还用力拍着金珉奎的背,说小伙子不错,下次再来喝,我多叫几个亲戚让你认识认识。
金珉奎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连连点头,实际上听了那话就腿一软,差点跪在雪地里。
我觉得金珉奎在危言耸听,但是金珉奎发誓自己说的都是实话,用过来人的态度奉劝我做好心理准备,脸上沉重的表情也不像是伪装。随着除夕的临近,我愈发焦虑,有一天半夜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写手机备忘录,提醒自己要给文俊辉父母买什么礼物,吓了文俊辉一跳,还以为我梦游了。
文俊辉其实觉得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开导我说徐明浩是东北人,东北的风土人情就是这样的。我们又不在东北,你也见过我父母了,我父母挺喜欢你的,不会突然刁难你的。
我稍微放宽了心,但还是严阵以待,提前把年货准备好,还按习俗给文俊辉家里的小辈准备了红包。我以为要放一百元的,提前去银行取了一些。结果文俊辉说一百元可以放二十个红包了,广东喜欢发小额红包,但是几乎人人有份。
我说第一年要不要讨好一下小孩子,文俊辉大笑着揉揉我的后颈,说我还是太紧张了,说不要破坏家里的习俗。
除夕那天公司还要上班,但是下午可以提前打卡下班,因此快五点的时候,公司就几乎没人了。文俊辉也催我早点走,父母家虽然离得近,但今天大家都会赶着下班回家吃年夜饭,迟了就会堵车。
我站在文俊辉父母家门口时还在深呼吸,生怕文俊辉一开门,里面坐着文俊辉的十几个亲戚,齐刷刷地看着我。进去后我发现其实也没有来太多人,只有文俊辉的姑姑和叔叔带着家人来了。文俊辉边换拖鞋边和我说,他们家虽然很大,但是各自属于不同分支,一般一个分支会在一起吃年夜饭。如果让所有人一起吃饭,家里的面积至少要大五倍才够装。
我向每个人点头问好,听文俊辉给我介绍。
叔叔家的大儿子去女朋友家里过年了,领了家里的小儿子过来,正坐在地板上玩文俊辉小时候的玩具。姑姑是那一辈最小的,和两个哥哥年龄差挺大,女儿也比文俊辉小了十几岁。小女孩穿着红裙子,乖巧地坐在她妈妈旁边,介绍到她的时候冲我微笑了一下。
文俊辉家的基因强大,文俊辉和他的叔叔姑姑长得也挺像的,他侄女也遗传了家族的外貌特征,尤其是眼睛。她冲我笑的时候,我恍惚看到了一个小文俊辉。
再次参观文俊辉小时候的房间时,我一边翻看文俊辉小时候的照片,一边和文俊辉说,你侄女长得和你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文俊辉斜了我一眼,怪里怪气地说你不会看上我侄女了吧?全圆佑你好大的胆子,我侄女可才十岁。
我知道文俊辉在开玩笑,也不解释,直接故意掐了一下他的腰。他侧腰怕痒,被我袭击后差点叫出来,又顾及到亲戚就坐在客厅里,硬是憋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他给了我一锤,没留情面,说实话还挺痛的。我好夸张地倒吸一口气,文俊辉知道自己力气挺大,还以为真的下手太重,刚一脸担心凑过来,我又忍不住笑起来。文俊辉翻了个白眼,挪远了几步。
我自己靠过去,一抬头发现文俊辉桌上还摆着小镜子,里面映出我们俩背后的景象。文俊辉的侄子侄女在某一时刻打成了一片,两个人探头探脑地在门外偷看我们俩,不知道看了多久。我一回头,他们俩立刻缩了回去。
文俊辉也回头,太迟了,什么都没看到,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说小孩子刚刚跑过去而已,文俊辉不疑有他,继续跟我回顾他的童年生活。
我又瞥了一眼镜子,那俩小孩又出现了。我背在身后的手冲他们挥了挥,好像打招呼,他们就笑了,侄子年纪小一点,还掉了颗门牙。他们也冲我挥挥手,然后就跑开了。
晚餐过后姑姑和叔叔他们就准备回家了,俩小孩拿着红包,走的时候还直冲我和文俊辉笑。文俊辉一头问号,我也没解释,摸摸他的背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电视上已经开始播春节联欢晚会。我之前就不怎么看这节目,觉得这个晚会怎么花花绿绿的,看得眼睛难受。那些相声小品什么的,我很多时候也听得一知半解的,不如打游戏到零点。今年我还是欣赏不来节目的审美,文俊辉尝试给我解释语言类节目的笑点,说了两个节目后就放弃了,不是我不能理解,是他觉得这节目一点也不好笑,解释后更无聊了。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我清醒前的最后印象是文俊辉和我拿出手机玩联机游戏,玩了两局文俊辉妈妈就过来批评文俊辉天天就抱着手机,过年回家也不知道放下。
“全圆佑也在玩,为什么只说我。”文俊辉抱怨道。
“那是你要玩,人家陪你玩。”文俊辉妈妈一语定乾坤。
文俊辉哑口无言,委屈地把手机收起来。我虽然很想笑,但顾及文俊辉的心情,还是忍住了。我也把手机收起来,轻轻捏着文俊辉的指关节,跟他窝在沙发的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被文俊辉叫醒的时候,已经快要到零点了。阳台外面已经可以听到零星的鞭炮声,而且声音逐渐密集起来。电视上镜头已经切到了主持人,他们俩在倒计时十秒。我还有点迷糊,感觉才一眨眼,十秒倒计时就到头了。
然后新年就到了,整个世界都是热闹的鞭炮声。
文俊辉凑过来,飞速亲了一下我的嘴角,跟我说了句新年快乐。
零点过后,文俊辉塞给我一个袋子,我看了一眼,里面是长串的鞭炮。他领着我下楼去集中燃放点放鞭炮,就是用砖头在地上围了一圈,里面铺了一层沙子,要放鞭炮还要稍微排一下队。
轮到我们的时候,文俊辉潇洒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以点烟的态势点燃了鞭炮。鞭炮燃放的时候升腾起大片烟雾,很浓的火药味,沾得我满身都是。我被呛了一下,有点想走,被文俊辉拉住了。他从那个塑料袋里捡出两根细长的仙女棒,说是侄子侄女玩剩下的,家里没买大型烟花,用这个凑活一下。
仙女棒不需要挤在集中燃放点放。我和文俊辉往旁边走了点,找了个稍微空旷一些的地方,点燃了引信。半夜有点起风,我们俩穿得也不多,手里就两根小烟花,乍一看显得有些可怜。文俊辉说新年要有好兆头,不能有这种想法,又提议说我们可以许个愿。
他自己说这就闭上眼睛,好像在认真许愿。我没许愿,就看着文俊辉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睁眼,刚好看到最后的一点花火。
我问他许了什么愿望。文俊辉拒绝透露,说告诉我就不灵了,转身就往家走。我又问了几遍,文俊辉被烦到了,应付地说希望你可以吻我一下。
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帮他实现愿望,不需要各路神仙。我拉住文俊辉,站在小径上,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文俊辉的嘴巴里还有草莓糖的味道,他刚刚肯定偷吃了糖没分给我。我咬了一下他的舌尖,算作他不和我分享的教训。我觉得他可能脸红了,路灯太暗,我也闭着眼,只是觉得手掌下的皮肤温度变高了一些。
公共场合,我们也没好意思亲太久。我们俩就并肩往回走,也没牵手,就是靠得很近,两个人的手时不时碰在一起。
走到楼下的时候,天上突然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烟花,看来是有人买了烟花筒。我和文俊辉停下脚步,抬头看了几个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在新年的夜空中。
我看向文俊辉,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烟火好像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我突然想起来我刚刚好像没有对他说新年快乐,于是在这里补上。
文俊辉没有反应。烟花的声音很大,周围还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也许我的那句祝福就被淹没在其中。
我想了想,又悄悄说了声我爱你。
文俊辉还是没有说话。
我感觉到我们的手背贴在了一起。文俊辉神色自若,他的手却慢慢地,和我扣在了一起。
*
第二天我么很早就起来了,跟着去寺庙里烧头香。以往只是长辈会去,今年文俊辉结婚了,被他妈妈唠叨着要去好好拜拜佛,求个平安顺遂。
头香只是个指代,如果真的烧新年第一柱香,我和文俊辉这种闹钟响了又摁掉的方式肯定是与之无缘的。
寺庙在山上,我们去的时候,从半山腰开始就热闹起来了,等到了寺庙门口就是人山人海。我一眼望过去,大部分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几十年来都坚守着传统,要在今天向神佛许愿新一年的平安幸福。有些人手上挂着佛珠,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刚走进寺庙,我和文俊辉就和他父母走散了,我问文俊辉没问题吗,文俊辉把塞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挥了挥,说他父母和寺庙主持认识,没关系的,我们烧完香在门口等着就好。
正殿里巨大的佛像低垂着眼,一脸慈悲地看着跪在祂脚下虔诚祈祷的人们。殿前的香炉里已经插满了香,青烟袅袅升起,将人与建筑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中,我们像是在大雾中航行,驶往未知的未来。
我其实不太了解中国寺庙的习俗,但又隐约知道在这里要谨言慎行。大殿内飘荡着诵经声,我凑到文俊辉耳边,悄悄问他我要怎么做。
文俊辉给我拿来了细长的香,说你学着别人,燃香许愿就好。
“就这么简单?”我还有些担心,刚刚进门的时候连哪只脚先迈过门槛都有要求,到许愿的时候反而变得随意了起来。
文俊辉已经从蜡烛借火点燃了香:“更重要的是心意。我们说心诚则灵,你用心了,祂就能听到。”说着文俊辉就双手捏着香,闭上双眼。我模仿他的动作,许愿之后向拜三次佛,最后将香插入香炉。
烧完香后我和文俊辉就走出了寺庙,文俊辉自己对寺庙规矩一知半解,我更是基本一窍不通,两个人也不好再往寺庙里面走。
重视这项传统的人会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赶来,寺庙大门打开的瞬间就进去烧香。考虑到很多人来不及吃早餐,山路边上三三两两站着买小吃的,也不吆喝,就是把篮子和蒸笼摆在面前,香味伴着热气就飘开了。我们俩都睡迟了,现在逐渐清醒,胃也有点空荡荡的感觉。文俊辉去转了一圈,带回来一小袋蒸糕,我们俩站在角落,分吃了这份米制品。
我不太喜欢吃这种糕点,吃了几口就都给了文俊辉。他还挺喜欢的,嘴里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我无聊地踢开脚下的小石子,又开始问文俊辉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这回文俊辉倒是没有扭捏:“就是希望家人新年身体健康,平安幸福之类的。”
我许完愿睁眼的时候文俊辉都还闭着眼,我知道他大概给每个人说了不同的祝愿。但我一时兴起,故意扣他字眼:“只给家人许愿?没有提到我吗?”说完我就有点后悔,觉得这个问题真做作,不符合自己的形象。
文俊辉也觉得这个问题挺傻的。他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问:“你不是家人吗?”
我感觉世界安静了一秒,之后喧闹的交流声、清脆的鸟鸣声、不停的诵经声、洪亮的钟鸣声,凡间尘世的一切向我涌来,将我包围。
曾经我无法共情,不明白为什么有的电影,男女主角会在某个似乎与爱情毫不相干的时候突然亲吻在一起,像两块不小心被丢在一起的磁铁,瞬间互相吸引。
现在我好像有点理解。因为这一刻,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要亲吻文俊辉。亲吻的冲动在顺着血液泵入心脏,让我心跳加速。爱像烟雾缭绕,轻盈飘逸,无孔不入,随你远去。
我抬起手,好像那里就缠绕着一缕轻烟。
文俊辉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重要的话,他手上还捏着那个薄薄的塑料袋。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抱住了他,但还是下意识地回抱了我。
我想吻你。我抱着他摇摇晃晃,在他耳边小声说。
我听到文俊辉轻笑了一声,说我也想。
*
新的一年,我跟着文俊辉去看望他父母的频率增加了。毕竟情况不同了,心态也变了,之前是去演戏,现在就是去探望家人,像一对普通的伴侣那样。
文俊辉的父母还是那样,妈妈风风火火,钟爱韩剧,还是想打听我是不是在韩国做演员;爸爸被禁止在手机电视电脑上订购任何保健品,结果还是被他钻了空子,竟然从报纸广告上又买了什么“防癌神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厨房还是文俊辉妈妈掌管。我其实觉得她的做饭水平还不错,直到有一次妈妈去参加同学聚会,文俊辉爸爸临危受命露了一手,我才知道文俊辉并没有骗我。
这周末我们又去了文俊辉父母家。我说我想学一学做饭,文俊辉自己半桶水叮当响,还和我摆架子,不愿意指导我这位差生。妈妈倒是挺乐意,直接拉我进厨房让我给她打下手,即使我连给马铃薯削皮都没做过。我在键盘上叱咤风云的手指,拿起包括刮皮刀在内的任何一样厨具,都像是刚安装上去的一样不听使唤。
我正和胡萝卜对峙,听到文俊辉妈妈叫我帮忙看看,上面的柜子里有没有多余的盐。
我头上有一排柜子,我一个个打开看。第一个柜子里放着很多盒子,都是些锅碗瓢盆,可能是像我年会抽奖那样抽到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注意到塞在柜子最角落的盒子上写着空气炸锅。我回头看了眼,文俊辉妈妈哼着歌沉浸在腌肉中,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便偷偷把那个盒子往外抽了一点,想看清楚些。
盒子上还贴着我们公司的logo贴纸,都有些泛黄了,我敢肯定就是我抽到的那个。盒子还有些重量,锅应该还在里面。
我不动声色地复原,从第三个柜子里找到了一包盐,帮文俊辉妈妈倒进放盐的调料罐里。我看她心情正好,就用很随意的语气问:“为什么家里已经有空气炸锅了,还要再买一个放在柜子里?”
“什么买的,阿俊带回来的。”文俊辉妈妈好嫌弃地说,手上动作不停,“他自己也不怎么会做菜,过年的时候在公司偏偏抽了个空气炸锅,就丢到家里来了。家里已经有一个了,也没有坏,阿俊就把这个塞到柜子里了。”
说到这里,有些事情的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文俊辉背着手进来视察我的学习情况,看到洗菜池里坑坑洼洼的胡萝卜,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他张嘴想发表一些评论,我没给他机会。我趁他妈妈背对着我们的时候,偷偷亲了一下文俊辉。
文俊辉一下子就忘了刚刚想说的话,面上空白了一秒,问我怎么了。
“没事。”我心情大好地继续折磨蔬菜。
“只是突然想亲你了。”
我还是那句话,有些真相并不一定要说出来。
反正我和文俊辉已经结婚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