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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齐】推文
是一些奇奇怪怪的all齐推文系列
all齐预警！！！有各种齐右CP！
笔力不足，请多包涵（抱拳）
————————————————————
今天来推下all齐上我找到的神仙太太！大部分是各种单CP哦～
【蒲齐】南岸 @气死我了
强推这个牛逼的蒲齐太太！特别喜欢写蒲齐文，心理描写和细节描写巨真实，每次看都会露出姨母笑的那种！我特别喜欢南岸这一篇！温馨里带点搞笑，像极了我心目中蒲齐的爱情！所以推荐给你们嘿嘿。
但是请不要在这位太太面前提及与蒲齐相关的其他CP哦～会被太太骂死的！
下...
是一些奇奇怪怪的all齐推文系列
all齐预警！！！有各种齐右CP！
笔力不足，请多包涵（抱拳）
————————————————————
今天来推下all齐上我找到的神仙太太！大部分是各种单CP哦～
【蒲齐】南岸 @气死我了
强推这个牛逼的蒲齐太太！特别喜欢写蒲齐文，心理描写和细节描写巨真实，每次看都会露出姨母笑的那种！我特别喜欢南岸这一篇！温馨里带点搞笑，像极了我心目中蒲齐的爱情！所以推荐给你们嘿嘿。
但是请不要在这位太太面前提及与蒲齐相关的其他CP哦～会被太太骂死的！
下面给你们放一些片段：
大院里有对人尽皆知的竹马，一个叫蒲熠星，一个叫齐思钧。
左右不过差七天出生的孩子，让原本就代代交好的蒲齐两家欢天喜地的将宴席连着办了好几天，两个小家伙连话都不会说就已经成了大院里顶有名的孩子了。
不出意外，打鸡摸狗，上蹿下跳，两个人的影子就没分开过。用大人们的话说，哪天蒲熠星偷吃了一颗糖，那都得是齐思钧望得风。
一路顺顺利利地从幼儿园到小学同班了十年，两个人都从最开始的白胖团子抽条成了青涩的小少年。
小学的课程简单又单一，蒲熠星和齐思钧又都是顶聪明的孩子，班里的第一和第二那都是轮着坐。
等再大一点，从懵懂无知的板寸改成颇受女孩子追捧的碎发，两人一起推着自行车，迎着风和朝阳，一起上了镇子里的初中。
初中课程虽然不算怎么难，但是一下多了四五科难免让两人有些措手不及，常常手忙脚乱地跑去对方家里看看这一题怎么做，那些书可背吗。
在外人眼里，蒲熠星俊秀又高冷，是常年占据学霸宝座的神仙，可遇不可求，而齐岱泽呢眉眼弯弯，阳光明媚，性格也温温柔柔，是一见倾心的班长。
只有齐思钧知道，蒲熠星其实是个实打实的闷骚，而蒲熠星也知道，齐思钧生气起来能把你脑袋敲掉。
问就是亲眼看着他生生捏爆了可乐易拉罐。
下面就是北齐啦！
【北齐】无端 @兔兔狐狐
这个太太我愿称之为北齐之光！不仅现实里面的北齐有北了不起，这位太太的文将此诠释的淋漓尽致！这是什么可可爱爱的贴贴啊呜呜呜呜～无端特别甜，双向暗恋yyds！
同样的，不要他面前ky哦，他会非常生气！
放一些小片段哈哈哈：
第一次见齐思钧的时候，郭文韬正好那天考试失了第一的宝座，正满心烦躁地趴在桌子上补觉。
忽然，班主任进来了，他用手拍拍讲台，清了清嗓子：“同学们都醒一醒啊，今天我们班来了新同学，大家欢迎！”
郭文韬一抬头，正对上那个男生穿着白T恤黑色运动裤向班里走来，彼时下午三四点的阳光刚刚好，齐思钧刚刚好在冲郭文韬笑。
“完蛋，”郭文韬重新趴回去，恶狠狠地听那个男生用温润的嗓音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齐思钧。”
“完蛋，”郭文韬恶狠狠地想，真是彻底栽了。
再后来，就是齐思钧抱着他的狐狸书包，笑着对大脑当机的郭文韬说：“你好呀，新同桌！”
“我是齐思钧！”
然后是何齐正！
【何齐正】醉我 @人可i齐
这个太太！我的神！何齐正里的天花板了属于是！写的文里包含各种各样的何齐正大糖小糖！非常爱！醉我这篇就更牛批了，齐齐在里面是带点甄红的角色设定，是小少爷的那种！小何是为齐齐颠倒是非的专属辩护律师！南北在里面是工具人哈哈哈哈～
哈哈哈作者也说了这是私设，小何在现实中是遵纪守法的好律师哈哈哈哈哈。同样的，不要ky哦～
放一些小片段嘿嘿：
郭文韬淡漠的抬眼看向蒲熠星：“怎么？还在想那笔单子？甄红抢了？”
蒲熠星烦躁地一挥手，昂贵高脚杯和香醇的美酒就一起碎裂在深红色的地毯上。
“我真是不明白，甄红那个家伙是怎么从法庭上安然无恙地回来的，犯了那么多事，人证物证具在！”
却依然让他安然无恙的回来，继续在他们这一道上兴风作浪。
即使甄家再有势力，怎么可能为了保一个甄红倾尽全力？
郭文韬垂下眼，凝视着金色的酒液：“蒲熠星，你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好好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甄红为什么能安然无恙。”
看着蒲熠星难得带上迷茫的眼，郭文韬冷笑起来，纤长的手指曲起敲敲桌面：“何运晨…听说过吗，自出庭来未曾有过一败。”
“这是齐思钧的辩护律师啊。”
也是齐思钧兴风作浪的底气与力量。
“有意思的是，何运晨出庭以来得罪过不少人。SEVEN难道不是最好的保护？”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目光里一片晦暗。
这太难受了，齐思钧是明王，站在所有人看的见的地方张狂放肆，何运晨站在暗处，站在他身后，既被他保护着，又为齐思钧提供保护。
天作之合。
下面是洲钧！
【洲钧】漩涡 @橘子味狐狸
这个太太他可可爱爱！不是很高产但是质量特别高！满满的对洲钧的爱耶我的天，唐九洲对齐思钧非常多的爱意都显露无疑！漩涡这篇比较特别，是现实向但背景架空？是大明星和小金主！非常香！
同理可得，不要ky～
下面是小片段：
唐九洲风尘仆仆回到家里时，齐思钧正在开线上会议，并没有开摄像头。
唐九洲抿唇，一时间计上心来，噔噔噔地跑去换下衣服，顺便洗了个澡。作为现在火的如日中天的大明星，唐九洲优越的相貌自不必说，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
仗着齐思钧没开摄像头，唐九洲黏黏糊糊蹭进那人怀里，齐思钧无声的低笑，揉揉小孩柔软的碎发，得到了一个乖巧的笑。
后来唐九洲长手长脚缩成一团不舒服，干脆退出来再将齐思钧拢到怀里，齐思钧吓了一跳瞪他一眼，颇带几分嗔怪的意味。
唐九洲就这么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心想我的小齐哥怎么这么可爱。
不枉他那时候练习生舞台拼了命的练习，终于得到了齐思钧的喜爱。
小孩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些，骄傲地想：“现在，我们谁都不离开谁啦。”
然后是石岱！！！
【石岱】入梦 @狐狸饼干
这个太太！我只能说石岱在召唤！看完之后垂直入坑！最开始的时候是看了太太的现实向入的坑，但是这个太太写中二架空才是真的牛批！比如这篇入梦，看的我那叫一个激动！是勇者和梦里神明的故事！最后竟然有反转！
不要ky说烦了，直接来片段！
石凯是一名勇者，这个国家里最最优秀的勇者。国王派他前去击杀魔城里据说为祸一方的魔王。
石凯还有个秘密，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会经常拉他梦里。
那是个非常温柔而圣洁的神明，教他武艺，教他明辨是非对错。
他启程的前一天晚上，神明也来了，温温柔柔地问石凯：“你觉得，人们说魔王是坏人，他就一定是坏人吗？
石凯挠挠头：“我不知道。”他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得亲眼去看看，才知道魔王到底什么样。”
梦里的神明满意的笑了。
他们依然像以前一样，聊路边的风景，各色各样的人，和炎凉的世间。
神明告诉他，他叫齐思钧。
“不可以告诉别人哦～”梦里神明笑着凑近他，温柔地按按他的唇：“凯凯要听话哦。”
石凯红着耳朵答应，齐思钧三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真好听，他想。
一路磕磕绊绊，在神明的指引下到了传说中根本不能到达的魔王城。这里一片繁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看着一片祥和的盛世，石凯嘟嘟囔囔：“根本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嘛……”
侍从前来邀约，说是魔王召见了他，石凯整顿服装匆匆忙忙地跟去，在银红色的大殿里，魔王穿着红色纱衣，四周是飞舞的纱幔，俊秀的面容与梦里模糊的神明重叠在一起。
齐思钧翘起嘴角，遥遥朝下面惊喜与无措交织在一起的勇者伸出手：
“我即是神明。”
就此沦陷。
好啦，以上是各种各样的单CP！这些太太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只磕自己写的齐齐相关CP，千万不要去ky哦！！
下面是重头戏！噼里啪啦的all齐！
今天all齐自推一位太太！
【all齐】不夜 @日齐月
这个太太！all齐的神！磕各种各样的齐齐相关CP，真的非常香！性格也好而且很高产！各种CP写的那是一个身临其境～浅推一下不夜，我真的非常喜欢！各路CP都有，而且是西方pa，皇室教皇贵族的那种！齐齐身份有大伏笔哦～
因为和太太串通好了就直接放他写好的蒲齐阶段了！有时间看看能不能放个完整版～这一段比较多哈哈哈。
正文部分：
“看着我吧，我是这不夜城永远绽放的红玫瑰，是幻灭的乌托邦，是最最致命的毒药与希望。”
01.
蒲熠星漆黑的长靴踏在巍峨圣洁的神殿的白玉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他穿着再简单不过却造价高昂的白衣白裤，长靴勾勒出完美的腿型，外面却罩着一件金线黑绒的厚重披风，显出十足的贵气与傲慢。
车队早在圣薇尔教堂群前就停下了，仆人们纷纷恭敬地对自己的主人低下头，同时有条不紊地准备好主人需要的东西。
华丽宽大的马车引起了路上不少人的注意，却在看到侧壁带着的古老威严的族徽时纷纷敬畏地低头致意。
这是蒲家，麦利安公国势力最为强大的几支之一，那徽章就代表着无上的权势与荣耀。
更别提这蒲熠星，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不知有多少人渴望匍匐在他的脚下，求着一丝垂怜。
这里是麦利安帝国的首都，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岱加城，又因其权势的高度集中和繁荣昌盛，被全世界冠以不夜城的美名。
在这个城市，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权利与金钱带来欲望，扭曲成无上的辉煌荣光。
02.
穿着白裙的侍女面蒙薄纱，隐隐约约露出其娇美的容颜。安静却训练有素地将蒲熠星及其亲卫带到古朴典雅的红砖建筑外，侍女向他微微屈膝：“尊贵的客人，您只能一人前往会面室，您的亲卫将在休息室等待您。”
蒲熠星停下脚步，眉眼微挑看向她，上位者的威压在一瞬间压向了侍女。
侍女却没有像旁人一样开始软弱的颤抖，而是抬眼对上了蒲熠星：“这是圣薇尔神殿的规矩，被教皇冕下视为破坏规矩的人将永远不能踏足神殿。”
她再次屈膝：“大主教已经在会面室等待您了，尊贵的客人。”
蒲熠星眯了眯眼，却没有再坚持，他知道，这个侍女一定不是神殿里的普通人，过多纠缠也毫无意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似乎带着微妙的敌意。
会面室里的布置干净优雅，白水晶吊灯纯洁无瑕，散发着舒神香气的火炉为室内提供适宜的温度。何运晨就坐在软皮沙发上等待蒲熠星的到来。
作为三主教里负责外交事件的掌权人，何运晨身上永远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看上去就让人好感顿生。
“蒲熠星殿下，刚刚予彤冲撞了您，是神殿管教不力，希望您没有放在心上。”
罗予彤，神殿侍女长。神殿的大小内务都由她打理，蒲熠星也不好说什么。
何运晨穿着象征大主教身份的华丽礼服，一双眼里透出温和的笑意。
蒲熠星那双慵懒的眼微眯：“何大主教，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您应当知道我前来是为的什么。”
“教皇冕下目前不接见任何人。”何运晨的眼里划过一丝暗芒，面上笑容依旧，“真是抱歉，让殿下失望了。那么现在，我们来谈谈那桩生意吧，毕竟可不是个小数目。”
不知是谁干净修长的手轻点在椅子上。
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句句字字间满是算计与杀机，一不小心就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那种。
但出乎蒲熠星的意料，何运晨最后却松了口，往后退了一步。见对面那人挑挑眉，何运晨轻笑一声，正打算解释就听见了敲门声：
“小何，我可以进来吗？”
是曹恩齐，也是三大主教之一。
蒲熠星颇感意外。一般来说，按照现在这位教皇冕下的意思，三主教是很少集中在岱加城的，权利的过高集中会导致其他势力的虎视眈眈，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像曹恩齐这位主要负责地方分殿的事务包括选拔的，通常不会在帝都待着。
但更大的意外是在他看到曹恩齐后跟着的人时。
那人穿着隶属于神殿的圣骑士团的骑士服，干净又昂扬，像初升的晨阳或是璀璨的星光。
倒是一点都不像他们这个世界的人。
何运晨十指交叉，带上几分笑意，向蒲熠星解释：“蒲熠星殿下，这是圣骑士团下面的一个小骑士，凯凯推荐上来的，叫齐思钧。”
一旁的曹恩齐悠闲的坐下，一副旁观者的模样。
那个齐思钧倒是一脸乖巧的站在那里，白金色骑士服称的他干净出众，引得蒲熠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既然是最后一位大主教，主要负责圣骑士团事务的石凯推荐的，大抵是自小生在神殿，身上也不自觉的带着些神圣的气息。
像蒲熠星从来不相信的，那虚伪圣洁的神明。
蒲熠星明白，这孩子大概就是何运晨让步的条件了，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何运晨适时开口：“这是个有天赋的孩子，神殿还希望蒲少爷带带他，同时，他也可以很好的保护您的安全。”
03.
齐思钧最后跟蒲熠星走了，登上那华丽宽大的马车。少年人看着紧张又局促不安，双手绞着衣袖，扭头看着繁华街市上来来往往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
帝都的风景漂亮的与其表面上的繁华安详如出一辙，齐思钧像是很少离开神殿，兴奋的左看右看，活像刚进城的傻小子。
蒲熠星饶有兴趣地看着，心里盘算着何运晨的打算。
这件事实在太过令人惊讶，何运晨甚至在生意上让给他几分利益，只是让他带带这个看起来非常单纯的傻小子？又或者，这是哪个家族送进神殿镀金的子弟？何运晨不好出面才让他敲打敲打这人？
耗了大半天脑细胞蒲熠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去想这些糟心事，既然是顺水人情，那他就让单纯的孩子见见世面吧。
就是不知道，这位小朋友能否受的住了。
蒲熠星下午的行程里有一场重要也不重要的下午茶，由皇室举办，所以重要。
但如今当权者及其父祖都德不配位，这个庞大的帝国的掌控者不过虚有其表，皇室权利几乎被贵族架空。
况且这下午茶会耗费蒲熠星一下午的时间，在这位老谋深算的人精心里，自然觉得不值得。
但蒲熠星还是把它划到行程里了，一是为了带齐思钧见见世面同时试试水，看看这是不是个神殿安插在他身边的伪装大师。
这二嘛，虽然皇室内部腐朽奢侈又荒唐，但并不妨碍惊才绝艳的人才出现。
周峻纬，帝王最小的儿子，在一众破烂的皇族里力挽狂澜，心机城府自不必说，在群众心里的形象也好的不得了，很有自己为人处事的风格和人格魅力。
他将会出席这场下午茶。
蒲熠星去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压一压周峻纬的风头。好不容易这些年皇室势力下降不少，顶级家族们自然不能看着周峻纬成为中流砥柱，在贵族里笼络人心。
帝都局势现在多了太多不确定性，任何疏漏都不允许出现。
双脚踏上昂贵的红地毯，蒲熠星双眼习惯性地微眯，厌倦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这礼崩乐坏的时代啊。
他也是贡献者。
齐思钧在他身后安安分分站着，倒是很懂规矩地没有左右张望，就这么好奇地看着蒲熠星明明不耐烦却依然熟练地在一众贵族之间周旋。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蒲熠星才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齐思钧不见了。
倒也无妨，齐思钧是他带来的，那些人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心里这么想着，蒲熠星还是很诚实地晃悠起来找他。
毕竟惹出什么乱子，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等他看到打扮的精致而得体，也难掩青涩的少年时，倒是看到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
不是被众人围着的周峻纬，而是根本没有出现在宾客名单上的唐九洲。
首辅大臣家唯一的公子。
也对，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侍从服，竟是伪装偷溜进来的。
唐九洲的伪装很成功，如果不是蒲熠星眼光毒辣，正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来这个唯唯诺诺的小侍从是骄傲贵气的唐公子。
此刻，唐九洲正心情很好地看着齐思钧津津有味地咬着马卡龙，不忘低声提醒：“先生，您的热可可。”
齐思钧看上去吃的满意极了，唔唔嗯嗯地接过，丝毫没有怀疑眼前人的身份。
好啦好啦，推文到此结束！下次有空再给你们挖挖宝藏太太哈哈哈哈
————————————————————
宴欢的话：
不是什么正经推文哈哈哈哈，大家不要和下划线拼命了哈哈
最近老是写这种小短片不知道如何展开，就有了这篇产物！大家国庆快乐！
即使是这一篇，也有很有趣的小伏笔哦～
【蒲齐】蒲熠星看见齐思钧心口有个洞
*极度ooc注意，随便篡改（？）故事我瞎编的，一切漏洞属于我，他们属于彼此
（0）
蒲熠星有两个秘密。
一是他能够看见每个人心里创伤留下的痕迹。
二是蒲熠星看见齐思钧的心口有个巨大的黑洞。
（1）
这个能力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蒲熠星才六七岁的时候发了场高烧，原因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在迷糊了好几天之后，蒲熠星清醒过来的第一眼就是突然看见父母心口的位置多了两道流血的伤口。
伤口细看，里面是很深而且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也看不到血肉和内脏，就…更像一个黑洞。
他一开始很害怕，觉得父母受伤了，可是急切的跟父母沟通过后发现，好像只有...
*极度ooc注意，随便篡改（？）故事我瞎编的，一切漏洞属于我，他们属于彼此
（0）
蒲熠星有两个秘密。
一是他能够看见每个人心里创伤留下的痕迹。
二是蒲熠星看见齐思钧的心口有个巨大的黑洞。
（1）
这个能力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蒲熠星才六七岁的时候发了场高烧，原因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在迷糊了好几天之后，蒲熠星清醒过来的第一眼就是突然看见父母心口的位置多了两道流血的伤口。
伤口细看，里面是很深而且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也看不到血肉和内脏，就…更像一个黑洞。
他一开始很害怕，觉得父母受伤了，可是急切的跟父母沟通过后发现，好像只有自己能够看见那个流血的伤口。
为此父母还忧心忡忡的以为他烧坏了脑袋。
从那之后蒲熠星渐渐变得沉默，他发现自己和别人都不一样，而且别人都无法理解他看到的东西。
蒲熠星渐渐变得孤独。
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弄明白那是什么东西，那个伤口并不会一直流血，而且不管是伤口也好还是流出来的血也好，旁人都看不见。
蒲熠星经常会在电视上看见两个鲜血淋漓的人并排站着，幼小的他皱起眉头偏移视线去做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大人们却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某天蒲熠星听见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人物访谈，就看了看，正巧接受访谈的人微微无奈笑着说起自己不幸的童年，蒲熠星清楚的看见，他胸口原本平静的伤口随着他的描述突然开始流血。
蒲熠星看着逐渐染红那个人全身的鲜血，和他说到某处情难自禁的眼泪，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伤口是什么。
是人心里受过的伤和带来的痛苦。
是不快乐。
蒲熠星和别人说话变得越来越谨慎，到后来就变成他把自己活得越来越封闭。
因为他最清楚，说错的话做错的事，是真的会对别人造成伤害的，给别人的心上添一道伤口，心痛了，就会流血。
（2）
每个人受过的伤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个人心口的伤口形状也不太一样。
有些人心口就是一个两个三个小小又圆整的黑洞，而有些人心口却是和刀伤一样的划痕。
通过多年的观察，蒲熠星还发现这些创伤是可以被治愈的。
有些人的伤口会随着时间而变得越来越浅直到完全消失，有些人的伤口会闭合不再流血但是留下一道不消失的疤。
有些人原本没有伤口，随着对方说的话越来越锋利，心口完好的位置也会一点点出现伤痕，会立刻流血，会越撕越大。
还有一些人，他们的伤口不会好。
蒲熠星二十几年来也只见过几个人是这样的，这样的人伤不只是在心口，而是整个胸膛都会被空荡荒芜的黑洞占据。
那个巨大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往外涌出鲜血，蒲熠星看着直皱眉头，再看那人说话聊天神色如常，也看不出他到底有些怎样的创伤才能有这么大的伤口。
其实这么多年蒲熠星一直小心翼翼的为他身边能被看出创伤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一点点温柔，一点点温暖，看着别人心口的黑洞慢慢缩小。
人的心理很神奇，一句话，一个微笑，一个拥抱，都能够成为伤口的止血药。
所以蒲熠星第一次看到胸膛黑洞不断流出鲜血来的人时，诧异的是他这么大个伤口难道就从来没有从任何人或者事那里得到过慰藉吗？
还是说他的伤痛已经到了无法回转的地步？
蒲熠星在几周后在娱乐新闻上得出了答案。
那个人自杀了。
后来蒲熠星少有见过的几个黑洞扩大到占据整个胸膛并且不停止流血的人，全都自杀了。
人们在茶余饭后说起时只觉得突然和惋惜，新闻报道出来的也只有谈资。
只有蒲熠星明白，这个人心口的苦痛早就已经在求救了，只是没有人看得见也就没有办法挽留他。
蒲熠星想起那个巨大流血的黑洞，只觉得，大概是真的太痛了。
（3）
齐思钧应该算是蒲熠星在自己周围现实生活中遇到的第一个，有这样大到能遮住半个胸口的黑洞的人。
这导致蒲熠星第一眼看到齐思钧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连脑子都空白了，齐思钧在笑眯眯热情的向大家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蒲熠星一直忍不住盯着他胸口那个深邃的黑洞看。
蒲熠星不是没有怜悯过那些人，他甚至也想过如果自己在身边发现这样的人的话，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对他好一些来帮助他恢复心里的伤口。
可是当齐思钧真的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蒲熠星才发现自己慌张到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才能不继续撕裂他的伤口，才能让他慢慢愈合。
而且蒲熠星发现齐思钧和之前的人都不太一样。
他心口的黑洞没有在流血。
（4）
录制节目的过程中蒲熠星总是忍不住眼神瞟向齐思钧，但对方笑个不停，蒲熠星从他脸上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倒是有时候看得太久太明显了的话，齐思钧会注意到不对劲，然后会悄悄在没那么明显的角落里问他怎么了吗。
齐思钧心细得很又会控场，几乎能在游戏过程中照顾到每一个人。
可是蒲熠星总不能跟他说我看到你心口有一个大洞觉得很稀奇吧，很可能会被当成故意找茬或者脑子有问题之类的。
于是面对齐思钧的关心，蒲熠星不自在的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小声憋出一句，挺羡慕你的，我社恐。
齐思钧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弄得蒲熠星心里怪紧张的，担心自己该不会这么衰随口一句就说到什么不好的答案了吧。
但好在齐思钧很快反应过来，只是又笑得眼睛眯成线，好像是被蒲熠星这个理由逗得停不下来大笑，他开着玩笑来缓解蒲熠星的紧张和尴尬，说你老这么看我还以为化妆老师给我脸上粉底没抹匀呢。
蒲熠星略有些心虚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不好意思，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不看了。
齐思钧果断表示没关系，你要是社恐了紧张了你就看我吧，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
看着齐思钧感染力很强的开朗笑容，蒲熠星也不自觉跟着他抿嘴微笑，只是眼神偷偷往下瞟了瞟，确认齐思钧胸口的那个黑洞并没有再次出现扩大，蒲熠星才松了口气。
这可不是打游戏，只有一次机会要是答错选项可就完了。
（5 ）
齐思钧放任了蒲熠星这种时不时就要盯着他看一看的行为之后，蒲熠星也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翻箱倒柜找线索时翻着翻着就要抬头找找齐思钧的位置。
聊天时候不管谁说话都要分散注意力眼神瞟到齐思钧身上。
位置走着走着就到了齐思钧旁边。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感觉齐思钧也就习惯了蒲熠星的行为，对于总是投来的目光适应良好，面不改色的继续说自己的话做自己的事。
而他们录制节目一期一期的过去，蒲熠星还是没有找到原因，齐思钧究竟是为什么拥有这样的巨大黑洞。
他永远都像个小太阳，在大家之间活跃气氛接梗抛梗，时不时蹦蹦跳跳的，像小孩一样的小动作很多。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有着一种难过时看到也会不由自主跟着微笑的感染力。
自认笑点很高的蒲熠星也经常会被他一些破梗逗笑，然后笑着笑着瞟到他胸口的黑洞，笑容又僵在脸上慢慢消失。
蒲熠星还是想不明白，齐思钧有能让所有人都开心的方法，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开心。
齐思钧能照顾到所有人，却不会照顾自己。
（6）
偶尔蒲熠星会去试探齐思钧的防线到底在哪里，过分的好胜也好，无名的烦恼也好，所有可能带来负面情绪的事情，蒲熠星悄咪咪的在他的防线边缘转圈。
也并不是故意招惹，只是想探究一个原因，毕竟想要治好一个病人，首先就要知道他生了什么病。
认识齐思钧这么久，蒲熠星还从来没见过他胸口的黑洞出现实际变化。
没有扩大也没有缩小，依旧没有流血。
唯一一次蒲熠星看到齐思钧胸口的黑洞有变化是在合宿最后读信的时候，虽然不算太明显的改变，但依旧让蒲熠星瞬间精神起来，紧盯着他生怕放过一丝变化。
令他有些失望的是，齐思钧话说到几度哽咽，抿着嘴眼眶红红，黑洞却只是显得有些扭曲，很快齐思钧把自己的情绪恢复平常，黑洞也恢复原状。
蒲熠星有些心疼他的样子，紧紧皱起了眉头，可是齐思钧很快就笑了起来，面对着围坐的朋友和四处布置的镜头。
齐思钧也好，他的黑洞也好，一切如常就好像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
齐思钧哭了，可他的伤口没有流血。
（7）
蒲熠星真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想了好久，几乎在脑子里把自己遇到过的所有内心伤痛症状都过了一遍，无时无刻不在疯狂转动的聪明大脑现在似乎有些死机。
为什么齐思钧的伤口不流血？
这么大的创口，蒲熠星这么多年的经验让他确信，不可能不痛的。
可如果人感受到苦痛的时候，胸前的伤口是会流血的，为什么齐思钧的伤口不流血？
蒲熠星有些泄气的锤了被子一拳，这还是他第一次完全无从下手，他知道齐思钧心里有芥蒂，却不知道如何能碰到。
表面上看起来现在黑洞非常稳定，没有流血也没有继续扩大，只有蒲熠星知道他为齐思钧做过多少细微的小事，却没能让那个黑洞动摇分毫。
他分明是个无比内敛的人却从来不会吝啬对齐思钧的夸奖。
蒲熠星嘴上说着自己不喜欢肢体接触可是从来没有躲开过齐思钧伸来的手。
最开始蒲熠星对齐思钧快速拉近距离的行为放纵确实是出于对黑洞的担忧，怕某一个拒绝或者某一次的闪躲，就会成为黑洞的触发条件。
后来发现黑洞完全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改变的时候，蒲熠星已经完全任由齐思钧来规划他们之间的相处距离了。
这个时候的纵容已经跟黑洞没太大的关系了，完全就是蒲熠星对齐思钧的纵容。
一是因为齐思钧很有分寸感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二是齐思钧太好了，真的喜欢。
（8）
坐在齐思钧对面玩游戏的时候，蒲熠星有些分神。
他一直觉得齐思钧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每次玩游戏都十成十的认真，这说明齐思钧心里也是比较好强的，可是每到了一些抢夺的游戏环节，齐思钧总显得很佛系。
去参与抢夺是他对游戏的认真对待，但抢不到也就算了，笑眯眯的为其他人鼓掌祝贺。
蒲熠星自认有时候上头了胜负心会特别强，再好的关系自己输了也会觉得有些烦躁，就是想赢。
偶尔也就显得不太好相处。
但蒲熠星对上齐思钧认真的眼神时，想要撒的谎全都堵在喉咙里，虽然这个游戏的规则本来就有欺骗。
蒲熠星在来这里之前就有过一些节目经验了，知道在综艺里满嘴跑火车都是常态，知道达到目的就好了撒的谎没人记得转眼就会遗忘。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齐思钧认真问他的时候，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也会忍不住去想，好强的人真的能够平静的接受自己失败吗？
这个分神直接让蒲熠星问错了问题从而输掉了游戏，不过他除了懊恼自己问错问题之外并没有什么感觉，突然在想，输赢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看向正高高兴兴和队友击掌的齐思钧，蒲熠星觉得自己还是没有看明白。
输了也不会扩大，赢了也不会缩小。
齐思钧的黑洞好像独立了一样，完全没有受到心情或者思绪的影响，让蒲熠星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齐思钧笑得再开朗明亮，他心里的黑洞也照样存在。
（9）
最后是什么让蒲熠星明白他理解错了。
居然还得感谢那次麻烦的攀岩挑战。
一开始蒲熠星还以为是和之前一样，齐思钧心里是不服输的，也不愿意让自己拖累队友，于是逞强的一次次挑战自己。
蒲熠星理解他，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的人，要强好胜不服输，心里都是傲的。
所以在大家都担心的让齐思钧赶紧下来的时候，蒲熠星只是仰头死死盯着他，然后一遍遍问他，还试吗？
蒲熠星其实想告诉齐思钧我可以等你做出决定并且不管是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我会陪你。
齐思钧高悬着面对岩壁看不见表情，但在屡次失败后的长久静默中，蒲熠星发现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空中落在地上。
蒲熠星瞬间皱起眉头，努力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确认那是什么。
一滴血。
没有人对这滴血大惊小怪，说明这不是磕碰受伤落下来的血，别人看不见。
蒲熠星立马明白，这是齐思钧心口的黑洞发生了改变。
一瞬间蒲熠星的心也好像跟着齐思钧悬到了半空中，他紧皱着眉头看齐思钧，下意识吞咽却只觉喉咙发紧，费力才挤出一句轻飘飘的问句，还试吗。
齐思钧似乎哽了下，随后摇了摇头告诉他，不试了。
算了。
蒲熠星立马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赶到齐思钧面前问他怎么了，在他的脆弱暴露给所有人之前，扶住他的肩膀帮他落地站稳。
齐思钧的眼泪第一次和胸口的鲜血一同落下。
齐思钧有些怕在镜头面前失态，又不知道该不该越界向蒲熠星寻求安慰，就只是小心翼翼的拉住了蒲熠星的衣服。
下一秒蒲熠星便没有任何犹豫的一把将齐思钧搂进自己怀里，连带着自己身上也被大量流出的鲜血浸湿。
但是没关系。
蒲熠星一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齐思钧耳边悄悄说没关系的。
（10）
当齐思钧把脑袋埋在自己脖颈压抑的抽噎时，蒲熠星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都错了。
他胸口这个永远没有动静的黑洞并不是来自于齐思钧心里的创伤，而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压力。
齐思钧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太大了，不能表现脆弱，不能拖队友后腿，不能让别人感到气氛不舒服。
蒲熠星现在算是知道齐思钧好强又佛系的原因了。
他只把所有争强好胜的苛刻都放在自己身上，不停催促自己做得更好，全面俱到的照顾好身边所有人。
所有人都有看不见的思维惯性，好像一直照顾人的那个不需要被照顾。
从他胸口黑洞中涌出的鲜血也不全是苦痛，蒲熠星想，也许是委屈。
蒲熠星声音真的很小，只有他们能听见，他说没关系的小齐，没关系。
两个人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反而让蒲熠星松了口气，原来自己猜测的方向一直都错了，是委屈也好，发泄出来就好。
蒲熠星看着齐思钧抬手擦掉眼泪的同时把脸上的血污抹成了大花脸，忍不住偷笑，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悄悄勾住齐思钧的手指牵在手里。
不是苦痛，就好。
（0）
齐思钧只有一个秘密。
他在人群中看到蒲熠星的第一眼实在被吓了一跳，可周围人都神色如常，齐思钧立刻意识到他们看不到。
其实他看其他人都不这样。
唯独只有看蒲熠星，看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满是血迹。
————————END————————
成为恋人的事
1.2w
圆八
有910
1.
“明浩，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全圆佑仰躺在床上，细细回味着两个小时前和徐明浩在湖边的那幕告白。
寝室里已经熄灯了，他轻轻把视线放在上铺的床板，舍友们睡觉很安静，方便了他一个人在深夜无尽地胡思乱想，宿舍楼旁的风景湖被路灯照得波光粼粼映射在窗外，在余光里闪得他有点晕，像要把他催眠似的，周围的景象也跟着扭转起来，如梦似幻。他突然觉得从两个小时前那句告白开始，自己已然跌进了一场梦境。
全圆佑眨眨发涩的眼睛，翻身瞄了眼枕头边的手机，仿佛要和夜色比较似的，自自己的那...
1.2w
圆八
有910
1.
“明浩，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全圆佑仰躺在床上，细细回味着两个小时前和徐明浩在湖边的那幕告白。
寝室里已经熄灯了，他轻轻把视线放在上铺的床板，舍友们睡觉很安静，方便了他一个人在深夜无尽地胡思乱想，宿舍楼旁的风景湖被路灯照得波光粼粼映射在窗外，在余光里闪得他有点晕，像要把他催眠似的，周围的景象也跟着扭转起来，如梦似幻。他突然觉得从两个小时前那句告白开始，自己已然跌进了一场梦境。
全圆佑眨眨发涩的眼睛，翻身瞄了眼枕头边的手机，仿佛要和夜色比较似的，自自己的那句“晚安”之后再也没有亮起来过。他戳了戳屏幕，果然看到空空的通知界面，心里有点难过。就在他蒙起被子准备睡到天亮的时候，屏幕亮起了光。
全圆佑猛地拉下被子，看到通知界面陈列的两条消息，微微扬起嘴角，解开了手机。
22:17
ww：明浩晚安
22:56
努力准备校庆的蛙(明浩)：圆佑哥晚安喔！果然是圆佑哥呢，真自律，好早睡！
-回来就赶紧洗漱了～可还是现在才折腾完，硕珉偏要在我洗衣服的时候捣乱！不然还能趁哥没睡觉前去你寝室和你聊聊天(＞＜)
全圆佑看着两条生动的气泡框，似乎能想像他在控诉朋友时的张牙舞爪，被最后一句话安慰到，颜文字也可爱得让全圆佑把下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好像只要能看到他，全圆佑才能感到真实。
正要发点什么过去，全圆佑看到备注突然跳转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没过一会儿下一条消息就发了过来。
22:57
努力准备校庆的蛙(明浩)：圆佑哥早上一起去东食堂吃大包子吧～听说那里的肉包子很好吃！然后再一起去上课，明天我们有同一节公共课～下午干嘛呢…到时候听圆佑哥安排吧，哈哈！
全圆佑轻轻笑了一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有点突兀，正好上铺翻了个身，他抿抿嘴，把头连带手机蒙进了被子，一系列动作做完，屏幕上又多了一条消息。
22:59
努力准备校庆的蛙(明浩)：圆佑哥还没睡吗？
他才发现光标停在对话框里，对方应该是看到了正在输入的提示。全圆佑赶紧回复。
22:59
ww：等你的回信，还没有睡着。
努力准备校庆的蛙(明浩)：抱歉圆佑哥，不是故意这么晚回的..tot
ww：没关系，明天一起去吃包子吧
23:00
努力准备校庆的蛙(明浩)：好～
-那圆佑哥早点睡，明天见！
ww：明天见
然而全圆佑因为过于期待明天导致都凌晨三点了眼睛还瞪得跟屏幕里蛙蛙头像的一样大。
他看了一晚上和徐明浩认识以来所有的聊天记录。从徐明浩向自己请教问题，再到对自己分享生活趣事和一起约着看展，一年的时间，两人突然就从关系好的学长弟转变成了恋人，甚至连暧昧期都没有，就自然走到了这一步。
孤独和不真实感又包围住了全圆佑，他很想冲到隔壁寝室去，睡到徐明浩床底也行，只要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
2.
天刚蒙蒙亮全圆佑就起床了，洗漱完以后他翻开了本书坐在书桌边。
全圆佑喜欢看书，只要一拿起书就会屏蔽周遭的事物，时常因为太沉浸而错过徐明浩临时邀约一起去看展的消息，因此他慢慢减少了看书的时间，变成了和徐明浩一起去看展。
后来因为徐明浩开玩笑似的一句“圆佑哥最近是不是没有认真看书呀，我的邀请都准时接受了呢”而全盘托出。为了这个徐明浩感动又内疚了好久，从那之后徐明浩就经常到全圆佑寝室来陪着他一起看书，他看新借的书，徐明浩看他以前看过的书。
是贴心的人。全圆佑轻轻翻过一页，仿佛指尖上绑了无数个小气球，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分心。
隔壁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上铺舍友翻身下床的动作还没完毕，踩着栏杆目送着“啪”的一声合上书的全圆佑往外走。
走到307就听到徐明浩那位大嗓门好朋友令人震颤的声音，“金珉奎你安静点啊！今天没有早八！”
“谁让你把热水壶放在这里啊！”全圆佑听出来这是徐明浩另一个好朋友的声音。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可能是里面动静太大，小小的敲门声并没有被听到，全圆佑靠在墙上掏出手机给徐明浩发消息，想问问他有没有醒了。
锁屏上比着剪刀手的他被解开，主屏还停留在和他的聊天界面，快速打了几个字发过去，没有等来同样的消息，反而是寝室内传来了来自他标志性黏黏糊糊的抱怨声，好像是被吵醒的样子。
“你们别吵了，都还在睡觉呢。”
果然房内斗嘴的声音小了点，隔了一会儿却听见咚咚下床的声音。
“呀！你们俩混小子，把我圆佑哥吵醒了！”
听着咚咚声渐渐变大，最后停在了门口，全圆佑笑意盈盈地看着307的门被愤怒地打开，笑声没有忍住从抵在唇边的拳头里溜了出来。
从里面冲出来的人握着手机，在转弯的时候踩住了刹车，漂亮的锁骨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放肆地露了出来，“圆佑哥！”
“明浩，早。”
徐明浩被略有沙哑的性感声音撩到，捂了捂心窝，又可惜今早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竟然是李硕珉218分贝恨不得刺破大气层的咆哮。当然他这位好朋友正常时候的声音还是很动听的，是校园十佳歌手呢。
“圆佑哥早，睡得好吗？”
全圆佑微微点头，没有多说。冬天清晨的风还是很残酷的，他伸出手替徐明浩拢了拢衣领，“别着凉了。”示意徐明浩自己抓好，全圆佑的手又转了方向，温柔地把他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看到攀上耳尖的红色，全圆佑心叹可爱，似是无意地将手指抚至耳垂再落下，“要再睡一会儿吗？”
“不、不用！圆佑哥呢？”
看到全圆佑摇头，徐明浩才注意到对方衣服穿戴整齐的清爽样子，不像是刚醒。
“那等、等我收拾好，就出发！”
心情很好地看着对面害羞的小结巴，全圆佑答应了一声，便把人推进寝室，临关门的时候看到徐明浩仍乖乖抓着衣领，手放在胸前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全圆佑轻飘飘地回去了。
待门关上，徐明浩噌地蹲下身，拉起睡衣把头缩进里面，团成团的身体晃晃悠悠的。耳朵上的触感还在，徐明浩这才意识到留下这份颤栗的人已经不是“圆佑哥”了，而是自己的恋人啊恋人！
徐明浩装作没事一样站起来，酷酷地去卫生间了，只是脸还红的得像个番茄。
目睹一切的李硕珉和金珉奎面面相觑，回想起昨天好友兴奋地告诉他们隔壁寝全学长已经成为他恋人的场景，虽然觉得是情理之中，但还是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当时的两人懵在各自的床铺上，丢下这个爆炸消息的人也像现在一样，满脸通红但是哼着小歌去了卫生间。
“你去问。”李硕珉用肩耸了耸金珉奎。
“咋问？问啥？我不敢。”
昨晚李硕珉作代表问东问西了一晚上把人徐明浩烦坏了，最后被指着鼻子逼到了墙角警告再问就双截棍伺候，今天再怎么好奇也不敢去问了，金珉奎自然就被推了出来，“有什么不敢的，昨儿我都问了，顶着被鞭挞的危险，你倒好，坐享其成，今天你去问！”
李硕珉把人架起来，金珉奎使劲往下坐，就是不想去。李硕珉恨道：“你就去问刚才是不是圆佑哥，今天他们day1，肯定要待一起的，如果他们约好了，到时候我们好跑啊！”
金珉奎有点松动，望了望卫生间，但没过几秒又转回了李硕珉，还是无辜地摇了摇头。
李硕珉呲牙一笑，拿起桌上徐明浩的时尚单品——黑框眼镜戴上，眼皮微微放松，脸上表情秒变冷酷，一巴掌拍向金珉奎的肩膀，尽量发射出不属于自己的锋利眼刀，另一只手弯起两根手指对了对自己的眼睛，又对了对金珉奎的，刹时手掌下的身体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直奔洗手间——门口。
金珉奎咽了咽口水，想到了某人凌厉的眼神，转头看李硕珉，对方好像也心有余悸似的，朝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金珉奎弱弱开口：“明浩啊，刚才是圆佑哥吗？”
嘴里含着泡沫的徐明浩嗯了一声，金珉奎又问：“你们今天有安排吗？”
代表肯定的点头传递过来，金珉奎松了一口气，说：“好的，那过会儿我和硕珉一块儿。”就完成任务溜走了。
徐明浩出神地刷着牙，听着外面两位好友窸窸窣窣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太好了太好了”，他对着镜子琢磨着什么。
3.
最后没有吃到肉包，原因是徐明浩看到实物之后觉得太大了，自己胃口小，估计吃了一半就塞不下了，就和全圆佑一人一个花卷一杯豆浆看着隔壁桌正吃着肉包的同学。
顺着徐明浩一动不动的视线看过去，全圆佑了然，低头笑了笑，询问道：“明浩想吃肉包子吗？”
徐明浩回过神，“啊？不想不想，吃这个就好。”说着举了举手上的只啃了一口的花卷，后又问道：“圆佑哥很想吃吗？我去买！”
全圆佑盯了一会儿对面一直想着他的人，心里一阵熨贴，温柔开口：“明浩如果顾及自己的胃口，吃不下一整个的话，我们可以一人一半。”
没敢这样想的徐明浩愣了愣，标致的精灵耳有要变红的迹象，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可是会有我的……”后面两个字不好意思讲，徐明浩虚虚指了下自己的嘴巴。
全圆佑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我现在是你男朋友。”说完渐渐反应过来，脸上有点发热，掩饰性地咳了两下，开始不好意思。
徐明浩的耳朵已然变得通红，还是傻傻笑道：“是喔……”
看他这样全圆佑反而不害羞了，又在心里呐喊了几声好可爱，就起身摸摸徐明浩的头，说自己去买。
徐明浩拍拍脸，呼出一口气，眼睛锁定在那个和他差不多瘦但是非常可靠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花卷。此刻他的心正疯狂震动。
感觉和全圆佑的相处好像和以前是学长弟时期的没差，他还是这么照顾他，会在意自己的想法，不管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都会觉得安心。但只要一想到“恋人”这个令人感到甜蜜又烦恼的锁扣在了他们两个身上，所有的安心都悄悄包裹上了一层悸动，连每次去感受因为他的动作和言语而如鼓擂般的心跳，自己都会带着羞赧面红耳热。
他没有谈过恋爱，以前一直听人说两个人在成为恋人前会有一段暧昧期，但他和全圆佑却没有。徐明浩在回应他的告白之后也偷偷想过，这样是不是正常的呢。可今天，就在他们的第一天，那份不输于暧昧试探带来的心动盖过了他的所有困惑。
或许这是恋爱后的“暧昧期”？徐明浩乐呵呵地想。
正排队的全圆佑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发现了自己在他身上的目光，抬起手朝他挥了挥，轻轻带动了薄薄的衬衫衣角。即使全圆佑戴着黑框眼镜让自己看不清眼睛，他却觉得现在的他应该和自己一样，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方吧。
能成为恋人真好呢。
4.
显然因为大包子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加之有很多早课，食堂里有点挤。看着全圆佑被淹没在长队里，徐明浩不高兴地撇撇嘴，眼睛骨碌碌转去别的地方了，哪知这么一看就看到门口踌躇不定的李硕珉和金珉奎。两方人对上眼神，站着的一方人明显没有料到会被看到，颇有点心虚的挥手，转身走掉，徐明浩有点生气。
早上他在卫生间的时候，李硕珉和金珉奎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经常被人说自己的耳朵是精灵耳，他的听力倒也是很灵的。
眼下两个人是知道自己是会和全圆佑在一起的，结合他们躲躲闪闪的话和动作，徐明浩突然想起以前这两个人也是，一见到全圆佑就跟被霜打的茄子似的，又怂又蔫儿，话都不敢多说。四个人一起吃饭的场合不多，但每一次李硕珉和金珉奎都会提前先走，两个人挤着对方抱头鼠窜。
这个形容好像不太对。
徐明浩晃晃脑袋，不管这个先。
任徐明浩怎么想，李硕珉和金珉奎的行为都像是在躲着全圆佑，心中的一个猜测慢慢浮现，他害怕是不是他的两个好朋友对全圆佑有什么意见。
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被好朋友讨厌，他心里难受得不行，全圆佑这么优秀的人，很难会有人不喜欢他。徐明浩坚信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甚至连带着自己也要被他们躲。李硕珉和金珉奎是自己最珍贵的朋友，如果因为一些误会而和他们生疏，徐明浩也无法接受。
再一想，全圆佑心思细腻，经常能观察到不容易发现的细节，李硕珉和金珉奎的躲避，估计早就被他发现了，他心里肯定很失落。
想象到一直如沐春风的全圆佑可怜巴巴垂着泪的样子，徐明浩钝痛，立马掏出手机在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9:22
努力准备校庆的蛙：你们俩，别走，过来坐下，有位子。
-一定要来
李硕珉和金珉奎也没有想到他们俩竟然在东食堂吃早饭。徐明浩特别好认，人群中穿得最时髦的铁定是他，还有今早当着他们面搭配的荧光毛线帽加之，别提多亮眼。
李硕珉是第一个发现的，他用手肘顶顶已经被肉包子勾走的金珉奎，“明浩，明浩在这！”
金珉奎顿时回魂，都不用李硕珉指，转头就看到了徐明浩，因为彼时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不得不说一起长大的默契就是不管什么时候三个人都能轻松地对上眼。
李硕珉向徐明浩露出招牌笑容，拉上金珉奎就走了。
“硕珉，我肚子蛮饿的，刚我没看到圆佑哥，要不和明浩一起吃个早饭吧。”金珉奎蔫嗒嗒的，拉着他的李硕珉不得不放慢脚步拖着他走。
“你傻啊，没看到明浩对面放着的早餐吗！圆佑哥可能去买别的东西了。总之我们快走，我请你吃北食堂的面！”
金珉奎不甘心地点点头，心里暗暗表示更想吃肉包。
五分钟后，只是一声提示音，金珉奎就如愿吃到了肉包。
5.
全圆佑拎着三个包子回来，意想之中看到了李硕珉和金珉奎两个人。
在排队的时候收到了徐明浩发来的信息，让他帮忙再多买两个包子，全圆佑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努力眨了眨眼睛，压下汹涌的情绪，礼貌地抬头对食堂阿姨说自己要三个包子。
徐明浩有两个关系很铁的发小，这是全圆佑和他还没有认识的时候就知道的事。
无论什么时候在校园里见到徐明浩，他的身边总是跟着两个人，说说笑笑、互相打闹，经常参加学校的表演活动，被校园报亲切地称为“铁三角”。
稳定又亲密。
全圆佑酸涩又嫉妒地想。
徐明浩总会对他们露出开怀的笑颜，有时候被逗还会气鼓鼓地握拳作势要去揍他们，另外两个人也和他有相同的频率，一起笑一起哭，经常会对他服输。
和他一起出去看展采风的时候，他会拍很多照片发到他们的小群里，限定展的周边也会买两份带回去，说要给“那两个小子”。似乎徐明浩的周围充满了那两个人的呼吸，好像他们之间再也插不进第四个人。
从小到大一直是“邻居家孩子”的全圆佑觉得，在自己遇见徐明浩之前被拿去做的所有比较没有任何意义。在他人生中重要的这段关系里，他一直都没有赢过“那两个小子”。
即使鼓起勇气去告白、成为了恋人，那份不安全感还是让全圆佑犹豫不定，他们真的已经是比好朋友还要亲近、比发小还要亲昵的关系了吗？
全圆佑放慢脚步，胸腔里撞来撞去的各种情绪缠得他头脑发胀，抬眼看向徐明浩，对方也在看着他。那双散发光芒的瞳仁，全圆佑每每看到都会被吸引靠近，他扬起一个微笑，抬抬提着包子的手，“包子来了。”
徐明浩积极地接过包子，“谢谢圆佑哥！”又指使低着头的两个好友向全圆佑道谢，俩人毕恭毕敬地照做。
刚想明白一些事情的徐明浩看着他们这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拉着全圆佑坐在自己身边，准备做个正式介绍，“硕珉、珉奎，以后圆佑哥就是我的恋人了，你们要和他好好相处喔，”说罢看向全圆佑，发现对方是嘴角上扬的样子，放下了心，继续说道：“以后我们经常聚聚哈。”副词特别加上了重音。
对面俩人苦不堪言，头都不敢抬，坐在全圆佑对面的李硕珉更是，他感觉自己的头顶都快被冷冰冰的眼神盯穿了，头皮火辣辣的。
看到李硕珉和金珉奎一起捣蒜似的点头，缩着脖子像被谁教训的样子，徐明浩啧了一声，惹得对面两人条件反射抬头望向他。
徐明浩从小就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头头，这是他们仨默认的事实，因为只有徐明浩一个人会拳脚功夫。导致身板生得比他们俩瘦弱多的徐明浩一直像老大哥一样领导着他们，依照经验，这声“啧”是徐明浩即将冒火的表现。
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感受到全圆佑掩藏在镜片下冰凌似的杀气，李硕珉疯狂默念“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全圆佑相比起来要淡定得多，温和地说道：“硕珉和珉奎还是我直系的学弟呢，经常会见到面。”
本就对全圆佑有误解的李硕珉、金珉奎二人听到这话自然联想到这是对他们俩的警告，正确解读应该是“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两人又毕恭毕敬点头。
徐明浩见状脸色不是很好，但想着自己本来就是要缓和他们关系的，深呼吸了一下，被全圆佑察觉到之后得到了他担心的询问，徐明浩觉得自己眼眶蛮热的。
整理好情绪，徐明浩分包子给他们，因为没有买水便嘱咐他们慢点吃，自己也和全圆佑靠在一起细嚼慢咽解决。
徐明浩记得在场所有人的课表，临吃完，他提议下午去舞蹈教室排练校庆节目，全圆佑则在旁边应援，最后得到了一致同意，全圆佑是巴不得，另两个是不得不。
6.
这不是全圆佑第一次看徐明浩跳舞，毕竟“铁三角”是在校庆上打出的名气，全圆佑在还没有和徐明浩认识的时候就看过很多次他的表演。
徐明浩的身体舒展，身板纤细，臂展很长，精瘦的躯体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像一流清澈的水，能变成任何想要变成的东西，柔软顺滑，内里蕴含着力量。全圆佑以为他是溪水，涓涓潺潺，偶有湍急最终还是会落成细流，恬静地抚入山间。
可全圆佑料到，即使是再小的水滴也会击穿坚石，徐明浩也有一天会成为山洪海啸，侵入自己的身体，冲垮所有他自以为固实的壁垒。
每一次轰塌给全圆佑内心带来的震动他都分明感受到了，现时微凉的水冲刷着自己已然赤裸的心脏，成为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涓流。
旁边正在练歌的李硕珉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歌声，和金珉奎坐在边上看徐明浩跳舞，全圆佑看着他们向他们搭话：“明浩跳舞很好看。”
受宠若惊的两人用力点头，徐明浩跳舞很有观赏性这是事实。
“明浩从小就学跳舞了，吃了不少苦，可以说跳舞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吧。”李硕珉轻声补充。
全圆佑点点头，转而继续望向反复练习着的徐明浩。
是错觉还是直觉，李硕珉总觉得这个在他们看来平日里冷淡强硬的学长此刻有点忧郁。
结尾动作结束，徐明浩在地上躺倒大口喘着气，然后又一骨碌爬起来，小跑到被他安顿在舞蹈教室最舒服的垫子堆的全圆佑身边，对方已经从他包里拿出了毛巾和水等他过来，徐明浩嘻嘻一笑，蹲在全圆佑身边亲热地说：“圆佑哥，请你帮我擦汗！”
全圆佑为徐明浩交给他的这份信任感到愉悦，伸手捏捏对面眨着眼睛等待自己动作的人的小臂，汗津津又热乎乎的，只是笑着，却坏心的没有动作。
全圆佑以为他会羞愤地拿过毛巾，但徐明浩一直都是坦率的讨人喜欢的样子。徐明浩抓住了他拿着毛巾的手，然后微微低下头，像是在教他似的，引着他的手往自己头上去，磨蹭了两下，嘴巴也轻柔地张开指引着：“擦汗。”
真是可爱得快要疯掉了。全圆佑不嫌弃地用手摸上徐明浩频频沁出汗珠的额头，平时波动不大的温和声线此时带上了高兴的颤动，“知道了。”
说着便仔细帮徐明浩擦干了全身的汗。
又目睹一切的李硕珉和金珉奎两副星星眼的模样，全然忘记了之前躲这两个人躲得提心吊胆的人是谁。
三人后来又合了一遍编排，练习结束之后一起回了寝室，徐明浩要先冲个澡，休息一会儿之后准备和全圆佑一起去散步。学校北院的枫叶已经长成，在观光道上也铺了浅浅的一层，两个人都觉得蛮有情调的，准备去体验体验。
临近傍晚，李硕珉去拿外卖，回307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挎着单肩包插兜等待徐明浩的全圆佑，对方朝他友善地笑了笑。
可能是今天在舞蹈室突然出现的异样感觉左右了李硕珉的判断，他看不到全圆佑身上那股可怕的气息了。再感觉奇怪他也还是礼貌回过去一个招牌微笑，恭敬地喊了声圆佑哥。
李硕珉开门进寝室的瞬间徐明浩就一蹦一跳地钻了出来，不忘回头嘱咐李硕珉晚上帮他留门。
横冲直撞的人扑过来的时候带了阵清香，全圆佑嗅了嗅，摸摸对方还没有干透的头发，一句“香香的”刚说完，就被捂上了一圈围巾，是上个礼拜两人外出，全圆佑落在徐明浩包里的。
“这个更香！”徐明浩笑嘻嘻的，帮全圆佑好好围好，说道：“我喷了点上次咱们在展会买的香水在上面。”
看他开心自己也开心，但全圆佑还是摸上围巾仔细闻了闻，是淡淡的柑柠味，和徐明浩身上的味道不一样，“感觉和明浩洗发水的味道很配。”说着就绕下围巾兜在徐明浩头上再系好，“头发还有点湿，别吹头痛了。”
“那我再去拿条给你。”说完又急匆匆跑进寝室，从架子上拿了条黑色的羊绒围巾出来。
帮全圆佑戴好后，徐明浩朝寝室里报备了一声，挥挥手关上了门。
“硕珉，明浩和圆佑哥相处得真好。”金珉奎边打开麻辣烫边望着刚关上没多久的门说到。
李硕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如果圆佑哥的占有欲没那么强的话，我还是很愿意当前排观众看他们互动的。”
金珉奎叹了口气，点头附和，只要一想到他们待在徐明浩旁边的时候全圆佑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他们总有一种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错觉。不过想来也是，喜欢的人旁边有两个强力胶一样粘着的发小，任谁都会不高兴的吧。
“不过，今天有点奇怪……”李硕珉摸摸下巴，“今天只有我们三个在舞蹈室后面的时候，圆佑哥和我们搭话，我总觉得他有点……茫然。”
李硕珉不停在脑海里回想下午全圆佑坐在垫子堆里的样子，越想越觉得那时闻名在各个学院的传说、冷酷又文静的全圆佑，抱着徐明浩的背包，微微驼着的背正把自己缩成一团，一股淡淡的哀切萦绕在他周围。
李硕珉沉思，总感觉和占有欲没有关系。
7.
一旦有新的疑问打开，后面所有的事都会恰好地印证。
之后的一个礼拜，徐明浩总是趁四个人都没有课和作业的时候，带着全圆佑和两个好友一起行动，带他们去各自喜欢的饭馆吃饭，时不时给他们找话说，比如他们专业要写的论文啊，做实验的时候发生的趣事啊，院里开展的活动啊什么的，徐明浩一个学美术的比他们还要熟悉他们专业的事。
全圆佑没有要紧事的时候徐明浩就会邀请他去看他们排练，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舞蹈教室后面的垫子堆已经是全圆佑的专属座位了。
认识全圆佑的时间不算短，但李硕珉从来都没有正式看过全圆佑的眼睛。
观察全圆佑的这几天，李硕珉着重研究了他的眼神。
李硕珉发现虽然全圆佑的视线会落向他们，但大多数时间还是一转不转地盯着徐明浩。
有时被全圆佑察觉到自己过于专注的视线，那双隐隐上挑的眼睛会带着不同于自己预想的困惑和无辜，伴随着“怎么了”的问句，得到自己表示没什么事的回答，还会问自己是不是要喝水。李硕珉越来越觉得自己眼前出现的不是紧盯猎物的狐狸而是会呆呆舔爪子的猫。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他和金珉奎一开始会觉得全圆佑的视线那么恐怖啊！
“硕珉，不要偷懒喔。”徐明浩歪头进入李硕珉的视线，练歌的声音一会儿停一会儿响的，一看就是在分心。
李硕珉还是招牌微笑，只是此时有点心虚，跑到窗口唱歌去了。
徐明浩练猛了，走过来的时候有点腿软，坐在全圆佑岔开的腿中间和他面对面，在全圆佑帮他擦脸的时候自己稍微按摩了一下。
“腿不舒服吗？”全圆佑接着擦徐明浩露在外面的小腿，隔着毛巾轻轻地帮他按着，“听硕珉说，因为跳舞你经常受伤。”
徐明浩把下巴磕在膝盖上，望着全圆佑温柔的手指，感受他语气里的关切，回答道：“有时候会受伤，圆佑哥不要担心。”
全圆佑抬头问：“还有哪里受伤过？”
“腰有痛过。”徐明浩温顺地回答，“不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圆佑哥，笑一笑嘛。”
全圆佑愣了愣，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神经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绷了起来，表情应该也有点严肃了。看他没反应，徐明浩伸出两根大拇指放在他的嘴角往上提，手掌虚虚地包着他的脸颊，用上目线哀求地看着他。
全圆佑放松了些，语气里充满了真切，“明浩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受伤了，”说到这里，全圆佑有些无助，“如果明浩倒下的话，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明浩被他的真挚打动，听话地点头，不好意思地想把还在全圆佑脸上的手放下，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坚定地抓住了，“如果真的撑不住的话，我会接住你的。”
可在第二天，因为不想再让全圆佑担忧的徐明浩还是因为过于小心而拉伤了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吓得李硕珉和金珉奎扔了麦克风从窗边冲过来。
全圆佑本来在写实验报告，接到李硕珉的电话急急忙忙收拾好电脑从图书馆往舞蹈教室赶，跑到了舞蹈教室之后又接到电话说因为舞蹈教室的镇痛喷雾用光了，现在他和金珉奎已经把徐明浩架回了寝室。
全圆佑不敢耽搁，转头奔向宿舍楼。
到307的时候门虚掩着，全圆佑调整了下因为剧烈运动而粗重到可能会打扰到徐明浩的呼吸，轻轻推开门，李硕珉正跪在床边帮徐明浩抹药，惹得徐明浩嘶哈嘶哈地喊痛。
“硕珉，超痛诶，轻点不行吗。”
李硕珉呵呵一笑，“你现在喊痛，从小到大有多少次痛过之后第二天继续跳舞去啦？就是要让你痛，你才能记住！”
金珉奎手上拿着冰袋在边上附和。
“过会儿我让圆佑哥陪我，不要你们。”徐明浩赌气。
李硕珉黑线，“圆佑哥在赶过来，估计还要好一会儿呢。”
徐明浩冷静下来，出神地说：“硕珉，你不应该告诉圆佑哥的，他写实验报告很辛苦。”
“明浩。”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三个许久的全圆佑出声。
李硕珉和金珉奎齐刷刷回头看向全圆佑，徐明浩因为涂药所以在床上趴着，听到全圆佑的声音也想回头看，但怕牵动拉伤的部位，就呼喊着全圆佑的名字。
李硕珉回过头，虽然全圆佑已经颠覆过了自己以往对他的认识，但在看到镜片被蒙上了白雾、额头上铺着一层薄汗，围巾胡乱地挂在肩上，轻声喘着但胸口起伏明显，站寝室门口无措低落的全圆佑，他还是愣住了。
李硕珉以为没有半个小时全圆佑到不了，可距离最近的电话到他出现在这里，只过去了十分多钟，可想而知全圆佑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那天舞蹈教室，李硕珉看得一清二楚，那个他以前觉得冷酷、没有感情的学长，一丝不苟地用漂亮纤长的手指为他的好朋友按摩小腿，仿佛在对待一枝瑰丽娇贵的玫瑰，珍视又小心。
李硕珉觉得，“独占欲”这样强硬的形容词，用在全圆佑对徐明浩的这段关系上，一点都不适合。
全圆佑更像是和煦的风，而不是坚硬的刺。看不见他，却能感受到他，环绕在徐明浩周围，只要被需要，就会竭尽所能吹拂他，拥抱他。而且这缕温柔的风可能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远离徐明浩，为自己卷来一片乌云躲着哭泣。
李硕珉暗暗决定，要把他的一直以来和金珉奎对全圆佑的看法以及自己近期的转变和发现告诉徐明浩。
虽然很对不起没来得及休息的全圆佑，但李硕珉还是请求道：“圆佑哥，对不起，让你跑了几趟。我给明浩点了东西吃，现在快到了，能麻烦你和珉奎一起去拿一下吗？”
金珉奎听闻在旁边着急地用手比划，李硕珉发送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把金珉奎推出了寝室。
8.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金珉奎接了个电话说是导员有事找他就和全圆佑分开了，到307的时候李硕珉也不见了踪影，徐明浩趴在床上呼吸很浅，像是睡着了。
全圆佑蹑手蹑脚走过去，把打包好的饭放在窗台上，下面就是暖气片，可以温着，至少等徐明浩醒过来吃的时候不会太冷，又轻轻搬来凳子，坐在床边。
徐明浩刚抹好药，怕被蹭掉就没有拉好衣服，也没有盖上被子，所幸寝室里比较暖和，不会着凉。看得出来抹药的人很有经验，棕黄色的药膏均匀地布满了左侧腰际，全圆佑看向那块即使涂了一层药但还是能看出有点发红的皮肤，小心翼翼伸出手想去抚摸。
不常见太阳光但勤于锻炼的躯体白皙健康，全圆佑若即若离的手指在上面打上了阴影，掠过深深凹陷着的幽美的脊柱沟，轻轻贴近，触到的那一瞬间指尖下的身体突然发起了颤栗，自然陷在床上的手慌乱地朝后面抓着，徐明浩含羞的喃喃传来，“圆佑哥，痒。”待找到了全圆佑的手，徐明浩紧紧抓住，一起又陷回了床垫里。
全圆佑一只手牵着徐明浩的凑到他的枕边蹲着，另一只手掳去他眼角淌出的一滴眼泪，轻声询问：“醒了？痛不痛了？”
“不痛了，就是痒。”回想起刚才让他差点有了危险反应的动作，徐明浩不敢看全圆佑的眼睛。
“对不起，明浩。”全圆佑握紧了些徐明浩的手。
徐明浩以为他在为刚才的逾越行为感到抱歉，他急忙摇摇两人相握的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没关系啊，只是有点痒而已，我很喜欢！”
全圆佑被他的坦率逗笑，只是眼睛里满是失落，“我说过要接住你的，我没有做到。”昨天自己向徐明浩保证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今天他就受了伤。想到徐明浩的腰受伤，他就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帮他治好，可现实的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忙，连帮他抹药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他受累。
徐明浩大惊，挪动了下身体靠近全圆佑，“圆佑哥你在图书馆我在舞蹈教室，按常理来说你是接不住我的。”徐明浩一本正经道，企图让全圆佑心情好一点，“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是圆佑哥的错。”
可全圆佑还是沉浸在深深的自我检讨中，大拇指摩挲着徐明浩的虎口。
徐明浩恨自己趴着，另一只手掰不过来，不然他肯定要把全圆佑的手都包住，让他感受到自己全身心的安慰，不让他自我怀疑。
徐明浩松开和全圆佑紧握的手，抚上全圆佑装满了自责的脑袋瓜，对方的手不安地跟过来，落在了自己的手腕。细细的摩擦从虎口转移到了手腕，想到李硕珉离开寝室前对他说的话，徐明浩看到了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的，全圆佑的不安全感。
徐明浩看着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他被风吹得杂乱的头发有几根还呆呆地竖着，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一直没有摘过的眼镜此刻也没有戴着。
他没有看到李硕珉给他描述的全圆佑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却看到了他狼狈过后，最原始最坦白的样子，他有点心疼，疼着疼着把自己疼哭了，刷的一下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视线一直定格在徐明浩脸上的全圆佑自然是看到了他缓缓蓄起眼泪的眼睛，这下把他给吓着了，重新抓住徐明浩的手，慌张地问：“明浩，是痛吗？告诉我止疼药在哪里，我去拿。”
徐明浩不说话，吸鼻子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全圆佑担心，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轻轻拍他的背。
过了一会儿，徐明浩侧过头看向全圆佑，脸上哭得像只五花猫，鼻头红得倒像只小鲁道夫，卧蚕上挂着的泪水随着侧头的动作流进了枕头里，看得全圆佑可怜兮兮的，轻柔地帮他擦去脸上的水迹，疼惜地问：“很痛对不对？”
徐明浩笑着摇头，“一点都不痛。”
全圆佑捏捏他的鼻子，以为他在安慰自己而说谎。
“圆佑哥，硕珉说他之前和珉奎很怕你，因为他们觉得你看向他们的眼神很有杀气。”徐明浩缓缓开口。
全圆佑疑惑，“有吗？”
徐明浩点点脑袋，“硕珉说，怕你会因为他们太靠近我而'赶尽杀绝'。”
全圆佑抚着徐明浩的背，笑了出来，“他们是你的朋友，我不会这样做的。”
徐明浩一言不发，等待着全圆佑的告白。
全圆佑踌躇道：“不过有时候我确实挺羡慕他们的。”
感受到背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徐明浩也有点忐忑。
“我认识你认识得太晚了，明浩。你的人生已经有二十年是和他们在一起，而我只有短短的一年。”
全圆佑顿了顿，继续道：“他们能和你一起跳舞，一起疯闹；每次出去你总会给他们带纪念品，吃饭的时候知道他们所有喜欢的菜；他们知道你受过的伤痛，知道怎么抚慰你的痛。明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被你需要，因为目前为止我好像不能再给你带来别的什么。”
“我好像，不是特别的人。”
徐明浩听到全圆佑这样说。
“不过我以后会努力。”
他还没收回去的情绪又一次爆发了。
自己的腰已经不痛了，但不管痛不痛，他都要爬起来抱住全圆佑，这个在自己心里已经特别的不能再特别，却妄自菲薄地以为自己不特别的人。
一下环住全圆佑的脖子，对方怕他不舒服，边轻呼“小心腰”边坐上床，回抱住抽泣的他，温热的手掌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后脑勺。
“只和你散步，只和你喷一样的香水，只让你帮我擦汗，只让你坐舞蹈教室最舒服的垫子，只让你替我擦眼泪，只拥抱你，只为你心动......圆佑哥，你是我的恋人，你是我最特别的人。”
全圆佑心潮澎湃，趁眼泪还没有流出眼眶，他阖上眼睛，脸颊紧紧贴近徐明浩的，又感受到一个轻软的触感在脸颊上一碰即离，耳边是徐明浩含糊的轻言细语：“这个也只和你做。”
内心的不安消失，全圆佑破涕为笑，捏了捏徐明浩的后颈，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对徐明浩说：“谢谢。”
说罢又慢慢凑近，在徐明浩的唇上也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End
番外
自从有了全圆佑，徐明浩就把自己和金珉奎踢出了看展队伍，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李硕珉内心五味杂陈。
12:57
珉九(珉奎)：明浩，是不是和圆佑哥看展去了 /星星眼
努力准备下一次校庆的蛙(明浩)：想干嘛
是DK：照片照片 /星星眼
12:58
努力准备下一次校庆的蛙(明浩)：哼哼，想看自己来
珉九(珉奎)：诶？不是不让我们跟着嘛
努力准备下一次校庆的蛙(明浩)：你们也可以自己来 /叉腰
是DK：你们作代表去了，拍照给我俩看看就好啦
13:00
努力准备下一次校庆的蛙(明浩)：就不给拍
-进去了，不说了^^
李硕珉问在旁边的金珉奎：“他这是怎么了。”
金珉奎撅着嘴也想不明白，但还是打字过去。
13:01
珉九：这场展会的立体书带本回来呗<3
是DK(硕珉)：附议附议，爱你明浩<3
13:52
努力准备下一次校庆的蛙(明浩)：想得美
金珉奎哭，回头问李硕珉：“他是不是心里没有我们了......”
正刷着徐明浩朋友圈的李硕珉不想承认地点了点头。
努力准备下一次校庆的蛙(明浩)：感觉没差～♡ [图片]
是DK：我就说圆佑哥像猫吧
努力准备下一次校庆的蛙(明浩) 回复 是DK：嗯嗯，想亲亲
是DK 回复 努力准备下一次校庆的蛙(明浩)：...哈？
是DK：请某人注意素质，这是公共场合#^^
通天大道
圆八&知汉知
卦摊爱情故事，1w4一发完
卦仙以眼观天命，卦人执蓍窥天下，一方卦幡算平生，有缘人是心上人。
缘分天定，遇见他，爱上他，分离重遇皆天命，天命难违。
----------------------------------------------------------------------------
00
生死爱恨皆为定数，勘破天机不可泄露。
01
时至今日，全圆佑这仙依旧当得很是不明不白。
南天门东区凌虚殿住着卦仙，神界人尽皆知，然而卦仙究竟是什么来头，何至于位列仙班时仍是成童之年，这却是谁都讲不出的，连个像样的八卦都没流传...
圆八&知汉知
卦摊爱情故事，1w4一发完
卦仙以眼观天命，卦人执蓍窥天下，一方卦幡算平生，有缘人是心上人。
缘分天定，遇见他，爱上他，分离重遇皆天命，天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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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生死爱恨皆为定数，勘破天机不可泄露。
01
时至今日，全圆佑这仙依旧当得很是不明不白。
南天门东区凌虚殿住着卦仙，神界人尽皆知，然而卦仙究竟是什么来头，何至于位列仙班时仍是成童之年，这却是谁都讲不出的，连个像样的八卦都没流传得起来。
“哎，你到底是怎么上来的？”躺在摇摇椅里乘凉的时候李硕珉又问。
回答他的是掺杂着未知嘈杂虫鸣和树叶摩擦沙响的一片静默。
不懂得套话技术的大牢门神撇嘴，重新别开脸去看缀在头顶的星，小小声诅咒他，“就装吧，小心哪天装聋变真聋。”
卦仙没有装聋的习惯，不回答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很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话在喉头滚上好几滚，眼镜在鼻梁上推得都快冒出火星子，仍然无从开口，好像无论怎样讲都显出十足的古怪来，只好当做没听见。
如果非要给出个答案的话，大概还是这种说法最贴切：
他是替了别人成仙的。
但那答案总归是说不出口的，天宫里各样的神仙都有，多得是妖鬼精怪运数到了一步升天，也有做人时信奉积德行善苦了好几辈子，到死才被领着来登天的，唯独没他这一种。
他算哪一种呢？稀里糊涂被硬塞了别人不要的命数，稀里糊涂被登记在册，稀里糊涂成了仙，稀里糊涂再回不去人间。
“六儿，行事小心些，别叫旁人知道了你的底细。”临走前他师父仍然穿着那件松垮破洞又泛黄的老头背心，东倒西歪坐在小马扎上抽根杂牌香烟，被呛住一阵猛咳后喘着气仰头叮嘱他，“人间不是好地方，去吧。”
叫他心头一阵迷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底细可叫人费心打探的。
哪里不是人间呢？哪里又是好地方？既然人间不是好地方，那为什么只有他要走？
那时全圆佑刚过完十五岁生日，对离别的概念还停留在师父和洪知秀被富贵闲人请去做上半个月的法事，或是出门寻得一块风水宝地好搭阵算太极阴卦，被拉走之前他迷迷瞪瞪想，尹净汉攒了好久钱给他买的蛋糕还没舍得动，小疯子埋在弄堂口那棵槐树下的装着礼物的铁皮匣子还没来得及挖，好像蛋糕吃不上，礼物也拿不着了。
怪仙带着他吭哧吭哧爬一条绳子编成的索道，爬到一半全圆佑向下看去，只剩一点模糊的树影和瓦顶，原本他没什么感触，那时候才觉察出慌张不安，连着手心也发汗，眯起近视眼去瞧爬在前面的仙人敦厚矮实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毫不含糊地松开手，任由自己向下直直坠去。
没像他以为的那样好端端落地，也没有摔到脑浆子四溢，被云托回来后怪仙嗤笑他，“想啥呢？”
手指绞得打结，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凭空出了一背湿冷黏汗的全圆佑慢慢吞吞开口，“我怎么回家？”
怪仙很惊异地看他，“什么回家？”
“人间哪里算得家，”他被托着向上继续攀爬，怪仙吃力又虚浮的声音隔着气流顺来，“今天起你是神仙了。”
“没去过天上吧？你要住的地方可就在南天门东区，那叫个气派，随便溜达溜达都能碰上大仙。”
“还得谢谢你有个好师父，”怪仙絮絮叨叨自顾自讲着，“你说你们这一家子怪不怪，竟还真有要别人替仙缘的，找人替就算了，倒连着撞上两个不肯的。”
原来是这样。
前一晚师父和洪知秀与尹净汉吵的那一架，他原本不知道缘由也不敢去问，只隔着老式蓝花玻璃模糊偷听个大概，听到最后仍然没明白到底是在吵些什么，困倦得一头栽倒进嘎吱作响的黄木架子床里，意识坠进黑海前一秒想着，明天还找小疯子去公园里看瞎子摆摊算六爻。
那时候他以为第二天一早起来照样是师父哀哀戚戚在院子里拉二胡，尹净汉躺在竹条编成的躺椅里哼些不成调的小曲，洪知秀从外面提回包热乎的甜饼糕团招呼人来喝茶，他还能偷摸上两三粒揣进衣兜里，好溜出去带给小疯子。
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师父叫喊着的“师者如父，尊师重道”是要把自己的仙运交到别人手里，原来洪知秀和尹净汉挨的打骂是为着违逆师命。
他们不肯的事，难道我就肯了么？向来呆板小猫似的人忍不住从眼眶里掉下些泪珠，怪仙从没和人类小孩打过交道，吱哇乱叫着塞来块灰不溜秋的手帕，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个一干二净。
“我都告诉你，”怪仙叹气，“但是先说好，咱做神仙的到了上面可不能再哭了。”
这神仙又不是他自己要当的，凭什么上了天就不能再哭呢？
“管事的不喜欢，说是看着不喜庆。”很敦厚老实的仙于是告诉他，“要是老哭的话，可不把天上好地方的喜气哭走了吗？”
这天上已经成了仙的倒比地上算卦的还封建迷信些。
02
全圆佑的师父本名就叫全二，全家世代算卦，凡人不识好歹窥探天机的代价大概就是人丁稀薄，勉强靠着独苗将手艺传下去，到了全二这一代彻底后继无人，只好收些外姓弟子来发扬这门家族生意。
据说全二上头原本有个哥哥叫做全大，某次做完法事回来身体不适，强撑着精神给自己算了一卦，这是大忌，卦人最忌讳碰的就是本命卦，大约全大自己也有命数将尽的预感，干脆死也要死得个明白，读完那卦没多久脸色便彻底灰败了下去。
本命卦由此成为全家上下老小提不得也摸不得的东西。
说起上下老小似乎听来很富贵庞大一支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个四四方方小破落院子，勉强住着全二、洪知秀、尹净汉和全圆佑四个人，清贫到家里再来哪怕一只老鼠也养不起的了。
这是很奇怪的事，全圆佑见过全二做完法事后富人塞进他手心里的红包，每次都是厚厚一大封，想来有钱又迷信的人总不可能是一块钱的纸币整整齐齐叠一百张进去的。
钱到底是都花去哪里了，除了全二谁也不知道。
尹净汉怕死得要命，唯恐那千年老鳖壳多添上两笔墨，他自己的寿命就能折上二十年，因而即使天赋最佳也早早地破瓦盆洗手，在家里当管账先生，相当于什么也不干。
只除了每月月中刚过储蓄账户余额就告急的时候，到这种没钱的时候了，院子里就吵吵嚷嚷响起来尹净汉没甚力气的声音，“喝西北风啊？把家里所有卦幡缝起来去招风都不够的，还成天往外头散财。”
全二嗓门是极大，然而添了些小心翼翼的心虚，“够活不就好了么，穷得叮当作响要喝西北风这不是也把你们好好拉扯大了。”
在他们家两个管事的那里，活着就行是人生宗旨，但概念含括内容并不一致，于全二而言，钱不必多，活着够用就行，落魄得像乞丐也无所谓；但对于尹净汉来说，兴趣爱好人生理想社会贡献都是酒缸子边上晕开的浮沫，喝进嘴里还得啐出来，好好地吃饱穿暖没病没灾才算得上个‘行’字。
观点不一势必是要大吵一架的，到这种时候全圆佑过长的挽起的裤腿和像女孩卫衣裙一样宽大抽丝的T恤就变成尹净汉手里最好的武器，联合起小孩干瘦的身形杀得全二片甲不留，老头被训急了抄起卦杆对着脾气很大的尹净汉指指点点，洪知秀又一声不吭站在管账先生背后当后盾，心里的那杆秤老早不知道歪倒哪里去，只好屈服。
到了下月中旬账户余额照旧清零，依然是谁也不知道糊口的钱去了哪里，只是洪知秀渐渐算出了些名气，业务开拓到很远的地方，单他赚的钱便也够养活四张嘴，还能剩些够全圆佑在外面做好人好事偷偷养活更小的乞丐，全二的不着调行径就没人再提。
只一点，洪知秀这名气究竟是因为技术过人还是姿色过人，各自占比又有多少，说不好。
除开尹净汉，家里剩下的两个人也没那么在意洪知秀到底是靠手艺吃饭还是靠皮囊吃饭，全二养孩子向来是两手一撒两眼一闭当空头掌柜，全圆佑还没到能弄明白这些事情的年纪，唯一有意见的算账先生在养家糊口的人那里作威作福，出门前又是要他换下已经足够寡淡素净的白衬衣去穿老掉牙的黑褂衫，又是要他将那件褂衫严实扣到脖颈上方的最后一颗盘扣，左看右看仍不太满意的样子，最后找出全二很久以前乘舟飘去江心画水龙阵时用的斗笠给人扣上。
“别老给人家占便宜了，”尹净汉低头去给洪知秀腕口系上那根出任务前必戴的红绳，是他很早以前在山神娘娘庙里求来的，“再有这种事就告诉我，我去给你撑场子。”
洪知秀就笑着应答，形状很美丽的眼睛弯起来些，外头富贵太太们口中的通天冷面俏卦郎在尹净汉那里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说，好。
那时候四方院子里是很穷，但日子很慢悠悠地过着，好像什么都不会变，好像谁也不会走。
大约全二自己也没想到过命里还会有这么一遭。
换了任何人来，都是想不到的。
03
全二年轻时云游四海，一方卦幡一支卦杆算尽天机，毫无敬畏之心，用他自己的话说，无妻无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做的就是通天接地的营生，还有什么东西可怕的？今天活着就活着，明天死了就死了，没人收尸抬棺又怎么，往路边一摊还能养活些食尸鬼，权当做好事积阴德。
后来在南边遇上个流浪乞儿，乞儿瘦得骷髅骨架一样，力气却大得离奇，抢了全二的吃饭家伙，饿得发虚的声音很有点恶狠狠地喊，“拿钱来换。”
全二的黄铜盆钵和桃木卦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后来也常说比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的狗命都重要得多，算是他的命根子，被乞儿毫不怜惜地在脏兮兮的手心里蹂躏，看得卦人心口都揪成一团，然而自己也穷得叮当响，真真是兜比脸干净。
“要钱没有，要命更没有，”和乞丐也没什么区别的人说，“不然这样，你跟我走。”
“有我一口白馍，就有你一口饼屑。”
乞儿就成了他捡回来的第一个孩子，好好拾掇竟也人模狗样，往全二身旁那么一站，算卦的姑娘小伙便渐渐多了起来。
摊东头卖栀子花环的阿婆见他好皮相，忍不住给现编了环大的叫人顶在头上，心满意足看上许久，去问全二，“你家娃娃叫什么名字？”
全二不知道，他和乞儿日常交流用不上名字，两个人开口说话就是喂，吃饭，喂，洗碗，喂，摆摊，喂，收摊。
最长的一次也就是叫他，哎，那个谁，给你买了件新衣服。
鬼扯惯了的卦人刚要随口胡诌一个，乞儿自己回答了。
“尹净汉，”他说，“伊人去人，两水有争，三水同又。”
全二愣上好一会，忽然笑开，被劣质香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歪七扭八露在桂味的风里，“对，我家娃娃名字是尹净汉。”
尹净汉在全二手底下胡乱养着，两个人一直向南去，走走停停，停到哪里卦就算到哪里，全二原本是肆无忌惮懒散成性的，规矩也一天天多起来，隐隐约约意识到得在孩子面前总得有点人样。
第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在江心洲黑水村遇上个病恹恹的孤儿。
孤儿是被人遗弃在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的人好心，轮着给口饭吃，但谁家也养不活另一张嘴，到了晚上只得狗窝草堆里蜷成一团，不知道活不活得到春天。
尹净汉总在村头渡口的长条木椅那里看见他，有时候站着，有时候坐着，要么抬头望天去看飞作一排的雀，要么低眉垂眼去看翻滚着扑散成泡沫的浪。
“动什么歪脑筋？”全二瞪眼拉着他快步走过码头，“多你一个就够我愁的了。”
算卦人好像是把态度表现得很坚定，可是到了该动身的日子，拖拉墨迹不肯走的人也是他。
黄色卦幡被他翻来覆去叠成方块又拆开，放进包裹里又掏出，不知是要干些什么，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尹净汉想不通，直直去盯全二，在卦人第23次拆开卦幡的时候开口，“不能带上他吗？”
这个他是谁，屋子里一大一小心知肚明。
全二手指去敲卦杆，过了很久哑着声音问，“怎么养得活呢？”
总是有办法的，尹净汉想，他都活下来了，没理由那个小孩活不下来。
“养得活的，”于是他说，“我也可以赚钱的。”
全二嗤笑一声，现代社会谁敢明目张胆招用他这么小的童工呢？也只有算卦人还勉强能用得上他。
他笑过了，脸又凝下来，对着床头的烛台发呆，一直到太阳都一点点掉进海里，才猛地站起身，抓起包袱向外面大步走去。
“那就带上吧，”语速快极了，生怕被人听清似的，“咱还缺个给你提行李的。”
洪知秀就是这样成了全二捡回来的第二个孩子。
不过全二不承认，每当听到谁这样问了，总是要从鼻子里喷出口气来反驳。
“不是我捡的啊，”他昂起头用下巴去隔空点点尹净汉，“这家伙捡回来的。”
那天在夕阳光线笼罩住的渡轮码头上，全二也是这样说的。
“可要牵住了，千万不能撒开。”彼时头发还没掉得一干二净的卦人把营养不良的小孩子的手塞进另一个小孩的手心里，弯下腰很郑重地叮嘱尹净汉，“这是你要带回来的人，你得对他负责。”
04
全二是合该要成仙的命。
捡孩子大约也是种和贫富相关的体质，有的富人一辈子过去也遇不上一个路边流浪的小孩，有的穷人一捡就是一窝。
尹净汉和洪知秀在年末拼着过九岁生日那晚，全二带着人扣扣搜搜去小酒馆里吃饭，他自己光喝很便宜的掺了水的假酒，说是酒比粮宝贝，出门就深一脚浅一脚任由两个小孩扶着走，最后还是醉得一头栽进下过雪后湿泞泞的泥地里。
小孩着急忙慌来扶，卦人慢吞吞地抬头，身子在烂泥里动上好一会才直起来，视线聚焦到某一点的时候却不再挪得开了。
他去抓洪知秀的手，“秀，你去瞧瞧那是什么。”
洪知秀于是乖乖去瞧，回来的时候就带上个裹在印着大红色囍字襁褓里的小婴儿。
全二见鬼似的盯着小孩，将婴儿带回家，一直带进他那藏着不少老物件的卦室里，算了他人生里最后一次本命卦。
后半夜卦人才出房间，尹净汉与洪知秀围上去，顶着两双大眼不说话，只紧紧望他，全二眼下青黑胡茬乱生，只叹出极长一口气，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说，“这孩子和我有缘，就留下吧。”
全圆佑，那时候的全六儿，就是这样成了通天大道232号院子里最后一个被捡回来的小孩。
而那些一到月中就从储蓄账户里离奇消失的钱，后来他们才知道，全被穷得要饭乞丐一样的卦人捐去供偏远山区的孩子吃饭穿衣上学。
“没办法嘛，老二老三可不就是我从山区沟沟里捡回来的。”被尹净汉拍下点燃香烟的手，卦人半眯着眼去瞧夜里随风摇晃的枝，“穷娃就跟秋天里那叶子似的，缺个人接一下，就该没了。”
好事做尽又通晓天机，这样的人就会被抓去做神仙。
全家是注定要出个卦圣的，偏偏世代执卦人各有各的倔法，到了全二老子那族，仍然没一个肯乖乖跟了去那天宫做神仙，很叫弥罗殿里管事的发愁，派怪仙下来领人前特地叮嘱，“再不来个卦仙就叫全家倒大霉。”
怪仙去领全二，全二装作眼盲耳聋口哑，到最后被烦得没办法了，才说，“我都快成老头一个了，还做什么神仙？活都活腻了就指着两腿一蹬呢，你这不是害人吗？”
卦人又陷进去院子正中那张破破烂烂的皮沙发里，“神仙害人，说出去多稀奇。”
敦厚老实的怪仙挂不住脸，“老哥，我这没法交差啊。”
“上头可说了，再不去做神仙就叫全家倒霉呢。”
“不然这样，”他凑上去在全二耳边小声出馊主意，“换个家里小辈来应该也是可以的。”
说这话的时候仙人眼睛滴溜溜转着去瞅洪知秀，他下来人间头一眼就相中小卦郎，卦郎面无表情，怪仙又挤眉弄眼，被尹净汉轻手轻脚绕到身后一掌拍在颈侧，胆大包天的人笑开，然而笑里带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可别到处乱看乱碰，老祖宗的东西，说不准就挨上个诅咒了。”
全二于是也皱着眉去瞧洪知秀，瞧完洪知秀又去瞧尹净汉，末了将二人叫进屋里，谈的吵的就是那成仙的事。
吵到最后全二筋疲力尽走出门来，朝着全圆佑的屋子看上好一会，然后喘进一大口气又呼出，对着怪仙说，“你带六儿走吧。”
“那娃娃实在太小了些，”怪仙不死心，“洪小哥呢？洪小哥我瞧着正合适。”
怪仙这样说着的时候，黄木支摘窗里扔出一只半大不小的实心兔子木雕，直直砸上仙人后脑，他当神仙还没遇上过这种怪事，气得跳脚却也没辙。
顺着窗支起的地方看进去，屋里两个侧立着的青年人衣衫颜色极像，挨得又近，露出的两副脸孔的下半部分面朝着彼此，一时间叫人分不清哪个才是洪知秀，哪个又是尹净汉。
全二哽住，别开脸去，“他不行的。”
“你要是早上几年来，兴许还能将他带去，”劣质香烟呛人的烟雾随着无形的风缭绕升腾，卦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了十岁，“如今是带不走了。”
“心里住着人的，放不下凡俗的，满脑情爱的，哪里做得了神仙呢？”全二在烟雾里摇头晃脑怪里怪气念起江南小调，“那时我做不成，料想现今老三也是做不成的。”
“六儿还小，牵挂的东西少，忘性也大，你将他带去，不必再受人间的苦，就叫他好好当个不愁吃穿的神仙罢。”
“十年前我为他算上过那么一卦，命里确是有仙缘的，如此便也算不得欺上瞒下。”卦人说，“只是要记得看住他。”
全二沉沉吁出一口烟，“他在这人间有情劫，倘若不再下来，兴许能长长久久做神仙。”
“那要是下来了呢？”怪仙不自觉屏气去问，全二就露出个无奈的笑来。
“下来了，就再带不上去了。”
05
南天门东区凌虚殿住着的卦仙，对世界尚还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卦仙，就是那么被带上来的。
神仙索爬完最后一格，全圆佑低头去望，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了。
全二是穷，说话又常常不着调，在家时最常念叨的是，哎，我给你算了一卦。
老二，我给你算了一卦，今天大凶，中午咱还是别吃鸡啊鱼的，卡喉咙里该嗝屁了。
老三，我给你算了一卦，今天财运小吉象，晚上咱出摊去河西捞上两笔。
六儿，我给你算了一卦，今日不宜出门，别老在外头瞎转悠看聋子乞丐的，搁家读话本吧。
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算，听得家里孩子耳朵都快发烂。
只是全二确实有一身通天晓地的本事，找他来算大命生死卦的，就没有不准的。
全圆佑六岁的时候，全二捎上他们三个孩子去东头海口摆摊算命，遇上对有钱夫妇带着一点点大的小娃娃来光顾，父母都是那样，一心只想替孩子求个好运。
全二扯过一把蓍草起卦，对着卦象呆愣看了一会，又嘀嘀咕咕骂骂咧咧掏出千年老鳖壳和臭驴蹄子重算，算到最后面色黑沉，眉头也皱缩起来。
“命里有大灾，”他说，“活不过五岁的。”
美妇人哭天抢地，小娃娃还剩三天过五岁生日，原本是想听卦人说些好听话求得些福顺，谁知道听来这些晦气话，两口子于是气哄哄掀了卦摊。
“真的活不过五岁吗？”刚满六岁很有年龄危机的全六儿扯着全二袖子问，全二只心事重重地叹气，“要能有假倒好了。”
那孩子确实是没能活过五岁。
东头海口常年豪华渡轮短时靠岸，有钱夫妇为了给小娃娃庆生才带着来坐游轮散心旅游，一家三口连同船上其余百来号人一同沉进海里。
政府组织打捞尸首那天全二带着全圆佑去隔得远远地看，岸边是亲属能一直穿透天际的哭喊声，哭得人心头戚戚哀哀。
天命就是这样既定的东西，算得出生死又如何，其他一概做不了。
以为是在逆天改命，是在挣脱命运给人画下的枷锁，是在跳出既定的那条轨道，但谁能说这些改变和挣扎就不是老天的意思呢？
富贵全看天，生死各有命。
全二做的是靠天吃饭的活计，算尽天命的卦人不会无缘无故要一个小孩来替了成仙。
师父要他做神仙，说明这是他的命。
天命是躲不过的。
“哎，你是叫什么名来着？”怪仙牵着他的衣袖到处向各路神仙显摆，显摆到最后来登记户主名录的仙问起新卦仙的名字，很有信心地开口，空气来回在胸腔里换了好几轮，也没能想得起他是叫什么。
这怪不得他，那个时候全圆佑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不像洪知秀和尹净汉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大名，他是走非正规领养手续带回来的弃婴，全二琢磨上许久，说是贱名好养活，于是就叫了十五年的六儿。
“这哪算个名字呢？”怪仙很不赞同，“你师父可真不是个讲究人。”
负责登记户主名录的仙不知道是要忙些什么，急得快跳脚，“这样吧，你自己赶快取一个，我好交差。”
取名字是大事，就该细细斟酌再三思索挑选出个寓意好又朗朗上口的，怪仙在他耳朵旁边掰手指点那些神仙里都快被用烂的字，什么轩杰俊晟啦，敏梓璇秀啦，巴拉巴拉一大堆。
但他一个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忽然出现个人来，脸孔常年脏兮兮灰扑扑，唯独生了双清亮的眼，总是机敏警觉闪着摄人心魄的光。
全六儿不是全二亲生的孩子，然而在人手底下养着，有些习惯是不由自主就学成了的。
比如说在外头养小孩。
被全六儿偷偷摸摸压缩自己的口粮接济着过日子的小孩在他十五岁生日那晚不知从哪儿偷来一支仙女棒，推着过生日的人举着烟花对星星许愿。
烟花燃尽最后一点光亮的时候他扭过头去看，比他年纪还要小上一些的人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小声对着寥寥几颗星子煞有介事地念叨，耳朵去贴近了翕动的嘴唇才听得个明白。
“希望全家六儿，样样顺遂，事事圆满，老天庇佑。”
“圆佑。”
“圆佑，”于是他对登记户主名录的仙说，“我的名字是全圆佑。”
06
全二天机算尽，凡事皆知，唯独说错了一件。
全圆佑被带去成仙时年纪是小，然而牵挂的东西并不少，忘性也并不大。
神仙是该断情绝欲了却凡间事的，但卦仙长到二十好几了，依旧什么也没能放得下。
瞧见金珉奎和李硕珉打闹吵嘴了，他要想着，洪知秀和尹净汉是不是也会这样争执，瞧见瘦成一条干的白发老头扛着锯子磨红线，他要想，全二是不是也这样晾他的那些吃饭家伙，瞧见夫胜宽鬼鬼祟祟从月宫里偷橘子出来，他又要想，小疯子现在还会去偷仙女棒么？如果他还偷，现如今又是偷了给谁放着过生日的？他也会为那个人认认真真地祈求老天庇佑么？
想得心头都泛酸发苦，于是迁怒别的仙。
“你要倒霉了，”卦仙一本正经推推眼镜，很恶趣味地来骗李硕珉，“卦象显示你会因为玩忽职守被抓进去蹲上两个月的大牢。”
看大牢的仙惨变成蹲大牢的仙，吓得李硕珉吱哇乱叫，“啊，那怎么办啊？有没有什么办法给我破了这个霉运的？”
“有啊，”卦仙从眼镜背后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把垃圾桶扫进垃圾里。”
神仙都是呆子，李硕珉呆呆傻傻真的去把垃圾桶推倒，全圆佑想，换了尹净汉和洪知秀，大约是要把他塞进垃圾桶里的。
如果他和小疯子说这样的话，那个人该是要用天真又不解的眼神望他，然后伸手来挽他的胳膊，“你是呆瓜呀，只有垃圾扫进垃圾桶，哪有要人把垃圾桶扫进垃圾里的。”
是啊，他是有很多坏心眼的呆瓜，但现在再也没人会那样叫他了。
全圆佑成仙那年十五岁，小疯子不知道后来卦仙为自己取了一个和他有关的名字，跟着尹净汉他们管他叫六儿，卦仙也不知道小疯子的名字，只晓得他在那一大群小乞丐里年纪排到第八，于是就小八小八的那样叫着。
全家六儿和乞儿小八的相遇着实狼狈，但天上总有个仙忍不住去回想一遍又一遍。
全圆佑生得干瘦，一方面是家里穷得米罐打响，一方面是他吃东西跟挑嘴的猫似的，嘴皮子碰上点边就算吃过，长到十岁看起来还跟公园其他七八岁的小皮孩一个样。
全二住得起的地方也就算是贫民窟，这里的孩子打小就通身市井流氓匪气，欺软怕硬和尖酸刻薄是刻进骨子里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全圆佑个子瘦小，家里又穷，理所应当成了地头霸王的欺凌目标。
全二是走社会的粗人，洪知秀和尹净汉也不吃以德报怨那套，从小教给全圆佑的就是，谁要是骂你，你就骂回去，你受了伤，那也别叫他好过。
很可惜的是没人教过十岁的小孩怎么吵架打架，他是被骂了，能用来回嘴的也只有来回车轱辘的那几句话，地头霸王小人得志，笑得牙开嘴咧，十足的欠揍。
全圆佑第一次感到拳头痒痒，扭着手腕思忖着该从哪里下手，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带着破空的声响精准砸上地头霸王的膝盖窝，叫他吃不住力扑通跪在全圆佑面前，可算丢脸丢大发了。
地头霸王垮着小胖脸回头去看，朝着槐树上趴着的小孩大喊大叫，“臭要饭的，你也敢打我？”
那人两手仍攥着几块石头，睁着很无辜的眼睛看他，“谁打你了？我是要饭的，要饭的只打坏狗呀。”
这样说着又来问全圆佑，“你是不是也听见狗叫了？叫得怪难听。”
全圆佑慢慢咧开嘴笑起来，假装不经意瞥了一眼地头霸王，然后才点头，“是挺难听的。”
地头霸王在公园小孩子堆里胡作非为那么久，从来没人这样子挑战他的权威，被比较隐晦的骂人技术惹得眼眶发红，两瓣香肠似的嘴瘪在一起，酝酿了好一会，还是承受不了这种羞辱，哭着跑开去找家长告状。
小乞丐从树上跳下来，风灌进袖口里的时候衣服鼓起好大一块，像全圆佑常看的话本里讲到的穿着仙衣道袍的侠义勇士。
勇士拍去手上的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全圆佑追上去轻轻拉他单薄的衣角，“喂，你叫什么名字？”
勇士停住脚步，然而并不回答问题，全圆佑又急急地说，“我叫全六儿，就住在这条弄堂里，通天大道232号。”
小乞丐侧过脸来看他，有点闷闷地说，“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固定的地方可以住。”
“不过你可以叫我小八，”勇士走出一段路又犹豫着回头，朝呆呆愣愣站在原地的人喊，“大家都叫我小八。”
07
夫胜宽不知道托谁从人间搞来一本《三百种手相大全》，缠着全圆佑练他那三脚猫的看手相技术。
“很准的，”橘子精瞪着眼示意他把手伸出来，“月宫里的黄猫试了都说好。”
全圆佑没忍住冷笑，在卦仙面前说自己看手相很准，就相当于对卡车司机说，你厉害又怎么样，小孩摇摇车我可骑得比你好多了。
“快点，”夫胜宽神神秘秘坐到他的卦桌前，“我给你看看姻缘线。”
卦仙就不知怎的，鬼迷心窍伸出手平摊在桌面上，任由橘子精掏出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瞧，边瞧边翻书找对应的注释。
找得很有耐心的卦仙都开始打哈欠，找得外头的太阳都一点点沉下去，橘子精才猛地丢开放大镜和书，大惊失色后退几步，“天呀。”
全圆佑问他又怎么，夫胜宽爬回来坐正，面色十足凝重，“你这姻缘线和事业线相克呢。”
卦仙的事业就是在天上算卦，都已经成神仙了，还能克到哪里去呢？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全圆佑自己也去看手相，“你知道事业线和姻缘线不在一条上就不可能相克的吧？”
但是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夫胜宽很固执己见，不然你给自己算上一卦试试啊？
本命卦，还在人间时全二是不许他们碰的，一种说法是会减寿，另一种不常被提起的是说，强行窥探自己的机运会让命数乱掉，反而惹大祸。
但是他都已经是神仙了，再减寿也是死不了的，算是抱住了个铁饭碗，被夫胜宽来了这么一出，全圆佑就确实好奇起那条姻缘线来。
卦仙掏出自己最金贵的家伙们，盆钵鼓槌整整齐齐摆上一大排，黄铜小樽盛着的清亮的水里照出夫胜宽那张脸，倒显得比卦仙还紧张些，抓紧衣角催他，“搞快点。”
沉香燃蓍草，兔绒扫龟壳，草灰入水，以壳做碗，撵了七叶树果实细细研成的末，滴入两团卦人指尖血，半截桃枝搅匀，一束芨芨草倒蘸，从草根开始烧起，一直烧至沉进水里的蕊芯。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草芯子应当是烧不灭的，本命卦的核心就是这束燃着的草枝，草枝在卦就成，草枝烧没了，卦就毁了。
卦象很奇怪，全圆佑去读，二十五岁前是条平直的道，到了二十六这一年忽地岔出去一条分支，歪歪扭扭地径自延伸着，和原本那条主支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怎么样？”夫胜宽急得团团转，把头探去看，然而卦仙的卦象哪里是他看得明白的，只不停地问，“是什么？”
寻常人和寻常仙算那大卦，哪怕中间弯弯绕绕断开又连上，期间展出去些细小的岔口，卦象都是一条完整的线，再没有他这样分支和主支打成平手恨不得谁也不让谁的。
卦仙的嗓子不自觉有些干哑，对着水樽愣上好一会，才慢慢开口。
“是劫。”
他的手指只轻轻拂过樽边嵌着的桃枝，燃烧的草束便毫无预兆地断开，植物烧尽余下的灰烬沉沉融进水里，叫卦仙再看不清了。
这卦也不知到底是成了还是毁了。
几日前天宫还小规模办了场素宴，为的就是给卦仙庆生。
若仍按人间历法来算，全圆佑正巧活过二十五岁，双脚踏进二十六的大关。
人间有情劫。
怪仙十年前将人带上来时真真假假说上些许多话，其中当然是没将全二算出的那道劫包括在内的。就像跟人说别去打开那间上锁的房间，那么人就一定会去试图打开房间一样，如果告诉一个十五岁不太愿意跟着升天的小孩，你之后在人间还得遭上那么一劫，我得看着不让你下去，不然你做不成神仙了，那么这个非自愿成仙的小孩将来会想方设法下去的概率基本是百分百。
所以怪仙告诉他，“你师父走前为你算了一卦，你是天生的神仙命，就该要长长久久做神仙的。”
十五岁的小孩不信他，总该信师父的话吧？
卦人就算不信神仙，总该信卦吧？
他其实想得没错，靠卦吃饭的算卦人确实信卦，只一点出了些岔子。
卦人只信自己的卦。
夫胜宽头一回在自己身边认识的神仙里见到要渡劫的，很着急来问，“那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用渡劫呢？要是渡不过去怎么办？”
人各有命，神仙也一样。有的神仙活到自愿选择灰飞烟灭也没遇上过劫难，有的神仙活十年，可能就碰上大大小小十余次。
全看天。
劫是躲不过去的，今天或许可以藏着，明天侥幸也可以藏着，但等哪天藏不动了，总得要出来走一遭。
橘子精于是看着卦仙不紧不慢站起身，掏出块散发着陈腐气息的黄色卦幡，开始一件一件往里装他的算卦物什，最后细细打上个并不如何精巧的结，将那包袱甩上肩头，大步向外走去。
开户口的仙最近常遇上户主失踪户地挂失的怪事，心头忽然没由来地发慌，匆匆追出去问，“你上哪去？”
卦仙心情似是好了许多，连带着推扶眼镜的手指都带上些雀跃的意味，偏过头来露出个很浅的笑。
“我吗？”他说，“我上人间渡劫去。”
08
按规矩来的话，天上神仙是一概不许下凡的，南天门看守的卫兵身上重铁制成的盔甲哐哐撞着，拦住卦仙不让出去，黑皮高个瞪着眼睛，只是语气再强硬一些可能才更有威慑力。
“大仙，规矩是这样的，不是我不想给你下去呢。”
卦仙阴恻恻扯开嘴角，眼神又好像很无辜，“我从山鬼那里收了些好东西，不然你来试试？”
山鬼是最最邪的妖怪了，从阴物那里收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黑皮高个没忍住打寒战，拦在卦仙身前的月牙戟就收回去，恭恭敬敬退回门口，装作连只苍蝇也没看见的样子。
卦仙于是大摇大摆走出去。
卦毁前几秒，卦仙从那里看出条极眼熟的道，道旁小小的门牌刻着两个灰蒙蒙且边缘不清晰的数字。
通天大道68号。
全圆佑认得这个门号，他还没成仙的时候，那里就是他和小八秘密碰头的基地。
十年在天上神仙那里仅仅是个数字，可能只够桂树开花开上几个来回，但放到下面，就够人间大变样的了。
他记忆里破破烂烂的瓦顶谷仓已经彻底失去存在过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家门头不太新颜色又俗气的茶馆，红的绿的花簇拥在一起，中间黑色的大字写着：浩哥小馆。
卦仙原本心里对那情劫有了成型的猜测，喜上心头乐颠颠跑来人间，这几个字就给他狠狠泼了一头凉水。
也许这个浩哥认识小八，全圆佑心存侥幸，在那茶馆门口蹲下，蹲到太阳落半山，还是没见老板来开门做生意，很是茫然地捶着发麻的腿筋站起身，漫无目的顺着通天大道走下去。
贫民窟也赶上时代发展，原本破破烂烂的通天大道修得崭新，路旁是飘着沁脾香气的全圆佑认不得的树，公园拐角处原本该是挤满叫骂着打牌喝酒的中年男女，现在变成石刻棋盘，桌边坐着的是仍然不太有素质会随地乱吐痰的老头老太。
卦仙走走停停，一路上遇见好些个摆摊算命的，只是一眼看去就没甚本领，满脸俗相，卦术也多半精不起来。
他的视线很随意扫视着，看过卖花环的又去看卖猫儿狗儿的，看过叫作一团的猫狗又去看推着破三轮卖五颜六色卡通气球的，在一大堆气球里瞅见个完美隐入其中的头，就不再移得开眼。
又是个算卦的，倒和别人不太一样，卦仙不动声色挪过去，隔着一段距离打量隐隐约约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烫了一头新潮发色的卦人。
他不跟其他的算命骗子一样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低矮卦桌罩着太极花布，桌上不摆花里胡哨的桃木剑十字架大蒜项圈，只放着精巧的茶壶茶碟茶盏，明明是来摆摊算卦的，却显得像是来磨闲呷茶赏人间。
瘦猴一样的人窜过来，在卦桌前歪歪扭扭坐下，带着粗粗大金链子的手伸出去在带着墨镜喝茶看书的卦人眼前乱挥一通，“哎，哥，今天出摊呢。”
“正好，给我算一卦吧，家里婆娘叫我出远门做小生意，我觉着不好。”
卦人抿了抿被茶濡湿的唇，心思是仍在书里，轻巧吐出两个字，“不算。”
叫卦仙好奇到底是什么书这么好看，悄悄换了个方位去瞧，书封上几个彩色大字晃人眼睛：《如何与自己和解》。
花钱买服务的顾客还得赔着笑，“别啊，大半个月才赶上你这出一次摊，兜里钱都痒痒。”
卦人合起书，伸手去桌底掏出个布袋，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边拿边叹气，“你说你老来算，算得全是些吃饭喝水的事，我是算卦的，又不是食物鉴毒所的，干嘛呢。”
“婆娘让你去做小生意，那你就做呗，”他往黄铜碗里添水，“还能害你顺带换个对象不成。”
瘦猴就扯着笑点头，等人读卦的时候还不忘记吹捧一番，“还是浩哥懂事，将来嫂子享福。”
浩哥，卦仙迷迷糊糊想起那家标牌花色极其夸张的茶馆来，好像也是叫这个名字。
他去看卦人，卦人脸上挂起个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笑来，被茶润极的唇一张一合，“可轮不着新嫂子享福。”
“我那没个音讯的老相好上天做神仙去了，”被叫做浩哥的人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朝卦仙的方位看来一眼，好像无心，又像有意，“我给他守活寡呢。”
瘦猴一愣，小心翼翼问，“哪门子的神仙？”
卦仙竟也屏息竖耳去等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卦人却不再肯说了，只把瘦猴的手从碗里抽出去，“可以做小生意，没什么不好的。”
09
瘦猴付了钱求得个心安，尽管是没问到想听的八卦，依然勉强算高兴地走了，他走得了，全圆佑却走不了了。
全二以前训犯错的小孩，既不打也不骂，只叫人挨着树根站直了，站上个三四个小时，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但旁的都不许干，就罚站。
听起来很轻松，其实很磨人，站也站不定，坐又不敢坐，手脚乱放一气，最后熬不住，乖乖去认错。
卦仙已经很久没有被要求罚站过，时隔很久像犯错的小孩一样直挺挺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卦人又开始翻书，但天色一点点沉下来，光线很是模糊着叫人看不清字行，烦人的飞虫还总是乱撞进黑与白之间，于是心浮气躁猛地合上书，朝着卦仙的方向压着声线说话。
卦仙与他隔着那么一段距离，听得模糊不清，只从口型里看出那句话来。
“别在那里傻站着。”
不让他站着，意思就是可以过去了。
卦仙慢慢吞吞又步履匆匆，用很矛盾的身体动作凑到卦人身前，在那张红木小马扎上坐下。
卦人不许他傻站着，等他来了又不和他说话，自顾自喝茶看天，一声也不吭，卦仙于是绞尽脑汁想话聊，木讷伸出手去卦人面前，呆呆开口，“哎，给我算一卦吧。”
卦人取了墨镜瞪他，他就隔着眼镜尽力作出无辜面孔看人，看得卦人心口软下来，仍然要把腔调做足，板着凶巴巴的脸去牵卦仙的手，“算哪门子卦？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卦仙老老实实挨个去回答，“全圆佑，家住通天大道232号，本地人。”
又顿了顿，斟酌上一小会，慢慢讲着，“算个姻缘卦。”
全圆佑下来人间最先去的是那个四四方方破落小院子，他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伸手去按响装修一新的房子的门铃，以为肯定遇上的是陌生人，还得费口舌问原来的户主去哪里了，谁知道出来开门的就是尹净汉。
尹净汉看见上天的神仙弟弟站在家门口，竟一点不觉着奇怪，身上那股懒散劲十年如一日，回头朝屋里喊话，“人来了。”
屋里人趿拉着鞋走出来，全二指尖夹着根电子烟，又被尹净汉一把打下去掉在地上，咕噜噜一直滚到好远的地方，急得瞪眼戳指，洪知秀冒出来笑眯眯地挤进两人中间拉偏架，“抽烟得癌。”
好像是什么也没变。
全二眼睛里泛着喜色，嘴上仍是叫凶，“我就知道六小子没出息，神仙当不住。”
“我给你算了一卦，”如今说这话的变成洪知秀，“六儿这辈子有仙缘没仙命呢。”
尹净汉盖着毛毯躺进摇椅里，阖上眼睛悠悠叹气，“情劫难过呀。”
情劫确实是很难过的机缘，之所以得个劫字，属实是要怪情爱无解。
他好像是有得选，留下是人，离开是仙，本命卦打架的两条支谁也不让谁，做人成仙都可以，其实不然。
“还走么？”卦人一双眼望他，卦仙就知道，这仙到底是做不成了。
眼前人是有缘人，有缘人是心上人。
缘分天定，遇见他，爱上他，分离重遇皆天命，天命难违。
脱离仙籍重做人的人于是老实摇头，在卦人吸着鼻子怔怔落泪的时候凑过去，讨得个带点酸涩湿意的吻。
“走不了了。”
《如何实现猫咪自由》（群像，兽人au）
这次的设定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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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瀚率一直有一个愿望。
七岁时，他问妈妈：“兽人是什么意思呀？”
妈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斯芬克斯柔软的皮肤贴在他幼嫩的脸颊上，崔瀚率呆呆地捧着双手，听耳边的声音说：“就是会变猫咪的能力呀。”
是真的会变猫咪吗？崔瀚率很高兴，因为妈妈告诉他，年满十八岁之后，你也会有你的动物体。而且，妈妈向他保证，我和爸爸都是猫咪呀，你也一定会是猫咪的。
于是站在学校门口等爸爸来接的时候，崔瀚率踮起脚，跟对面宠物店橱窗里的猫咪招手问好；坐公......
这次的设定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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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瀚率一直有一个愿望。
七岁时，他问妈妈：“兽人是什么意思呀？”
妈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斯芬克斯柔软的皮肤贴在他幼嫩的脸颊上，崔瀚率呆呆地捧着双手，听耳边的声音说：“就是会变猫咪的能力呀。”
是真的会变猫咪吗？崔瀚率很高兴，因为妈妈告诉他，年满十八岁之后，你也会有你的动物体。而且，妈妈向他保证，我和爸爸都是猫咪呀，你也一定会是猫咪的。
于是站在学校门口等爸爸来接的时候，崔瀚率踮起脚，跟对面宠物店橱窗里的猫咪招手问好；坐公交去公司练习的时候，崔瀚率拿起手机，拍下车窗下跑过的猫咪；wvs上，出门散步的时候，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躺在他的脚下；摄像机外，他怀里抱着片场经常过来蹭一蹭的小黄猫，成年男性的手背已经凸起青筋，在听到导演的呼唤后点下猫咪视频的暂停键，崔瀚率起身的时候，在心里绵长、又幸福地叹了口气：我会是什么样的猫咪呢？
新闻上说，成年男性兽人的变身近几年有逐渐推迟的趋势。崔瀚率关掉电视，想他已经过了爸爸所说22-23岁的变身年龄，但没有关系，他很有耐心，他可以慢慢地等。爸爸是狮子猫，妈妈是斯芬克斯猫，妹妹是漂亮的三花猫，崔瀚率隔着手机屏幕，摸了摸妹妹发来的自拍，猫猫头上一簇橙色的小绒毛呆呆地立起。他一定也会是一只猫。
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崔瀚率双手合十抱在胸前，向上帝佛祖等一切信或不信的神灵许愿，让他变成一只威风帅气的猫，实在没办法威风帅气的话，可爱也可以；如果连可爱都没办法做到的话，就算是普通的也可以，因为既然作为人类已经长了这样一张脸，另一个形态不管怎么长好像都不会太跑偏。
伴着这样的愿望，崔瀚率幸福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崔瀚率坐在床上，认真地发着呆。房间里没有镜子，但他不需要。爸爸是猫，妈妈是猫，妹妹是猫，所以他，理所应当也会是一只猫，问题只在于猫的品种。外面经纪人“咚咚”地敲门，喊着“啵农啊起床了”，崔瀚率张了张嘴，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呃”来。动物体带来的新声带和发声方式他还不太习惯，他拿起手机，艰难地打字：“哥，我变身了。”
合上手机，屏幕的倒影里，安静地坐着一只北极熊。
四只脚的走路方式还很不习惯，被艰难地塞进车里的时候，崔瀚率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辈子他还没因为“腿短”这件事苦恼过，因此刚才迈了几次后腿都上不了车的情景，他决定选择性地遗忘。“咯嚓”一声，崔瀚率突然感到屁股一轻，整个人、或者应该说整只熊“轰隆隆”地坐下，前座的经纪人惊恐地喊：“停车！停车！”
车门被拉开，崔瀚率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怎么了？”
经纪人有些无奈：“啵农啊，屁股不疼吗？”
崔瀚率低头，熊掌伸到屁股下，扒拉出一些座位部件的残骸：“嗯，没……没感觉到。”
“也是有可能的，”经纪人把零件扫到车后面，又检查了一下崔瀚率的屁股，认定没受什么伤后拍拍小熊身体，返回副驾：“脂肪层太厚，感觉不到。”
今天，崔瀚率第二次遭遇人生的晴天霹雳。
崔胜澈撑着宿舍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身后崔瀚率慢慢地进来，挤得崔胜澈动弹不得，差点骑在他身上。
“皮毛油光水滑，细密柔软，爪子状态也比较好，没有干裂或者过度湿润，各项身体指标也都不错，”崔胜澈总结医生的说法，“是很健康的北极熊。”
李灿提问：“需要像真正的北极熊那样，住在那样的环境里吗？”
崔胜澈按照医生的嘱咐回答：“有的兽人身体素质不是太好，在变成兽形时比较脆弱，这时候选择更加贴近自然的生活环境会好一点。不过Vernon身体很健康，而且北极熊需要的条件比较严苛，事实上没有必要。说如果觉得身体不适的话，可以适当降低空调温度，但也不要太低，否则变回人形也会不适应。”
金珉奎感叹：“没想到Vernon是我们之中第一个变的啊。”
“但是，”权顺荣举手发问，“家人不都是……猫咪来着吗？”
夫胜宽附和道：“没错，我记得也是猫咪。”
“我不知道。”崔瀚率一想起这个就有些烦躁，“医生说是……可能是基因突变。说也有这样的例子。”
夫胜宽安慰地在崔瀚率背上摸了两下，话到嘴边变成感叹：“哇，手感真的好。”
“不过，哥哥们还没变……”
“我问了。”崔胜澈说，“说是成年兽人变身的年龄正在逐渐推迟，而且我们的作息不规律，生活习惯不好……”
李硕珉补刀：“好像是你的生活习惯不好……”
崔胜澈送李硕珉一个锁喉：“不过医生也说，生活在同一空间的兽人会相互影响。”
“但是我们不是分层住的吗？”
“所以多过来呆着吧。公司也希望大家尽量一起完成。”
SEVENTEEN第一次有人变身，成员们掩藏不住好奇心，都过来抱抱摸摸，各自的心思都有些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李灿开口了：“第二个会是我吗？“
“你吗？”
“我和Vernon哥住在一层啊，而且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李灿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哥去年的生日蛋糕不就是北极熊嘛，那我……我会变水獭吗？”
“蛋糕只是……等一下。”崔胜澈掏出手机，接通电话，但宿舍一片嘈杂中什么都听不清，他做了个“收声”的手势，顺手开了公放。
一片寂静的客厅中，李知勋愤怒的“喵喵喵”声在空气中回荡。
“……啊，第二个已经出现了啊。”
卫生间里，洗手台下滴滴点点地盈着水，崔胜澈看了一眼：“不难受吗？毛沾了水那样。”
“那也要洗手。”崔瀚率很坚持，崔胜澈打了洗手液，把熊爪拉过来，肉垫和周边的毛毛上都沾着红色的印泥。崔瀚率提醒：“不应该先沾水吗？”
“不是沾了水吗？所以才顺着毛流到地上去的？”
“是手背。现在不是要洗手心吗？”
“啊。很厚实的毛毛呢。”崔胜澈说，拉着熊掌往水龙头下凑了凑，抹上洗手液揉搓，崔瀚率又提醒：“里面也有沾到……”
“……”崔胜澈说，“反正你又要下地的，就这么着吧。”
崔瀚率开始回想崔胜澈的蛋糕样式，好像是只兔子，爪子很小一只，在体检报告上按爪印的时候，不会像他一样盖满半张纸。
“其实动物体这种事也是随机的。”崔瀚率抬起头，听崔胜澈说，“我们家人都不一样，我哥竟然是只獾，你能想象吗？獾？我见都没见过。”
应该不会有甜品店做獾形状的生日蛋糕。崔瀚率推翻了他之前的推断。
李知勋据说是在宇宙工厂“突然，就那么变了，我一转眼，椅子上只剩下一堆衣服，里面有个东西在叫——”这就是范洙哥的描述。权顺荣双手托着躺在手心里的猫，笑得眯眯眼：“哇，圆滚滚的一坨呢。”
李知勋出拳，权顺荣捂着胸口：“全是腱子肉呢。”
全圆佑刚找了块柔软的毯子出来，“你说猫吗？”
“嗯。你摸摸。”
“哇，真的是呢。”全圆佑说，“我说曼基康怎么会这么圆一坨。”
“养得好的曼基康也是有可能的，虽然是天生体型就小的矮脚猫。”专业人士崔瀚率说，文俊辉把毯子搭在他两条腿上，像个秋千，又把李知勋放进去，一戳一摇。李知勋晃晃悠悠地趴着，有点不平：“但是，矮脚猫……我比例也还可以吧？”
崔瀚率安慰：“没关系的哥，我腿也变短了。”
李知勋变猫这件事并没有给崔瀚率带来多大的冲击，这哥平时性格就像猫，公司和粉丝也都说是猫，生日蛋糕也是猫，如果变成别的动物，他反而可能还无法接受。崔瀚率盯着被捉去开巡回展的李知勋想，还有谁经常被说像猫？文俊辉，全圆佑，徐明浩有时候也。
迄今为止，崔瀚率对身体带来的生理变化还没有明显的感触，只是变成北极熊后拿不了筷子，只能抱着紫菜包饭啃。扭头看见李知勋埋头吃猫粮，崔瀚率蹭过去，巨大的体型差让李知勋一个激灵，毛都炸起，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干嘛？”
“哥，”崔瀚率小心地问，“好吃吗？”
“不好吃。也不是不好吃，就是味道有点奇怪。你要尝尝吗？”李知勋叹了口气，“一想到正在吃猫粮，心情就奇怪地很不好啊。”
“不能吃平常吃的那些吗？紫菜包饭吃吗？”
李知勋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不行，医生说刚变猫的时候肠胃比较脆弱，要吃猫粮。”
崔瀚率点了点头，熊爪在猫粮里扒拉，李知勋看不过去，塞了一颗到他嘴里。崔瀚率嚼了嚼，像饼干的口感，咸咸的，有点腥，浓郁的冻干鱼肉味道直冲鼻腔。
确实味道奇怪。崔瀚率有点平衡了。
李知勋盯着他的紫菜包饭，咬牙切齿：“明天，一定会点汉堡王套餐。我要喝可乐。”
崔瀚率马上说：“那我一定要拍照。”
正说着话，文俊辉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从门把上跳下一只雪白的影子，两人还没回过神来，眼前就刮过一条巨大的布偶，在整个宿舍蹿上跳下，伴随着文俊辉标志性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变身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应他的是金珉奎从大门外传到内的呼唤，抱着猫的手高高地举向天空：“圆佑哥，黑猫！”
全圆佑悠然地补充：“是孟买猫……”
“……”金珉奎欢呼：“黑猫！”
崔瀚率不由自主地捧住了心脏，心情像漂浮在云朵里一样。从此以后，自己这层宿舍有猫，去练习有猫，去工作室有猫，如果跟这几个哥出去玩，那就也有猫……崔瀚率闭上眼，满心满脸都是肥皂泡泡。
妈妈，我实现猫咪自由了！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对面的徐明浩声音很无语：“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圆佑哥的蛋糕是黑猫，……”
“更像水泥猫。”
“OK水泥猫。Woozi哥的蛋糕是白猫。我的蛋糕是北极熊。对吧？”
“所以我就是青蛙吗？”
“这是有根据的。”
“……”徐明浩很温柔地说，“快睡吧。今天累了吧？”
崔瀚率挂了电话，文俊辉忽闪着大眼睛摇着尾巴，蹲在他面前，跃跃欲试地要扑上去帮他挂，失手后对崔瀚率说：“明天起来他就明白了。”
“明天就？”
“今天变了四个，明天肯定还有。”文俊辉用尾巴打他手臂：“给我开门。要睡觉了。”
崔瀚率抿抿嘴，眼睛亮晶晶：“哥，今晚……就在这睡吧？”
又立马加上引诱条件：“我昨天刚买的卫衣。帽子很舒服。”
“给我睡吗？”
“装得下你的话。”
文俊辉立马跳上旋转椅，钻进帽子，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在外面晃荡：“装进去了！！！”
一想到房间里有一只猫猫，崔瀚率连睡眠质量都好了许多，就连翻了个身之后“哐啷啷”摔下去的时候，嘴角还是挂着笑容。崔瀚率缓慢地睁开眼睛，原来命运中所有的轻松倒上床，都偷偷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但不痛。崔瀚率摸摸屁股，不得不承认，脂肪层的厚度确实给他提供了缓冲。
他站起来开门出去，阳台上并排躺着几滩猫晒太阳，崔瀚率瞬间心软软，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他接受不了的。从左往右数。一、二、三、四……等一下，哪来的四？
崔瀚率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和黑猫并排伸展的豹猫翻了一下眼珠，发出徐明浩的声音：“Vernon，早。”
崔瀚率感觉这个世界观正在崩塌：“哥，你不是青蛙吗？！”
“是只有你那么以为而已。”徐明浩伸了个懒腰，爬起来迈了两步，又缩起来晒太阳：“昨晚回去以后就变了。”
“在跟我打电话的时候？”
“嗯，已经完成了。”徐明浩说，“想告诉你来着，但是想着，你不是很喜欢猫嘛，所以早上过来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怎么样？开心吗？”
崔瀚率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暹罗猫就从李硕珉房间冲了出来，发出李硕珉的大叫：“呦罗本，呦罗本，我是猫，我竟然是猫啊！！！”
李知勋举起爪子：“安扭~”
崔瀚率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道兼为什么是暹罗猫？”尹净汉怀里抱着李硕珉，手上撸着全圆佑，背上还趴着李知勋，“我以为会是狗狗？或者什么大型动物。”
“说是本来暹罗猫就是猫中之狗来着。”崔胜澈给文俊辉的毛编辫子，夫胜宽编尾巴玩：“不是说布偶是猫中之狗吗？”
两人一起看向崔瀚率，崔瀚率咳了一声：“都有这种说法。”
他膝弯上躺着徐明浩，豹子的纹理在棕黄色的毛皮下若隐若现，四肢矫健纤细，和孟买猫的身材相仿，都是像豹子一样能够埋伏在暗处捕猎的猫。崔瀚率有点走神，想起看过的雪豹小视频。雪豹也行吧。也是猫科动物来着。五百年前是一家。
这一天的晚些时候，权顺荣和洪知秀也先后变身了。权顺荣跑出来的时候还很高兴：“看这块毛，像老虎吧？”
“……”李知勋说，“不就是一块黄色的毛吗？”
“看到你心情不错就放心了。本来以为你如果变不成老虎，就要吃人来着。”
“哎，没到那种程度。”权顺荣非常豁达，“不管怎么说，没变成仓鼠，我就很开心。韩国田园猫也可以接受。反正老虎也是猫科动物嘛。”
但他的心情在看到洪知秀时就不美丽了，洪知秀热情地向他打招呼：“Hoshi呀！变成芝士小猫猫了捏？”
权顺荣转头控诉：“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啊！凭什么啊这哥！”
“因为我才是real tiger。”洪知秀伸出爪子拍拍他的头，炫耀自己身上的虎斑：“这个，就叫ID啊，老虎的身份证。”
李灿好奇：“哥，你是什么品种？”
“美短。有虎斑的美短。”洪知秀翘起尾巴绕着权顺荣走了一圈，又拱拱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的权顺荣：“知道哥是怎么长出虎斑的吗？”
权顺荣垮下猫脸，无声疑问。
“因为虔诚地祈祷了啊。走，哥带你去。”
“……”权顺荣显然不信，但还是跟着洪知秀走了。
崔瀚率坐在床上，盯着地板发呆。眼前投下一片黑影，夫胜宽进来了，摸摸小熊脑袋：“Vernon啊，不高兴吗？”
“没事。”
“什么没事啊。”夫胜宽干脆抱着腿坐下，“因为猫咪吗？”
“……嗯。”崔瀚率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小声地说了，“成员们……明明也没有猫塑。”
“不要想太多啦，可能是随机？就正好，这样。”
“随机这么多吗？现在十三个人，都有七只猫了，再、再这样下去……”崔瀚率有点急，“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猫啊！”
“不是喜欢猫吗？”
“不是，喜欢的。”崔瀚率更烦躁了，夫胜宽安慰他：“知道了，知道了，太多猫也是问题是吧？我应该不会变成猫。”夫胜宽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最接近的，好像是小熊猫。小熊猫不算猫吧？我查了一下，是小熊猫科的。”
崔瀚率没好气道：“Hoshi那哥还变成自己的天敌了呢。”
“一直是坚定的仓派吗？以为你是人派。”
“反正现在不是了。”
夫胜宽又安慰了他一会儿，出去了。紧接着李灿进来，开门见山：“哥，我是水獭。”
崔瀚率被突然的自我介绍逗笑了，李灿也笑了，过去坐在他旁边抱着他：“哥……真的很有安全感。”
“也变成北极熊吧。”
“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变的啊。见过很多北极熊吗？”李灿一板一眼地说，“还是和粉丝的取向有关系。”
“觉得我不像猫吗？”
“不是，猫更偏向于可爱的那种吧，是帅气、特别、可靠的，所以是北极熊，这样。”
虽然这么说，晚上崔瀚率还是失眠了。椅子上李硕珉的呼吸均匀平静，夹杂着猫咪特有的呼噜声。崔瀚率睁着眼想，是自己的许愿不够虔诚吗？为什么没办法变成猫咪呢？虽然这种东西好像确实是先天注定的，但是，灿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多做猫咪营业的话，说不定……崔瀚率的心情更加低落了，摸起遥控器，愤愤地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十度。
第二天李硕珉走出房间的时候，把金珉奎吓了一跳：“哥！你怎么变得这么黑了？”
李硕珉躺在沙发上，物理脸色和心情脸色一样黑：“空调太低了。”
崔瀚率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哥，我真的忘记了暹罗猫越冷越黑来着。”
李硕珉叹口气：“算了。”翻身起来拍拍崔瀚率：“身体不舒服吗？”
崔瀚率否认：“没有。就是睡得有点热。”
“要盖被子啊，不然会着凉。”
李硕珉的嘱咐话音刚落，门就开了，一只巨大的缅因猫站在门口，乍一看像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金珉奎指了指：“Coups哥。”
“一起来我还以为是狮子呢，结果……哈，真是。”崔胜澈边说着边进来，“现在还有几个没变的？就剩胜宽、灿和你了吧。”
“净汉哥呢？”
“他变成波斯猫了，身体不太舒服，睡着呢。”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拂他的肉垫，崔瀚率低下头，缅因猫两只爪子搭在他身上站起身，拿额头轻轻地拱他的下巴。
崔瀚率伸开两只爪子，抱紧了缅因猫，埋在他的肩膀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我们Leo。”
缅因猫轻轻地“喵”了一声。
金珉奎的登场惊天动地，是裹着被子从床上摔下来的，蓬乱着毛发就冲到全圆佑床上叫，巨大的西伯利亚猫没发现与被窝融为一体的孟买黑猫，发现后又一蹦三丈高，差点发生两起命案。两人垂头丧气地排排蹲在客厅听训，崔瀚率听了一会儿，钻回卧室去了。
事到如今，最后的希望只剩下夫胜宽和李灿。崔瀚率捧着吹风机、看权顺荣在暖风下翻肚皮的时候，稍微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李灿的房间。房门半开着，这两个人在里面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虽然没有吵起来，但在说什么呢？夫胜宽的口型好像是“预感”。什么预感？
耳边文俊辉叹了口气，“哥，真的没有跳蚤。”
崔胜澈不依不饶，又打了个滚：“你再仔细看看，我的毛太长了，会隐藏在里面的。”
“不是，首先有跳蚤的话，会痒不是吗？”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感到痒了！”
文俊辉无奈，只好再次伸出猫爪，帮崔胜澈扒拉猫毛，嘴里还嘟嘟囔囔：“我也是长毛猫，我也没有。”
“你是白色，看得清。”
一旁尹净汉支起头来：“现在是不是觉得变浣熊好一点？起码有指甲可以抓跳蚤。”
“不是，可以自己给自己抓吗？”
李灿终于出来了，坐在崔瀚率面前，语气郑重：“哥，我今天骨头一直都有点疼，我有一种预感，今天可能要变身了。”
崔瀚率也坐直了身体，听李灿说：“我已经嘱咐胜宽哥，帮我准备一盆水，到时候记得把我放进去。”
李灿的表情实在太壮烈，崔瀚率有些不忍：“不用太紧张，不疼的，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盖上被子，温暖的环境会好一点。”
“不是，如果变成水獭的话，床单还要我自己洗。”
“……”崔瀚率说，“现在去泡澡吧。怎么样？”
李灿点点头，十分壮烈地握了哥哥们的猫爪，崔胜澈的语气尤其眷恋：“我们现在脚没有摩擦力，很容易滑倒，如果水溅出来，地你自己拖。”
李灿的背影多了几分决绝。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夫胜宽抱着腿坐在地上，有点小心翼翼地说：“我不会变成猫的。”
崔瀚率看他一眼：“你有预感？”
“我没有。”夫胜宽有点郁闷，“不过我觉得不是。不是都说我像小熊吗？再怎么说，十三名里就有……”
崔瀚率突然感觉脸上一凉，夫胜宽被吓得大喊一声，卫生间里冲出一只水淋淋的挪威森林猫，甩着水狂叫：“哥！对不起！我不是水獭！我是猫！我是猫啊！”
“……十一名是猫，也太离谱了吧……”
崔瀚率曾经看过一个说法，π虽然是无限不循环的小数，但如果要截取一段数字的话，也是可能会出现完全相同的数字的；这就叫概率，虽然极其渺茫，但不代表不存在。他坐在地板上发呆，熊掌上沾了各种各样的猫毛，还嵌了一颗猫粮，他用另一只熊爪的爪尖抠下来，用的力气有点大，顺着门缝飞出去了。
好像有爪子挠门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位成员，崔瀚率也不想去开门。门把手被折下，一个影子骨碌碌地翻滚，顺着惯性跑了两步，又有点迟疑地停下。一只橘猫的猫爪试探性地搭在他腿上，崔瀚率抬起眼皮，夫胜宽的表情都快哭了：“我……”
崔瀚率闭上眼睛，又睁开。他突然有点难过。为什么，明明是最喜欢猫咪的自己，最后却只有自己变不成猫咪呢？是什么物极必反吗？是什么上天对他的惩罚吗？他顺着大开的门向外面望去，缅因猫和西伯利亚猫睡在一起，像两滩打架的地毯；波斯猫和脸黑得出奇的暹罗猫团在一起休息，旁边蹲着认真洗脸的美短虎斑；布偶猫和韩国田园猫在卫生间踩水，孟买猫和豹猫并排蹲在空调顶上看风景，曼基康矮脚猫搭在水杯上做运动，而巨大的忙内，正躺在吹风机的暖风下翻肚皮。这里小橘猫还在絮絮叨叨：“本来以为会是小熊的，或者小熊猫，变橘子怎么说都有点奇怪，都做好藏尾巴的准备了来着，但是就突然……”
“如果还不开心的话，可以摸我的头。”橘猫拿头去拱北极熊的熊爪，“我的头不好摸的话，其他成员也可以，但是你要等灿尼吹干。”
崔瀚率突然就笑了。
夫胜宽不解：“笑什么？”
“你的尾巴也不短啊。”
“……崔啵农！”
这个夜晚，崔瀚率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
北极熊的心肺功能非常强大，每一次呼吸，他身上的皮毛都在轻微地起伏。随之起伏的，还有房间里几只猫的呼吸声，远远有些模糊的，还有客厅里剩下的猫咪的呼噜声。
如果说他曾经不解，为何最爱猫的他却是唯一无法变成猫的人，那么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妈妈在电话里告诉他：“因为你最爱的是猫咪，所以你最爱的人都变成了猫咪。”
人类世界的欲望五光十色，永远不会有满足之日，而猫咪的世界，需要的只是一个庇护所。而小北极熊就站在庇护所的门口，张开双臂，用坚定的怀抱和厚实的皮毛，温暖每一只猫咪。
而北极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的时候要注意，不要滚到床下，压到睡着的成员。
崔瀚率闭上眼睛，微微地笑了。
今夜，他实现了猫咪自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北极熊。
（完）
【率八】夏季来客🎐 甜饼 全文3.7K
日式流水账🎆旅行摄影师∞+游客率💙文中涉及的日本习俗来自度娘（👴并没去过卑微） 本次bgm仍然来自RADWIMPS热门50首🎶就是夏天的感觉呀🍉祝大家阅读愉快😘以下正文⤵️
-夏季来客🎐
1.
水无月，宫岛。上弦月亮着的一芽清浅的白光，脉脉如水般流淌在林间草地、寺庙鸟居。崔瀚率给手腕上的蚊香环换了一片内芯，向后仰躺在凉席上。晚间的海风温热，穿过树林而后恢复了清凉，拽过一旁的夏凉被搭在肚子上，他枕着自己的手出神地看着头顶木质的屋梁。这段...
日式流水账🎆旅行摄影师∞+游客率💙文中涉及的日本习俗来自度娘（👴并没去过卑微） 本次bgm仍然来自RADWIMPS热门50首🎶就是夏天的感觉呀🍉祝大家阅读愉快😘以下正文⤵️
-夏季来客🎐
1.
水无月，宫岛。上弦月亮着的一芽清浅的白光，脉脉如水般流淌在林间草地、寺庙鸟居。崔瀚率给手腕上的蚊香环换了一片内芯，向后仰躺在凉席上。晚间的海风温热，穿过树林而后恢复了清凉，拽过一旁的夏凉被搭在肚子上，他枕着自己的手出神地看着头顶木质的屋梁。这段时间是宫岛难得的清净时节，比起被如织游人填满的喧哗的小岛，崔瀚率还是更喜欢它安静的样子。这是他第六次来这里——自从十六岁的暑假第一次登岛，之后的每一年他都会来小住一段。
门檐上的风铃被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老朋友般对他表示欢迎，又像是迎接着别的什么人的到来，房间另一头的榻榻米空空荡荡，等待着一个影子的垂青。这次，他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呢？
合上眼睛再睁开，正是晨光熹微的时候。崔瀚率听到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侧头看过去，对面的榻榻米跟前有个人正蹲成小小的一团整理着东西。悄无声息地坐起来，崔瀚率看着对方毛茸茸的一颤一颤的头发觉得眼睛有点痒，正揉着眼睛，那人回身拿包抬起头，撞上了他的视线。
非常秀气的长相，柔美与坚韧在他身上组成了独特的东方风情，难道是当地人？崔瀚率挠挠头，思索着该用什么语言跟对方交流。“抱歉，吵醒你了。”青年抬着眼看他，神色里带着丝愧疚，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等待他的回复。“啊，我是自己醒的，每天我都这个点起来。”崔瀚率拎起手机摁亮屏，夸张地指了指时间，看着对面的青年脸上现出一抹羞涩的笑意。“那个，你是本地人吗？”青年脸上一闪而过些许迷茫，崔瀚率于是换了一种问法：“你是哪里人？我们也许可以不用用英语交流的。”这次青年听懂了，感激地冲他点点头：“我是中国人，不过会一点日语，还有韩语。”“好神奇，我跟你一样！”崔瀚率惊喜地捂住了嘴，无缝切换到韩语：“我叫崔瀚率，预计还要在这里待一两个月，很高兴认识你！”青年起身走过来跟他握握手：“我叫徐明浩，大概也会在这里待到秋天。接下来请多关照了。”青年的手纤瘦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一折就断的样子，跟崔瀚率自己精壮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青年低着头，眉眼随和而温柔，崔瀚率揉揉鼻子，用力晃了晃这位看上去很好相处的同伴的手：“好！”
2.
崔瀚率背着相机出去的时候徐明浩还在收拾东西，收下了对方灿烂的告别微笑，他拉开衣橱，里面五颜六色的短袖短裤带来的明亮冲击让他恍惚间以为衣服的主人还没出门。真是个五彩缤纷的孩子啊！徐明浩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把自己的印花T恤和荧光色的薄外套挂进去，徐明浩承认他的衣服跟崔瀚率的相比也算是平分秋色。合上柜门，徐明浩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走了一圈，生活的痕迹还不明显，看起来他的同伴也没来太久。他在榻榻米旁边的小柜子里发现了一个糖罐，里面里面裹着糖霜的水果硬糖还剩两枚，稍加思索，徐明浩从包里找出来一个便签本，写了点什么，撕下来放到了小柜子上。
傍晚，崔瀚率踩着晚霞回到了短租的庭院，房间里静悄悄的，徐明浩还没回来。屋里比他自己住的时候多了好些生气，也许是因为桌上蓄着水的玻璃瓶里一捧紫色的小花，也许是因为铺上了深色床单的另一张床，也许是因为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清新香气。崔瀚率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他并不太乐于靠近人群，但他也不想离别人的生活太远。摘下耳机，崔瀚率正要轻车熟路地打开他的快乐罐子，却被小柜子上多出来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是一块糖，还有一张小小的便签。芥绿色的字迹清丽，末尾还画了一只小青蛙，崔瀚率几乎能想象出青年抿着唇认认真真写字的模样了。拨开糖纸，甜蜜的奶香在唇齿间化开，醇厚却不腻人，他很少吃奶糖，但这块深得他心。
「给瀚率
明浩🐸」
手指轻轻从纸面上划过，崔瀚率把它收到了钱包夹层里，徐明浩的奶糖，他收到了，很喜欢。
3.
崔瀚率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他跟徐明浩完全没有交流。之前也不是没有室友一连几天见不到人，但是像徐明浩这样天天回来作息却正好跟他完美岔开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身处一间屋子但好像有时差一样的日子让崔瀚率分外迷惑，终于有一天他在午后就回到家里，发现徐明浩的床上鼓起小小一包，枕头和被子的交界处露出几缕柔顺的黑发，看起来人还在酣睡中。床边的小几子上放着一本书，一片树叶做的书签小小地露了个头。崔瀚率拿起来，发现内页全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大约是汉字吧。瘪瘪嘴，他老老实实拿了个垫子靠坐在榻榻米上，等徐明浩醒来。
日头西斜，时针分针渐渐靠近崔瀚率以往回来的时间点。床上传来一声小小的呻吟，两支白净的藕段似的胳膊伸出来，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变成了平平的一条线，徐明浩伸了个懒腰。把盖在脸上的被子扒拉下来，他看到了一双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眼睛。“莫莫莫莫莫！”徐明浩一个挺身坐起，靠上墙才发现眼睛的主人是一同住了好几天的室友。
“……？”
“……”崔瀚率用手背挡了挡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子：“那个，明浩，你每天都在干什么呀？”徐明浩剧烈跳动的心脏和缓下来，从耳尖到脖子一片绯红，又羞又恼：“啊瀚率，以后别这样了我真的很不经吓的！”眼前的漂亮男生乖巧地点点头，又用清泠泠的眸子好奇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是在夜拍，所以白天都在补觉。”崔瀚率恍然状点了点头，低头想了两秒钟又看过来：“我能和你一起吗？”“？”徐明浩有些奇怪：“你也不拍照，跟我一起的话会很辛苦的。”“没事。”崔瀚率眯起眼睛左右摇了摇头：“我怕你一个人会寂寞。”
背着光，崔瀚率不知道自己此时仿佛被襄上了一圈金边，徐明浩楞楞地看了他半晌，抿着嘴点了点头：“好。”
4.
吃过晚饭，徐明浩背着相机，崔瀚率提着支架，两人顺着林荫道一路行至海边，留了一段距离给上涨的潮水，把相机架在了大鸟居下。
“这是我夜拍的最后一站了。”徐明浩拍拍手上的沙子，渔夫帽戴在头上几乎只露出他洁白的尖下巴。“前几天我都在山上，”侧过头向崔瀚率露出一个惬意的笑容，徐明浩张开双臂迎着卷过来的海风：“我拍到了很美的星空，希望今天也能拍到好东西。”
“会的。”手心被轻轻拍了一下，徐明浩转过头，崔瀚率的眸子深邃的就好像他相机里的夜空：“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莫名地看着男生跑开的背影，徐明浩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把露营布铺好。没一会儿崔瀚率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坐到他旁边，笑意在脸上藏都藏不住，飞扬的发丝显得海风都清凉了许多。
“？去干什么了？”
“要等天黑才能知道！”
徐明浩看着崔瀚率浑身上下抑制不住的兴奋，失笑地摇摇头，他突然发现自己还一点都不了解这位室友。
“瀚率，你多大了？”
“啊，我是九八年的！明浩呢，应该比我小吧？”
“……我是九七的，弟弟。”
“啊，那我以后要叫哥了！”崔瀚率没有表现出尴尬的神色，只是一脸惊奇地打量着徐明浩：“哥你看着真的很像个弟弟！”
“……？”
“就是看上去很小的样子！”崔瀚率发现徐明浩满脸复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天黑了，哥，我们玩这个吧！”从刚拎过来的黑塑料袋里拿出两个盒子，崔瀚率献宝似的捧到徐明浩跟前。“烟花棒？”打开包装，在看到熟悉的灰黑色短棒的一瞬间，徐明浩就惊喜地叫了出来：“我好多年没见过了，瀚率你是怎么搞到的啊！”“哈哈哈，还有火机，哥我给你点一根。”
渐渐被黑暗笼罩的沙滩上亮起两朵金色的火花，背景是深蓝的天空海水和暗红的鸟居木梁，崔瀚率觉得，这绝对是六年来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场景了。
“要拍照吗，哥？”他偏过头去看徐明浩，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那顶大大的渔夫帽，此刻正出神地看着飞跃的火花，唇边带着不经意的微笑，金黄色的光映着他的脸，温柔的气质就像一浪接一浪的海水般温和地氤氲开。“不拍了。”徐明浩微微摇摇头，对上崔瀚率的视线加深了笑意：“最美好的时刻就让它留在心里，我宁愿让记忆美化它，也不想看着它褪色。”“那如果忘掉了呢？”崔瀚率凝视着徐明浩笑盈盈的眼睛，难得的追问了一句。
“那只能说明那时候的我比现在更幸福，以至于无法记起现在的样子。那样很好。”青年吹灭最后一丝火花，理理刘海又带上了帽子：“谢谢你，瀚率。”
崔瀚率摇摇头，握紧了手中还未燃尽的烟花棒，就着火苗又点燃了一根。“那就让这份回忆长一点吧，哥。”把再次绽放的金色花朵塞到徐明浩手里，崔瀚率认认真真地说：“希望这份回忆陪哥的时间短一点，让更幸福的时光早点到来。”
5.
山的另一边亮起来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崔瀚率被徐明浩叫醒了，他身上披着徐明浩的外套，身体一侧还有不属于他自己的温度，可想而知他几乎是靠着徐明浩睡了一整晚。对方已经利索地把器材都收进了包里，见他起来又把露营布叠好。“回家吧，回家好好睡。”说着，徐明浩抬起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很快又哆嗦着缩了起来。夏天的夜晚总归还是有些许凉意，他穿着短袖吹了一夜的海风有些受不住。崔瀚率把外套脱下来给青年穿上，手掌碰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到一片冰凉。像是很满意他掌心的温度似的，青年享受地哼唧了一声，崔瀚率干脆拎起地上的包，就这样握着对方的手腕离开了海滩。海水退去留下平整的沙地，他们站在石阶上回头望去，彩色的朝霞已经布满了天空。
徐明浩的夜拍结束了，他们决定一起度过接下来的夏天。
徐明浩偏爱一边参观一边拍照，崔瀚率喜欢在每一次行程结束的时候合影留念。于是崔瀚率毫无负担地当起了徐明浩的模特，而徐明浩则在崔瀚率的镜头里充当人形背景板，两人每天带着两部相机出行，倒也相处得自然融洽。他们一起走遍了弥山，崔瀚率领着徐明浩参观了大大小小的神社寺庙，顺道喂了好几只梅花鹿。偶尔他们也会有意见不同的时候，崔瀚率对徐明浩格外钟爱的生蚝反应平平，徐明浩对崔瀚率大力推荐的咖啡避而远之，不过两个人都很喜欢岛上特有的穴子饭，想不到吃什么的时候总会拎一份回家。
两人合住的小屋也增添了许多烟火气息。徐明浩发现崔瀚率的整洁只存在于见面的第一天，他总是跟在这个弟弟后面收拾来收拾去，对方还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他说话；崔瀚率发现徐明浩对生活格外讲究，不限于调节氛围的鲜花和清新空气的香薰，还包括每天的冥想和睡前的红酒，这个哥哥不管在内在外都是同样的完美主义。晚上两个人挤在洗手间一起刷牙，徐明浩刷得文文静静，崔瀚率刷得大大咧咧。徐明浩瞟了一眼镜子，英俊的年轻人满嘴泡沫还是格外帅气，没显得邋遢，反而因为添了生活的气息而增加了鲜活感。无奈地喝了口水漱口，徐明浩有些郁闷，他对崔瀚率的包容连他自己都感觉吃惊。年轻人吐掉嘴里的水，扭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徐明浩每次都拿他这副样子没办法，伸手拍拍对方的脑袋：“牙很白，出去吧，我要洗澡。”“好的哥，要毛巾吗？”“……我都拿好了。”被推出洗手间的崔瀚率摸摸后脑勺，决定先帮徐明浩把香薰点好，这位哥哥对这些小事的重视执着得可爱。
“哥，今天要不要试试啤酒？”
“……好呀，给我一罐吧。”
洗完澡的崔瀚率只随意擦了擦头发，还在滴水的发梢在青年凑过来的时候成功地把冰凉的水珠滴在了对方手背上。青年默了默，把啤酒罐又塞回他手里，拿下肩上披着的干毛巾盖住他的脑袋轻轻地揉搓起来。
“……虽然是夏天但是也要好好把头发擦干啊，会着凉的。”
“好。”崔瀚率乖巧地低着头任由徐明浩摆弄他的头发，眼睛不由得追随着眼前随着青年动作而起伏的蝴蝶似的锁骨，在对方再一次靠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伸手碰了碰，蝶翼停住了，被他触碰的地方很快泛开一抹红色。
“……怎么了？”徐明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朦朦胧胧地听不出情绪。
“很像蝴蝶。”他坦诚地说出他的想法：“很好看。”
“……嗯。”青年顿了顿又继续之前的动作，直到把他的头发擦得半干，才低下头看他：“这里也有两只蝴蝶。”青年伸手过来，崔瀚率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睫毛被轻轻点了点，痒痒的。再睁开眼睛，徐明浩已经利落地启开了啤酒罐，背着月光给了他一个格外潇洒的笑：“也很好看。”
6.
邻居的大娘很喜欢他们，家人送来一袋农场的西瓜之后很大方地送了他们一颗。两个人把西瓜摆在庭院里的石桌上，徐明浩撸起袖子就要一个手刀劈下去。
“等等等等哥！”崔瀚率眼疾手快地摁下这位哥勇猛的手，在对方在说着“干什么我能行”的眼神里一本正经地介绍道：“在日本开西瓜也是有讲究的，需要一条布和一根棍子，我去找找。”徐明浩疑惑地看着崔瀚率翻箱倒柜地找到一根实木棍子，又一头栽进衣柜翻布条，迟疑地开口：“……领带可以吗？”“可以啊！”崔瀚率猛地抬头，双眼发光：“在哪！”
徐明浩引着对方选了一条自己的红色的领带，又被对方带到了石桌前，最后被自己的领带蒙住了眼。
“？”脑后的领带被系了个结，徐明浩愣在原地：“这是做什么？”
崔瀚率没回答他，他只觉着一具温热的躯体贴在他背后，而手被引导着握住了木棍。“好了哥，往下劈吧。”崔瀚率带着独特鼻音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徐明浩的耳朵抖了抖，手被包住然后抬了起来。
“要用力哦，哥！”把视线从青年泛红的耳尖移到桌上躺着的西瓜上，崔瀚率握着徐明浩的手一个用力挥了出去，怀里的青年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一起使劲，“砰”地一声，圆滚滚的西瓜被正正好好地劈成了两半。
“哥，张嘴，啊——”眼前一片漆黑的徐明浩下意识地跟着指令张开嘴，被喂了一大块香甜的瓜瓤。“甜吗？”他嚼了嚼，果肉丰盈的甜蜜汁水顺着食道席卷身体，于是他点点头。“那再张嘴，啊——”听话地张嘴，徐明浩又被喂了一口。无法抑制的闷笑声传来，徐明浩才后知后觉地解开了眼睛上的领带，崔瀚率正拿着一把铁勺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现在的脸一定比西瓜瓤还红。
“崔瀚率，你最好跟我讲讲清楚这个习俗到底是什么，要不我……”话还没说完，徐明浩怀里被塞进半个西瓜，崔瀚率把铁勺放进他手里，抱着另外半个瓜坐到了门廊上：“哥，来这边，边吃边说！”没好气地走过去，徐明浩突然瞟见崔瀚率怀里的西瓜少了中心最甜的那块瓤，而男生毫无察觉般地仰着头看着他笑，眼睛里是夏季耀眼的阳光。
“……崔瀚率，张嘴。”
“？啊——”
徐明浩冷酷地在自己西瓜的中心铲了一大勺怼进男生张大的嘴里：“出来喂总是要还的，bro！”
7.
两个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流逝得飞快，转眼文月过了大半，岛上举办花火大会的日子来了。崔瀚率和徐明浩入乡随俗，一人租了一套浴衣。徐明浩挑了一身紫色雪花纹的，崔瀚率选了墨绿条纹的。傍晚时分他们在屋子里换衣服，徐明浩看着榻榻米上的方巾毛巾带绳腰封满头雾水，转过身，那边的崔瀚率已经穿得差不多，木质的房屋里，面容精致的男生垂着眼整理衣角，身形挺拔气质如竹，怎么看都是一副入画的景象，徐明浩感觉连自己的呼吸都会破坏这美好的画面。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男生转过脸对上他的视线，抿唇给了他一个可爱的微笑：“哥需要帮忙吗？”
“……嗯，我不会穿。”徐明浩感觉自己脸上发热，不出意料应该又红了。崔瀚率笑着向他走过来，他破罐子破摔的张开手臂：“这些都是什么呀，我都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男生低低的笑声从身前传来，徐明浩垂下眼，崔瀚率正低着头把一块厚毛巾放在他腹部用薄巾一圈一圈缠好。“？这是干嘛？”“这叫「补正」，哥太瘦了，穿浴衣要有点小肚子才好。”“……”徐明浩不知道再说什么，干脆闭了嘴，任由崔瀚率摆弄他的身体。
给纤瘦的青年穿上浴衣，崔瀚率把带绳绕到对方腰上，说实话，他从来没想到男人也会有这么细的腰。系好一个简单的贝口结，调整一下腰封的位置，崔瀚率满意地抬起头，徐明浩泛红的脸和飘忽的视线就在眼前。他这才发现两人离得有些太近了，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湿热的呼吸。
“穿好了哦，哥。”手最后在青年劲瘦的腰间抚过，崔瀚率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被他打扮好的徐明浩。青年的肤色被深紫色的衣物衬得更加白皙，黑发柔顺的垂下来，显得本就娇小的脸庞更加精致，低垂的眉眼让他温柔得就像映在湖水里的月光。青年眼角泛红，带着些试探地看过来：“怎么样？”“很好。”崔瀚率由衷地点头：“真的非常适合哥。”“那就好。”青年一下子放松下来，有些不太适应的理了理衣角：“可我不太习惯穿木屐。”“没事，”牵过青年纤细的手腕，崔瀚率把人拉出房间：“有我在哥身边，没问题的。”
8.
花火大会还没开始，崔瀚率领着满脸好奇的徐明浩逛祭典街，没一会儿，拉着青年的手被轻轻拍了拍。
“瀚率，那边是在捞金鱼吗？我想去看看。”徐明浩兴奋地拍着他的手，眼睛不住地往小小的摊位看。青年不自知地用着变软的声音撒娇，崔瀚率完全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徐明浩就像一只温顺的小刺猬，初次见面小心翼翼的也不扎人，越相处就越放开他的身体，如今崔瀚率已经能时不时地触摸到他柔软的肚皮。总之就是很可爱。崔瀚率跟在徐明浩身后防止对方摔倒，看着青年兴致勃勃地跟老板要了两只捞网招呼他一起到水池边。
“哥，你很喜欢金鱼吗？”
“嗯！”徐明浩用力点点头：“很喜欢。”
“那我给哥捞一只吧，我很厉害的！”挽起袖子，崔瀚率看准时机出手，一下就捞到了一条小小的红白相间的金鱼。
“哇！瀚率你太棒了！”徐明浩开心地拍着手，笑得像个舔到了糖的小孩，崔瀚率不由得跟他击了个掌，一起笑了起来。
老板笑眯眯地用塑料袋把小金鱼装好递给他们，透明的袋子映着橙黄的灯光，金鱼好像游在流光溢彩的琉璃里。“啊，真好。”徐明浩拎着袋子，自觉地把另一只手伸进崔瀚率手里晃来晃去：“这个夏天真是太好了。”崔瀚率点点头，握紧了青年的手：“I think so.”
时间差不多，两人顺着人流走到大鸟居，前面的人有的架好长枪短炮站在水里，有的成群结队的举着手机。徐明浩拉着崔瀚率停在了远一点的地方。“我们也算这景色的一部分吧。”青年的刘海被海风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柔和的眸光荡漾如水波：“我们也算留在别人的生命中了呢。”
“哥很看重这个吗？”崔瀚率扭头看着徐明浩的眼睛，第一朵烟花在对方眼里炸开。
“是呀，”徐明浩睁大眼睛，好像要尽可能地把漫天的焰火都装进眼中：“我一直在世界上走来走去地拍照，除了想找到我自己……也想要在别人的生命里留下一些微不足道的痕迹呢——能让他们更有力量一点的痕迹。”
“那哥，你成功了。”
“嗯？”徐明浩疑惑地转过头，眉眼深邃的男生深深地看着他，几乎让他陷入一些美好的错觉。“哥成功地留在了这里，”崔瀚率拉着他的手放在左胸，薄薄的布料下是一颗跳动的火热的心脏。“我的生命里。”
“……”徐明浩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崔瀚率脸上认真的神色渐渐被无奈的笑容代替。耳尖被揉了揉，徐明浩后知后觉地烧红了脸，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崔瀚率看着青年脸上被烟花映出的斑斓彩光，半晌手心被轻轻挠了挠，烟花爆炸的轰鸣声和人群的喧哗声中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嗯。我知道了。”
青年害羞的样子让崔瀚率很想逗逗他，于是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凑过去：“哥说了什么？”徐明浩愤愤地看他，眸子里水光潋滟。
“……”
“？”
“啵！”
“！”
徐明浩飞快地站直身体，让崔瀚率险些觉得锁骨上被嘴唇触碰的温热是他的幻觉。视线将徐明浩的五官描摹一番，最终停留在抿着的嘴唇上，崔瀚率摸了摸鼻子。这哥，可爱得过分，让他想咬一口。
又一朵烟花在天空绽放，徐明浩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崔瀚率靠过去跟着他一起比划。“这是yeah？”“不是哦，”青年好心情地摇摇头：“是「V」。”“哦——”崔瀚率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偏了偏手点上青年的手指：“那这样就是∞。”青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握住他的手摇摇晃晃：“是我们。”
9.
叶月，崔瀚率要离开宫岛回他的家乡，徐明浩说「那我也去看看」。临走的前一天，严岛神社有一对新人在举办婚礼。崔瀚率拉着徐明浩远远地看着，在乐器鸣奏声中塞给对方一枚硬币。
“我们去许愿吧，哥。”把自己的墨镜架到青年鼻梁上，崔瀚率牵着徐明浩走到大鸟居下面，随着退潮裸露出来的木桩上旧旧新新地塞满了硬币。“这些都是以前的人留下来的，看起来他们的愿望应该都实现了。”徐明浩上前仔细端详着斑驳的木桩，最后选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瀚率你之前没有许过愿吗？”徐明浩看着崔瀚率拿着他的硬币使劲往缝隙里塞，好奇地问了一句。“没呀，遇到哥之前并没有需要许愿的事情，不过现在有了。”男生塞好硬币又小心地确认了一下松紧，拍拍手站了起来。“那你也放一枚呀？”看着崔瀚率似乎并没有为自己许愿的打算，徐明浩有点着急。“我许好了呀！”崔瀚率冲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哥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会实现它的。”
徐明浩看着崔瀚率的笑容有些失语，男生的笑容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强烈而真挚，不过有些东西的的确确改变了。就像他从没想到立志独自走遍世界的自己有一天会生出找一个地方定居的念头一样，他许了一个从前的他会觉得荒唐的愿望。他许愿他跟崔瀚率在未来的任何时刻，都能保有最初心动时的心情——不过现在看来，对方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到做到。”拍拍他的脑门，青年转身往回走。崔瀚率用手背碰碰被拍到的地方，勾起嘴角追上去握住对方向后伸出的手。“I will——Shouldn’t we have a little kiss ？”
10.
崔瀚率的快乐小罐子被没收了，原因是徐明浩觉得吃太多糖不好。被剩下的两颗糖很委屈：所以到底是谁每天都在发糖？
【率八】蜜菠海岸（My My paro）
去年写的，偶然翻到就发了吧。
灵感来源My My，MV预告里的率哥和小徐微博发的幕后照。
公路文学一发完，万字预警。
【一】
看到路边那位竖着拇指的搭车客时，崔瀚率正开着他叔叔那辆要命的，刚从下了三四天雨的烂泥滩里挖出来似的旧房车，行驶在去往隔壁小镇的海岸线公路上。
这段海岸覆盖着裸露峭壁和狰狞礁石，没有成片的平坦沙地，并不是休闲游玩的好去处。按照叔叔的说法，沿路人烟稀少到如果有人搭便车要先怀疑是人是鬼的程度。
“虽然你一直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孩子，就像十岁那年为了给邻居家生病的奶奶送一只新鲜鹅蛋，被院子里的鹅追了几十道田埂那样……”
每一次！简直称得上每一次开上这段...
去年写的，偶然翻到就发了吧。
灵感来源My My，MV预告里的率哥和小徐微博发的幕后照。
公路文学一发完，万字预警。
【一】
看到路边那位竖着拇指的搭车客时，崔瀚率正开着他叔叔那辆要命的，刚从下了三四天雨的烂泥滩里挖出来似的旧房车，行驶在去往隔壁小镇的海岸线公路上。
这段海岸覆盖着裸露峭壁和狰狞礁石，没有成片的平坦沙地，并不是休闲游玩的好去处。按照叔叔的说法，沿路人烟稀少到如果有人搭便车要先怀疑是人是鬼的程度。
“虽然你一直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孩子，就像十岁那年为了给邻居家生病的奶奶送一只新鲜鹅蛋，被院子里的鹅追了几十道田埂那样……”
每一次！简直称得上每一次开上这段公路的保留节目，叔叔一定会随机提起一件年幼崔瀚率的糗事用来佐证他从小到大“富有同情心”，让已经步入二十代的青年崔瀚率缩在副驾里羞耻到用拇指和食指搓眉毛，才好接上后半句老生常谈的叮嘱：“可千万别在这条路上好心停车，绝对。”
崔瀚率那会儿一般已经没心情争辩，只是应下以便立刻结束这个话题。事实上他从没放在心上——拜托，哪有坏人会来这种每小时车流不超过三辆的鸟不拉屎公路上劫一辆农场来的旧房车呢？左不过是些误入歧途的可怜背包客罢了。
今天是崔瀚率拿到驾照后第一次自己开车走海岸长途，心情舒畅之余并没打算载人一程。到镇上起码还有两日车程，他不习惯和陌生人太长时间相处，这会儿低了低头打算无视过去。
世间的各种相遇大抵都带着些戏剧性，车速不受控制的放缓时，新手司机还有些发怔，没踩油门儿也没拉手刹，甚至没能注意到窗外飘进来隐隐约约的焦糊味道，莫名其妙束手无策间视线又拐了个弯迎上那个逐渐拉近距离的堪堪收回手的人影。
直到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中央，一张稍显疲惫但清秀的脸朝副驾驶摇到一半的车窗里探头的时候，崔瀚率才意识到临出发前叔叔对他说的那句“运气好的话应该足够开到镇上”意味着什么。按照叔叔一贯的车辆维保频率来看，幸运轮盘上四分之三的版面大概都写着“运气不好”四个大字，崔瀚率的首次出车就非常幸运的中了大奖。
年轻司机僵硬地握着方向盘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决心这次不给叔叔从镇上捎带那家新开烟酒店的薄荷烟丝了。
“虽然想问能否让我搭车但是……”窗外的青年慢悠悠开口了，崔瀚率循着声音抬头，从对方脸上读到某种介乎诧异和看笑话之间的，又克制着礼貌微笑的表情。青年朝车头指了指：“你的车引擎盖底下在冒烟，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二】
车刚好坏在要搭车的人面前，这是放在公路喜剧里都会被徐明浩大呼烂俗的桥段。
摄影展的新课题是海岸风光，拍腻了充斥各色阳伞和泳装的热辣海滩，年轻摄影师本就是冲着人迹罕至的嶙峋礁石来的。起先在公路入口旁的那座农场上搭到一辆小货，但司机渐渐厌烦了半路总停下等人拍照，徐明浩索性放他开走了；没想到这条公路上友好的司机远比适合的取景地珍稀，照片满意不满意的拍了不少，车却始终等不来下一辆。
被尘土包裹连银色铝皮都变成灰色的N手房车远远开过来的时候，徐明浩已经徒步了快两个小时，即使身为对外观眼光颇高的摄影师也实在没余地再挑剔，打出一个搭车的手势。因着没抱太大希望，所以车速慢慢放缓的时候徐明浩多少有点儿意外。
等他低头向车窗里望一眼，腮帮子鼓了鼓把一个差点儿溜出来的笑憋回嗓子眼儿——车上那个出奇帅气的年轻混血小司机看起来可比他意外多了。
十五分钟后，徐明浩抄着手站在一旁忍不住插话：“你是不会修吗？”崔瀚率终于认命的缓缓点头。他对着眼前错综复杂甚至还在冒黑烟的机器装置摸摸鼻子，很想把那块脏兮兮的铝盖重新合上恢复一个好整以暇的假象。
徐明浩眨眨眼睛，凑近了指给他看：“风扇畜电器烧了，大概是因为整个下午一直在太阳底下开车温度超高，不过没有损坏其他零件，问题不大。冷冻液很久没添实在太少了，可以先拿凉水应急，最好是蒸馏水不要矿泉水，车上有吗？”崔瀚率嗯嗯啊啊胡乱应下，又堂皇地点头说有。徐明浩这才勾起一个松软从容的笑，拉开副驾车门把背包扔在座位上，又反客为主地把车主从车头前挤开，挽起袖子露出在崔瀚率看来有点儿过于纤细的手腕：“我帮你修车，你载我一程，成交吗？”
明明是问句却已经在行动了，几乎是料定这位新手司机没有别的选择。崔瀚率站在一旁不吭声，思绪全被那双浸入灰渣的手吸引过去。搭车青年身材很瘦削，一身朴素宽松的白色卫衣，袖子堆在手肘显得有些厚重；米色勾线衫带着些奇怪的镂空设计，因为初夏午后的闷热气温此刻只被他系在腰间；低帮皮靴套在他笔直细长的小腿外晃晃荡荡。他在车前兜转着忙碌，每次靠过来一点儿时身上某种不知名的香水味道就倏地探到崔瀚率的鼻尖底下。
这样清爽的人既不会是从农场来的，也不像那些穷游的背包客——这是如崔瀚率这种对外貌大条的人也能看出来的，那双修长漂亮的手甚至不像平时会修理东西的样子。
崔瀚率正走着神，那双手在视线里忽然放大，一直近到能清晰看到掌心的纹路，在他眼前晃了晃：“能去帮我拿水吗？”
【三】
车子发动起来的时候崔瀚率还是没忍住振臂高呼，又在徐明浩笑盈盈的目光里迅速涨红着脸缩回了手。后者没什么反应但大抵也心情不坏，朝崔瀚率晃了晃剩下的半瓶子水示意他替自己倒水冲手。崔瀚率举着瓶子，盯着水流顺他的指缝慢慢淌，带走那些灰尘和干涸的油污恢复原本肤色，又看着他甩甩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两把，接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顾自拉开后座车门：“后面车厢可以进吧？能借用你的床吗？我累坏了。”
崔瀚率张了张嘴，这才想起来车已经修好，与这位搭车客的交易就算成立了。他在原地杵得像根电线杆，慢吞吞答道：“唔，可以。虽然车是我叔叔的，但是床上换了自己的床单……总之你不介意的话。”该死，现在的样子要是让农场上一起玩的孩子看见，又会笑他认生得可怕。
后座已经传来躺倒时压着那张老旧弹簧床发出的吱呀声，算作这位不算见外的搭车客的回答。崔瀚率闷头钻进驾驶座，想了想又问：“我要去镇上，你顺路吗？”
“怎么都顺路的，去镇上也不错。”
“我不开夜车，晚上会在休息站过夜，如果你要赶路的话……”
“不赶路，你慢慢开。”
“……”好吧，年轻司机默默放下手刹。
看来这是段注定要结伴而行的旅程了。
开出去两公里，崔瀚率又想起自己连车厢里那位没有目的地的奇怪旅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等他找好对话的时机，身后又吱呀一声，搭车客扒着他的椅背上从驾驶座中间探头，惊喜地问：“是什么啊？这么香。像是菠萝，还是蜜柑？”
后视镜里那张凑得近在咫尺的脸让崔瀚率又窘迫起来，促狭地诺诺点头：“菠萝。”
“车上带着菠萝吗？”
或许午后最后那点儿阳光还是有些晒得燥热，年轻司机默默将车窗又摇下来些，简短答他：“是果酱。我做的，有满满一箱。
【四】
两人再次对话时天已经黑透了。房车像一匹年迈的牛哼哧哧踱入休息站，后座的搭车客刚好从一段不算舒适的小憩中醒来，懵懵懂懂地又从座椅后面扒头：“我们到哪儿了？”
“休息站。”崔瀚率停好车，扭头看他。刚睡醒的人头发乱糟糟，脸上还带着没铺平的枕巾硌出来的红印子，实在没什么防备的模样。
崔瀚率想也没想就拉开车门跳下车去。
整座休息站里停了不超过十辆车，大多都是农场上来的小货。空旷的停车场上笼着一层潮湿海风和低哑潮声，唯一一座亮着灯的建筑是24小时休息站超市。正对门的货架居然还摆着明显不合时宜和地缘的海滨纪念品，拉开门扑面而来的霉味儿让崔瀚率轻易就能猜到这些东西滞销了多久。他在货架中间徘徊两圈，挑了两袋切片面包和一些保质期不算太新的香肠，兜兜转转又回到到那些纪念品前头。
印着盗版图的明信片，海滩元素的树脂吊坠，破碎的染色贝壳和不知真假的珍珠项链。收银台前昏昏欲睡的商店职员眼神也欠奉，从叼着烟的嘴角挤出一句：“小哥有想要的可以买给女朋友，都便宜的。”
崔瀚率回到车边的时候，徐明浩不知从哪儿找着落脚点爬上了车顶。气温降下来，他把那件米色的毛衣套了回去，素净的白色卫衣变成了很不错的内搭。
“有我的份吗？”车顶上的人晃着腿，双手支在身后，视线从满天繁星里落下，晶莹莹地朝崔瀚率拢过来。
后者不置可否，闷头钻进车厢，在床脚翻出一只折叠小桌子支起来。半晌从窗户探出头在徐明浩脚边拍了拍：“晚上风大，进车里吃吧。”
顶灯是一只暖橘色的小灯泡，电压不太稳定，忽明忽暗的。崔瀚率翻出软垫儿和小毯子，两个人稍微拥挤着围坐在桌子前头，勉强算得上暖和舒适。
“可惜没有烤炉，吃不了烤吐司。”崔瀚率有些遗憾的，很快又想起什么回身拖过来一个盖着保冷袋的箱子，“但是我们可以尝尝这个。”
那是一只四面透明的小冰柜，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很多罐果酱，打开柜门的瞬间车上一直淡淡萦绕的果香味又陡然浓烈，甜得沁人。
徐明浩睁大眼睛：“真的是果酱！上面贴着什么？”
“标签，记着甜度编号和赠予对象的名字。”崔瀚率满足地轻哼，在小冰柜里翻找，玻璃罐碰撞着发出清脆愉快的叮咣声。
“我多做了两罐，没有写名字，留着自己偷吃。”
【五】
等崔瀚率终于摸出一罐没贴标签的果酱，在徐明浩期待的眼神里又顿住：“没带餐刀。”
“勺子……”
“也没。”
最后是徐明浩贡献了他防身用的瑞士军刀，刀片清洗后又在打火机上烤了烤算作杀菌消毒，崔瀚率小心翼翼地沿着玻璃罐和马口铁的缝隙轻轻撬，空气吸入发出啵的一声，将密封盖中央的安全钮顶起来，那股浓浓的菠萝香气终于毫无阻拦的充盈在空气里。
开了刃的瑞士军刀短而利，用来抹果酱并不容易，崔瀚率偏偏是个对饮食很讲究的，埋着头一副参加了国际抹果酱大赛似的凝重摸样，慢吞吞把吐司表面每一个发酵气孔都用黄澄澄的酱汁填满，一抬头正对上徐明浩毫不避讳的注视。
“……怎么了？”暴露在这个人的视线里莫名令崔瀚率指尖微微发麻，不敢抬头迎上他的眼睛。
“只是好奇，是哪些人运气好可以收到你贴标签的果酱。”
徐明浩说着好奇，却并没有想要得到回答似的很快接上了下一句：“你是怎么学会做果酱的？”
“从小就会，我家旁边靠着海岸，气候适宜种植菠萝，那里的农场大半都有菠萝园。”崔瀚率把抹好果酱的切片叠好递给徐明浩，手里边又娴熟的切了几段香肠，“叔叔开了果酱工坊，我每个假期都去那里帮工。”
“你还是学生？”徐明浩面包咬了半口挑眉看他。
“大四，快毕业了。”
“哦……”徐明浩把后半口咬下去，喃喃地，“成年了就好。”
崔瀚率僵了僵，伸手在身上各个口袋里摸索起来：“成年了，我考了驾照的，你不用担心坐我的车。”
徐明浩失笑：“已经开出来两百多公里，我在你车里睡得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说担心也太迟了。”崔瀚率尴尬地挠挠头，知道自己会错意，手里已经递出去的驾照却没来得及收回，被徐明浩抽了过去。
“你叫瀚率？汉字原来是这样写的。初次申领日期……等等，才三个月？你这算是新手中的新手啊，哪能自己跑高速？幸好我考驾照比较早，驾龄勉强够陪你。”徐明浩嚼着面包嘟嘟囔囔地念，用指腹划过透明塑料膜底下那张崔瀚率刚照没多久的证件照，“你比我小一岁，应该叫我哥。”
“……哥。”崔瀚率默默咀嚼口味很是不怎么样的香肠，感觉尝不出什么滋味来。徐明浩念他名字的声音怪好听的，温柔又轻俏，好像小时候婶婶为了不让他晚上自己跑去海边玩儿，讲来吓唬他那个会唱歌蛊人的女妖赛壬。
崔瀚率顿住了咀嚼。
不应该拿别人作胡思乱想的对象，这很失礼。
【六】
可他对这个人实在是太好奇了。
接过递还的驾照，就着冷吐司和菠萝果酱，崔瀚率切入闲谈试图进行情报交换。
他的旅伴友好健谈，并不吝于分享话题和笑容。以致崔瀚率没花多大功夫，就获知身边的这位自由摄影师正在给他新的摄影展取材，主题是礁石海景。
算作半个本地人的崔瀚率恍然大悟：“为了拍礁石就说得通了。这段海岸太过偏僻危险，几乎没有游客；除了农场和镇上往返的车，平时连过路人也是很少的。”
“是啊，好不容易搭到的车还差点儿当场报废。”徐明浩调侃起来又忍俊不禁，好像丝毫没为先前那两个钟头的艰难徒步感到困扰，“这种程度的乌龙事件大概再过十年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好笑又神奇。”
“……但哥为什么会修车？明明是摄影师。”崔瀚率搜肠刮肚的找话题，他在这方面笨得出奇，只会一股脑把问题抛出去，对徐明浩很感兴趣这件事立马就暴露无遗。
“大学时打零工给汽车工厂拍过宣传照，提前做了很多功课。结果人家不需要拍内部构造，当时完全没用上。”徐明浩伸手在身后的车厢内壁上轻轻拍了拍，“幸好这次用上啦，看来不能轻易对自己的运气好坏下定论。”
温柔的神情简直像在宽慰生病的小孩子。
崔瀚率眨眨眼，低头翻香肠的包装袋查找配料表里根本不存在的酒精成分，用以向自己解释刚才那一瞬轻飘飘的晃神。
半晌小小地“嗯”了一声一字一顿：“总归，我遇见你大概是运气好的。”
“那当然啦，不然可没人帮你修车。”徐明浩这会儿专注于给自己新一片面包添果酱，在餍足地大口咬下去之前答道。
小餐桌两头陷入了不可名状的片刻沉默，直到徐明浩坐直了擦擦嘴，自言自语着“这顿比平时吃的还多”之类的话时，崔瀚率终于憋出了没头没脑的新问题：“哥你猜猜看，果酱在锅里熬煮粘稠的时候，表面咕嘟咕嘟冒出泡泡又爆裂的声音像是什么？”
“啊？什么？”徐明浩未能理解。
崔瀚率煞有介事的：“像弹舌。”
大概是头一遭听着这么新奇又震撼的比喻，徐明浩瞪着眼睛，在足够崔瀚率反省自己的幼稚和冒失的长达五秒钟的品味之后才噗嗤笑出声来。他的笑声咯咯的，眼睛也眯着，仅剩那点儿生人勿近的气息终于被扫个一干二净，惹崔瀚率也跟着愉快起来。
“你总是会给我灵感。”徐明浩最后把指尖沾到的一点果酱舔一口，爬起来扯过自己的背包翻出相机朝崔瀚率晃了晃，“对面海滩，去吗？”
【七】
有一对画家父母的音乐系学生崔瀚率深以为，画家、音乐人和摄影师，这些艺术创作者大抵都是一类人，都会为了捕捉一瞬闪光的灵感做些疯狂事情，没有什么比灵感更重要。深夜去到人迹罕至又布满礁石的海滩对艺术家来说没什么奇怪，也不必探究自己如此顺遂就愿意跟随他的原因。
车上有一只高瓦数的探照灯，是叔叔夜里驱赶闯到农场上捣乱的黄鼠狼和野狗时用的。崔瀚率这会儿打着光，跟着徐明浩横跨公路翻过路障和矮坡，下到那片狭窄的海滩上。
晚间风平浪静，星与月的光撒下来给海面层层的水纹镶边，又荡漾着被吞噬在无边的夜色里头；海浪一声接一声将咸咸的海风味道送往礁石岸前，湿润的沙子底下藏着贝类和甲壳类小生物微弱的呼吸，只在浅滩上留下一个个哔哔啵啵的小气泡，不断冒出又爆开。
“啊，弹舌！”灵感与灵感接续重叠，说不上原因的，崔瀚率就是觉得这场景可爱透顶。
“从这里挖下去可能会有蛤蜊或者小螃蟹，试试吗？”徐明浩端着相机，在一块冒着气泡的空地前蹲下。
崔瀚率把灯支在一边伸手去挖，果然没刨几下就钻出一只小螃蟹，横着跨过坑边刚垒起来的小沙堆急急往黑暗里逃。他连着半把沙子轻轻把小螃蟹拢在掌心里，举起来给徐明浩看，迎面是相机的咔嚓声，把小螃蟹和他兴奋的脸都定格在镜头里。
“……你在拍我啊？不是拍螃蟹吗？”崔瀚率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把小螃蟹扔回地上，拍掉手上的沙子站起来。
“我的灵感是你，又不是小螃蟹。”徐明浩满意地翻看预览，想到什么又抬头，“不许我在摄影展中用你的肖像吗？不许就不用，我只是看到喜欢的画面就想存下来。”
崔瀚率心思根本不在许或不许的答案里，满心只庆幸夜色黯淡能掩藏无边悸动。
全力走神的时候一双被海风吹得微凉的手忽然毫无征兆地贴上来，把崔瀚率惊得僵在原地。那双手只在脸颊上短暂附了片刻，将他的头扳向正前方，紧接着就移到了他的衣领上。徐明浩这会儿像是进入了专业人像摄影师的角色里，替他细细整理起衣服和头发。他们离得那么近，徐明浩的声音在背景潮声里却显得旷远虚渺。
他温柔地恳求：“再让我拍几张吧，氛围太好了，你又很帅气。”
崔瀚率仍是僵着。
从小到大有很多人这样告诉过他，他的父母把他生得非常好看。但很奇怪，徐明浩毫不掩饰的真诚夸奖点燃了他从五岁起就习以为然几乎没再产生过的羞耻心。崔瀚率混乱地思考那一瞬间对方到底有没有摸出来他的脸有多烫，拿夏日午后的烈日余韵还未散去当作借口又是多么的荒唐。
海边真的有唱歌的塞壬，也许。
【八】
两个人拍完照片回到车里那会儿，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休息站连路灯的光都混混沌沌犯着倦意。徐明浩低头摆弄相机走得很慢，崔瀚率也放慢步子维持着身后人的余光大约始终能瞥见他外套衣角的距离。回到房车旁边，他先一步钻上副驾放倒座椅，刚关上车门就被皱着眉的徐明浩拍玻璃。
“你下来。”
崔瀚率隔着车窗和他大眼瞪小眼，僵持了数息又干巴巴地拉开车门陈述一个让徐明浩不明所以的事实：“车厢里是单人床。”
“当然是你睡床我睡副驾。”徐明浩抓着崔瀚率的衣摆往车厢后面拉，指尖满是房车主人不情不愿抗拒的阻力。
“但你是客人……”
“搭车还要占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客人啊。”徐明浩咄咄逼人，毫不留情地编排自己，“而且你明天还得开车，我没带驾驶证不能替你。”
崔瀚率知道自己是反驳不成的，可心里就是不怎么情愿，被徐明浩拉开后排车门推进车厢，烦恼地蹲在门口不肯往里挪。
“我白天可以补觉，没关系的。”徐明浩站在车外，视线刚好和他持平。崔瀚率倔强紧抿的唇一点点松开，目光在徐明浩身后背景里的星辰和阴影间转了几个圈，最终还是委屈地落回他脸上。一条公路宽的距离让海浪的拍击声变得绵稠，像是拨慢的时钟拉长声音读秒；崔瀚率在心里一声一声直数到十二秒的时候终于妥协，却不小心在拾起妥协的同时将理智丢了出去。
他几乎是不可抑制地向对方的左耳侧伸出手，绕到后颈用手指慢慢梳理过被海风吹乱的柔软头发。他的手臂环在徐明浩的肩上，像藏在夜色里的半个暧昧拥抱。
在徐明浩转身走开之前，崔瀚率总算收回他的手，连同一句被困顿和晦暗吞噬了的晚安。
【九】
崔瀚率从不习惯早起，恰恰徐明浩又是个轻手轻脚的，等他从房车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徐明浩正好从对面海滩回来，捧着一把小蛤蜊，和他打了声招呼又不见踪影。
直到崔瀚率简单洗漱又换了衣服，才在窗户里看到他的搭车客从超市那边端着什么东西小跑回来。他拉开车门从徐明浩手里接过一只热乎乎的汤锅，海鲜的咸香味道顺着锅盖上的气孔钻出来，徐明浩语气里带着点儿小小的愉悦自得：“那边超市的收银员人很好，借我用了炉灶。锅和勺子是买的，以后就留在你车里，再跑长途能用上。”
“哦，好。”崔瀚率低着头简短的。你看，果然是塞壬吧，不然为什么每个人都会对他言听计从？
“想什么呢？”徐明浩颔下腰去看他。又是那双亮亮的眸子从低处抬起来直直盯着你，徐明浩每次露出疑惑好奇的神情就会瞬间年轻几岁，对着这样的面孔生了什么别的心思都好像罪孽一样。崔瀚率清清嗓子转过身去：“没什么，喝汤。”
说不上是厨师的手艺普通还是配料实在稀缺，蛤蜊汤闻起来鲜香喝到嘴里却略显寡淡。好在蛤蜊是肥美的，这片海域人烟稀少，蛤蜊们生活自在，谁能想到飞来横祸碰见徐明浩这种闲来无事体验野炊的家伙。
时间接近中午的时候，那辆加满了油的破房车总算慢悠悠开出了休息区。阴天，风也是凉的，两个人把窗户和车载音响都开到最大，在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上一路向前。
司机哼歌时旁若无人，搭车客也不介意，甚至从他的歌单里挑着会唱的跟着。徐明浩又瘦又灵敏，偶尔会从副驾驶钻到后头去，找合适方向的窗口拍照，碰到好景致就敲敲崔瀚率的椅背让他放慢速度。
次数多了，敲敲椅背就变成了拍照的暗号。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崔瀚率在徐明浩连拍了三次椅背后有点疑惑地偏头问他是不是要停车，结果嘴里被塞了一块不知打哪儿翻出来的晒软了的夹心糖，在身后咯咯的笑声里甜得直皱鼻子。
一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最心仪的取景地。一块突出的礁石离开海面形成一座矮却锋利的断崖，将冰冷的海劈开直指向暖融融的夕阳和橘红色的丛云。
崔瀚率才将车安全靠边，徐明浩已经兴奋地跳下车跑过去了。司机在座位上惬意地抻了个长长的懒腰，并不打算马上跟过去，而是先得趁机直一直发僵的腰和腿。他的视线跟随着搭车人的背影翻过护栏又绕过一块又一块礁石，看他架着相机跑来跑去找各种角度取景，匆匆忙忙又热情高涨。
怪人，崔瀚率想。
昨晚给他拍照的时候也是这样，全情投入好像什么都忘了。也许站在徐明浩面前的已经不是崔瀚率，只是一份镜头里的素材。
这个念头有点恼人，崔瀚率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来，发现远处的徐明浩不知什么时候又跨过两道已经翻着矮浪的礁石缝隙，眼见着离崖边越来越近。
崔瀚率坐不住了，他跑得太远了。
【十】
徐明浩在湍急潮声里隐约听见有人呼喊，回过头正看到他可爱的临时模特朝这边跑来。但他只是挥了挥手就又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醉心于找到合适景色好安置崔瀚率。现在想来大概打从车窗里望见混血青年惊慌失措的脸那一刻起，这段旅程原本的目的就注定只能沦为背景了。
再重要的工作也抵不过兴趣使然。
一直走到这里还不能满意，前方就只剩攀上断崖一条路可选。徐明浩根本没有多想，他并非爱好涉险，眼下仅仅是为了拍摄所做的准备事项。跨上最后一块礁石的时候又听见身后崔瀚率喊他名字的声音近了些许，但眼前的景色是更胜一筹得令人着迷。断崖投下一片晦暗阴影隔绝了夕阳的金辉，冲击崖壁的浪头卷着旋儿呈现一种只有梵高的星空里才有的蓝黑色。徐明浩感慨地轻叹间却忽觉有些头重脚轻，他缓慢蹲下身想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儿恐高，大自然永远会不近人情地将人类的渺小与恐惧一并放大。
晕眩并没有因为重心降低而缓解，甚至开始轻微耳鸣，他只来得及在恍惚前吐出一句“糟糕”。
下一秒，却被人一把揪住了卫衣的后领。
他的身量轻得像一片白色羽毛，一朵矮矮的浪就能将他打湿吞没，连跌落在别人怀里都没有声音。崔瀚率的呼吸又急又乱，在耳边与海水的喧嚣嘈杂在一起，一瞬间耳膜鼓动让徐明浩以为自己已经被淹没了。
唯一的真实是崔瀚率紧紧箍在腰间的那双手臂，燥热又微微发抖，一层薄汗将徐明浩的掌心与他的肌肤黏连在一起。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徐明浩耳鸣消失心跳平复，才轻轻拍了拍腰间的手臂：“没事了，没事了……”
崔瀚率像从一场噩梦里醒过来，松开怀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徐明浩怔了怔，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两人隔着两米的距离一路沉默地回到车边，崔瀚率拉开副驾车门把一直放在那里的背包拾起来狠狠甩进身后那人怀里。
“我不想载你了。”
徐明浩抱着自己的包不知所措地站着，半晌才小声问：“你生气啦？”
崔瀚率不说话。他自诩是最心态平和很少恼火的乐天派，身边如果有谁不知前因后果见到他现在这副冷酷的样子大概率会以为是恶作剧表演。可惜他演技稀烂，那双好看的浅色眼睛里满是喷薄的怒意，毫无保留的朝徐明浩抛去。
“你生气了。”这次是笃定的。
“对不起。”徐明浩从善如流地认错，上前一步抓住弟弟的衣角，“怎么才能原谅我？”
道歉来得太快了，釜底抽薪烧无可烧，崔瀚率把最后一点火气用在徐明浩问了个答案显而易见的白痴问题上。
怎么才能原谅？
“当然是以后别再光顾着工作让自己涉险啊！”
对面却很意外的没有立刻回答，徐明浩只是张了张嘴，攥紧他衣角的手也不着痕迹地松开，脸上是一副崔瀚率并不乐于得见的困惑和迟疑。
“以后是指……多久的以后？”
崔瀚率看见徐明浩嘴唇翕动，点出一个他完全没觉得会是重点的词汇。
以后，是啊。
崔瀚率的怒气被排山倒海而来的莫名沮丧浇熄了。
他们只是这段短暂旅程的旅伴而非伴侣，最远的以后也不过即将停留在十几个小时之后的几百公里以外，那座令人遗憾的小镇上。
他的以后如何，究竟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十一】
傍晚七点，在天还没黑透之前，粗粝的房车慢悠悠驶入了下一座休息站。
这里距离镇上已经很近了，但仍需要小半天的时间，崔瀚率开了两日的车，这会儿急需一场舒适的休憩。他和他的搭车客都没有赶路的需求，并未多做商量就很顺遂地停留下来。年轻的男士们只需要一张宽敞点儿的床铺，并不会多介意是镇上的酒店还是休息站的汽车旅馆。
一路上徐明浩都没有吝于讨好，更主要的是崔瀚率发觉自己根本没有朝他发火的立场，两人最终在对那场失态避而不谈的气氛下缓和了关系。
因为离着镇子不远，这座休息站的规模比起之前那座大了不少。汽车旅馆的一楼甚至有间小有名气的酒吧，镇上的居民周末偶尔会特意开车过来，就为了一杯酒店老板自酿的波本威士忌。
崔瀚率对酒是不甚热络的。年头不好的时候为了不让滞销的水果堆烂，叔叔会从镇上拉来便宜的白糖酿制菠萝甜酒，成桶的堆在地下酒窖里。小崔瀚率成年前的夏天经常会在满仓的酒香里度过，酒窖里干爽阴凉，还能偷喝甜酒，每次偷喝被发现的时候只要卖足力气称赞叔叔的酿酒手艺比商店里那些价格离谱而且只受女孩子欢迎的利口酒好上太多，就能免于训斥，他那个善良但神经大条的叔叔甚至会背着婶婶在晚饭的餐桌上分给他一只小小的酒杯。
等到可以光明正大喝酒的年纪，他对酒已经没那么感兴趣了。
大概恰恰是不被允许的东西才往往会使人格外在意。
崔瀚率将车停稳熄火，这次徐明浩一直站在车边等他下来，才和他一起朝酒吧走去。酒香味远远传来，崔瀚率很久没有跳动过的渴求酒精的味蕾又悄悄复苏。只不过比起威士忌，他一向更心仪偏甜口味的果酒。
崔瀚率是近两年刚够年龄被允许进酒吧的，但他的叔叔是这里的熟客，所有人都知道农场主有一个年轻的、相当帅气的侄子在城里念大学，每个假期都到海边来，跟着叔叔农场小镇两头跑。
年轻好看的皮囊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何况自带异域风情的混血——人们往往在贪慕美丽之上还要更加贪慕新鲜。
徐明浩点好两份半札的少冰波本后径自找了一个偏僻的卡座，倚在柔软陈旧的皮革沙发里饶有兴致地欣赏崔瀚率的窘迫——不过和酒吧老板打个招呼的功夫，就已经被洒脱开放的女酒客和酒侍们拦在了吧台旁边。
“小Vernon怎么没和叔叔一起来呀？差不多该给我们留个手机号码了吧？”这些可不是会从超市买利口酒的小姑娘，喝惯烈酒的女士们性感泼辣直言不讳，并不屑于隐藏口腹之欲。
“不好意思，我没手机。”已经习惯被搭讪的混血青年表现的青涩又礼貌，说出的话却十足疏远。他的眼神越过女士们柔软的长发和裸露的领口，越过层层卡座牢牢黏连在角落里那个悠闲的身影上。
崔瀚率这会儿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美丽的贪慕从来不比常人少半分。
被贪慕的对象这会儿总算良心发现好意解救，远远朝他举了举酒杯，崔瀚率连忙顺势挥手示意，侧身从失望的搭讪者中间挤过去：“借过，我朋友在等我。”
好不容易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徐明浩将一只酒杯推到他面前，支着下巴用指尖摩挲着杯沿打趣：“没有手机？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这种蹩脚的借口回绝搭讪。”他说着忽然双手交叠，偏头枕着胳膊伏在酒桌上，还没成功收敛笑意的双眼从下方抬起来望向崔瀚率，像只灵敏狡黠的小动物，“那要是我想留你的联系方式可怎么办呢？”
崔瀚率吞了一口酒，盯着自己的膝盖悄声说：“手机还是有的，但是农场上信号太差了，基本只能打电话。而且叔叔家地下室有两台老式街机，我成天不是在打马里奥和吃豆人就是下五子棋，手机也用不上……”
太幼稚了！崔瀚率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把话头截住：“但是回城里学校是会用的！离开这儿我再告诉你。”
徐明浩未置可否，依然悠闲地喝酒：“没办法，还是因为你太帅了，就算冷脸也会有人前赴后继地贴上来。真想用你的脸活一天试试。”
直白又真诚的恭维。徐明浩不是第一个这样对他说的人，早该习以为常的崔瀚率偏偏这会儿又开始莫名其妙的脸热：“也没有吧……”
“没感觉到吗？此时此刻这间酒吧里，几乎每个人都在被你吸引。”
……每个人。
崔瀚率的眼睫抖了抖，低下头几乎微不可闻地：“那么你呢？”
背景音乐和雀跃交谈的嘈杂中，没有人回答。
【十二】
夜色渐沉，崔瀚率揽着喝醉的徐明浩踉踉跄跄穿过酒吧后门和狭窄走廊，寻找他们的旅馆房间。除了不要在半路停车搭客之外，不靠谱的叔叔半句有用的经验也没教给他，包括落座喝到不省人事之前应该先去旅馆前台订好房间。虽说就眼下的情况看，就算叔叔说过他也未必会听就是了。
结局是只剩一间大床房可住。
今晚徐明浩一反常态的话多，而且喝起酒来的架势起先甚至给人一种能豪饮千杯面不改色的错觉，事实上根本没有和表象相匹配的酒量。大一岁的哥哥这会儿浑身又红又热，紧紧抓着崔瀚率的一只手不肯松开，让他不得不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将他半扛半抱着前进。总算摔进床里的时候崔瀚率已经出汗了，心里默默在自己的社会履历中记下一条再娇小的醉汉也不要轻易招惹。
两人以并排平躺的姿势暂且安顿下来，房间里灯都没来得及开，崔瀚率在一片黑暗里倦得甚至想就这么睡下算了，可又畏惧明早的疲惫和宿醉，纠结到在空中蹬腿耍赖。
被抓得汗涔涔的那只手忽然像是有小猫在挠，崔瀚率想起徐明浩还牵着他的手，顺从地张开掌心。指缝立刻被填满，徐明浩的手指又细又长，十指相扣时指腹按在他手背突出的血管筋络上，紧到仿佛要让血流停滞。
房卡被崔瀚率隔着裤兜攥得快要崩断。
如果，如果进来时能顺手把房卡插进门口那个该死的取电开关里，现在一偏头就能看清徐明浩的脸了。
不过黑暗也有黑暗的好处。就算他再灌一整扎威士忌下去也未必敢在灯光底下朝身边的人翻身。
而现在，他确确实实在黑暗的掩护下已经这么做了。
一道温热的鼻息忽然扑在他的锁骨上，崔瀚率的指尖不可抑制地又开始发麻。
他意识到徐明浩也在面向着他。
“我有一件想要的东西。”声音紧跟着吐息在黑暗里传来。
那声音又糯又醉甜得像是酒糟，黏黏糊糊顺着崔瀚率的脖颈流淌到耳畔。他能感觉到徐明浩紧贴着床慢慢翻身，每一寸颠簸和移动都通过床垫鲜明的传导过来，一点点贴近。先是另一只手臂，又是上侧的小腿，膝盖骨执拗地顶在崔瀚率的大腿上直到放任他将整条腿挤进他的膝间去。徐明浩自由的那只手在黑暗里胡乱贴上他的下巴，崔瀚率感到痒，忍不住伸手捉住又被挣脱。
指尖的酥麻已经顺着手臂一路上攀就要获得大脑的掌控权，让崔瀚率的身体变得像块热熔的铁。他分辨不出摄入的那点儿为数不多的酒精是发挥了作用还是已经被他全部蒸出了体外，只觉得意识在无比清醒和彻底涣散之间摇摆不定。
那只手又移到他腰间摸索起来，钻进裤兜里掏出房卡，下一秒却丢到了床下。
“想要什么？”崔瀚率听到自己的声音干燥嘶哑，像是农场后院晒了一整天的干草和木柴，一点火星就能制造一场轰鸣的炎灾。那点火星就在徐明浩的手里劈啪作响，无限接近崔瀚率脑海里那根即将变成爆炸引线的名为理智的弦。
“另一瓶……”那只纵火的手最后停在了崔瀚率的上衣口袋里，“另一瓶没有标签的果酱。”寻找的动作无果，徐明浩小小声地嘟哝听起来有些萎靡。
“……那个在车里。”崔瀚率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颇受欢迎的甜蜜之作这种关头都能冒出来刷存在，哭笑不得地哄，紧接着又在对方入耳化骨的轻声哼哼里忽然想起什么，对徐明浩说：“但我有别的可以给你。”
他腾出一只手伸进另一边的裤袋，勾出一串润白色的珍珠。
【十三】
那家休息站超市里，收银员告诉他吐司和香肠一共二十元的时候，他红着脸鬼使神差地从各种染色贝壳和粗加工石料里拾起了那串珍珠项链，嗫嚅着对收银员说“再加上这个”。
成色不好，甚至不知真假，朴素又廉价的。但崔瀚率脑海里是他的搭车客那件白色卫衣的衣领，是他修长纤细的脖颈。
怎么想都觉得很相配。
月光从窗帘缝隙里慢慢淌进来，使崔瀚率渐渐适应了一点黑暗，隐约看到徐明浩仍在艰难聚焦试图看清他手里的东西，便拉起他的一只手将珍珠项链贴在他的指尖。
他看见徐明浩甜蜜地笑起来，将项链和他的手都胡乱又珍重地捂在自己的胸口，歪着头小声说：“给我的啊？帮我戴上吧。”
黑暗中对准项链的搭扣并不容易，崔瀚率努力了很久才成功，以至于他没能立刻注意到双手环到徐明浩颈后的姿势又变成了一个暧昧的拥抱。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想要抱我？”未等收回手，更近的气息扑在他唇角。
啊啊，难怪会暴露。
他的指尖一定是太流连了，在徐明浩颈后的发丝间直发烫。
和现在一模一样。
“你知道吗？我当时非常、非常的紧张。因为你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怕我忍不住得意忘形凑上去吻你，就像——”
这样。
不安分的亲吻让崔韩率无端想起爸妈家里那只小黑猫。
被抱在怀里的时候，会撑着毛茸茸的小脖子在他颈间嗅嗅，嗅一嗅又要露出尖尖的小牙啃咬他的下巴。身上的绒毛打理得干干净净，整个下午都趴在窗台上晒太阳，有暖洋洋的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样呢？”崔瀚率拿鼻尖在他锁骨中间的凹陷里蹭，头顶把徐明浩细瘦的下颌抵得扬起来。他不懂得徐明浩用的香水中那些香料的名字，只会拿自己认识的东西做直观联想——快要散去的中调是一大杯烤热的淡奶，尾调是婶婶种在阳台晒过太阳的柠檬草。间或混杂着半杯挥发了的威士忌，以及一勺甜过头的菠萝果酱。
崔瀚率忽然释然了。
伴侣也好，旅伴也罢。
现在，搭车客只是将他精心制作的黄澄澄的菠萝果酱餍足尝一口，他就将一颗心罐装封存贴好标签交给他了。
【十四】
崔瀚率睁开眼睛，不知道是几点，厚重窗帘后面只漏进一点天光。稍有头痛，他仰起脖子看着陌生但洁白的天花板，房间尽头的浴室里有淋浴的水声。
躺了几分钟，没有睡回笼觉的欲望，他伸手摸向床头柜，差点碰翻一只杯子。支起身看到两只盛着茶水的玻璃杯，旁边扔着撕开的醒酒茶包装。他端起没喝过的那杯呷一口，温度正正好。
完蛋了，崔瀚率想。
醒来依然觉得甚是喜欢他。
徐明浩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崔瀚率下意识又装睡，听着对方窸窸窣窣穿上衣服走到他跟前，自知表情管理差劲再不睁眼就要暴露，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俯身给茶杯里添热水的徐明浩脖子上那串润白的珍珠。
“醒啦？”徐明浩笑道，“你猜几点了？我就算喝醉也很少醒这么晚，真是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彼此彼此。崔瀚率压根儿没想过真的把地摊货项链送出去，羞赧来得后知后觉，忍不住盯着他的脖子猛看。
“怎么了？留下痕迹了？”徐明浩放下水壶到浴室的镜子前扒开领子看。
“不不不不是。”崔瀚率结巴。
“是也没关系。”徐明浩冷静地转回床头喝茶，半晌恍然用手指勾起颈间的项链，“还是说你在看这个？送给我反悔了？”
“没有的。”崔瀚率一个翻身坐起来正色道，“不反悔。”
【十五】
他们在午餐后出发，在晚餐前结束了到达小镇前的最后一段旅程。
两人在房车泊车站附近的商店街路口暂时分手——崔瀚率会租一辆带筐的脚踏车送几份果酱，去香料店和五金店买些东西，而徐明浩要步行到不远处的照相馆冲印一些相片。
崔瀚率有些紧张，但徐明浩把背包留在了车里。这让他稍微放下心，至少说明回到房车边还会再见。骑车时崔瀚率一直在思考再次会合要与徐明浩说些什么，要留下联系方式，问问他摄影展的事，或许再说些别的。他一路心猿意马，险些撞到路边卖氢气球的三轮车，甚至与气球小贩道歉时脑子里也是徐明浩拿着他的驾照笑他是新手司机的模样。
原路返回时日头已经拉得很长，徐明浩正靠在路边的邮筒上写写画画，也许是明信片也许是信，左边指缝里夹着几个刚买的信封。崔瀚率解开车锁把买来的东西装车，简单清点之后总算想起叔叔要他带的薄荷烟丝来。他朝徐明浩喊让他等自己一下，后者应声抬头，朝他比了个“快去”的手势。
崔瀚率往烟酒店一路飞奔，再次回到车边时他的搭车客已经站在车门前等他。
“能借点儿零钱吗？我记得前座的扶手箱里有。”徐明浩眨眨眼睛，神色中带着让崔瀚率一时不明所以的狡黠。
没来得及多想，等他坐上驾驶座拉开扶手箱，车门忽然被徐明浩从外面关上。崔瀚率茫然的回过头，却迎上一个从窗口探入的吻，轻轻触在他的唇角，没有给他仔细琢磨的时间，像羽毛一样抚过又离去。
“我们就在此别过吧。”徐明浩颔首站在窗外，在崔瀚率身上遮下一小片阴影，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背上了他的那只背包，相机也依然挂在胸前，又变回刚见面时天地浩渺的旅人，让崔瀚率觉得遥远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道路尽头。
“记得在镇上找个修车厂，换掉风扇畜电器再补充冷冻液……最好干脆全面检修一下。扶手箱里是报酬，感谢你载我一程。”他的声音依旧清爽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报酬”一词像是将这两日来的相干全部清算，要与这辆房车和笨拙的新手司机再无瓜葛。
“你……你要去哪儿？”崔瀚率的手汗涔涔的，紧紧握着车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推开。“大概就沿着这条海岸线一直走吧，”徐明浩朝他挥挥手，最后笑着答，“一路跟着菠萝的香味。”
扶手箱里是信封装着的一包相片。
很厚一摞，有一些很美的礁石海景，但大多是人像。开着车的，举着酒杯的，手里捧着沙堆和小螃蟹的。背景一片夜色，闪光灯只打亮他的脸，氛围很好，人也很帅气。
崔瀚率茫然又无措，他捏着那些相片在驾驶座里怔坐了半晌，又下车无意义地顺着徐明浩离去的方向走了一小段。在黄昏前他回到了烟酒店，花了几个硬币用柜台上的座机打给他的叔叔。
农场上信号很差，响了足有八九声才有人接起来。
“叔叔，我到镇上了。”
“薄荷烟丝买了两磅，还买了婶婶要用的调味料。”
“果酱已经送了几家，但是姑妈今天不在店里，我寄存到隔壁报刊亭了。”
“叔叔，你不该让我一个人跑长途高速。我刚拿证三个月，得有驾龄足够的人陪同。”
“而且车坏了一次。”
“你该来接我。”
烟酒店的老板从报纸后探头望了望这个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可怜青年。
“……叔叔，你说得对。”
“我不该让人搭车的。”
【十六】
徐明浩是自由摄影师。
所谓自由便是，走过自己想去的地方，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并且不为任何人停留。
就像他为了拍摄汽车而钻研了一个月机械构造甚至去学习汽修一样，他热爱一切兴趣使然，对每一次灵感焕发珍之重之，哪怕并无结果。
他一直自诩自己是如此潇洒的。
意识到那个混血小司机是真的很喜欢自己，是在他从酒店旅馆房间醒来，摸到脖子上的项链的时候。他喝酒会醉，但从不断片。
至于意识到自己恐怕也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崔瀚率，已经是在小镇与他分别之后了。
他们的生活天差地别。
徐明浩始终在路上，而他知道崔瀚率很喜欢那座金灿灿的，有野鸥和犬吠的，海风带来菠萝香气的农场。
闲谈时崔瀚率说，他计划大学毕业以后和志同道合的同学租下农场与海岸中间一座废弃的仓库，改造成音乐办公室。他们会分享最新鲜的粗面包和果酱，听着浪涛拍击峭壁和偶尔路过的汽轮鸣笛声写歌。
“挺好。”徐明浩说。
他真心觉得很适合。
崔瀚率年轻又自由，徐明浩也是，他们截然不同又如此相像，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会很快乐。
但是，徐明浩想，他们应该需要一场不告而别。说到底，人生不是一部戏剧性的公路电影，人与人也不会因为一场短暂结伴轻易改变生活轨迹。海岸公路是一条长吊桥，他们也许只是在吊桥上艰难行走心跳加速，将规避孤独的怦然当作能长久的眷恋。
他们需要一场不告而别，来验证他们的旅程是否只是两条直线偶发的交叉点。
自由摄影师不为谁停留，但是会跟随心意决定与谁再相遇。
几个月后徐明浩回国举办了摄影展，再之后很快踏上了新的旅程。出门前他收拾自己原本就空空荡荡的冰箱，随手拿上了一支已经空了的，贴着空白标签的果酱罐子。
他搭了一段长途汽车，又从港口上了渡轮。在甲板上吹海风时他捕捉到了灵感，确定下新的摄影主题——
喜欢的青年和他的菠萝农场。
【十七】
“是什么啊？这么香。”
酒窖入口的扶梯那边传来熟悉的问话声，在拢音的地下响起回音。崔瀚率手里的马口铁盖子一下子没有拿稳，掉在桌子上又弹落在地，顺着地砖缝隙一路滚到门口。
他的视线下意识跟过去，入眼是一双黑色的马丁靴，在细直的小腿外晃晃荡荡。
“我拿着你的果酱罐子，遇到有菠萝园的农场就拿出来问问。刚刚恰好问到的那位农场主大叔说，自家有座果酱工坊，还有个刚刚大学毕业的侄子在帮工，这会儿正在酒窖里给新酿的果酱封罐。”徐明浩还是背着那只背包，清隽的像一个洒脱旅人。
“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是哪些人运气好能收到你写着标签的果酱啊？”他径自走进来揽过崔瀚率的肩膀，低头凑近那一箱新做的菠萝果酱，又微微怔住。
崔瀚率牢牢地把他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手。
“这些可是手酿果酱，比工坊里机器做出来的好吃，产量很少，每季只做一点点。”他深深嗅着徐明浩颈间熟悉的味道，下巴被那天晚上他从休息站商店买到的珍珠项链硌着却不肯移开，好像生怕怀里的人又会忽然消失似的。他的声音闷闷的，又丝毫没在掩饰无比的欣喜。
“这些果酱是特供，只给家人和朋友……”崔瀚率说道，“还有喜欢的人。”
低沉的声音在徐明浩耳边像是混响又像是回声，使他瞬间觉得恍惚，不知是被菠萝的香甜味道还是别的什么包裹了，一颗心柔软的仿佛落入云端。
那满满的一箱果酱，每一罐上都贴着标签，写着甜度编号和他的名字。
【完了】
[SEVENTEEN/全员向/Bad clue衍生]我们这样的一生
写的特别努力但是仍旧卡文卡成傻子的一篇。跟小伙伴这两周聊天的高频词都是卡文卡文卡文。
真的是全员向，Bad clue那两集GOING我看了无数遍，已经尽力的往原设定靠了，剧情让我头秃。 Bug一定是有的，年龄问题大家忽略吧……
要多多喜爱我们小十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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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TEEN/全员向/Bad clue衍生]我们这样的一生
1 Binary bird
他看见朴硕珉在蒙蒙的细雨里向自己跑来，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
在朴净汉的印象里，窗外总是在下雨。
也许是因为伴随了他一生的坏运气，...
写的特别努力但是仍旧卡文卡成傻子的一篇。跟小伙伴这两周聊天的高频词都是卡文卡文卡文。
真的是全员向，Bad clue那两集GOING我看了无数遍，已经尽力的往原设定靠了，剧情让我头秃。 Bug一定是有的，年龄问题大家忽略吧……
要多多喜爱我们小十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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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TEEN/全员向/Bad clue衍生]我们这样的一生
1 Binary bird
他看见朴硕珉在蒙蒙的细雨里向自己跑来，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
在朴净汉的印象里，窗外总是在下雨。
也许是因为伴随了他一生的坏运气，在他为数不多的保持清醒的日子里，他能透过窗户看到的总是灰白色的天和暧昧的雨幕，剩余的世界都只是一片模糊了的色块。
而他自己能看清的也只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他不太能想的起来自己已经在这里重复了多久一模一样的日子，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滞留在一个不愿意想来的梦中，仿佛这样就能留存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似的。
是的，好像如果不承认的话，就能欺骗自己说，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
那座位于首尔远郊的，被每一年都花着大价钱打理的草地和树木环绕着的别墅在一场大火里完全消失了。那场火烧了很久，火焰窜的很高，浓烟搅乱了平静的夜空，远远看去就像火急于逃离这混乱的人间一样。
在世界还没有人类无穷无尽的欲望所填满的时候，火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神迹，它在他们的眼里跃动，将他们身边狭小的一方空间映射的那么明亮。
而在朴净汉的眼里，那场火是一场迟到了很多年的惩罚，雷霆万钧的摧毁了一切罪恶。又像是神明在消失前对人类最后的怜悯——它把所有的污秽与眷恋都一并带走，留下一地灰烬，那么肮脏，又那么干净。
***
尹净汉——那时候他还没有改回父亲的姓氏——曾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在大学就读的，雕塑专业的学生。他成长在单亲家庭里，又有妈妈很少干涉他决定的奢侈，从小独立自主的长大，得以享受无拘无束的二十年。
考大学选专业的时候他一边刷碗一边跟看电视的妈妈说想要去雕塑专业，妈妈愣了一下说好啊。然后说妈妈曾经也想学艺术，但是家里没有钱负担不起。等后来有钱了又总是这样那样的拖延着不去做。
尹净汉端着切好的水果坐在了妈妈身边，问，然后呢？
她长久的沉默了下来，又露出了怀念中带着遗憾的神色。
家里打折买的落地灯把客厅铺满了柔和的暖光，头顶的风扇和窗外夜色里的风一样，有以下没一下的在偷着懒。
“妈妈一生中做过很多错误的选择，绕过很多没有必要的弯路。一厢情愿的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总是每分每秒都在为你忧虑，也为你骄傲。”
那时候尹净汉大半个脑子都是即将进入大学的兴奋，并没能理解妈妈话里的深意。很久之后他们曾经住的房子被拆掉了，平地上重新建起了华丽的高楼。那些回忆仿佛也跟着被拆掉了，只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接不上的片段。
他想，如果他能回去，一定要对妈妈说句对不起。
***
他第一次遇到朴硕珉是在学校的画廊里。
那是炎热的尾巴依旧对今年依依不舍，秋天又要来临的时候了。在下过几场秋雨之后，枫叶们偷偷摸摸的就换上了泛黄的外装，天气如同下楼梯一样阶梯性的变凉。等大多数人回过神来，夏天已经悄悄的说了再见。
尹净汉的妈妈已经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工作了，他也从刚入学一头扎入艺术的海洋中的架势变得对学业敷衍，他不得不在课外的时候多打好几份工来补贴家用，付医药费，在妈妈越发歉疚和不安的追问里回答自己仍在好好读书。
他有时候也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选一个赚的更多一点的专业，然而尹净汉也不是会在回头路上徘徊太久的人，他只是想方设法地，拆东墙补西墙般地维持自己现有的生活。夜深人静的时候祈祷一切都不要变。
他就这样在焦虑和疲惫中迎来了毕业，刚入学的时候曾把他当做关门弟子来培养的老师说，毕业作品尽力就好。
四年里他看着自己学生眼里的火光一点一点熄灭，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鸟。
“净汉啊，想不出来的主题的话，就试试看笼子吧？”
他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后，久久地停留在了空无一人的学校大路上。整齐的路灯规规整整的伫立在两旁，像是忠诚而沉默的守卫一样，把光明关在了这条路上。
而他是这片光明里迷路的影子。
***
学校知道他家的情况，让他最后一年仍旧可以在学校内兼职。已经过了最初来参观的热潮，毕业设计展出的画廊冷冷清清，这几天都没有见过几个人过来。
就是在这样的安静里，朴硕珉来到了他值班的桌子前，向他小心翼翼的递上了一张纸条，上面竟然是他名字的中文正写。
“我的名字是朴硕珉，请问你可以帮我找一下这个学生的作品吗？”
“是这位叫……尹净汉的学生吗？”他问。
“对，是叫尹净汉的学生。”朴硕珉认真回答道。“已经慕名已久了。”
如假包换的尹净汉一头雾水的在脑海里搜索，除了一股异样的熟悉感之外仍旧毫无印象。他带着眼前人穿过几乎大半个大厅，来到一个他早早预留给自己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摆着自己连妈妈都没能来参观的毕业作品。一座笼中鸟雕塑——或者确切的说，一只鸟即将逃离牢笼的瞬间，一只翅膀已经被整齐的斩断，另一只翅膀已经迫不及待的摆出了飞翔的姿势。
他身边的陌生人单膝跪了下来，目光澄明又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雕塑。要是他没看错的话，竟然有一滴泪顺着他的脸落了下来。
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怪的人呢，他想。
你既然不认识我，你又为什么要哭呢？
2 我们这样的人
花从枝头凋谢的那一刻，同时迎接了自由与死亡。
***
徐明浩被困在公司门口了。
这是一场他一样不被这个世界所期待的倾盆暴雨，通常都是电视剧里男女主人公相遇或者分手的契机。大雨总是情感的最好借代，瓢泼又喧嚣，泛滥又无情。
他站在公司门口，沉默的拒绝了一份载他回家的好意——是的，那是他一起在bSK电子创业的朋友。和除了出钱和画饼以外什么都不做的高层不一样，创业公司的底层员工往往都要被迫十项全能。那时候公司什么都没有，他朋友开玩笑说硬件全栈的话是不是要从挖矿开始，徐明浩一边揉着眼睛调代码修bug，一边听着比空调还冷的笑话哈哈大笑。下班的时候一起去路边摊买宵夜，结婚的时候他是伴郎，用世俗的米尺再怎么苛刻地丈量，也可以称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而他也在他亲手制定的裁员名单上，或许明天就要比现在被困住的他还要慌张和狼狈。
那又怎么样呢，除了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儿子和孙子以外，谁不是正在挣扎的芸芸众生呢？
而他至少利用了背叛的余温，可以向自己的上司投诚。
***
能被朴泰山社长注意到纯属是一个意外。
说是创业元老，他最一开始只是非常普通的小职员，在繁重疲惫的工作以外，还要忍受在一个新环境里的种种不变和不可避免的背后评价——土气，格格不入。与烦恼本身相比，他更无法忍受这种闲言碎语都不能消化的自己。
人总是要在各种各样的环境中挣扎求生。与跌宕起伏的难关相比，对日常的不满算困境吗？不顺心的一天算艰难吗？洒在简历上的咖啡是人生擦不掉的污迹吗？家里枯萎的来不及的打理的花草，度过它应有的绚烂的一生了吗？
什么事情，才有资格宣称自己是压倒一个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在第无数次的失败中痛恨着照常升起的阳光，按时上班下班的同事。然而又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被他怨恨着的人，又渐渐的消失了呢？
等徐明浩回过神来，他不仅升到了组里的小中层，那些惹他不快的人都离开了。
朴泰山来巡视的那一天，公司集体出去喝酒。徐明浩酒量超群，一桌子的同事都喝成了醉鬼，就他还有精神安排送他们回家的车，给他们的家里人打电话，把一团糟的场景处理的干干净净。
朴泰山饶有兴味地问他，你这样的人，不想当人上人吗？
徐明浩迷途的酒劲儿冲了上来，他好像在问眼前的朴会长，又好像在问遥不可及的众神。
他问，我配吗？
***
人类有千百种面貌。
你看着他打理的一丝不苟的体面，并不知道他内心吞咽着计算家里账单逾期费的苦水。你看着他什么都不做就能拥有你毕生都得不到的一切，并不是知道他内心藏着一个他自己都害怕的魔鬼。
徐明浩顶着瓢泼大雨走到了公交车站，在破烂的遮雨棚下看见了被淋成了落水狗的朴珉奎。
那个高高大大的，平时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与他们这些必须要一身狼狈才能攀爬的普通人天壤之别的会长孙子，此时狼狈不堪的坐在积满雨水的塑料长凳上，高定西装的裤脚沾着泥巴，头埋在手里，雨水顺着鬓角淌下，仿佛想把自己也融入到这无穷无尽的雨中。
徐明浩站在他面前，拿出了包里他觉得不值得打开的雨伞，默默的撑开，遮到了朴珉奎的头上。
“朴先生……我是徐明浩，您记得我吗？”他问。
“就是——和今天一模一样的雨天，爸爸他在我面前，从楼上跳了下来。”
“他把抱住他的我甩开，我摔到了垫子上，流血了，那么痛，他也没有回头看看我。”
徐明浩听他语无伦次的讲话，给他打着伞，错过了背后一趟又一趟的公交车。直到这大雨与灯火都恢复寂静。
“徐先生这样的人，一定很厌恶我这样胸中空无一物又要狐假虎威的花瓶吧。”
被浇透的徐明浩来不及处理过多的朴家秘辛，他回答说，是的，但你至少让我觉得我自己的人生没那么糟糕。
***
徐明浩没有朋友，朴珉奎好像也没有。
在那个又偶然又狼狈的夜晚之后，他跟朴珉奎像普通朋友一样奇迹般的多了很多一起度过的时间。朴珉奎挂着副总裁的名，在办公室枯坐完正常的上班时间。趁着夜晚人少，跑到大办公区陪徐明浩加班，后者揉着犯了腱鞘炎的手腕，随便给朴珉奎找了个热门手游打发了他。后者听话的埋头苦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然后他们踩着凌晨朦朦胧胧的阳光一起回家。徐明浩说你这样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的会长孙子，你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把王子变成了青蛙的老巫婆。
正在开车的朴珉奎又傻又满足的笑了一下。
人要怎么分辨现实和幻想呢？
要怎么维持这样的现状——既想永远的活在柔软的梦里，又要瞪大双眼不甘的窥视残酷的现实呢？
这样平静的陪伴总是暂时的。徐明浩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下定了这样的决心，而到了晚上睡觉之前又惊觉自己又糊弄了一日过去。
所以当朴泰山要让他去分公司辅助他不成器的二儿子朴硕珉的时候，他空悬的内心从每一日每一日的焦灼和惶恐中落进了熟悉又舒适的，满是恶毒与算计的土壤里。
如释重负之外，竟然还有一份无可名状的遗憾。
在木料腐朽的气味中，徐明浩弯下了腰，说一定用人生最大的力量做到会长的期望，成为得力的下属。朴泰山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他说，我的孙子，朴珉奎，你配吗？
他低着头，直直地看着地板上的木质纹路，什么也没回答。
***
你坐在即将离开的列车里，隔着没擦干净的玻璃窗向下望。你看见那人的眼睛在不知人间疾苦的阳光里闪闪发亮。
那泪光那么暖，像落日的余晖那样暖，像冬天冰层下奔涌的活水那样暖。
那泪光那么凉，像孤独的星光那样凉，像手中最后一根燃尽的火柴那样凉。
3 列车
他走在一条青砖铺成的大路上，一条巨大的鲸鱼缓缓地在他头上经过，留下了温柔的余波。
***
全圆佑和洪知秀面对面的坐在即将启程的列车上，面前摆着两杯尚在冒着袅袅香气的咖啡。
因为天气的关系，火车已经晚点了一个半小时，广播里反复播放着试图缓解人们焦躁心理的音乐，却在昏暗又不幸的阴天里没起到什么正面作用。
要说一起坐火车的原因……勉强可以说成一起出差吧。
会长朴泰山因为身体原因在老家休养。也许是在清秀的山水间想通了生前身后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了要立遗嘱的灵感。
睡眼惺忪的洪知秀连夜整理好必要的文书，拎着自己的正装就上了崔秘书派来的车。在候车的地方遇见了老熟人——在仓促的早上仍能将每根头发丝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家庭医生全圆佑。
他那么游刃有余的提着皮箱，融入到了等车的队伍里。
洪知秀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皱皱巴巴的运动服，一时不知道谁跟这人流攒动的通勤的早上更搭一点。
“圆佑，早上好。”他说。
全圆佑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走到了站在队尾的洪知秀身边说：“哥，早上好。”
***
朴家人不知道的是，全圆佑和洪知秀当过一段短暂时间的初中同学。
那至少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洪知秀跟着回国深造的妈妈在韩国生活一年，就近在家附近的学校入学。
刚回到韩国的洪知秀对韩语一知半解，听不懂就笑，人称微笑的花美男。而与这个称号相对的，就是在整个小城市里的初中学校之间都闻名的，“那个”沉默的帅哥——彼时还以出道成为爱豆作为梦想的，起早贪黑去首尔练习的全圆佑。
那时候中二的少男少女把他传成了神秘莫测的存在，有说他高冷又难以接近的，有说他故弄玄虚的。以至于洪知秀真正在家里见到全圆佑的时候非常紧张，脑袋里默念了无数遍的안녕하세요，脱口而出的还是How are you?
后者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I’m good.
妈妈瞪了洪知秀一眼，跟自己的闺中密友——全圆佑的妈妈说这孩子在美国长大的，韩语还不熟练。
洪知秀赶鸭子上架一般的成为了全圆佑的朋友，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找了一个学校里能罩着他的神秘大佬，没想到他的作用是以一个学渣的身份，替因为练习而缺课越来越多的学霸全圆佑签到和记笔记。
接触越多，越发现对方传闻中的人设一点都不一样，故弄玄虚是因为反复通勤睡眠不足反应慢，难以接近是因为近视眼又总忘记戴眼镜而看不清人。喜欢安静的看书也喜欢对着镜子练习各种各样的舞蹈，除了追梦的方式苦了一点——起早贪黑的在家乡和首尔之间奔波，出道的日子又肉眼可见的遥遥无期——之外，其实和洪知秀在美国天不亮就要去训练的橄榄球队朋友没什么区别。
洪知秀硬着头皮帮全圆佑记笔记，经常一翻开就是百分之八十是英语的鬼画符，他心中有点抱歉，全圆佑却说这已经很好了，然后抱着本英语词典和洪知秀在图书馆死磕。
期末考试全圆佑还是第一，洪知秀从入学的班级倒数直升到了前十。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洪知秀回美国前跟全圆佑说你出道了一定要通知我，开演唱会的话能来美国就最好了，到时候他肯定带着朋友去捧场，开完了带他沿着一号公路兜风。那时候全圆佑笑的有点腼腆又有点得意，说会好好努力的。
***
全圆佑问过洪知秀，长大之后想要做什么。
洪知秀说美国的亚裔基本也就三大梦想职业，医生律师计算机。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律师吧。
他回美国之后也确实就按照律师的方向努力的，本科社会学毕业后被西北大学的法学院录取，又考到了律师执照，顺顺利利的进入了大律所。
困难的时候不是没有，考前背书背的掉头发，模拟法庭输了一场又一场，但当他想到一夜又一夜从首尔站回昌原的好友之后就咬着牙继续坚持了下来。
人只要再坚持一点点，就能不一样。
他在与全圆佑在bSK的电梯中偶遇之前，一直都这么相信着。
***
人生就像坐火车，从起点出发，在每一站和每一站之间都遇到不同的人。有的人陪你一瞬，有的人陪你很久。你们分离之前，约定下次相遇的时候彼此都要变得更好，还没意识到在终点之前可以重逢就是万幸。
坐在刚被清洁过的，还带着消毒气味的火车座位上。全圆佑十分罕见的有种头晕目眩的错觉。
最近手上的事务和压力过多，远远的超过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医生能承受的范围。当事人拍拍屁股躲到了乡下，他还要想办法瞒下逝者早已离去的事实。毕竟新晋的豪门公子朴净汉，远比他顽固不化的父亲想象的聪明也敏感的多。
作为单纯雇佣的关系，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在意事情背后的感情纠葛和复杂关系——
“天真”的次子，聪明的私生子，精神不稳定的孙子，还有一门心思想方设法想要给自己的一生留下好名声的父亲。他只是觉得自己如同走进了一个用金钱垒成的迷宫里，钱越多，出口越是遥远。
往日一目了然的选择，也令人踟躇。
比如那封躺在他手机邮箱里，朴硕珉发来的短信，内容像是过家家一般直率，又惊天动地的提议。
对面的人递过来烫手的咖啡说，来一杯吧，提提神。是和小时候在图书馆看书看到眼花，两人偷偷喝碳酸饮料相似的语气。
全圆佑怔怔地想，洪知秀。对，洪知秀，他竟然成为了和年少时期梦想的一模一样的大律师。
他下意识的接过咖啡，在列车缓缓启程的咣当咣当声中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充满了口腔，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这辆从首尔始发的，将在朴会长老家经停的火车，在一片红色暴雨预警中固执的启程了。全圆佑向窗外看去，大雨淹没了天空与大地，目之所及全是霸道的雨幕。渺小的人类被裹在了智慧与科技所驱动的铁盒子中，如同行在海里。
4 往事
当人们开始回忆往昔的时候，就代表他们终于意识到很难回到过去的时光里了。
***
文俊辉迎着暴雨向大邱开着，因为视线太差和下班高峰期，高速上的车都亮着通红的尾灯，缓慢的前行着。
三个小时前崔秘书打电话说全圆佑和洪知秀被困在了大邱车站，大雨还是切断了他们火车继续行驶的可能性，所有乘客滞留在了半路。
而他们说一不二的会长又坚持明天一早进行写遗嘱的仪式，说是梦中算出的吉时。
很多次很多次都是这样，在会长讲过无数次的自己孤身打下一片家业的故事里，所有人都是软弱无知的小角色，不能摒弃无用的人性，不能达到他自身万分之一的能力。
而只有文俊辉知道，如果他自身坚信自己全宇宙独一无二的正确性，又为何会偷偷去无数个神明面前忏悔，仍旧无法获得一秒的平安。
他想，朴会长这个人，值得困在噩梦中，一生都不要醒来。
***
朴俊基刚出生的时候，朴泰山的事业终于从老家发展到了周边的城市，家财也累积到了可以请佣人照顾孩子的程度。
多疑又敏感的朴夫人不允许家中任何女性出现在丈夫的视线里，文俊辉凭借性别优势获得了这份工作。
朴泰山后来又因为他出色的能力给了他管家的头衔，成为了管理大宅的亲信。作为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管家，文俊辉和他的同事们一样擅长隐瞒富贵人家标配的不堪，伪装出富丽堂皇的和谐。
那是被过度放大的喜怒哀乐。
他在第一次发现家主虐待长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去阻止，却被夫人拦在了门外。光鲜亮丽的贵妇人一边颤抖，一边让他滚开，这是朴家的家事，轮不到他一个小管家插手。
“夫人，那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的主人。”文俊辉说。“从情理和法理我都不能视而不见。”
“俊，泰山说，说只要俊基能熬过去，他就会出钱帮我的娘家了。”
***
他帮他一手带大的小主人上过无数次药，抱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噩梦中惊醒的夜晚。
也也背地里打过无数次石沉大海的报警电话，然后第二天废纸篮中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报警记录。
作为管家的文俊辉活在了两个平行的世界里。
一个是朴俊基与合作伙伴女儿联姻的婚礼，学业优异，能力超群，在鲜花与掌声中谦虚又风度翩翩。
一个是首尔远郊大宅的地下室，刑具从老家秘密的运了过来，白天里优秀的长子像一条狗一样跪在父亲的面前。
俊基对他说，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保护弟弟。就算受到再多的伤，只要硕珉还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他的一生就没有白费。
在朴珉奎刚满五岁的那一年，快快乐乐，一无所知的朴硕珉放学回家，被爸爸带到了地下室。朴泰山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那是躺在水泥地上，一身伤痕，哭的没有力气的弟弟。
也是年幼的，没被世界的恶意放过的他自己。
而他们的父亲，坐在铁锈的座椅上，手中举着一直蜡烛，烛光一寸一寸的照亮他脸上苍老的沟壑，他说俊基啊，你所有的快乐都会被摧毁，你所有的目的都永远不会被达成。
你给我听好，你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
文俊辉陪伴了朴俊基的一生。
从苦恼为他做什么样的辅食，到安排他举行什么样的葬礼的一生。从不体面到体面，又从体面到不体面的一生。
他把仔细收集过的，朴家内幕的资料送给了追着朴家追查的记者权顺荣，然后木然的看着记者从暴跳如雷的朴泰山手里敲诈了一大笔钱，继续在报纸上用爆炸的标题，进行着虎头蛇尾，转移眼球的报道。
是的，这世界就是这样了。
“只要俊基能熬过去，只要硕珉能熬过去，只要……”
是的，这世界就永远是这样了。
不期而遇的，与许多年前相似的大雨打湿了他的车窗，濡湿了他的视线。无人记得就是在多年前的这一天，朴准基绝望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自杀最终被报道成了病亡。
文俊辉终于赶到了大邱，全医生和洪律师打着一把伞站在雨里，那应该是一把刚从便利店买来的新伞，未撕下的标签已经被雨水打湿成了一片纯白。
他们沉默的上了车。
全圆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空无一人的副驾驶上。
“朴珉奎的心理健康报告出来了，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他说，“我们还发现了他有双重人格的倾向，另一个人格似乎是——”
再残酷的记忆也有渐弱的句点，最终什么都不会被世人记得。
“——是他的父亲，朴俊基。”
5 星灰
如果记忆有温度，那一定是把时光亲手点燃后的炙热。
***
崔韩率对于自己能在bSK工作到今天这件事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仅是工作，还能一步一步的从助理升职成总裁机要秘书，真要追本溯源，找到起点，那应该重点感谢他的大学室友李灿。
那是他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上大学期间他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搞乐队上，跟着团队昼伏夜出的跑场，在地下室里练过歌，在音乐节上炸过场。风风雨雨三年，跌宕起伏三年，最后以一场观众人数不足200的livehouse结尾。
演出结束之后他们吃了一场散伙饭，谁也没问彼此之后还会去哪里。高举的酒杯映着不是为他们燃放的烟火，竟有几分迟来的流光溢彩。
崔韩率回到了学校，周围的同学们已经开始找工作或者准备深造了。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点什么跟专业有关的证书。而他有的是厚厚一沓挂科记录和退学警告——感谢他勤劳的好室友，那些学校寄来的纸质通知单按照日期分门别类的摆好，称得上一个整整齐齐。
他给父母打了电话，听了三个小时的分析利弊，中间手机电量告急，还是靠着室友相助的充电宝才撑到最后。
放下电话后，他看着自己长长的一头望不到尾的补考列表，觉得还是不如收拾行李准备打包走人。
他那个叫李灿的室友一边帮他打包一边在他耳边唠叨，其实正经毕业拿个证也挺好的，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得对得起高三掉的头发。
崔韩率的小脑袋瓜不知道怎么就被李灿绕晕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开始起早贪黑的跟李灿一起看书泡图书馆——后者要准备传说中的司法考试。
李灿这个人永远充满了没人猜的透来源的能量，不知道什么是放弃，也不知道什么是后退，人生目标像是一条宽阔的大路那样笔直。什么样的暴风骤雨都不能打断他奔跑的步伐。
在崔韩率想放弃的时候，李灿总能莫名其妙的说服他再坚持那么一下。而对这世界除了音乐以外的话术一无所知的崔韩率也就这么真的被按着头过了一门又一门补考，拿到了毕业要求的最低学分。
毕业典礼上李灿给了他一个特别结实的拥抱，然后拿出了一束排列成了他们乐队logo的花。他说其实我是你们乐队的粉丝，我特别喜欢你们的音乐，跟你是同学总不好意思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无论如何都能帮到你。
哥，你觉得我做的好吗？
***
崔韩率对世界有一份独一无二的专注，周围人类的爱与恨在抵达他的内心之前就经过一轮稀释，他看得懂但是不想评价，可以共情却疏于表达。如果把人类的伪装比喻成一层一层的洋葱，他天生对致使人流泪的那部分免疫，以至于有人把这误解成了漠不关心。
熬夜刷题的时候李灿说他这叫腼腆。
崔韩率点点头说你说的对，后者一脸无奈的挠了挠头，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感觉。
靠着这份得来不易的文凭，他进入到了bSK。一点一点的从小助理做起，凭着从李灿那里恶补来的人类世界常识，慢慢的也变成了一个看不出来曾经疯过的社会人。
渐渐的过了谈论梦想和爱的年龄，渐渐的放弃了寻找人生意义的念头，他有时候打开自己被放在了网上的现场视频，发觉连怀念这种感情都变得越发生疏了。
***
崔韩率是最早发现朴珉奎不对劲的人。
他曾是朴俊基的随行秘书，记住了对方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
朴俊基在紧张的时候会无意识的去西服的里怀兜拿出一张纸一样的东西又快速的放回去，仿佛在检查什么东西还在不在。崔韩率很后来的时候才无意中看到，那是一张朴俊基，朴硕珉和朴珉奎的合照。
他还喜欢在桌角摆一个白色的天使造型的雕塑，放在一个看起来随时随地都会摔到地上的地方。有一次保洁工人把它往里面放了放，朴俊基罕见的的大发雷霆并把人辞退了。
从此崔韩率总会嘱咐到过办公室的人不要碰那个雕塑，直到有一天他看着朴俊基不小心把它摔到了地上，雕塑的头掉了下来，翅膀也断了一只。
而年轻的继承人并不在意，还把它摆到了更加显眼的地方，后来汇报工作的经理们还想了很多溢美之词夸赞那个小雕塑的独特性。
朴俊基对崔韩率说，看在你擅长保持沉默的份上，下一次升职的就是你了。
可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
时光长久的沉睡在人类的脑海里，保持冰冷的沉默。只在苏醒的某一刻，如同流星一样划破广袤的长空。然后，在你脑海里留下它的余温和灰尘。
在没有被文件阻挡的时候，朴珉奎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徐明浩搬空的办公桌，他不允许任何人使用它，也不允许自己走近它。
崔韩率知道他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面，很多个晚上都无法合眼。白天保持着一种病态的清醒，眼里都是恐怖的血红色。
直到有一天，朴珉奎让崔韩率到前台帮他取一个快递。那时候他的双手已经开始因为喝了太多咖啡而颤抖，握不住划开胶带的裁纸刀。
他把那把刀递给了崔韩率，他说，打开它。
从来不相信命运的崔秘书接过了刀，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份久违的灵感——就像他很多年前编曲的时候一样，每一份乐谱都独立成章，每一种乐器都有自己的音色，而把它们合在一起的那一刻，命运响起了久违的钟声。
他拿着刀，空悬在了潘多拉的魔盒的上方。
“朴珉奎”问他，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他说。
崔韩率深吸了一口气，用刀缓缓的割破了纸箱的胶带，露出了人类拼命隐藏，却败给了时间的秘密。
——那是十二个白色的，没有头的小雕像。
6 剧本
在故事的开头，陨落的第一颗赤诚之心。
***
“那下次见面的时候就给那个老小子一个惊喜吧。”
对面传来了在兴奋中仍旧努力恭敬的应答声，崔胜澈语气中带着合作愉快的惬意，又意外的果断挂掉了李灿的电话。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聪明，胆大，又总带着那么一点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却又心甘情愿落入权力和金钱的圈套。
与因为是一起打拼到今天的好友而总被放在一起的朴泰山相比，崔胜澈完全算不上一个酷爱怀旧的人，他爱好独自旅行，拍很多照片发到推特上，配字是冥思苦想后的短语。既和年轻人一样有神秘感，又努力在细节里体现着在岁月里沉积的底蕴。
他自嘲为欲擒故纵式的倚老卖老。
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崔胜澈就知道了自己身上总有一股他自己都掌握不了的矛盾感。譬如一边是家里面备受宠爱的老幺，一边又总要在工作上做一个把握方向的领头人。让他一边有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不适感，又在这种巨大的反差中快速的成长了起来。
成长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辛苦，让崔胜澈一度不敢回头看，他害怕看到一个因为不适应而显得苦大仇深的自己，也害怕自己回头才发现选错了路。
在家乡休养的朴泰山经常打着关心公司业务的旗号给他打电话，聊着聊着总会绕回到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过去，我当年如果这样就好了，你当年如果那样就对了。崔胜澈对这种老年人式的回忆往昔嗤之以鼻，挤兑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敷衍——你说的是，要是能回到过去重来一次就好了。
其实那样的人生有什么可重来的。
“我想要把公司的财产都捐出去，一点也不给我不孝的子孙留。”朴泰山虚弱又愤怒的说，“别以为我真的查不出来是谁在一直给我写信，什么妖魔鬼怪也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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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真有一刻让崔胜澈有不服老不行的念头的话，那应该是受到刺杀的那一天吧。
以他年轻的身手来讲对方算是不入流的毛贼，现在却因为来不及躲避而不得不徒手握住刀，以至于在他的手上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坐在救护车去往医院的路上他想了很久来杀他的是谁，是叫嚷着财产捐赠其实只是为了求得自己心安的老朋友，还是那人最近看起来越发深不可测的孙子。bSK就是这么一家看着光鲜实际上欠了很多血债的公司，他只想尽早退休拿着分红去环游世界，只是在这么一个大厦将倾的时刻多了一点没有必要的不忍心。
他还在医院打消炎针的时候李灿打电话问他，朴泰山发起的派对就在这个周末了，问他有要去的意向吗。
崔胜澈：“去了才知道那个老顽固在故弄玄虚个什么，就去看看吧。”
李灿：“可我总觉得有点不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崔胜澈：“李检察官，您听过什么叫做‘火中取栗’吗？不肯冒险怎么能抓到有价值的把柄。”
李灿：“好吧，就算是我为了不辜负bSK。”
崔胜澈看着手边摆着的，用来消遣的象棋棋盘，心不在焉的回答说，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
***
李知勋是一名侦探。
多年前他去跟着旅行团去欧洲旅游，自由活动的时间里大半都花费在酒店里看侦探小说，很少特意再去周边看看。直到他们团到了奥地利，因为飞机故障而全体延迟了一天，他已经在酒店连续睡了几天，觉得找个地方逛一逛也好，就去爬了附近的一座山。
他爬到了山顶，看见了他打算休息一下的长凳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那是独身等待太阳落山的崔胜澈，他身边放着一个国际象棋棋盘，正在自已和自己对弈。
对方也不介意他分享凳子围观，他下的全神贯注，以至于几乎忘了看日落的本来目的。
“您就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吗？”李知勋忍不住问。
崔胜澈看着胶着的棋盘，罕见的在陌生人面前有了倾诉的欲望。
崔胜澈：“也许你想听听一个俗套的故事吗？”
从前有一个人，因为有想要正义地成功的负担，在人生的每一个岔路口都做了能得到最大利益的选项。并在本来可以伸手帮一把的时候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以为他年老了之后不会后悔，他也确实没后悔，他只是没想到愧疚照样诛心。
“我也许是个帮凶。”他说。“你觉得呢？”
那时候初出茅庐的侦探还不能给他一个答案，他脑海中出现了太多因为不义而犯下的罪恶，真相大白后才姗姗来迟的忏悔。在人们脑海中萦绕不去的永远是贪婪，初心就像是盛夏的太阳雨一样，落在地上就蒸发干净。
在他们的身后，太阳正悄无声息的落下，没入了地平线。
它对于自己营造的白昼毫不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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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朴泰山通过百转千回的关系联系到李知勋，跟他成为象棋棋友并拜托他侦查自己收到的，来自于逝者的死亡威胁。
他起初没有把这件事和深埋在记忆中的那个语焉不详的故事联系起来，直到看到了bSK高层的照片，他才突然觉得真相也能如此索然无味。
后来，他踌躇了很久才给朴泰山发了一封邮件，他并不知道那封近乎是空白的邮件被朴泰山的秘书拦截了下来，转发到了“朴珉奎”那里。后者篡改了内容，写着真相是崔副会长因为遗嘱意向的关系怀恨在心，想要杀了朴泰山，并委托检察官隐瞒真相。朴泰山看到之后大发雷霆，委托自己的秘书以清洁费的名义雇佣杀手，给崔副会长一个教训。
戏中人永远都会无可奈何地败给剧本。剧情自己手起刀落地快速向前发展，他直到死前也没能问崔胜澈一句，好久不见，您最近是否安康。
7 哥哥
然后你把他从梦里抓出来，再重重地扔回一错再错的现实里，问他后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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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朴硕珉每年都要度过一个很好很好的生日，从月初就要提前策划的生日派对，要请什么人来的长长的清单。要好的同学，玩的好的朋友，他们每个人爱吃的零食和别具匠心的回礼。
每年在蛋糕上增加的蜡烛数量，仿佛是对他努力的嘉奖。
那时候他迫切的想要长大，那个愿望日复一日的在他的胸腔里鼓动，要像父亲一样可靠，要像哥哥一样优秀，他甚至每天晚上都问，是不是今天比昨天高了一点，是不是只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他也能获得烫金的奖状。
带着他长大的文管家总是微笑着说，是的，只要我们硕珉努力，终有一天会变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朴硕珉常常就在这样昏黄的灯光和誓言一样认真的保证里睡过去了，他睡觉的姿势透着不由自主的规矩，梦里仍然相信自己被爱着。
他不知道深渊在他的身边凝视着他，而疲惫的管家只能尽己所能的遮住他的眼睛。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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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朴泰山一面也没有出现过的宴会上，他看见了最近没有见到的侄子，脑子里却反复出现全圆佑对他的叮嘱，小心“朴珉奎”，半开玩笑的打着招呼——至少阅历教会了他用客套来伪装不安。
他下意识的靠近着朴净汉，尽管在俗世的眼里他们应该是更加剑拔弩张的关系。
和显得有点仓促的朴净汉相比，朴硕珉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甚至在他还没有回到被迫回到朴家的时候，朴硕珉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弟弟。那个弟弟过着令他艳羡不已的，普普通通的生活。是他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就发誓要努力守护的生活。
在得知父亲的真面目和得知哥哥自杀之后，他的大脑受到了刺激，一度被锁在老宅的房间里，能见到的只有文俊辉。
他哑着不吃不喝后干哑的嗓子说，文叔叔，你就让我跟哥哥一起走吧。我逃不掉的，哥哥都不行，我一定逃不掉的。
文俊辉抱着他说你不能放弃。
他贴着他的耳朵说：“硕珉，你还有个叫净汉的弟弟。你要像你哥哥保护你一样保护他。”
在深海一样窒息的空气里，朴硕珉渐渐地放任自己浮了上来。五感慢慢地回到了他虚弱的身体里，他一边惊讶自己竟然还能流的出眼泪，一边感到了渴和饿。
但这份我一厢情愿赋予我自己的使命，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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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净汉跟着妈妈和亲人学会了滑雪。
尹净汉的梦想是找不到工作就去养牛。
尹净汉大学的专业选了冷门的雕塑。
尹净汉，尹净汉，尹净汉。
在冷冷清清的毕业展览大厅里，朴硕珉第一次亲口对自己的弟弟说话，他的心脏急速跳动，快要蹦出他的胸口。他对着眼前这个对他一无所知的年轻人问出了他一生中最愚蠢的问题，他说，我叫朴硕珉，请问能带我去看看一个学生的作品吗。
对，是叫做尹净汉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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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哭一边向他多年未见的“哥哥”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他说，哥，我已经策划了换遗嘱，马上就要成功了，你可以再等等我，我真的马上就要成功了。不要再死人了，什么都换不回来的。
举着猎枪的“哥哥”说，亲爱的弟弟，收起你那份无用的谋划吧。你那些靠着同情心堆积起来的小伎俩，如果不是我杀了那个老东西，你以为他会看你成功吗？
他的五官仍旧带着二十岁的稚嫩，目光里却透露出经年累月的恨意。朴硕珉这一刻才意识到，他怀念了很多年的哥哥，他愧疚了很多年的那个曾经挡在他面前的身影，早在对方跳楼自杀的一刻就已经彻底死去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像若干重生小说里写的一样，带着经年的遗憾和不甘，对破败的结局开上一枪。再潇洒地回到一切还尚未发生的时间点，从头再来好好的活一遍。
那该多好呢？
站在光与影的间隙里，朴硕珉擦干了眼泪，他说：
“哥，我有最后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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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站在大门的台阶上，倚着雕花的栏杆，暗色的王冠尖角给他的米色大衣蹭上了一道血一样的锈痕。
他背后的豪宅如同一座大山，把所有的不堪和富丽堂皇都一股脑的吞了下去，留给人间一个沉默的背影。而和真正的群山相比，它又只是一个吞噬了悲欢离合的小点，轻易的就可以藏进夜色的汪洋里去。
他的眼前是一轮红色的上弦月。
前几天听新闻报道，说根据预测，今年也许能看到血色的满月，那时候硕珉说了什么来着，等到计划成功，自己成为家主，要举办一场中秋赏月会。徐明浩会带着那瓶叫“血月”的红葡萄酒，还是看在朴珉奎可能会来的面子上。他同样邀请了朴净汉，希望他不会讨厌他。
那时候他的小主人对未来仍旧有着天真的期许。
而就在昨天，宴会开始之前，朴硕珉又觉醒了那久违的直觉，他说请您再帮忙准备一份遗嘱，在那份遗嘱里，所有的财产归于朴净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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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朴宅的停车场里，宴会开始之前，崔韩率遇见了李灿。他走过去主动地跟李灿打招呼，后者惊讶的看着他，说最近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哥还好吗。
崔韩率说我最近还不错，你呢？
李灿罕见的沮丧了起来，他说还是老样子，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曾经以为检察官是主持正义的一方，最近也变成了走过场。
“明明知道结果了还要必须把流程走完，要照本宣科才能捂着遮羞布。谁都知道结局，谁都不肯直接跳到结局。”他说。“我一开始以为再往上走走就能变好，其实都一样，想帮的还是无能为力。”
“之前谢谢你了，我是说要毕业的时候。”崔韩率说，“我最近又写了新的歌，有空的话帮我听听吧。”
李灿一下子就充满电一样又活了过来。
那一刻他们的头顶上晴空一片，没有一朵迷路的云彩。
8 Blue flowers
阳光下的一切，皆是虚妄。
***
朴家大宅坐落在首尔远郊的一座山上，建造的时候清掉了半个树林，开出了一片可以打地基的空旷地，不提占地宽广的庄园本身，光是配套设施的建设就花掉了远超预期的时间。细细算来大概三年左右才建好。
全圆佑第一次去的时候忍不住心算了一下打理所花掉的天文数字，想的太出神没看路，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方的被撞得趔趄了一下，手里仍旧稳稳的拿着浇花壶，没有让一滴水溅到身上。
全圆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路。”
对方说没关系，他也没及时躲开，说没注意今天会有客人到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全圆佑说我可能不算客人，我叫全圆佑，是家主新雇佣的家庭医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今后就要拜托你多多关照了。”
他们身边是一丛含苞欲放的蓝色花朵，它们刚来到这世界不久，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
全圆佑的面前摆着一杯红酒，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眼神时而阴沉时而绝望的豪门公子，他手里紧紧的握着猎枪，手上的青筋暴露出他的不安和紧张。
全圆佑：“珉奎，别怕。”
从他第一次给朴珉奎做心理咨询开始，他就知道对方是一个多么不安又敏感的孩子。那时候他才十几岁，已经十年都没有尝过安稳入睡的滋味了。长期睡眠不足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呢，是你看全世界所有的棱角都向你不间断的袭来，刺痛你敏感脆弱的神经。你无时不刻不想从哪些光怪陆离的梦中逃出去，只有黑暗才是唯一可以让你心安的地方。
他害怕把自己这一面暴露在任何人面前。
朴珉奎是被朴硕珉逼着来看医生的，后者罕见的露出十分强硬的态度，牢牢的抓着比他还要高的叛逆期少年，他们到全圆佑面前的时候是一种十分扭曲的姿态——朴珉奎咬着自己叔叔的胳膊，像是一匹被强行抓进人类世界的孤狼。
“这是我们的医生，你只要答应我跟他说，我就可以从你的世界中滚出去。”他说。
朴珉奎用血红色眼睛瞪着自己的亲人，最后还是在有点狭窄的椅子上弓着身子坐了下来。他疲惫的叔叔默默的走出去，关上了门。
全圆佑说，不要怕，我先去给你倒一杯水。
在饮水机前，年轻的医生低着头想，人类的愤怒来源于什么？来自于未知，不安与恐惧。
***
权顺荣手机里有一个十多年都没有发过信息的号码。
他换了很多个手机，从黑白到智能机，每次更换的时候都要把通讯录和其他记录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就像把自己的一段记忆从一个大脑转移到另一个大脑里，然后伪装自己从来都没有变过。
那是十五年前给他发来朴家大少爷自杀真相的号码，他拿了钱，做了掩饰的报道，早就应该按照约定删了它。
但是他没有。
在起初的几年里，他还期待那个号码再次发来什么爆炸性的新闻，最好是能再敲诈一笔巨款的那种。
毕竟在他的“帮助”之下，朴家从一个小城市发展到了首都，现在仍旧在蒸蒸日上，最近听闻成功上市，势头强劲，在电子业之后成为了金融圈的一匹黑马。
后来那份期待淡了，又变成了一种若有似无的不安。每次手都悬在删除的按钮上，总觉得删掉的话自己会后悔。
“我哪里做的不对了，就算是把丑闻发出去又怎样，资本家就算在泥坑里跌了一跤，过了几天又可以买限量的高定。再大的错误都能被金钱的掩盖不是吗？我只是从里面分了小小的，小小的一杯羹。”
他在自己的日记里写到。
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在他发表文章的时候就跟朴家连在一起。
那是一个暖气开的过大，让人流汗的冬夜，屋里的热气撞到冰冷的玻璃，草率地留下了一层白雾。
那个号码似乎刚刚从一场长眠中醒了过来，发来了一个医院的名字。把喝了小酒，正在短暂地逃避现实的中年记者从恍惚状态中惊醒。
***
如果朴家还有一个没有被荼毒的好人的话，那大概就是最近才加入进来的朴净汉吧。年迈的朴泰山似乎失去了虐待他人的力量，或者突然发现世界上都是他的敌人，开始用哄骗和宠爱的方式想要为自己找一个同盟。
从全圆佑的角度看，朴净汉并没有上当，他总能在头晕目眩的豪门生活和工作中找到来看望自己母亲的时间，静静的坐在豪华单人病房的床边，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说自己一切都好，希望妈妈可以快一些好起来。
“等您病好了，赶上秋天的话我们再像小时候一样一起去看枫叶。”他低声说道。
全圆佑倚在门外的墙上耐心地等了很久。顶级病房的走廊总是非常安静，各种恩怨都藏在了病房门内，门外总是体面的冷清和不互通的悲喜。
窗框的影子像是时钟的指针一样旋转，天色跟着暗了下来。他轻轻地敲响了门。
“朴净汉先生……”全圆佑没来由的有点紧张，“您的母亲从明天开始就要被转到加护病房了……朴会长说，您的工作太忙，可以过一段时间再来探视。”
疲惫的青年抬起头，他仿佛刚刚哭过，又仿佛被过度的工作夺取了他的聪慧。他用茫然的眼睛看着全圆佑，又或者看着他背后，无声的控诉着那扇迈出去就回不来的门。
无法直视对方目光的主治医想，人类的愤怒来源于什么？来自于失落的昨天，留不住的今天和难以抵达的明天。
***
在咣当咣当的列车上，喝完了咖啡之后精神起来的洪知秀问，圆佑，你还好吗？
全圆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少年时代的友人，他想说我一切都好，又因为自己早早就放弃了梦想，走上了一条全然不同的人生而有点难过。
洪知秀：“其实不用在意那么多，我们都可以改变，只要对自己的人生忠诚就可以了。”
所以圆佑啊，你现在还好吗？做了自己喜欢的事吗？
全圆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说：“我一切都好，只是遇到了一些困难的问题，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洪知秀和小时候一样笑弯了眼睛，他说我早就在等你这句话了。
***
那杯酒里带着意料之内的馨香，顺滑的口感和怪异的苦味，全圆佑轻抿了一口，然后深深地看了朴珉奎一眼，举起杯一饮而尽。
然后用一只手按住另一只颤抖的手，在一张写明了朴珉奎具有双重人格的报告书上签下了名字。
“珉奎呀，不要害怕，这张报告可以保护你的。”
朴珉奎好像在问再也不会回答的对方，又好像在问自己，为什么呢，全医生，为什么呢？
9 渡河
是我渡过了那条河，还是那条河淹没了我。
***
徐明浩的家乡有一条河。河边垂柳轻荡，疾驰而过的燕子剪开冰封的水面，宽阔的河面清澈见底，酝酿着远迎春日的河浪。
他家在河的这一边，因为是老城区的关系，房屋不高，到处都是四平八稳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河的对面是一座正在建设的游乐园，绿色的防尘布挡住了正在修建的摩天轮，只露出顶部的一个小小的，在未来会灯光点亮的圆弧。
徐明浩说，妈妈，我想到河的另一边去。
后来，河的那一边修了工厂，起了高楼。而游乐园的修建停滞在了某一年，空无一人的吊车生了锈，布料被风吹散，露出了摩天轮高耸而孤单的铁架。
他仍记得年少的那一个梦，他仍想到另一边去。
“既然这河上没有桥，那我就等到冬天吧。”
***
全圆佑把朴净汉松松垮垮的绑在椅子上，他的动作带着不一般的急切。尽管椅子上的人自己已经丧失了大半生存的意念。
“净汉啊，我绑的非常非常松，只要轻轻一挣脱就可以离开了。”他轻声说道。
在死亡的奏鸣曲再次响起之前，他把一张纸快速地放在了朴净汉的衣服里。
那是经过了洪知秀见证，盖上了章的第三份遗嘱。
“硕珉让我告诉您，要活下去。”
而真正的黑暗笼罩他身上的时候，“朴珉奎”说，我没有硕珉那么善良，这个朴家没有一个人值得。
但是他跟我说，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你活下来。
那你活下去吧。
用你的无知和无辜做借口，带着朴家的罪孽，辛苦地活下去吧。
***
“正如同你对我做的所作所为，
我也在掰着手指等待，
连你的灵魂都被撕成碎片的那天，
希望长眠在那日的不幸之中。”*
“朴珉奎 ”坐在朴家大宅的暗室里，手中拿着一张朴会长的体检报告，在一众看似正常的血液指标里，有一项不起眼但是异常的数据——全医生下的药已经在朴泰山的身体里累积了快要达到临界点的计量，就算他放着不管，眼前这名被绑住了双手双脚的老人也会很快丧命。
“我那从小就软弱的弟弟，连复仇的计划都这么善良。”
他举着眼前木桌上燃烧的蜡烛，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曾经的噩梦面前。
“可我，朴俊基，怎么能让你——我亲爱的父亲死的这么痛快呢？”
如果是报仇的话，那一定要你所有的快乐都被摧毁，你所有的目的都永远不会被达成。
你不配有任何一个怀念你的血亲，不配有任何一句好名声。
朴泰山，你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
朴净汉再次见到朴硕珉，是在bSK大楼里的休息区，那里摆着茂盛又青翠欲滴的绿植，窗明几净，井井有条。
他通过了朴泰山为他设置的考验，从乡下被调到总公司里为他工作，接手他‘越来越幼稚的二儿子’手里的业务。
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喝着咖啡。内心设想着很多被刁难的场景，和那个可能会板着脸冷漠的看着他的“哥哥”。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你好，净汉啊。”他说，“我是硕珉。”
朴净汉抬起头，看见逆光里站着一个修长的，微微弓着的身影。那位尚且不知自己即将被调到分公司的朴家次子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不敢抬头看他。
那个身影解释了朴净汉在意的未解之谜中的一个。
“硕珉哥。”朴净汉站了起来，从善如流地回答道。“从今往后请多多关照了。”
然后他又狡黠地，用非常小的声音问，哥，下次看我的作品，可以不要哭了吗？
是的，朴硕珉一生里只成功的骗过了朴净汉一次，那一次被聪明的青年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作弄了回来，没留下一点遗憾。
***
徐明浩站在只剩下两个雕塑的长桌前，静静地望着朴珉奎。
朴珉奎说，不是我，是你吗？
徐明浩说，是你啊。
是“你”，朴俊基啊。
那是怎样的一生呢？
是噩梦里的一生，无法喘息的一生，被操控的一生。
在朴俊基的人格控制着他的身体，写下那份仍旧藏在他身上的名单的时候，他拼尽了全力，也只能把他留到了最后。
桌上只剩下一座雕像，它有一双完整的翅膀，却永远的都被困在笼中了。
朴珉奎没有哭。
他一生都在试图渡过一条河，那条河上没有桥，只有深不见底的水和愤怒的波浪，他跳入河中，被河水打回了岸边，落汤鸡一样在风里瑟瑟发抖。
后来，河边又来了一个人，他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过不去，那就等到结冰的时候吧。
不会再有人质询我与你同行的决定了。
在无尽的黑暗里，最后一座雕像也消失了。
***
薄暮，太阳，晚霞与白夜
深夜，坠落的双星染红了弦月
凌晨，蓝色花朵耽于毒液
拂晓，渡河的人们啊，与一生作别
尾声 我们这样的一生
夫胜宽的脚伤终于好了。
因为报道豪门杀人事件而加了的无数班——他的邮箱里收到来自‘亡灵’的定时爆料，观众的热情同样无法抵挡——之后，台长终于大发慈悲的给他批了假期。他终于开始实施自己出游的计划，脖子上挂着新买的相机，包里装满了零食，开开心心地来到了山脚下的车站。
那是天气晴好，适合赏枫的一天。
为了人少，他特意坐上了最后面的一个车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对面坐了一个人。
那是夫胜宽第一次见却再熟悉不过的，梦里都在背稿子的一个人——朴家另一个被报导藏起来的幸存者，尹净汉——是的，他改回了原来的姓氏。
火车的窗外，掠过了无数灿烂地燃烧着的枫叶，它们经历了郁郁葱葱的一年，铺上一地金黄的地毯，火焰一样映红了一望无垠的长空。
在大气都不敢喘的夫胜宽面前，苍白的青年睡着了。
在浩如烟海的bSK资料里，有唯一一张被分析了无数遍的，所有手续齐全，具有法律效力的遗嘱。遗嘱中写着，bSK朴泰山名下的所有股份都留给尹净汉。
而夫胜宽突然想起了躺在邮箱里的最初的扫描件，他在发表之前曾手动擦掉了因为压在纸下，而无意中翻印上去的一行小字。
那行小字写着，我们爱你，你也不必再回头看了。
全文完
*翻译来自于港湾的字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