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柚(柚冬)好文分享
整理了tag里老师写的自己很喜欢的一些文
链接里消失的我也没有办法 看到就是缘分 没有精力去重新一个个确认了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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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公路旅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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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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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早恋而已
卿涛 X 凡冰
就是要内部消化(叉腰
1.
董老师很头疼,她的课代表最近有点奇怪。
听着听着课就傻笑,接水的时候总是拿两个水杯,放学被她在花店碰到,还有事没事总是往隔壁班跑。
依她的教学经验来看,肯定是谈恋爱了。
2.
但她品学兼优的课代表怎么可以早恋啊!
3.
“你说是不是我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
董卿对着自家老婆兼隔壁班任周涛发了半天牢骚,最后委屈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周涛无奈,揉了揉她家小狮子的短发:“你想多了吧?说不定就是最近高兴,而且你看看我们班男生有看得过眼的吗?”
董卿眼珠子一转,摇了摇头。
“这不就完了?”周涛把一杯热牛奶塞进她手里,...
卿涛 X 凡冰
就是要内部消化(叉腰
1.
董老师很头疼,她的课代表最近有点奇怪。
听着听着课就傻笑,接水的时候总是拿两个水杯,放学被她在花店碰到,还有事没事总是往隔壁班跑。
依她的教学经验来看,肯定是谈恋爱了。
2.
但她品学兼优的课代表怎么可以早恋啊!
3.
“你说是不是我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
董卿对着自家老婆兼隔壁班任周涛发了半天牢骚,最后委屈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周涛无奈,揉了揉她家小狮子的短发:“你想多了吧?说不定就是最近高兴,而且你看看我们班男生有看得过眼的吗?”
董卿眼珠子一转,摇了摇头。
“这不就完了?”周涛把一杯热牛奶塞进她手里,“再说,就算早恋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么聪明一孩子,肯定不会影响学习。”
董卿细细想来也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4.
没到一个星期,周涛的flag就倒了。
虽说王冰冰算不上是总分拔尖的学生,但身为课代表,语文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有时联考还能考市里第一,这让身为语文老师的董卿十分欣慰。
再加上王冰冰性格好,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董卿也特别喜欢这个课代表,每次见她进办公室都要偷偷塞点小零食给她。
5.
但这次月考,王冰冰破天荒地考了语文第二,董卿从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就如临大敌,一宿没睡着觉,搞得周涛第二天也陪着她顶了个黑眼圈来上班。
找王冰冰谈话也问不出什么,只说是没发挥好,题目难没见过。
董卿也知道拿她没辙,只能旁敲侧击半天早恋的危害,都被王冰冰游刃有余地挡了回去。
6.
有时候课代表情商太高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7.
周涛看着吃瘪的董卿,乐着递了杯水:“哪儿那么容易啊,慢慢来吧。”
“是啊是啊,说不定天上掉馅饼呢。”董卿白了她一眼。
8.
倒真给她说对了,刚过午饭时间,这馅饼就自动来敲办公室的门。
“报告。”
周涛抬眼,发现是自己家班长:“凡舒来了?正好,我这有点资料给我送到教导处去。”
但马凡舒在原地站了半天,憋红了小脸,冲周涛鞠了一躬:“周老师,我是来找董老师的。”
和周涛对面办公桌的董卿闻声抬头:“怎么了凡舒?”
9.
其实董卿早从周涛嘴里听说过马凡舒的名字,从高一开始就一直是班长,不太爱说话,但正式场合从来都拿得出手,主持晚会更是端庄大气。
“有我当年的风范。”周涛一脸的骄傲被董卿甩过去的一个抱枕打断。
“少贫了你。”董卿笑着白她一眼。
10.
看着马凡舒红着小脸绞着手指站在自己面前,董卿都有种这小孩是不是来找她表白的错觉。
“老师,冰冰的事……”马凡舒一顿,“不要为难她,是我主动的,和她没关系。”
11.
周涛:???
董卿:???
12.
周涛环顾四周,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
“凡舒啊,你和冰冰放学都留一下,我们到时候再聊,行吗?”周涛温和地笑了笑。
马凡舒看了看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的董卿,点点头,光速撤退。
13.
时间倒回两星期前,王冰冰国旗下讲话结束,被马凡舒堵在走廊里,早晨还有些微凉的风吹不散少年的心事。
“要是你语文考得过我,我就考虑一下你的建议。”王冰冰说。
“我要是能考第一,你就答应我?”马凡舒试探道。
王冰冰胳膊搭在栏杆上望着操场,摇摇晃晃半天撂下一句:“看我心情。”
14.
于是一整个考试周,班里人就发现班长比以前更拼命了,每天一杯咖啡,早自习也不看文综,只背语文,下课还专门去问语文老师解题思路。
这可给周涛班的语文老师感动得要死要活的,一天到晚在周涛耳边说马凡舒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听得周涛连连求饶。
“您比她更有出息,您是西天取经那唐僧。”
语文老师满脸问号:“什么意思?”
董卿没憋住笑:“她是想说师父别念了。”
“嘿,我说你这人。”语文老师指了指周涛,“你就等着看吧,这回月考指定给你一大惊喜。”
董卿写好教案,伸了个懒腰:“行,咱等着看那惊喜。”
“我告诉你,你还真别不信,说不定连你们班王冰冰都被她超了。”那位语文老师捧着茶缸晃了过去。
董卿只是笑了笑,心说语文提分哪儿那么快。
15.
看着面前正襟危坐就是不敢看自己的俩小姑娘,董卿的内心简直地崩山摧壮士死。
得,真有这么快。
“冰冰,你告诉老师,这次语文为什么考第二?”董卿问。
王冰冰抿了抿唇:“我没发挥好。”
我信了你的邪!
周涛一把按住眼神快要冒火的自家老婆,笑着问:“没关系,和老师说实话,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人。”
王冰冰瞥了一眼马凡舒,声音低了一个度:“空了两个选择一道简答。”
马凡舒愣了愣:“你故意的?”
王冰冰无奈,心说这当着老师的面,你可快闭嘴吧。
16.
董卿也不知道是被逗的还是被气的,竟然笑出声来,俩孩子抬头瞄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你们告诉老师,这件事怎么处理?”
马凡舒咬了咬牙,在王冰冰之前先开了口:“我很喜欢她,很久以前就喜欢了,很认真的喜欢,如果我能承诺不会影响学习的话……”
王冰冰叹了口气,接上了马凡舒的话:“我可以接受像所有早恋的同学一样被记过,在晨会的时候做检讨,但我不能接受因为性别而被当做异类,受到不公平的惩罚。”
17.
“说得好。”周涛满眼的赞赏。
董卿剜了她一眼,她才咳了两声:“不过不认真对待考试的态度是不对的,冰冰明天写八百字的检查交给董老师。”
俩孩子对视一眼,迷茫地看着自己,周涛笑了笑:“没有人应该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被惩罚,不管是时间还是性别,都不该成为阻止你爱一个人的理由。”
“不早了,快回家吧。”董卿抬手看一眼腕表,继而勾了勾唇角,“祝福你们。”
18.
少年人踏着夕阳,一个牵起另一个的手,走着走着跑了起来,林荫道向前延伸,恍惚间通向未来。
董卿看着俩人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被周涛捏了捏脸:“又怎么了?”
“你说要是以后她俩吵架了,我俩怎么劝啊?”董卿摇了摇头,又瞥了周涛一眼,“反正我肯定会帮我课代表,你嘛……”
周涛无奈。
这年头班主任越来越难做了,居然要在老婆和班长里极限二选一。
红绳(36)
【多字预警】【多字预警】【多字预警】
礼拜天的上午十点,吃过早饭的董卿被卿姑送来汪梓家。
“行了,谢谢姑姑,你回去吧。” 董卿背着包下车。驾驶座的卿姑不舍地摆摆手,“那要好好学习啊。”
“知道啦!快回去吧!”
“周老师!你在这干嘛呢?” 董卿在楼下大堂遇到坐在沙发上的周涛。
“等着跟你碰头啊。” 周涛把手机放回口袋,站起身来,轻轻撞了董卿的脑袋一下。“碰头!”
董卿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周老师你好幼稚!”
周涛也满足地露出牙花,“走吧,带我上楼。”
“哟,你俩还一起到了啊。” 汪梓也不...
【多字预警】【多字预警】【多字预警】
礼拜天的上午十点,吃过早饭的董卿被卿姑送来汪梓家。
“行了,谢谢姑姑,你回去吧。” 董卿背着包下车。驾驶座的卿姑不舍地摆摆手,“那要好好学习啊。”
“知道啦!快回去吧!”
“周老师!你在这干嘛呢?” 董卿在楼下大堂遇到坐在沙发上的周涛。
“等着跟你碰头啊。” 周涛把手机放回口袋,站起身来,轻轻撞了董卿的脑袋一下。“碰头!”
董卿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周老师你好幼稚!”
周涛也满足地露出牙花,“走吧,带我上楼。”
“哟,你俩还一起到了啊。” 汪梓也不跟她们客套,“小卿你给周老师找拖鞋吧,我拿点水。”
董卿跟在自己家似的熟练,换了拖鞋后就往沙发上一躺,嘟嘟囔囔地说,“我昨天都没睡好,一整晚都在想该怎么办。”
周涛也换了鞋进来,坐在她身边揉揉她的太阳穴,“没关系啊,动脑子的事儿就交给聪明的大人吧!”
“你又变着法子说我是笨小孩!”董卿拿抱枕砸周涛。二人旁若无人地在人家家里打闹。
汪梓端着水壶水杯回到客厅两人才消停下来。
“好,我们现在正式开始。讨论作战计划!” 周涛打起精神。
“等等等,我家有这个!” 汪梓刚坐下又弹起,跑去一个房间。不一会推了一面白板出来。
“哇!专业啊汪梓!” 董卿竖起大拇指。
“我爸的,也不知道干啥用的。搁书房吃灰呢。正好今天用上了。”
周涛拿起马克笔站在白板前,董汪二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仿佛这是个1对2的家庭补习班。
“来吧,当事人先来介绍一下情况。” 周涛点名董卿。
“好的。” 董卿站起来。
“坐着说坐着说。”
董卿晕乎乎地又坐下。“是这样的。高一的时候我和温子豪是一个班的。高一下学期大概是三月份吧?他跟我表白,我当场就拒绝了。”
“仔细说说,他怎么说的?”
“记不清了,跟其他人说的都差不多吧。” 董卿歪着头回忆,“好像是'董卿我挺喜欢你的,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吧',之类的。没什么特别的。”
“好,继续说。”
“我说,我现在还没有心思谈恋爱之类的就把他打发了。”
“那对方当时有没有恼羞成怒?”
“完全没有。他就说希望我能再考虑考虑,他会等我。”
“就没了?”
“嗯,就没了。然后就是不知道哪儿弄来我的微信号,加了我好友。不过班上同学们几乎都互相是好友,所以我也觉得没必要拒绝他,反而显得刻意,就通过了。再后来就是逢年过节给我发祝福的短信,类似群发的那种。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么说来,还真有点奇怪。他对你没有死缠烂打,纠缠不休。怎么会过了一年多了还喜欢着你。这么深沉的喜欢啊?” 周涛在白板上写下 “高一同班、被拒、无纠缠” 几个关键词。
“那他这一次跟你是怎么说的?具体说说。”
董卿有点不情愿,皱着眉说,“大概的昨天我都跟你们说了啊。”
周涛拿笔敲敲白板,“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诶,我可以补充一点。董卿生日那天温子豪送了一箱玫瑰花。还放了一朵在董卿桌面上。” 汪梓举手发言,“我估计董卿会尴尬死就把桌面那支收进纸箱了。”
董卿又对着汪梓做了个感谢的手势,“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董卿生日那天……那天中午董卿是跟我在一起的。” 周涛继续写道 “生日、玫瑰花”
“是啊,放学的时候我正往外跑呢,就撞他身上了。他好像也是刚放学,应该是刚从楼上下来。说有东西给我,我急着走就说让他放我桌上。” 董卿羞愤地说,“早知道是花,怎么可能还让他放桌上。”
“按照你昨天的说法,温子豪在十一放假的时候就知道我们的事情了。那么,你生日那天他一定也能想到你慌慌张张地离校肯定是来找我了。” 周涛摸着下巴,“他为什么没跟着你呢?”
“可能她跑太快了,董卿真的挺能跑的!” 汪梓插话道。
“如果温子豪想追,不可能追不上她。” 周涛晃晃笔,“说明对温子豪来说,即使让董卿找我过生日,也不能耽误他把玫瑰花送给她。”
“啥意思?” 董卿没想明白。
“他知道董卿喜欢的人是我,即使他送了花也不会使她回心转意,那么为什么执意要送花呢?他明明可以拦住董卿破坏她跟我的见面才是。” 周涛自言自语一般地梳理着。
“对了,他表白的时候还说了很奇怪的话。”
“说啥了?” 汪梓好奇问道。
“他说什么王子应该和公主在一起什么的。”
“啊?说详细点?”
“我问他为什么非得是我,明明有那么多女生追他的……”
“温子豪很受欢迎吗?” 周涛打断她。
“是啊,校草啊!同级的,还有学妹,多着呢。” 汪梓说,“其实温子豪是长得不错,成绩也好。我记得高二分班以后我跟董卿一个班,有一次上体育课前正好遇到温子豪他们班下体育课,温子豪正打篮球呢,看见董卿就走过来跟她打招呼。我还说呢,哟董卿这帅哥谁啊?……”
“行行行了,都过去多久了,还说呢!” 董卿赶紧堵着她的口。
汪梓吐吐舌头,闭嘴了。
“没事啊,接着说啊,怕我吃醋啊?” 周涛写完“校草”二字转回身来,“他这么受欢迎,难道没有跟其他女生谈过吗?”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 汪梓拿出手机翻出朋友圈,“你看温子豪的朋友圈,都是他自己的生活分享。什么打篮球赛了,参加物理竞赛了,哦!你看这个,艺体节主持!”
周涛把头凑过去看,“这怎么就能说明他没谈恋爱呢?”
“要是谈了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吧。”
“可是他跟董卿在一起,不也没有发吗?”
董卿红着脸猛扯一下周涛的袖子,“我没跟他在一起!!”
“好啦,知道啦。” 周涛捏捏小脸算是道歉。
“你容我问问我打听一下。” 汪梓拿着手机噼里啪啦一番输入。“我有个好朋友在10班的,我问问看。”
“我们到底要怎么做啊?现在分析温子豪有什么用啊?这个人滴水不漏的,城府极深。” 董卿有点泄气。
“小傻子,没办法也要想办法。不然等你上大学了,就更摆脱不了他了。”
“我就是很担心他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我不怕,我跟你在一起我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我不能让你丢了工作,而且这事儿要是闹大,应该连你的职业生涯都会影响吧。” 董卿揪着周涛的袖口。
周涛把马克笔在手指间旋转。
“大不了不当老师咯!”
“你说什么啊!不行!” 董卿瞪她一眼,“你要这么说,那我宁可跟温子豪凑合。如果我们之中必须牺牲一人……”
“我绝对不会让那人是你。” 周涛抢先说完。
“哎哎别吵了你俩,回信了!” 汪梓扯了一下董卿,后者坐下来看她的屏幕。
“据说有几个女生追温子豪都被他拒绝了。应该是没有谈过。”
“还挺深情,高中三年就看上你了。” 周涛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董卿可不买账,一个拳头砸向周涛膝盖。
周涛只好揉着膝盖认输。
“来,继续分析。就喜欢董卿,目标单一。” 周涛把“单一”圈起来。
“对了,刚你还没说完,什么公主王子的。”
“噢,那个,他说,校草就该跟校花在一起王子就该跟公主在一起。大概是这样。”
周涛在白板上写下 “理想化”三个字。
“还说什么了,你们的对话很重要。”
“我想想,我说你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他说因为我是最好的。” 董卿说完喝了一大口水。
“看来这个温子豪还挺有眼光。我们董卿当然是最好的了。” 汪梓骄傲地扬起下巴。
“最好的……” 周涛思索着,“为什么他说你是最好的?” 周涛又问汪梓,“为什么董卿是最好的?”
“周老师你难道不觉得董卿好吗?”
“我的意思是,这个标准是什么?”
“umm...董卿很优秀啊。长得美,身材又高挑。成绩又好,高二还是校广播电台的。还当了主持人。” 汪梓扭头问董卿,“哎你高一是不是还参加了校园歌手大赛来着?”
周涛眨巴眨巴眼睛,“这我怎么都不知道?”
“歌手大赛是高一了。也没拿到什么好名次,就十佳歌手而已吧。” 董卿满不在乎,“广播站那个认识你之前刚退。”
“为什么退了?”
“站长追她来着,后来社团活动董卿就老躲他。再后来索性不去了是吧?” 汪梓解释道。
周涛在白板上写着 “广播站、十佳歌手、主持人”几个关键词。
董卿抗议,“这是我的关键词,跟温子豪有什么关系啊?”
周涛答非所问,“这么说,董卿算得上是学校的红人了。”
汪梓肯定地点点头,“基本就没谁不认识她的吧我猜,成绩又好,又十项全能的校花。” “噢对了,董卿还参加过运动会,跳高和短跑还拿了名次呢!”
“哎哟这么厉害呢!” 周涛笑着摸摸她的头。
“汪梓说的太夸张了,什么红人啊,我就是默默无闻的一棵小草,运气好遇到周老师了而已。”
“哎,你们俩,把刚刚的那些十项全能的时间线捋一下。从高一到现在,董卿参加的活动,我要全部。”
“校级活动?”
“全部。”周涛把马克笔递给董卿,“写下来。”
“10月社团招新,我报了校广播电台。不过一开始是新人,都是些杂活,也没给用设备。一直到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那阵子吧,高二学姐忙复习,我才第一次广播。”
“1月?” 汪梓也回忆起来,“好像是1月。”
董卿点点头,“应该是。”
周涛拿回来笔,写下来时间线。
“然后就一直干到高二下学期3月,可能是站长要毕业了觉得不说没机会了吧,就这样了。”
“那运动会,十佳歌手,都是什么时候?”
“运动会是十月中旬吧,本来我以为校广播站能给我分点活,念个加油词儿啥的。我一看也没我的活儿,我就报了个接力,和跳高。”
“获奖了?”
“接力拿了第一,跳高嘛,第五吧好像。”
“那很不错了。” 周涛看向汪梓,“那时候你注意到董卿了吗?”
“嗯?” 汪梓有点堂皇,“没吧。刚上高中,自己班上同学我都认不全呢。”
“明白了。”
“我是高一校园歌手的时候注意到董卿的。” 汪梓说起跟董卿的初次见面就双眼放光,“高二我俩才在一个班,但是我高一的时候就已经是她粉丝了。”
“你别笑话我了你!” 董卿不好意思地轻拍了汪梓一下。
“真的,歌手大赛选拔的时候,每个班只有5个观赛名额,要不是我是班长啊我都看不了。我是一路看着她从海选过关斩将走到十强的。” 汪梓喝口水,“10强之后就直接是冠亚军决赛了。那天在‘厚载楼’举行的决赛,本来是班会时间的,但高一高二都去了。老师也没说啥,后来我看我们老班都去看了。”
“评委都是老师,一人一首歌,当场决出冠亚军,没获奖的就是十佳歌手了。”
“噢,那冠亚军是谁啊?”
“哪班的我忘了,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噢!那个陈岩,就是他,冠军!”
“唱《知足》那男生?” 周涛有点印象。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届冠军是他呀。” 董卿肯定地说,“确实唱得好。”
“女生呢?”
“忘了……唱的是啥我都忘了。” 汪梓摊摊手,“但我记着董卿了!一溜的白校服,明明大家都穿得一样,但董卿就跟有束光追着她似的,特别显眼!一战成名吧可以说。”
董卿又在害羞,“哪有那么夸张。”
“那是什么时候?”
“三月底吧。我记得没多久就愚人节了。”
周涛补充时间线。“对了,高二你没参加运动会了吗?”
“没有,不过是为啥来着?” 董卿突然失忆。
“噢我知道!因为你运动会前几天把腿摔了。”
“哈啊?我把腿摔了?这么严重我怎么不记得?”
“不严重,就你的特长嘛,平地摔。歇两天就没事儿了但是就错过了报名,老张怕你没好透也没让你上。想起来没?”
董卿听她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还有什么吗?仔细想想。” 周涛鼓励道。
“没了吧,我就安安分分地学习呀。高二之后电台也退了,就高二结束前跟你一起主持了。” 说起主持董卿又委屈巴巴跟周涛撒娇,“周老师我可都是为你了啊!” 又对着汪梓哼了一声,“都是汪梓,跟我说你的男搭档又高又帅~”
“哎你干嘛阴阳怪调的,人家岳老师就是很帅啊!” 汪梓没眼色地说起岳老师。周涛干咳一声,两个人立刻闭麦。
“说正经的,别跑题了。”
“咱现在还没跑题啊?不是要分析温子豪吗,这都分析半天我的事迹了。” 董卿坐回沙发里,揉着脑门。
“别急啊,我们现在就来分析温子豪的事迹。”
“高一的时候温子豪进的羽毛球社,噢还是学生会的。” 董卿不关心地说,“他大伯是学校副校长,进学生会也不意外。”
“羽毛球社…那他运动很好了?刚刚汪梓也说见过他打篮球。”
“应该吧,他个子那么高。” 汪梓猜测。
“那高一运动会的时候,他没有参赛吗?”
“我又不关心他,他报了什么项目又跟我有啥关系啊。”
“在运动会上你们没有碰面吗?”
“男女生的项目是分开的呀,哪儿会碰着啊。”
“说的也是。那他获奖了吗?”
“不知道,我真不关心。我就愁我的跳高呢。”
周涛在董卿的事迹时间线右边并排写着温子豪的时间线。
“后来他还参加什么活动了吗?”
“好像是参加了物理竞赛班,还是化学我忘了。反正我那时候已经抱定主意学文了,理科直接放弃了。”
“嘿,你还挺得意呢,放弃挺快。”
“术业有专攻,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董卿自圆其说。
“哎汪梓,你说温子豪是校草。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二?不太清楚,我那次跟董卿一起上体育课遇到他,是我第一次见着这个人。”
“那他怎么就突然变成校草了?我看学校里也挺多精神小伙(?)的。”
“噢,应该是他高二上学期代表学校出去参加物理竞赛拿了一等奖回来吧?” 汪梓问董卿,后者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对,有印象,在升旗仪式的时候校长亲自给他颁奖来着。”
“所以全校同学都看到了?” 周涛追问。
“是啊,升旗仪式啊。高一到高三都在呢。”
“看来这就是温子豪的‘一战成名’了。”
周涛补充时间线,最后的时间点是618艺体节。
“艺体节他可不是主角!” 汪梓反对道,“开幕式之后校园网上都在讨论你俩呢!”
“校园网?”
“就是有点像贴吧的那种网站,不过是校内的,只有学生号才能登陆。”
“我怎么不知道?” 董卿迷糊起来。
“你?你成天清心寡欲的,社交媒体你也根本不关注啊,天天就捧着书在那自闭。”
“嘿,什么自闭呀!” 董卿反驳,“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看书怎么啦!”
“没怎么没怎么,棒极了。” 汪梓敷衍道。
“这么说,618之后董卿又成‘红人’了?” 周涛打岔道。
“对啊,好多学弟学妹问她是哪班的呢!” 汪梓像炫耀自家闺女似的,“跟我们同年级的就更不用了,早就知道董卿了。”
“618,高三已经毕业…” 周涛写下 “高三”,画个叉。“高二要期末考试了…” 写下 “高二”,打个勾。“学弟学妹的‘红人’…” 写下 “高一”,打勾。
“成了。” 周涛自言自语。
“啥啊,什么成了?” 两个学生没明白,等待老师讲解。
“暑假……” 周涛思索着,“温子豪是本地人吗?”
“是啊,他爸妈都是老师,跟我爸还认识呢。” 汪梓的信息补充得及时。
“董卿,你说他知道你住在你姑姑家?”
董卿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晃神,“啊,对啊,他自己说的。”
周涛又在白板上写下 “已调查”。
“我还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拖到董卿生日呢?” 周涛并不是在提问,她面对着白板敲着自己下巴,像在钻研什么难题似的。
“周老师?” 汪梓唤她一声,“我俩也是反击小队啊,你也用用我们啊。”
董卿倒没什么怨言,她当“笨小孩”当得心安理得,就等她周老师自己琢磨了。
“我感觉差不多想明白了。” 周涛把马克笔盖上。“对了,温子豪有什么不良记录吗?或者不良爱好,抽烟喝酒烫头之类的?”
“怎么可能啊,他爸妈是老师,他大伯是他学校校长,他敢吗?” 汪梓迷茫地看着白板上的关键词,“我觉得温子豪根本就没什么黑点,典型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别品啊,我就没见过他那么没品的人!” 董卿立刻反驳。
“噢对对对,我说顺口了,我就是想说他好像没什么黑料。我昨天晚上其实还想来着,如果他有什么黑料被我们挖出来了,我们就可以用这个去威胁他了!” 汪梓说完又泄气道,“但是他好像真没什么黑料。”
“跟我猜测的差不多。噢对了,你刚刚说的物理竞赛,是每年都有吗?”
汪梓不假思索地说,“对,高一我当班长的时候也有,报名名单还是我整理交上去的。”
“每年的九月中下旬,对吗?”
“对。哎周老师你怎么知道?”
“连起来了。” 周涛终于露出轻松的微笑。
“你别光自己乐啊,跟我们也说说啊!” 董卿看周涛一脸破解了谜题得意的样子,着急起来。
“来,你俩坐好。给你们讲个故事。”
董卿汪梓互相看看对方,又一齐看向白板前的周老师。
“高一,董卿和温子豪同班。董卿虽然漂亮(周涛竖起大拇指),但是还算不上出众。温子豪也是,两个人都还算平凡。”
“高一的10月中旬运动会,温子豪第一次注意到董卿。‘原来我身边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女生’,他对董卿产生好感,但还不足以让他行动。”
“高一下学期3月校园歌手大赛,董卿‘一战成名’,名声打响了同年级甚至高二年级。温子豪觉得时机到了,于是表白了。”
董卿突然睁圆了眼睛,“没错,他就是在歌手大赛之后表白的!”
“但是!” 周涛继续讲述,“董卿把他拒绝了。他很受挫,他觉得自己条件也不错,怎么会被拒绝呢?于是他决定韬光养晦,发展自己,继续‘等待’。”
“高一很快结束了,高二分班了,但这对温子豪来说不成问题。他的努力得到了收获,高二刚开始没多久的物理竞赛,他拿到了一等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收获了这份荣誉。‘一战成名’之后的温子豪,一下子收获了很多迷妹和追求,摇身一变成了校草级别的风云人物。”
“这时的董卿却似乎变得没那么光鲜亮丽了。虽然这不代表说温子豪不再对董卿有好感了,但是深谋远虑的温子豪决定再观望一下。高二10月的运动会董卿没有参赛,整个高二上学期都没有什么亮点,甚至下学期的3月份还退出了校广播台。温子豪是上升期的校草,董卿似乎变成了过气的校花。”
“虽然不知道那时的温子豪怎么想的,但是骄傲的他是不允许自己‘降低身份’去追求董卿的。然而,事情又有了转机。”
“618!”董汪异口同声。
“没错,温子豪去当主持人,也许是学校安排,也许是毛遂自荐。但是这也说明他是喜欢聚光灯,喜欢被关注被讨论的。偏偏这时候,‘过气’的董卿成为了学生代表的女主持。而且在开幕式后又引发了一阵热议。”
周涛用笔圈起白板上的“618”,“这是个转折点。高三已经毕业,董卿在高二本来就有一定的知名度,主持人的身份让她一下子在高一群体中收获了一票粉丝。”
“如果这个时候做一份校园调查,评选校花校草。我想,应该就会是你们两个吧。” 周涛指指董卿,后者不稀罕似的把头扭向一边。
“哎那周老师,为什么温子豪没有像高一歌手大赛那时候一样,在艺体节结束后就立刻找董卿表白啊?”
“问得好。我一开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温子豪要一直拖到董卿生日再发动追求攻势。” 周涛把头发往后一撩,“因为有事情耽误了。”
“618 结束没多久就要期末考试了。比起追女孩子,温子豪更重视他自己的形象。所以他必须要全身心投入复习中去。那么你可能要问了,为什么考完了他也没行动?”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放假了。刚刚我跟董卿确认温子豪是否知道她住在她姑姑家这件事,其实这件事也是我跟董卿在一起之后她才告诉我的。说明董卿把这件事当做自己的隐私,一定不会轻易说出去的,这就证明了……” 周涛敲敲白板上的 “已调查”。
“温子豪这个小人,从哪儿弄来的董卿资料啊!” 汪梓把手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
“他伯父不是副校长嘛,有这层关系应该不难。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由此说明温子豪一定知道董卿是上海人。暑假放假,他肯定认为董卿会回上海去。否则,像你刚刚告诉我的,温子豪是本地人,他如果知道董卿一直在北都,可能就直接找她去了吧。”
“再然后的时间点,就是开学后的竞赛了。” 周涛写下 “915”。
“具体物理竞赛的时间我不清楚,这次温子豪有没有得奖我没注意。”
“得了,上了校报,通报表扬来着。但是没大喇叭说。” 汪梓的信息还是很流通的。
周涛赞许地点点头,继续说,“915,是中秋节。也是董卿第一次来我家……” 周涛突然害羞,“这部分跳过。”
汪梓偷笑,董卿则冲她周老师撅起嘴。
“从中秋到国庆这两个礼拜,也是温子豪在他家阳台看到董卿出现在我家客厅的时间段。到底他看到了多少还不确定,但至少我们能确定的是他肯定没什么证据。”
“什么意思?就是说没拍到我们什么吗?”
“没错。否则他就不会跟你说国庆放假前他看到我们在东门有暧昧的举动,以此来威胁你了。如果他在阳台就看到了什么,他已经有了把柄,何必再跟踪你呢。”
“那他没证据我们还怕什么呀!” 汪梓激动地站起来。
“当时没有,只是当时。我们想想看,十一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亲密关系,但是他为什么要等到董卿生日了才揭穿?这段时间他在干什么?”
“偷拍?跟踪?”
“是他收集证据的时期。由此我们也可以发现,温子豪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没有把握的话他不会贸然行动。”
“啊!我突然想起来,他跟我说,这一次他觉得我不会再拒绝他了。” 董卿眼神慌张,忙喝了一口水。
周涛走过来握住她的手,给她安定的力量。
“我跟董卿还是很小心的。在客厅里如果…要,亲热…的话,是不会开着窗帘的。” 周涛有点口干,清清嗓子道,“我们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周三的午休这个他也是知道的,还有周末。周日我们会一起去【悦知】看书,在公共场合就更不会有什么亲密举动了。因此我判断,应该是周末放学我到东门等她的时候,有些什么牵手之类的行为被他拍到了。”
“牵手虽然也不能算是实锤,但是也挺致命的。毕竟你是老师。如果董卿是跟我牵着手,估计就没人往那儿想了。”
“没关系,我有个想法。” 周涛举起一根手指。
“根据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对温子豪的性格做一个大概的评价。”
董汪像两个渴求知识的学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神采飞扬的周涛。
“温子豪,沉稳耐心,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贸然行动。十分自信甚至骄傲,对自我要求很高,以自我为中心,渴望外界的认可。”
“表演型人格那样?”
“有点,但我觉得他更倾向于自恋型人格,不过并不严重。”
周涛见她们两个露出不解的尬笑,便解释说,“表演型人格是过度夸张的自我表演,情绪具有戏剧化色彩,核心需求是外界关注。”
“而自恋型人格,表现为过度以自我为中心,过度夸大自我价值。是一种极度渴望外界认可而缺乏共情的人格障碍。”
“……” 听懵了。
“具体来说就是,自恋型人格非常渴求认同。他们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认为自己就是核心,应该得到最好的东西,拥有为所欲为的权利。因而衍生出对他人的蔑视感。” 周涛看到她们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听起来很熟悉吧?”
“至少温子豪目前表现出来的有对自我价值高度认可,认为自己值得最好的一切,他认为董卿是最好的,所以他要董卿。但是对他最重要的是他的自大自尊,这些是需要学生会,物理竞赛等等来维持的。董卿对他来说是一个附属。”
“他为什么不去追上董卿阻止她跟我的见面,而选择把花放到董卿桌上?这是一种宣誓主权的行为。他觉得他已经万事俱备,所以他要行动了,行动的第一步就是要外界的关注,而不是董卿这个附属。”
“那这么说,要想破解这一点,让董卿不是最好的就行了?” 汪梓抓到一些关键。
“我本来就不是最好的啊,最好的这种说法这么主观,要怎么改变啊?”
“你们马上要月考是吗?”
汪梓又去接了一壶水,董卿听得头晕,靠在沙发里玩周涛的手指。
周涛另一只手转着笔,仍在认真思考。
汪梓把水放下,周涛接过来喝了一杯。
“月考是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周涛挑挑眉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如果这次月考董卿考得很差,这对温子豪来说一定是个打击。”
董卿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从她周老师口中听到要她“考得很差”的要求。
“这个简单!我交白卷!” 董卿似乎想象到当差生的感觉,一种叛逆的快感涌上心头。
“不行,交白卷就变成了态度问题,而不是能力问题了。你要写,但是要错很多。” 周涛解释说,“没准温子豪能搞到你的试卷原卷也不一定,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没问题,做得到!” 董卿比着OK手势。
“但这样一定有用吗?” 汪梓不放心地说。
“董卿负责平凡。但是威胁还是没有消除,还需要你的帮忙。” 周涛看着汪梓。
汪梓指指自己,“我?”
“你不说温子豪没有黑料吗?你错了。为什么董卿说他没品?因为他偷拍跟踪,这就是他的黑料。我需要你帮忙,把他的这些行为拍下来或录下来作为证据。”
“这是我们的两手准备,如果温子豪狗急跳墙,我不介意跟他鱼死网破。” 周涛捏起拳头。
按照计划,月考前的一整周董卿每天中午放学都故意往周老师家的方向走,温子豪果然不安地跟着她。
跟周涛预料的一样,温子豪没有直接追上董卿跟她交流,因为一旦董卿露出厌恶的表情,而这一幕被其他人看去,就会对温子豪的骄傲心理造成打击。
小小的汪梓跟在温子豪身后,隐藏自己毫无压力,顺利偷录了不少温跟踪董卿的视频。
按照周涛的指示,董卿最近一周都露出颓靡的神情,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这种状态也被温子豪发现,他发消息问她怎么了她就回说觉得无聊。
根据周涛的判断,董卿之前的强烈拒绝,对温子豪的破口大骂也是一种强势性格的表现,体现了董卿的自信,这也是温子豪认可的因素。一旦董卿露出百无聊赖,碌碌无为的状态,温子豪的心态一定会发生变化。
月考到来了。考试前温子豪跟董卿发消息说他目标理科班第一,然后跟她说加油。
董卿回说,“我尽量吧。”
一天后考试结果出来,董卿退步了二百多名,班级排名也退到了四十名以后。
别说温子豪了,班上同学各科老师,还有老张,都吓掉了下巴。
老张第一时间找董卿谈话,董卿老实巴交地认错,保证会努力再努力。
温子豪急得直接在当天晚饭前截住董卿问她个明白,董卿耸耸肩,“我尽力了。”
汪梓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安慰董卿说,下次再努力,别泄气。其实她是唯一明白人。
据汪梓报告周涛的消息,当天温子豪的脸色极差,尽管他如愿以偿地获得了理科第一名。
时间来到12月,北都天气越来越冷。上午的课间操改成了跑操,6班和10班分到了一个阵营。
董卿无所畏惧,她甚至更期待跟温子豪的碰面,好让他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
汪梓细心地观察着,她注意到温子豪看到董卿以后眼神立刻游离到了别处。
这样又过了一周,董卿发现温子豪给自己的消息越发越少。到今天为止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发消息来了。
董卿兴奋地跟周涛报告进展,后者让她再耐心一点,要沉得住气。
转眼到了圣诞节前夕,温子豪还没找董卿。董卿决定试探一下,就问他圣诞节要怎么过。温过了六个小时才回她说要复习。
周老师的计划奏效了。
圣诞夜那天是个礼拜六,温子豪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去邮箱查看一周的信件。
有个白色的空白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坐进沙发里拆开,发现里面是几张他跟踪董卿的高清照片。最下面一张白色卡片:
Eye for eye.
他立刻慌张地走到阳台看向对面,对面窗帘禁闭没有一丝灯光。
北都的一座公园里,董卿把手塞进周涛口袋,周涛暖着她的手,帮她把围巾围得更紧了些。
“周老师,好冷啊,今天真的会下吗?”
周涛笑着把她的手握紧,“没准我们走着走着就到白头了。”
董卿仰起头,看着静谧的夜空。
不一会儿她脖子酸了,哎呦哎呦地扭着脑袋。周涛把双手伸出来捂着她的小脸。
“我的冷宝宝怎么这么冰呀?”
“我要是被你融化了怎么办哦?”
两个人的哈气在冷夜中液化变成轻飘飘的一层雾气升腾不见。
董卿的目光随着哈气上移,闪着光的小冰晶像飞舞的小精灵,扇动着薄翼,落到她的鼻尖。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董卿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跳起来。
她在闹,她在笑,那日是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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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写在最后
写吐血了要,明天可能不更了
总监好(17)
-啊土拨鼠尖叫 我终于要开晶英线了 然后 我真的非常不擅长商战 智商过于有限
-大家注意保护自己 平平安安的
17
坦白讲,周涛和谭晶不熟。
她们是同所大学的,周涛比谭晶大几届。谭晶入学那年周涛正值毕业季,只记得大一有个叫谭晶的学妹人美歌甜组织能力强,两人也不过只是几面之缘。在公司人事部招人时,周涛主动向谭晶递了橄榄枝——毫无私心,只不过是突然想起她而已。而谭晶确实也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周涛对谭晶还有这么一份知遇之恩。
但最近两年周涛也或多或少听说了关于谭晶的传闻,什么谭副总喜欢女的,谭副总工作开始混日子……关于她的...
-啊土拨鼠尖叫 我终于要开晶英线了 然后 我真的非常不擅长商战 智商过于有限
-大家注意保护自己 平平安安的
17
坦白讲,周涛和谭晶不熟。
她们是同所大学的,周涛比谭晶大几届。谭晶入学那年周涛正值毕业季,只记得大一有个叫谭晶的学妹人美歌甜组织能力强,两人也不过只是几面之缘。在公司人事部招人时,周涛主动向谭晶递了橄榄枝——毫无私心,只不过是突然想起她而已。而谭晶确实也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周涛对谭晶还有这么一份知遇之恩。
但最近两年周涛也或多或少听说了关于谭晶的传闻,什么谭副总喜欢女的,谭副总工作开始混日子……关于她的性取向周涛不感兴趣,不过工作不认真却是有目共睹,凭她的能力,怎么可能只是在人事部屈居副总?可周涛又觉得不解,在她眼里谭晶一直是个和董卿差不多的拼命三娘,怎么会突然间就变成了个办公室油子?
可这些事终归与她无关,周涛向来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多年以来她们就是碰到了会点点头职业假笑的普通同事,今天谭晶会找到她,并一句话切中她的要害,令周涛有些吃惊。
“周经理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周涛点头,努力维持出在外人面前优雅大方的样子,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谭晶那句话什么意思,与董卿有关,却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二人在会场三楼的咖啡厅坐定,这个点儿没什么人过来,屋内咖啡飘香,透过落地窗看到窗外又下起小雪,可此时却没人有心情欣赏美景。周涛快速给董卿发了条微信安抚,想来她叫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要紧的事。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因为没电关了机。
谭晶坐在周涛对面,噙着笑看她:“安抚好她了?”
周涛顿时有些窘迫,连强撑出来的笑都变得尴尬。
“周经理,明人不说暗话,您和董总监我大概也能看出来一二,您不用不好意思。”
周涛下意识反驳:“看出来什么?我俩不过是一个院儿里长大的交情,其实关系一般,你从我俩争副总这事儿应该也能看出来。”
谭晶浅笑,也不揭穿周涛拙劣的说辞,她的目的不在这里。
“周经理,我们不如来做一场交易?”
周涛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谭副总直说。”
“我用董卿在设计圈的名誉做砝码。”
周涛的额头密密麻麻渗出一层冷汗:“什么意思?”
谭晶拿出手机,递给周涛,是一张设计概念图,周涛认得,那是设计部忙了整整一个季度的成果,预计今年四月份上市。而如今谭晶给自己看的这张与董卿的设计略有差别,却冠上了雅颂公司的商标。
“这是DKC今年的主打系列。”周涛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未必吧?雅颂现在已经投入生产了,预计会比Dkc快一个月。”
“谭晶,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周涛努力让自己不去做最坏的猜想,然而事实摆在她眼前,她偷了公司下季度的成果给了对手公司,偏偏这事又与董卿直接挂钩。
“周经理想必也知道,一旦三月份雅颂把这个系列上市,第一个牵扯到的就是董卿,对吧?”
谭晶说的没错,这个系列是董卿去年开始就亲力亲为忙忙碌碌了小半年的。一旦雅颂上市,第一个受怀疑的就是董卿——主席设计师背叛原公司高价出售给对手公司。这个头衔一旦压到董卿身上,便能令她直接名誉扫地。
多年的谈判经验让周涛不得不保持清醒,冷静发问:“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提前通知我,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于什么动机,雅颂到底给了你多少钱。但目前来讲,你应该做的是不声不吭地坐享其成,又何必找我?”
谭晶不语。
“你有把柄在我手里,还是觉得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周经理是聪明人,我确实有点事需要你帮我。”谭晶正了脸色。“我需要你,帮我瞒着,并且提前让董卿换方案。”
周涛不知道谭晶是如何拿到一整套设计,也不知道谭晶该如何保密。而当谭晶说出这个请求时,她只得无奈苦笑。
“你知不知道事情一旦发生,郎总查到你就跟在秃头上找虱子一样简单?”周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谭晶背叛公司的理由,毕竟公司待她不错。“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就是,如果你不这么做,董卿真的会名誉扫地。”
“你难道不怕我明天就去揭穿你?”
“我当然可以明天就让董卿冠上抄袭的罪名。”那一瞬间,周涛突然觉得眼前的谭晶变得异常陌生。“周涛,都是为情所困,我们没有谁比谁高尚。”
周涛不停地揉着自己皱起的眉头,只是短短一个小时,她却觉得度日如年。
“你给我点时间考虑。”
“好,我随意。不过你需要快点,董卿那边根本等不起。”
等周涛再回过神来,偌大的咖啡厅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觉得浑身无力,像是刚应付完客户的虚脱感。她出门甚至不敢开车回家,失魂落魄地拦了辆出租车,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座位上,耳边不断回响着谭晶刚才的话。
-周涛,我们都是为情所困。
你找到我,是因为抓住了我的软肋,那我戳破你,是不是也要先找到你的软肋?
夜幕降临,窗外被点点灯火代替。董卿伸了个懒腰,关掉电脑,代表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扯了大衣拿上包匆匆出门,却在推开办公室门的一刹那看到了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周涛。
她今天穿了件卡其色的大衣,里面是黑色套装,蹬上高跟鞋在门口一站,活像个等着拖沓男友下班的女精英。
“周经理在我门外站着干什么呀?”尾音语气上扬,是董卿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的语气。
仿佛早习惯了董卿这样明知故问别别扭扭的态度,周涛靠近董卿,莞尔一笑:“在等董总监下班。”
“这样子哦,那然后呢?”
“然后送董总监回家呀。”
“不打算请小董吃个饭看个电影吗?”
周涛伸手看表,九点整。
“董总监要是不怕明天顶着张浮肿的脸来上班,咱俩现在就去吃饭看电影。”
董卿撇嘴:“切。”
董卿走在前面,迈着长腿,脸上溢满了笑;周涛在后头慢悠悠跟着,偶尔提醒董卿慢点儿走,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周涛你这墨迹劲儿活像我妈。”
“哟,那叫声妈听听?”
“滚,边儿去。”
驶入停车场,周涛熟练地倒车入库。待停好车熄火,董卿正欲拉开车门下车,却被周涛一把拽住。
“你干嘛?”董卿不解。
“董卿……如果,我是说如果。”周涛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果公司现在突然要你换掉一季度的主打,你会怎么样啊?”
“我会……冲到朱迅办公室摇她肩膀让她清醒一点。”问题有些奇怪,董卿只当周涛脑洞大开,打个哈哈应付过去。
周涛倒也不再追问,同董卿一起下车,并在董卿假意要走向和自己家反方向的董卿家时一把把董卿捞了过来。
“唉,我可不可以告周经理潜规则我啊?”
“你告吧,反正她们都觉得咱俩是在调情。”
“难道不是吗?”
“调个屁情,滚。”
拉着董卿手上了楼,又在董卿欲盖弥彰地指指客房的时候把董卿扯到自己房间。今天的周涛与平时那个一被调戏就脸红的死正经简直大相庭径。
董卿这人,人前人后反差极大。在公司员工面前人模狗样的话少,对着周涛却仿佛是个话匣子,从今天小撒干了什么傻事儿到朱迅在公司公然牵蕾蕾小手。周涛话少,就躺在她旁边,边听边笑。
后来董卿也说累了,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周涛替她掖好被子,被那人一把搂进怀里。她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醒着,半梦半醒间轻吻一下周涛的额头,一只手轻抚着周涛的头,喃喃到:“乖,不动了。”
周涛安静躺在她怀里,闻着熟悉的,董卿特有的香味,忽然就鼻头一酸,又不得不憋住眼泪,不让自己出声,怕打扰忙了一天的她休息。
“你说,朱迅是你闺蜜,那我呢?”
没有答复,只有董卿睡梦中的哼唧声。
待周涛也终于睡意昏沉,意识逐渐进去荒原之时,那人却突然又搂紧了周涛。
“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总监好(10)(11)
-元宵节 安乐团圆@你
-哭唧唧卿卿×哭唧唧桃桃
10.
那晚周涛妈又以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把周涛支去董卿那屋睡,周涛抱着自己门框硬是不出去,直到周涛妈直接把周涛枕头扔出去,周涛才抱着枕头一脸不情愿地走向董卿卧室,心里头却有点儿窃喜。
一进周涛门就看见那人坐椅子上看着自己,一脸坏笑。不禁抱住自己的肩膀往门口退了两步。董卿见她那一脸防备的样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躲什么,整的好像跟我能非礼你似的?”
“万一呢,趁我睡着偷亲我什么的……”
一下子被周涛说中心事,董卿的脸变的通红,干咳了几声,把脸别过去,指了指床示意周涛先躺下。周涛看着那人突然变了脸色心里觉得奇怪,躺在床上...
-元宵节 安乐团圆@你
-哭唧唧卿卿×哭唧唧桃桃
10.
那晚周涛妈又以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把周涛支去董卿那屋睡,周涛抱着自己门框硬是不出去,直到周涛妈直接把周涛枕头扔出去,周涛才抱着枕头一脸不情愿地走向董卿卧室,心里头却有点儿窃喜。
一进周涛门就看见那人坐椅子上看着自己,一脸坏笑。不禁抱住自己的肩膀往门口退了两步。董卿见她那一脸防备的样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躲什么,整的好像跟我能非礼你似的?”
“万一呢,趁我睡着偷亲我什么的……”
一下子被周涛说中心事,董卿的脸变的通红,干咳了几声,把脸别过去,指了指床示意周涛先躺下。周涛看着那人突然变了脸色心里觉得奇怪,躺在床上以后董卿也迟迟不肯上床,明明都一点了,明明都坐在椅子上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你还不睡啊?”大概是困了,周涛这句话问的黏黏糊糊。
“这就去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周涛听到董卿倒在床上的声音,感到床的另一侧塌陷下去,周涛翻了个身,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睡吧,晚安。”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董卿这样对她说了一句,语调是少有的柔和,带着点儿小鼻音,听上去舒服极了。
大概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劳,周涛渐渐陷入了意识荒原。
大年初一的早上是被董卿摇醒的,好在周涛没什么起床气,被迫起床也只是皱了皱眉头,看着董卿裹着被子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更是没了脾气。
“你干嘛?”周涛问。
“你昨天不是说你是我姐姐辈的吗。”董卿笑的一脸奸诈。“那你是不是得给我压岁钱?”说完就把手伸了出来。
熟悉的场景,不同的台词。每年大年初一周涛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都是董卿,然后再听到这人以各种不同的理由管自己要压岁钱。去年是周经理加薪要体恤后辈同事;前年是说周涛找了男朋友得先投资董卿以后董卿好给他俩随份子钱——虽然他俩大年初五就分手了,对方说周涛天天对他不闻不问偶尔出来约会看电影说两句话都是“唉这个董卿也想看来着”“你都不知道董卿昨天有多沙雕”等等,谈恋爱谈了七个月,周涛和他没怎么深入了解,他倒是对董卿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有时候他就想他到底是在和周涛谈恋爱还是和董卿谈?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过年他提出要去周涛家拜访伯父伯母,周涛一口应了下来,结果他拎着大包小包过去探望,整个一天他和周涛两句话都没说上,那董卿像是长在了周涛身上,一看他俩离得近了就立马贴上来笑嘻嘻,周涛爸妈对他似乎也不太热情,回了家心情过于低落提出分手,本想着周涛能安慰他两句,结果那人几乎是秒回了一句“好”弄的他想当场摔手机。
刚分手那天周涛心情不仅没有失恋的痛苦反倒还有一种解脱感,董卿却非拉着周涛出去逛街唱k,说是为了庆祝她回归单身帮她扫除失恋的痛苦,结果是陪她疯玩儿了一下午。董卿表示我能听周涛唱一下午的歌已经是我的忍耐极限了,还想让我怎样?
而今年董卿依然没有例外,还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周涛旁边儿楚楚可怜地要压岁钱,不过今年的理由更扯淡一些。
“那你倒是叫声姐姐听啊?”
董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你怎么这样对我。”
“我怎么了?不你说我是你姐让我给你压岁钱吗?那你倒是叫声姐姐听?”
“周涛,我这人一向不善言辞你也不是不知道,感情都在我心里……”
周涛摆摆手打断董卿的胡言乱语:“你不善言辞那我就是自闭症了,别说别的,不叫姐姐没有压岁钱。”说完就掀开被子起身,伸了个懒腰故意气董卿:“拜拜,刷牙去咯。”
董卿一个眼刀飞过去:“周涛,你可真行啊你。”
结果就是董卿宁死不叫姐,还说周涛非要占她便宜;周涛撇嘴说她还觉得董卿叫她姐显她老呢,谁让董卿提这茬了。
“所以你看啊董卿。”周涛语重心长,拍拍董卿肩膀。“你要是不说我是你姐这事儿,我是不是就给你压岁钱了?”
董卿面无表情拨拉开周涛的手:“比如说呢?去年的八块八毛八?”
“我那是心意,难道888块钱比8.88的心意还要贵重吗?”
“算了吧,我更喜欢888块。”
周涛听了,用手捂着胸口作痛心状:“难受,董卿,我太难受了。”
“滚,我妈叫咱俩洗手过去吃饭。”
“得嘞。”
之后的几天董卿一直和周涛墨迹压岁钱这事儿,周涛就像是故意气她似的,愣是那人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给一块钱,但却在出门吃饭看电影时自觉去掏钱付账。有时候董卿就觉得周涛真是个别扭的人,董卿要的她偏给,董卿没提的她却主动奉上来。
初六那天一大早董卿就接到了公司的紧急通知,说让董卿去嘉兴出趟差解决点儿合作上的事。一大早董卿就骂骂咧咧开始收拾行李,一边抱怨着公司的变态一边庆幸着朱迅也是大年初六就和她被逮到一起去出差。
周涛就站在她旁边儿,抱着膀跷着腿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
“董卿,你这么收拾能收拾到明年过年。”看着董卿大老远跑那边儿拿了个牙刷过来,走路还懒洋洋地没精神,周涛忍不住开口。
这话刚落董卿耳朵里,董卿就抬头一脸怨念地看着周涛:“你别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大过年出差,搁你身上你能开开心心的还说一句出差快乐?”
“那没准儿,我一向敬业。”
“是是是,我怎么忘了周经理在咱们公司的名号,拼命三郎,啧啧啧,不过你这下和朱迅有的一拼了。”
周涛回嘴:“是,哪有董总监厉害,十二月都快把公司当家了,这精神,可歌可泣。”
“我那不是敬业,我就是为了升职,我就是个俗人。”自嘲般说出这些话。
周涛撇嘴:“啧啧啧,董卿,你说这话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资本家的铜臭味儿。”
周涛这话刚说完,董卿就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了行李箱里,起身拉上箱子甩了两下,确保万无一失后才细细琢磨周涛刚刚的话。
“资本家的铜臭味儿?”董卿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靠近周涛,直至把那人逼到墙角里。抬起胳膊,搂着周涛脑袋往怀里塞:“哪有铜臭味儿?你好好闻闻!”
周涛使劲儿挣来董卿,胡乱扒拉开董卿的手揉了揉自己惨遭毒手的脖子,脸通红,董卿想估计是在自己怀里不透气,憋的。
“有毛病,臭死了,赶紧洗澡去吧。”说完这话周涛捂着脖子头也不回地出了董卿屋,留下董卿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头嘟囔:“臭?早上刚洗的澡啊……还是牛奶味儿的沐浴露呢。”
董卿是下午两点半的航班,和朱迅一起,周涛开车,拎着大包小包送她去机场。周涛也提了一嘴要不要陪她一起去浙江,董卿看着站在门口巴巴望着周涛车远去的四个老人,直到这四个人变成她眼中的小黑点儿,到消失在她眼里。转过身,冲周涛摇了摇头:“算了吧,你看他们四个,跟留守儿童似的。”
“……那叫孤寡老人。”
一到机场才发现十七不仅把自己拎过来了,还扯了个家属过来——这俩人在董卿和周涛旁边儿坐着,腻腻歪歪的让董卿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俩你俩,差不多得了。”
张蕾回头,一脸幽怨:“你单身,你不懂。”
董卿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不住地摇着周涛:“你能不能管管你们财政部?财政部员工公然挑衅设计部总监?!”
周涛一脸冷漠:“没办法,她女朋友是副总,忍字头上一把刀。”
“靠,这才是裙带关系!!”
邻要登机时这俩人还缠缠绵绵不肯放手,好像朱迅去趟浙江再也不回北京了似的。董卿实在忍不了这俩戏精,扯着朱迅进了登机口。
“赶紧走赶紧走,等会儿赶不上飞机了。”
周涛也扯着张蕾头也不回地走了:“赶紧走赶紧走,等会儿天黑了找不着家。”
“经理,你怎么能这样,你难道没有和情人送别的时候吗?你没有舍不得吗?”
周涛一脸黑线,朱迅怎么回事,谈个恋爱给人家姑娘谈成琼瑶剧女主了。
“我还真没体验过,我就送董卿送的最勤了。”
听了这,本来嚎叫的张蕾一下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凑到周涛面前,一脸八卦:“难道董总监走你就一点儿不难受?”
难受?周涛拧着眉毛开始细细琢磨起,这个在她字典里的解释实在匮乏的词。莫非,像刚才十七和蕾蕾那样腻的周涛想吐哭的董卿心烦意乱就叫难受?想到这儿,周涛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有,一点儿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还重复那么多遍,可疑哦……”
“张蕾!”周涛装出一副正经的神色。“你是不最近和朱迅待一块儿时间久了忘了我是你直系领导了?初八上班儿,八点半必须到!”
“……经理我错了,经理新年快乐,经理我打车走了。”
周涛一脸不爽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想起她每一次送董卿出差的画面。每一次那个人都走的利落干脆,从不回头张望,偶有一次不过是冲着周涛喊了声周涛拜拜。而自己好像也是无比坦然,每次都是冲董卿挥挥手便走了,心里也说不上有多难过,只不过是在偷偷地期待着她回到北京而已。因为心里头确信她会在那天回来,所以她需要做的大概只有等待而已,心里只有期望,又怎么会难过呢?
脑子里这么想着,可当开车回了大院儿,院儿里静悄悄,即便是大红灯笼高挂着映得满院儿通红,看上去喜庆热闹的很。可没了那人层出不穷的鬼主意和歪点子,被自己说成是聒噪的活跃,周涛竟然头一次感觉到没了董卿的世界居然这么无聊。没人陪她打嘴炮消磨时间;没人动不动没事找事来挑衅她;没人赖赖唧唧冲她撒娇说周涛我想要压岁钱。
猛地摇了摇头,周涛从回忆里艰难抽身,不禁被自己吓了一跳。从什么开始董卿竟然占据了她生活中这么大的部分,从生活到工作,哪里都有董卿的影子,像是为周涛一层层裹上茧,让她有点透不过气。
那天晚上,睡眠状况一向良好的周涛,失眠了,直到后半夜才能睡着。或许董卿说的没错,晚上搂着个公仔可能真的有助于快速入睡?
第二天她就跑董卿那屋可哪找她嘴里那大娃娃,从衣柜到床底,虽然这样做有点儿不道德,但董卿的屋让周涛找了个遍儿也没见什么公仔的影子。唯一出现在她屋里的卡通形象就是上次元旦回来在董卿桌上见过的那只丑丑的浣熊公仔。
周涛拿起那小公仔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娃娃虽然干净,但看上去却旧旧的,好像有点儿年头了。况且这东西为什么怎么看怎么眼熟啊?周涛嫌弃地放下那个公仔,使劲摇了摇头,这么丑,总不是我送给董卿的吧?
“董姨~”周涛伸着懒腰去房厅找董卿妈。“董卿睡觉时候抱着的公仔在哪啊?”
“公仔?”董卿妈拧着眉头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她睡觉从来不抱东西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越长越大就不愿意同别人亲近了,那娃娃放屋里她肯定也只会说句渗人,能睡她屋里的估计就你一个了,我都不得行!”
后边儿的话周涛选择性忽略,只不过是那句“董卿睡觉从来不抱公仔”一直在她脑袋里回放,从来不抱公仔那天怎么还说自己占了她娃娃的位置?难道董卿大晚上搂着那丑浣熊睡觉?周涛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娃娃,立马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放别的娃娃渗人,这浣熊搂怀里不更睡不着觉?
那,合着董卿说我占她娃娃位置是骗我呢?那她骗我是为了什么?
“你占了我娃娃的位置,你就要担任它的角色。”
是好好担任了,让她搂着睡了那么长时间呢。想到这儿,周涛突然感觉自己的脸跟被火燎了似的烫,和董卿妈搪塞几句就回了自己屋,躺床上拿被子捂着脸打了好几个滚儿。
手机响了,周涛把脑袋露出来一看,是董卿发来的微信,一张董卿张嘴把大闸蟹往嘴里送的照片儿,灯光挺好,角度也挺好,称得上是秀色可餐。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冬天的,啧啧,资本家的腐败。”
-嘉兴
“董卿,你有完没完。”朱迅举着手机冷漠地看着眼前举着个大螃蟹对着镜头矫揉造作半天的女人。“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爱照相的癖好?”
“哎呀你别问了,拍好看了有赏。”
朱迅看着镜头里拿着螃蟹一脸僵硬的董卿,不满地开口:“你能不能自然点儿,你这脸臭的好像你被这螃蟹绑架了似的。”
“那是你不会拍!”
朱迅一下子撂下手机,目露凶光:“董卿你想好了,这儿可就咱俩。”
“我错了,快照,等会儿下楼给你买榴莲。”
屈服在榴莲大人的淫威下,朱迅无奈地拿起手机又对准董卿。你说董卿这模样长的这么好看,今儿这蟹看上去也是诱人的很,怎么把她俩搁一起这画面就这么别扭呢?
“董卿,你自然点,这摆拍痕迹太明显了。你想想你什么时候最自然?”
“什么时候最自然?吃的时候,自不自然?”
“那你就开吃!”
董卿狐疑:“现在?”
“对!开吃!”
那人脸上终于没了和她妈出门儿照相一样的做作表情,姿态也不僵硬了,朱迅趁着时候抓拍了她好几张才满意地点点头。
董卿看她那表情忍不住把手机抢了过来,照片上的自己确实比之前照的自然了。
“唉,怎么办,我就一直都是这么可可爱爱的。”
“你这是要干什么,发朋友圈?不像你作风啊。”
董卿的脸比摆拍那阵儿更不自然了:“我……给我爸妈发过去,他俩好久没回上海了,都想蟹子了。”
下一秒,她同周涛的对话框里就多出了一张她吃大闸蟹的照片。董卿恨恨地想着,周涛啊周涛,我为了给你发张照片可放着那蟹半个多钟头没吃,你要不夸我我就和你没完!
那人几乎是秒回:嗯,蟹不错。
董卿翻了个白眼把手机甩一边儿,这前后态度的转变把朱迅看的一愣一愣的。
呵呵,果然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11.
初八,上班儿的头一天,大家都不得不从家里头的温柔乡抽身到公司里的猎场来,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兢兢业业,为了生计与未来而忙碌着。在一堆哈欠声和抱怨声中,周涛急匆匆的脚步声与逆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下午一点多就接到了朱迅的电话,电话里头支支吾吾说董卿摔了,在合作公司门口的一大块儿平地上摔的那叫一个惨目忍睹,偏这人还爱逞强,助理扶她起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文件给我,上楼”,挺着那疼硬是上楼去开会,两个多小时的会有一半儿时间都是董卿站着给大家介绍方案。朱迅看她那行动灵敏的跟没摔似的,以为她没什么事儿,谁知道刚双方刚达成协议散会,董卿那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朱迅凑近了才发现那人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抓着朱迅衣角喊了好几句医院,最后还是救护车来给担架抬走的。自打朱副总那摔字一出口,周经理的脸就垮的厉害,双手插兜,好像周身散发着丝丝寒气让艳艳都不敢靠近。
“董总监没事吧?”艳艳试探性问了一句。
然后她看到了这么多年跟在经理旁边儿都不曾看到过的,让她觉得有点可怕的眼神:“没摔死。”说完这句话经理就头也不会地出了办公室,直往郎总办公室走,这才出现了上头那逆行的一幕。高跟鞋敲在地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不过这次好像是大家都听的出来的,显而易见的愤怒。
“周经理怎么了?”周围人忍不住议论。
“听说董总监出差摔着了,还不轻。”
“怪不得……她俩不会真是一对儿吧?”
平日里若是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周涛总要骂几句的,可这次除了心急她顾不上什么别的了,脑子里只想着董卿摔的得有多疼,进了郎总办公室就开门见山说要请两天假,那气势,把郎总看的一愣一愣的。
“工作都安排好了?”因为不曾见过这样暴走的周涛,郎总开口都有点小心翼翼。
“嗯,等会儿就去安排,设计部那边我也会过问的。”
郎总点点头。任职这么多年,周涛在处理任何事上都会表现出非同常人的镇定与从容。唯独今天,无论是慌张的表情还是似乎有些不礼貌地突然闯入,这一切都不符合周涛平时的作风。而所有偏差产生的原因都是,董卿摔了。
想到这里郎总不禁发问:“涛儿啊,你和董卿到底……”
周涛挥挥手打断他:“不是闺蜜,关系一般。”
郎总自然自动过滤掉了那句“关系一般”,脑子里只剩下“不是闺蜜”。不是闺蜜还因为她摔了一改往日脾气,不是爱还是什么?啧啧啧,这么多年了居然隐瞒的这么好,要不是那天董卿那么一闹,自己还真以为她俩交恶呢!
周涛:你们当领导的脑回路都这样吗?
让艳艳买了最近的飞浙江的机票,对着几十号人交代了一下任务。当周涛做上飞机座椅那瞬间才感觉到了自己全身的疲惫,这一切自然是拜那个平地摔了的小祖宗所赐。
沉沉地睡到了目的地,一下飞机就看见小白冲着自己招手。周涛点点头,随即跟着小白上了开往董卿医院的车。
一路上小白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平时周经理都是那个温柔的让人随时如沐春风的人,怎么今天从一见到她这周身的怒气就压不下来呢?看都不敢看周经理一眼,小白不停给自家总监汇报着情况。
“总监总监,我接到周经理了,她好像很生气,我好害怕,我都不敢说话。”
“那你就别和她搭话了。”
总监这条微信刚发过来,一直不做声的周经理可算开了口:“董卿现在怎么样?”
小白捂脸,怎么一下就问到要害了:“呃,摔骨折了……”“骨折?!”
还不等小白说完话,周涛这一句就立马加了上来,小白往旁边看了一眼,周经理的眉头拧的跟天津大麻花似的。
“是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最好是多修养几天。”小白战战兢兢。
“那董卿怎么说?”
“董…董总监说最多歇三天,她还说这破地方闷都闷死了还想让她躺一个月?闲死她得了……”把自家总监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周经理,转头一看周经理的脸,黑的跟什么似的,小白突然有点儿担心等会儿自己的下场。
“胡闹,她是不想要腿了是不是?”
小白差点儿被周涛喊哭出来:“经理,您快劝劝董总监吧,我们这儿谁也管不住她啊!”
虽说有几分夸张的成分在里头,小白心想,但自己说的这也是事实。董总监在床上躺着都恨不得把文件拿过来看,撒贝宁刚还和自己哭诉说董总监刚刚微信催自己手稿。小白这心思自然不只是为了看周经理和董总监合体,更多的也是想让董总监好好休息休息。
领着周涛进了医院,一步步走到董卿所在的病房。朱迅正在门外长廊坐着,看周涛来了仿佛看见什么救命恩人似的,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来了,快进去劝劝她吧,谁说都不好使,非得大后天就出院。”
周涛点点头,推门进了病房。那人蒙着被子,背对着自己,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省心,不满地哼唧了几声:“我真的没事,躺两天就好了,你们干嘛一个个车轮战似的来劝我,我告诉你们,谁都不好使!”
倔,倔的跟头驴似的。周涛摇摇头,一脸不满地掀开了董卿被子,那人不耐烦回身,看见是周涛后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周涛冷哼一声:“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就得这个血书以死明志了吧?董卿不是我说你,你下半辈子是想残着是不是?对自己能不能上点心?在这多躺几天养养能怎么着你?”
其实周涛在董卿面前也不大失态的,她总是给自己罩上一层厚厚的罩子,显得她整个人完美,得体,大方,像个没有缺点的人。可董卿厌恶那样的周涛,厌恶那样小心翼翼谁都不想去得罪的周涛,厌恶那样可以对着讨厌的人笑的爽朗的周涛。好像是这层罩子她都习惯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她也很少能取下这层防备坦诚相待。而现在,眼前这个骂自己骂出哭腔的周涛,她看了心里头却觉得十分欣喜。
“我简直要爱死现在的你了……”董卿忍不住小声呢喃了一句,周涛那眼泪跟刹不住闸了似的哗哗往下流,自然是没留意董卿在说什么的。
“哎呦我的妈,到底是我摔了还是你摔了。”周涛一哭董卿就忍不住咧嘴哈哈笑。门外人听了一阵瘆得慌,怎么回事儿,怎么周经理一来就又哭又笑的?
“你滚你,你先别跟我说话,我看你我生气。”周涛眼睛哭的通红,董卿拿手胡乱给她抹了几把,眼泪是止住了,抽抽搭搭却停不下来了。肩膀也顺着她一抖一抖的,让董卿看了笑个不停。
“行行行,我不和你说话。”
“不行!”明明是这人说不让自己和她说话的,自己答应下来以后第一个说不行的也是她。董卿一脸的无奈,怎么跟周涛摔了自己哄她似的呢。
“那我到底说不说话?”
“我那就是…胡说的,你要一声不吭,我转头就走人,让你自己在这破地方躺个十天半个月不出门儿,看我都不看你一眼!”
哟,这又开始放狠话了,董卿偷笑。
“怎么能这么对我一个病号,你都不知道我摔下去那时候有多疼。”董卿开始撒娇,作可怜状。
周涛瞪了她一眼,没好气:“你现在知道疼了,当时瞎逞什么英雄?”
“那我还能当场走人?好不容易跟对方敲了这个时间了,就差临门一脚了,我可不想在我这儿掉链子。”
董卿想,周涛应该是能理解她的。因为她也是那样一个不肯服输,不肯拖后腿,为了大局可以牺牲自己一些东西的人。
果然,这话说出去以后周涛的脸色可算缓和下来,只不过嘴上依然不依不饶:“那你就不会少站着点儿,一站站一个多小时,不疼死才怪呢。”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那你能不能在医院多休息几天?”周涛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董卿听了一脸为难:“你也不是不知道公司那么多事呢……”
周涛听了咧嘴又要哭,董卿立马见状应下来:“行行行躺几天就躺几天,您可真是我祖宗。不过说好了,我闲不下来,电脑和文件都得给我拿医院来。”
“你爱忙活就忙活你的,反正你得躺着休息。”周涛渐渐平复了情绪。
董卿乐了。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怎么感觉自己中套了,从一开始估计她就跟这儿等着自己呢吧。但是,上当的感觉还挺好。
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叫声,董卿不好意思地吐了个舌头,讨好地看着周涛,换来周涛的一记眼刀。
“我饿了。”
周涛起身要走,却被董卿扯住了衣角,低头一看,那人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你别走啊。”
“我是叫小白给你买份饭去。”
也不知道在门外偷听了多久,一听周经理提到自己,小白立马推门进来,手提着刚去买的骨头汤,笑的像个小狗腿:“来了来了,一直等着呢。”
周涛把饭接了过来,却想到自己刚才有些可笑的样子大概是都被小白听到了,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小白见状立马体贴地开口:“放心周经理,我什么都没听到。”
周涛赞许地点了点头,刚想夸小白几句,门外的朱迅却闪了进来:“但是我听到了呀!嘿嘿嘿,周涛,要是公司里的员工听说我们稳重的跟个大佛似的周经理居然能哭成这样是不是都得炸了啊?”
董卿捂脸,心想这下朱迅可完了。
周涛听了面不改色,把饭递给董卿就开怼:“怎么着啊朱十七,要不要我把你路边儿跟公司总监喝酒喝多了在我家屋里踢正步的光荣事迹告诉咱们们公司那群天天喊着为了朱副总弯一次的小姑娘们啊?”
果然,周涛一开口,就知道有没有。
“……行行行,我错了,小白走,咱俩别在这儿发光发亮了。”
董卿在周涛身后疯狂点头,这是这几天来朱迅最有眼力见儿的时候了。
周涛回头,看着那人还抱着那汤一口没动。
“干嘛不吃?”她坐在了床边儿。
“人家病号不都得享受喂饭待遇吗?”董卿开始得寸进尺了。
“滚。你摔的是胳膊又不是腿。”
“你有没有常识。我这个腿啊它一疼它就连带着这个胳膊了,你看你看我胳膊,都抬不起来……”董卿装出一副费力抬胳膊的表情,眼睛死死看着周涛,笑的一脸狗腿。
周涛脸上写满了“我拿你真是没招没招的”,不情不愿地拿过董卿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汤,却仔细地吹到温才敢送进董卿嘴里。
“嗯,下一口可以再加点米饭。”
“闭嘴,我怎么喂你怎么吃得了。”
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周涛想着让董卿早点休息,拎着饭盒起身就要走,却又被董卿扯了衣角。
“你要去哪?”她听到董卿闷声问她,小心翼翼地。
“找个宾馆睡觉啊。”
“不是说好陪我吗?”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周涛环视了这病房一周,也就那个沙发能住人。无奈地指了指:“你让我睡那个?”
这下董卿倒是大方,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余,一副大爷样:“睡这儿呗。”
看董卿一脸期待,眼睛里都写满了你快来你快来,周涛却犯了难:“我怕我再压着你。”
“哎呀不会的,你走了我更难受了,这么大个病房就我一个人,我胆小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鬼故事都是发生在医院的,半夜我再睡不着,看着窗外巡房的护士吓的够呛……太惨了太惨了,呜呜呜,刚摔了今晚就得一个人练胆儿了……”
“行了行了行了,我睡这儿。”周涛打断了董卿的干打雷不下雨。董卿一听周涛应了下来,立马变了副脸,欢欢喜喜地拍着旁边儿的位置让周涛躺上来。
褪了外衣,只剩下里面的打底。周涛轻手轻脚爬上了床,生怕碰着身边这位一下。董卿却满不在乎,待周涛整个身子都安安稳稳躺在了床上以后,董卿立马转头搂着周涛,钻进了周涛怀里。
“恩,这样睡觉会比较舒服。”编瞎话都不害臊。
周涛小心翼翼地搂着董卿,看着怀里乖的跟个大型猫科动物似的人不禁笑了出来:“你一生病就这么黏人吗?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还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
感受到董卿的气息渐渐平稳,周涛终是忍不住问了句“现在还疼吗”。
董卿半天不作声,周涛只是感觉到她有微微地抖动。踟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小声地,带着点儿哭腔地说了句“疼,钻心的疼,疼死了”。
是啊,董卿怎么会不怕疼呢。小时候是被蚊子咬了一下都得哭着过来喊周涛的人;是都上了高中了切西瓜时不小心切到手都哭着喊着说周涛我是不是大出血了的娇气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只是长大了,就连骨折都可以说不疼了;怎么可能只是长大了,就只能对着朱迅一遍遍说着医院,却连一个疼字都喊不出来。
想到这儿,周涛心里头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鼻子又酸了,眼泪又要下来了,抱着董卿的力度又紧了几分。感受到周涛用力了,董卿忍不住在周涛怀里抽搭了几声。而周涛只是不断地拍着她的后辈,像是小时候做了噩梦,大人安抚小孩子那样。
“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好。”
【卿涛】刀锋
*首发微博,略作修改
*毛姆脑残粉,致敬之作
*双御姐,暗黑向,相爱相杀梗
*打正主的名字真是略尴尬……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北京城下着暴雨。
那时的媒体还没有学会用“XX年一遇之特大暴雨”之类耸人听闻的词语形容天气,但周涛想来,那场雨下得是极大的,从窗户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灰黑色,满城的乌云幽幽压在头顶,雨水张牙舞爪的哗哗声将城市冲刷成一张黑白默片。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这场阴鸷的雨中她们的相遇是不祥的。
那天她难得闲下来,给自己泡了杯极浓的黑咖啡,心思倦怠地望着窗外。
她想自己或许有点像这座城市,历史悠久外表森严繁荣热闹,可只要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能...
*首发微博,略作修改
*毛姆脑残粉,致敬之作
*双御姐,暗黑向,相爱相杀梗
*打正主的名字真是略尴尬……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北京城下着暴雨。
那时的媒体还没有学会用“XX年一遇之特大暴雨”之类耸人听闻的词语形容天气,但周涛想来,那场雨下得是极大的,从窗户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灰黑色,满城的乌云幽幽压在头顶,雨水张牙舞爪的哗哗声将城市冲刷成一张黑白默片。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这场阴鸷的雨中她们的相遇是不祥的。
那天她难得闲下来,给自己泡了杯极浓的黑咖啡,心思倦怠地望着窗外。
她想自己或许有点像这座城市,历史悠久外表森严繁荣热闹,可只要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能原形毕现,多少铮铮房屋匆匆人群都无法掩饰黑白默片般的静穆——或者换个不好听的说法,死气沉沉。
她也不怎么理解自己怎么会用历史悠久来形容一个人,这明显是词语误用,站在台上是要被批的,但这是她难得清闲的一天,或许一年中只有这么一个下午,她决定用整个下午等一杯黑咖啡冷却下来。这个美妙而死气沉沉的下午没必要和自己抠字眼,像个锱铢必较的守财奴。
或许自己真有点老了。
她随即揉揉太阳穴自嘲地笑了,这太可笑了,没人会说她老了,她年纪正好风华正茂,事业蒸蒸日上前途不可限量,是巅峰状态才对。
她随即拿起桌面上的镜子,正对着自己。镜中的女人一张年轻美丽的脸,皮肤光滑面色红润,看上去好得很。
于是她扯起嘴角微微眯起眼睛,镜中的女人对自己展现出桃李春风一般的笑容,完美无瑕亲切友善,如同精美绝伦的面具。
镜子折射出雨水晃眼的光,像个明晃晃的讽刺。
2002年,董卿撑着伞走进央视大楼。
她很少来这儿,机会稀少,来时还总是天有异变,刮风下雨打雷闪电,这栋楼拼尽全力地用一切自然因素将她推开。
就像这次,一道惨白的闪电在她身后划破阴霾密布的天空,雨声响得歇斯底里。
倘若她知道有人透过一扇窗户百无聊赖地向外看着雨中的世界,或许她会走得更优雅些,露出标志性的笑容高跟鞋走得稳稳当当,但此时她只想逃离这场倒霉的暴雨,到楼里避一避。
她在门口收起雨伞,雷声似乎更响了些。
她出现得太突兀太格格不入了——时隔多年周涛还能记起那柄雨伞,这个人的到来带着太多预兆,她的身后无端亮起的亮白闪电携着万钧之力劈破长空,雷声轰鸣像一出交响乐,而那柄雨伞是黑白世界里唯一一点亮色。
她不知道撑伞人的名字模样性格经历,但她记得那柄伞,透彻的、明艳的、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在天地间浓得化不开的一抹红。
像这栋老楼流的血。她想。
大雨过后周涛重新投入工作认真背稿,董卿得知自己被安排在西部频道走出央视大楼。
第二天周涛有条不紊地着手处理离婚事宜,董卿准备陌生的节目潜心录制。
周涛好聚好散心平气和地拿到离婚证,董卿啃着专业资料做着不冷不热的节目。
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台里主持人来来去去几百号人,一个新面孔的加盟不足以引起周涛的注意。
毕竟当时名声大噪锋芒正盛,纵使感情生活兵荒马乱全面溃败也无法阻止她的光彩绽放,举国瞩目世人青睐,是央视最亮的明珠。
没什么不好的,生活于她够眷顾,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工作以来最多的体会竟是“得偿所愿”,某个方面的溃败无法阻止她向前。
向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远的远方前进。
周涛和董卿严格意义上的相遇或是相识是在2004年。
2004年某种意义上是个多事之秋,阜阳劣质奶粉害死婴儿马加爵杀害四名同学河南陕西两地煤矿瓦斯爆炸内蒙古飞机失事……而这一年周涛重新戴上婚戒在自己两年前一败涂地的感情生活方面打了个漂亮的胜仗,董卿调入综艺频道后凭借青歌赛的主持过得如鱼得水虎入山林。
如果画一个曲线的话,周涛会发现自己和董卿的生活在02年到04年有微妙的重叠,一者感情一者事业,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高峰低谷几乎毫无破绽。
她第一次认识那个因为青歌赛而名声鹊起的女人是同样是在一个雨天。北京的夏天偶有暴雨,每次都哗啦啦下得人心烦意燥甚至惶惶不安,周涛不喜欢雨天,甚至称得上厌恶。
每个雨天,无论多么功成名就人生得意,她都会从骨子里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就像无论她多努力都没办法将黑白的北京城染成彩色。
一柄红色的长柄雨伞像花一样盛开在天边。
那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两年前的暴雨在眼前纷纷淋淋倾盆而泻,闪电的背后女人撑着伞缓缓走来,透彻的、明艳的、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在天地间浓得化不开的一抹红。
像这栋老楼流的血。
她匆忙推开办公室的门急急忙忙地下楼梯想要看个究竟,在雨天分外懈怠的理智摇摇欲坠地控制着她一路狂奔的冲动。
——这是不可以的,太冲动太狼狈太凌乱不堪。
所以还得维持微笑,脚步迅速可依然稳稳当当,高跟鞋发出清越的声响,哒哒哒哒敲击在地面上,她走到大门前,正碰上女人收起雨伞,耐心地让伞面上的雨珠顺着伞骨留下,在门前汇聚成小小一滩闪烁的水迹。
周涛模糊地认出那个人,她低着头,额角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睫羽低垂,和节目上看到的不太一样。
她突然想到,她都转到综艺频道这么久了,阴差阳错地,不知为何,自己从没见过她。
于是她有些局促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制造一场寒暄能用什么借口解释自己走到门口却又不出门的行为。
就为了一把伞?
真愚蠢。
超市应该有很多同款,她想,一把普普通通的长柄雨伞,没什么稀奇的,红色,没有图案没有花纹,伞柄修长,似乎是不锈钢制,伞股细密,比自己用的多出十来股,伞面光洁,并不很新但整洁鲜艳,一眼就能看到。
一把普普通通的伞而已。
那就装作擦肩而过吧,周涛硬着头皮想要走出央视大门,装作自己要出去买什么东西或是办什么事的样子,就装作这样吧,只要擦肩而过时点点头微微笑就行。
但女人悠悠抬起头,嫣然一笑,离她只有半米,这不是一个太好的距离——离得太近了,通常只有亲近者才会相距如此之近,近得那个笑容仿佛触手可及。随后她听见她开口,那个和自己狭路相逢的女人用自己此前听过不少次此后还将听到无数次的圆润声线开口:“初次见面,周涛,我是董卿。”
后来周涛老是费尽心思地想要找出这场相遇的不对劲之处,一种古怪的感觉并非来源于自己为了一把伞下楼的冲动或女人面对自己时的不卑不亢,她琢磨了很久,终于想起那天董卿做自我介绍时字正腔圆地说“我是董卿”而非“我叫董卿”,以前不知从哪儿的杂志上看到过,初次见面说“我是”的人往往更有自信,对自己充满信心坚定不移。
不过这个原因也奇怪,不管怎么说那天她下楼的冲动和董卿的态度都比一字之差更令人生疑,可她记住的只是那句自我介绍而已。
“你好董卿,初次见面,我叫周涛。”她记得自己露出客气得近乎虚伪地笑容和女人握手,后者那只空出来的手拿着那柄雨伞。
她们之间的第一个话题也足够莫名其妙,周涛不知道自己那天是为了什么发疯,但回过神来她已经和董卿并肩同行了,指着雨伞问她:“这把伞,是你的?”
——糟糕,这可不是个多好的开场白,别说是作为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主持人了,就算是普通的社交场合,用这么一句话开头水平也够低下了。
“是啊,”她记得女人耸耸肩笑着回答,声音清灵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笑容甜美恍若春风催开漫山遍野的花,“第一次来北京时买的,两年前开始,用到现在。”
来北京——这倒是个相当不错的话题,这个姑娘不动声色给自己创造了个继续对话的机会,她本没必要回答得如此大费周章的。
于是周涛心照不宣地顺着线索问下去:“说起来,之前没和你见过面,也没机会问你,为什么要来北京啊?”
董卿的细高跟声快要将外面的雨声淹没了,走廊上只有她们俩人,大概有三秒的时间,她只能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两人均匀的、几乎在同一频率的呼吸声。女人终于打破横亘在两人之间连绵不绝的沉默,侧头看向她,声线微微上扬:“那么周涛,你又是为什么从北京电视台来央视的呢?”
——这不一样,年轻人,这不一样。我是自然地、理所当然地、意料之中地工作调动,而你不一样,年轻人,你知道的,你放弃的和我放弃的、你得到的和我得到的、你预期的和我预期的,以及我们承受的落差,都完全不一样。
——而且,你这种问话方式,实在太缺乏礼貌了。你不应该这样和我讲话的,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你都比我小,你应该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喊一声涛姐,客客气气地说些向往外面的世界之类的漂亮话,然后我们分道扬镳,愉快地结束这场谈话。
她没来得及回答,相比语言周涛的心理活动要丰富得多,主持人练出来一身甜言蜜语违心说话的能力,彼此之间的虚与委蛇大家都熟悉不过,纵使内心不满表面也总能风平浪静面带微笑,刚想开口随意说句客套话敷衍过去,董卿自己接上话。
“无非是向往外面的世界而已。”
周涛于是笑了起来,这些年摸爬滚打大家都不是小姑娘了,台里新的红人果然聪明,看似出其不意实则进退有度,似乎本要让自己大吃一惊可很快就回到正常的社交轨道上,这才是她们之间该有的样子。
但她的笑容凝固起来,因为那个声音混杂着高跟鞋的哒哒声像雷声一样回旋在她的耳边:“简单来说,野心而已。”
国人对“野心”的态度颇为微妙,相比这样的说法他们通常更喜欢抱负、雄心、壮志这样温和的词汇,而野心是多少带着贬义的,太锋利的词总是不讨巧,就像削铁如泥的刀、势出如虹的剑、无往不利的矛,美则美矣,总让人敬而远之。
“这种说法以后可得改改。”周涛眯起眼睛笑,这栋楼来来往往的精英男女自然都野心勃勃,没人是来平庸度日的,但这个词太危险,某种意义上野心比平庸更危险。
因为锋芒过盛,而锋芒过盛总有人摧之折之毁之,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所以她作为一个好心的前辈好心地提醒一句,不免觉得这个年轻人城府不深难成大事。
“只和你一人这样说。”雷声突然响得轰轰烈烈,董卿压低声音,像在说个秘密,气氛太过暧昧,走廊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前后左右都没人,空旷的天地间像是只有两人并肩同行,近得能看见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听见她的音调细微的升降感受她的呼吸掀起小小的气流。
她不易察觉地放慢了脚步,微微和她离得远些。
董卿露出猫一样的笑容,在她面前转身,周涛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眼睛。
电光火石间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和自己有这么一段毫无城府真诚坦荡的对话,她在这个女人的眼睛里看见一片闪电一样的光,与自己瞳孔深处藏着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坚韧不折,一样的向往那个最高舞台。
一样地光彩照人而锋芒毕露,一样地淬着毒般诱人。
她们是一样的人,她可以在一秒内认定,无论性格身份经历有多不同,她们是一样的人。
同类。
台上或许都端庄优雅张弛有度,台下或许都温和有礼亲切和煦,本性或许都纯良无害谦和善良,但都是有野心的人,毫无疑问。而这种野心,大部分时候,都被柔软温润地藏了起来,如同棉花包住针尖绸缎裹住麦芒,隐忍地蛰伏着。
她的笑容终于不那么格式化,嘴角的弧度恣意张扬起来,她向女人伸出手:“重新认识一遍,我是周涛。”
她的手被很用力地握住,用力得仿佛要被揉进对方的骨血中,董卿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直直地看进她的瞳孔里:“你好周涛,我是董卿。”
周涛念了很多年的社会主义马列毛概,理论上早该是个无神论者了。
大部分时候也确实如此,但有些事情她不得不用宿命论解释。
比如她和董卿必然是对手,无可挽回无可辩驳,必然、宿命、百分百。
并非说她们中任何一人浅薄到不遗余力地想扳倒对方,恰恰相反,她们都不屑做这般不堪的事。
但她们都渴望巅峰,而巅峰之上只有一人,第一名是永远的孤高唯一,向巅峰前进时她们别无选择地要超越对方。
这别无选择也几乎是命定的。
命定的事,相比意想不到,更像在劫难逃。
所以几乎是从那个雨天开始,她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董卿的关系只能止步于一个微妙的程度,绝无密友的可能。
这么多年她高坐顶峰难觅同类,但同类出现时只能你死我活。
谁都想成为最好的,谁都没法绕开对方成为最好的。
她知道这个年轻人做得到,即使她现在只是锋芒初盛旭日初升,她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做得到她能做到的一切,带着某种预言性质地知道。
她太了解她了,如同了解自己。
尽管她们不过是一面之缘点头之交。
青歌赛的主持有多累,周涛是再清楚不过的。
第八届第九届准备时成日成夜连轴转的生活还历历在目,长时间的工作只是冰山一角,昼夜颠倒感更是苦不堪言,从日薄西山到皎月初升,从月朗星稀到东方破晓,在背诵声中注视着北京城鲜为人知的一面,相比白天的车马喧嚣早夜的流光溢彩更多时候要面对的是声色寥落冷冷清清,而这一切感受都无人分享。
无人分享——她知道董卿有男友,但这无济于事,任何没有经历过的人都没资格说自己感同身受,很多时候都处于失语状态,语言实在太贫乏了,相比切肤之痛能说出口的寥寥数语像个笑话。
没经历过的人是没法懂的。
而她经历过,她知道的,知道那种不堪言的疲惫,知道谢幕时巨大的落差,知道开车时差点困得睡着是怎样的感受,知道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背后有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但她同样知道她甘之如饴,这一切都是自找的,她自找的或是她自找的,她们自找的,这于她们而言根本不是磨练或是苦难,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是从容绽放的舞台。旁人的心疼于她们像一种温柔的侮辱,那些轻声劝慰的人压根不知道这些疲惫的背后心是怎样雀跃地跳动。
所以当时很多同事私下感慨那个年轻人真拼啊真努力啊真累啊时她通常只是埋头工作而已,偶尔翻个白眼,这种感慨对董卿而言根本一文不值,周涛知道,相比“你好努力”“你真拼”“简直佩服你的精神”她更需要的是“你做得太好了”乃至“你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好”。
努力于她而言只是一种生活状态,如同呼吸一般,根本无需点明,而优秀才是真正值得追逐的事物。
事实证明她主持的青歌赛也确实优秀。
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至少一时无双风头无二。
所以周涛知道她要和自己一起主持05年春晚时相比错愕惊讶更多的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放心,好像她走到这一步根本就是火车在轨道上运行,自然而然地就该到这一站,无需惊讶无需祝贺,为她提前到站鼓鼓掌就行。
彩排时周涛看着她站在自己身侧,光彩夺目,明艳照人。大红礼服裁剪合身,她似乎特别适合红色,周涛有点恍惚地想,特别适合,从第一次见面时的红雨伞到这次的红礼服,旁人用来可能过于鲜艳乃至俗不可耐,但她特别适合,红裙加身,光彩照人。
那年春晚他们的节奏不约而同地快,说话时像是前有标兵后有追兵,大段大段的台词从唇齿间滑落,连绵不绝地交接,演播厅灯火辉煌晚礼服璀璨夺目,她们站在台上言笑晏晏并肩作战,感受着无论重复多少次依然会感受到的紧张。
或许主持人也是天生的演员,任内心波涛汹涌紧张得近乎窒息表面依旧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笑起来嘴角弯弯眉眼弯弯,眸子里藏着日月星辰,殊不知冷汗早已顺着脊骨涔涔流淌。
这是一场战争啊。
当着数以亿计的人的面,手握刀剑全力以赴。
以话筒为矛,以笑容为盾,跨上语言的战马,在舞台的战场上一骑绝尘。
若不披荆斩棘,身后就是深渊。
候场时气氛是一种古怪的轻松。
这种古怪的轻松周涛非常熟悉,很多年前就这样了,所有人捧着台本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说笑笑讨论哪个节目出了纰漏哪个节目比彩排中更好,内心却不约而同地念念有词重复着自己翻来覆去那些台词演习着那些完美无瑕的表情,这个舞台上每个字每个词每句话都是排练好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富含深意,大意不得,一点差错都不被容许。
或许正因人命关天,所有人才会不约而同地遮遮掩掩,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晚上回家后要赶快补觉、今年又没吃到饺子、明年带个电磁炉到化妆室煮点汤圆吃吧……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只是每个人都尽力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而已。
董卿坐在她后面,说话不多,像个合格的后辈一样认真听他们讲话,偶尔插嘴接一句,语调轻柔不带一点攻击性,笑容柔软妥帖像春日初绽的梨花,目光盈盈含着一汪湖水,那片野心勃勃的光已经被小心翼翼地收进眼眸深处,没人看得到。
她了然地笑了起来,有意无意地多制造些话题和年轻人搭话,问她两句上海的风俗习惯或是孤身一人在外的感想,女人回答时一本正经措辞谨慎小心,规矩得像个小姑娘。
会用上海话拜年,吴侬软语说起来很好听。
嗜甜,所以抱怨最多的竟然是北京的饮食。
当然对空气状况和交通也一定是颇有微词的。
“我们过年不一定要吃饺子呀,汤圆反而多一点呢。”
“为什么要来北京?因为想向周涛姐学习啊。”
她问了曾经问过的问题,年轻人笑得眉眼弯弯,柔曼委婉的声音这样回答着。
朱军和李咏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后者拍拍她的肩说行啊周涛,这么多年你都成台里的少女杀手了,看多少小姑娘以你为榜样啊。
董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抿嘴笑,并不反驳。
于是她挑挑眉油里油气地回答:“李咏你就是看不惯小董喜欢我对吧,巴不得台里的小姑娘一个个都向你看齐才好——”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李咏笑说不敢当不敢当,朱军评论周涛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而董卿只是看着她,一双黑眼睛弯成月牙,笑靥如花。
玩笑话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就如同这硬生生捏造出来的和谐氛围一样,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有谁会当真呢。
春晚结束后周涛简直是如释重负,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前行,欢歌唱尽后的离别总是冷冷清清,演员先行退场,然后灯光师、道具组、摄影师……最后偌大的演播厅只剩下几个主持人。
周涛是第一个离场的,她每年都走得来去匆匆,人去楼空的大厅看着总是落寞,能早一点离开就早一点,回到有烟火气的地方去,家里有饺子暖气亮着的灯光和等自己的人,而这栋冷清下来的楼像个怪物一样,阴森森地冒着寒气。
她推开门,北京城的冬天真冷,即使到这座城市这么久了也依然觉得冷,刺骨钻心地冷,风以一种强迫的方式贯穿她的身体,她紧了紧大衣,呼出的气在夜幕中蒸腾成小小的白色的一团。
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珠圆玉润的声音。
她有点想装作听不见,疲惫到了一定程度时人总是想任性,但她还是揉了揉太阳穴转过身去,看见董卿顺着走廊向自己走来。
她眯起了眼睛:“新年好啊,董卿。”
“新年好。”年轻人笑了起来,和台上不同的、略显张扬的笑容,但是比台上真实多了,露出一口小白牙,“回家啦,周涛?”
你看,她就是这样的人,私下里总是这么没礼貌,对前辈仍直呼其名,像是掐准了自己不会因此生气一样。
而自己确实没法生气,相比涛姐这种人人都喊的称呼反倒是周涛让她听得更顺耳点。
“回家了。”周涛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董卿加快脚步跟上她和她并肩:“等等我呗,一起去拿车。”
周涛顿了顿,偏过头去看她,睫毛真长,刷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卸妆后眼睛没那么大了,但亮晶晶的,依旧像星光灿烂,侧脸轮廓柔和流畅,走路时微微扬着下巴。
“难得遇到你不下雨。”她懒得想什么客套话,不咸不淡地说句。
“确实难得,多好的天气啊。”女人仰头看着城市镶着零星星辰的天空,眨了眨眼睛,“好得简直不适合我们。”
她们于是又都笑了起来,像在分享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也回去啊?”走向各自的车时周涛问她。
“回去。”董卿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你家里人在等你吧?”
周涛转动车钥匙关上车门,将车窗降下一些,隔着北京冬夜的冷风和她进行毫无营养的对话:“是啊,你也快点回吧,男朋友在等吧?”
女人没有回答,冰冷的日光灯下周涛似乎看见她笑着摇摇头,吹了声口哨向自己挥挥手,随后踩上油门呼啸而去,金色的车灯照出一条通明的光带,她向着夜色驶去,像要劈开北京的黑暗,劈波斩浪披荆斩棘。
后来周涛有些后悔,她喊住自己的目的大概不是为了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她们本可以去喝一杯,谈谈人生理想星辰大海,她预感董卿是个非常合适的进行这种对话的对象。
春晚结束后台里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传言她和董卿不和,某种意义上这倒不算流言,毕竟两人很少并肩,偶有交流也几乎是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委实看不出什么亲密关系。
关系么,真实的关系又算什么呢?自己的镜像人物?世界上另一个自己?同类?这些词语过于暧昧,哪有“密友”听上去爽利,可偏生两人没办法成为密友。
就像没人会和镜中的自己促膝长谈一见倾心从此高山流水如遇知音。
太过相似的人距离太近是不祥的。
只是对外界传闻的一姐之争她是真的嗤之以鼻。
那些人不怀好意地揣测着,面目可憎地将自己的想法加于她们身上,以为她们会为了一个虚名争得你死我活,脑内有一整出宫斗剧,却不愿睁开眼睛看看现实。
一姐,那是什么?一个虚名,一个台里无关痛痒的地位,一个别人口中的成就。与最好无关,甚至和优秀都关系不大。
一文不值。
她对所有的传言不屑一顾,甚至不愿意用一点点时间和董卿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去破解,依旧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距离,任传闻流窜了一年。
时间跳到又一个冬天。
北京的冬天总是要下雪的,和盛夏的暴雨一样,每年如约而至。
那天傍晚她下班,暮色沉沉,空中开始有零星雪花飘落,天气预报说雪会越下越大,她拿着钥匙步履匆匆地去车库取车。
空旷的车库里,日光灯苍白无力的灯光下,有个人倚着车门转着钥匙百无聊赖地站着,看到她来时眼神一亮。
那个人的音调保持一个高亢华丽的线上,像小提琴绷紧了弦演奏,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向她露出灼灼其华的笑容:“周涛,去喝一杯?”
“下雪了还出门?”她也提高音调,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我带了伞。”女人的笑声像鸽子扑棱棱地起飞,飞向高远轻薄的天空,“何况我们就适合这样的天气,不是吗?”
周涛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董卿笑得越发无辜坦荡,最后她还是妥协了,拉开车门:“上我的车吧。去哪儿?”
女人不徐不缓地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副驾座上,似乎轻车熟路地已经练过很多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等她终于将车开进漫天大雪中时才漂亮地笑了起来:“你喜欢我的伞。”
她们在一家酒吧门口停车,董卿先打开车门伸出伞,那柄红伞唰地一声绽放开来。
“一起吧。”她转过头招呼自己,尽管这里离酒吧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周涛耸耸肩,绕到她的伞下,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收伞时上面已经覆了薄薄一层雪,像白雪红梅。
许是因为雪天的缘故,酒吧里人并不多,她们在吧台前坐下,酒吧里在放Elliot Smith的between the bars,淡淡的男声流淌。
“Ketel on Martini,干一点,两颗橄榄。”
“Scorpion,加冰。”
她们对视一眼,董卿先开口:“天蝎宫,不怕醉?”
“你的更烈吧。”周涛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说吧,喊我干嘛?”
“单纯喝一杯,你信吗?”身边的女人露出猫一样慵懒狡黠的笑容。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笑起来比你在台上笑得难看多了。”
“谢谢前辈指点,”女人夸张地拖长尾音,“也只对你一个人这样笑啊。”
“董卿,”周涛心平气和地看着她,女人的瞳孔晶亮,如同被打磨过的黑棋棋子,“有什么话直说,何必颠三倒四呢?”
“喂,周涛,”女人蹙起细长的眉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很孤独啊?”
——到底是年轻人,道行还是浅了点。
她不动声色地小口喝酒:“以前有过,现在没有。”
“上次春晚结束时你问我男朋友是不是在等着,其实并没有。”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眯起眼睛,自顾自地说着,“那晚我看了一天的重播。”
“你在心疼自己。”周涛说得笃定。
“我没有。”女人倔强地瞪她一眼,微微撅起嘴的样子倒是有点像个小孩子,“只是困惑……也算不上困惑,周涛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她很快笑起来,一口尖利的小白牙:“我一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追到你。”
“那还真是可惜。”周涛耸耸肩,“听起来挺有诱惑力的。”
“讲真,”董卿抬眼看她,“想到我们的关系非得这样子,只能这样子,我就觉得可惜。”她的睫毛上下翻飞像蝴蝶振翅,眼睛里除了那片周涛见过的锋芒还夹杂着一些柔软的悲哀,像大雨淋漓时北京城的天空,“真的,非常可惜。”
——我又何尝不是呢?
你是这样优秀的人,是和我这般相似的人,可想到我们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我真是非常可惜。
灯光正好,柔和地在她的头顶打出栗色亮泽,外面风光正好,漫天雪花飞扬,她们间的距离正好,近得能感受彼此的温度又远得能容音乐流淌。
周涛没有正面回答,向她遥遥举起了酒杯:“干杯。”
“干杯。”她并未将杯子靠过来,只是象征性地举高,对自己露出一个猫一样的笑。
漂亮的女人通常各有各的漂亮——周涛突然想到,看着她在灯光下闪烁的眼睛如此思考——但猫一样捉摸不透的女人一定是漂亮的。
2007年夏天,董卿和程前分手。
国人的八卦天性很多时候并不讨人喜欢,对公众人物总想无孔不入地深入到生活的每个方面。所幸那个时候移动端尚未呈轰轰烈烈之势,八卦的爪牙还没来得及细致入微地侵略日常生活,流传的也只是些琐碎的闲言碎语而已。
——你为什么要分手?
这个问题可以找到一万种理由,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但可惜很多人偏偏就喜欢那第一万零一种阴暗龌龊的。
人言可畏。
周涛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无疑也不是最早知道的。
她知道的时候窗外在下雨,不是轰轰烈烈的暴雨,在夏季显得罕见的甚至不可思议的细碎的雨丝,剪不断理还乱,一条一条银丝一样从天上落下来。
她喝黑咖啡喝得越来越多了,有时候加糖有时候加很浓的牛奶,也有时候皱着眉头直接喝,袅袅升腾热气的,或是已经冷却的。
那天她在茶水间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搅拌咖啡,无意中听到门外两人的对话,对话者的身份已经无从考据,以不无遗憾又幸灾乐祸的语气说着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创作些细节。
湮灭在这栋楼里的人才实在太多,出人头地的终究是少数,更多不得不沉默的人只能用这种无聊的方式排遣自己压抑太久的语言。
她在茶水间愣了片刻,手上搅拌的速度放缓了,等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推门而出。
然后她开始查找通讯录,一个个名字扫视下来,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没有董卿。
真是可笑,这么久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等她终于喝了口黑咖啡冷静下来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荒诞,她不应该打电话给她的,没有理由也没有身份,能说些什么?像所有人一样不痛不痒地说句“我很遗憾”或是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两种做法都不适合她,也不适合董卿。
这是人生必须经历的——很久以后周涛终于想明白自己那天想要表达些什么了——这是毫无选择的,选择了这样一份人前光芒万丈的职业就必须承受人后无人陪伴的落差。这不是一次深夜对陪伴的渴望或一段时间的示弱可以挽回的,那些都于事无补,重要的是认清事实,事实就是现实社会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个人的野心并不被理解。
你该温柔天真,该言笑晏晏,该纯洁无知,你可以事业有成一帆风顺,但这些一定要是社会赋予你的,你微笑着接受就行,不,不要伸手去抓,那样太难看,你只能是屏幕上呈现的那样,优雅端庄、精致美丽。
你怎能有野心呢?
那天晚上周涛在车库遇到董卿,后者看上去和她上次看到时并无差别,妆容精致微笑得体。
“喝一杯?”她思想斗争了片刻,最终嗫嚅着开口,不得不感叹自己没半点她的洒脱,这三个字声音发涩,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好啊。”女人冲她笑,明艳夺目,光彩照人,“难得你主动邀请。”
车子在路上溅起小小的积水,音响里在放那首安静的between the bars,周涛转动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开口:“最近怎么样?”
“这话你问起来我怎么都觉得假惺惺。”董卿低头玩手机,“如你所见。”
“我可没见多少。”前面是个红灯,她停了下来。
女人大概没想过她会这样回答,总算抬起头侧头看她一眼:“过得很好,你信吗?”
“我信啊。”
“大概也只有你信了。”她耸耸肩,又低头继续玩游戏,周涛注意到她玩的是贪吃蛇,那条蛇的尾巴已经很长了,一不小心就会自己咬到自己。
她想不到其他能聊的话题,只能专心致志地等红灯,几十秒漫长得像一世纪。
终于转绿灯时周涛长舒一口气,熟练地发动车子,却听见坐在副驾座上的女人悠悠叹息,声音轻得像是能吹落一片羽毛:“真的,周涛,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我一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追到你。”
“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女朋友。”周涛一惊,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手机屏幕上一个巨大的Game Over在闪烁跳动。
“我咬到自己的尾巴了。”她耸耸肩,放下手机,神色镇定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难得看到北京下这种细雨……感觉有点像上海了。”
周涛顺着她的话想到南方,夏日盛大的骄阳、常绿的乔木、湿润温暖的空气、连绵的细线一样的雨水,而北京城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想家了?”
“不至于。”
“上海……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白玉兰花开吧?”车里的沉默让人无处遁形,她没话找话说。
“嗯,在北京倒是少见,这儿月季很多。”女人闭起眼睛,在这辆车里似乎比她更自如。
“喂,周涛,”过了片刻,她喊她,声线上扬,“你喜欢我吗?”
“你可真会开玩笑。”
“我呀,”女人突然坐直了身子,猛地睁开眼睛,快凑到她面前了,她看到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花朵练习着绽放,女人的发尾几乎要触到她的皮肤了,蜷曲的、夜色下色调微暗的、在空调的冷气下似乎仍带着温度的发梢,周涛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不稳,一个倦怠的像是隔着一层雾的声音在她耳边呵了一口气,“我呀,可是喜欢你的。”
她用的什么香水?地中海花园?清淡的薄荷香夹着柑橘的甜味,味道微苦,清冽得像玻璃窗上悬着的雨水,像夏季林间的皎月,像白衣少年踏雨水和海风而来。明明是干净淡漠的香味,却轻柔缱绻地逗留在鼻间不肯散去,像一个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的挑逗。
她正色,目不斜视地开车:“不想出车祸的话就好好坐着。”
“真冷淡啊,就这么安慰刚失恋的后辈?”
“需要我安慰的刚失恋的后辈都要死要活,”周涛大义凛然神色镇定,“还有心和前辈调情的让我怎么安慰?”
“调情这个词……”女人托住下巴,饶有兴致地凝视她,“啧,真让人想入非非。”
去的依然是上次她们去过的酒吧,点的依然是上次点的酒。
仿佛还是那个冬天,她们举起酒杯,灯光暧昧气氛正好,外面雪花飘落,“干杯”。
干杯——董卿你知道吗,认识你我很高兴。
虽然你甚至不是我的朋友,但认识你我很高兴,这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和我一样为了顶端不择手段,一声不吭地承受压力,安之若素地享受孤独,小心翼翼地藏起野心,百折不挠地付出努力,又一起握着话筒并肩战斗。
虽然偶尔我要将刀尖伸到你的喉咙下,如同你不忘和世人的战争结束后捅我一刀一样。
我明白我理解我知晓,这别无选择。
所幸我们还没走到那个非得血流成河的地步。
“你知道吗?天蝎宫最大的特点就是酒精度数不高却醉人。”她听见身边的女人用梦一样的声音对自己说。
“我自有分寸。”
“我是天蝎座,用英文说,都是Scorpion。”
“董小姐,”周涛笑了起来,酒吧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笑虚假得像一张精致的面具,声线沉稳不动如山,“你未免自视甚高了一点。”
“它喝起来的口感很好,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相当醉了。”
“我现在很清醒。”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听得懂她在说什么,每个字每个词每句话都听得懂,句拆解成词词拆解成字字拆解成音节,从唇间耳边轻巧地划过,细碎无声,像一个个微缩的漩涡,包裹着令人沉沦的力量。
“这样呢?”她突然凑了过来,和以往每次凑过来都不一样,距离太近了——她的睫毛终于触到她的睫毛,柔软的唇瓣贴上,冰凉的,却又是轻柔温润的,乖巧得像雨季的花瓣,或是一只任她抚摸的猫,带着伏特加的烈性,无可抗拒地侵略,舌尖火焰升腾,冰线蜿蜒。
天蝎宫——周涛在这个吻中迷失之前只记得自己点的酒名了,她说的对,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相当醉了。
“你疯了。”这个吻大概有全世界这么长,等董卿终于离开时她看着她,不带愤怒,分外冷静,甚至没有推开她,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你疯了。”
“而你醉了。”女人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或许我也醉了,这是个错误,当然,但醉酒可以解释一切。”
——是的,她不得不同意她,醉酒可以解释一切,包括这荒诞的故事发展,这绵长如世纪末钟声的吻,这纤长的颤抖着的睫毛。
“回去吧。”周涛从座位起立,“我送你回去。”
“好。”董卿的笑声像一声短促的笛,“好的。”
事实证明她那天真醉得不轻,酒精让一切都值得原谅,所以她送她回去,没有拒绝她上去坐坐的邀请,然后呢?然后两人一起倒在那张干净整洁得不像年轻女子用的床上。
这是个阴谋——周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有些绝望地想——像个事先策划好的圈套。
随后她更绝望地想起是自己提出一起去喝一杯的。
“睁眼,周涛,看着我。”伏在她身上的年轻女人用蛊惑一般的耳语诱导,像塞壬的歌声,“看着我。”
于是她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眸,闪着野心和情欲的光,如同深渊。
当你凝望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她想自己快死在这双眼睛里了,而女人的长发与她的头发纠缠,她的手指顺着皮肤一路下滑,探索着前行。
我死后哪管什么罪孽滔天。
她又闻见那股清淡微苦的香味,是地中海花园,她可以确定了,缱绻缠绵留香长,却又清冽苦涩中草香。
女人瓷器一样漂亮而易碎的身体与她纠缠,她在她身上寻见海洋,而她与海水骨血交融。
玻璃窗上悬着的雨水被碾碎,林间的皎月被云彩撕扯,雨水与海风交织成少年绵长的呼吸,而她躺在床上,窗外云海翻腾,满月琳琅。
“董卿。”她终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唤她的名字,“你真的疯了。”
“万死不辞。”女人光洁的手臂环绕她,答非所问。
后来她们又做过几次爱,在董卿家中,在一起出游的宾馆中,甚至在她的车子里。
呼吸炽热,汗水淋漓,海水的咸腥气息。
相比上床周涛觉得用做爱更合适,毕竟床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总让人心虚,而“爱”,这个虚无缥缈在她们间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说出口时更堂堂正正,严肃得像个笑话,离口就能从二十二楼的窗台上落下,悄无声息,浑然不觉。
这真是个笑话——后来她回想起来,好像还能想起那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夏季雨夜,女人光洁的手臂环绕她,漂亮得像个易碎的瓷器,身上带着古怪冷冽的香气,她凑过来吻她,睫毛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而自己仿佛被海水包围——这真是个笑话,她和自己命定的对手成了这种暧昧的关系,如同江南的梅雨天气,潮湿连绵,带着点黏腻和些微的温柔,绵延过了整个夏天,朝生暮死,万死不辞。
周涛又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看过的凯撒传记,那个千古大帝与整个元老院会面时作者几乎是悲天悯人地写着,Fate,however,seems to be not so much unexpected as unavoidable.
命定的事,相比意想不到,更像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
2008年,北京奥运会。
迟早要过的一关,那种短暂的暗流涌动而表面还风平浪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于是这一天总算来了,她终于要拿起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用她作为台阶登上更高的舞台。
周涛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相比这百年一遇的机会历年的春晚简直只能在风中飘散,她何其有幸,得以见证这个机会。
她野心勃勃,蓄势待发。
周涛和董卿交恶的流言开始大面积肆虐。
传言就传言吧,他们并没有说错什么,确实交恶,针锋相对,恨不能掐死对方。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了,她资历老,台风正,人脉广,国民度高,她赢了只能说众望所归不出意料。
但她同样清楚自己的劣势,那个年轻人——或许已经不再年轻,但和自己比起来终归是年轻人,五年的差距,年轻貌美,风华正茂,日出东方,势不可当。
管他呢,她知道该怎么做的,三年前就在奥组委工作了,人选几乎已成定局,虽说三年前几乎没人能看出董卿能有三年后的这般成就——她除外,当时她甚至点破了,然而没有人听她的——那又如何?人选几乎已成定局。
她们一起去接受考核,彼此间离得很远,擦肩而过时客气地微笑,不看对方的眼睛,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的,整个电视台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周涛和董卿交恶,你死我活,针锋相对。
最后赢的人不出意料的是她,让人稍感意外的是董卿被安排去主持闭幕式。
她坦然接受人们的祝福,真心或假意,回应以微笑,若是给她一个话筒她就能当场发表一场类似于感谢国家感谢领导感谢CCTV的演讲。
——这些当然全都是要感谢的,但更重要的是感谢自己,周涛,你何其有幸见证这伟大的时代,又何其幸运地得到了参与其中的机会,感谢你面对风华正茂的后辈时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感谢你拼尽全力地为自己争取到更大的舞台,感谢你手握刀剑心如钢铁。
谢谢你。
落败者倒也没有垂头丧气,周涛有时会惊诧于她的自制力,无论何时都是风度翩翩笑容得体的样子,好像真的与世无争所有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晚上到我家来吧,庆祝一下。”她甚至收到她的短信。
“我得回去陪女儿。”她飞速地回复,目不转睛手指如飞。
“好,那明晚?”
一条新的短信跳在屏幕上,周涛不知道怎么回。
我该离开她的,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女人才对,她心地善良没错,但她不怀好意,这并不冲突。我该离开她的,一刀两断才好,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欢喜或许说不上,但这样像个什么样子呢?
“不好。”她于是打字,手指按上发送键,却终于没有花2N的力按下去,最终轻轻撇撇嘴,手指重新回到屏幕,那条短信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字一个标点。
“好。”她说。
周涛你疯了。和上次醉酒一样,无药可救地疯了,你明知道后果的,你是知道的,你甚至知道你应该怎么做应该怎样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地回答她,可你给一切后续故事留下了发展空间,眼看着自己滑下深渊。
你活该,你罪有应得。
赴约那天她们喝了一整瓶红酒。
周涛回忆那个晚上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想到鸿门宴,事实证明确实莫名其妙,那天什么与之相似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烛光很好,拉得人影修长,交叉错落投射在墙上,明明灭灭地营造出些浪漫。
而她们就坐在燃着一桌红烛的桌子两侧,优雅地举起高脚杯相互致敬,笑着饮酒,就差投影片茫山高水长的画面再放首《高山流水》一起对月高歌了。
“祝贺你。”隔着那张桌子和所有的烛光,女人遥遥向她举杯,嘴角勾起社交性的笑容,“最高荣誉。”
“谢谢。”她于是也举杯,眨眨眼睛,看不清眼前的女人。
她就坐在距离她只有一张桌子的对面,但她距离她从未如此遥远。
终有一天,你要将社交场所虚与委蛇的那套拿来对付我了。
“你赢了。”董卿的眼睛里光芒明灭闪烁,若隐若现像是隔着一条长河滔滔。
周涛无话可说,她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她无法接口。
“真过分,一点也不照顾后辈。”她没有在责备她,她听得出的,语气冰冰凉凉,明明是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听起来却冷得像薄荷的苦香味,但她没有在责备她,她知道她的抱负她的野心她对更高舞台的向往。
所以她甚至没法道歉。
——说些什么吧周涛,快说些什么,自然你什么都没做错,可你就快失去她了,无可挽回地,在劫难逃地。
再不说些什么你就快失去她了。
她舔了舔嘴唇,牙齿无意识地咬住下唇:“需要我照顾的后辈都寻死觅活,还有心拉着前辈喝红酒的让我怎么照顾?”
“可我是真难过啊。”女人的大眼睛空空落落地看着她,瞳孔里烛光跳动,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声音委屈得像个小孩,“真的啊,我输了。”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将杯子里妖异如血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她绕过桌子,她想说董卿你这张桌子太长了,我看不清你的眼睛,你用的什么香水,还是地中海花园吗,我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了,今天外面没有下雨下雪,难得的好天气真不适合我们,其实你撑那把红色的伞特别好看,能把整个黑白的北京城染成彩色……
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走过去吻她。
在她的唇上她尝到伤痕累累的昨天和硝烟再起的明天。
后来高脚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越的悲鸣,红酒的残渣在地毯上浸染成了深渍,破碎的玻璃明晃晃地闪烁着,映射出无数个她们,狂乱的、暴躁的、歇斯底里如同野兽一般纠缠咆哮的。
这场争斗最终以物理性的伤害告终,相比室外的风平浪静室内简直狂风暴雨,她们用上所有的武器,从牙齿到指甲,不遗余力地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
周涛你疯了。她再次无比清醒地给自己的精神状态下定义。
你疯了,无药可救。
而与她纠缠着的女人附在她的耳边,柔曼低婉地向她诉说着:“周涛我恨你。”
周涛我恨你。
事后她第一次看到董卿哭了起来,毫无来由地,恶狠狠地风度尽失地哭泣,或许因为疼痛,或许因为别的,但不是因为她,她确信。
周涛突然想起她在节目中见过她哭过多次,提到父母会哭,听到感人事迹会哭,天灾人祸会哭,什么时候都会哭。
可来北京这么久,私下从没见她哭过。
她好像在节目里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负面情绪越积越多,孤单失落恐惧落差疼痛悲伤她都尝试过,可她呈现给自己的样子永远野心勃勃永远笑容满面。
——你得到的是很多,可你失去的呢?
她太需要去记恨什么了,一档节目或是一个人,英雄空老壮志未酬,于是她选择了自己,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需要,再不去恨一个人她会发疯。
那你就恨去吧,最好深入骨髓念念不忘,最好如同你这次哭泣一般毫无来由风度尽失,像个正常人一样恨我吧。
谁让我也没法爱你呢。
不约而同地,那次晚餐成了她们最后一次肌肤之亲肉体之交,从此两人断绝来往,对那段混乱混沌的关系守口如瓶。
这是残存着的最后的默契了。
让那段时间永远死在心里吧。
2009年,周涛被任命为文艺中心副主任。
这像个预兆,她想,就像那天董卿走进央视大楼时的电闪雷鸣一样,这像个不那么夸张的预兆,但背后的深意能够解读,淡出几乎是必然的,她最辉煌的时候终于过去了,而她即将从舞台谢幕,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如同水墨褪色。
总是要退出的,对此她倒也欣然接受,来时卯足了劲,最后山巅也到达了风景也看过了,总该为后人让路了。
她有觉悟。
况且幕后还有那么多隐蔽而不为人知的空间,远远超过台前那方舞台,她依旧大有作为。
她过了自己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活,生活于她眷顾有加,这么多年来依然是得偿所愿,心态是时候改变了,周主任、周委员、制片人……这些称呼哪个比主持人差呢?
那个晚上她从梦中惊醒,窗外云海翻腾,满月琳琅。
她在梦中闻到许久未闻到的味道,清淡的薄荷香夹着柑橘的甜味,味道微苦,清冽得像玻璃窗上悬着的雨水,像夏季林间的皎月,像白衣少年踏雨水和海风而来。明明是干净淡漠的香味,却轻柔缱绻地逗留在鼻间不肯散去,像一个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的挑逗。
真切得不像梦境。
丈夫睡在她的身侧,而她感觉并不,身边似乎是个眉眼弯弯的女人,一双瞳孔深处藏着刀子一样锋利的光,光洁的手臂环绕自己,声音魅惑如同海妖的歌声。
“看着我,周涛。”
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怔怔地面对黑暗。
“你走的路越来越长。”这句她倒是从未对自己说过,可声音是她的,轻轻柔柔,珠圆玉润。
“可也越走越弯。”
她猛地睁开眼睛,月影皎洁,万物无声,背后冷汗涔涔而流。
到底有什么做错了?
2012年,她没有如往年那样收到邀请。
其他人总要通知今年参加春晚,而周涛需要通知今年不参加春晚。
十几年来已经成为习惯,成为一个惯常的仪式,一个几乎融入骨肉的传统。
而她遭到了拒绝。
原因很多,央视水太深,导演换了,哈文与她不和,一姐之争的传闻愈演愈烈,台里需要平息风波。
全都是理由,全不足以作为让她离开的理由。
与三年前相比,她第一次悲哀地、无地自容地从其他人眼中读出自己老了的信息。
“周主任。”知道消息的那个下午她在一楼的走廊碰到董卿,后者风姿绰约地向门外走去,和她走在走廊的两侧,满怀戒心地向她问好。
周主任——这个称呼从她的口中说出就是个讽刺,无论以怎样严肃的语调怎样尊重的声线说出来,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就是个讽刺。
“下雨了。”周涛看着外面的街景,索然无味地陈述事实。
“要出门吗?我可以送一程。”女人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微微走到她前面去,发出邀请,高跟鞋稳稳当当。
明显的客套话,可她接住了:“好啊。”
女人显然有点惊讶,终于弯起嘴角笑笑:“周主任总说些我意料不到的答案。”笑容萧索得像一叶摇摇欲坠的黄叶。
她不多说,看着董卿站在门前撑开伞,浅蓝色的,边缘有镂空勾边的,小小的一把伞,似乎不足以遮蔽两个人。
“你换伞了。”周涛看着那把伞,一字一句不容置疑地在她身后说。
“我换伞了。”她扭头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句,同样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周涛很少坐董卿的车,虽然女人驾驶技术是业界有名的出色,但即使是在她们关系最亲密的一段时间她都很少坐她的车。
她想自己多少是个念旧的人,习惯了的事情就怎么都不想改变,旧友旧书甚至淘汰掉的旧车,全都带着习惯的烙印在她身边似乎能地久天长下去,也因此当时她们一起出门时老是她亲自开车,而那个明明可以闭眼在酒瓶上倒车的女人懒散地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玩一局冗长的贪吃蛇。
现在也没什么人玩贪吃蛇了,手机应用更新了一代又一代,那种笨手笨脚围成一个圈老是自己咬到自己尾巴的白痴游戏早就被抛弃了。
“去哪儿?”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问她,女人没卸妆,睫毛一贯纤长,眼睛比私下里看起来更大更亮,周涛却没法从瞳孔里看到日月星辰了。
“去酒吧,我去喝一杯。”她轻描淡写地回复,没有邀请她。
女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失神地凝视前方,然后她打开车载音响的开关,一首她没听过的古怪的英文歌流泻出来。
年轻人的东西,周涛是不太懂了。
“行啊周涛,”董卿似乎费了老大的劲,终于使自己的手稳下来了,她目视前方处变不惊,但周涛知道她在颤抖,毕竟她曾经了解她如同了解自己,“你行啊,都退居幕后着力培养接班人了,你还能喝酒?”
“这一局你赢了。”周涛坐在副驾座上心平气和地陈述,好像知道那个消息时她不曾慌乱半分一样,“你该高兴才对。”
“你以为我在跟你比?”她的声音冷淡得听不出温度。
周涛没有回答,看着她的侧脸轮廓,她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撑着一把灼灼其华的雨伞走进央视大楼的年轻人了,连她都不再年轻了,虽然她看起来依旧漂亮。
车里有短暂的沉默,只有音乐流淌,真吵,她什么时候学会听这种不那么安静的音乐了?
Blow the candles out.Looks like a solo tonight.But I think I’ll be alright……
I’ll be alright.周涛的听力并不好,翻来覆去只听到这句。
“即使有你在,”副歌过去后女人终于重新开口,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也是最好的。根本用不着你用离开来证明。”
“你换了香水?”周涛懒得回答,她们都知道这事情与主持人个人意见无关,她只是在发泄而已。
她闻到的味道确实不是习惯了的那种,近乎金碧辉煌的质感,高贵典雅一如女人刀削般的侧脸。
“Dior真我。”
“还是地中海花园适合你。”
“周涛。”酒吧到了,女人打开车门,看着她一只脚跨出去,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那种表情几乎有点陌生了——本来这个词是是绝不应该出现在她们之间的,无论过多久。
“周涛。”她重复了一遍,音节字词,仄起平收,平舌卷舌,咬字清晰,“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她在那四个字上格外加重音量:“喜新厌旧。”
2012年,除夕。
下基层似乎只是个安慰她的权宜之策,用一些平凡朴素的热闹让她暂时忘记舞台而已。
周涛对这种安排心知肚明,按部就班地履行一切安排好的步骤,热情洋溢地握手寒暄,喜气洋洋地与陌生人一起吃年夜饭,甚至能笑着说一句今年总算有时间好好过年了。
多少人都说平凡可贵,站在舞台上时也不是未曾羡慕过,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热热腾腾的一桌饭菜和一屋子人的欢声笑语。
但也只是短暂的、稍纵即逝的羡慕而已。
她太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在失去后甚至更为清楚。
那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最后她搁下筷子,和老人寒暄着就要离开。
离开时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董卿的脸,一身红裙,满面笑容,光彩照人。
她以前说过的,她非常适合红色,像烈焰燃烧,像鲜血横流。
看这样子的她多好看。
周涛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一样,怔怔地看了两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离开,像个逃兵。
这样是不对的——她的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陷到肉里感受到疼痛也不松开。
这样是不对的——可天知道她有多想狂怒地砸烂这台电视让电视里的她四分五裂。
周涛看着董卿,隔着屏幕,目光带毒,她在台上言笑晏晏巧笑倩兮,金碧辉煌的灯光映衬得她如同万众瞩目的女王。
而她,本该站在同一个舞台接受同样瞻仰的目光的她,在这间屋子里,在一群她此前根本不认识的人之间,硬生生地挤出和善的笑容——凭什么?
无论如何都不要放下话筒。
可有人夺走了她的话筒。
这不怨她,但她还安然无恙地站在那个本该并肩作战的舞台上,这就是原罪。
这样是不对的。
——她反复对自己说,如同催眠一样,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恶毒地,无声地。
她年轻而美好,闪耀而夺目。
她天生属于舞台,比众人高的地方,闪闪发光。
你冷漠而毫无悔意,六根不净,四体不勤。
她会取代你,毋庸置疑,可这毫无意义,理所当然。
如露如电,梦幻泡影。
——太晚了。她终于醒悟,而这醒悟太晚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可来不及了,连背水一战都来不及了。这个舞台终究会易主,经由自己转交她手,因为她年轻而美好,闪耀而夺目。而所有的抗争与不甘都太晚了,这是命定的结局,从那个雨天她撑伞走进央视大楼时就无法扭转。
她本以为自己会坦然接受的,几年前就想通了的,如同水墨淡去,花朵萎谢果实腐烂,一切自然而然地到来,坦然接受就好。
但她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淡然。
——我恨她啊,恨不能将她从台上拽下,看她摔倒,用刀刺进她弧度优美的小腿,鲜血淋漓。
咬牙切齿,切肤之恨。
她在脑内想象着无数次的纠缠、大打出手、撕咬、相互折磨,于是她露出憎恨又快意的笑容。
多像个疯子。
——我知晓这是不对的,她什么都没做错,我是知道的。但我眼看着自己走向深渊,歇斯底里,鱼死网破。我眼看着自己沉溺于对她的幻想而无济于事,我眼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却不能自拔。
“周涛,”她都能想象出她的声音,附在她的耳边,呵出的气微微吹动耳边的碎发,“周涛,你无药可救。”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而董卿,她无辜而残忍,她所有的无罪都源于无能,而无能导向毁灭。她别无选择地打败她,使她心如烈火焚城,使她杀红了眼,使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使她企图同归于尽却只能孤身赴死。
——你看她多残忍。
不过是五年的差距而已。最终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叹一口气,跌坐在自家沙发上。
可毕竟是五年的差距。像座高山,不可逾越。
灯光暖黄,女儿跑来要自己讲睡前故事,她揉揉小女孩的头发说好,翻开童话书抱着小小的孩子一起读。
“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软糯的声音响亮地回答她:“白雪公主!”
“妈妈,”女儿突然转头问她,灯光下眼睛闪闪发光,“妈妈,为什么王后不肯承认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就不能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并不如年轻人,只是个故事里作恶多端蛇蝎心肠的反派呢?
——大概因为,她年轻时也曾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也曾经是举世瞩目光彩熠熠的公主吧。
而她终于没这么向女儿解释,她吻吻小女孩的额头:“因为王后是坏人啊。”
2014年,董卿去美国留学。
周涛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无疑也不是最早知道的。
她离开似乎是在一个万里无云晴空一碧如洗的好时辰,但周涛知道这个消息时外面正在下雨。
退居幕后后工作终于闲了下来,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发呆,或是看雨。
——她走了啊。终于她也走了啊。
十二年前她走进这栋楼,年轻气盛,踌躇满志。
十二年后她离开这栋楼,事业有成,毅然决然。
其实命运眷顾的是她才对,看她活得多漂亮。
但连她也不再年轻了。四十一岁的人了,无论表面多美,不再年轻了。
却依然漂泊。
这些年来董卿同样得偿所愿,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想拥有的都拥有了想做成的都做成了。
唯独漂泊这点至始至终没有改变,像个无处停歇的旅人,一只飞倦了却不想落地的鸟。
这么多年你在等谁?
也无人可抱怨,她终于实现了全部的野心,却没时间在情感那块地上经营,怨不得别人,这是她自找的。
去美国并不是想要退出,她太了解她了,她只是看清自身浅薄之处,远走高飞去进行修补而已。
即使到现在,她也未曾想过要落地生根。
那个晚上在火锅店里,她和一群故人一起喝酒,喝得醉醺醺时有人提议要打电话给她。
“越洋电话话费多贵啊。”她嘟哝着,口齿不清地挣扎。
“周涛你在说笑话吗?”冯巩瞪她一眼,“周主任会在意话费?”
“欸,不是说在意话费,是不值得。”她借着酒劲脱口而出,好像这是藏在潜意识深处的某个答案,终于以喝醉了为遮掩重见天日。
“压根就不值得。”
然而最终她还是打电话,火锅店热热闹闹的,北京的冬天冷而干燥,空调打开后似乎能榨干身上每一寸水分。
“喂。”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她突然意识到没有计算时差,不值得大洋彼岸现在是什么时候,大概不会像他们这边一样,云海翻腾,满月琳琅。
“喂。”周涛的声音有些发涩,大概空气太干燥了,干燥得快要把眼泪都逼出来了。
“周主任,”那边轻笑了起来,语调轻佻,“什么事?”
“我们在火锅店。”她开始叙述,断断续续、颠三倒四,“我喝得有点高了,冯巩他们要给你打个电话,海霞也在……”
“你呢?”她听到女人的声音认真地问她,隔着一条太平洋,隔着日月星辰,隔着穿梭在大气层的电磁波信号,“周涛你呢?”
“我说,我喝醉了。”她有点不耐烦。
“注意身体,别喝太多。”电话那端的女人轻笑两声,像是放弃了进一步交流的可能,“我在美国没法过去和你们一起,代我向他们问好。”
“好。”她大概真的喝了太多了,太阳穴开始嗡鸣,她想搁下电话。
“还有,周涛,”电话那边的女人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呢?”
她按下挂断键,狠狠地将手机摔在桌子上。
一群人惊恐地抬起头看她。
“董卿让我代她问好,说下次有时间过来和我们一起聚。”她神色镇定,表情纯良,“真生气,我打电话过去她竟然给我播今天吃的午餐,还一口春晚腔,恨不得掐死她。”
于是老友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谁说不是呢?她哪是什么好人。
2016年除夕。
周涛终于再次接到邀请,重新回到那个舞台。
她怀着无上的爱意站上去,像十二年前那样微笑着讲话,话筒被斜斜地抓着,十二年前她们并肩战斗,十二年后她们刀枪相对。
年龄大了,面对她时心态还是没有调整过来,依旧习惯性地想要手握刀剑相互厮杀,依旧能一眼看出她眼里与别人不同的光,依旧想向什么证明自己仍在巅峰。
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承认,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
不同的外貌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喜好不同的发音习惯。不同的台风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交际不同的主持风格。
可还是那么相似。
时隔多年她仍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那片野心勃勃的光,像闪电划破长空,像瘴气浮动于桃花林,像淬着毒的红唇,像一切使人不自觉地沉醉下去却有毒的物种,像个漩涡或是黑洞吸引人下沉坠落,挣脱不得逃脱不能。
惊心动魄。
“周主任。”在后台的时候她不再是当年那副乖巧温顺的后辈样子,咬字清晰地喊自己的名字,“好久不见啊。”
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不和,小撒想说点嘻嘻哈哈的漂亮话糊弄过去。
“好久不见。”她点点头,低头看台本,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周主任,结束后有事吗?”
她抬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女人找自己聊这些有什么事。
“要回去,家里有人等。”于是她简短地回答。
“这样啊。”女人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一群人讨论起来结束后的安排,和以前无异。
周涛喜欢这种气氛,诡异的轻松,像所有人合谋的一个谎言。
后来她想起来,觉得董卿那天大概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的。
可具体是些什么已经无从得知了,她错过了机会,并且不会再有了。
最后她从空调暖气中走出门,大脑有点昏昏沉沉,她圆满地完成了今晚的主持,无懈可击。
可她并没那么开心。
也只是圆满而已,大概称不上巅峰,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在变化,很多年前董卿还是她的接班人,而现在连董卿都有接班人了。
那自己算什么呢?能送进博物馆的古董吗?放在橱窗里等着永垂不朽?
她有点想抽烟,虽然说这么大年纪了抽烟大概会毁了她的肺,但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吸入一口呛人的满是焦油味的空气再恶狠狠地吐出来,她想自己这么做的话一定像个土匪。
高跟鞋声在她身后敲响,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
“周涛。”
有很长一段时间,周涛都是不反感甚至喜欢董卿喊自己的名字的,没什么平仄起伏,音调维持在一个平和的高度,不会让人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反而隐隐带着点凛冽的味道。
“不喊周主任了?”她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你现在是个主持人。”女人在她身后,步速比她稍快,高跟鞋敲得节奏密集。
“谢谢肯定。”她笑了起来,“托你的福。”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只能是个主持人。
无论幕后有多大的空间,我都想要站在台前。
“很多人听说你回来了,都很高兴。”
“我知道。”
“你开心吗?”
她转过头,怪异地看她一眼,女人缩短了与她的距离,一步一步地接近着,她突然意识到在很久以前她们之间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她们都要走向远方,她走在董卿前面,而落在后面的女人脚步稍快,远方就在那里,岿然不动。
“还行。”她闭上眼睛,呵出一团雾气,“你呢?”
“你回来了,我很高兴。”女人终于走到她身边了,和她并肩望向远方,“真的,周涛,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她的心突然有一瞬间颤动了一下,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味:“你用的什么香水?”
“Dior真我。”她笑了起来,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我说了,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哦。”她最后开口,“真我挺适合你的。”
“谢谢。”
“不一起喝一杯?”她思前想后,发出邀请。
“不了,回去收拾行李,明早赶飞机。”女人向前走去,走在她前面。
“董卿。”
女人似乎愣了愣,缓缓停了下来:“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以前都是你喊我的名字,我好像很少喊你。”
女人的背挺得笔直,挺拔如白杨,她向夜色走去,没有回答她。
周涛退休那年台里搞了个盛大的欢送会,她在一群人中间看着他们尽情狂欢,想自己这辈子大概过得挺值。
“可惜今天外面下雨,不方便,不然我们还能多点娱乐活动。”当时的台长不无遗憾地感慨。
“一把老骨头了,”她笑了笑,“搞什么娱乐活动?”
敬了这杯酒,从此好聚好散再不相见,山远水远雨声遥远,此去经年暮霭沉沉,过去的时间仿佛隔着一条长河滔滔,站在河对岸,看不到那边。
离开前她的东西已经被打包送回去了,两手空空地站在央视大楼前,从门口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灰黑色,满城的乌云幽幽压在头顶,雨水张牙舞爪的哗哗声将城市冲刷成一张黑白默片。
董卿送她到门口。
“再见。”她说。
“再见。”女人向她伸出手,“这个给你。”
一把红色的长柄雨伞安静地交到她手中。
透彻的、明艳的、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在天地间浓得化不开的一抹红。
像这栋新楼曾经燃起的火。
红色,没有图案没有花纹,伞柄修长,似乎是不锈钢制,伞股细密,比自己用的多出十来股,伞面光洁,并不很新但整洁鲜艳,一眼就能看到。
她深深望女人一眼,女人眼中藏着整个雨季。
她撑开那把已经很有年代感的伞,走进北京城的雨里。
她真的老了,可她终于有能力把黑白的北京城染成彩色了。
End
番外·《面纱》
“你喜欢我吗?”
在董卿无数有意无意的调情中,这句是最不值一提的。
当时她要和周涛一起喝一杯,坐在那个女人的车子上,凑到她面前半真半假地问一句,带一点点她几乎与生俱来的挑逗,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不值一提。
问出口后她其实有些后悔,不过细想起来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不过是句调情而已。
“我呀,可是喜欢你的。”
于是这句话几乎就是顺理成章地跟出口,算不上骗人,但也当不得真,她说得若无其事。
我呀,可是喜欢你的。
有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整天昏昏沉沉,像被扔到一个巨大的红酒瓶里,引人沉醉的液体整日浸泡,世界在眼前晕染上恍惚的色彩,而瓶塞密封完好,她只能在甜美的酒精里浸泡至死。
白天满世界地乱跑,间或日夜颠倒地连轴转,像发疯了一样工作,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然后她学着和自己对话,“去吃饭吧。”“该睡觉了。”“停下来,休息。”总是短句,并不温柔,不加称呼,但像命令一样让她心甘情愿地听话从工作中抽身。
07年的夏天,分析以后她只能解释为失恋后遗症——后来她老是嘲笑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有这种病,偏偏又没有那种放下一切跑到深山老林去治愈一两个月的冲动。
空有年轻人的敏感,却再无热血上涌说走就走的勇气。
后来她发现和周涛的对话意外地有意思,甚至超过了自言自语的趣味,好像能短暂地打开那个醉醺醺的红酒瓶,让一两缕新鲜空气携着气泡穿越她昏昏沉沉的日常。
比如“你喜欢我吗?”并没想过会收到什么令人心中悚然的回复,甚至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更具趣味性,她总是好奇自己意料中那种冷冰冰的回复会以怎样的语言组织好怎样的声线说出口,这种好奇远超过答案本身。
董卿对谁都是谦和有礼,唯独对她时总是不怀好意,那些刻意刁难的话全是证据,尽管现在早已消散在风中。
语言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无从记录无从捕捉,空口无凭口说无据,如同在水上写下名字在风里刻下图像,消失的时候纵使记住了又能代表什么呢?
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借助这种最靠不住的工具。
不过回想起来她承认自己是荒唐的。
她一向注重距离,很少有太亲密的朋友,宁可一个人在家看24小时的电影也不愿出去和人说话,遑论身体接触。
所以那天酒醒后她睁眼看着天花板大脑一片茫然,北京的凌晨四点,天还是灰黑的,周涛已经走了。
她趿拉着拖鞋去刷牙洗脸,水龙头里冰凉的水流哗啦啦地奔流,她失神地忘了拿毛巾,手指蘸水拍打面颊,燥热的夏日凌晨她的十指竟然冰凉。
——董卿。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头顶的灯光亮如鬼魅——董卿你是不是疯了?
哪有人会和同僚上床。何况还是一直看不顺眼的同僚。
这竟然不是个梦。
床上还残留着她的痕迹,凌乱如战场,房间里充斥着她的气息,拖鞋,哦对了,拖鞋,整整齐齐地码在门口,这倒像个合格的客人。
那个吻是蓄谋已久。她承认。但后来的事情脱离了她设想的轨道。
——可为什么吻是蓄谋已久?
她解释不清,或许因为她是个对自己而言很有趣的交流对象,也有可能她清楚地知道她的野心,不排除她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挑了个对的时间地点场合,一个自己选好的但未必正确的人物。
——我不是故意的。
她嘟哝一句,把那双摆得规规矩矩的拖鞋故意弄乱,像个小孩子一样将左脚那只踢到床底下,右脚那只则干脆被赶出卧室扔到阳台。
董卿不喜欢和自己太过相似的人。
有些莫名的虚荣心,总觉得独一无二,模样、声音、性格,连带着被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野心,都独一无二。
倘若能攀上高峰,要什么同伴呢?
她从不觉残缺,她和所有正常人一样哭着笑着为值得感动的事情感动着,读很多书看很多电影写东西时习惯性地引用名言,提到童年和父母时止不住地想要落泪提到美好的山川河流时眼睛闪闪发光,有什么不对呢?
只不过有些没有人知晓的野心而已。
我要做就要做到完美。
我不会放过自己。
她和周涛是不同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女人确实知道她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也仅此而已。
那个晚上之后她直觉有什么东西变了,尽管她说不出口。
她仍自言自语仍发狂地工作,仍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背台词,偶尔问周涛要不要调一杯天蝎宫,倚在后者的办公室门口,高高挑起眉毛,眼角上挑,语带诱惑,嘴角不怀好意地勾起。
——不怀好意。面对周涛时总是如此,不怀好意。
然后她甚至称得上愉悦地看女人瞪自己,恨恨地咬牙,无可奈何地皱眉,最后耸耸肩妥协或咬牙切齿地赶她出门。
生活大抵也就这样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目标,一个金刚不坏的躯体,一个互相仇视的床伴。
多美妙。
北京奥运会那段时间她承认她是恨周涛的。
这恨意如此狭隘让她简直无地自容,但无可遏制无从阻止。
闭幕式前夜她赤脚在跑道上飞奔,仿佛回到少年时代,父亲逼迫她在晨光熹微中像个白痴一样在全校面前奔跑,长大后她为包含其中的良苦用心感动得潸然泪下,但幼时挥汗如雨时确确实实是恨着的。
她有点想念自己的童年、父亲、淮北的小城、新年挤在绿皮车里一路回上海、离开时惯例要流泪。那个时候她总是哭,自然她现在也总是哭,可这已经不一样了,她没法像童年时那样自私地只为自己而泣不成声了。
董卿自然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没办法痛快淋漓自私自利地哭出来也让她很委屈。
有时她会显得像个疯子,比如当她要和朱军比赛而光脚在空荡荡的体育馆奔跑时,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砸在跑道上,沉重又轻捷,如同羚羊跳过悬崖;呼吸冗长,作为活着的证明;心跳一声声擂鼓一样响在耳边,咚咚跳动着,持续不断地将温热的血液送至全身。
她有点脚疼,可并未放弃思考。北京的天空已经很久没看见星星了,疼痛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闭幕式就快到了自己就要站上去了,有点紧张又有点人去楼空的寂寞,上次看到周涛时好像说了“恨”……
其实不该说出口的,恨和喜欢不一样,不是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东西。
可是真难过啊,不说出口就只能如同憋着泪水一样闷在心里,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是她让自己这么难过的,她是个罪人。
机会永远只有那么一个,而她总是在自己前面得到。
这不公平。
闭幕式结束后她和周涛最后的联系也断了。
其实也不过是一段肉体之交——或许不是,但她懒得再深入思考了。
相当多的时候董卿都过得糊涂,人际关系不在她深入思考的范畴,她只是喜欢在攀登高峰时有个对手而已,那个对手,不管是不是周涛,但如果是周涛当然更好,那个对手让她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要被送进博物馆的疯子,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拿起话筒就满血复活,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将舞台过成生活。
知道这一点,其实有没有联系也无关紧要了。
09年的时候她在兴化摔倒了。
其实那一跤摔得很痛,痛得她几乎想哭。
不过不为自己流泪已经成了一种处事原则,何况她止住眼泪时突然想到周涛——周涛好像鲜少流泪,要离开《综艺大观》时她那么难过,唱歌时都带着哭腔,可还是没见她哭。
“把话筒给我。”于是她拍拍裙子站起来,神色镇定得可怕。
小城兴化,长安街、英武路、板桥祠、 八字桥……还有那天的雨水,台下越聚越多群情激动的人群,路灯下飞舞旋转的雪花,她听不懂的方言,这些全都汇聚成混沌的色彩,杂乱无章地堆到她的脑中。
她突然有点想周涛,莫名其妙地。
在这人群越积越多的盛大狂欢中她感到彻骨的孤独,于是她终于想起了周涛。
撑完全场后她被连夜送回去看医生,尾椎骨骨折,静养两个月。
董卿看着诊断书冷笑两声,静养两个月,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最后还是缩短到两周,两周后她活蹦乱跳地继续连轴转,不分白天黑夜,像漫画里的超级英雄,全凭个人英雄主义创造神话。
——我不会放过自己的。
周涛给她打电话,语气冷淡:“你没事吧?”
“没事。”她躺着,呲牙咧嘴地看台本,听到那个冷淡的声音时又眉飞色舞起来,感觉一场有趣的谈话能被创造出来,“周主任关心我啊?”
“关心下属。”
“我还不是下属?”她撇嘴,台本放到一边,“就是关心我喽。”
周涛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开口:“看样子你恢复得很好,摔得也不重,语言功能都没受影响。”
“要是语言功能真受影响了,”她漫不经心地翻页,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谁来和你一起征服星辰大海呢?”
“那倒也是。”出人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的女人从善如流地承认,“那就没人了。”
她愣了愣,握着手机的手有一秒钟的颤抖,一秒钟后她恢复平静:“对啊,所以周主任勉为其难地承认一下自己关心下属我的安危也不是不可以嘛。”
“董卿。”电话那端很久都没人说话,久得她几乎要挂断了,突兀地听到女人喊自己的名字,温柔得像吹去羽毛上的灰尘,“自己保重。”
“好啊。”她又用回了那种戏谑轻浮的口吻,“前辈的话我不敢不听。”
出院后她请了一天假,坐在家看电影。
她没有关窗户,晚风游走在客厅里,梧桐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冬天了,很冷,即使有供暖还是冷得可怕。
“看部电影吧。”她对自己说,于是走过去,翻箱倒柜地找DVD,她收藏了几箱电影,旧的新的,中文的外语的,好的坏的,都有。
更多时候都只是打发时间的工具而已。
第一个拿到的是约翰·卡兰的《面纱》,改编自毛姆的小说,05年的片子,这样的时间实在尴尬,并未老得足以成为经典,但也不至于新得让人兴致盎然。
但她最后决定还是拉上窗帘看这部电影,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尾椎骨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男人爱上女人的故事。真是荒谬。
她记得书上不是这么写的,瓦尔特至死也没有获得凯蒂的爱,那个自私又虚荣的女人,清高又自视甚高的男人,全都愚蠢。她甚至能想象毛姆描写时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无情地嘲弄着他笔下的人物,好像他们不是他创造似的——当然不止面纱,不幸承受作者先生明里暗里嘲讽的角色实在太多了。
对这些角色来说实在残忍,他们无望地爱或不爱时造物者正露出冷笑。
不适合的人就不该在一起,重要的不是爱,而是适合。
她于是想到自己的前男友们,回想起来全都不适合,可自己当初都飞蛾扑火般地爱着。多么愚蠢。
最特殊的反而是周涛了。她玩着自己的头发,轻轻卷起末梢,发质不是很好,但卷起来仍然很顺手,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最特殊的反而是周涛了。
既没有爱又不合适。
能达到这种境界也真是不容易。
但仍然走到一起了,荒谬而不合逻辑地、罪恶而不合情理地。
董卿没法从自己那几大箱子的收藏品中找出一部能恰如其分地描述自己和周涛关系的电影,这实在太奇怪了,浆糊一样的情感。
纠缠不息,至死方休。
她伸了个懒腰,开始新一轮的自问自答。
“《面纱》讲的什么?”
她突然咯咯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答案:“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不上一个该爱的人。”
后来董卿郑重其事地向很多人推荐过这本小说。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她用她珠圆玉润的声线背诵着这一段,瓦尔特像狗一样卑微又像神一样清高地做出的表白,然后情真意切地推荐,效果通常极佳,很少有人能抗拒这样一段话。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
“不,我看不起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周涛重回春晚的那个晚上她其实是想向她推荐这本书的,虽然她百分百之前已经看过了。
她甚至都想好了台词该怎么说,“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冷漠、自持、极端理智,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世故、老练,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野心家,然而我爱你。”
后来她觉得不妥,我爱你这三个字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特别是在本来并无爱的人之间,“我爱你”天生地和春花秋月夏日的烟火冬天的落雪相配,凡俗的情况下根本不应该说。
而且她也不想对周涛说谎,她面对她时一向不说谎,“我爱你”,这可是个弥天大谎。
于是说出口的最终变成了“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在这个舞台上没有人比周涛更让她高兴,也没有人让她更有战斗欲,诚然,纵使她不在她也能笃定沉稳地控场迈向巅峰,可那样多无趣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达了怎样的高度,没有比较,无法衡量。
她在的话她就永远年轻,野心勃勃,挥刀厮杀,浴血奋战。
“听说春晚后有网友把我们组成cp。”春节后从上海回到北京,回来时下着雪,铺得城市洁白一片,董卿在走廊上遇到周涛,高跟鞋无声无息地踩在地毯上,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像随口开玩笑一样提及。
“现在的年轻人。”周涛叹气。
“真可笑。”她们隔着一条地毯,说话时目视前方,庄严肃穆得像要参加葬礼,她突然想到那本自己不曾推荐的书,“不过……没准还真算呢。”
周涛的脚步有一两秒明显的停滞,然后刻意加快步子向前走去:“别胡说了。”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冷漠、自持、极端理智,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世故、老练,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野心家,然而我爱你。”
语言是最靠不住的工具,这种情况下尤然。
“你说什么?”女人瞪大了眼睛。
她的身后雪花飞舞,而灯光金碧辉煌,她懒懒地笑了起来:“没什么,毛姆的《面纱》,感觉挺好看的。”
这次的推荐大概要失败了,她想,毕竟这么随意又不真诚。
其实她只是想单纯地推荐一本书而已。实在不行的话电影也行,虽然电影的结局过于高尚了。
“周主任一定看过的吧?”
“没有,我回去看看。”
再然后周涛就退休了。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久得董卿并不想提及。
她只记得那天下着雨,自己在几箱DVD里翻来覆去地寻找,本想看点电影安静一下,却看到一把自己好多年前用的红伞。
怎么会在这儿呢——她拿着伞,满心困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啊。
后来她把伞交给周涛,像是徒劳地想要证明什么发生过一样。即使不可靠的语言无法将其记录。
她又把《面纱》翻了出来,她不知道周涛回去到底有没有看。
办公室里新来的小年轻在放歌,这么多年了,以前她们的流行歌曲都成经典了。
“留住你一面,画在我心间,谁也拿不走,初见的画面。哪怕是岁月,篡改我红颜,你还是昔日,多情的少年……”
她突然又觉得委屈,莫名其妙地委屈,面对周涛或周涛留下的记忆时她老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委屈,自己失去了一个对手,一个很重要的对手,曾经以为能纠缠至死生生不息的对手,可她却提前退场了。
最糟糕的是,哪怕是岁月篡改我红颜,你还是昔日多情的少年。
你永远无法和一个离开的人赌气,因为以后再见不到她了,因为以后再不会见她了,她离开舞台,留下的全都是少年时光最好的印象,无从打败,无从战斗。
若是没有你,我苟延残喘。
苟延残喘自然是不至于的,她还没落魄到如此境界。但有些东西从此永久地改变了,她从此高坐山峰之巅,却没有一个对手让她永远年轻,野心勃勃,挥刀厮杀,浴血奋战。
她轻而易举就能是最好的,那最好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天她去了她们以前常去的酒吧,人人都夸赞她依旧漂亮,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但她知道自己迅速地老了。
“Ketel on Martini,干一点,两颗橄榄。”
然后她举起酒杯,对着虚空眨眼:“干杯。”
周涛现在应该闲着,她可以喊她出来喝一杯的,但她并不是很想,在周涛所有的身份里她只想看到主持人周涛。
她一个人喝完一杯酒,酒吧几易其主,背景音乐已经不是她熟悉的between the bars了。
这么多年了,人非物也不是了。
她又想起了童年、父亲、淮北的小城、新年挤在绿皮车里一路回上海、离开时惯例要流泪。外面在下雨,北京特有的夏季暴雨,雨水引得她有点想哭,久违地只为自己哭一次,尽管现在并没有哭泣的理由。
话说回来,BGM为什么要换成那首并不安静的Candles呢。
Blow the candles out.Looks like a solo tonight.But I think I’ll be alright……
她终于哭了出来,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这首歌的歌词实在很烦人。
窗外的雨纷纷淋淋,她在这偌大的天地间感到孤独,近乎绝望地孤独。
有时候她并不需要什么,爱或是什么,只要一个对手而已,一个可以有趣地对话的对象而已。
“回去吧。”她对自己说,迅速擦干眼泪。
于是她走出酒吧,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她歇斯底里地飙车,将整个雨季抛在身后。
在雨中她听到周涛曾经字正腔圆的报幕声,而她再也没有勇气回头。
——我有时还是喜欢北京的冬夏,尽管夏日炎炎冬雪寂寂,但你从楼层之上俯首看到我撑伞走过,然后我们去喝一杯,在北京剪不断理还乱的雨雪里。
最后她又想起了《面纱》,想起了瓦尔特的遗言,他那么爱凯蒂,最后却想杀了她。
“死的却是狗。”
End
死的却是狗:出自《挽歌》,大意是一个人人敬重的好心人收养了一条流浪狗,狗与主人却反目,咬了主人,所有人都担心主人安危时狗却死了,原来主人的血液有毒(暗喻伪善)
后记:
这是我第一篇卿涛文,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也将是最后一篇。
她们可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但大多是一种隐秘的、无声流转的,而真正给我们透露的信息实在少得可怜。
所以我甚至无从下笔。
但在我心中卿涛是一种危险关系,甚至可以在危险前加一个最,我不相信她们情同姐妹,很抱歉,我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她们的关系,虽然我也不认为以她们的境界会拘泥于外界疯传的一姐之争。
她们应该都是高高在上的人,骄傲强大,对对方的存在感到紧张戒备,却又同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我自然知道这种感情经过渲染可能理想化了,但倘若真的如此,我可以一辈子不吃糖不吃刀地幻想下去,光是这样的关系就多引人遐想啊。
要知道,在一个人心中唯一能和爱人旗鼓相当的位置大概就是对手了,甚至后者可能更特殊,毕竟只有在对手身边才是永远的少年(笑
两位都是我很敬重的人,从小对春晚的记忆也就这两位了,主播尤甚,可能因为主任离开的那几年正好是我记忆力最好的时候吧(笑)对我而言有她们两位就算过年了。
但无奈我还是在文里黑了一把两人(捂脸)负面情绪谁都会有,但这么正儿八经地详细刻画负面情绪的写手一定是个心理变态(手黄再.jpg
可谁让我觉得御姐切开都是黑的呢?
谁让我喜欢胸中有虎狼肩上有担当的女孩子呢?
这句几乎是我对女性最好的赞美了,比其他赞美都发自肺腑,胸中有虎狼,肩上有担当。
在我眼中她们就是这样的人啊。
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当年我也是个小清新文艺青年(划掉),后来遇到这么一对让我兴奋的cp,于是我画风变了。
第一次写rps,第一次写18禁(虽然写得无比清水),还七零八落地看了好多主播的访谈,循环了无数遍主任的掌声响起来……
因为有这些第一次,所以一定写的不是很好(笑
但仍然感谢一直追下来、给我留评、认认真真地看完每个字的小伙伴。
要是没有你们,作为写手的我会无聊死吧?
感谢阅读,谢谢你们看下来。
2016·3·4
11:58 于湖北武汉
晚风25
秦海洋高大的身影虽然被岁月压弯了些,但一双眼睛目光如炬,在官场中历练多年,喜怒不形于色,和自己硬朗严肃的哥哥相比,被刻了几分世故和狡猾,举手投足间是自信的游走和周旋。双手小臂上有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长年遮盖在各色衬衫下面。笔挺的西装,袖口处镶着的别致的袖扣,修剪整齐的鬓角,即使妻子走后,也一如昨日。如同被一块巨大的幕布遮挡,曾经两个人的圆舞曲,只剩一人的独舞,却依然要表演的精彩绝伦,因为台下坐着各怀鬼胎的嘉宾,也许也只是因为自己是天生的演员。
在刑侦局偶遇她的时候,那倔强骄傲的唇角因为形势所迫,有求于人,而不得不陪着笑脸,木偶似的上下牵扯,克制有礼的语言,尽是对改变自己现状的迫切追求,还...
秦海洋高大的身影虽然被岁月压弯了些,但一双眼睛目光如炬,在官场中历练多年,喜怒不形于色,和自己硬朗严肃的哥哥相比,被刻了几分世故和狡猾,举手投足间是自信的游走和周旋。双手小臂上有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长年遮盖在各色衬衫下面。笔挺的西装,袖口处镶着的别致的袖扣,修剪整齐的鬓角,即使妻子走后,也一如昨日。如同被一块巨大的幕布遮挡,曾经两个人的圆舞曲,只剩一人的独舞,却依然要表演的精彩绝伦,因为台下坐着各怀鬼胎的嘉宾,也许也只是因为自己是天生的演员。
在刑侦局偶遇她的时候,那倔强骄傲的唇角因为形势所迫,有求于人,而不得不陪着笑脸,木偶似的上下牵扯,克制有礼的语言,尽是对改变自己现状的迫切追求,还有那双乌黑的眸子,与秦海洋当年在校园求而不得的女生一样,葡萄般的挂在那里,甜的让人心底泛起了酸。
处心积虑后,一次酒精的邂逅,让秦海洋体验到了冲动在这个年纪的威力,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偷尝果实的快乐,成年人的世界各取所需,直到在家里哼着歌,数着日历,准备再一次的沉沦,却接到了对方丈夫因为发现破绽,醉酒驾车抢救无效的电话时,偷吃搅起的澎湃才彻底退了潮。坐在沙发上沉思良久,世俗的功利,自己奋斗多年的目标重新占领了高地,拨通了从小就疼爱自己的哥哥的电话。
付出了一笔金钱,求得个全身而退,本以为高枕无忧,自己疼惜的侄女偏偏爱上了那人的孩子,费尽心思发现了秘密,做了挑拨,却祸不单行。那人又回来了,带给他的不再是如鱼得水般的畅快,而是一望无际的愁绪。远走他乡的女人,为了抵抗内疚悔恨和孤枕难眠的夜夜侵袭,开始辗转于各大赌场,从开始的浅尝辄止,到最后的积重难返,当初给的钱早已挥霍殆尽。她找到他,开始一次次的勒索,快乐的来源竟会成为痛苦的起点。
一夜无眠后,拨通了电话,现场需要假装成追债者所为。不巧的是,女人洞察先机,联系了秦海峰,短兵相接后,人被接走藏匿,几番搜索无果,内心却越来越硬的像石头,恰逢晋升考核关键,更加不能有半点差错。
面对秦海峰的劝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却被老练的刑警发现,提出最后通牒,让他自己辞职,且不再侵害那个女人,否则只能走法律程序,当时自己派去行动的人,已经被秦海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愿意指认。一筹莫展之际,嫂子找到自己,眼神点着桌上女人和秦海峰的照片,吞云吐雾之间却皆是言外之意,且越来越明晰。二人达成协议,曾怡帮忙监视和打听女人下落,而自己则在事成之后给她应得的报酬。
那日接到秦海峰相约的电话时,不安感就油然而生,提早到了,受自己恩惠的保姆眼神示意哥哥正在楼上会客,心下一紧,蹑手蹑脚的走上二楼,趴在门上听到关键信息的时候,秦海洋的眼睛被地狱使者的黑袍遮蔽上了,暗的不见天日,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哥哥要成为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他不明白那个女人的影子为什么就是挥之不去。
敏捷的推落,拿走手机,躲进惊愣探出房门的曾怡屋里,输入秦岚生日,查获地址,发送,再和曾怡对好口供,把手机交给曾怡,凭借多年的登山运动的功力,灵活的踩着墙壁外的通风管道从二楼稳稳落地,若无其事的跟着恰巧赶到的秦岚身后,死咬吴谨言,那一刀无言的放逐,让他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
对于那个梦魇,只是到晚了半步,房间空空如也,但也无伤大雅,如若她再敢靠近,今时今日的权势只会让一切更加容易。
秦海洋挂上确保曾怡仍在国外的电话,翘着二郎腿,缓缓的吐了一个眼圈,套住了所有他想要的,在黑暗中越飘越远。
别人的喜怒哀乐,就像一件件旧衣服,穿脱都很随意,从来不需要动半点心思去琢磨,除非旧衣服发出的馊味,影响了自己的食欲。
权利会让一个人闪闪发光,只怕这光总在冬季里行走,寒了人心,也僵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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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岚望着接他的刘汉青,双手叠在腿上,不安的搓着,离春天越近,寒冷就越放肆,极尽最后的疯狂。尽管刘汉青把车内暖气开的十足,秦岚的心还是被冻的发慌。紧紧咬着下唇,望着前方逐渐缩短的公路,抻着脖子盼望着能赶紧看见那幢白色的建筑物,时不时的用手拢一下遮挡视线的碎发,眼睛在速度指针上盯了好久,唇咬的更近,唇色渐渐被抹去,心底的不安一圈圈绕着,织成了一张密网,压的秦岚有些透不过气。
“谨言今天去见个人,所以我才来接你。”看着旁人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刘汉青又重复了一遍开场白。“她会回来的对吗?”侧头看了一眼虚搭在方向盘上的男人宽大的手掌,浓密的睫毛抖了一下。“会回来的吧?”又小声重复了几句,闭上了眼睛,两个手掌夹着鼻尖,像在祈祷,刘汉青抬起搭在一侧的胳膊用力按了下喇叭,尽可能快的把身旁的这颗心送到可以让她安宁的摇篮。
想大声喊的冲动,瞬间被胆怯堵在了喉咙里,关上门后,踮起脚尖,一点点挪着步伐,找着心里的那个轮廓,怕进行的太快,失望来的太猛,想给自己找个过度,却又饱受煎熬。一楼一无所获的时候,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日夜反复纠缠自己的阴郁蚀骨的袭来。定了定神,用手背擦了一下落在脸颊的泪,吸着鼻子告诉自己最近的一切都不是梦,绝对不是,才又重新恢复了走路的能力。
走上二楼的时候,因为紧张,或是提前的绝望,自己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的撞在木质的台阶上,来不及揉,又往前踏了一步,疼的呲牙咧嘴才能止住眼眶里接二连三冲破束缚的泪。手握在自己房门外的把手上,不住的抖着,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腕,才能勉强稳住。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站定,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蹭了蹭被汗液和泪液包裹的有些打滑的铜制品,轻轻推开,那人坐在飘窗上,双手环膝,下巴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像在沉思,更像是睡着了。
晚风轻轻吹动着耳边的碎发,让人安心的微香接住了晶莹的泪,做一叶扁舟,却再也不用在苦涩的汪洋里独自前行。
“谨言。”终于敢出声唤她的名字,不再怕没有回应。三步并作两步的靠近,跳上飘窗,和她一样的姿势相对而坐,前脚掌轻轻的踩着那人的脚尖,额头相抵,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皙苏臂上的绒毛,暖暖的,烘干了脸上和心里的泪。“嗯,我在。”吴谨言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放松柔软,凭本能侧头在人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嘴角含笑,没有离开,等着对方的回应,秦岚的手搭在那人的小臂上,借着力量,在饱满的唇心和挺翘的鼻梁上用细密的吻搭了一座笔直的桥梁。
“刘汉青说你去见个人,所以没接我。“秦岚的手指在吴谨言卷起的睫毛上拨弄着,偶尔还会调皮的朝那双微闭的眼睛吹气。“嗯,担心我不回来?”搭在膝盖上的小脑袋慢慢的抬起,好看的黑褐色眸子只映着独一无二的人影,看出了端倪,心疼的轻吻已经干涸的泪痕,”我不会不回来的,别怕。“耐心的重复了几遍这句话,一次比一次坚定,又啄了几下噘起的嘴唇,把脑袋转移到秦岚的手臂上,像小猫一样温顺的蹭着。
”谨言。“俯身亲了一下柔软的耳朵,侧脸相贴,四目虽然望的方向不一样,看到的却都是彼此内心的风景。”你是不是不开心?“蹭了蹭柔嫩的脸颊,脚掌轻拍那人的脚背。”嗯,见了一位故人。她憔悴了很多,像行尸走肉一样,而且,时日无多。“吴谨言的声音有些哽咽,小声的吸着鼻子。秦岚把那人悲伤的脸庞捧在手心,抚摸着,想让掌心的温热熨平一些伤痕。
“我曾经是那么的恨她,现在却觉得以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么多年心里的那股恨,原来只是为了让她活着,不管她身在何方,只求她活着,她只要活着我就能继续恨着,我就还有个期盼。”吴谨言的泪落在秦岚的手里,嘴里,心里。
“谨言,我和你一起,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现在不晚,一切都不晚。”帮女孩擦干了眼泪,眼神坚定,犹疑慌张的神色一扫而空。“好,一起,还好有你。”吴谨言破涕为笑,“我也只有你。“呢喃了一句,吴谨言双手撑在秦岚两侧,抬起身子,把人吻得向后倒去,禁锢在身下。
看着小狮子一般的眼睛又亮了,秦岚平复了一下气息。“我快要掉下去了,吴谨言。”眼神示意了一下紧紧抓着飘窗外檐的手,手背青色的血管青涩地微微聚成了几个小山丘,鲜活的跳着。发现两个人的身子已经因为摩擦,偏离了窗台,半悬在空中,吴谨言把人捞了起来,并肩坐在飘窗上,双脚悬空,大腿外侧紧贴,频率一致的荡着。
“饿了吗?出去吃好不好?”十指紧扣,放在自己大腿上。“不饿,困了,想睡觉。”秦岚打了个哈欠,夸张的发出困倦的声音。“那你睡一会儿,我出去找老林他们谈点事儿,一会儿回来,好不好?”“不好,后三个字是动词,得有施动者,吴谨言。”不满地撞了一下那人的肩膀,负气地跳到地上,脸红的像个熟透的番茄。
“你们中文系上课就教这个?”吴谨言反应过来后,哈哈的笑着,从背后把人揽在怀里。“你说过的,过几天考虑一下,过了好几天了。”秦岚委屈的转身看着眼前清瘦的人,晚风把羞涩的蜜语吹进耳畔。“就是太久了没那个什么了,你得轻点儿。”像鸵鸟一样把头抵在吴谨言的胸口上,番茄瓜熟蒂落,染透了整个身子。
“你多久没那个,我就多久,彼此彼此。”吴谨言轻轻把人放在床上,小心的褪去衣衫,怕她看到胸口的伤疤,关了灯。
“谨言,这是补偿,就是迟到了好久。”翻云覆雨的间隙,秦岚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着。
伴着旖旎的呻吟声,月下此起彼伏的身影,在黑暗中破茧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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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你看那是什么?“”岚岚,慢点儿。“看着撒开自己,跑跳着蹲在地上查看着被抛弃的布娃娃,秦海洋在后面大步跨着,就在要跟上的时候,耳边听见咣当一声,身体本能的就像弓箭一样射了出去,把秦岚牢牢护在身下,胳膊置于头顶做最后的自我保护,鲜血滴滴答答的洒在周围,秦岚望着叔叔胳膊上扎进去的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大声哭着。
【秦岚x吴谨言】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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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时间 没终点 天文数字 你我之间】
跟随着空姐的指引,秦岚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这趟飞行会很无聊吧,她一边想着,一边趁还能用网络翻起了微博。
快关舱门的时候,头等舱里又急匆匆进来一个女孩。她戴着一顶鸭舌帽,背着书包,乍看就像是个大学生。气喘吁吁的吴谨言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满脸笑意盯着她的秦岚,只自顾自找到位置坐下,摘掉帽子喘着气。
她的座位靠窗,旁边是一个看起来很绅士的白人大叔。还没等自己喘匀气,只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说:“Excuse me Sir, would you mind chang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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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时间 没终点 天文数字 你我之间】
跟随着空姐的指引,秦岚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这趟飞行会很无聊吧,她一边想着,一边趁还能用网络翻起了微博。
快关舱门的时候,头等舱里又急匆匆进来一个女孩。她戴着一顶鸭舌帽,背着书包,乍看就像是个大学生。气喘吁吁的吴谨言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满脸笑意盯着她的秦岚,只自顾自找到位置坐下,摘掉帽子喘着气。
她的座位靠窗,旁边是一个看起来很绅士的白人大叔。还没等自己喘匀气,只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说:“Excuse me Sir, would you mind changing seats with me?”
她诧异扭头,看清来人后忍不住高呼一声:天呐!
秦岚笑了,她说:你个傻猴子才看见我啊。
虽然没听懂她们的对话,但白人大叔也立刻明白了情况,他起身说了句my pleasure,便走向了秦岚原本的位置。
表示过感谢后,秦岚坐下来看着正傻呵呵乐的吴谨言。
“哎呀呀呀,怎么这么巧,我都不知道咱俩一趟飞机!之前听说你会早一天去呀。”
“临时改了行程,刚还怕这十个小时无聊呢,这下好了,我是不是会被吵死啊。”
“我哪会啊~~山风姐姐我好想你啊。”吴谨言撒着娇蹭进她怀里,秦岚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吴谨言的头发短了一些,蓬松得像只毛茸茸的小狗,十足讨人喜欢。
这趟飞行目的地是澳洲,她们共同去录制一档真人秀节目。尽管《延禧攻略》早已是几年前的事,但如今热度依旧,几位主演更是人气居高不下。这次节目组邀请了几位女主角,共同开启多年后的闺蜜之旅。
在叙旧中飞机早已腾空向南半球飞去。把座位调至可以伸直腿的舒服角度,吴谨言侧身盯着秦岚出神。
“哎小猴,我之前看新闻,你和你新戏那男主角的绯闻是真的吗?”翻着杂志的秦岚若无其事地问。
“怎么可能呢。”吴谨言大大咧咧地说,“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和谁去闹绯闻。”
“你说什么?”听到自己不曾知晓的信息,秦岚饶有兴致合上书,转身面对着她问道。
“娘娘,我是你的人啊。不管我发什么内容大家都觉得我是在对你示爱,我发和别人的合照吧,就有一堆人说我是爱情骗子对不起你。搞得我都怀疑咱俩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了。”
秦岚乐了,但是假装有点不高兴地说:“怎么,不满意啊?”
“满意满意,要真有这么好看的对象是我上辈子积德了。”生怕她误解,吴谨言紧张地往秦岚身边靠过去。
秦岚轻轻一笑。看她似乎没生气,吴谨言鼓起勇气问:“秦岚姐姐,你....这几年,有碰到喜欢的人吗?”
“我啊。”秦岚停顿了一下,吴谨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嗓子眼。
“确实挺多人追我的,但是我好像都没什么感觉。”
“那我就放心了。”吴谨言小声嘀咕。
“什么?”
“啊,我是说....那是他们不够好,配不上你。”
“行啦,都40岁的人了有什么好的,估计是真嫁不出去喽。”说完这句话,秦岚熄灭了阅读灯,盖上了毛毯。
见她困了,吴谨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熄灯的机舱只剩安静的呼吸声。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架高空中的飞机,被寂静与漆黑包围,只有信号灯在闪烁微弱光亮。
你还有我啊,她在心里默默说。
八月的南半球正值寒冬。尽管在飞机上换好了冬装,突如其来的气温转换还是让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机场外早已聚集起大批粉丝,潮水般涌上要合照和签名。
生怕她们挤到秦岚,吴谨言本能地用身体挡在前面,这不经意的举动在粉丝眼里可谓一颗重磅的糖,尖叫声不绝于耳。
“奶盐!你可得好好对我们岚姐啊!”
“对啊对啊!我们就把她交给你了!”
吴谨言大声地回应:“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对她。”
等到终于坐上车,秦岚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回事儿啊,我感觉像是嫁给你了一样。”
话音刚落,吴谨言的耳朵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彻底。
待两人抵达节目组安排的住所,发现佘诗曼,谭卓,苏青,姜梓新几位旅伴早已到达。见到老友,两人把疲惫抛在脑后,又是熊抱又是尖叫,好不热闹。节目组很大方,为她们安排了一栋小别墅,花园泳池样样俱全,加上澳洲本就明媚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让秦岚忍不住在院子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以后老了,和爱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想想就舒服。”秦岚忍不住感叹。
吴谨言立刻接话:“那以后我买一个这样的,岚姐你愿意来吗?”
“啧啧啧,她们两个好肉麻啊,明目张胆秀恩爱。”远处,几位后宫佳丽忍不住窃窃私语。
由于来得晚,留给她们的卧室是一张双人床。怕什么,你俩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几位旅伴的解释倒也挑不出毛病。
那时还在拍戏,夜里她们经常聚在秦岚房的间喝酒聊天,有一次大家都喝多了,横七竖八睡在沙发和地板上。天快亮的时候,秦岚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惊讶地发现吴谨言躺在自己身边。
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爬上了自己的床,此刻窝在一旁睡得香甜。看着她可爱的睡相,秦岚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她的脸,果然是想象中的柔软。或许是感觉到触碰,吴谨言翻了个身结实地抱住了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秦岚紧张地不敢动弹。
“娘娘...我好喜欢你...”她在自己耳边嘀咕,不知道是梦话,还是醉话。
“谨言,我也喜欢你。”秦岚鼓起勇气亲了亲她的额头。
“岚姐?岚姐?”吴谨言把行李扛进房间,却发现秦岚坐在一边放空。她伸出手在秦岚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啊,还露出一副花痴的表情。”
“我....不是....我....”
“好啦快出发吧,她们都在等我们呢。”吴谨言拉起秦岚向外走去。
如果能和谨言来一次没有旁人的旅程,似乎也挺好的。秦岚想。
2.
【我像卫星环绕不能往前走 远远看着你的背后】
陈绮贞老师说,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
而旅行并非都如此悲伤,至少这次,秦岚重新认识了吴谨言。
她变得比从前开朗。如今的小猴已不是那个刚刚被公众熟知,面对镜头生涩紧张的她。她能在镜头前侃侃而谈,与所有人谈笑风生,偶尔蹦出一两个段子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她长大了,却也没有丢掉原有的那份干净真诚。
她真的才华横溢。秦岚早就知道吴谨言多才多艺,但看着她一身利落装扮,和澳洲的年轻人在公园里玩滑板,和街头艺人一起弹吉他,甚至还和路边的街舞表演者共舞,她发现那个曾经在她身后腼腆的小女孩,竟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而这些都只是铺陈,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黄昏。
那天录制完参观澳大利亚博物馆,天已经几乎漆黑。临时起意独自去礼品店的秦岚与大家走散了,把手机放在助理身上的她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只好坐在门前的台阶等待。
气温骤降,她把手紧紧揣在口袋里茫然张望远方。一定会有人来找她的,她对自己说,却也无法否认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正在漫延。
终于,在车水马龙中她清晰地分辨出那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狂奔而来。她微笑着从台阶起身,走到吴谨言面前。
“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跟紧大家!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死了!”来人的语气出乎意料得严厉。从未被吴谨言如此对待过的秦岚一瞬哑口无言,眼眶不受控地红了一圈。
“我.....”
下一秒,吴谨言把她用力拉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对不起,岚姐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实在是担心你出什么事。”
“嗯,我明白,谢谢你找到我。”
回去的时候,吴谨言紧紧牵住她的手,秦岚没有拒绝。
“不许再乱跑,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秦岚顺从地跟在她身后,眼前是流光溢彩的夜色和吴谨言并不高大却令人安心的背影。
她承认,她对这个孩子,动心了。
时间走得飞快,还未察觉旅程就已过大半。几乎周游完整个澳洲土地的她们,虽说好友相伴其乐无穷,但也着实疲惫不堪。待回到悉尼的时候,节目组特意选了一个夜晚暂停拍摄,让她们能真正放松一下。
几个人在情人港附近选了个不吵闹的酒吧。喝着小酒,看着夜景,天气虽冷冽倒也自在。想呼吸新鲜空气的秦岚独自走到露台,海风扬起她额前的头发,她回头看屋里欢笑的大家,心里满是不舍。
“So,what brings such a beautiful lady here.”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一个男人靠近她身边。
见秦岚并未回应,他接着说:”May I buy you a drink?”
正想礼貌回绝,有人从身后揽住了秦岚的肩膀。
“Thank you, but my girlfriend can’t drink too much.”这声音除了吴谨言还能是谁。
见男人神情疑惑,吴谨言干脆大着胆子吻了秦岚的脸颊。
着实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待那人知趣地走开后,她转身说:“小猴你干嘛呢?”
“我来解救你呀。”她理直气壮地回应,“她们说要玩游戏,派我来把你请过去。”
“你明明是占我便宜。”她抱怨着。而沉浸在自己恶作剧得逞的喜悦里,吴谨言充耳不闻推着她往里走去。
她们所谓的游戏不过是用转酒瓶的方式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吴谨言是第一个输的,她选了真心话,谭卓提议:说一个这两年发生的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女人对八卦总是分外兴奋,面对如此好的提议,大家当然是起哄赞成。眼看着吴谨言沉默,秦岚替她解围:不想说的话你就自罚三杯吧。
吴谨言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正当大家以为她是在认输,她幽幽开口说:这几年我一直爱着一个人,但是我们永远不会有可能,所以我常常感觉很痛苦,希望能尽快走出来吧。
说完话,她若无其事又喝了一杯酒,而围观群众的嘴已经全部张成了大大的“O”。
“谁啊谁啊?”
“我们认识吗?”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没可能?”
大家七嘴八舌地发问。
“哎哎哎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啊。继续玩,有本事再让我输!”
“行!我们今晚非得组队逼你说出这个人是谁。”
游戏在继续,但淘气的老天爷却再没让瓶子停在吴谨言面前,仿佛默许她保守秘密。秦岚早没了心思,不停揣测吴谨言的一字一句。
是自己吗?她大胆地想,但是立刻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是别人吗?那这么想想,好像又有点难过呢。
在虚妄的纠结中,原本不打算饮酒的秦女士愣是喝了个八分醉。半梦半醒间她被吴谨言扶回房间在床上躺好,身体轻飘飘的,但是脑袋却沉重不堪。
吴谨言擦了擦额头的汗,想起身给秦岚倒杯水,却被她抓住了手腕。
“谨言.....”
“秦岚姐姐,我在,怎么了?”她俯身温柔地询问。
“你说你爱上的人,是谁啊。”借着酒意,她大胆地问出心里的困惑。
吴谨言沉默了,她纠结了一会儿说:“你喝多了,睡觉吧”
“告诉我。”那只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那你不可以讨厌我。”
“我为什么会讨.......”还没等问出口,秦岚就被一个柔软的唇吻住了。她的动作轻柔,胆怯又炽烈。秦岚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我爱你,所以我不能骗你。
可是如果你不爱我,能不能骗骗我。
3.
【就像卫星守在天际 保护着你 那为了爱你的决心 黑夜白昼】
那晚的事她们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过。没有是与否,没有对或错,只有沉默。
秦岚最近总是和其他人扎堆窃窃私语,时而开怀大笑。吴谨言能敏锐地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正在侵蚀她们。她清楚地明白任何事一旦迈出第一步就再无法回头。所以她默默决定,等旅行结束,就把秦岚从心里删除,重新开始。这无人知晓的仪式感,却耗尽了吴谨言的力气。
旅行的最后一晚,节目组安排她们录制了一段独白,是分别说给每个旅伴的话,等节目的最终篇播出才能看见。
吴谨言是最后一个录制的,但是第二天清晨她会是最早离开的。
回到住所,只剩一片漆黑,是大家都早早休息了吗?
曾无比热闹的终将冷清,如同今天过后,这场旅程也终究会在她们的生命里黯淡。她站在院子里凝望二楼的窗户,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从没认识过你啊。
摸黑走进客厅打算开灯,她突然被灯光笼罩,一时无法适应的她用手遮住了眼睛。
“Happy Birthday!” 她的旅伴,她的团队,节目组,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鱼贯而入。
房间被精心布置过,气球,彩带,玩偶,活脱脱是一个儿童乐园。
“你们....”
“没猜到吧,我们可是密谋许久呢大寿星。”姜梓新和苏青搭上她的肩膀。
“难怪你们最近神神秘秘的,难怪今天让我最后一个录,都是套路!”她开怀大笑,刚才患得患失的自己就像个傻子。
“是秦岚姐姐的主意,她才是主谋。”
听到这个名字,她才发现那个人并不在这里。但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秦岚推着一个大蛋糕出现在她面前。
“小猴,生日快乐。”她笑魇如花,倾国倾城。
这样的一个人,你舍得忘记吗?吴谨言在心里问自己。
闹腾完已是深夜,由于一大早就要先行离开,吴谨言和每个人认真地拥抱告别。除了秦岚。
回到房间的两个人依旧沉默不语,难道这趟旅行真的要草率收尾吗。
“谢谢。”吴谨言鼓起勇气开口。
秦岚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转身看着她说:“谢什么,我是你的山风姐姐啊,给你过生日不是应该的吗?”
吴谨言咬了咬牙,她说:“那山风姐姐,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秦岚走上前抱住她,没有过多的语言和动作。直到吴谨言的眼泪打破沉默,一滴一滴流入了秦岚的脖颈。
“谨言,你怎么了。”秦岚试图分开这个拥抱。
“别看我,我没事。”感受到她的企图,吴谨言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我有话跟你说,你松开我。”秦岚温柔地安抚她。
“不听不听我不听。”吴谨言的小孩子脾气冒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只好用任性拖延。
秦岚用力拉开她,本想抱怨,却看吴谨言脸上挂着泪还满脸倔强。
“我让你这么痛苦吗。”
“不怪你,谁让我一厢情愿。”吴谨言低头揉着眼睛,“我回去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不会再联系你,我....我找人去炒新的CP,反正我一定会放下你的。”
她边说边哽咽,秦岚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谁让你放下我,谁让你跟别人炒CP,我同意了吗?”她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吴谨言也顾不上自己此刻多狼狈了,她问:“那你还要我怎么样啊。”
秦岚叹了口气,俯身吻了吻她哭红的眼睛,“谨言,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回答?”
“我也爱你啊。”她轻声说。
随后的剧情出乎意料又顺理成章,压抑的情绪爆发后,秦岚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点燃了,兴奋的少年似一头野兽压着她,吞噬着自己的唇舌与理智。
“岚姐,你如果不喜欢这样就推开我。”小野兽有一刻恢复了理智,从她的胸前抬起头说。
她伸出手把她拉近,眼神坚定:“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最终她们如愿融化在一起,吴谨言在心里祈求,明天不要到来。
天亮了。
全身酸痛的秦岚睁开眼,枕边已无人,温度也早已消散,只有微弱的气味提醒着她昨夜的疯狂是真。她怅然若失坐起身,怀念起那个温暖的拥抱。
铃铃铃————
手机响了,听筒里吴谨言的声音夹杂着机场广播传来。
“岚姐,你醒了吗?”
“嗯,你在机场了吗?”
“是啊,马上登机。嗯.....我下个礼拜就回国,可以去北京找你吗。”
“可以啊。”
电话挂断前,吴谨言说:“秦岚,你被我盖章了,以后都别想跑啦。”
盖章?正想着什么意思,她低头发现胸前满是吴谨言留下的痕迹。这个死孩子!
她扶着额头,随后不可克制地笑了。
几个月后节目播出了。
吴谨言参与录制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此刻,秦岚正躺在她的怀里一起看节目。
吴谨言说:“你看我俩那时候多客套,哎呦太假了。”
秦岚说:“是啊是啊,谁知道你对我早有贼心。”
吴谨言说:“你不是也被我的魅力深深折服吗。”
秦岚说:“臭美,我才不喜欢你。”
吴谨言低头深吻她,直到两人都喘不上气。
“喜不喜欢。”
“不喜欢....”秦岚低头回应,但早已红透的脸让这句话毫无说服力。
最后一期播出的时候,因为各自有工作她们没在一起。在结尾的留言里,吴谨言对秦岚说:
亲爱的岚姐,如果你过得幸福,不需要想起我,如果你难过孤单,千万记得还有我。我想当你的卫星,永远环绕你,远远地陪着你。
那天秦岚沉默了许久,随后给吴谨言发了一条消息,她说:我不要你当卫星,你要当我的恒星,我看见你,就知道方向在哪里。
不要。吴谨言很快回复。
秦岚打出一句为什么,还未发出,那边又传来一条讯息:恒星不够,我要做你的全宇宙。
握着手机,秦岚笑了。
今夜的星星好像格外明亮。
(完)
捉住了
身材细长的女人着一袭白色丝质睡裙站在吴谨言房门前 头发披散着 似有些局促不安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汉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 手上的温度惹得本冰凉的金属镀上了一层水雾
【呼】
长舒一口气 秦岚慢慢转动了把手 水雾晕染开来 形成粘腻的触感 她不得不加了点力气 好在眼前这扇黑色木制房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真像那破小孩 才多大年纪就天天冷着张脸 跟她说话爱答不理的 除了拍戏就一声不吭地待在那里 见了谁都好像谁欠她千八万似的 ...
身材细长的女人着一袭白色丝质睡裙站在吴谨言房门前 头发披散着 似有些局促不安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汉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 手上的温度惹得本冰凉的金属镀上了一层水雾
【呼】
长舒一口气 秦岚慢慢转动了把手 水雾晕染开来 形成粘腻的触感 她不得不加了点力气 好在眼前这扇黑色木制房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真像那破小孩 才多大年纪就天天冷着张脸 跟她说话爱答不理的 除了拍戏就一声不吭地待在那里 见了谁都好像谁欠她千八万似的 也就我 哼 要换了旁人早就躲得她远远的了
秦岚这样想着 不自觉嘟起了嘴 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把门与门框之间的空隙打开到合适的角度 侧着身子 光裸的脚以厘米为单位小心挪动着 待到整个人都进入平时只属于吴谨言一个人的空间后 把门合上 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就不会被那破小孩发现
似是因为自己顺利进入往常吴谨言怎么都不让她进的房间而感到一丝窃喜 秦岚环顾四周 房内简洁到除了衣橱 床柜 床 一张榻榻米上面放着倒扣着的书和几盏壁灯外 什么都没有 工业风的装修风格俨然让人看不出这是一个二十几岁少女的家
嘁 吴大爷
秦岚收起一颗准备吐槽的心 细细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人
吴谨言在床中央睡得笔直 灰色的空调被平铺在床上盖至胸口 少年人颀长的身形若隐若现 从裸露的肩头秦岚看出她的小孩今天穿了件黑色无袖短T 只有一只细长白皙而不乏肌肉线条的胳膊直直伸在外面
怎么连睡觉都这么一丝不苟
等会 她胳膊上枕着的一个小白团子好像有点眼熟
秦岚猫着腰慢慢走近床边 等看清了那团子上两只毛茸茸的粉色耳朵时 她认出了这只兔子
她回想起这是有一次剧组活动结束的时候 她和吴谨言还有苏青一行人路过娃娃机的时候心血来潮 换了几十块零钱 可无奈这小兔子要不不上钩 要不就在中途落下 当时秦岚两只大眼睛 就差泪汪汪地看向吴谨言 而那破小孩在被苏青推了一下之后才状似不情愿地接过秦岚手上仅剩的两枚硬币 不紧不慢地投入机器里 推动几下摇杆 按下按钮 那金属爪子就像有磁力般地紧紧吸住眼前这团
而她刚捡起那只胜利品高兴地对着无辜的小团子就是吧唧一口 骄傲地看着女薏仁留下的口红印一脸傻笑的时候 就被一只细长有力的手抢了过去 任她软磨硬泡撒泼打滚吴谨言都不给她 还给她翻了个白眼
【这东西被这么多人抓来抓去的 不小心遇上只蠢猪还得摔个十几次然后再非礼 啧 都是细菌 不能要】
【你才蠢猪呢 你个破小孩】
秦岚登时炸了毛 伸手就要去抢 奈何吴谨言胳膊比她就是长那么一截 两人就那么你追我赶了一段 好在凌晨一点多的街上没什么人 不然两家经纪人得忙着好几天撤热搜
等到秦岚筋疲力尽 两手撑着膝盖呼呼喘气的时候 抬头就看见那破小孩脸上绽出了为数不多甚至可以称之为得意的笑容
【看来老年人还得多锻炼锻炼哟】
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秦岚至今想来虽说还有点气气 但耳根发烫的同时不禁暗啐了吴谨言一口
还说不喜欢我 口是心非的破小孩 哼
眼前她心心念念的少年恬静地闭着眼 头微微偏向她这侧 看上去很乖的眉毛微皱 卸了妆的人儿面容清爽干净却有着无法遮挡的淡淡黑眼圈 吴谨言睡觉之前没有拉窗帘 月光如瀑一般倾洒在她身上 秦岚甚至看清了少年人脸上的细小绒毛 也反射了点点月光
今晚的月色有点美 美得秦岚心底忽得泛出一丝忧伤
她想伸手替吴谨言抚平脑门上的小小山丘 却募得想起少年人好像不太喜欢肢体接触 每次看她可爱想去摸她脑袋都被轻松躲过 留她的手兀自僵硬在空中
这次 也不例外
这是第几次了 她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自己借着醉酒的名义打电话让吴谨言来接她 起初少年人还是把她送到剧组安排的酒店 帮她稍微整理一下 就转身离开 后来似是被磨平了性子 就顺着她的意思把她接回自己家里 让她住在客房
她也不是没有努力过 她哪次不是在吴谨言来接她的时候化着自诩得意的妆 领口微露 一改往日端庄自持的模样 见到吴谨言就缠在她身上 用自己的柔软触碰她 再借着酒劲掩盖自己通红的脸 嘟嘟囔囔地对着少年人耳边吹气 偶尔冒出喜欢的字眼
自己都这样了 且不说那帮粉丝见状要怎样吵着给她生猴子 就是助理见了她这般千娇百媚的模样也得软了腿 红了脸 嘴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她偏偏只从那破小孩的眼睛里读出了波澜不惊 少年古潭一般深的眸子里怕是石子砸下去也不见波澜 秦岚无数次登台 表演 领奖 代言活动 无数的闪光灯打在脸上 她都笑颜以待 留给世人以白月光的形象 就是这样一点点筑就的自信 在吴谨言一次又一次用冷静的口吻告诉她 【秦岚 你喝多了】的时候被一次次敲打 一开始她还能装作不在意 去挑那小孩话里的毛病 【你叫谁呢 叫姐姐 知不知道 你个小破孩】可吴谨言从来就是没了下文 到如今 秦岚早已经溃不成军
吴谨言的那点冷静 让她在这纷杂的世界眼前一亮 她看见少年人在各色人等间都游刃有余 进退自如 于是她望向她的眼睛里 开始堆积了爱慕 可她也讨厌 吴谨言的那点冷静
吴谨言之于她 就像雪野百香里之于孝雄 被摸了个通透 却从来不给予回应
一丝温热从脸旁划过 不知滴向何处 秦岚的思绪被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嘴角留下自嘲的弧度 抬手抹了抹眼角
嗡嗡嗡
还未完全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 秦岚耳边突然有了恼人的声音
嗡
声音被拉远 秦岚发动了所有感官 目光跟着耳朵对声音的追随聚焦在了那小白团子上 借着月光 她看清了那团黑影 是只蚊子
死蚊子 吵到我家破小孩睡觉了
秦岚对着四处乱窜 并且即将着陆在吴谨言高挺鼻梁上的黑影就呼了口气
奈何那蚊子实在身手敏捷 轻轻巧巧便躲过了这阵气流 细小的身影在空中不停摇摆 示威般地发出嗡嗡的声响
秦岚仿佛看见了那日离着自己十几米开外的吴谨言拿着兔子不停摇晃着嘲笑她老年人时的情景
【臭蚊子 你也欺负我】
秦岚一不高兴 没意识地嘟囔出了声 却忽略了眼前人逐渐舒展的眉头
像表演高难度杂技似的 那蚊子在吴谨言头顶720度转体盘旋而上 这就让秦岚炸了毛 顾不得床上正休息的人 一条腿弯曲了用膝盖登上床 双手呈猫抓状
正蓄势待发 要向它发动连环进攻时 一只带有些许凉意的手忽地攀上她手腕
不知是愧疚还是少有的羞恼 秦岚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你...你醒啦】
【捉住了】
少年半睁着眼 似乎是努力撑开厚重的眼皮 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眼底 是秦岚从未见过的风流缱绻
就这么对视着 秦岚愣了神 绯红渐渐缦上脸颊 半响才回过神来
【什么】
少年的双眼像是有魔力一般 紧紧吸引着她的目光 但这次 她看到了炙热 以致又瞬间失神的秦岚将尾音无限拖长
【捉住了 扰人清梦的家伙】
秦岚看着那破小孩微微开合的薄唇 再也无法将目光抽离 只是下意识地回答着
【它...它还在飞】
她看见了少年因润嗓子而上下滚动的喉头 看见了她不知为何突然闭上了眼睛 头微微偏正 伸了伸好看的天鹅颈
【已经捉住了】
【谨言...】
秦岚的目光还没有从那里离开 她呢喃出声 嗓音不知何时有些干涩 这一刻 她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也或许是那破小孩的
不会吧 那破小孩对自己向来冷静
还未完全否定自己的想法 秦岚下一秒就感受到腕上的那只有力的手稍稍使了力气 便失了重心 直直向身下栽去
大脑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她没反应过来 原来看上去灰色无情的被子可以如此柔软 少年人身上的淡淡栀香可以这样好闻 温柔婉转的月光好像也有一丝温度
大脑开始重新运作 秦岚很快否定自己了 她闭着眼 清楚地感受到周围的空气流动缓慢了起来 气状物瞬间有些粘腻
大概都是因为身下这人与自己相贴的四片唇瓣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一秒两秒 又或者没有
吴谨言偏过了脑袋 也许不太明显地吞了口水
【安静点 该睡觉了】
秦岚伏在总说的破小孩肩头 随着不知是谁的胸腔起伏 似是有些不情愿地
【嗯...】
少年人的动作总是干净迅速的 秦岚感觉到自己先是被架起 纤长有力的四肢很快抽离了隔在两人中间的被料 侧身落下的她又被一只胳膊圈在怀里 只是没有靠得太近 她不得不把那白色的小团子抱住
身后人又没了动静 秦岚心想这次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兔子了
月光从身后洒来 她清楚地看见了那一抹红痕
什么嘛 不是嫌脏的吗
心中的疑问还未打消 她又看见了边上淡淡的 不同色号的印记
秦岚募地想起自己无数次在片场发呆时看着的少年人的红唇
不禁咬了嘴唇 好像这时才开始慢慢回忆起刚刚的吻 鼻头一阵发酸 霎时模糊了双眼
身后不冷不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知道她没睡
【秦岚 今晚的月色真美】
温热再次决堤 她心中抑制不住的欣喜与多日来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偏要装作没听懂这破小孩在说什么 努力让对方听不出她的哭腔 又去挑她话里的毛病
【叫我什么呢 要叫...】
还没说完 秦岚腰上的手突然紧了紧 两具同样发烫的肉体贴在一起 几乎在同时 吴谨言打断了她的话 慵懒又不失少女独特磁性嗓音咬字清晰地轻声喊着
【姐姐】
【晚安】
秦岚这时才发觉 两人胸腔中共鸣的心跳声 都是如此嚣张而掷地有声
像是小孩得了一直渴望的玩具般 秦岚扬起嘴角 身子往后赖了赖 完全倚靠进自己日思夜想的怀抱中
答着
【晚安】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小心翼翼
所有人都信奉着慧极必伤 情深不寿的法则
秦岚不敢在清醒时对着吴谨言说那三个字 亦如吴谨言不敢接受秦岚那份对她来说不清不楚的爱意
但隐约雷鸣 阴霾天空 孝雄能回抱住赤脚向他奔来的百香里
吴谨言也鼓出了少年人的勇气 紧紧握住她从见第一眼起就隐隐感到与之离别的悲伤的女人
好在 槐根梦觉 苦尽甘来
2019海风仲夏夜·合体篇repo
你遇到一个人
你愿不愿意跟ta对视离ta多远和ta说话
说话舒服还是不舒服
其实不是大脑决定的
身体知道
廖一梅 《柔软》
好像所有带着青春气息的故事一定发生在夏天。
而当故事可以在夏天鲜活的延续你就会希望
夏天
可以没完没了
在这个仲夏夜
月光如水
甘被诱惑
她们
一个是一汪泉
一个是四月天
我看到
俯在尘土上远天的一弯彩虹
一个烘托着白云的新月的梦
图文版link...
2019海风仲夏夜·合体篇repo
你遇到一个人
你愿不愿意跟ta对视离ta多远和ta说话
说话舒服还是不舒服
其实不是大脑决定的
身体知道
廖一梅 《柔软》
好像所有带着青春气息的故事一定发生在夏天。
而当故事可以在夏天鲜活的延续你就会希望
夏天
可以没完没了
在这个仲夏夜
月光如水
甘被诱惑
她们
一个是一汪泉
一个是四月天
我看到
俯在尘土上远天的一弯彩虹
一个烘托着白云的新月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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