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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x晓星尘】锁麟囊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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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师》衍生同人

短篇完结,八千字+

封面图感谢 @JING-天若灵犀 ~

有一段时间痴迷京剧,最喜欢的就是张火丁老师版的《锁麟囊》,那时候只会跟着唱两句,如今仔细看过唱词,才知道一段人生皆在其中。但愿我这个小小的故事,也能令人有一星半点的感触,那我就再开心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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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他再次遇见晓星尘时,年方五岁。

距离义城一役已过了许多年,那段往事久远的就像是一个传奇,被时光弃置在某个角落里,落上了经年的灰。当年的动魄惊...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

《魔道祖师》衍生同人

短篇完结,八千字+

封面图感谢 @JING-天若灵犀 ~

有一段时间痴迷京剧,最喜欢的就是张火丁老师版的《锁麟囊》,那时候只会跟着唱两句,如今仔细看过唱词,才知道一段人生皆在其中。但愿我这个小小的故事,也能令人有一星半点的感触,那我就再开心不过了。

——————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他再次遇见晓星尘时,年方五岁。

距离义城一役已过了许多年,那段往事久远的就像是一个传奇,被时光弃置在某个角落里,落上了经年的灰。当年的动魄惊心,今时就连茶余饭后也不再有人提起,因为毕竟都是往事了。

那真的是非常漫长的一段岁月,久到薛洋尸骨成灰,宋岚青丝化雪,久到晓星尘从一片混沌中苏醒,借着虚空中一股不知名的灵魄之力再塑仙身,重回这滚滚红尘。

人生百年,转眼倥偬,他与旧友斟一壶清茶两两对望,他添了沧桑,他却一如初见,相顾无言,泪已千行。

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沉默许久,晓星尘抬起眼,眼底闪烁着漫天星河,比过往更加明亮。

宋岚满怀感慨:“我曾为你的眼睛内疚了许多年,没想到如今你复生又复明,实在太好了。”

白衣道长瞳光流转,缓缓从怀中一白一黑两把宝剑身上掠过,一把清丽洁白、冷如霜花,一把通体乌黑、天生不祥。

他轻声说:“前尘皆忘,就不要再提。”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

晓星尘早已下定决心出外云游,自然没有过多停留,他婉拒了宋岚的盛情,宋岚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好强求,只能送他一程。

行至郊外时,他们不偏不倚,竟又遇见了那个命中的劫数。

劫数看上去只有五六岁,还是个伶仃稚子,却被一路拖行着往荒野走,满身鲜血,奄奄一息,很可怜的模样。 

“请问,这是怎么了?”晓星尘心底仁善,立即上前拦下了村民,宋岚长眉一蹙,显然是不愿见这样血淋淋的场面。

但晓星尘终归是拦下来了,于是他们听到一个添油加醋的乡村志怪故事,地上拖着的孩子是天煞孤星,他是遗腹子,母亲生产他时胎位不正,耗到油尽灯枯,母子二人都不幸身死,他没了气息半个时辰,竟然又突然哇哇大哭,死而复生。村里半仙说这孩子前世造孽太多,今生命格孤煞、亲眷疏离,是个祸星妖孽。

多亏村民心善,容忍他百家饭千家衣长到八岁,也不在意他个性孤僻古怪,可他实在命运不济,前几日竟然招惹了瘟疫,病的半死不活,再不处置恐将村民都染上,只得拉到荒郊野外去,一把火烧个干净,免得让他再为祸世间。

孩子躺在地上,慢慢喘了一口气:“你们最好、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杀不了我,我会让你们都死的很难看的。”

他的声音很低,已是油尽灯枯之兆,但口吻却是那样轻佻而笃定的,仿佛陈述的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晓星尘对上他的眼,亮的令人不寒而栗,写满了阴狠与怨毒,像是荒原上最后一匹游荡的孤狼,随时都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他满脸泥污、蓬头垢发,其实是看不大清脸貌的,但那样一双熟悉的眼睛,令宋岚不由得浑身一震,拂雪腾地出鞘,剑指稚子眉间,咬牙道:“……竟然是你。”

孩子不甘示弱,用尽最后的力气瞪回去,眼神陌生而凶狠。

这个孩子有一种让人憎恶的气息,那是属于某种冷血的、恶毒的动物,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某个被诅咒过的名字。

——薛洋。

他不怕死的挑衅更是引起了村民的怒火,恨不得当场将他打死,然而晓星尘拦在他们前面,半屈下膝,向着低到尘土中的稚子伸出了手:“把这个孩子交给贫道,是妖是邪,由贫道来辨。”

孩子不握他的手,只是冷冷的盯着他看:“你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晓星尘偏着头微微一笑,容光璀然,目似晨星,孩子怔怔瞪大眼,心中怅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怀念。

趁他走神,晓星尘当即反手一掌,劈晕了他。

 

『分我一枝珊瑚宝,安他一世凤凰巢』

宋岚不喜欢这个孩子。

那时候宋岚已经不年轻了,眼角额上也早已爬上层层岁月痕迹,他仍是凛然正气的傲雪凌霜,晓星尘也依旧清风朗月,眉眼如初,但彼此都默契对少年时的梦想绝口不提——他们曾那样残忍地直面过人性最阴暗与恶毒的一面,也曾刀剑相向、口出恶言。纵然薛洋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罪责,但裂痕将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们终归回不去了。

晓星尘垂下眼,不再去想那些。将孩子面上血污擦干净了,露出一副秀致的眉目,他竟然是一个出奇漂亮的孩子,难怪就算被断言命格孤煞,也有大姑娘小媳妇愿意施舍他一口稀粥。

“像他吗?”晓星尘突然开了口。

宋岚一时没会过意,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恨恨道:“……虽然不像,却一样令人生厌。”

晓星尘微笑起来,榻上的孩子仍然昏睡着,长年的饥饿与疾病让他的身体虚弱异常,薄弱的小小胸膛艰难地起伏着,一下、一下……脆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但是最致命的,却并不是这些耽于表面的病痛。

“已经转了一世,长得和上辈子不像,也正常。”

“听我一句劝,别再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糊弄了。上辈子他那样坏,这一世也不会是个好人的,你难道非要等他再害你一次才知道后悔吗?”

“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晓星尘平静地说,“他的魂魄不全,生来就是要受苦的。”

“他的气息颤抖,体质虚浮,且命带凶煞,的确是早夭之象,这些我都知道,可你难道忘了薛洋上辈子是怎么样的?他屠尽常家满门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岁。”

“ 他的上辈子活得很糟糕,但这辈子是个干干净净的新生,还没有犯过错。”晓星尘伸手托住额头,望着孩子的睡相,唇角浮起一个浅淡的笑意,“既然这辈子我早早遇见了他,就不会让他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他前世秘法邪术用的太多,魂魄承担不起,早已大有损伤,死后堕入轮回,转世投胎后逐渐衰减,今生注定活不过十八岁。”

宋岚愣愣地看向晓星尘。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晓星尘面无表情。

“因为我的魂魄,就是他用禁术招回来的。”

宋岚面色一变,晓星尘像是浑然未觉,慢慢地说:“我相信人性本恶,但我也相信我自己。”

宋岚目光复杂的望向那一黑一白两把宝剑,长长叹了口气,没再出声了。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他与宋岚谈了很久,黑衣道长终于服了软,临走前嘱咐他,如有危难,一定要立即知会他。

晓星尘一一应下,送别故友离开,再返身回房时,孩子已经醒了。

“你什么时候杀我?”见他回房,孩子立刻警戒起来,强作镇定的抢问。

“要是不杀我,你就放我走。”

他的喉咙受了伤,说出来的声音嘶哑艰涩,像是砂纸在刀锋上刮过。晓星尘蹲下身与他对视,孩子下意识地一抖,立刻连滚带爬地缩到床角戒备地瞪视他。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你。”晓星尘靠着床沿坐下了,侧着头很温柔地一笑,“从今往后,由我照顾你。”

“我身上什么也没有,你得不到好处的。”孩子很谨慎,仍旧不肯靠过来。他像只受过许多苦的小兽,尚未长出自卫的獠牙利齿,只能依靠本能躲避伤害。

晓星尘从衣袖里摸出一颗糖果,放在掌心给他看:“我不会伤害你,你过来,我就把糖给你。”

男孩子面上闪过嫌恶的神情,皱着眉头道:“我最讨厌糖。太甜了。”

“你怕甜,越显出你人生的苦来吗?”晓星尘了然地微微一笑,正要把糖果收起,却冷不防被孩子扑了过来,一把抢走手中糖果塞进嘴里,兽似的白牙咬得糖果咔咔作响,他恨恨地瞪了晓星尘一眼,嘟着嘴不肯说话了。

晓星尘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孩子乱糟糟的头发。

“以前的日子不必再提,从今天以后,你就叫薛洋了。”

“薛洋?”他僵硬地念了一遍自己的新名字,眼底忽的掠过一抹暗色,白森森的牙在月下闪着冷光。

“道长,我最后说一次,你现在不杀我,将来一定是会后悔的。”

晓星尘淡然一笑。

他说:“好,来日方长,我拭目以待。”

-

最开始他们的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主要是薛洋心里别扭,不肯听话。他像只养不熟的小兽,随时想着要逃走,他们住在山里,地形晦涩崎岖,往往都是到了天黑,迷了路的薛洋被晓星尘拎着衣领带回来。

他逃不走,索性就住下来,想方设法给晓星尘找麻烦,晓星尘性子温和柔顺,面对小孩子家幼稚的挑衅只是微微一笑,不接招也不生气,薛洋一腔愤懑挥出去,宛如落在一团轻飘飘的云雾上,想闹都闹不起来。

日子虽然有些小波折,但岁月静好,这样细水长流的过下去,在乱世中已算弥足珍贵。

-

过了一段时日,晓星尘又一次集市上回来时,给薛洋带了一件小小道袍。

衣袂如雪,剪裁适身,和晓星尘身上那件是相同的制式。薛洋皱着眉头苦大仇深举起衣服看了半天,说:“我又不当道士。”

稚子被好好喂养了一段时日,逐渐盈润起来,露出一节藕似的白嫩手臂,盈盈发着光。

晓星尘道:“子琛所言非虚,你穿上道袍,的确有七分像我。”

薛洋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地噤了声。晓星尘装作浑然不觉,慢慢给薛洋穿上了洁白如雪的道袍,最后垂着头为他系腰封的时候,薛洋突然说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晓星尘整理了好了衣裳,为他拍平衣服上的褶皱,说:“就当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吧。”

“……好吧,你要养我,那就养着吧,横竖我不吃亏。”他咬着牙抵抗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输给了无尽的温柔,选择了退让与屈服。他上辈子没被人爱过,以至于从此遇见一点温情都恨不得飞蛾扑火,即使魂飞魄散也想多贪恋一刻。

哪怕梦总是要醒的。

隔了一会儿他问道:“既然以后我们要朝夕相处,你总得给我个称呼,你叫我薛洋,我叫你什么?”

晓星尘支着下巴,仿佛是在思考,然后微微笑了一下,说:“名字不过代号,就叫我道长吧。”

薛洋没出声,眼瞳黑沉沉的。

『在此间遇水患痛苦受尽』

他十二岁。

薛洋的叛逆期来的太早,到了真正叛逆的时候反而柔顺起来。他越来越听话,越来越粘人,多半也因为身体的缘故,常年的病痛消磨掉了他的锐气,他再不能像当年那样恣意妄为了。

那时候薛洋的身体已经开始显出衰弱的征兆了,每到夜晚,少年都会在痛苦中挣扎着醒过来,蚕丝般细密而缠绕地囚困住他,虽然不是痛的无法忍受,却怎样也挣脱不开。

他怕痛,怕死,甚至怕黑,什么都怕的不得了,也实在是因为这几年被晓星尘宠的太过,导致他一点苦都不肯吃,一点委屈都不能受。少年第一次被散魂之痛惊醒时,哭嚎声撕裂了半个夜空,晓星尘守在他的榻前,任凭孩子的眼泪打湿他的手掌。

“道长,我会死吗?”

他睁着一双水雾迷蒙的天真眼睛,浮着一层薄弱的水壳,轻触即碎的。他不懂事,撒娇求哄的意味其实远大于恐惧,但晓星尘没有哄他,因为心里清楚知道薛洋的残魂之症只会一天比一天更严重,瞒也瞒不过的。

薛洋的脸颊埋在他的手掌心里,半天得不到回答,终于哭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

次日练剑的时候,晓星尘破例让他坐在一边休息,孩子巴不得偷懒,笑嘻嘻捧着脸坐在树荫下看着白衣道子舞剑,看了一会儿不耐烦了,扁着嘴撒娇:“道长,我好无聊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霜华雪光一闪,倏然回鞘,晓星尘果然坐到了他身边,要给他讲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少年。”

这个开头没什么意思,但薛洋也不在乎,毕竟晓星尘肯讲故事就是天大的好事,再无趣他也会配合拍手叫好。

“他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十五岁那年,杀光了一户人家上下五十口。”晓星尘很平静地讲下去,“后来,他成了一个大魔头,人人都想杀了他。”

“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几个大侠杀了,死无全尸。”

薛洋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说:“原来如此,真好玩。”

晓星尘微微一笑:“你呢?你要是遇到这样一个魔头,你想不想杀了他?”

“道长都说是魔头了,那当然要杀了。”

“可是,他其实身世凄惨,从小被人打骂,吃了很多很多苦头,他之所以那么坏,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晓星尘看着薛洋的脸,“如果是这样,你也想杀他吗?”

薛洋莫名其妙地盯着晓星尘看,很迷惑不解的样子:“他们要死要活随他们去好了,关我什么事?我只要道长和我过得好就行。”

见到晓星尘眉头蹙起,像是不快的样子,薛洋见风使舵,立刻机灵地补上一句:“我错了,道长说他该死,那他就该死无葬身之地,道长说他是好人,那他就是天下第一号的好人。”

薛洋歪着头活泼泼地笑着,那少年人盲目的倚赖、天真的残忍,都令晓星尘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他没有一点自主的决断,善恶正义全都脱胎于陪伴他长大的人,假如这一世薛洋仍旧遇人不淑,他必定又将生成另一个混世魔王。

晓星尘突然用力握住了少年的手,沉默了好久才说。

“还好我遇见你了。”

薛洋似笑非笑:“遇到了道长,我也很高兴。”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雨水淅淅沥沥地敲在窗玻璃上,在春日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年薛洋十五岁,男孩子正值发育时期,清晨睡在床上,几乎都能听见骨头拔节的轻微声响。

晓星尘守在榻边,看着少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头蜷缩成一团,生来残缺的左手死死地抓住晓星尘的手掌,像是溺水的人抓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强忍着魂魄不全带来的巨大痛苦,每到夜晚都痛得心胆俱裂,仿佛灵魂被撕成粉碎。这种症状随着他的长大越来越严重,许多次他都痛到休克昏迷。

晓星尘不说话,他握着少年的手,一言不发。

-

他从来没有隐瞒过薛洋什么,包括因灵魄不全而注定早夭的命运。少年人听了以后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在某个暮色袭来的黄昏,薛洋坐在茅屋门口,托着腮看着远处连绵无际的山脉,说:“我不怕死的。”

晓星尘静静地看着他。

少年的眼中倒映着一轮金色的夕阳,很轻很轻地说:“只是想到我死了以后,道长还会遇到很多人,也会待他们这样好,我就觉得很嫉妒。”

“不会的。”晓星尘浸在落日金黄的余晖中,清朗眉目也像染上一丝怅然,他抱着霜华,缓慢而坚定的说。

“以后再遇见任何人,都不会是你了。”

-

夜晚总是格外漫长,大概是因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等到熹微的天光终于地照亮了漆黑的房间,晓星尘才感到手掌上传来的握力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抬起眼,看见少年人紧紧闭着眼,汗水珠子般从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略带戾气的眉目笼着一片厌世的薄雾。

他低低的喘着,像是个久病的老人,因为心知自己时日无多,反而对生死看的格外淡薄。他拽了拽晓星尘,示意白衣的道长靠近来借他一个肩膀。男孩子其实已经生的很高了,不同于晓星尘的清癯,他是一种病态的消瘦,靠着晓星尘的时候,坚硬的骨骼硌得人生疼。

薛洋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早就不是儿时温软香甜、臂似嫩藕的稚子了,这个年纪再撒娇也很尴尬,少年有点畏缩地盘着长腿,不敢把全身的重量再肆无忌惮的压在晓星尘的身上。

晓星尘感受到薛洋的退缩,于是微微笑了一笑,也偏着脑袋抵着他,两个人像是一对骨血相连的亲生兄弟,在春日的雨夜中互相依偎。

他们听了好一会儿雨,薛洋才轻轻的开了口:“道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我死了之后,你会去做什么?”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大概是带上霜华,四海为家吧。”晓星尘在朦胧的天光中轻声说,“……又或者,去完成我当年的梦想,结识一两个知交好友,和他们一起创立一个门派——一个没有偏见、不在乎出身的理想世界。”

   “要是没有我,你现在就可以去做这些了,”薛洋问,“你不觉得我是个累赘,拖累了你吗?”

“世间上的这些事,在我眼里并无轻重之分。”晓星尘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像在凝视着某个不知名的故人,“能够看着你这样平安无虞地长大,我觉得很满足。”

“但我很快就会死了,不管我长成一个谦谦君子,又或者长成一个混世魔王,我都活不过十八岁,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对我来说,或许只是一段岁月,对你来说,却是一次人生。”晓星尘说,“你长成一个混世魔王,吃很多苦、杀很多人、被很多人恨,到了临死前,回想这一生都过得很痛苦,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道长,你对我这么好,我会舍不得死的。”薛洋把脸埋在晓星尘的颈窝里吃吃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晓星尘发现肩膀处一片湿热。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青年人躺在病榻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当年他来时是这样的,如今他要走了,竟然也是这个模样的。

他很缓慢地呼吸着,青年人薄弱的胸膛上下起伏。一下、一下……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晓星尘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薛洋苍白的脸庞,眼睫低垂,面无表情。

青年慢慢地挤出一个微笑,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唇角不自觉露出一颗稚气的小虎牙,分明还像个孩子。

晓星尘一言不发,静静等他开口。

他像是挣扎了很久,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晓星尘。”

梦终于要醒了。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薛洋缓慢地喘着气,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揉碎拧烂再重新缝合,连呼吸都痛的撕心裂肺,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很专注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轻轻说,“我是薛洋。”

晓星尘缓缓垂下眼帘:“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薛洋转眼看他,然后露出一个笑容——那是薛洋惯用的,恶劣而不可一世的微笑,唇角微微一勾,露出天真的虎牙,像是懵懂而无心机,又像是恶毒到了极点,随时想着择人而噬,“我不是什么投胎转世,我就是薛洋!我走了太多邪魔外道,又被人打得魂灵凋落,所幸天不亡我,我游荡多年,终于在魂飞魄散之际遇到了这具刚死的身体,拼着一口气,夺舍上了身。”

他绝望又张狂的厉声大叫:“要不是我法力全失,这具身体又残破不堪,我早溜出去杀人了!道长,你真可怜,上辈子已经被我毁了,这辈子却还要和我这种人纠缠不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恶心透了——可你怪谁呢?我劝过你杀了我,是你自己不肯啊!”

晓星尘平静的望着他,眼睫微抬,目光虔诚慈悲似万重法,遇者可获无量功德。

薛洋心头一颤。

他不敢置信似的、很慢很慢的说:“……难道这些,你也都知道了?”

晓星尘唇角扬起一个很温柔的微笑,就像过往那些日子安抚黑夜里惶恐而绝望的少年那样,他温和的笑了:“我都知道。”

在他死后的漫长岁月里,薛洋崩溃、尖叫、发誓要杀尽天下人为他陪葬,但最终他只是翻遍古书异录,以心头血作引,自散一魂三魄于虚空中招寻晓星尘的亡灵,在许多许多个漫长无光的夜里,他躺在法阵中瑟瑟发抖,感受着生命与热一点点从身体中流失。他不怕死,却害怕即使魂魄散尽,那个人也永不归来。

“你知道我是薛洋,为什么还要留下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是个多恶毒的魔鬼吗……”他的声音发着抖,不可置信地望着晓星尘平静的脸庞,到最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眼泪顺着脸庞簌簌地往下落,“你应该恨我的……”

他望着青年人悲恸的脸庞,思绪却不合时宜的回起很多年前,宋岚问他,你为什么还要和这种人纠缠?

那时候他没有回答。

轮回报应,谁能说得清?薛洋曾害他魂消魄散,这一世是要受报应的,可他偏偏又曾为他逆天改命,自取心头血,只为唤回亡灵,那么这一世,又是他欠了薛洋。

纠纠缠缠、因果报应,他们的命线死死纠缠在一起,于是再也解不开了。

就在那个瞬间,他忽然都释然了。

“薛洋做过很多很多的错事,他罪恶滔天,死不足惜。但人死如灯灭,一切皆空,我不原谅上辈子的你,却也没恨过这辈子的你。”晓星尘向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青年人惨白而消瘦的脸颊,“这辈子你做的很好,是个好孩子。”

薛洋浑身一震,他浑身发抖,像是挣扎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脸庞慢慢靠近了晓星尘的手心,轻声呜咽了起来。

晓星尘感到温热的泪水落在自己的手心,他没有说话。到了这个时刻,爱恨早就渺然,薛洋作过恶,被很多人憎恨,甚至给过自己无尽的苦痛——但现在的他只是个垂死的病人,这一生干干净净,生命里只有一个晓星尘。

晓星尘说:“因为有你,这十年我过得很好。也许很多年后想起都会觉得快乐,谢谢你。”

薛洋怔怔地望着他,眼里带着一点迷惘、一点犹疑,但是过了很久很久后,他最终长长的叹出了那口气,淤积在胸口百年之久的浊气霎时烟消云散。

一切都要过去了。

  青年眼中噙着泪,但还是快乐地笑了起来,笑容很纯粹,唇角露出一颗稚气天真的虎牙。

“上辈子很糟糕……但这一生很好、很快乐,我很满足,谢谢你。”

他像是疲倦极了,慢慢的阖上了眼,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长长的睫毛是对小小的白蝴蝶,不自觉地颤抖着,最终像是要亲吻一朵初开的花,缓缓落了下来。

薛洋死了。

 

晓星尘一言不发,在他的尸身旁坐了很久很久,最后慢慢站起身,背上了霜华与降灾,步入了浩渺的雨雾中。

春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万物在雨中连绵不绝的生,谁也不在乎是否曾有人无声无息的死。

雨没有停的意思。


END.

故事大致讲的是,薛洋为求复活晓星尘,自寻邪门秘术,致使自己元灵受损,与忘羡一战落败,临死前夺舍上了一个婴孩的身体,却因为魂魄不全饱受折磨,所幸这一世他遇见了复生的晓星尘,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各怀心事地过了十年。

薛洋背负着他的秘密,就像前世在义城那样,活的满腔欢喜而又如履薄冰,他的软弱与矜傲都不允许自己向晓星尘坦白,他害怕晓星尘再次用那样嫌恶的眼神望着他。虽然晓星尘什么都知道,但他依旧扮作真的被薛洋欺骗,他不揭穿,因为经历了这一切,他早比薛洋活的通达。

最终薛洋向他坦白一切,是终于有了悔悟的意思,他把他自以为最大的不堪血淋淋地捧给晓星尘看,却不知道晓星尘早就原谅了他的一切。这一生他过得很好、很幸福、很满足,虽然短暂,却远胜过千万年的孤寂苦旅。

牵挂已了,他终于能安心的饮下孟婆汤,走过三生路了。

 

薛洋一死,这一世的故事也就完了,他这辈子没有作过恶,下辈子也许会托生的很好,又或许很多个轮回转世后,他又与晓星尘不期而遇,那时候的他已经补全了魂魄,忘却了所有前尘,他甚至做了一个好人——但是不管是怎么样,他再也不会是薛洋了。

就像晓星尘所说,我不会再遇见第二个你了。

 

P.S.:这个故事盗转情况严重,所以不再开放转载授权了,除 @空明box 外其他ID都不是本人^^谢谢喜欢这个故事的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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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x晓星尘】我的梦想

一个纯正傻白甜!架空养成的小短篇,超喜欢小小软软的团子洋,咬着铅笔头认认真真的写作文。放学后可以背着书包冲进哥哥怀里撒娇。薛洋在原作里一直是个不幸福的形象,最快乐的那段岁月也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希望在某个平行的宇宙,他可以放肆去爱人,也得到同等的爱作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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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读于义城小学三年二班的薛洋同学很沮丧,因为他被老师叫家长了。

就读于义城初中二年六班的晓星尘同学更沮丧,因为他是被叫来的家长。

教师办公室里,还穿着初中校服别着团徽的晓星尘顶着老师怀...

一个纯正傻白甜!架空养成的小短篇,超喜欢小小软软的团子洋,咬着铅笔头认认真真的写作文。放学后可以背着书包冲进哥哥怀里撒娇。薛洋在原作里一直是个不幸福的形象,最快乐的那段岁月也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希望在某个平行的宇宙,他可以放肆去爱人,也得到同等的爱作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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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娇耍宝舔冰棍的八岁】

就读于义城小学三年二班的薛洋同学很沮丧,因为他被老师叫家长了。

就读于义城初中二年六班的晓星尘同学更沮丧,因为他是被叫来的家长。

教师办公室里,还穿着初中校服别着团徽的晓星尘顶着老师怀疑的目光,硬着头皮认认真真的解释:“老师,我真的是薛洋的家长,我们是同一家福利院长大的,他就像我弟弟一样,您有事情就和我说吧。”

老师似信非信,来回打量了晓星尘好几遍,见这十来岁的少年眉目端方,穿着麻袋似的蓝白校服都显得气质卓然,一看就是连年称霸年级第一的三好学生,和薛洋这个混世小魔头完全不一样,这才松了点口风:“你说话薛洋肯听吗?”

“我听我听!”手短脚短的小团子一阵风似地从门口直刮到老师怀里,“我哥说话我最听了呀,严老师,我做错了一定改,你不要和我哥哥告状嘛。”

小魔头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卖起乖来能够秒杀全校女老师。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像含着一汪水,长睫毛忽闪忽闪,一下就把老师的心扇得软了,只好温柔了语气,哄着他说:“好吧,不和你哥哥告状,你自己把你的作文念给你哥听。”

薛洋一听有在晓星尘面前卖弄的机会,欢喜的呆毛都蹦了起来,立刻跐溜一下从老师怀里窜出来,正了正胸前鲜艳的红领巾,小腰板挺得倍儿直,认认真真开始念:“记一个可爱的人。”

他奶声奶气地把调子拖的很长,念完一句还特地自以为不明显的偷瞟一眼他哥的脸色,这可和他平时在班级里表现出的狂霸酷拽风格大相庭径,多吃了几十年饭的老师嘴上没捅破,心里却门儿清,这是故意在和哥哥撒娇呢。

“我的哥哥晓星尘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他长得很好看,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眼睫毛长长的,我最喜欢在他睡着了以后数他的眼睫毛,数着数着就数不清了,我就睡着了。我的哥哥晓星尘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我想快点长大,永远和他在一起。”

晓星尘没想到自己在薛洋心里有这么重要的位置,脸蛋红了红,但还是询问道:“作文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再递过一份考卷:“来,接着念给你哥听。”

“念就念。”薛洋不服气地噘着嘴,继续念到,“记一件工艺品。我有一件漂亮的工艺品,它是一支钢笔,白白的外壳像是会发光,非常好看,所以我给它起名字叫‘霜华’。它是我哥哥晓星尘送给我的,我的哥哥长得非常好看, 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眼睫毛长长的,我最喜欢他,我想快点长大,永远和他在一起。”

“记一种植物。孤儿院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我给它起名叫做‘降灾’,因为每到夏天,树上会有很多毛毛虫,每次我经过树下,毛毛虫都会掉到我的头顶上,真讨厌。春天的时候,降灾开满了桃花,非常美丽,可是我的哥哥站在桃树下,比满树桃花更好看,我真喜欢我哥哥,我想快点长大,永远和他在一起。”

晓星尘脸皮本来就薄,听完这几篇表白,更是云蒸霞蔚烧了满脸,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

“来,再把昨天考试的作文念一念。”老师没注意到晓星尘的窘态,又从一沓试卷里抽出一张给了薛洋。

薛洋一直注意着晓星尘的脸色,看他满脸绯红,不知道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心里忐忑不安,念作文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有很多,当一个大科学家,发明很多了不起的东西。或者当一个武术家,谁敢欺负我和我哥我就打谁,但是我最大的梦想是快点长大,永远和我哥哥在一起,和这个梦想比起来,别的都不重要。”

“我的哥哥晓星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虽然他有的时候会教育我,但我知道那是为了我好。我喜欢吃糖,每次福利院的阿姨发的糖果,他一边叫我刷牙,一边把他的糖都放在我的口袋里。晚上关灯了,我骗他说我怕黑,哥哥就会过来讲故事哄我睡觉,他的故事真无聊,可是因为是我哥哥讲的,我听了就很高兴。”

“我的哥哥晓星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的梦想就是快点长大,永远和他在一起……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薛洋一步步蹭到他面前,像是只犯了错的小奶猫,呜咽着求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骗你了,我不怕黑,我就是想你陪着我。”

“薛洋同学,这不是你撒不撒谎的问题,这是你考试态度不端正的问题!”老师一看话题被薛洋带跑偏了,立刻及时拖回来,佯装生气说,“你看看你的作文,写着写着就偏题,没话写了就写你哥哥凑数,太不认真了!哪有这样写作文的啊?”

“我认真在写的! 考试九十分钟,我用六十分钟在写作文! ”薛洋一听急眼了,急哄哄地辩白,“我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

老师见他着急了,毕竟也没想着真为难他,忍不住笑起来:“好吧,我们整个语文年级组都知道你哥哥好了,这么好的哥哥,你可要保管好了,别让人给抢走了。”

小薛洋楞楞地张着嘴,眨巴了两下眼,活像是被吓傻了。

回家路上,薛洋别别扭扭地牵着晓星尘的手,一路踢着石子不肯说话,晓星尘只好主动给他台阶下:“我知道你喜欢哥哥,也知道你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那以后咱们就好好写作文,不写我了行不行?”

薛洋神色复杂的抬起头:“那你答应和我永远在一起了吗?”

晓星尘无可奈何地微笑起来:“我可以不答应吗?”

“当然不行了!”

“好吧,那我答应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小团子这才志得意满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他伸出手要晓星尘背背,晓星尘刚蹲下身,薛洋立刻就用力抱住了他的脖子,暖暖的吐息喷在他的耳边:“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写你了,你这么好,我怕被别人抢走了。”

【啊,多愁善感的十三岁】

十三岁,青春期刚刚开始,少年气血方刚,少女多愁善感。

总而言之,是个很敏感的时间段。

而刚刚过完十三岁生日的薛洋,也开始了他多愁善感的青春。

因为晓星尘要和他分房睡了。

薛洋刚来时,福利院房间紧张,就把他丢给了芳龄八岁的晓星尘挤做一堆,美名其曰要照顾新来的小朋友,晓星尘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把一只小奶喵拉扯成了油光水滑的小黑豹,终于在某个被薛洋闹的睡不着夜晚灵光一闪想起,是时候分房了。

这倒不是嫌薛洋烦,虽说他也的确太过粘人,但晓星尘被粘着粘着也习惯了,只是他正在高三关键时期,晚上回房还要再做一套模拟卷,他的小奶喵正在长身体的年纪,竟然也熬着夜不睡,眼巴巴地趴在桌子边上看他写作业。

第三次听见薛洋打哈欠的声音时,晓星尘终于狠下心把他往早就收拾好的房间一推:“必须分开睡了,撒娇也没用!”

玻璃心少年靠着门板泫然欲泣,脑补了十万出妖艳小妖精缠上我哥的狗血戏码,气急攻心,差一点中二病爆发,半夜跳窗出去毁灭世界。

孤枕难眠,少年抱着枕头赌气发誓:“我一定要快点长大,变得很厉害很厉害,连晓星尘都打不过我,到时候我要对他做什么,我就能做什么。”

【梦想成真的二十一岁】

“晓星尘,好久不见了。”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眉目俊朗的青年宛如一颗临风玉树,不偏不倚扎根在他面前,薄薄唇角微勾,扬起似笑非笑的一点温柔。

晓星尘刚下飞机,拖着行李箱,满身都是仆仆风尘,抬眼一瞥,就那样猝不及防的愣住了。

时隔五年,他们竟然再在这样仓促的情境下再度重逢。

在国外那几年,他也设想过很多次,假如他们重逢会是个什么场景,或许薛洋无人管束学坏了,又或者,他恨的咬牙切齿,甚至迁怒到自己好友的身上,把所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统统都报复一遍。他做什么晓星尘都不会太意外,因为打小就清楚,薛洋生就那样偏激又张狂的个性,发起怒来不管不顾,恨不得毁天灭地给他陪葬。

他蹙着眉头想,要是薛洋真的这样做了,他这辈子也不原谅他。

他做了无数最坏的打算,却没能料到他的小奶猫竟然能这样含着笑站在眼前,全无芥蒂,云淡风轻,抬起的眼光亮得如同倾入了漫天的星。

“你发什么呆?”薛洋俏皮地微微一笑,脖子上用红线拴着的桃木坠也跟着活泼的蹦了蹦,“我变得让你认不出了?”

晓星尘一回神,立刻顺着他的台阶下来,也换上温和笑意,轻声说:“是和我想的不大一样……我以为,你会长得比我再高一点。”

一击致命,自以为已经强大到无懈可击的薛洋受到一百点伤害,咽下一口老血不满道:“我还会再长的,晓星尘,我不会永远十六岁。”

话音刚落,晓星尘顿时僵住了。

那是令他们都记忆犹新的五年前。

-

五年前薛洋还只有十六岁,少年人不过见到晓星尘和好友宋岚走得近了些,立刻就恨得咬牙切齿气血上脑,某个夜晚把他堵在房里,不由分说先来了个缠绵长吻,吻得青年手足发软眼梢含泪,这才松开了他,还信心满满握着晓星尘的手说:“晓星尘,我喜欢你,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他是那样盲目的自信,仿佛他们在一起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少年人狂妄又薄弱的笃定,天真而热烈的倚赖,惊的晓星尘方寸大乱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想过与薛洋的感情究竟该如何界定,薛洋要天长地久,那就天长地久,薛洋说永不分离,那就永不分离。他肯与他相守百年,却从没想过这是不是就算所谓的比翼双飞、鹣鲽情深。

薛洋是离经叛道的性子,狂妄起来老天也不放在眼里,晓星尘却是最循规蹈矩的好人,薛洋不在乎,他却不能不在乎。晓星尘信奉爱的极致就是隐忍与退让,他想薛洋只是分不清爱与依赖。他太年轻,或许只要让他冷静一段时间,他就能够自己想通。这是一段崎岖而艰难的道路,他不愿让世俗的流言折损薛洋一分一毫。

那一年他也只有二十一岁,未经风霜摧折,心智同样天真,因此他选择了一个他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他拿到了出国交换的资格,在某个凄寒雨夜拎着行李匆忙出逃,只留下薛洋一个。

 -

“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什么不能提的呢?”薛洋倒是大大方方地笑起来,眉目间一派天高云阔,不带一丝阴霾。

“你走后的第一年,我很痛苦,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发很多很多邮件,但你从来都不曾给过回音。后来我更疯狂了,我联系你所有的朋友,威胁恐吓哭求什么招数都用过了,但他们也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青年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深沉的眼里飘过一抹渺茫的云,“那时候我每天都睡不着,痛苦到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死了,但是想到我死了以后,你或许会遇到新的人,然后总有一天要把我忘了,我就被剧烈的嫉妒折磨的寝食难安,求生不得,求死——我又不肯。”

晓星尘心头一颤。

那一年他甫到国外,刚下飞机就被扒走了钱包,证件手机丢了个一干二净,那是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土他乡操着不算流利的语言补办证件、打工攒钱,流程一步步走下来,换了卡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也只告诉了几个至交。

他不知道薛洋曾为他魂牵梦萦、肝肠寸断。

青年人见他露出心疼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笑,继续说下去:“第二年,我更加绝望,每一天晚上我都期待,第二天你就会坐在我的床边,笑吟吟地喊我起床,可是每次睁开眼我都会失望。有一天我发现‘霜华’坏了,再也写不出字来,我想,或许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第三年,我终于查到了你的地址。我很难用言语去形容我那一刻的狂喜,那时候我被心魔折磨得几乎整个人都要扭曲了,我想我要立刻飞到你的身边去,我要报复你,我要让你知道我的这几年的痛苦与挣扎,要让你经历和我一样的绝望。”薛洋昂着头,目光望向了很远很远的虚空,他轻声说,“可是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我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少年,穿着我没见过的衣服,却有一张我的脸。他成天粘着一个男人,男人用绷带缠着眼睛,但依旧非常好看。”薛洋的目光慢慢转回到晓星尘的脸上,眼中七分柔情三分隐痛。他低低的说,“那个男人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晓星尘轻声问:“然后呢?”

“我想那个少年应该是喜欢那个男人的,但他比我更愚蠢,完全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他做了很多很多的错事,伤害了许多许多的人,事情败露后男人失望极了,自刎死在了少年的面前。”

薛洋轻轻握住了晓星尘的手。

“我是不信鬼神的,更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投胎转世,可那天醒来后我想,如果我真的做了让你伤心的事情,或许你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

“我撕掉了飞机票,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你。第四年,福利院扩建,“降灾”被砍了,以后夏天不会掉毛毛虫,春天不会有桃花……桃树下,也再没有那个我从小就魂牵梦萦的人了。”

晓星尘嘴唇发着抖,眼里噙着一点盈盈的水光,他竟从不知道薛洋有这么深刻的爱,热烈的几乎要将他们都烧成灰烬。

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轻声问道:“第五年我回来了……那你呢?”

薛洋歪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他带着点失落轻轻说:“我以为不会变的,一切都变了,霜华坏了,降灾死了,哥哥也不要我了。”

骤然涌来的哀伤淹没了晓星尘,他怔怔地望着薛洋,他的确不该奢望一个人不怨不悔地一直等下去。

“霜华坏了以后,我把它收好放在书桌上,一回家就能看到。降灾被砍倒的那天,我折了一枝,自己打了两个桃木坠,随身带着。”青年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他们都变了,只有我没出息,还是那么喜欢你。”

晓星尘深深望着他。青年朝着他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桃木坠,用一根红绳系着。

“我八岁的时候在作文里写,我的梦想是快点长大,永远和晓星尘在一起。”薛洋为他系上坠子,很快乐的笑起来,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我今年二十一岁,终于梦想成真。”

 
END.

我想在某个时空里,一定有一个少年,能够完成薛洋的梦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爱护,笑起来容光璀璨,不用经历雨雪风霜。

不要什么跌宕起伏,不要什么深仇大恨,我宁可薛洋做一个凡人,天命眷顾、爱有所偿。这个轮回里薛洋的故事已经完了,下个轮回,可否给他一个好的收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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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x宋岚】无疾而终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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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道祖师》衍生同人

短篇完结,五千字+

封面感谢 @JING-天若灵犀  大晚上给我画出来><【合掌

故事发生在晓星尘死后,wifi一行人来到义城前,薛洋与凶尸宋岚相处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

会给自己的凶尸梳头发……有点像薛洋会做的事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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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一片压抑的黑,灰蒙蒙的云层沉甸甸压在人的心头。

自那个人死后,义城的天再没有放过晴。

门外远远地穿来竹棍敲击青石地面的叩叩声,翘着长腿坐在八仙桌上的...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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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道祖师》衍生同人

短篇完结,五千字+

封面感谢 @JING-天若灵犀  大晚上给我画出来><【合掌

故事发生在晓星尘死后,wifi一行人来到义城前,薛洋与凶尸宋岚相处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

会给自己的凶尸梳头发……有点像薛洋会做的事情【什么

———————

天空是一片压抑的黑,灰蒙蒙的云层沉甸甸压在人的心头。

自那个人死后,义城的天再没有放过晴。

门外远远地穿来竹棍敲击青石地面的叩叩声,翘着长腿坐在八仙桌上的青年侧着耳专注听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笑了一声,从身上摸出一把小小的木梳,在桌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

闻声,竹棍的敲击声立刻就停了。薛洋半阖着眼,很满意似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个轻快的笑意,朝着蹲在门口的凶尸伸出了双手,愉悦地唤他。

“宋岚,你过来。”

黑衣黑发的道长歪着脑袋,像是有点不理解他的指令,青年人的脾气古怪而多变,难得显露出这样缠绵的温柔,让没有思想的凶尸都不由得稀奇起来。

“我叫你过来,听不懂吗?”薛洋蹙起眉头,脸上浮起一点嫌恶与傲慢,凶尸嗅到熟悉的恶劣气息,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向他。

宋岚生的比他要高一点儿,但薛洋从来不以为忤,他不在乎这些,比他高的或是比他矮的,最后都成了死的——属于他,永远不会离去的。

“我问你,你信命吗?”

他的凶尸面无表情的垂着脑袋,黑发水一般落下来。

“噢,我给忘了,宋道长没了舌头,又怎么会说话呢?”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薛洋还摸着下巴很认真的想了想,仿佛那个害宋岚不能说话的人并不是他。尔后面上又扬起张狂的神情,倨傲地抬起下巴,朝他的凶尸点了一点,示意他坐在自己面前的竹凳上。

凶尸温驯坐下,宽大袍袖铺陈于地,像朵盛开的昙花,一层层蜿蜒绽放。

青年把手里的梳子高高举起来,对着门外漏进来的天光打量着,那是个十足漂亮的小玩意,桃木打造、精致细巧,用纯银镶着长命百岁的字样。

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很愉快的笑了起来,全无心计的模样,唇角露出两颗生气勃勃的小虎牙。

宋岚没有收到指令,只能靠着桌沿倚在他怀里,因为听见了笑声,茫然地抬起眼,雾霭霭的眼瞳怔怔望着那把木梳。

“看什么看?”薛洋觉察到凶尸的动作,佯作凶恶的瞪了他一眼,旋即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小时候,阿妈和我说,以后找到了喜欢的姑娘,就把这只梳子送给她,等她梳完发,唱过梳发歌,就会漂漂亮亮地来嫁给我……大概以后也用不着了,便宜你了。”

凶尸的眼睛黑沉沉的,没有思想,也没有喜怒,薛洋说的话是他无法理解的指令,他只能徒劳地看着主人的口齿张张合合。

薛洋与他四目相接,目光脉脉含情,就像注视着世上最心爱的人,眼中的温柔几乎有了实体,轻纱一般笼罩着黑衣道子。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心满意足,伸手抽掉道子的发冠,漆黑的发霎时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落在少年的手掌心上,凶尸不安分的微微颤动,薛洋漫不经心地想,大概是碰到他脑子里的那两根刺颅钉了吧。

他没在意,随手挽起一绺,细细为他梳理长发,两条长腿沿着桌边垂下来,活泼泼地摇晃着。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薛洋突然哼起了儿时的童谣,嗓音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之间,清楚明朗,带着三分欢喜、四分憧憬,不成曲调,却非常动人。

那一年他还小,他还天真,还没来得及经历风霜摧折,装痴卖乖窝在母亲怀里撒娇,记不起面容的妇人含着笑替他梳起发辫,眼里溢满温柔期待。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阿妈不指望我们家薛洋当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只要这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病无忧,阿妈就好欢喜了。”

五岁的薛洋回答了些什么早已不可考,这些年来他经历了太多事情,也忘记了太多事情,许多次午夜梦回,他几乎都要怀疑那点支离破碎的回忆不过是他太孤独而编造出的一个梦境,其实他是天地间生出来的一只石猴,无父无母、无根无依,无人养他、无人束他,也无人在乎他。

道子在他怀里仰起头,茫然地睁着一双混沌的眼,不带感情地凝视着他。

薛洋心里清楚宋岚为他所控,早已无感无情,却还是要强装宋岚其实醒着,他恨他入骨,日日与他相看两生厌,但好歹有人陪伴,至少不算孤独。他的凶尸望来那一眼,一定是心里有怨气,却因没了舌头不能诉说,于是青年气冲冲地抢话:“看我干什么?你是不是在想,我这样的人,也配有父母?可我也不过一具肉体凡胎,挨了打会痛,伤了心要哭,自然也有过父母生养。”

凶尸张了张嘴,像是要说点什么,但最终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你恨我吗?

你恨死我了,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要是你清醒着,大概是要骂我了吧?”青年人像个孩子般满不在乎地微笑着,神情残忍又天真,“让我猜猜,从小讲究礼义廉耻的宋道长会怎么说?你不懂市井脏话,大概最过分也只会说,你这个坏家伙,犯下这样的滔天罪行,简直丢尽了父母的脸面。”

他放缓了口气,用上了那种奇异的甜蜜语调,像是诱惑他的凶尸去吃一颗糖果,他要他陪他一同回到虚幻的美梦里去:“可是道长,其实我也有过阿爸阿妈的——至少在五岁前,我都是有的。那时候我刚刚开始记事,只知道家里有父母双亲,高门众仆,是个健全家庭,爹娘爱我宠我,视我为掌上明珠,我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搬梯子去摘。”

“那时候阿妈抱着我唱,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等到来年开春,要给我添个妹妹……”

他轻声哼着记忆里不成调的曲子,指尖一圈圈绕著宋岚的长发,瞳光一闪,倏尔看到很远很远的从前去。

&

“五岁那年,记不得哪一日了,只知道来了个赤脚和尚,看了我的手相,说我这一生颠簸坎坷,亲缘寡薄,要造太多杀孽,最终死无葬身之地,若是早早随他遁入空门,或许可以避过这一切。”

清癯的大师身着法衣,神容如庙宇中的菩萨般宝相庄严,他眼望着稚子,目光却空明无一物,已了悟一切法。得道者悲悯一切,对着小小稚子伸出手,要渡他过无边苦海。

“小施主命局未入正格,多机遇、也多磨难,但终归颠簸坎坷,亲缘寡薄,生而伶仃。这一生求不可得、得无善终,既是如此,红尘又有何值得留恋?不如早早随我遁迹空门去罢。”

闻言,小小的薛洋垂首注视自己的掌心,错综复杂的掌纹贯穿命脉,他茫茫然的睁着眼,孩童纯洁的目光,全无防备的眺望着此生沉浮。

闻讯赶来的父母双亲抱紧薛洋坚定婉拒,家中只得这一个宝贝独苗,怎能轻易就挥别软红十丈?大师目光平静,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结局,温和地凝视着稚子,尔后轻轻一叹。

薛洋被揽在母亲怀里,目送大师离去的背影,低声和自己说:“命是什么?我不信它。”

-

“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像个了不起的开端?话本戏剧里不信命的人,将来都是封王拜相、得道成仙,前途不可估量。”薛洋冷冷地笑了一声,“可人生没那么容易,即便是有这样的故事,我也不是故事里头的主角。”

“就是那一年,我的家乡突发瘟疫,横尸遍野,全家上下十八口人,最终只得我一个了。”

怀里的黑衣青年微微挣动,握在薛洋手中的一缕发倏然跌落。

薛洋怔怔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狂妄惯了的神情终于浮上一点伶仃的凄然。

他也曾拥有过,尔后却都失去了。

&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宋岚温顺地任凭主人垂下头来,埋在他的颈窝里,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狗,磨蹭着去嗅他的长发,嘴里呜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断断续续的,听不大明白。

他死了很多年,早就没有了灵魂五感,偶尔颅内有些不安定的震动,他能够想起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但很快也就被薛洋发现压制下去了——青年其实活得很枯燥无趣,除了擦拭两把佩剑,剩下的时光都与他对坐相望,一双眼睛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过去的事情,他都记不得了,只能模糊猜测青年与他应该非常亲近,或许眼前人,也曾是他生时的心上人。

凶尸僵硬的回身搂住青年的脖颈,试探着拍了拍,做了一个抚慰的动作。

薛洋浑身一僵,没挣扎没回抱,右手用力握紧了那把木梳,梳齿硌在他的血肉上,他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出来似的。

他的强硬、他的凶狠、他的伪装,终于在这一握下彻底支离破碎,他想,说什么命格坎坷?说什么天命难违?他不信它!老天要他这一生孤寡终老,可是那又如何?身边黑衣道子分明一直都陪伴着他,永不离去,永远忠诚。

那一刻青年人心中生出巨大的狂喜,他像是发现了举世罕见的珍宝,突然觉出宋岚的千好万好来,薛洋近乎癫狂的俯过身去,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还是你最好,你从来都不离开我,从来都不抛弃我。宋道长,我真喜欢你。”

“天命要我一生亲朋疏离、不得善终,我偏不听他的话!我要你永远陪着我,宋道长,等夷陵老祖来了,我就求他复原晓星尘的魂魄,从此我们三个人寻一个地方隐居去!我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但你们要我认罪,我就认罪,夷陵老祖他们总会原谅我的吧——我已经道歉了啊!”

薛洋沉浸在自己编造的美梦里,絮絮叨叨自我幻想了很久,宋岚被他推攘着偏过头,依旧一言不发。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青年近乎痴迷地抚过宋岚的发,嘴里低低痴笑着,“宋道长,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牵动了宋岚发中的那两根长针,凶尸不安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吼声,薛洋立刻下意识伸手稳住他脑中的刺颅钉。

就在那个刹那,他的脸色突然白了。

就像在寒冬腊月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又或者是在美梦中被人措不及防的唤醒,他从自己编造的虚幻未来中猝然醒过神来,猛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假如晓星尘复生,他会原谅造过那么多孽障的自己吗?而这个一直陪在身边的男人——假如他未曾被控,神智清明,他会留在他的身边吗?

他怕是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凶尸被制服了,重新依偎在他怀里,面无表情。

-

他像个害了伤寒的病人,浑身打着哆嗦,颤抖着向着光张开了左手。他的左手生的很难看,就像他的人生,歪歪扭扭,是个不成功的残次品,小指被齐根碾断,留下一个可怖的伤疤。

他慢慢松开了右手,桃木梳跌在青石板砖上,骨碌碌滚远了,薛洋却浑然不觉,眼光只注视着他的右手。

骨肉匀停、指节纤长,掌心生着一层薄薄的剑茧,那是一只很灵巧的手,曾经复原过阴虎符,也曾被无数修道者看做一步登天的热切希望。这是他生命中的另一种可能,平安无虞的长大,弱冠之年名满天下,人人提起他的名字赞不绝口,夸他是修真界百年一遇的新秀,或许晓星尘同宋岚他们有朝一日也会登门拜访,客气有礼的一拱手,笑道少侠久仰。

……他不稀罕!

他狂怒起来,一把推开怀里的宋岚,眼睛里爬上密密麻麻的血丝,厉声大吼起来:“你们算什么,我稀罕吗?老天要我不得善终,我就让他看看,到底是谁不得善终!我就是死,也要拖无数人陪我一起下地狱去!”

宋岚措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上,凶尸不知道痛,只是茫然的望着薛洋,然后摸到了那把梳子,捧在手里巴巴地送到他面前来。薛洋不接那把梳子,却望着握着梳子的那只手,十指纤长、冰冷如玉,带着一点怔忪、一点犹疑,像一句来不及说完的情话,未曾出口的控诉。

青年人剧烈的发着抖,非常急切地握住了那双手,用力贴在了面颊上,但那双手也是凉的,救赎不了他,甚至给不了他一点尘世的暖。

薛洋被冰凉激的浑身一震,慢慢抬眼望向了宋岚,道子面上生着黑色的妖娆花纹,纤长睫羽下一双雾霭霭的眼瞳空无一物,他不过是一具属于死的、凄冷的、没有人间气息的尸体。

薛洋如遭雷击。

那个瞬间他顿时大彻大悟,原来他挣扎沉浮这些年,从未逃离过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所爱的皆不可得,所得却皆无善终,这具陪在他身边的凶尸早已经死了,他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与他是两人行,殊不知从头到尾,不过只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的独角戏。

他终于知道后悔了。

他明白这世上的事,可他宁可从来未曾入世。

求而不得,得无善终。他望着宋岚低垂的眼睫,想,他还要害他吗?

当年过路和尚的一句痴话,而今竟一语成谶。他以为他在和天命抗争,却不过只是顺着命书上写就的格局,一步步走向癫狂消亡。

“我以前不肯信命,总觉得人定胜天,谁要拦我,我就杀谁,天命要咒我,我偏不依天命!”青年捧着宋岚的手,慢慢平静了下来,“多傲气啊……可是时至今日,我谁也没能留住。”

宋岚半跪在他身前,头发无遮无拦地流淌着,雾霭霭的眼,仿佛看透了尘世的一切,又像是一无所知。

-

薛洋接过他手里的梳子,重新为道子梳起了长发,一点点束紧了,还他一个清冷出尘的傲雪凌霜。

“你可不要误会,”他整理着凶尸水一般的长发,轻声说,“我没有喜欢过你。”

所爱皆不可得,所得皆无善终。

所以等我死了之后,你会过得很好的,没了我,你又是一个自由身,你可以背着霜华拂雪,踏遍人世路,斩妖除邪,做你喜欢的事情。

我的确自私,心里虽然知道你恨我,但就是舍不得放你走,不愿意自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

你恨我吗?不要紧,我不在乎。

薛洋轻声哼起那首不成调的歌谣,突然笑了。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最后一梳,宋岚长长的黑发自他手中彻底滑落,掌中木梳毫无预兆断作两截。

我从前不信命,但现在不得不信了。

青年人神色安定,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纯粹平静的眼光,浸着天真的笑意,水一般漫过来。

 “无疾而终,我们到此为止。”

&

义城的雾气渐渐浓重了起来,茫茫的白淹没了渺无人烟的尘世,一切美与丑都毫无分别。亡灵的竹竿笃笃地敲着青石板砖,一声声的逼近了。

魏无羡他们已到城外了。


END.

惯例碎碎念一下><

以前一直都在写薛晓,后来突然有一天想到,在晓星尘死后的漫长岁月里,薛洋和宋岚朝夕相处,他们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宋岚生前恨透了薛洋,薛洋也瞧不起傲雪凌霜的宋道长,两人在一起,除了相看两生厌,是否也会有一星半点的动人心弦?

于是这个故事就这样冒出来了,原本毫无可能的两个人,机缘巧合的走到了一起,宋岚失去思想记忆,薛洋伶仃漂泊亟待陪伴安慰,于是渴望爱的薛洋向宋道长伸出了求援的手,希望他渡他出尘世苦海。但那毕竟是个幻想,薛洋这一生作恶太多,非死不能谢罪,他甚至至死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在他的头脑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但他毕竟是人,总也有人的脆弱与恐惧。

他对宋岚或许只有一点爱,但对薛洋来说已经足够,故事的最终他终于被点悟了一点人性,于是他放过了宋岚。

薛洋是要死的,但在死之前,也应该好好的活。

梳发歌最后一句,其实是【有头有尾,富富贵贵】,但薛洋与宋岚的故事开始的措不及防,结束的仓促忙碌,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后会无期。他当着宋岚的面死去,有些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结局,怎么也算不得有头有尾,只能算一句无疾而终。

青年人未曾开始就已结束的爱恋,不配开始的故事,随着那一战,就这样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