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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澄】桃僵之劫·番外篇（二）
想不到吧，这篇竟然还有售后。
今天清晨醒得太早，突然而生的灵感，哐哐就码了。
感谢努力为《桃僵之劫》打分的读者朋友们，有你们的肯定，不枉一场热爱。再次感谢！
来吃糖吧～
如果说，蓝启仁这一生有什么遗憾，大抵是没能让兄长的血脉后继有人；但如果说，蓝启仁这一生有什么庆幸的，大抵也是和兄长的血脉有关。
纵然他遗憾于兄长的两个孩子最终选择的道侣都是男子，但也庆幸于终究有一个人能好好陪着他的两个侄儿，不至于像兄长那样，再深的爱，最终也只落得个凄凄凉凉的下场。
何况，蓝曦臣自与江晚吟结成道侣以来，不再消沉，不再执着，甚至比...
想不到吧，这篇竟然还有售后。
今天清晨醒得太早，突然而生的灵感，哐哐就码了。
感谢努力为《桃僵之劫》打分的读者朋友们，有你们的肯定，不枉一场热爱。再次感谢！
来吃糖吧～
如果说，蓝启仁这一生有什么遗憾，大抵是没能让兄长的血脉后继有人；但如果说，蓝启仁这一生有什么庆幸的，大抵也是和兄长的血脉有关。
纵然他遗憾于兄长的两个孩子最终选择的道侣都是男子，但也庆幸于终究有一个人能好好陪着他的两个侄儿，不至于像兄长那样，再深的爱，最终也只落得个凄凄凉凉的下场。
何况，蓝曦臣自与江晚吟结成道侣以来，不再消沉，不再执着，甚至比从前更加随性随心了几分，更像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而非规行矩步事事强求自己的圣人。
他二人如此契合，蓝启仁从前是绝对想不到的，江晚吟除了是个男人，简直没有任何地方配不上蓝曦臣，没有任何地方委屈蓝曦臣，蓝启仁想，看似般配的女子易得，能灵魂相契的道侣难求，男人就男人吧，谁叫曦臣有了他，已别无所求呢？
自那日蓝曦臣携江澄出席了蓝氏家宴，他二人的道侣身份也便不宣而世人皆知，蓝家规矩最多最是古板，但思想上却反而最为开明，是以比起一时难以置信的仙门众人，蓝家反而最先接受了这一对鸳侣。
至于其他人怎么看待曦澄二人的关系，自身足够强大的蓝曦臣和江晚吟既不在意，也无人敢妄议是非。
为了彰显二人的道侣身份，蓝江两家弟子以主君为名，称呼自家宗主的道侣，反正蓝江两家自此关系亲密，荣辱与共，称呼主君也算顺理成章，而对方家族有什么大事，自家出面更是毫无疑问。
是以，当蓝曦臣告知江澄，他的族堂兄蓝淙的小儿子蓝瑞清要行加冠礼，想请江澄亲自为他加冠之时，江澄自然一口应承下来。
仙门规矩与尘世略有不同，尘世男子二十而加冠取字，仙门男子则不然，十六而字之，二十而冠之，加冠礼比之尘世规格更为盛大，但仪式更为简洁，加冠一次即可。
江澄为了这件事，亲自为蓝瑞清定制了十分隆重的礼服和玉冠玉簪，备下了丰厚的成人礼，务必要蓝瑞清的加冠礼空前盛大，声势浩荡。
蓝曦臣看了江澄准备的东西，不由摇头笑道：“晚吟何必如此破费，别把孩子宠坏了。”
江澄唇角噙笑，眼含深意道：“怎么宠都不为过。”毕竟是他的道侣看重的人，和阿凌阿梧也没差了。
蓝曦臣眉眼间的笑意愈发生动起来：“晚吟怎么可以这样善解人意。”对于蓝曦臣在意的人，江澄是真的恨不得一颗心都剖出来。
蓝曦臣圈住江澄，轻轻吻了吻道侣的眉心，虔诚而赤忱：“晚吟总说自己何德何能，我才是要说，我又何德何能？”
江澄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为你准备的这些，你在感叹什么？”
蓝曦臣但笑不语，也不说破，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人，自己知道就行了，他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呢？
蓝瑞清加冠礼的头一天，江澄便御剑赶到了云深不知处，一路上小弟子们见到他都十分惊喜，行礼称主君的声音都透着几分兴奋，原因无他，主君来了，整个蓝家从上到下从宗主到弟子，伙食都要换口味。
如果可以，真希望主君能一直住在云深不知处啊，这是所有小弟子的心声。
江澄又好气又好笑地颔首回应，小弟子们的心思他也不是不知道，敢情自己在他们眼里跟一桌子美味佳肴是一个道理？
蓝曦臣亲自来山脚下接他，不管江澄什么时候来都是如此。
“想不到，我也有沾瑞清光的一天。”蓝曦臣牵着江澄的手，一边走一边笑吟吟道。
“说得好像不曾为了你而来一样。”江澄乜了他一眼，有些人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得了便宜还卖乖。
蓝瑞清，大名蓝钦[1]，其祖父是蓝曦臣的三堂叔，而三堂婶这些年来一直管着蓝家内务，虽非主母，但主母之责一肩担之，不可谓不辛苦，所以蓝曦臣感激三堂婶，待蓝瑞清自然十分亲厚，且蓝瑞清这孩子天赋上乘，聪敏活泛尤胜蓝景仪，沉静谦逊堪比蓝思追，十分得蓝曦臣青眼。
自江澄与蓝曦臣结为道侣以来，也分担了许多三堂婶的事务，江澄的治家的能力毋庸置疑，三堂婶十分欣慰，得知江澄会亲自给蓝瑞清加冠，更是欣喜不已，当今修仙界，没有比江宗主更尊贵的宾客了，能得江澄加冠，实在是蓝瑞清莫大的荣光。
江澄在寒室好好歇了一晚，翌日一早就陪着三堂婶和蓝淙堂兄一起忙于蓝瑞清的加冠礼，连蓝曦臣都被冷落了，那道幽怨的目光他不是感受不到，可一旦闲下来，蓝曦臣少不得要找补回来的，他才不要觉得愧疚呢。
待一切就绪，江澄回到寒室，换上了他自己的礼服，内着白衣白裳，外披青莲紫色绣金莲大袖衫，华丽中透着几分清丽，矜贵又清冷，又矛盾又好看。
蓝曦臣也换好了衣裳，也是一身白衣，披一件绣着卷云纹的月白色外袍，飘逸清新，宛若谪仙，两人站在一处，简直疑心是神仙眷侣来红尘游历一遭，不知哪天就要飞天而去。
两人一起出现在冠礼仪式上，让今日的主人翁蓝瑞清都失了颜色，但蓝瑞清却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得意不已，同龄人里，他可谓是独一份了。
江澄打量着蓝瑞清，点点头，对自己的眼光表示了赞赏，这小子，模样不错，和衣服很是相衬。
待曦澄二人于主位落座后，蓝淙主持加冠仪式。
繁文缛节说来冗长，不予赘述，等蓝瑞清端端正正跪好，侍者奉上玉冠玉簪，江澄便起身走到蓝瑞清面前，取了梳篦，替他绾髻束发，再簪以玉冠玉簪。
蓝瑞清拜谢，江澄轻抚蓝瑞清发顶，目光难得柔和，朗声道：“今兹成年，冠冕有加，受天之祜，受地之祚，愿承前愿，更启来者，昭昭天道，明明日月，永在彼心，勿失勿忘。”
蓝瑞清再拜：“钦虽愚钝，当敬承不忘，慎行谨待。”
江澄扶他站起来，对他颔首一笑，随后飘然转身，回到了蓝曦臣身边。
蓝瑞清一脸飘飘然的幸福蠢样，今日主君大人实在太温柔了，他得意地想，怕是江梧和江桐都没这份幸运见到如此温柔的江宗主。
蓝曦臣目光落在江澄身上，便再也不想挪开，他也有些感慨，他的晚吟呀，最是爱屋及乌。
随后还有一些礼节，江澄已有些心不在焉，蓝曦臣摩挲着江澄的掌心安抚他，思绪也早已飞走。
待蓝瑞清的冠礼结束，蓝曦臣与江澄携手往寒室而去。
江澄好似有什么心事似的，一路上都有些走神，蓝曦臣跟他说话，他也嗯嗯哼哼地敷衍着。
待他二人将至寒室，蓝曦臣却忽然停下脚步，江澄也便跟着脚步一顿。他后知后觉地问道：“怎么不走了？”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寒室，茫然地看着蓝曦臣。
“晚吟跟我在一起，竟然还想着别的人别的事？我生气了。”蓝曦臣面色微沉，不开心的样子很真很真。
江澄立刻否认：“我哪有……”但似乎有些心虚。
蓝曦臣捧着江澄的脸揉了两下，不满道：“为了瑞清的事已经忽略我好久了，现在好不容易忙完了，晚吟竟还心不在焉，这才多久，晚吟就变心了吗？”
江澄眼角余光扫过蓝曦臣身后不远处，瞥见一个小弟子正在那里打扫落叶，一脸肃容，但微微跳动的眉梢出卖了他，只怕是听到了蓝曦臣的话，憋笑憋得难受。
江澄大窘，连忙推开蓝曦臣，恼道：“你够了，我昨……”他连忙闭口噤声，昨晚陪他胡闹了半夜的事怎么可以说出来让弟子听了去。他咬了咬牙，瞪了蓝曦臣一眼：“你别得寸进尺！”
蓝曦臣眉眼一弯，再一次捧着江澄的脸，凑过去亲了亲江澄的唇，这才满意地松开道侣的脸，转而抱住人，凑近江澄脸庞耳鬓厮磨。
“你给我收敛一点，还有弟子在洒扫呢。”江澄压低了声音，推了推蓝曦臣。
蓝曦臣笑容满足，眼神清亮，反而紧了紧手臂，道：“就是要他们都知道，是我一刻也离不开晚吟。”
唉，江澄暗叹一声，真是拿他毫无办法。
夜阑人静时分，江澄挑亮灯烛，铺开纸笺，在纸上写着什么。
蓝曦臣带着沐浴后的水汽走到江澄身后，轻轻拢住他，侧目去看纸上的字，略有些疑惑地念道：“凤清？”
江澄又写了几个字，蓝曦臣逐一看去，一曰之华，二曰文因。
“晚吟这是在做什么？”蓝曦臣不解地问道。
江澄稍稍往蓝曦臣身上一靠，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眼，解释道：“今日为瑞清加冠，我便忽然想到，阿桐也快十六了，该为他取字了，又想着顺便给阿棠的字也拟了。”
蓝曦臣了然：“原来晚吟回来的路上是在想这个。”
江澄没好气道：“不然呢，不帮我还净给我添乱。”
蓝曦臣笑道：“晚吟可是冤枉我，你也没告诉我呀。”
“那现在我告诉你了，快帮我想几个。”
蓝曦臣挨着江澄坐下来，看着纸上那几个名字，笑道：“这不是已经拟好了吗？”
江澄迟疑道：“这些可以吗？”
蓝曦臣认真道：“当然可以，凤清，是否取自‘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江澄点头嗯了一声，虽然清字从水，有些冲撞了他名讳的澄字，但他并不介意，好比蓝瑞清的清字同样冲撞蓝涣蓝湛他们一般。而五行生克中，水生木，当初给孩子们起名都带木字，就是为了用江家的水，江澄的水生养他们。
蓝曦臣揽住江澄，诚恳道：“雏凤清于老凤声，寓意后辈青出于蓝，桐花万里丹山路，又和名讳互为表里，还能和阿梧的表字凤鸣呼应，没有比这更好更匹配的表字了。”
“那文因和之华，选哪一个给阿棠呢？”江澄又问。
“之华……取自‘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蓝曦臣沉吟片刻，才续道：“晚吟，不必再思念逝者与斯人。”
江澄一愣，而后侧脸在蓝曦臣面颊上轻轻一吻，道：“不是，我没有思念旁人。”
蓝曦臣将道侣拢得更紧了些，煞有介事道：“那也不要这个，选文因吧，兴逐蒹葭变，文因棠棣飞，人事虽已沧桑变，忠孝情义仍亘古，诗中所写温馨惬意，兄友欢聚，寓意更好。”
江澄好笑地戳了蓝曦臣世无其二的脸，醋劲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了？随后他还有些不自信地问道：“我拟的这两个，当真可以吗？”
蓝曦臣不解地看着江澄：“晚吟为何如此不自信？”
江澄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自嘲一笑：“以前他们都嘲笑我，给自己养的小狗起名妃妃茉莉珊珊小爱，还说这些名字不像狗的名字，倒像勾栏瓦舍里的女人。我一直以为，自己起名字的水平真的很糟糕。”
蓝曦臣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庞，轻触他眼角，仿佛想要抚平他眼里的失落。
抱紧了江澄，蓝曦臣叹道：“晚吟不要妄自菲薄，不如让我大胆猜测一下，你儿时为什么会这么给小狗起名。”
蓝曦臣松开江澄，看进他眼睛里，有些心疼地缓缓道：“晚吟幼时，便鲜少得到父母疼爱，唯一待晚吟温柔细心的，只有姐姐，晚吟那时才多大呀，正是十分渴望母亲关心和陪伴的时候，却又太过懂事，不愿烦扰母亲，只能把这小心翼翼的期盼寄托在小狗身上，所以才给它们起了这些女孩子的名字。”
江澄闻得此言，猛地垂下头，不敢与蓝曦臣对视，藏起了瞬间发涩的眸子，不教对方看出自己的深沉的心酸和深刻的触动。
蓝曦臣压下被江澄眼角湿意勾起的心疼，又道：“可晚吟毕竟年纪小，哪能起什么高深的，文雅的名字，更不会知道什么勾栏瓦舍，说不定只是仿照着听过的小女孩的乳名取的呢。”
江澄微微偏头，生怕蓝曦臣看到他眼底的泪光。
“妃妃，茉莉，珊珊，小爱，多可爱的女孩儿名字，晚吟那时候才几岁，没有随便给它们起个阿猫阿狗，阿花小黑旺财这样的，能起出妃妃珊珊这样的名字，已经足见晚吟对它们的珍视，很了不起了很用心了。”
江澄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把抱住蓝曦臣，把脸藏进他的胸膛里，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了解自己的人呢，自己一定是走了大运才得道侣如斯吧。
蓝曦臣轻抚江澄后背，像是要安抚曾经那个才几岁的孩子：“傻晚吟，竟然会为了旁人那些不理解你的言语，怀疑起自己来，在蓝大哥眼里心上，你都是最好最好的，值得蓝大哥一生珍视珍惜的人。”
江澄抬头，泪眼阑珊：“用我三十年苦恨艰难，换一个独一无二的蓝大哥相伴，值了，江澄此生，应也无求。”
蓝曦臣最受不了江澄的眼泪，他抬手欲要去拭他脸上泪痕，江澄却难得主动地揽住他，吻了上来。蓝曦臣闭上眼，轻柔地回抱着他，予以最温柔最赤诚的回应。
他愿予他最赤忱的肝胆，他愿予他最炽热的温柔。
在云深不知处耽搁了几日，江澄才回了莲花坞。
刚踏进大门，两个紫色人影一闪，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了江澄的手臂。
“师父，你怎可如此偏心，为了那个蓝瑞清出人出力又出钱，我们两个都没有这般待遇，我不服！”江桐死死抱着江澄的手臂，愤愤然道。
要不是另一只手也被江梧抱紧了，江澄真的要给江桐一个脑瓜崩：“吃什么飞醋呢，你是我的亲传弟子，将来成年，冠礼还能比他差不成？”
“哼，我才不信呢，师父爱屋及乌，所以对蓝家人比对弟子还好，我不干了！”江桐继续努着嘴老大不乐意道。
“不干了？那你也去当蓝家弟子好咯？”江澄心情好，也不生气，只戏谑了一句。
“师父！”江桐懊恼极了，“你怎么这样！”
江梧也扁了扁嘴，幽幽道：“蓝瑞清的成年贺礼还是我按师父的要求准备的呢，徒儿从前都没见过那些天材地宝。”
江澄头疼，大的那个吃飞醋就算了，怎么两个小的也来这一套？亏他还为了给江桐和江棠取字费尽了心思。
“好了好了，见好就收，再闹可就要紫电伺候了。”江澄稍一用力就震开了师兄弟两个。
江梧和江桐悻悻地跟在江澄身旁，一起往芰荷厅走。
“行了，别醋了，我待蓝家小子好，你们主君难道还能不疼爱你们？”
江梧和江桐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起来，是哦！
“主君大人威武！”
江澄又好气又好笑，大步往前走了，才不要和两个傻子一道。
因为去买了些点心而晚江澄一步到莲花坞的蓝曦臣正好这时候跟了上来，听到了师徒三个后半截对话。
他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所谓爱屋及乌，又岂非人之常情？所以呀，两个傻孩子也显得如此可爱。
当然啦，晚吟才是这天底下最可爱的人。
蓝曦臣拎着点心，大步追上了他心里最可爱的人，揽着他的腰，如同揽住了一生的幸福。
——完——
注：
凤清出处：
《韩冬郎即席为诗相送一座尽惊他日余方追吟连宵侍坐裴回久之句有老成之风因成二绝寄酬兼呈畏之员外·其一》（就没见过比这更长的题目）
唐·李商隐
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文因出处：
和苏侍郎小园夕霁寄诸弟
唐·张九龄
清风阊阖至，轩盖承明归。
云月爱秋景，林堂开夜扉。
何言兼济日，尚与宴私违。
兴逐蒹葭变，文因棠棣飞。
人伦用忠孝，帝德已光辉。
赠弟今为贵，方知陆氏微。
之华出自《论语·子罕》，但原句是唐棣，与棠棣指的是同一种植物，后董仲舒在《春秋繁露·竹林》中引作“棠棣之华”。
《论语》原句：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非是显摆，而是引用一定要注明出处，因为刷到一个吐槽，总有人把作者的引用当做作者的原创，汗。
文中标[1]的地方忘了写注解啦，特地补上：
蓝钦，字瑞清，蓝曦臣三堂叔的孙子，第一次登场是在《过尽千帆》，第一次提到大名是在《救姻缘》系列。
【曦澄】梦江南（41）
蹲《阴阳错》的宝宝对不住了，这篇坑得太久了，先填一下这篇，周末一定更《阴阳错》。
蹲这篇的宝宝，真的非常抱歉，不知不觉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唔，不出意外还有一章就完结，本章超长放送，字数6500+
被LOF限流限得没有脾气了，痛苦面具取不下来了。 大家灵活蹲更新吧，真的需要缘分才看得到。
以下正文：
离开家乡在塞外闯荡的这些年，江澄和魏无羡无依无靠，若说有谁第一个对他们伸出援手，并在此后很长的时间里都给予过他们关心和帮助，这个人无疑是李嫂。
最早那两三年，江澄常年西域沙州两头跑，小江梧便几乎都是李嫂带着，而他第一次护送火寻姬去碎叶城，也是李嫂帮忙找的引路人。...
蹲《阴阳错》的宝宝对不住了，这篇坑得太久了，先填一下这篇，周末一定更《阴阳错》。
蹲这篇的宝宝，真的非常抱歉，不知不觉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唔，不出意外还有一章就完结，本章超长放送，字数6500+
被LOF限流限得没有脾气了，痛苦面具取不下来了。 大家灵活蹲更新吧，真的需要缘分才看得到。
以下正文：
离开家乡在塞外闯荡的这些年，江澄和魏无羡无依无靠，若说有谁第一个对他们伸出援手，并在此后很长的时间里都给予过他们关心和帮助，这个人无疑是李嫂。
最早那两三年，江澄常年西域沙州两头跑，小江梧便几乎都是李嫂带着，而他第一次护送火寻姬去碎叶城，也是李嫂帮忙找的引路人。李嫂对他和魏无羡的这份恩情，自然无法单单用金银财物来衡量。
他们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塞外，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就来自于李嫂，这份善意，自会牢牢记在心里，永生不忘。
金光瑶突然提到李嫂，江澄面色遽然一变，难道金光瑶竟敢对李嫂不利？
江澄冷冷看着金光瑶，声线如刀：“说。”
金光瑶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正了正蹼头帽，才笑吟吟道：“江宗主，这位李嫂可是帮过你不少忙，你不会置她于不顾吧？”
江澄目光注视着他：“金宗主好手段，手竟然伸到了沙州来，还能查到李嫂。”
金光瑶仍是笑：“没办法呀，江宗主这么厉害，辛夷坞又威震塞外，不用些非常手段，金某如何能达成目的？”
“说吧，你想怎么样，只要放了李嫂，我都可以答应你。”江澄神色冷淡道。
“也不难，就是想用李嫂换我今日一条活路。。”
“可以。”
“天山十三禽土崩瓦解后，那个从中原来的人，江宗主找到了吗？”金光瑶忽然又问道。
“金宗主果然手眼通天，连我在找他你都知道？”江澄此时笃定了，那“毒眼”果然与金光瑶有关系。
“时至今日，我也不怕与江宗主明言，他是我的一位旧友，若是江宗主寻到了他，明日巳时，我们在龙门客栈碰头，我用李嫂来交换他，至于我们两家的恩怨，届时也可以一并了结了。”
“好，”江澄唇角一扬，杏眸冷厉如电，“你现在可以滚了。”
金光瑶被人如此不客气地喊滚，自他当上兰陵金氏宗主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个中原武林实实在在的盟主，竟被如此侮辱，他心中自然愤懑，但脸上仍笑着，转身大剌剌离开了。
江澄冷着脸目视金光瑶走远，握紧了紫电鞭柄，纵然并不甘心就这样放走金光瑶，奈何金光瑶竟对李嫂下手，实在拿捏了江澄的软肋。
“哼！”
好容易重新踏上安西地界的土地，哪怕是黄沙千里，北风凛冽，魏无羡也觉得比吐蕃的气候更舒适。
吐蕃的日头格外的强，尽管魏无羡蓝忘机和江桐尽量以帷帽遮面，还是被晒得双颊微微发红，血丝明显。
三人骑着马略微放慢了速度，身后一辆囚车里关押着一个道士模样约莫五旬岁数的男人，正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徐道士。
“大师伯，还有多久才能到辛夷坞呀？”江桐刚来沙州时，还是个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孩子，此时此刻脸上粗糙了不少。
“快的话明日就能到，”魏无羡侧脸看一眼江桐，“可怜咯，怕是江澄和你师兄弟都要认不出来你了。”
“大师伯，咱们是大哥莫说二哥，脸上麻子一样多。”江桐吐了吐舌头。
江桐这句话用蜀地官话讲出来，魏无羡勉强听懂了，只觉得格外好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一样多，一样多。”魏无羡说罢转头看了一眼囚车里的老道士，哂笑道：“为了这道士，倒是把咱们折腾够了。”
“如今也算证据确凿，总算弄清楚了当年的事。”蓝忘机不免心中感慨，自己和魏婴、兄长和江晚吟生生蹉跎了十六年，结果竟是因为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实在太遗憾，也太可恨。
“哼，到底只是个追名逐利不择手段之辈，当年竟是没有看错他。”魏无羡冷笑道。
“可仅仅是这件事，恐怕还不足以彻底动摇他的根基，这只能算兰陵金氏的家事。”
“所以还要看江澄到底能不能揪出那个面具男，以及那个面具男到底什么身份，与金光瑶到底有没有关系。”
“希望兄长他们亦有所收获。”
龙门客栈，江澄此生绝对不想再踏足其中的一个地方，集屈辱与惨烈于一身的一个地方，纵然那个青衣色魔被他一簪封喉，纵然血鹰被魏无羡喂了野狼，天山十三禽也尽数消灭，可那年的事仍是一片阴霾笼罩在他心间，一想起来就恨极欲狂。
金光瑶选在龙门客栈交换李嫂和“毒眼”，多少也存了些在江澄伤口上撒盐的心思，但为了救李嫂，江澄只能接受。
只是好在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边有蓝曦臣，有辛夷坞赤胆忠心的门生。
江澄和蓝曦臣到达龙门客栈的时候，金光瑶和他的人已经等在客栈里，无关人等早已遣散，空空荡荡的客栈大厅，只有金光瑶和一个提剑的男人，一个坐着斟酒，一个垂手侍立。
金光瑶倒酒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曦澄二人，笑了笑，接着一边倒酒一边道：“蓝宗主对江宗主还真是十六年都不改心意，如今竟为了他到了这塞外苦寒地。江宗主，你还真是好命呢。”
曦澄二人并肩站踏入客栈，站定在客栈大堂里，一白一紫两道身影长身玉立，一般的相貌俊美，一般的身量高挑，一个眉眼温和，一个容色冷峻，偏又互相映衬，更为神光照人。
“金宗主，你要的人我已经带到，李嫂呢？”江澄也懒得跟金光瑶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江宗主可真是急性子，不如先坐下来喝一杯叙叙旧？”金光瑶好笑地举杯相邀。
江澄冷声道：“我跟你，没有旧可叙。”
“江宗主真是好冷淡，蓝宗主呢？当年在岐山，也算有些交情，这些年同为武林世家之首，因为阿凌的缘故，也时常见面，如此，也不愿共饮一杯吗？”
蓝曦臣微微一笑：“金宗主想必也不是为了叙旧而来。”
金光瑶笑出了声，叹道：“二位还真是……罢了，那就说正事吧。”他放下酒杯，也站了起来，朝着曦澄二人走近了一步，才道：“蓝宗主这是打定主意要站在江晚吟那一边，不顾蓝氏与金氏的交情了吗？”
蓝曦臣仍笑道：“金江两家的恩怨蓝氏无意介入，若只是金江两家的事，蓝氏绝不插手干涉，金宗主大可放心。”
金光瑶眉梢微抬：“蓝宗主的意思，除了我们两家的恩怨，难道今日还牵扯旁的事？”
蓝曦臣微微沉吟，江澄接口道：“金宗主若没有做过什么旁的事，今日自然只有你我两家的恩怨，”说着，他目光凝在金光瑶身上，“金宗主，你可有做过旁的什么事？”
金光瑶眉头微蹙，正斟酌间，他身后那人开口了：“金宗主乃是武林盟主，做过的惠及武林之事，不胜枚举，这位江宗主，阴阳怪气的，未免无礼！”
江澄冷眼扫过去，淡淡道：“这又是哪一位，倒是吠得响亮。”
那人顿时气结：“你！”
金光瑶神色微沉，抬手制止了那人：“悯善，不必逞口舌之利。”
蓝曦臣目光也落在了那人身上：“苏宗主也来了，这大漠真是热闹。”
那位苏宗主欲言又止，只狠狠握紧了佩剑。
苏宗主乃是秣陵苏氏的宗主，姓苏名涉，字悯善，原本是姑苏蓝氏的外姓门生，因为一些事情自请脱离主家，自立门户。
由于当年脱离主家是因为一些不甚光彩的事，蓝氏双璧又光耀武林，他一向既觉高不可攀，又嫉妒不已，是以面对蓝曦臣或蓝忘机，苏涉总有些低人一头的自惭形秽。
金光瑶含笑一摇头：“看来，你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也罢，那就直接交换人质吧。”
金光瑶三击掌，客栈后院那边立刻有人押着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走到了金光瑶身后。
“我要的人呢？”
江澄仔细看了看李嫂，见她虽然有些狼狈，但神色还算镇定，也没有负伤挂彩，便也略略放心。
李嫂扫视了一圈周围，着急道：“小韩，他们拿我威胁你是不是？不用管我，我虽然是一介村妇，但也不惧死，绝不让人当作拿捏你的筹码！”
江澄摇头道：“李嫂放心，我一定救你。”
说罢，江澄转向金光瑶：“金宗主，我们不妨先说一说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再换人不迟。”
金光瑶却道：“换了人再分辩，岂非更了无牵挂？江宗主总不会出尔反尔罢？”
苏涉立刻冷哼道：“江宗主，可不要玩什么把戏。”
江澄不屑道：“论玩把戏，你主子怕是祖宗，江某哪里玩得过他？何况，江某不屑如此。”
金光瑶嘴角一弯：“江宗主想怎么理论我们两家的恩怨呢？我金家嫡子子轩可是死在令师兄魏无羡手上，我金家数名长老也是死在你二人手里，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哦？可是我师兄对我说过，是金子轩自己撞上他的剑，羞愤而自尽，你们家那几位长老，也是因为你父亲要对我和师兄赶尽杀绝，我二人奋起反抗才出手失了分寸。”
“江宗主竟是要凭一面之词，把所有责任都推出去吗？”金光瑶觉得好笑极了。
“金宗主当时也在场，心里竟没有数吗？”江澄也不客气地反问道。
“在下看到的却是魏公子一剑要了子轩的命呢，父亲亲眼见到心爱的儿子惨死，自然要杀魏公子报仇，二位杀子轩在前，又力斗长老们在后，手上染血无数，怎么能如此推脱责任？”
“那么敢问，我师兄为什么要杀金子轩？难道他疯了吗？”江澄冷声道，目光瞬也不瞬盯着金光瑶。
“江宗主何必明知故问，子轩行差踏错固然让你们生气，但罪不至死吧，两位却毫不留情，实在是……”
江澄冷笑一声：“是吗？金子轩是真的行差踏错，还是另有隐情？是他罪不至死，还是有人罪该万死？”
金光瑶神色微变，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江宗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澄眼神如电，落在金光瑶身上，没有开口，就这么看着他，仿佛要透过他那副笑脸，看一看他漆黑的内心。
蓝曦臣接过话头，替江澄开口道：“金公子当年与江小姐的结合，虽有过波折，但金公子待江小姐之赤诚挚爱，江湖上亦算有目共睹，何以他会突然变了性情？这实在匪夷所思。”
金光瑶惊讶道：“二位的意思是，家兄与那个男人的事另有隐情？”
江澄幽幽道：“有没有隐情，你不是最清楚吗？”
金光瑶色变：“江宗主此话怎讲？难不成还是金某拿刀逼着他喜欢男人？”
江澄哂笑一声，从怀里拿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布娃娃，朝着金光瑶一送：“刀逼不了，可厌胜之术可以！”
金光瑶眼眸微凝，神色肃然道：“江宗主，金某可不懂什么厌胜之术，随便拿个布娃娃就想攀扯金某，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金宗主急什么，我又没说是你用了厌胜之术。”江澄戏谑地看着金光瑶。
苏涉抬手一指江澄：“你！”
“不过，金子轩名声毁了，谁得利？是你金光瑶吧？”江澄仍冷眼看着他，“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金光善注意到你，重视你？有金子轩在，金光善永远看不到你，你将永无出头之日，纵然你出身不好，却还心比天高，怎会甘心？所以你要毁了金子轩，取代他，成为兰陵金氏未来的主人。”
“江宗主可不要含血喷人！”金光瑶脸上终于染上了几分怒色。
“你有什么证据，红口白牙罗织罪名，不过就是想洗清自己杀害金家大公子和长老的罪名！”苏涉气急败坏地瞪着江澄，声声惊怒。
蓝曦臣淡淡道：“任何事情，有因才有果，苏宗主急什么，听江宗主说完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金光瑶道：“若江宗主所说是实情，难道我就不怕事情败露被我父亲一掌打死吗？”
蓝曦臣又道：“你惯会洞察人心，时机也掌握得刚刚好，你知道魏公子行事比晚吟冲动，又极其爱重师姐，轻易不会息事宁人，刚好魏公子比晚吟早到金麟台，正是好时机，所以你让他‘碰巧’撞上了金公子的丑事，如此一来，金公子名声不保，金江联姻也摇摇欲坠，金公子极有可能就此失势，你才有机会步入先金宗主视野。”
略顿了顿，蓝曦臣沉吟道：“可那个男人若是活着，难保哪天不会泄露秘密，所以你故意引来尚未出月的江小姐，刺激魏公子，想让魏公子一怒之下杀了那个男人，谁料江小姐竟羞愤自戕，晚吟也提前赶到，但你父亲只想维护金公子，直接一剑杀了那个男人，也算歪打正着，正好如了你的意。”
蓝曦臣叹息一声，接着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或许你的本意并非要杀金公子，但他们夫妻情深，江小姐去后，金公子也不愿独活，自己撞剑而亡，对你来说，竟是意外之喜了。”
“蓝宗主这一番推测，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可是，金某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金光瑶勉强维持着笑容，“好歹在岐山温氏的时候，我也帮过你。”
“人心易变，蓝某也不是一开始就怀疑你。”蓝曦臣叹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凭一个布娃娃就说是厌胜之术，空口无凭便认定是我施术，怕是无法服众吧？”金光瑶神色仍旧从容。
“谁说没有证据？”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客栈外传了进来，很快客栈门口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一身黑衣，袍袖飞扬，赤色束发绸带风中乱舞，手持通体幽玄的宝剑，目光紧紧锁在了金光瑶身上。
“魏公子？”金光瑶微微讶然，“你不是……不在沙州吗？”
“这不是听说你来了，特意赶回来叙叙旧嘛。”魏无羡几步踏入客栈，很快，蓝忘机和江桐押着徐道士，也跟着步入了客栈。
金光瑶甫一见那徐道士，脸色便是一变，他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刹那间转了无数个念头。
“金宗主，还记得这位徐道长吧？”魏无羡微微轩眉，瞥了金光瑶一眼。
金光瑶走回桌边，缓缓坐了下去，叹道：“唉，看来，今日是我输了，果然还是不该抱有侥幸之心，让他苟且偷生这么多年。”
说着，金光瑶看向徐道士：“徐道长，我可真是小看了你，我那么围追堵截，还是让你逃了这么多年活得好好的。”
徐道士怒目瞪视金光瑶，咬牙切齿道：“金光瑶，你真是歹毒，过河拆桥，兔死狗烹，贫道帮你施术控制金子轩，事成你就杀人灭口，你……你害得我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既然找到了徐道士，厌胜之术的事便遮掩不住了，金光瑶倒也镇定，只淡淡笑道：“没办法呀，徐道长，你看，你活着，我就陷入了被动，我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活着罢了。”
“笑话！”江澄冷笑一声，“难道有人拿剑抵着你的脖子，让你以厌胜之术控制金子轩？难道有人逼着你争名夺利？”
“江晚吟，被自己父亲忽视的滋味，你应该也懂吧？那你怎么不能体会我的感受呢？”
江澄和魏婴都是一怔，魏无羡有些心慌地转眼看向江澄，江澄只是抿着唇没有说话。
“都是他的亲儿子，他的眼里怎么能从来就看不到我呢？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讨好，在他眼里，我好像连一个人都算不上！”金光瑶语气无法再如先前那般平静，他看向江澄，接着道：“江晚吟，你父亲江枫眠放着亲儿子不疼爱，偏偏对一个家仆之子极尽疼爱，你难道就不恨吗？你还能和这魏无羡称兄道弟，说真的，金某人佩服你的胸襟，呵呵。”
江澄并不接他的话，只恨恨反问道：“你恨也该恨金光善，金子轩待你难道有半分恶意吗！你杀了金光善便是，为什么偏偏要用那种方式毁了金子轩，进而害死我姐姐！我姐姐做错了什么！”
金光瑶哂然一笑，道：“如蓝宗主所说，嫂嫂会愤而自戕，并不是我预料之中的事，包括家兄，我的本意也并非要他的命，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金光瑶沉默片刻，才又接着道：“我只是想要他承认，我并不输给金子轩，我只是想要他看到我这个儿子！可惜后来我才醒悟过来，他不配！”
江澄恨怒交加：“可你，为了让金光善看到你的存在，偏偏害死我姐姐！更因为你的阴谋算计，害得金江反目，莲花坞再次覆没，更逼得我和魏无羡远遁塞外十六年，为你一己私欲，你害苦了多少人！尤其是阿凌，无父无母孤苦长大，你还要蒙蔽他利用他，你何其歹毒！”
魏无羡也冷声道：“说什么只是想得到父亲的承认，说到底也是为了名利，权力，若当真只是为了金光善的认可，你怎么不把家主之位还给金凌，你怎么还要骗他来塞外，伤害他亲舅舅！”
“魏公子，我也是骑虎难下呀，你们在塞外风生水起，若是打回中原，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江澄怒极反笑，还待出声，蓝曦臣握住他的手，摇头道：“算了，何必多费口舌，他向来巧舌如簧诡辩四方，眼下事情已然明了，又何必听他拉扯？”
江澄痛苦又憎恨：“事情的起因在金光瑶和金家，承受一切恶果的却是江家……”江澄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沌昏沉，强烈的痛和恨紧紧攫住了他的心神。
蓝曦臣轻轻揽住他，也只能予以无声的安慰。
魏无羡捏紧了拳头：“金光瑶，你今天休想离开这龙门客栈！”
金光瑶笑道：“那就要看是统领中土武林的兰陵金氏和雄踞塞外的辛夷坞谁更胜一筹了。”
话音落地，客栈二楼的每一间客房里都迅速冲出来数名弓箭手，箭指楼下客栈大堂。
那些人各个穿着不同的家服，显然来自不同的武林世家，曦澄等人联想到江桐来时所说，有几个小宗门频繁召集人手，想来就是为了集结起来对付辛夷坞。
金光瑶示意手下人将李嫂再一次押上来，而后才笑眯眯对江澄道：“江宗主，现在可以换人了吧？”
江澄敛下眼底的悲痛，冷道：“金宗主这么在意那个人，想必他也握着你许多秘密吧？”
“江宗主何必好奇？除非你不顾李嫂的安危，硬要扣下他。”
江澄看向李嫂，李嫂神色仍十分平静，只是道：“小韩，若我死了，将我儿收入你门下便是，不必因为我束手束脚。”
江澄抿了抿唇，只是扬声道了一句：“带进来！”
很快，有辛夷坞弟子押着那为被江澄称为“毒眼”的男人走进了客栈。
金光瑶扫了一眼那人，似乎确认了是自己要的人，便挥手道：“换人。”
辛夷坞弟子押着那人刚要走过去，蓝曦臣忽然开口：“等等。”
他脚步一动，缓缓走到了毒眼面前，忽然笑了：“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毒眼一愣，另一边金光瑶也是脸色一变，蓝曦臣闪电般出手，在毒眼耳后一摸，随后迅疾如电一扯一撕，一张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便被他剥了下来，毒眼瞬间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果然是你啊，薛、洋。”蓝曦臣面含笑容，声音不高不低，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下一章大概又是超长放送，一章完结！
再不入这篇的坑，就失去缘分了。
好艰难才坚持到这里，终于要见到胜利的曙光了！
【曦澄】梦江南（6）
第六章
相形见绌！
傲慢如温旭，面对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心里也只是冒出了这样四个字。
白衣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已可见其姿容神韵，身姿挺拔如玉树，气质清雅如幽兰，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眉目如画，丰神如玉，眼里的神采以温柔做底色，又不失风骨，这样的人，当得起世家公子品貌第一。
“你就是蓝涣？”温旭怒目圆瞪，心里的嫉妒和怒火空前高涨，握剑的手青筋毕露。
蓝涣将阿澄挡在身后，先是柔声道：“阿婴过来。”
魏婴被两三个随从围追堵截，手臂上挂了彩，若不是蓝涣赶到喝止，他这会儿还脱身不得。
蓝涣待魏婴也到了他身边，这才对着温旭抱拳为礼道...
第六章
相形见绌！
傲慢如温旭，面对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心里也只是冒出了这样四个字。
白衣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已可见其姿容神韵，身姿挺拔如玉树，气质清雅如幽兰，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眉目如画，丰神如玉，眼里的神采以温柔做底色，又不失风骨，这样的人，当得起世家公子品貌第一。
“你就是蓝涣？”温旭怒目圆瞪，心里的嫉妒和怒火空前高涨，握剑的手青筋毕露。
蓝涣将阿澄挡在身后，先是柔声道：“阿婴过来。”
魏婴被两三个随从围追堵截，手臂上挂了彩，若不是蓝涣赶到喝止，他这会儿还脱身不得。
蓝涣待魏婴也到了他身边，这才对着温旭抱拳为礼道：“蓝涣有礼了，阁下是温大公子？”
“正是本公子。”
“敢问温大公子可有呈上拜贴？”蓝涣唇角仍含着笑意。
“到你这破山头，还需要拜贴吗？”温旭强压着怒火，端着不可一世的架子。
“未有拜贴又不请自来，更从后山悄悄潜入，蓝涣有理由怀疑温大公子居心不良目的不纯，乃是恶意强行闯入他人宗门，一个不好，可就引起两派相斗了。”
“哼，蓝氏自诩谦谦君子，你蓝涣却妄称世家第一，当真好大的口气，本公子今天就是要来挫一挫你的锐气！”
“所以你便敢公然闯入云深不知处后山，出手伤我蓝氏贵客吗？”蓝涣目光微沉，声音仍冷静。
“伤便伤了，那又如何？”温旭仍十分张狂。
阿澄和魏婴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温旭未免太过托大，在别人宗门里，只带了那么几个人，竟如此狂傲，总觉得不太对劲。
“那便请温大公子留在云深不知处作客几日，好好学一学为客之道！”蓝涣神色一变，豁然间已长剑出手，直指温旭大开的门户。
温旭也是一惊，没想到蓝涣说动手就动手，连忙提剑来挡。他那几个随从见状也立刻持剑上前，保护温旭。
蓝涣剑势大开大阖，铮然荡开递来的一剑，长腿一扫逼退另一人，剑光仍罩准了温旭而去，温旭一连后退两步，双手持剑横挡蓝涣压下来的一剑，同时那些随从也从不同角度提剑刺向蓝涣。
蓝涣剑势继续下压，手上的力度若有万钧，左手剑鞘摆了个剑花点中一剑剑身，直接震得那人长剑差点脱手，同时右腿倏然甩出，踢飞了另一人手中剑。
“拿下他们！”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终于带着一众门生赶到。
“蓝二叔！”阿澄和魏婴刚刚开口喊了一声，那位蓝二叔便将他二人护在身后。
那个和蓝涣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年正要加入战团，蓝二叔却道：“阿湛护好阿澄和魏婴。”说罢蓝二叔提剑亲自上阵，势要拿下这群温家人。
温旭被蓝涣的剑势压得透不过气来，即使身边随从竭力想要阻拦蓝涣，但蓝涣只略与他们周旋，每一剑都是认准了温旭出手。
温旭向来自负武功一流，却被蓝涣逼得还手不能，心里大为光火，但眼看蓝家的人围了上来，他自不会束手就擒。他勉强躲开蓝涣一剑，伸手握住了腰间的烟花筒。
蓝涣目光锐利，怎会让他得逞，他身形后仰躲开旁人刺来的一剑，手里的剑却顺势点向温旭手背。
温旭松开了扯烟花筒的手，蓝涣以左足为支点，旋身探手抓住烟花筒一扯，再纵身后翻落地。
蓝涣想到方才驻守山门外的弟子递来的消息，心中暗忖，今日之事定然无法简单揭过，温家势大，无人敢直撄其锋芒，但今日局势，与其被动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能赢得一线生机。
蓝涣出手不再留半分余地，蓝氏众人也都围将上来，温旭又丢失了信号烟花，不免心下大骇，他厉声道：“暂且护本公子撤退！我定不会饶过蓝家！”
“是！”那几个随从立刻围在温旭身边且战且退。
蓝家门生长剑齐下，逼得温旭的随从手忙脚乱，但温旭好歹摆脱了蓝涣的追截。
温旭心知这时候是讨不了好了，他咬了咬牙，暂且撤退，稍后再来讨回这口恶气，他指尖拈了一枚烟雾弹，用力掼在了地上。
烟雾腾起的瞬间，一道寒光忽然在烟雾中亮起，温旭只觉眼睛先是一凉，随后便爆出了惊天动地的惊恐叫声：“我的眼睛！！”
蓝涣一剑得手，正待追击，温旭的随从拼死扑过来不惜撞上蓝涣的剑身，抱住了他的双腿挡住了他，蓝家其他门生不顾烟雾追了上去。
可惜蓝涣被这一挡，便失了击杀温旭的机会，让他被两个随从带着逃了出去。
几个蓝家门生向着后山追温旭去了，蓝涣和蓝二叔则折身回来了。
阿澄和魏婴都惊得呆住了，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阿澄，我感觉事情闹大了。”
一旁的蓝湛紧紧抿着唇，心里也升起不祥的预感。
阿澄看着蓝二叔和蓝涣，又担心又愧疚：“二叔，蓝大哥，我和师兄是不是闯祸了？”
蓝涣摇摇头，摸摸阿澄的头，但神色也很凝重：“不关阿澄和阿婴的事，温旭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后他看向蓝二叔，“叔父，即刻从密道送阿澄他们回云梦，今次一战避无可避，要早做准备。”
蓝二叔点头，神色更是严肃：“他们有备而来，方才若非你夺走信号烟花，此刻恐怕已经血战起来，”他看向蓝涣，“你和阿湛亲自带几个人护送阿澄他们，如果云深不知处战乱，你们就不要回来了！”
“叔父！”蓝涣和蓝湛都震惊地看着蓝二叔，蓝二叔不容置疑道：“快走！再迟些温旭便卷土重来了！”
蓝二叔一手拎起阿澄，一手拎起蓝湛往密道的方向而去，蓝涣和魏婴不得不跟着追上去。
密道极其隐蔽，藏在一从密密匝匝的常春藤背后，蓝二叔把四个少年都塞进去，众人还只来得及喊一声叔父（二叔），他便只硬着心肠喊一声走，关上密道的门，转身返回了云深不知处。暴风雨就要来了，阿涣，阿湛，好好活下去！
江澄猛然睁开了眼睛，头疼欲裂，他拼命回想，梦里的一切都风过水无痕，什么也不记得了，他敲了敲额角，到底梦到了什么？会是被遗忘了的往事吗？
白慕君见他醒来，不太确定他有没有想起什么来，只能走上前去，试探着问道：“韩夜歌，你还好吗？”
江澄抬眼看了看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和梦里的某个人有莫大关联似的，他再次问道：“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么？”
白慕君目光闪烁，避开了江澄的注视，竭力保持着冷淡：“不认识。”
不知为何江澄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升了起来，却又不知道为何会生气，他咬咬牙压下心里的怒气，冷着脸道：“我没事了，出发吧。”
白慕君点点头：“好。”
面对白慕君的平静，江澄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何况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发脾气，他什么也不记得，要以什么立场发脾气呢？可他真的很介意被自己遗忘了的过去，自己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他并非全不在意，他远没有那么洒脱，如果白慕君真的与自己是旧识，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告知自己关于自己的身世和过去？韩夜歌这个名字，真的和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关系吗？
离开客栈后二人一路策马疾驰，江澄方才昏睡耽误了行程，不得不快马加鞭疾驰。
天黑之前已经无法赶到下一个城镇，二人只好夜宿山林，行走江湖难免如此。一直到了亥初时分两人才寻了山中一处背风的地方歇脚。
篝火毕毕剥剥，山里枭鸟鸣啼，偶有野狼长啸，倒真是一点也不寂寞。白慕君分了干粮和水给江澄。
聊以充饥后，白慕君道：“你先休息吧，我来守夜。”
江澄没有跟他客套，等后半夜再换他来守夜就是。白慕君在草丛里洒上一些驱虫的药粉，江澄便躺在了草地上，闭上眼睡了。
幽咽的箫声在山林中响起，无所阻碍地传去了遥远的地方。
睡着后的江澄似乎又陷入了梦境，但这次的梦境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虚无的、混沌的，找不到来路，也找不到去处。这样一片虚无中，他只听见一个声音说：“蓝大哥，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听到那个声音哭着继续说着：“阿澄会回来找你的，阿澄一定会回来找你，你要好好活着！”
“蓝大哥！蓝大哥！”
江澄在这悲伤极矣的呼喊中惊醒了过来，头又隐隐作痛起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白慕君不见了。
“白大哥？”江澄起身，捡起一节燃烧着的树枝权当做火把，不辨方向地去寻白慕君。
山里树木十分密集，又兼灌木丛生，藤蔓缠绕，江澄步履艰难，干脆拿长剑开道。他心里奇怪，白慕君嘴上说着守夜人却不见了，他又喊了一声白大哥，忽然不知该不该去寻他，不知该不该就这样一走了之逃离温家的掌控。
他当然没有忘记白慕君的警告，可他若是贪生怕死，就不是……
他顿住了，就不是什么？或者说，贪生怕死就不是谁？
他正自愣住，身后却传来了白慕君的声音：“夜歌。”
江澄转身，恍惚间似乎看到白慕君身后远一点的地方有人影一闪而没。
“你去哪儿了？”江澄问道，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不安的质问。
“拾柴。”白慕君捡起了地上的一捆干柴，“夜还长，柴禾不够。”
江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径直回到了篝火堆那边。白慕君肯定是在骗他，他的眼睛不至于看错。
白慕君心里暗叹，他不想欺骗江澄，所以他也是真的拾了柴禾，就仿佛这样可以安慰自己并未完全撒谎蒙骗江澄似的。
待白慕君坐回来，江澄只道：“你休息吧，后半夜我来守夜。”说罢也不等白慕君表态，直接盘坐在火堆旁，闭上眼不再说话。
纵使江澄什么也想不起来，可白慕君感受得到，他是信赖自己的，所以他不说话，白慕君便知道他约摸是生气了，他理解的，被隐瞒的滋味自然不好受。
可也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能不涉险，他也想过就这样放他走，然失忆的江澄再被追杀，谁能护着他？自己又该怎么面对温若寒，岂非要前功尽弃？
“眼下无羡成了江湖人口中的恶煞，一样面临着各路追杀，忘机尚需隐藏身份不宜露面，除了送他去兰陵金氏，便也只有待在温家最安全。”白慕君默然思忖着，“没有人能把他安全地送去兰陵金氏，而温若寒强留晚吟在温氏，无非是想利用晚吟的身份，让金氏和江大小姐投鼠忌器，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方才一闪而过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救下魏无羡的蓝湛蓝忘机，是江澄前尘迷梦里的蓝二哥，亦是姑苏蓝氏遗孤，而与他暗中相见的白慕君，正是蓝忘机的兄长，江澄梦里的蓝大哥，蓝涣蓝曦臣。
方才蓝忘机与他兄长会面，也仅仅只说到魏无羡不是灭门案的凶手，便听到江澄寻白慕君而来，虽则蓝忘机不曾看清那人模样，但隐约觉着有些面善，他有心想问兄长那人是谁，又怕暴露形迹和身份，不得不即刻离开。
魏婴的信他已想办法送去了兰陵金氏，若无意外，江厌离此刻已知悉真相，那么金氏便不会出手追缉魏婴，而聂氏那边，江小姐应该也会暗中相告，真正对魏婴有威胁的便只剩温氏一门。
好在魏婴现今藏身之处十分隐蔽，他离开之前，与魏婴一道在山下布了迷阵，应该可以暂保魏婴性命无虞。只是，魏婴担心那日被温逐流打晕带走的江澄，自己却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江澄的踪迹以宽魏婴的心。
等等，他忽而觉出了古怪之处，兄长好像一句也没问过江澄的事！这很不寻常，旁人或许不知道，蓝忘机却清楚得很，这五年来，兄长没少暗中潜入云梦探看江澄的消息，江澄大大小小的事他知道得不少，十五岁时误被绣球砸中差点被强行定亲、十六岁时取了表字晚吟这种事他都清清楚楚，怎么反倒江家出事江澄下落不明之时他却不闻不问了？
百思不得其解，蓝忘机又无法询问兄长，只好夤夜往夷陵赶去，方才兄长提到要去夷陵，想必是温若寒想让兄长剪除魏婴，他得赶在兄长之前到达夷陵以备不测。
魏无羡藏身山中猎人小屋，心里记挂着江澄和江厌离，总是不得安寝，尤其是江澄，他总做噩梦梦见江澄身陷险境，心里便十分不安，他想离开小屋去寻江澄的下落，可是夷陵离岐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温家的手肯定会伸到夷陵，只怕自己刚现身就被温家的人盯上了。
当日他发了狂追着温逐流一径往岐山的方向跑，后来便被人围追堵截，才逃到了乱葬岗附近，倒在了坟堆里，所幸命大，被蓝湛救走。如今想起来，那些人，定然是温氏的爪牙。
那么被打晕掳走的江澄是被温氏囚禁起来了还是已经……魏无羡疯狂甩头，把江澄已经死了的念头甩出脑海，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
叮铃一声，魏无羡心念一动，有人来了！他转到小屋后，纵身跃上了一棵大树树冠上，屏住呼吸，悄悄藏匿起来。
不过多时，蓝忘机领着一个人出现在了小木屋前。
魏无羡从树叶缝隙里看过去，丝丝缕缕的阳光下，蓝忘机掀开了幂篱的帷幔，抬头向树上看来，口中喊道：“魏婴，下来。”
魏无羡纵身从树上跳下来，看着蓝忘机旁边那人，一身青衣，也戴着帷帽遮住了脸。
“他是？”魏无羡不解地看着青衣人。
青衣人也掀开了帷帽的纱帘，露出来一张俊逸绝伦的脸，不是他师姐夫金子轩又是谁？
“金子轩？你怎么会来？”魏无羡惊讶极了。
金子轩哼了一声道：“你道我想来，还不是因为厌离放心不下你，非要我来看看你。”
“师姐……她还好吗？”魏无羡一想到外边那些他是凶手的流言，就怕江厌离不信他。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顾好自己就行。”金子轩说罢神色肃然看着魏无羡：“你老实告诉我，莲花坞的血案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魏无羡又怒又决绝，“若与我有半分关系，教我即刻死无葬身之地！”
金子轩冷哼一声，道：“厌离信你，我自然不会怀疑你。”
魏无羡眼眶微红，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多谢”。
金子轩瞥他一眼，有心调侃他两句，又按下了，只道：“走，进屋详谈。”
三人踏进小屋，围桌而坐，此地条件虽简陋，但此刻却无人在意。
“现在我们都没有江澄的消息，厌离已是我们金家的少夫人，又有孕在身，实在不便出面管莲花坞的事。”
魏无羡接口道：“而我成了灭门惨案的凶手，莲花坞又一个人都不剩，我也没办法出面扛起莲花坞的大旗。”
“莲花坞，算是彻底覆灭了，除非能找到江澄。”蓝忘机也沉声道。
“可是这么久以来愣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厌离急得不行，这可如何是好？”金子轩皱紧了眉头，既担心江澄的安危，也担心江厌离忧虑过甚伤了身体。
蓝忘机沉吟片刻，不太确定道：“或许，兄长有江澄的消息。”
几乎没什么热度，救命。你说没人看吧，老文总是不停有人点赞，你说有人看吧，新文比石头还沉，捞都捞不起来……无解。
【曦澄】月老第一百零一次尝试救姻缘（3）
自出关以来，蓝曦臣勤勉有嘉，整日忙碌，盘查账簿，梳理家族产业，评估管事人能力，忙得几乎没有空闲。
这样的忙碌很充实，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想他现在终于明白当年的江澄是怎么熬过家破人亡的痛苦的，他太忙了，太累了，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空闲去悲伤。
他们都是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家族和宗门的人，哪有资格去想旁的那些高山流水，风花雪月？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太忙，这段时间司药仙君方闻意也没有再来赐下上神祝福，如此一番殚精竭虑，好歹让蓝家的赤字危机顺利解决，重新走回正轨。
算一算时间，竟差不多快三个月过去，终于闲下来的蓝曦臣难得早早沐浴罢，在亥时以前安心入睡。......
自出关以来，蓝曦臣勤勉有嘉，整日忙碌，盘查账簿，梳理家族产业，评估管事人能力，忙得几乎没有空闲。
这样的忙碌很充实，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想他现在终于明白当年的江澄是怎么熬过家破人亡的痛苦的，他太忙了，太累了，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空闲去悲伤。
他们都是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家族和宗门的人，哪有资格去想旁的那些高山流水，风花雪月？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太忙，这段时间司药仙君方闻意也没有再来赐下上神祝福，如此一番殚精竭虑，好歹让蓝家的赤字危机顺利解决，重新走回正轨。
算一算时间，竟差不多快三个月过去，终于闲下来的蓝曦臣难得早早沐浴罢，在亥时以前安心入睡。
睡着的蓝曦臣却不知道，那一缕代表着仙君赐下上神祝福的浅浅蓝光再一次没入了他的体内。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地，即使是白日，那撕裂天穹的电光也亮得惊人，暴雨宛如天河倒转倾流而下，雨幕之中，五步开外便什么也看不清。
蓝曦臣冒着这样大的雨，在林间疾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若非这场大雨，他未必能躲过那几队温家修士的搜查。
他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候，可能就是今天了吧，他拂了拂脸上的雨水，踩着一地的泥水继续前行，或许该寻一处山洞避雨才行，否则没有被温家人围捕，怕是要被雨淋得染上严重的风寒。
可惜视野实在受限，蓝曦臣只能勉强寻找避雨之所。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蓝曦臣眼前出现了一棵树干十分粗壮的参天大树，树冠阴翳，枝叶繁茂，树下的雨势明显小了许多。
蓝曦臣三两步跑到树下，暗叹运气还不算太坏，他振了振衣袖，不能更湿了，得施个障眼法，撑个避水诀，换一身干爽衣裳才行。
他刚要掐诀，哗啦啦的暴雨声中却听到了一声异响，蓝曦臣警觉地绷直了身子，召出了仙剑朔月，轻手轻脚绕着大树循声转了过去。
才走了几步，蓝曦臣便被眼前所见惊得一怔，原来大树另一面盘踞在地面之上的粗壮树根形成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天然树洞，暴雨不侵，干燥通透。但令蓝曦臣震惊的不是树洞，而是树洞里躺倒在地的那个紫衣少年。[1]
“江公子？”蓝曦臣惊呼一声，那人的紫衣腰腹间一片暗褐，显然是干涸的血迹——他受伤了。
江澄没有应声，面颊绯红，身体蜷缩，微微颤抖着，一看就是发起了高热。
蓝曦臣踏进树洞，俯身查看江澄的情况，一摸额头，烫得惊人；扯开衣裳，伤口崩裂，皮肉翻卷溃烂。
情况显然不妙，不知为何，蓝曦臣觉得心慌不已，他先翻出乾坤袋里的一套灰蓝的寻常衣物换上，再翻翻找找，总算找到一瓶金创药和内服的伤药。
他走到树洞外捏了火诀升起一团大火，将朔月在火上烧得滚烫，而后才提着剑进了树洞，让江澄躺正，露出伤口。
若不削去溃烂的腐肉，江澄怕是会一直发热，但蓝曦臣持剑的手却莫名抖得厉害，心也针扎蚁噬一般的疼。
他强行按下莫名其妙的慌乱，手起剑落削去了凸出伤口的腐肉，随后将朔月丢在一边，快速撒上止血散，待伤口不再流血，又撒上金创药，包扎好。
期间江澄一直浑浑噩噩，就连削肉都不曾挣扎呼痛，只是眉峰微蹙手指蜷曲，看来热症来势汹汹，人都昏迷了。
江澄的衣服半干半湿，显然是雨下大之前就躲进了树洞。蓝曦臣又翻出一套灰白的衣裳给江澄换上，见他似乎发冷，又多拿了两件外衫披盖在他身上。
地面毕竟阴凉，何况暴雨天气气温骤降，蓝曦臣见江澄如此情状，心下怜悯，便靠着大树巨根坐下，将冷得发抖的少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他弟弟蓝忘机幼时生病的时候。
蓝曦臣紧了紧双臂，抱得更紧一些，感受到怀里的人似乎不再发抖，他苦涩一笑。
“原来正是这时候，你被人瞒着移了金丹，腹部的伤口不是受伤，而是移种金丹切开的。”
蓝曦臣像是清醒了，又像是还在迷梦中，抱着江澄，有些出神。
“恐怕是移种金丹后伤口还没恢复，就遇到了温家人，缠斗间崩裂了伤口又没法上药疗伤，才导致伤口溃烂。”蓝曦臣叹息一声，一定很疼吧，无论是被生生化去金丹，还是被切开皮肉种入一颗不属于自己的金丹，可惜当年的自己哪里想得到真相竟是如此呢？
“原来蓝宗主和江宗主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也算患难与共过。”
蓝曦臣抬眼望向树洞上方，喃喃道：“这便是新的上神祝福吗？”
“不错，似真似梦，莫忘莫失。”
“您不是司药仙君。”蓝曦臣笃定道，这声音也好，语气也罢，都与方闻意大不相同。
“蓝宗主观察入微，贫道重光仙君李听情，有礼了。”一抹虚影出现在了蓝曦臣面前。
“恕蓝涣失礼。”蓝曦臣无法站起身来行礼，只能微微点头致意。
“一场无力更改结局的前尘旧梦而已，蓝宗主怎么好似更怜悯江宗主了呢？”
蓝曦臣微微垂眸：“因为我知道，他后来吃了更多的苦，因为我才知道，原来这时候他就已经很苦了。”
李听情神情悲悯，提醒道：“蓝宗主切记，不要迷失在梦里，否则你将永远困在梦境里。”
蓝曦臣点点头，李听情的虚影便消散无踪。蓝曦臣再度失去自我意识，沉入了梦境里。
江澄烧得迷迷糊糊的，一直到暴雨渐渐停歇，都没有醒过来，树洞显然不是久留之地，蓝曦臣将人背在身上，离开了这片树林。
谁也无法预料会不会遇到温氏的人，蓝曦臣尽量走偏僻无人的小路。好在他和江澄都换下了原本惯穿的服饰，如今这身衣着，有些灰扑扑的，颜色也不那么扎眼。
也不知在荒无人烟的山间小路走了多久，江澄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偶尔口中呢喃两句，喊的都是“阿姐”、“姐姐”之类。[2]
四处流亡的蓝曦臣也听说了，莲花坞彻底没了，只有江澄魏无羡逃脱，江厌离因不在家中而侥幸逃过一劫。只是眼下却只有江澄一个人，不知是和魏无羡走散了，还是魏无羡也落入了温家人手里。
正茫然无措走着，远处一户人家的屋舍映入眼帘。蓝曦臣心下一喜，背着江澄快步朝那农户走了过去。
所幸农家人淳朴，听闻蓝曦臣兄弟二人从家乡逃难出来，弟弟还受伤昏迷，就收留了他二人，让他们安心养伤。
蓝曦臣十分感激，如今这乱哄哄的世道，还有人如此质朴善良，属实难得。
流亡多日，蓝曦臣也是身心俱疲，在农家住下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梦中不知岁月长，也不知梦境中过了几日，江澄的伤势稳定下来，热症退却，人也清醒了。
午后天气极好，蓝曦臣扶着江澄在农家小院后山信步而行。
“泽……”江澄将将开口，就被蓝曦臣截了话头：“抱歉呀阿澄，都怪兄长没有照顾好你。”他特意强调了兄长二字，显然是在提醒江澄他们现在的身份是一对逃难的兄弟。
江澄哑然，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兄长”二字，虽然他不是魏无羡那种跳脱的性子，但也不是蓝忘机那种呆板的个性。
蓝曦臣四下看了看，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你的伤怎么样了？”蓝曦臣微垂着眼，带着几分忧色。
“外伤没有大碍了。”只是丹田时有不适，那时候他以为是化丹所致，如今才知是移植金丹之故。
蓝曦臣这些日子流落在外，想必也十分艰难，蓝宗主伤重之时，连蓝忘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也能看出几分忧心，但有魏无羡没脸没皮去逗他，或许还能排解一二。那蓝曦臣呢，如今蓝宗主已逝，他心里的忧虑，愁绪，压力，独自流亡的他又有谁来安慰呢？
处境何其相似啊，他们两个。
“蓝大哥，你……”他其实不太会安慰人，何况他现在的处境哪有资格安慰别人？只是难免会同病相怜，也想给予蓝曦臣一点安慰。
蓝曦臣轻易便看懂了江澄眼里的情绪，笑容里便多了几分暖意：“阿澄不必替我忧心，明日我们就离开这里吧，眼下形势危急，我们要早做打算才行。”如今玄门头上一片阴霾，蓝家被火烧了，江家更惨，直接满门喋血仅余三人，这天下，真的要生灵涂炭了。
“四大世家他一口气挑了两家，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再不反抗，各家只能等着被各个击破，最后整个天下唯温王独尊，可恶又可怕！”江澄咬着牙，恨意滔天。
“所以，我已成功游说许多仙门世家，共同举旗伐温，那你呢，要加入么？”蓝曦臣略带着几分严肃看着江澄道。
江澄闻言眼睛微微一亮，联合百家共同伐温是整个玄门眼下唯一的出路，没想到蓝曦臣已经在做了，原来这些日子他不仅仅是携书逃亡，更是凭一腔孤勇合纵连横，不愧是蓝氏未来的家主。
“我自然也要加入！只要我江澄不死，江家就还在，江家还在一天，便要与温家斗争一天！”
蓝曦臣微笑点头，江家儿郎的风骨自然不会比任何人差。
“那明日，阿澄便随我一起回云深不知处，共举大事。”
江澄微微一怔，而后才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好！”
撤去结界，两人再走了一程便回到了小院儿，蓝曦臣让江澄在屋里歇着，他去外头探探风声，去去便回。
江澄欲言又止看着离去的蓝曦臣，眼看着他身影就要没入树林，他忽然喊道：“大哥！”
蓝曦臣微微一怔，转身看过来，江澄抿了抿唇，扬声道：“你这么好的人，不要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深陷泥潭，耿耿于怀。”
蓝曦臣忽然一怔，江澄被自己救下后，除了在农家夫妇二人面前，他一直都唤自己蓝大哥而不是大哥，那些话分明也不是当年的江澄说的。
蓝曦臣眸子微颤，意识似乎要挣脱束缚，他看着江澄，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好像不明白。
江澄轻舒一口气，又道：“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前尘如梦，梦如烟云，你该走了。”
蓝曦臣神识忽然清明起来，重光仙君的话响在耳畔，似真似梦，莫忘莫失，他又一次恢复意识，明白过来这是在自己那段夷陵偶遇江澄的记忆织成的梦里——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梦里的江澄会说那些脱离于这段记忆的话。
意识确实快清醒了，梦也要醒了么？可是啊，蓝曦臣想，让我再一次，带着伤痕满身的你，回姑苏，去云深不知处吧，就当是祭奠这一生唯一一次的心动吧。
蓝曦臣微微闭眼，意识再次沉入梦境。他笑着对江澄道：“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
蓝曦臣走了，江澄蹙着眉：“这一走，是我梦醒更漏残，还是如当年一样，真的去去就回？”
“那你更希望他回来还是不回来？”方闻意的虚影忽然出现在了江澄身边。
“不要回来了，这个梦该结束了。”江澄转身，在一旁的小木桌旁坐下。
“口是心非的家伙，”方闻意也走过去坐下，“那你怎么还不醒呢？”
“我……”江澄哑然，“我很累还想再睡会儿，不想那么早醒。”
“行吧，我假装信了。”方闻意摊了摊手。
“仙君，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也有自己的意识，不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江澄又疑惑道。
“或许是你想赋予他意识，希望他能听到你的劝解，脱离苦海？”方闻意看似随意地说道，“既然担心他，为何不当面劝劝他呢？”
江澄默然，怎么没有呢。那夜的忘字棋局，是他沉默的温柔。何况他其实相信，蓝曦臣又岂是一直沉溺于阴霾之中的人，只要他愿意走出寒室，总会有人打破他心里的牢笼的。
“仙君的上神祝福，到底是什么？”江澄至今仍不得而知。
“等蓝曦臣回来了，我就告诉你。梦境又不能被人掌控，只要你不醒，他必然会如记忆中一样回来。”
或许是梦境时间流速不一样，正说着，江澄便听到了马蹄声。方闻意的身影消失，江澄则循声看了过去，果然，蓝曦臣回来了。
他骑着马缓缓而来，一身朴素布衣，为了隐藏身份摘掉了抹额，手里握着仙剑朔月，虽然不若往常衣袂飞扬纤尘不染，却更多了几分近在眼前的真实，美好却没有距离。
江澄微微仰起脸，看着蓝曦臣，一时有些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得如此厉害，是梦里尚且年少的自己，还是沉入梦境早已物是人非的自己。
蓝曦臣朝着江澄略一倾身伸出手，笑容浅浅：“走吧阿澄，跟我回姑苏。”
江澄微微一愣，不对呀，他记得那时候蓝曦臣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的明明是“我们一起，重建家园，伐温射日”。
毕竟只是梦而已，有些偏差也算正常，江澄搭住蓝曦臣的手上了马，坐在蓝曦臣身后。
蓝曦臣清叱一声，马儿便迈开步子离开了这所农家小院，只余屋内案几上蓝曦臣留下的一枚莹润玉佩，证明着他们二人确实来过。
蓝曦臣顾及江澄身上的伤，不敢催马，马儿便不急不缓前行。
战火最先烧起来的两大世家，危急存亡之秋的两位少宗主，一个负重潜逃流亡，一个家破人亡，可他们都还在奋力挣扎，欲与这不公的命运抗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能理解他们的，恰恰也就是彼此了。
蓝曦臣还好，至少他知道，除了父亲，蓝家大部分人都还好好活着，宗门根基尚在，他要重振旗鼓容易得多。
可江澄却不一样，忠于江家的都在灭门一战中丧命，逃跑的显然不忠用不得，唯一还能帮他的大师兄下落不明，血脉至亲也只剩天赋不如何出众的姐姐，与蓝曦臣相比，江澄几乎可以说只剩自己。
前路渺茫，年少的江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迷茫和仇恨，痛苦和不甘紧紧攫住了他。
若蓝曦臣不是在江澄孤身一人失去所有无依无靠的时候恰好出现，江澄也未必会此后经年一直将他藏在心底。
“蓝大哥。”江澄轻轻唤了一声，侧脸贴在蓝曦臣的背上，眼泪夺眶而出。他仍分不清，想哭的是彼时年少无依的自己，还是此刻经历了太多七情八苦的自己。
同样，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偶遇让蓝曦臣感受过江澄的脆弱，他才能在往后悠悠时光里读懂江澄矜傲冷厉背后的孤独和痛苦。
“我在。”他仿佛能感受得到温热的泪水湿透衣衫，又补充了一句那时的自己不曾说过的话：“我一直都在。”
谁也没有去多想此刻梦境与记忆中往事的些微不同，变幻无穷的梦境转眼间就来到了云深不知处山脚下。
两人都已换回了代表着自己所属家族的白衣和紫衣，蓝曦臣抖开一件斗篷给江澄穿上，戴好帽子。
“委屈你了，阿澄，暂时隐藏一下身份。”
江澄抬起那双杏眸，神情坚定：“为了报仇，不委屈。”
蓝曦臣轻拂江澄额前那缕头发，便是从此刻起，他再也没有见过江澄的脆弱，哪怕后来，师兄弟反目，姐姐芳魂永逝，再到魏无羡身死道消，他仍如孤冷雪峰一座，高不可攀，冰雪难消，又永远屹立不倒，守护在云梦那片土地之上。
若不是那个雨夜的观音庙，谁又能窥探到他藏起来的脆弱和多情？
蓝曦臣握住江澄的手，转身便往山上而去。
江澄任由蓝曦臣牵着他的手，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
若是自己往后这十多年的人生，真的有一个人，引领着自己前行，自己是否可以不用那么逞强？
不，不，江澄怎么会允许自己去依靠别人？他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骨气，有自己的自尊，所以这段和蓝曦臣短暂的相处，是他唯一一次显露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长长的阶梯像是没有尽头，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好凉，当年的自己为什么没有握住他的手，给予他多一点的安慰和勇气呢？蓝曦臣紧了紧手指，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段前尘往事。
“蓝大哥，”少年江澄忽然开口了，“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突然出现，也没有丢下我一个人走。你真的很好很好，无论是对谁，你都尽力做到了最好，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必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顿了顿，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再美的梦，再可怕的梦，都有醒的时候，再会了，蓝大哥。”
江澄的身影消失了，蓝曦臣看着空空的手心，连梦里都握不牢那只手。
“阿澄……”
意识迅速回笼，蓝曦臣睁开了眼睛，他躺在寒室的床上，规规矩矩，一丝不乱。
这段深埋心底十多年不为人知的往事，一夕之间被梦境挖了出来，蓝曦臣深感怅然，睡意也消失殆尽。
天色将明，他干脆披衣起身，点亮了烛火，坐在灯下出神。
神识中，李听情的声音轻柔和缓：“虽说是梦，但也算我窥探了凡人的记忆，蓝宗主，我可以允诺替你做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天道循环之道，我又力所能及，都可以答应。”
蓝曦臣道：“无功不受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记忆，怎敢以此与仙君交换？”
“因果循环，是我背了因，自然由我来承担果。你也不必急着推辞，到了你需要我帮助的那天，只需唤出我名号即可。”
“那便先谢过仙君了。”
“可叹你和江宗主，危难之际相遇种下的因，竟十多年都不曾结出果来，反倒有些疏远了。”
蓝曦臣怅然道：“他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人，是个很好的宗主，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他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你不觉得遗憾吗？”
“有些人，放在心里就好，何必打扰？情义，恩仇，骨肉亲情，于他而言已经够沉重了。”我，又何必再给他上一道枷锁呢？至于遗憾，或许也是有的吧，否则为何会做这个前尘梦呢？
若是司药仙君在此，定然会愤而怒骂，毕竟在他面前，蓝曦臣都不承认自己有心上人。
“不遗忘，也不打扰，也算是心性难得。”李听情感叹道，方闻意或许是对的，有些人的心上人，就真的只是放在心上，有些人的柔情，就是不打扰。
似真似梦，莫忘莫失，蓝曦臣暗叹这场梦果然既真实又虚幻，梦里的自己和江澄都做了一些超脱了记忆的事，也教他在迷失与清醒之间徘徊。
“缘乃天生，分在人为，原来也可以是另一种解读。”李听情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慧剑斩情丝，藕断还丝连，凡人难为，难为在一个情字。”
“仙君得证大道，想必也经历过许多劫难，故而善听芸芸众生之苦，听情，闻意，多么难能可贵，世上有几人能真正聆听别人的苦难、情意、爱恨、悲欢。”蓝曦臣感慨万千道。
“所以泽芜君也才格外珍贵。”李听情约莫是笑了，“那么，贫道就先告辞了。”
重光仙君那一缕神识抽走，天也破晓。
而另一边，江澄也醒了过来，司药仙君那一缕神识幻化出本尊虚影，坐在桌边，很、有、礼、貌地背对着江澄，转着指尖的墨紫竹笛。
江澄起身，盯着方闻意的背影，这位仙君一身墨紫衣裳，依稀记得梦中所见虚影，额间也抹额轻束，神情松弛轻慢，眼神却带着几分冷冽。
“司药仙君？”
“正是鄙人，哦不，鄙仙。”方闻意转着法器墨竹笛，头也不回。
江澄嘴角抽了抽，您不说话倒显出几分神性。
“上神祝福的事，仙君是否需要解释一下？”江澄掀了掀眼皮，抬手召来外袍利落穿上，走到了方闻意对面坐下。
“不就是做了一个梦吗，有什么好解释的？”方闻意似笑非笑道。
“真的只是一个梦吗？为何我却觉得，梦里另一个人根本不受我的意志控制？”即便对方是上神仙君，江澄亦不卑不亢，有疑则质。
“江宗主，你是在质疑本仙君吗？”方闻意也不恼，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江澄。
“仙君便质疑不得？”江澄一挑眉，至少之前那月下老人柴道煌就十分值得怀疑，上神祝福都能出差错，害他丢尽了脸面。
“你还真是，啧。”方闻意摇摇头，怪不得上次月老时不时吹胡子瞪眼的，这位三毒圣手，脾性果然不一般。
“仙君到底有什么目的？”江澄也不绕弯子，神仙若都这么无聊，那他们修仙问道未免无趣。
“本仙君还能害你不成？江宗主，对人，尤其是对神仙，总还是要有几分信任才是。”
“信任？”江澄哼了一声，话语里便多了几分怅然若失：“多么难得的东西，我信任的人让我失望，信任我的人或许也失望过。”
“那你信任他吗？”
“谁？”江澄有一瞬间的茫然。
“自然是泽芜君蓝曦臣。”方闻意收起了法器竹笛。“虽然我不窥视人间，但也听了一耳朵，世人因为一个姓金的结义兄弟，对泽芜君的评价可不似从前了。”
江澄微微蹙眉，方闻意又道：“有人说他偏听偏信，有人说他没有自己的判断，有人说他不过是利用，有人说他面善心黑，甚至有人说他对某个魔道祖师的评价不公正，错误引导了世人，嚯，真的是五花八门。”
江澄冷笑一声：“凡人不都是这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江澄微微顿了顿，眼前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蓝曦臣。“他这样的人，自己身在君子之家，便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该是君子，以最大善意看待世人，所以一朝得知黑暗的真相，才会承受不住。而有些人，自己在泥潭，便以为别人也都该一身都是泥，小人罢了。”
方闻意笑了：“这么说，你信他呀。”
江澄淡淡道：“有什么信不信的。”
“好吧，”方闻意起身，“告诉你也无妨，我的上神祝福，是‘入梦’，所以……”
“入梦？”江澄眸子微颤，“我入了蓝曦臣的梦？”
“不然为何蓝曦臣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呢？”方闻意伸出手，掌心凝实出一个小檀木盒子。
“算是我窥探你们记忆，给予你们的补偿吧，神仙也不好做，真是。”
“这是？”江澄没有接。
“司药仙君给的，自然是灵丹妙药咯，”方闻意将檀木盒放在江澄面前，“后会有期，江宗主。”
江澄一句赌气的“再也不见”没来得及说出口，司药仙君便已消失踪影。
江澄叹息一声，摩挲着指间紫电银环，入梦吗？他竟也还记得这段往事吗？
他犹记得，梦里的蓝曦臣说，我在。
我一直在。
[1]、[2]：和《“直男”攻略法则》联动了一下。
来啦，前两篇也没什么人看的样子，躺。
【曦澄】月老第一百零一次尝试救姻缘（2）
说更新就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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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在江澄的陪同下从彩衣镇回到了云深不知处，守山门的弟子见云梦那位江宗主竟与泽芜君一同出现在山门口，无不惊奇。
彼时上神祝福反噬的影响也基本消退，蓝曦臣已不再觉得周身虚浮无力，基本无碍了。
既已安全到了云深不知处，江澄拒绝了蓝曦臣请他住在云深不知处的提议，转身......
说更新就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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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在江澄的陪同下从彩衣镇回到了云深不知处，守山门的弟子见云梦那位江宗主竟与泽芜君一同出现在山门口，无不惊奇。
彼时上神祝福反噬的影响也基本消退，蓝曦臣已不再觉得周身虚浮无力，基本无碍了。
既已安全到了云深不知处，江澄拒绝了蓝曦臣请他住在云深不知处的提议，转身便下山而去，只留给蓝曦臣一道孤绝又坚定的背影。
他还是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想和任何人有太多牵扯。蓝曦臣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寒室。
回到寒室后，蓝曦臣将乾坤袋里多出来的金锭取了出来，饶是蓝曦臣也有些咋舌，这真的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仙君确实大手笔，若是这上神祝福不收回，或者自己迎合仙君的意愿挽留江澄，蓝家的赤字危机怕是要迎刃而解。
可惜，仙君真的眼光太“独到”，偏偏看好自己和江宗主……这大概是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了。何况财帛再动人心，他也不会为此而故意去招惹江澄。
本就是才结束闭关，又看了大半天的账本，此刻实在有些精力不济，蓝曦臣便拿上换洗衣物去了寒室后院的小汤池沐浴，以洗去疲惫。
江澄手里提着三毒，不急不缓下了山，慢慢往彩衣镇里他投宿的客栈走去。月与孤影相随，风和虫鸣为伴，这路途竟也不寂寞。
“这么走太慢啦，要不要本仙帮你一帮？”
一个沧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地在江澄识海里响了起来，江澄脚步一顿，神色一冷：“什么人装神弄鬼？！”
“江宗主莫慌，本仙姓柴名道煌，不会害你。”
“柴道煌？”江澄心念一转，这个名字不是传说中月下老人的俗世姓名吗？“你说你是月老？”江澄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如假包换，如此星辰如此夜，江宗主怎么一个人在山林中浪迹？”
“月老管管姻缘就罢了，怎么还要管江某做什么吗？”江澄神色微凛道。
“哎哟瞧你这脾气，怪不得没媳妇儿，”月老啧啧两声，“好心问你是关心你，怎地戒心这般重？”
“你说你是月老，为何不敢现身相见？到底是何方邪祟？”江澄面色冷峻，并不相信月老的一面之词。
“不给你显些神通，还证明不了自己神仙的身份了？”月老的声音在江澄识海里暴跳如雷，随后又道：“恭喜阁下，获得上神祝福：心之所向，身之所达。”
江澄微微凝眉：“上神祝福？”
“你试试看，字面意思，你想去哪里，在心里默念一遍，便能立刻到达。”
“传送符？”江澄一扬眉。
“谁家传送符能这么好用无所不至还不消耗灵力？不要小看本仙的上神祝福！”月老不满道。
“是吗。”江澄不以为意，说了半天这人既不现身也不动手，他也就迈开步子继续往山下走。
“诶，你走什么走，用上神祝福之力呀！”
江澄脚步一停，心头不自觉地想着彩衣镇的悦来客栈，不料忽然一阵晕眩，他微微闭眼，待晕眩感消失，再睁开眼，好嘛，已经站在悦来客栈大堂里了。
掌柜的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修仙之人，也不觉得稀奇，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就着烛火打着算盘算账。
江澄却愣住了，这，竟然是真的？
“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这就傻眼了？”月老哼哼了一声，江澄甚至觉得自己能想象他傲气得意的模样。
江澄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莲花坞，眩晕感过后，他果然出现在了莲花坞大门外，守门弟子一愣，刚要行礼，江澄却又突然消失了。
“我眼花了吗？”
“我也眼花了？”
“一定是怕宗主突然回来抽查功课，才幻视了吧？”
“呃……宗主肯定没那么闲……吧？”
而此刻，扑进了蓝曦臣怀里的江澄，恨不得揪住月老请他吃一顿竹笋炒肉。
彼时蓝曦臣好好的泡坐在汤泉池子里，上半身片衣未着，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一个紫衣身影突然出现在汤泉里，大约是脚底下没踩稳，猛地扑向蓝曦臣。
蓝曦臣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稳稳地将对方抱住，然后肩头一阵锐痛，显然与对方的额头来了个硬碰硬。
鼻息间满是让人昏沉的幽兰冷香，江澄飞快探手往蓝曦臣肩头一推，借力脱出了蓝曦臣的怀抱，待他看清对面那人以及身处之所，顿时涨红了脸，呆若木鸡。
“柴道煌！你搞什么！我明明是要回客栈，怎么到这里了！”江澄在心里怒吼，面上竭力保持着八风不动，眼睛却不知该往哪儿看，他对面的蓝曦臣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呆住了。
“哎呀，不好意思，出了点岔子，意外，意外。”月老的话怎么听怎么假，一点也无法取信于江澄。
“云深不知处有护山结界，没有通行玉令根本进不来，我要怎么解释？蓝曦臣要是觉得我不怀好意闯进来，我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而且……”而且这场面也太尴尬了，江澄近乎咬牙切齿。
“哎呀，放心，你看他像是要喊人警戒的样子吗？他都傻了，你再默念一下客栈，直接回去就好了嘛。”
“然后呢？这么大个活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蓝曦臣会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江澄绷不住了，紫电开始噼噼啪啪灵流乱爆。
“那本仙管不着，我又不能出手消除他的记忆。”
这边正识海交战着，蓝曦臣终于回过神来，讷讷看着江澄：“江、江宗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要怎么解释？且不说上神祝福这种东西蓝曦臣信不信，心之所向身之所达这个祝福，岂非叫人误会是他想来云深不知处？至于为什么想来，更说不清。
江澄抬手捂住了眼睛，我也不知道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柴道煌，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
月老清咳一声道：“对本仙客气点，叫我月老。你跟本仙最大的仇怨就是你一把年纪还不肯成亲！”
“所以你现在是来整我的？”江澄气到放下手，脸色十分难看。
“胡说，本仙可是有操守的神仙。”
蓝曦臣看着江澄神色变幻，正想开口，却听江澄突然自暴自弃地说了一声“不管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蓝曦臣不解地看着他，片刻后，江澄睁开了眼睛——救命，怎么还在这破汤泉池子里？
“哎呀刚才忘了，传送三次以后会有三个时辰的间隔时间才能再次传送。”
月老的声音听在江澄耳内十分可恨，但对方是神仙，他能怎么办？
蓝曦臣这时抬手招来干净的衣衫，身形一动就要站起来，江澄见状猛地背过身去，双手捂脸恨不能即刻原地消失，简直完全失了江宗主的威严。
还好蓝曦臣习惯穿着裤子汤泉浴，但湿衣显然十分尴尬，他起身踏上池岸的汉白玉阶，草草将干净外衫一披，望着江澄背影，不由得笑了笑。
“江宗主衣衫也湿了，不如随在下去寒室更衣后再叙此中缘由吧。”
事已至此，江澄也别无他法，只能随蓝曦臣回了寒室。尴尬的是江澄本就只是随意走走，不曾带上乾坤袋，更不曾料到因为月夜偶遇蓝曦臣，折腾了一圈，竟困在了云深不知处……
眼下，他拿什么换下身上的湿衣，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就算蓝曦臣信了，他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云深不知处？难道真的得等三个时辰？
蓝曦臣捧了一套崭新的常服，微含笑意道：“江宗主若是需要，就换上这个吧。”
江澄尴尬不已，可恨形势由不得他，他只能接过那白花花的衣物，干巴巴地道了谢，转到屏风后去换上。
蓝曦臣笑着摇摇头，出关的第一天，真的是状况百出，意外连连，江澄会来彩衣镇已是难得一遇，方才又突然出现在寒室汤泉，更是离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一身衣裳还湿着，趁江澄换衣服的工夫，他也快速换上了一身常服，整理好衣冠，正襟危坐等着江澄。
江澄一边换衣服一边在识海内烦躁开口：“月老你真的不是故意害我？简直没脸见人了！除了听学那两年，我哪穿过这种衣裳！”
“月老我只会撮合姻缘，不会害人。”
“你撮合姻缘关我什么事？”
“你……你……木头！”
“你别倚老卖老骂人，上神祝福都能出差错，怕是连红线也牵不明白！”
“你、你、你！年轻人你不要太过分！”
“我冤枉你了不成？”
“好小子，你这样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不稀罕。”江澄淡淡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了。
九重天上还在看方李二人下棋的月老微微一愣，好像那句话是有点过分了，会不会把江澄好不容易要冒头的一点点念想又摁回去了？
“我还是有点怀疑，他俩真的是彼此的天生姻缘吗？”李听情犹豫着落下一子。
“反正也没有方向，试试看咯。”方闻意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人间不是有一句话，事在人为嘛。”
神仙们在说些什么，凡人自然不知道，江澄只知道自己眼下颇有些手足无措。他穿着这身衣服与蓝曦臣对坐在桌边，若非发冠发带不同，长相不同，他简直要疑心自己在照镜子。
对此情形，蓝曦臣面上带着淡淡笑容，江澄却是一脸的局促。
“蓝宗主/江宗主……”两人异口同声开口了，江澄抿着唇，头疼不已。
蓝曦臣仍噙着笑：“江宗主现在可以解释，为何会如此这般出现在寒室了吧？”
江澄唇角抿成一线，沉吟片刻才道：“这件事很难解释得清，总之是出了一点差错，但我绝对没有恶意。”
蓝曦臣点点头：“蓝某自然相信江宗主不是有意为之，否则先前顺势答应留在云深不知处不就好了？只是若教其他人发现江宗主在此，恐怕难以解释。”
“蓝宗主可有什么办法助我无声无息离开？”
“不行呀，即便有通行玉令，深夜外出仍会引起巡夜弟子注意。”
江澄沉吟着，看来只能等上神祝福能再次使用了。
“那只能再等三个时辰，我便能悄然离开，定不会教其他人发现。”江澄想了想，又补充道：“并非江澄能破蓝氏护山结界……他日若有机缘，再向蓝宗主解释。”
“三个时辰……”蓝曦臣沉吟道，“届时已快天亮，江宗主不如就在寒室住下，明日一早再行离去。”
住下？江澄讶然看向蓝曦臣，他竟如此不设防吗？江澄神色莫测，淡淡问道：“蓝宗主以君子之心待人，可世上小人多如牛毛，你不怕江某图谋不轨吗？”
蓝曦臣默然，他自然不是对谁都毫无防备之心，只是蓝江两家一向无涉，这么多年来江澄也从来不是那种觊觎别家的人，他们虽交集不多，可也看得分明，自然信他。此事既然江澄有难言之处，蓝曦臣也不追问，退一万步说，若江澄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反而是最妥当的。
“江宗主的品行，在下自然信得过，蓝涣也不是对谁都毫不设防。”也不知这一刻他想起了什么，蓝曦臣神色黯然了些许。
江澄猜测他大约是想起了三尊分崩离析的往事，心里约莫是冷哼了一声。
看来今夜不用睡了，怕是要和蓝曦臣枯坐三个时辰。他在心里长长一叹，这算什么事呢，神仙做事竟也如此靠不住么？什么上神祝福，还能出差错的。
“这个这个，天意不可违，也许是天意让你来到这位蓝宗主身边呢？”识海里月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想必是感受到了江澄的怨气。
“天意？这天是吃饱了撑的？”江澄冷笑道。
“江晚吟，对上天该有几分敬意才是，不得无礼。”月老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我敬它，它可曾对我有几分……”江澄住了口，要责问上苍，可曾对他有几分怜惜，几分仁慈么？算了吧，没有任何意义。
月老或许也知道江澄这一生坎坷曲折，叹了一声道：“孩子，人生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或许属于你的甜已经在来路上了。”
江澄不置可否，苦尽与否，甘来与否，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重要，他想他的人生道路也难有什么变化了。
等待的时间里，蓝曦臣和江澄对坐在棋枰两端，在寒室下了一夜棋，只是蓝家人的作息规律实在太强，到得后半程，蓝曦臣已经在胡乱落子，无法提起精神思考了。
江澄拈着棋子，迟迟没有落子，神色平静而略带三分萧瑟。坐在他对面的蓝曦臣已然困得握拳撑着头阖眼睡了过去。
“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人心无算处，国手有输时。[1]”江澄轻轻落下一子，喃喃念了两句，看了一眼一旁的更漏，熬了这么久，难为蓝曦臣了，三个时辰也差不多到了，他可以走了。
他缓缓起身，脱下外衫，轻轻披在了蓝曦臣身上，低声道了句多谢，随后心中默念着客栈，身影果真从寒室消失了。
蓝曦臣也在此时忽然惊醒，才发现坐在对面的江澄已经走了。他直起身，披在身上的衣裳便滑落在地。
“他走了。”蓝曦臣低声道，无意看了一眼棋枰，猛然发现白子竟隐隐约约摆出了一个“忘”字。蓝曦臣心底一颤，执白子的是江澄，他是想以棋作语，让自己忘掉过去放下心结吗？
“这局棋，是你赢了。”隔雾看山不知山深，隔烟看水不知水清，有些人的险要拨开云雾，有些人的好一样遮在烟水茫茫里。蓝曦臣轻叹一声，拾起掉落在地的衣裳，其实早就输了，输的又何止是这一局棋？
江澄走后，蓝曦臣也没有再睡，打坐调息了一阵，便已到了卯时，整个云深不知处便活了过来。
“又是新的一天了，泽芜君。”司药仙君的声音又在识海中响起，蓝曦臣这次已经见怪不怪了。
“仙君早。”蓝曦臣甚至笑了笑。
“恭喜阁下获得上神祝福：心向往之。”方闻意语气轻快。
又来，蓝曦臣苦笑一声：“这次仙君的祝福之力又是什么？”
“简单，你想知道谁在什么地方，默念他的名字，就能知道他身在何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只不过每天就三次机会。”
“仙君为何要赐下祝福与我？”蓝曦臣不解，世上之人千千万万，为何司药仙君会“青睐”自己？
“缘分吧，世间一切有为法，都是缘字搭桥。”
蓝曦臣却不以为然：“可若是有缘，无为亦可至，何须搭桥而为？”
“谬矣，泽芜君，有些缘分来得太迟，有为只是加快了脚步。”
蓝曦臣默然，仙君说的话会是正确的吗？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人，是你想知道他身在何处的？”
蓝曦臣还未来得及思考，下意识地就想起了那个名字，随后他便在识海中看到了那人的身影——换回了常穿的紫衣正在客栈大堂里独自喝着茶，似乎在等人的江澄。
“哦？你竟然最在意他在哪儿？”方闻意故作惊讶道。
蓝曦臣微有些尴尬：“仙君不是说神仙不能随意窥视凡人吗？”
“那怎么办，我这缕神识就在你的识海里，想不看到都没办法。”
蓝曦臣无言以对，罢了，不用这个祝福之力便是。
“你为什么想知道江宗主身在何处？”
“仙君好奇心过于重了。”蓝曦臣礼貌地笑着，拒绝回答。
“我昨天让你挽留他，你不愿意，现在又要看他在什么地方，真是让人看不懂啊，泽芜君。”
蓝曦臣也不解释，此间差别无非在于无为和有为：仙君插手是有为，而无为却愿做的，才是自己的本心。
虽然不明白江澄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的，但他安然无恙那便再好不过。他记得江澄说过今日午后便要离开彩衣镇，此后浮生漫长，又能相见几多时？
“泽芜君，你真的没有心上人吗？”方闻意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蓝曦臣的思绪。
蓝曦臣沉默不言，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了搭在一旁木施上、被江澄遗忘的那一袭紫衣。
识海中的方闻意自然看得分明，但并不点破。如此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蓝曦臣不是没有心上人，只是他的心上人是同为男子、同为一门宗主、同样姻缘落空的江晚吟。
难道，蓝曦臣天生姻缘的道侣真的是江晚吟？若果真如此，难道江晚吟对蓝曦臣无意，才致蓝曦臣将这份爱意隐藏在心底？
他想起昨日见到江晚吟，那人看上去冷冷淡淡，眼神无情无欲，略有些不易相处的样子。但蓝曦臣邀他同饮，即使是去酒肆里喝茶这样荒谬的事，他也接受得了，又不像对蓝曦臣很冷淡的样子。
怪不得月老烦恼，不能直接插手干预，实在很苦恼啊，不然直接控制他们的心神，让他们吐露心声，有没有情意一问便知。
“罢了，不想说也无妨，”方闻意感叹道，“只是有时候，勇敢踏出一步会不会有不同结果呢？”
蓝曦臣微微摇头：“仙君应当知道，有些结果，本就是奢望，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时移世易，桑田沧海，或许一切早已不同了呢？”
“的确是早已不同。”蓝曦臣垂下眼眸，推开了寒室的门，那树辛夷在料峭春寒中盛放，有时觉得热烈，有时觉得冷冽。
用过早膳，蓝曦臣便待在萱室，埋头在账本里，司药仙君想着应该难有什么收获，那便不要过多窥探凡人之事，于是抽离了那一缕神识，返回了本体。
“月老，你有什么收获吗？”方闻意懒洋洋地撑着头，随意落下一子，对面的李听情则毫不留情地抓住机会，口中提醒道：“打吃。”
月老挑了挑他花白的长眉，乐道：“这江晚吟，看起来生人勿近，但我觉着他或许外冷内热，外刚内柔，有些人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把感情藏得太深。”
李听情一边提子一边道：“月老的意思是？”
月老捋着胡须，点头道：“若蓝曦臣对江晚吟有意，江晚吟也未必对蓝曦臣无情。或许，他们俩真的有可能呢？以前倒是我狭隘了，只往男女姻缘上面去想，道是他俩连个关系熟稔的女子都没有，司药仙君，这回还真得谢谢你！”
方闻意一挑眉，颇有些得意：“看来本君还有当月老的潜力呢。”
月老撇嘴：“我勉为其难让你当我的红线童子还差不多。”
李听情噗嗤一笑，而后正色道：“若他们彼此有情，为何至今姻缘不成，连姻缘簿上都没有名字？”
月老沉吟道：“此事还需慢慢求证，容月老我想想还有什么祝福可以赐下，以便了解他们的过往，最终促成姻缘。”
午间时分，蓝曦臣总算搁置了账本，打算回寒室小憩一会儿。
转过一道弯，再踏过最后几层台阶，就能到达寒室小院了，蓝曦臣看了看日头，忽然忆起江澄说过午后就要离开姑苏。
“也不知他此刻是否还在彩衣镇。”蓝曦臣心中暗忖着，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识海里便出现了江澄的身影，等等……是识海还是现实？
原来他念头方动，一阵带着莲花馨香的风便拂过鼻尖，紫衣身影便如识海中所见一般，出现在自己眼前，然而因为落脚之处在台阶边缘，紫衣人脚下一个不稳又朝着他扑了过来。
蓝曦臣几乎本能地伸出手，牢牢站稳将江澄安安稳稳地揽住，好悬没两个人一起滚下长阶。
江澄手忙脚乱往后退了两步站定，看着眼前的蓝曦臣，只能在识海里恨恨地大喊一声：“柴道煌！你这个神仙不要当了！”
月老尴尬地道：“那个，对不住对不住，按理说不能又出错呀，是否有这种可能，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什么问题？我明明是想回莲花坞！”
“啧，月老我的祝福是心之所向，身之所达，万一是你心之所向出问题了呢？”
“你闭嘴！我心之所向还能是他姑苏云深不知处？”
“我也没说是云深不知处，万一是人呢？”
“你说什么，人？你不要太荒谬！”
“啧，不开窍。”月老无奈，闭了嘴不说话了。
江澄简直太尴尬了，早知道就御剑回莲花坞，图什么方便用这破上神之力啊！这下好了，怎么又被传送到了蓝曦臣眼皮子底下啊！
对面的蓝曦臣拾阶而上，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望着江澄竟笑了笑：“江宗主，这是又出差错了？”
江澄只恨脚下没有地缝，现在还是大白天，万一突然冒出来一个别的蓝家人，他无法想象自己应该怎么解释，实话实说上神祝福之力出了偏差？有人会信上神祝福这种东西吗？就算信了，怎么每次都偏差到蓝曦臣面前？
“我……”我真的解释不清啊！
弯道另一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江澄面色一变，蓝曦臣也是一怔，两人无措的眼神甫一交汇，江澄立刻闭上眼，心里大喊着莲花坞三个字，而后如来时之突兀一般，又突然消失。
蓝曦臣眨了眨眼睛，没有传送符的烟尘，传送符也不可能突破护山结界，江澄到底是怎么做到来去自如的？
蓝曦臣呆站了片刻，脚步声更近了，是蓝启仁。
“曦臣，你站这里做什么？”
蓝曦臣转身行礼，而后才道：“侄儿觉得万物多情，多看了会儿。”
蓝启仁看了看他神色，点点头：“叔父本来还担心你就此出关会否勉强，如今观你神色，倒是我多虑了。”
蓝曦臣正色一拜：“让叔父担心了，侄儿虽不肖，但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闭关之举颇为任性……”
“曦臣，”蓝启仁打断了他的自责之语，“我们蓝家，只教人向善，却似乎忘了教人洞察人心，我第一次觉得，这三千条家训，不过是纸上谈兵。”
蓝启仁叹息一声，又道：“你不必过于自责，叔父从前对你也过于严苛，自今以后，家族与宗门事务都需你一肩承担，我打算与几位族老一起重修家训，不知家主是否同意？”
蓝曦臣微微一惊，蓝家是古老的家族，三千条家训也是后世族人一条一条加上去的，但修改几乎没有先例，看来接连两代家主都闭关不出对叔父的冲击确实很大。
蓝曦臣愧疚犹深，深深一拜，肃然道：“百世传家，若是一直墨守成规固步自封，灾祸来临，衰亡也不出两三代，想要破茧新生，何其难能可贵。”
蓝曦臣微微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才坚定道：“叔父只管放手重修，不管是作为家主还是您的侄儿，都支持您的决定。”
蓝启仁欣慰地点头：“好，好！”看来曦臣并非勉强自己，是真的渐渐走出来了。
之后，蓝曦臣送走了蓝启仁，坐在院中那株辛夷树下，煮起了茶。
他忽然想起今天应该还有一次使用上神祝福的机会，今日一早忘机便与道侣离开了云深不知处，不妨看看他们到了何处。
他心念一动，识海之中立刻出现了一片朦胧雾气，响起了哗哗的拨水声。
奇怪，这是什么地方？而后雾气中一人忽然偏头看过来，那双亮若晨星的杏眼，仿佛看进了蓝曦臣心底！
蓝曦臣猛地一下闭上了眼睛！
“仙君！您的上神祝福是不是出差错了！”蓝曦臣难得失态质问道。
“啊？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哇……”
蓝曦臣一手捂住眼睛，简直哭笑不得。
嘿嘿，蓝大哥看到了什么呢？
【曦澄】月老第一百零一次尝试救姻缘
新年快乐！终于发出来了。
⭐原著向，真·神仙出没，私设如山。
⭐永恒的红娘李听情和方闻意再次登场。
⭐格式就先这样了，太困了，空了再调整。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世人都道神仙好，岂知神仙也烦恼。最最烦恼的莫过于我柴道煌，唉！”云雾中一垂髯仙长手挽红线，身边漂浮着一本姻缘簿，正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不是司掌世间姻缘的月下老人又是谁？
“月老在烦恼什么？”迎面走来的那位仙君一身蓝白衣袍，峨冠博带，飘逸出尘，身后背着宝剑，眉间一点血色印记，减了他两分清冷，平添了三分杀...
新年快乐！终于发出来了。
⭐原著向，真·神仙出没，私设如山。
⭐永恒的红娘李听情和方闻意再次登场。
⭐格式就先这样了，太困了，空了再调整。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世人都道神仙好，岂知神仙也烦恼。最最烦恼的莫过于我柴道煌，唉！”云雾中一垂髯仙长手挽红线，身边漂浮着一本姻缘簿，正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不是司掌世间姻缘的月下老人又是谁？
“月老在烦恼什么？”迎面走来的那位仙君一身蓝白衣袍，峨冠博带，飘逸出尘，身后背着宝剑，眉间一点血色印记，减了他两分清冷，平添了三分杀伐之意，但问话的，却是他身后那位一身墨紫衣衫手持紫藤萝竹笛的另一位仙君。
“重光仙君，司药仙君。”月老对着那二位仙君行了一礼。
“怎么，难不成有红线牵不了的姻缘？”墨紫衣衫的司药仙君转着紫藤花竹笛笑着问道。
月老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二位仙君有所不知，老头儿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难撮合的姻缘。”
“哦？”司药仙君有些好奇起来，“不是说姻缘皆前定，红线一牵，哪怕再苦大仇深也必成眷侣吗？”
月老骂骂咧咧道：“那也得有那么个人给他绑红线才行啊，仙君请看——”月老身边的姻缘簿自动翻开，那一页上赫然写着“江晚吟”三个大字，道侣两个小字后面一片空白。
重光仙君奇道：“咦，他怎么会没有命定的道侣？”
月老叹气道：“其实是有的，他乃是天生姻缘，红线早就绑好了，小老儿左右不得。但此人孤辰入命，姻缘又十分浅薄，红线另一头到底系在谁那里，姻缘簿上都没有显现，极有可能是他自己道心坚定，斩断了红线。”
“还有这种事？”司药、重光二位仙君面面相觑，甚为惊奇。
“这位江宗主命途多舛，年轻的时候经历实在曲折，想必也是磨难太多无心儿女情长，才自己斩断情缘，终至姻缘不显，红线无着。”月老捻着花白的胡须道。
重光仙君看着江晚吟三个字，神色肃然道：“命数从来不是恒常不变，若他自己坚定，斩断姻缘也不是没有可能。”
“竟有凡人能逆天命而行，实在有些可怕了。”司药仙君笛子敲了敲肩头，咋舌道。
月老闻言更愁了：“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刺头还有一个。”姻缘簿翻至另一页，蓝曦臣三个大字旁边，道侣两个小字后边也是空无一字。
“这位也差不多，红线隐而不明，似有似无，将断未断，另一头系着谁，也不是小老儿能窥探的。”
“这么说也是天生姻缘？”司药仙君道，“既然是天生姻缘，你愁也没用，这不是也不归你管吗？”
月老心里苦，几乎揪断了胡须：“我只是不负责牵他们的红线，但还是要拯救他们的姻缘，我心里那个苦哟。这俩一个受了打击天天闭关不出门，一个也受了打击，更加生人勿进了，我是真没办法挽救他们岌岌可危的姻缘线啊……”
司药仙君笑道：“闭关而已，把他弄出来不就好了，至于生人勿进的，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由不得他不近，斩断了情缘也不行。”
“司药仙君有办法？”月老有些怀疑地看着司药仙君。
重光仙君淡淡瞥过来：“神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虽然是修仙之人，却终究是凡人，方闻意，你可别乱来。”
司药仙君方闻意一手揽住重光仙君的腰，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月老目光在方闻意揽着重光仙君的手上逡巡一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眼看！”
重光仙君脸一红，推开了方闻意。方闻意也不在意，只是道：“就送出一个上神祝福，让我先看看这蓝曦臣是否还有救。”说罢他将自己的一缕神识投入了人间，紫光微微一闪，落入了人间界姑苏蓝氏宗主住处——寒室。
蓝曦臣又一次从梦魇中醒过来，冷汗湿透重衫，鬓角都是水渍，苍白的面庞也清瘦了几许，原本花醉满堂的容颜憔悴了不少。他偏头看了看窗外，东方既白，启明星闪耀着熠熠光芒，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蓝曦臣知道，不管自己怎么闭关，都勘不破心魔，只能久困樊笼。近半年时光过去，他属实不能再遁世逃避下去了，该自己承担的责任，不能再丢给叔父了。
他起身梳洗穿戴好，正打算开门，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恭喜阁下获得上神祝福：既见佳偶，财帛相赠。”
蓝曦臣一惊，是谁在说话？寒室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这个声音也十足陌生，他扫视一眼寒室四处，并未发觉任何可疑之处。
“是谁在装神弄鬼？”蓝曦臣蹙眉道。
“非也，既是上神祝福，自然是真的神仙，而非装神弄鬼。”
“神仙？”蓝曦臣不可置信，而后脸色微白道：“神仙竟如此无聊，也要来戏耍于我吗？”
“只是一缕神识而已，吾乃司药仙君方闻意，非是本君要戏耍你，只是本君甚是好奇人间的痴爱情缠，泽芜君，只要你带着我的神识见到世间佳偶，本仙君便赠你财帛，助你度过即将要面对的难关。”
难关？蓝曦臣还未来得及问他，寒室门外忽然响起了蓝启仁略有些愤怒的声音。
“蓝曦臣，闭关闭得够久了，这偌大蓝家你还管不管了！我为蓝家操劳半生，你就不能让我安享晚年吗！你个逆子，给我出来！”
蓝曦臣一怔，心里既愧疚，又觉得奇怪，叔父今日怎的如此暴躁？他连忙打开寒室的门，便看到蓝启仁手里抱着厚厚一沓东西，黑着一张脸看着蓝曦臣。
蓝启仁见蓝曦臣穿戴整齐，精神似乎比之前要好，心里微微一动，但仍语气不善道：“这个家你接着当吧，我年纪大了，管不动了。”说着将手里那一摞书册重重交到蓝曦臣手里，接着转身就踏出了寒室的院门。
他步子又快又急，心中叹气，不要怪叔父狠心，若不逼你一把，只怕你真的走不出这一方天地，困顿一生。寒室，是宗主的住地，不是宗主的牢笼啊。
蓝曦臣看着蓝启仁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修仙之人寿数绵长，以叔父的年纪，说不上春华正茂，但也远不至于说年纪大了，可他鬓角，分明生了华发，眼里的疲倦也真真切切，说到底还是自己任性，把一切重任都压在了叔父手上。
蓝曦臣愧疚地叹息一声，脑海中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原来是账簿，泽芜君翻翻看，看了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难关了。”
蓝曦臣抱着书册在院子角落那个紫藤花架下坐着，开始翻看。
一堆赤字，几乎到了入不敷出的程度——原来这就是那位仙君所说的难关。
“蓝家的收支不均，竟已至此等境地了吗？”蓝曦臣越翻越心惊，自己闭关这些日子，蓝家的情况显然不太好。
“泽芜君，还记得本君的上神祝福吗？想要弥补亏空，不妨出门走走，看看这世间的美满姻缘。”方闻意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来。
蓝曦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种赚钱的方式闻所未闻，且未免过于投机取巧。
“这怎么能算投机取巧呢，你就当是本仙君想要学那恩爱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借着你的眼睛去看咯。”
蓝曦臣讶然，神仙也要学习恩爱夫妻的相处之道？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走吧泽芜君，若是太过违拗本君的意愿，也是有神罚的。所谓祸福相依，便是如此。”
蓝曦臣心里微微一叹，罢了，正好许久未曾见过胞弟忘机，不知他们如今是否在云深不知处，不妨去看看。
蓝曦臣踏出寒室，许久未曾见过如此明媚的天光了，四季变迁，如今正是春风屠苏的时节，寒室院子里那一树辛夷花开正盛，朵朵如莲，煞是可怜可爱。蓝曦臣望着枝头的花朵，目光幽幽。
“想什么呢，泽芜君？”方闻意又在蓝曦臣的识海里说话了。
蓝曦臣神思一晃，淡淡道：“仙君不是能窥探我的心声吗？”
“本仙君可不是随便窥视凡人的野神。”方闻意不屑道。
蓝曦臣没有再说话，径直走出院子，下山往静室的方向去了。
刚走到静室院外，就听得屋里传来魏婴的声音。
“二哥哥，你干嘛脸红啊？”
“不曾。别闹。”
蓝曦臣停下就脚步，心道怕是不要进去的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然静室里那二人的调笑嬉闹声仍是不住地往蓝曦臣耳朵内钻：
“二哥哥怎么还这么纯情，你看看我呀，这些字有什么好看的嘛。”
“别闹，抄家训。”
方闻意显然不太满意：“啧，太过放浪形骸，我喜欢含蓄一点的，这次没有财帛相赠。”
蓝曦臣扶额，心道我也不是带您来看“佳偶”的呀。不过看来来得也不是时候，还是下次再来看忘机和无羡吧。
虽然蓝忘机和魏无羡俱为男子，但他二人于观音庙中力挽狂澜，世人倒也渐渐接受了他二人结成道侣之事，甚至慢慢有人称赞他们乃是良缘佳偶，但可惜这位司药仙君并不这么认为。
蓝曦臣转身离开了静室，于识海中与方闻意的神识交谈。
“仙君以为，何为佳偶？”
“说不好，看眼缘。”
“……”蓝曦臣无话可说，这位仙君未免太过任性。
离开静室后，蓝曦臣一径往萱室走去，总不能真的指望着仙君财帛相赠挽救云深不知处。
还未到萱室，蓝曦臣便遇到了族堂兄蓝淙及其夫人，二人携手走来，蓝淙笑容款款，不知在与夫人说什么，惹得夫人巧笑嫣然，倒是十分恩爱。
蓝曦臣心道倒是巧了，蓝淙夫妇一向恩爱，也符合司药仙君含蓄的要求。
“堂兄，嫂子。”蓝曦臣笑着与那夫妇二人见礼。
蓝淙和夫人一见他，皆又惊又喜，先是行了拜见宗主的大礼，蓝淙这才上前拉住蓝曦臣的手道：“曦臣，你今日气色不错，是决定要出关了吗？”
蓝曦臣面带愧色：“让堂兄担忧了，宗门事务，怎敢再劳烦叔父。”
蓝淙闻言自然高兴：“但愿你是真的放下了心结，曦臣，凡事看开一点。”
蓝曦臣躬身一礼：“多谢堂兄。”而后又问道：“堂兄和嫂子这是要去哪里？”
蓝淙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嫂子嚷着要去后山赏花，拗不过她，见笑了。”
蓝夫人莞尔一笑，道：“春华正秾丽，春风唤屠苏，一年好风景，曦臣也不要错过呀。”
随后夫妻两个便辞别了蓝曦臣，往后山去了，蓝曦臣目送他们走远，笑了笑，也不知司药仙君喜不喜欢这样的夫妻相处。
方闻意似乎仍是不甚满意：“含蓄倒是含蓄，太过中规中矩。算啦，勉强也算是佳偶吧，恭喜泽芜君，获得本仙君相赠黄金一百两。”
蓝曦臣下意识地感应了一下袖里乾坤袋，还真的多出了沉甸甸的金锭几枚。蓝曦臣觉得好笑，自己这是撞了大运吗，怎么会有这么简单的赚钱之法？
想着账簿里那些赤字，蓝曦臣并未因为这一百两黄金而高兴起来，他决定不去萱室，改去山下彩衣镇的商号、产业巡查一番，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彩衣镇仍和从前一般热闹非常，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喧喧，人声鼎沸。蓝曦臣缓步穿行在人群中，浓浓的烟火气驱散了一些他心底的阴霾，他忽然便明白了，有时候将自己锁于寂静中，只会让自己更加压抑，摆脱不了泥潭。
“叮铃叮铃”一阵响，街边一位小贩的摊点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铃响，蓝曦臣脚步微顿，转过身怔怔望着那挂在摊点前的铃铛，思绪不知飞往了何处。
“想什么呢，泽芜君，怎么又走神了？”
蓝曦臣眼眸微垂，没有答话。他沿着河一径往下游的方向走，打算从最远的那家米粮铺子查起。
“人来人往，怎么就没有合我眼缘的夫妻、情人、道侣呢？”
“缘之一字，本就虚无缥缈，可遇不可求，欲求不可遇。”蓝曦臣颇有感触地道。
“虽然缥缈，但……你看桥上那人！”方闻意忽然提高了声量。
蓝曦臣闻言抬眼往前方不远处那座石桥看过去，这一看便停下了脚步，桥上人熙来攘往，但那一袭紫衣却仿佛是人群中唯一的颜色。那人墨紫发带迎风飞舞，一身箭袖束腰青莲色衣衫，外罩墨紫色宽袍大袖纱罗衫，腰间一枚银铃寂寂无声，手里握着紫鞘紫穗的仙剑，正立于桥头依依杨柳枝下。
“恭喜泽芜君，获得本仙君相赠黄金二百两。”
蓝曦臣被方闻意的声音惊醒了一般，眸子终于动了动。“司药仙君这是看哪一对合眼缘了？”
“桥上那紫衣郎君俊美又冷峻，他对面那位姑娘温柔娇美，眉目多情，虽然甚为反差，但极合我眼缘——我看那紫衣郎君身份应当不简单，泽芜君认识吗？”
蓝曦臣面色微白，低声道：“认识。”
方闻意又道：“要不你走进一点，让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我送你更多金银便是。”
蓝曦臣闻言反而转身，往来时的方向折回。
“泽芜君，你去哪儿？小心神罚。”
蓝曦臣脚下不停，却忽然浑身一阵麻痹，不由得踉跄了一下，方闻意声音冷了些许：“泽芜君，我说过，祸福相依，可不要任性妄为，这是上神祝福之规则，连我都不能徇私网开一面。”
“仙君远远看着不行吗？”蓝曦臣微微蹙眉道。
桥上那紫衣人这时忽然朝着蓝曦臣这边看了过来，那双星眸里的神光落定在了蓝曦臣有些僵硬的背影上。
“呵，泽芜君，他看过来了。既然认识，他也发现你了，不打个招呼说不过去吧？”
蓝曦臣心里长长一叹，转身朝桥上看过去，对紫衣男子欠身一礼，脸上仍是清煦温雅的笑容：“江宗主，久违了。”
江澄神色清冷，唇角紧绷如线，规规矩矩回了一礼，仍是一派冷淡：“久违了，蓝宗主。”
他身旁那位姑娘也含笑对蓝曦臣福身一拜，落落大方，热情开朗，娉婷袅娜，容貌极美，二人站在一处，竟是意外的登对。
蓝曦臣微微垂眸，方闻意在他识海里笑了起来：“嗯，这个好，容貌登对，性情一冷一热正好互补，钱来，钱来。”
蓝曦臣能感觉到自己乾坤袋越发沉重，这位司药仙君是真的很看好江澄和那位姑娘成就姻缘。
“赚了我这么多金银，泽芜君怎么不是很开心呢？莫不是因为自己孤家寡人羡慕了？”
蓝曦臣似乎没有听到方闻意在说什么，只是遥遥对江澄道：“难得江宗主驾临姑苏，蓝涣本该略尽地主之谊，但江宗主既与佳人有约，那便恕蓝涣失礼，改日再相邀。”
说罢他对着江澄一礼拜别，江澄也不言不语回了一礼，蓝曦臣便折身继续往原定的目的地进发。
蓝曦臣办正事巡查商号，方闻意的神识便颇为无聊，不知为何他似乎对江澄特别感兴趣，总是趁蓝曦臣稍有空闲之时就问两句有关江澄的事。
见蓝曦臣合上账簿，方闻意便问道：“泽芜君，那个紫衣郎君姓甚名谁？你跟他熟吗？”
“姓江名澄，字晚吟，莲花坞的主人，云梦江氏的宗主。”
“江澄，江晚吟，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司药仙君想必记性不太好，竟把月老另一心腹大患的名字忘记了。
“仙君为何格外在意江宗主？”蓝曦臣十分不解。
“好奇，他身上一定有故事，你看他那眼神，跟死了八百个心上人似的。”
蓝曦臣怔了怔：“死了心上人……仙君能掐会算，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神仙有神仙的规矩，不能随意窥探凡人的命数，不然岂非天下大乱？”
“他这一生，的确算得上命途多舛，大概没过过多少轻松日子。”蓝曦臣说话的时候，眼底流转着几分悲悯。
“众生各有其苦，历尽劫波，方显真情。”方闻意似是感叹。
“仙君倒有几分我辈凡人襟怀。”蓝曦臣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大道无情，正是因为爱众生如一。何况我与李听情渡劫成仙，所历七情八苦，不堪回首。”
蓝曦臣静默无言，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长牵念最苦，连神仙也逃不过。
“泽芜君，冒昧问一下，你有心上人吗？”
蓝曦臣略微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变得心事重重的？我还以为你看到紫衣郎君与心上人相约，你也想起了心上人呢。”方闻意一半是故意试探，一半是真的这么觉得。
蓝曦臣忽然心绪烦乱，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不想回答司药仙君的问题。他深吸一口气，才道：“我没有心上人。”
正事差不多办完，蓝曦臣看了看外头，彩衣镇上已是华灯初上，大多数商铺都已闭门歇业，他也该回云深不知处了。
街上还有零零星星不多的行人，街旁灯火昏黄朦胧，蓝曦臣独自一人，便显出几分孤寂清冷。
“对月影成双，好一个孤单寂寥。”方闻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蓝曦臣脚步一顿，却不是因为方闻意的话，长街另一头，那位紫衣的江宗主正踏着月色与灯火，缓缓走来。
“咦，是江宗主？”司药仙君声音里透着兴奋。
江澄的脸笼罩在阴影里，也停了下来，与蓝曦臣两两相望。
“竟然也是一个人？那位姑娘呢？”
蓝江二人都沉默了片刻，蓝曦臣才略施一礼道：“江宗主，又见面了。”
江澄也欠身行礼，略带些疑惑道：“蓝宗主竟也还未返回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微微一笑：“相遇即有是缘，若江宗主得空，不如与在下同饮一杯？”
直到在街边唯一一家还开着的酒家坐下，江澄才知道所谓同饮一杯，是指在酒肆里喝蒙顶石花。
“泽芜君，你可真有意思。”司药仙君在蓝曦臣的识海里笑得很大声。
蓝曦臣只是面含笑容与江澄再对饮一杯，而对面的江澄也波澜不惊，淡然品茗。
“蓝宗主今日下山来可是有要事？”江澄眼眸微抬，看向蓝曦臣问道。
“一些宗门庶务罢了，江宗主来姑苏又是所为何事？”
“与肃州程氏有些事务商谈，刚好程二小姐在姑苏盘桓，便约定在彩衣镇碰面。”
蓝曦臣轻轻放下茶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今日桥头那位姑娘，便是程二小姐？”
江澄亦点头道：“正是。”
“原来不是佳人有约，”方闻意戏谑的声音响起，“泽芜君看起来心情不错？”
蓝曦臣唇角微扬，又道：“江宗主会在姑苏逗留多久？”
江澄思忖片刻，才道：“明日午后便要离开。”
这么快。蓝曦臣眼睫微垂，端起茶盏，平添两分微不可察的失意。
“恭喜泽芜君，财帛相赠。”方闻意突然开口，接着蓝曦臣感觉到乾坤袋突然变得十分沉重，他面色微微一变，在识海之中询问方闻意。
“仙君，这是何意？”
“此刻，我才深觉先前犯了错，那位程二小姐与江宗主万般不合适。快，现在，立刻，挽留江宗主！”
“仙君，不要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别忘了，不照做可是有神罚的哦。”
“可是为什么要我这样做？”
“因为本仙君觉得，江宗主和你才是良缘佳偶！”
“还请仙君不要再……”蓝曦臣还未说完，一阵麻痹和刺痛自双掌而起，直往心脏而去，这种麻痹和刺痛大约与被江澄的紫电击中类似。
蓝曦臣脸色顿时不太好，执杯盏的手微微颤抖。对面的江澄听不到他们对话，在他看来便是蓝曦臣发了片刻的呆，而后突生异样，他杏眸微凝，略带些担忧地问道：“泽芜君可是身体不适？”
蓝曦臣还未说话，方闻意又道：“抱歉，上神祝福祸福相依，我左右不了，你不愿挽留他，难道你讨厌他？”
“不是……”
“那就挽留他，财帛相赠你不想要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怎能为了金银财帛故意亲近于他？”
“迂腐，朽木，怪不得你……”方闻意住了口，天机不可泄露，罢了，毕竟他天生姻缘系于谁人，自己也不知道，乱点鸳鸯谱也不行。
“罢了，本仙君这便收回上神祝福，你好自为之吧。”
话音落地，蓝曦臣周身便松快了，司药仙君的那一缕神识也突然剥离，唯有乾坤袋里沉甸甸的金银，昭示着这不是梦。
“我……没事，劳江宗主挂怀了。”蓝曦臣深吸一口气，还有些头重脚轻的虚浮之感。
江澄蹙了蹙眉，沉默半晌，才道：“泽芜君看上去不太好，反正江某眼下无事，不嫌我多管闲事的话，我送你上山吧。”
蓝曦臣一怔，抬眼看着江澄，犹有些不敢相信。江澄抿了一口茶，避开蓝曦臣的目光，淡淡道：“若是……”
“那便多谢江宗主了。”蓝曦臣笑意吟吟，没有给江澄留退路。
酒肆临河，槛外便是东流水，一丛虞美人开得正艳，天幕之下，一轮圆月清晖流溢，春江，花，月，夜，似乎都不及眼前人那双凌厉冷淡却暗藏温柔的眼。
司药仙君那一缕神识回归，正与重光仙君对弈的方闻意动作一顿，而后思索道：“难道蓝曦臣的红线若有若无，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男人，他打算慧剑斩情丝？”
重光仙君微抬眼眸看过去：“短短一天，你就发现了他天定之人？还是个男人？”显然重光仙君是不太信的。
一旁观棋不语的月老嗤之以鼻：“司药仙君，你不能因为你和重光仙君是一对神仙眷侣，就以为人家也喜欢男的。”
“柴道煌，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和我家道长是真神仙眷侣，但绝不是因为这个我才说蓝曦臣喜欢男人。”
“那是因为什么？”月老还是不信。
“直觉，他肯定喜欢那个叫江晚吟的男人。”
“你说谁？”月老差点跳起来。
“江澄，江晚吟，江宗主。”
重光仙君扶额，无奈道：“方闻意，你是不是忘记了，江晚吟是月老另一个心腹大患？”
方闻意一时愣住了，这才想起来另一个道侣为空极度难搞的天煞孤星的的确确就是江晚吟。
“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天机，他俩是不是就是彼此的天定姻缘？”方闻意托着下巴，“李听情，下一次你来赐下上神祝福，验证我的猜测。”
重光仙君很想翻个白眼，但那太不雅正了。“我不像你，无聊。”
月老被方闻意的话震得呆若木鸡，好半晌他才一拍大腿：“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他们两个，姻缘簿上都无缘，红线一端都无人，合在一起不是刚刚好吗！”
重光仙君李听情觉得，完了，这俩一起犯病了，迟早得一起被贬下凡尘。
检查全文的时候抱着手机睡着了……醒来就这个点儿了，可怕。
其实本篇是系统文的变种，所谓上神祝福，就是各种系统buff，比如本篇的“既见佳偶，财帛相赠”其实是LOF之前那个cp宇宙还是什么里的嗑cp系统的变种，嗑cp系统就是让系统嗑到cp，宿主就会财富值暴涨（大概意思，具体记不清了）。
如果反响好有人看，会有后续，会有别的系统，当然了都会被“晴微化”，毕竟我有个毛病，写什么都首先要让我自己觉得不出戏，符合背景设定。
就这样，新年快乐！
【曦澄】发轫（四）
【曦澄】发轫（四）
写在前面的话：
- CP：曦澄
- 以小说《魔道祖师》为基础衍生
- 人物属于墨香，OOC属于我
- 时间线为观音庙三年后
- 文中原创NPC众多，请注意。
文中私设众多，请注意。
想不到吧！我号汉三又回来啦！【叉腰.jpg】
前情提要：蓝曦臣入魔成茧，走投无路的蓝家向江家求助，江澄依约来到姑苏，准备入茧阻止蓝曦臣成魔。
发轫（四）
没有人比江澄更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当他们面对着这遮天蔽日的黑云时，江澄的心里却笼罩着比其更深更浓的阴影。
与表面上呈现出的冷静不同，事实上江澄对于入茧救人这......
【曦澄】发轫（四）
写在前面的话：
- CP：曦澄
- 以小说《魔道祖师》为基础衍生
- 人物属于墨香，OOC属于我
- 时间线为观音庙三年后
- 文中原创NPC众多，请注意。
文中私设众多，请注意。
想不到吧！我号汉三又回来啦！【叉腰.jpg】
前情提要：蓝曦臣入魔成茧，走投无路的蓝家向江家求助，江澄依约来到姑苏，准备入茧阻止蓝曦臣成魔。
发轫（四）
没有人比江澄更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当他们面对着这遮天蔽日的黑云时，江澄的心里却笼罩着比其更深更浓的阴影。
与表面上呈现出的冷静不同，事实上江澄对于入茧救人这件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在见到魔茧的那一刻，就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他以谁也听不见的音调骂了一声，随即维持着镇定转过身，望向正准备布阵的江氏弟子。长久以来的经历早已让江澄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打退堂鼓无异于自尽，以其畏畏缩缩不如全力一试，尚可能拼出一丝生机。更何况比起死亡，耻辱的退缩更令江澄难以接受。他已经被折磨得够久了，这一次，他有必须赌命的理由。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维持这个阵法，七日……以七日为限。若七日内我没有出来，你们马上收阵回莲花坞。”江澄严厉地命令道，江氏弟子躬身领命，没人敢对宗主的命令有异议，唯有江白景站在一旁，咬紧了嘴唇。
“江宗主。”蓝启仁走上前来，“若有危险，请以自保为上。无论结果如何、救不救得了曦臣，老身与蓝家上下，都谢过江宗主的恩德。”
江澄看了一眼他身后严阵以待的蓝家弟子，他们中既有带着云纹抹额的亲眷子弟，也有戴着白抹额的普通弟子。他们会作为江氏阵法的助力，源源不断地为结阵的江氏弟子输送灵力，直到耗尽力量为止。蓝忘机站在他们前方，他刚刚忍着伤痛与江澄过了几招，让江澄熟悉蓝氏的武学与法术，现在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好像随时会倒下，却依旧站得挺直。为了救蓝曦臣，上至蓝启仁蓝忘机，下至蓝家普通的弟子，都倾尽了自己的全力。
江澄突然有些怔神，若今日入魔的是自己，江家……会怎么样呢？
“师父……”江白景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少年似乎强忍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像个无措的孩子般抓住了江澄的手。
“带你来是让你好好学着点。”江澄假装看不见他无声的请求，“不止要看天泉他们怎么做，还要看蓝家人怎么做……日后你也是要独当一面的人，多学多看总是没有坏处的。”
“师父，你一定要回来。”江白景似乎听不见江澄的话，杏眼里透出了恐慌的意味，像极了当年哀求母亲不要离开的江澄，“我在这儿等你，你不回来，我也不会离开。”
“胡说八道！给我滚去给天泉帮忙！”江澄愤怒地拍了一把江白景的后背，把他推向江天泉所在的方向。望着少年垂头丧气的背影，江澄的嘴角却不自觉微微翘了翘。他转向蓝启仁，以冷酷的语气说：“蓝老先生，泽芜君之事。我自会以性命相博，但同时，我也要蓝家向我保证，不论发生何事，都要护我这些江氏弟子安全。”
蓝启仁向江澄拱手誓道：“江宗主既舍命相博，蓝家自是生死相护。”
江澄点了点头，就在这时，江天泉走了过来。
“宗主，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起阵。”
蓝忘机不愧是修仙界的翘楚，他留下的裂缝在魔茧涌动的黑云中划出了一道明显的伤口，正好形成了条一人多高的甬道，漆黑的魔气从深不见底的甬道内溢出，缠绕着伸向尚未被污染的天地。那若隐若现的黑雾轻轻拂过江澄的脸颊。不过是一缕魔息，就带来了针扎一般细微的刺痛，江澄不动声色地用手背擦了擦脸颊，实在无法理解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让蓝曦臣的身体里涌现出那么大的怨气。
江澄准备的阵法是从家中留存的古书中学来的，是先祖江迟破魔后研究出来的阵法，到底有没有用，江澄心里也没底。但既然江迟当年能孤身进入被魔气包围的云梦泽，想来就算只有自己一人，也能找到破茧的办法。
江氏弟子都在等着江澄的命令，只见江澄微微抬手，挥下的一瞬间，江氏弟子们便整齐划一地结起法印。风起，环绕着地上微微亮起的九瓣莲花阵形成了无形的龙卷风，包裹住了阵中的江澄。伴随着翻飞的紫衣，风的呼啸越来越大，从阵风的尖叫变成地动山摇般的怒吼，刮得人根本站不直。法阵四周的江氏弟子已然有些坚持不住，却仍咬着牙关维持着身法。风已经化成了乳白色，像是含苞的莲花一样将江澄包裹起来，站在阵外的人几乎看不见江澄的身影。
江白景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虽不至于被吓得呆若木鸡，却也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突然，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了，空气凝固了，包围着江澄的风像盛开的莲花一样绽开来，然后又瞬间化为一颗颗明亮的透明结晶，悬浮在半空中。
江白景透过密密麻麻的结晶，看见了被包裹在其中的江澄。“师父！”他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只见江澄回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
众人的耳边猛地爆发出尖锐的呼啸，所有的结晶忽然飞快地凝结到一起，发出刺目的光芒。江白景想要伸手抓住江澄，却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只听见巨大的声音从耳边划过。刹那之间，白光像利剑一般透过江澄的身影，刺入了魔茧中那道裂缝。江白景感觉天地在晃动，紧接着有人贴着他的耳朵尖声嘶叫，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几乎要破碎。不知道过去多久，刀割一般尖锐的耳鸣才渐渐消散，视野也随之清晰起来，他缓缓抬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倒在了地上，四周皆是和自己一样从地上撑起身体的人。
“宗，宗主呢？”江氏弟子们的声音钻进他尚有余痛的耳朵里。江白景一个激灵，飞快地转过头。
江澄已经不在那里了，只留下被风暴肆虐过后的法阵，冒着缕缕青烟。
“阵法已成……宗主已经进去了。”
江天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江白景双腿发软，却也还踉跄着朝着阵法走了几步，愣愣地看着无人的阵眼。
“眼下诸事，唯有靠宗主自己了。”江天泉将江白景拉了回来。庞大的魔茧在他们面前不断涌动着，时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仿佛在嘲笑他们是群自不量力的蝼蚁，竟然妄想撼动巨象。
与此同时，江澄奔跑在一片黑暗中。
正如蓝忘机所言，魔茧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上下左右皆是一片浓厚深重的黑暗，人仿佛跑在云雾中，不仅辨别不了方向，还极为吃力。江澄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水底游动，又好似在暴风雨中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前进得无比沉重。
一阵让人脊背发凉的摩擦声不断在他耳边想起，起初江澄没有在意，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有什么东西击打在环绕自己身侧的冰晶上发出的声音。江澄用余光一撇，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接连不断朝自己飞来，如流星一般撞在冰晶之上，刹那之间，冰晶替自己挡住了攻击，却也碎裂开来，玉石俱焚。
随着时间的推移，护住江澄的冰晶越来越少，黑暗之中飕飕地响个不停，和冰晶的碎裂声组成了诡异的序曲。混乱之间。江澄想起蓝忘机那深可见骨的伤口，顿时寒毛直竖。这鬼地方根本提不上劲，灵力也好像被阻隔了，紫电三毒皆无响应，如果没有周身这些替自己抵挡攻击的冰晶，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这上下左右一片混沌，谁知道哪儿才是正确的方向！就连对云深不知处熟得不能再熟的蓝忘机都无法辨别，更何况自己！？
随着冰晶越来越少，江澄也越来越危险。突然，江澄耳边划过一阵风，他只来得及偏过头，一道锐利的光芒就划过他的脸颊。江澄吃痛地哼了一声，感觉有灼热的液体流下来。紧接着传来剧痛的是手和脚，尽管江澄敏锐地躲过了致命的攻击，但越来越多的锋刃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射向他。江澄甚至能听到琴弦的声音——若不是他本能地伏低身子向前翻滚，恐怕他的身子就被那看不见的利弦隔成了两段。
随着一颗又一颗的冰晶崩裂，江澄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血腥气弥漫在黑暗里，模糊了江澄的五感，令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蓝曦臣！你特么到底闹够了没有！”江澄愤怒地吼道，感受到最后一颗冰晶也碎裂开来，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他的呼喊声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一切都静止了，时间被停滞，空间被凝固，仿佛死亡降临在他头上一般。
江澄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奔跑起来，下一瞬，黑雾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嚎，紧接着，弦声响起，尖啸裹挟着杀意，像是海啸一般朝他扑来。
就算能挥动紫电和三毒，江澄也没有信心能在近乎目盲的黑暗中打赢这一仗，更何况现在这种完全无法使用灵力的状况！为今之计，只有尽全力避开黑雾的攻击，找到蓝曦臣入魔的本体，可是这无边的黑暗皆是魔气掌控的地盘， 蓝曦臣到底在哪里呢？
所幸江家武学身法轻盈，江澄凭借着敏锐的五感避开了几波致命的攻击，正在他以飞一般的速度没命奔跑时，突然发觉身旁有了些微的变化。
四周似乎微微亮了一些，就好像黑夜即将结束那一刻，原本什么也看不见的周围似乎显现出些许光亮。
也许……就是这个方向？
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江澄朝着微亮的方向加快步伐，然而颈后忽的一阵寒意，弦杀之刃在他分神的片刻就已经追到了身后，江澄甚至来不及思考，只能低头扑倒。耳边传来一声扼腕的叹息，弦刃贴着他的头皮割过去，切散了他的发髻，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江澄气喘吁吁地撑起身子，他耗费了太多力气，现在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蓝家的弦杀术切成肉块。
但当他抬起头时，却猛地一愣。
他早已不在那黑雾中，而是身在一间光线昏暗的礼堂中。礼堂的木梁和立柱都十分宏伟，在昏暗的光线下显现出令人敬畏的广阔，两侧排列着厚重的雕花木门，从精美的花纹间可以看见外面蓝到发暗的天空。
江澄从瞬间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发现紧跟在自己身后那肃杀的琴弦声已经听不见了，就连那骇人的杀意也消退得无影无踪。他转过头，发现自己背后居然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神像。神像是一位僧侣，雕刻得非常精美，尽管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里，却依旧显得慈眉善目。江澄盯着神像，感觉那神像并非一具精美的空壳，而是活生生矗立在黑暗里，笑意盈盈地垂眼看着自己。
突然间，回忆像闪电一样划过江澄的脑海，他想起来了，这是蓝家先祖蓝安的雕像，而这里，便是蓝家的祠堂。
江澄惊喜地松了一口气，他居然真的穿过魔茧，进入了被魔气包围的云深不知处。
江迟留下的记载中并没有关于魔茧内部的记录吗，江澄也没有料到魔茧里的云深不知处会如此平静。他抚摸过神像下的供桌，上面没有一丝灰尘，仿佛昨天还有人打扫一般，但祠堂本该长明不熄的供灯却全都熄灭了，香炉里空有余烬，冰冷如霜。
整个祠堂干净整齐，却被笼罩在幽深的昏暗中，宁静得令人发毛。江澄环视了四周一圈，靠近了烛台，打了个响指以灵力取火。
这取火术算不上高深，江澄平日也很擅长，但此次费了五六次才终于点燃了火花。江澄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运气片刻，却发现周身灵力依然凝滞沉重，看来魔气的影响远比自己以为的严重。
麻烦啊……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就在这时，从烛火照不到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咳嗽声。
江澄后颈一凉，立刻警觉起来。那声音虽小，却离得很近，自己刚刚在祠堂内呆了这么久，居然半分也没有察觉！？
他抽出三毒，小心翼翼地绕到神像的身后。神像背后漆黑一片，无穷无尽的白玉立柱延伸向深渊一般的黑暗。江澄朝暗处走了几步，却在余光中扫到一丝光亮。
有人！这两字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身体也在一瞬间做出反应，紫电虽没有太多灵力，却也保留了鞭子的凌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舞了出去。
“呀！”一声稚嫩的惊呼随着紫电抽中烛火的声音响起。黄铜烛台应声而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点燃了一旁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张。“不好！”一个正在倒立的白团子立刻翻下身来，抓起燃起的纸张拼命挥舞，熄灭差点燃起来的火焰。
江澄微微愣住，那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蓝家小孩，正靠着神像的背面倒立抄书。那是蓝家特有的抄书习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令江澄震惊不已。小孩拼命甩了几下，总算把纸张上的火熄灭了，但是那昂贵的绢纸还是被烧掉了大半。小孩泫然欲泣地抬起头，瞪大透亮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江澄。两人一大一小，在这诡异昏暗的祠堂里大眼瞪小眼相看了半天。
江澄情不自禁凑近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虽然不太确定，但这个孩子眉似剑，目如星，唇若桃，小小年纪，五官便异常端正秀丽，轮廓却又不失英气……这不分明……
江澄皱起了眉，上下打量了这白白嫩嫩的小团子，轻声问了句：
“蓝曦臣？”
TBC
一年了！！！蓝曦臣他终于登场了！！！！
【曦澄·2023江澄生贺】莞莞正是卿
第二次给澄鹅过生日了，祝澄鹅松椿同寿，万古如斯！
最近《莞莞不类卿》突然又有不少人点赞，本篇正好是文中现代澄的故事。如果没看过的建议先看一下，点击这里：莞莞不类卿 当然不看影响也不大。
以下正文：
莞莞正是卿
幽咽低徊的箫声催人泪下，那曲子里饱含的吹箫人深切的思恋和浓郁的悲伤，任谁听了都能听懂。
“晚吟，你在何处？快快回来。”温雅清和的声音伴着箫声响起，江澄心里一酸，突然有点羡慕啊。
箫声渐远，...
第二次给澄鹅过生日了，祝澄鹅松椿同寿，万古如斯！
最近《莞莞不类卿》突然又有不少人点赞，本篇正好是文中现代澄的故事。如果没看过的建议先看一下，点击这里：莞莞不类卿 当然不看影响也不大。
以下正文：
莞莞正是卿
幽咽低徊的箫声催人泪下，那曲子里饱含的吹箫人深切的思恋和浓郁的悲伤，任谁听了都能听懂。
“晚吟，你在何处？快快回来。”温雅清和的声音伴着箫声响起，江澄心里一酸，突然有点羡慕啊。
箫声渐远，耳畔萦绕着的，变成了滴滴滴的陌生声音，江澄努力睁开眼睛，头顶是刺眼的白光灯，四面是雪白的墙壁，身上盖的也是雪白的被子……
这是……回来了？江澄欣喜不已，正想坐起来，头却一阵抽搐地疼，他倒吸一口凉气，骂道：“尼玛的蓝忘机，怎么到哪儿都跟我有仇似的！”
病房门这时吱呀一声推开了，刚被他骂了的人便和魏婴走了进来。
“江澄，你终于醒了！”魏婴猛地扑到江澄病床边，给了他一个熊抱，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又笑又哭又担心的样子特别滑稽，也特别让人动容。
“你终于舍得醒了，你想吓死老子是吧？老子的心哟，被你个王八蛋折腾得七上八下的，你他妈赔我！”
“滚！是谁害我躺病床上的？不是你的好二哥哥吗？滚滚滚，不想看见你们俩！”江澄也红了眼睛，想起另一个江澄竟然和魏无羡发生了那么多爱恨纠结的事，心里又是替那个江澄心酸又是替自己庆幸。
在他的世界里，他和姐姐、魏婴从小一起长大，及至后来父母姐姐姐夫先后离世，他和魏婴年纪轻轻就当起奶爸照顾外甥，虽然磕磕绊绊，可相互之间也十分坦诚，绝不会像江晚吟和魏无羡那样，中间隔了那么多说不清算不明的纠葛。
蓝湛抿了抿唇，心里也确实十分愧疚，那日是他排球课上拦网的时候没收住手劲把球拦出了球场，好巧不巧砸到了路过的江澄，江澄当时就昏迷了过去，其后的几天一度只有呼吸心跳，医生几乎已经认定他会变成植物人，所幸今天他终于醒了过来。
“不滚，就不滚，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呜……我真的被你吓死了……”魏婴抽抽搭搭地说着，眼睛通红，是真的喜极而泣，“你不要怪蓝湛嘛，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哼，他要是故意的，我打断他的腿！”江澄斜了蓝湛一眼，虽然他和蓝湛不对付，但不至于认为蓝湛是故意害他。
“抱歉。”蓝湛看着江澄，很愧疚地微微垂下了头。江澄有点不习惯蓝湛忽然而来的低姿态，哼哼唧唧了一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渴了想喝水。”
魏婴立马狗腿地给江澄倒了热水，医生这时候也来了。
随后江澄经历了一系列的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唯有大脑皮层有些过于活跃，医生建议江澄再住院观察一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直接办理出院手续了。
魏婴高兴坏了，乐颠颠带着蓝湛回家大扫除迎接江澄，甚至提前接了幼儿园小班的外甥金凌回家，要带他来医院看江澄。
江澄在电话里对着魏婴一通骂，明天就出院，干嘛还影响金凌上学，金凌软软糯糯地喊一声舅舅我想你了，江澄便没了脾气。
下午的时候，江澄还得去做一个检查，他自己能跑能跳，也就没让魏婴来陪他，他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一楼ct室排了号，就坐在大厅里等着。
等号的人很多，他看着周遭熟悉的衣着打扮，听着顺耳的言谈习惯，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在另一个古代世界的经历，是一场梦吗？可他在那里见过的熟人和自己的世界一样，只是单单多了个蓝曦臣。他的世界里，为什么独独没有蓝曦臣呢？
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虽然只有几天的时间，可他无比清晰地在那个世界存在过，无比清晰地感受过那个江澄的艰难苦恨，也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了蓝曦臣对江澄的温柔。
正当他想起那个世界温柔雅致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又风华绝代的蓝宗主时，叫号的机械女声竟震得江澄差点站了起来。
“请1号蓝涣到DR检查室1准备检查。”
江澄四处张望一番，又看向电子显示屏，的的确确是蓝涣的名字，但他没看到人。
叫号器又重复叫了两次“请1号蓝涣到DR检查室1准备检查”，江澄一瞬间有了被人监视内心的错觉，刚刚自己还在想为什么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蓝曦臣，老天就用事实告诉他，有！
只是同名同姓吗？他忽而想起来，蓝湛虽然不曾说过他还有一个哥哥，但魏婴无耻的时候确实是叫蓝湛二哥哥的。
这么说来，他的世界也有一个蓝涣蓝曦臣，只是自己还无缘认识他吗？
不知为何，江澄真的好想见一见这个蓝涣，或许是那个世界的蓝曦臣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美好，他好想知道自己世界的蓝涣会不会也那样温柔解意。
他起身左顾右盼，渐渐离开了候诊区域，正当他要走远时，叫号器喊到了他的名字，他停下脚步，叹息一声，折返了回去。
出院在家修养了一天，江澄自我感觉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也就回了学校上课。
江澄和魏婴真正可以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魏婴是在江澄家长大的，在江澄还是个很小的豆丁的时候，魏婴就加入了他的家庭，比那个世界的江晚吟和魏无羡认识得更早。
江家和蓝家其实都是很古老的家族，往前推三代的话，他们两家其实还是世交，只是从江澄祖父那一辈开始，因为两家一在湖北，一在江苏，连年动荡和不方便的通讯交通，让两家渐渐断了联系，直到江澄的父母离世，两家也还没有重新联系上。若非如此，江澄又怎会不知道蓝涣的存在呢？
只是没想到，到了江澄这一代，竟然因为在同一所大学上学，蓝江两家终于又有了联系，虽然在江澄和蓝湛看来这是孽缘。
蓝江两家都有自己特有的传承和传统，就比如姓名上，他们两家的传统是一致的，除了出生时取的姓名，每个孩子都会在十八岁时取一个表字。
可惜，江澄十七岁那年，父母双双因意外离世，没来得及为他取表字，而魏婴彼时已过了十八岁生日，所以魏婴有表字无羡，江澄却没有。
坐在教室角落里的江澄还在想着医院听到的蓝涣这个名字，他应该和那个世界一样，也是蓝湛的哥哥吧？蓝湛的表字是忘机，和那个世界一样，那么蓝涣的表字，会是曦臣吗？
正走神，手机震动了一下，江澄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一看，是魏婴给他发的消息。
“晚上一起吃饭，当做庆祝你劫后余生。”
江澄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锁屏，根本不想回消息。自从魏婴和蓝湛谈起了恋爱，江澄觉得自己在蓝湛眼里仿佛就是那新月格格，是来加入他们的家的。拜托，是娇软甜美的女孩子不可爱了吗，谁会稀罕臭男人，尤其还是魏婴那种？
想了想，江澄拿起手机迅速打了两个字赏给魏婴：“不去！”
魏婴很快回过来一条：“下午五点，只在此山中。”
江澄杏眼微瞪，直接锁屏，他才不要去当讨厌的电灯泡呢，他完全不想接受蓝湛不爽目光的洗礼。
江澄下午两节连堂课，下课后便不慌不忙去隔壁的幼儿园等金凌放学。
金凌四点十分放学，那些特别积极的家长能三点四十就开始排队，江澄到的时候队伍已经老长了。混在一群爷爷奶奶中间，江澄已经习惯了，爷爷奶奶们也都习惯了，甚至偶尔还会有人跟江澄开玩笑，比如现在。
“小伙子，我看你怪年轻的，有二十了吗？用我孩子的话说，你真是英年早婚啊，这么年轻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江澄讪笑着，并不敢解释，曾经他也解释过，结果对方竟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想，还是被误会着吧。
金凌脆生生一句舅舅，扑进了江澄怀里，江澄抱起金凌，笑容温柔，原本略显凌厉的俊美容颜因这一笑冰雪消融，金凌班上年轻的班主任老师被他的笑容闪了眼睛，竟情不自禁捂了捂脸。
江澄没注意这些，抱着金凌就离开了学校，也就没有注意到隔壁班家长队伍里有一个同样年轻的家长，忽然看向了他。
那个年轻人已经排到了老师面前，也就没能和江澄真正照面。他笑容更胜春风和煦，声音磁性又温柔：“你好，我来接一下蓝愿和蓝景仪，我是他们的堂叔叔，以前接他们的人临时有事，委托我来的，他们应该跟您打过招呼。”
老师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这事她确实是知情的，她叫来了两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儿，带到了那个迷了她眼睛的年轻男人面前。
“叔叔！”两个小孩儿异口同声喊道，被对方一手一个抱了起来。
“阿愿，景仪，今晚跟叔叔一起去当电灯泡吧。”年轻男人笑容温柔，长相更是万里挑一，年轻的老师想着，希望他以后能经常来接孩子才好嘞。
只在此山中是一家颇有格调的中餐厅，名字如此与众不同，内部装潢自然独具一格。
魏婴和蓝湛定的包间在二楼，包间很大，里边儿陈设排山布水，四君子五叠屏风隔开了餐桌和休息区。魏婴和蓝湛此刻正在休息区喝着龙井等客人到达。
“唉，也不知道江澄是不是真的不会来，这小子，该不会还在生你的气吧？”
蓝湛没有接话，默默斟茶，在他心里其实已认定江澄不会来了。
包间的门被推开了，蓝愿和蓝景仪两个小团子呼啦啦冲进了包厢，喊着魏叔叔，扑进了魏婴的怀里。
“哎哟，你们两个怎么来了？”魏婴一手搂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兄长。”蓝湛起身，对随着小团子进来的那个人点头致意，他倒是没想到魏婴还叫上了他哥哥。
接来小团子的人长相与蓝湛有八九分相似，正是蓝湛的哥哥蓝涣。
“大哥来了？那我们开始上菜吧！”魏婴把两个小团子按进座位里，招呼着蓝涣，“本来还想着江澄来了引荐一下让你们认识认识，谁知这家伙忒小气，还在生蓝湛的气不肯来。”
蓝涣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震惊，脱口问道：“江澄？从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过他？”
蓝湛表情有些不自然，魏婴也有点懵：“啊？蓝湛没有跟大哥提起过吗？”
蓝涣摇摇头揭过了这个话头，只是笑着问道：“忘机做错什么事惹他生气了？”
“那个，蓝湛也不是故意的，不过当时后果有一点严重。”魏婴讪笑道，“好在现在也没什么事了。”
“是这样吗？如果他来了，忘机得好好跟他道歉才行。”蓝涣笑着说道。也是奇怪，兄弟二人面貌相差无几，气质却大相径庭，蓝湛冷淡如冰，蓝涣却温柔似水。
服务员很贴心，先上了一些孩子能吃的菜，两个小孩儿都特别喜欢魏婴，缠着他帮忙夹菜，挑鱼刺，剥虾，一刻不停，魏婴便忙得不可开交。
蓝湛面无表情，蓝涣好笑地道：“忘机连孩子的醋都吃吗？”
蓝湛看着自家兄长揶揄的笑容，心中不满，兄长肯定是故意带他们来捣乱的。
蓝涣笑意不减：“忘机可错怪我了，今日家中负责照看他们的秋姨和成叔夫妇俩家中有事请假回家了，所以我才顺路去接的他们。”
“……”蓝湛有些窘迫，被兄长看穿了心思。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蓝涣歉意一笑，起身去一旁接电话，片刻后折回来，有些遗憾地道：“抱歉呀，有点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一下，阿愿和景仪就拜托忘机送回家了，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蓝涣说完又跟两个小朋友道了别，就匆匆离开了。他下楼后到前台交代了几句，前台恭恭敬敬答应着，蓝涣点头一笑，这才离开了只在此山中。
巧的是，蓝涣才走不一会儿，魏婴还忙着剥虾，包厢的门突然推开了。
“魏无羡！”稚童的声音忽然响起，几人看过去，竟是江澄带着金凌来了。
“嘿，你个没大没小的破小孩儿！”魏无羡佯怒，龇牙咧嘴吓唬金凌。
江澄把金凌放在了两个小孩旁边，揶揄道：“说是为我庆祝，结果我没到，你们倒吃上了。”
魏婴忙道：“瞎说瞎说，就孩子们先吃了，我还以为你还生蓝湛的气不来了呢。”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江澄乜了魏婴一眼，也不客气，坐下来开始给小金凌布菜挑刺。他神情专注，仔细又耐心，难得在他脸上看到温柔神色。
待三个小家伙吃得差不多了，魏婴让他们去休息区那边自己玩，再招呼服务员上菜，几个大人才正式开吃。
桌上的菜一半红一半青，一半荤一半素，显然他们的口味大相径庭。
席间魏婴道：“可惜你来晚了一点点，不然就可以介绍蓝湛的兄长给你认识？”
江澄心突然跳了一下：“蓝湛的哥哥？蓝涣？”
蓝忘机略有些震惊地看向了江澄，魏婴则一脸惊讶：“江澄，你认识蓝家大哥？”
江澄顿了一下：“不认识，瞎说的。”总不能说自己穿越去了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蓝湛的哥哥叫蓝涣吧？怕不是会被魏婴强制送进医院检查脑壳。
魏婴一脸不信：“可蓝湛从没提起过兄长。”
江澄无法解释，只能蛮横道：“反正我就是瞎说的！”
眼见着江澄就要急眼了，魏婴忙打住话题：“好好好，瞎说的。”
江澄却有些懊恼，为什么两次都与那人失之交臂，难道他和这边的蓝涣注定无缘相识吗？
自打医院和只在此山中都与蓝涣无缘相见后，江澄和蓝涣就好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错的时候。从魏婴那里，江澄得知，蓝涣早两年接手了家族企业，是个十足的大忙人。
江澄没好意思问魏婴要蓝涣的联系方式，更不提蓝湛了，他做不来这样冒昧的事，魏婴和蓝湛一定会觉得有古怪吧，何况在异世界的那几天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一场梦，说出来没有人会信，他与那个蓝曦臣没有任何关系，而那个蓝曦臣和这个蓝涣也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江澄不知道的是，蓝涣询问过蓝湛，得知原来江澄家，正是祖上交好又失联的那个江家，他有好几次都要向蓝湛或魏婴要一个江澄的联系方式，但总有突发状况打断他，然后一拖再拖，一直没能联系上江澄。或许也有他自己犹豫的原因在内，毕竟有些事虽然是真的，但说出来就像是低级的搭讪方式一样，既不可信，也教人发笑。
若是有缘，上天一定会让他们相遇的。
而蓝忘机之所以从来没在蓝涣面前提到江澄，也是因为他见到江澄的第一眼，冥冥中就有所感应。他明白从小哥哥的职责就和自己不同，他害怕自己随口一句话真的会改变哥哥的人生轨迹，若是自己从来不提，他们还能相遇相知，便是天意难违，也不算是自己一手促成了。
就这样，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转眼间就已过了霜降时节，天气已见寒凉。江澄喜欢这样的时节，秋深，略显寂寥，微冷，却不酷寒。
江澄的学校有一条银杏大道，黄透的银杏叶或稀稀疏疏挂在枝条上，或堆积在树下被风铺满长街，是校园里最美的一道风景线。
这一日黄昏的夕阳格外晴柔，洒落在那条铺满银杏叶的校园长街上，暖融融的，许多本校的学生在这条美丽的校园大道上拍照打卡，更有不少社会人士进来赏银杏。
江澄独自穿行于人潮中，有些心思不属，在他去异世界走一遭之前，他一个人也并不觉得孤单，可回来以后，他虽然心酸于江晚吟的经历，也有些羡慕那个江晚吟，他终究有属于他的蓝涣陪着，已经足够弥补他前半生的不幸了。
或许自己离开以后，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吧，江澄心里这么想着，对面一人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手腕。江澄偏头看过去，撞入了一双深邃如渊柔情似海的眼睛里。
“江澄？”那人声音里的惊喜毫无掩饰。
江澄的心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蓝涣？”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脸上都是惊讶。
银杏大道树下安放了许多长椅，可惜几乎都有人坐着，江澄和蓝涣便沿着这条长长的银杏大道缓缓而行。
“你见过我？”两个人都转身看着对方，又一次异口同声问道。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好像熟识多年一样，这种心灵触动的心悸，竟让他们都有些紧张。
蓝涣笑了笑，一边继续走一边道：“算，也不算，我去旁边幼儿园接阿愿和景仪到只在此山中吃饭那天，确实在家长队伍里见过你一眼，只不过你走得太急没看见我，我也没来得及叫住你。”
江澄微微一愣，竟是在幼儿园？也就是说去只在此山中吃饭那天，他和蓝涣错过了两次。
“说起来，我也见过你……的名字，在云深医院。”
蓝涣也一愣：“哦？”
那段时间频繁做梦，蓝涣确实挂过一个号，打算查一查大脑皮层过于活跃是什么原因，但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到场，只能轮空了。
“早知道是这样，那天的检查我就千万百计赶来了。”他笑容淡淡，看着江澄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熠熠生辉。
江澄微微垂眸，蓝涣的目光太炽热，换做别人敢这么看着他他早就觉得被冒犯而发怒了，但对方是蓝涣，他就只觉得窘迫。
“没想到，我们竟错过了这么多次。”蓝涣叹息一声道。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江澄微微偏头看向蓝涣。
蓝涣神色好像很严肃，却又透着几分温柔：“虽然有些荒诞，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江澄一愣，前世今生？“什么意思？”
蓝涣望向了天空，似真似幻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做一个梦，梦里的事，就好像是前世的经历一样。前世梦里的我，广袖白衣，抹额飘摇，有仙器朔月裂冰，是玄门修仙世家的人；梦里还有一个人，一身箭袖紫衣，长发如云，灵剑三毒，长鞭紫电，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什么名字？”江澄心底一颤，看向了蓝涣。
“江澄。”蓝涣也看向江澄，那双眼睛温柔如水。“你们有着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眉眼。”
“那他有表字吗？”
“有，很美的一个表字。”
江澄苦笑一声：“可惜，父亲还未来得及为我取字……”
蓝涣暗叹，收拾起心底的心疼，转过话头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蓝涣？”蓝涣想，总不会江澄也做过这样古怪的梦吧？
“你相信我们这个时空之外，还有另外的时空吗？”江澄停下脚步，目光望定蓝涣，前世今生难以置信，异时空也未必更好接受。
“如果有前世今生，那异时空也未必不存在。”蓝涣也随之停下来。
“我受伤住院的那几天，灵魂去了另一个时空，那个时空正如你说的前世一样，蓝涣和江澄是修仙世家的人，都是一宗之主，也经历过许多艰难苦恨，他们蹉跎错过了三十多年，直到我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之间有很深的感情。”
蓝涣点点头：“在我宛如前世的梦境里，他们拣尽寒枝过尽千帆，情思归云谁寄？山月不知相思无解，斩尽无常履霜为志，辨得此花非花，识得忘川潜梦，终能共剪西窗烛，一生永无断情殇。”
江澄点点头，自己去过的那个世界，江晚吟和蓝曦臣往后也会成为道侣吧，虽然前世今生和异世界这种事听起来有些荒谬，可无论是哪个蓝曦臣和江晚吟，千帆过尽后，彼此都是彼此的归宿。
一阵风卷起了满地的银杏叶，在空中轻盈起舞，江澄拢了拢衣襟，眼前却忽然一暗，蓝涣站到了他面前，将自己脖子上那条白蓝相间的围巾戴在了江澄身上。
“前世梦里的江澄，很喜欢冬天，因为寒冷的冬天，让他和他的蓝曦臣身心都贴得更近，”蓝涣看进江澄眼睛里，“你喜欢冬天吗？”
江澄攥着围巾，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等着和梦里的那个人相逢，只是不知道他今生会叫江澄还是江晚吟，可惜好多年了，哪一个都没有等到，直到那天在幼儿园与你错身而过，又在同一天从无羡口中听到江澄这个名字，我才确信，我的世界也有江澄，只是他失去了得到晚吟这个名字的机会。”
蓝涣心跳微乱：“能否容我，僭越礼制，替你取一个表字？”
江澄眼眶微红，抬起头看他，声音有些哽咽：“好啊。”
蓝涣轻轻一笑，抬手轻拂江澄眼角的发丝，柔声道：“那就叫晚吟吧。晚晴不意天雨雪，吟作生世头白约。”
江澄忽然有些想流泪，又想起了那个时空的蓝曦臣和江晚吟。他们那些经历他知道的并不多，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所幸往后，有彼此依靠和守候。
“那你是蓝曦臣吗？”江澄抬起那双星眸，看进了蓝涣温柔的眼里。
“是，不偏不倚，正是蓝曦臣。”蓝涣笑容淡淡，柔情浅浅，他在心里感谢蓝家和江家这与现代社会方枘圆凿的传统和传承。
“抱歉呀，让你等了我那么久，若非这一场阴差阳错，去了另一个时空，我会不会没有机会与你相遇？”
“但我们已经相遇了，”蓝曦臣道，“这就足够了。”
校园广播站开始播放节目，主持人说了些什么，江澄和蓝涣都没有听清楚，而后一首听起来就有些年代感的老歌[1]从广播里悠悠传出来，唱进了他们心里：
红尘有翻来覆去的考验，试探我执着的心变不变，
我总算等到这种感觉，心甘情愿。
用你的眼睛眼睛烧我，点亮今生的火，不要再擦肩而过，
哦时间时间这场慢火，早就已经将我，烧成情俑不悔过。
用你的眼睛眼睛照我，看清今生的我，不要再擦肩而过，
让爱情爱情这场大火，燃烧你燃烧我，一对情俑不寂寞。
所幸，蓝曦臣和江晚吟没有擦肩而过，所幸，蓝涣和江澄没有擦肩而过。
“若我没有记错——生日快乐，江晚吟。”
“谢谢你来了，蓝曦臣。”
相对而立的两个人，透过对方的眼睛，仿佛穿越了时空，跨越了前世今生，与每一个江澄和蓝涣两两相望。
或许从此以后，江澄也会有蓝涣相伴，正如每一个时空的蓝曦臣和江晚吟。
——完——
涣哥报菜名儿似的把我的短篇报得差不多了。
取字时念的那两句诗是《桃僵》番外篇里蓝大说的。
[1]：这首老歌是邰正宵的《情俑》，无意中听到的，那一句“不要再擦肩而过”，真的很应景。
【曦澄】【蓝曦臣生日贺】夜宴
写在前面的话：
- CP：曦澄
- 以小说/动画《魔道祖师》为基础衍生
- 人物属于墨香，OOC属于我
- 原作背景小短篇，很久没有写了有些手生，请多多包涵。
- 祝福我们大蓝蓝生日快乐！从18年到23年，蓝曦臣你要永远幸福永远快乐！
夜宴
“蓝宗主，这是我们东家的心意。”
年轻人恭敬地站在廊下，捧着镶了金边的请帖，身子低伏着送了上来。
“宗主，我们本不该让他进来，可是他坚持不走，我们……”护卫弟子急切地解释着，蓝曦臣举手示意他无事，然后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接过了请帖。刚刚打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扑面而来，蓝曦臣先是一愣，随即再次微笑起来。......
写在前面的话：
- CP：曦澄
- 以小说/动画《魔道祖师》为基础衍生
- 人物属于墨香，OOC属于我
- 原作背景小短篇，很久没有写了有些手生，请多多包涵。
- 祝福我们大蓝蓝生日快乐！从18年到23年，蓝曦臣你要永远幸福永远快乐！
夜宴
“蓝宗主，这是我们东家的心意。”
年轻人恭敬地站在廊下，捧着镶了金边的请帖，身子低伏着送了上来。
“宗主，我们本不该让他进来，可是他坚持不走，我们……”护卫弟子急切地解释着，蓝曦臣举手示意他无事，然后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接过了请帖。刚刚打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扑面而来，蓝曦臣先是一愣，随即再次微笑起来。
“曦臣，这是怎么回事？”蓝启仁走了过来，凌厉地问道。家宴刚散，族老长辈们正从宴会厅鱼贯而出，看到廊下站着个凡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是我前阵子帮助过的一家酒楼，听闻今日是我生辰，特地置办了一桌好酒菜请我过去。”蓝曦臣合上了请帖，抚摸着上面的金线彩绘。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起。”蓝启仁目光在廊下的年轻人身上扫了一遍，又看向蓝曦臣。
“不过是顺手的事，没料到对方这么放在心上。”蓝曦臣缓缓微笑，他并不只是脸长得好看，那暖阳一般的微笑和高贵典雅的举止，让他的周身都散发着神明一般的气质，廊下的年轻人带着敬仰的心情，将身体俯得更低。
蓝启仁面色稍缓和，随即对着蓝曦臣说道：“你乃一宗之主，家中为你设宴即可，倒也不必去赴这凡俗宴会，免得劳累了自己。”
“家宴已毕，晚上左右无事……我就去看看，免得糟践了人家这一番好意。”
蓝启仁眉头一皱，似要制止，但蓝曦臣已经抢先一步对着年轻人说道：“告诉你们东家，我今晚必去赴宴。来人，送他下山吧。”
年轻人躬身谢过，跟着蓝家弟子离开了。蓝启仁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何必。若传开去，不是给你增添了烦恼之事吗？”
“叔父不必担心，”蓝曦臣将请帖收进怀中，恭敬地扶住蓝启仁，“若有问题，我会即刻离开。”
蓝启仁点点头，又道：“你年纪不小了，如今又长了一岁，家里人人都盼着你早日找到伴侣，忘机是指望不上了，只有你能给蓝家传宗接代了，家宴前族老们的那些话，你可要听进去啊……”
“是，叔父放心，我都记着呢。”蓝曦臣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谦逊地对自己的叔父保证。
太阳落山前，蓝曦臣到达了姑苏城。姑苏城乃物华天宝之地，而请帖上的这间酒楼更是璀璨明珠，巍峨地矗立在运河边，满楼的彩灯让人有置身仙宫之感，从楼内传出的歌乐之声，连运河对岸都听得一清二楚。
身着便服的年轻男子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一见到蓝曦臣，便将他请上了酒楼的最上一层。
这酒楼的最顶层，乃是四面空旷的一间大亭子，即可远眺大运河，又可俯瞰姑苏城，平日一席难求，今日却被是被人整层包了下来，点着各式璀璨灯火，亮如白昼。
蓝曦臣朝男子点了点头，对方便犹如影子一般退了下去，留下蓝曦臣自己一人往前走，看到了倚坐在栏杆上的紫衣男子。
“晚吟，你怎么来了。”
蓝曦臣轻唤着对方的名字，看到对方将头转了过来，炯炯目光映着灯火，仿佛眼里有光。
“怎么？不想我来？”江澄挑眉，露出挑衅一笑，“打搅了泽芜君过生日了？”
江澄这人，话要反着听。蓝曦臣早已对他了如指掌，理着衣袖在他身边坐下，微笑着看着恋人俊俏的脸庞。
是的，他们是如假包换的恋人，虽然世人应该难以相信温柔如水的泽芜君和暴躁如雷的三毒圣手是一对，但他们实际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你能来，我非常高兴。”对于江澄，任何弯弯绕绕都没有用，直白的话语最能打动他的心。蓝曦臣握住江澄的手，贴近自己的脸，感受恋人指尖的薄茧婆娑过自己的脸颊。“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果不其然，江澄的脸像蒸腾的螃蟹一样迅速地红了，哼哼了两声，笑得非常桀骜。
“怎么样？我想的这个办法好吧。你叔父和你弟弟都没发现吧。”
“好是好，要是能先和我通个气，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就更好了。”
两人的恋情目前没有公布，除了几个心腹外谁也不知道。两人此刻也没有向亲人坦白的打算。
蓝曦臣的顾虑却比江澄更重一些，江澄不过是担心冒然公开会影响金凌，而蓝曦臣顾忌的却是整个蓝家比山头还多的长辈。午间的家宴他们还催促蓝曦臣早点完成终身大事，为蓝家生儿育女。如果知道了蓝曦臣走上和蓝忘机一样的路，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终究是委屈了江澄。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挺开心的，怎么又突然愁眉苦脸起来了？”江澄偏头看着蓝曦臣，收回手指抬起了蓝曦臣的下巴，“怎么？我不在你就被人欺负了？”
蓝曦臣噗嗤一声笑出来，顺着江澄的动作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今天笑了一天了，好累。”
“你也知道笑久了累？我还以为你天生就只会笑。”江澄嘴上不饶人，手却已经抬起来，像是安慰孩子一样轻拍着蓝曦臣的背。
蓝曦臣舒服的吐出了一口气，这是他的生日，他并没有不高兴。但亲人殷切的祝福和期盼却化作无形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晚吟，你能来，真好。”
夜风轻拂，江澄身上独有的莲花香伴随着体温萦绕在蓝曦臣周身，慢慢温暖着蓝曦臣的心。
“在我这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江澄凑近蓝曦臣的耳边，声音里带着独属于蓝曦臣一人的温柔。可还没等蓝曦臣感动够，江澄已经挺直了身体，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好了，起来吧，先把饭吃了，我准备了个好东西要给你尝尝。”
蓝曦臣跟随着江澄来到饭桌前，此前迎接蓝曦臣的年轻人又无声无息出现了，并且代替店家端上了一盆盆热气腾腾，制作精美的菜肴。蓝曦臣观察了男子一会儿，笑着对江澄说：“今天你让他假扮店小二来云深不知处给我送请帖，正巧遇上了我叔父，可把我吓坏了，生怕他老人家认出来。”
“能瞒过蓝老先生，也证明这孩子能出师了。”
“泽芜君不要打趣我了。”年轻人笑着行了一礼，他是江澄的心腹，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两人恋情的人。布好菜以后，他便仿佛又化回影子，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以后可不能让那孩子跟着你去云深不知处了，我叔父这人过目不忘，保不齐哪天认出来。”蓝曦臣一边说，一边看着满桌的菜，果然都是他爱吃的，可见江澄花了心思。
“放心，就算我忘记了，那孩子也会晓得的。再说了，就算认出来又怎么样，我打死不承认就好了。你叔父总不能为了一个侍卫就和我翻脸吧。来，你尝尝这个，据说是这里的新菜式，全姑苏、不，全中原只有这里有。”
蓝曦臣尝了一口江澄夹给他的菜，立刻点了点头。
“好吃吧。”江澄得意起来，笑容难得的灿烂，“我知道你们家宴补虽补，但难吃也是真难吃，所以带你来尝点好的。平时也就算了，生日也要吃苦算什么，也不怕晦气。”
蓝曦臣食不言，看着江澄的眉眼却已经笑弯成了月牙，满是温柔。江澄早知道他们蓝家的习惯，却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一个劲儿往蓝曦臣碗里夹菜，让他多吃。直到一顿饭吃完，蓝曦臣漱了口以后，才开口说道：“晚吟说的好东西果然好，我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宴席了。”
“啊，我说的好东西不是这个。”江澄打了个响指，“你等我一会儿。”
只见江澄挪到一边，开始煮起了茶。蓝曦臣被勾起了好奇心，印象中江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两人在一起时，煮茶的也多是蓝曦臣，江澄对于饮食一道并不是有很多耐心的人。
可现在，为了自己的生日，他居然在炉子前捣腾起来，蓝曦臣表面正襟危坐，心里已经和那炉子一样，幸福得冒气了。
“好了，你尝尝。”江澄把自己鼓捣出来的茶递给蓝曦臣，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
蓝曦臣看了看浅褐色的茶水，带着好奇抿了一口。
桂花的甜蜜带着牛奶的香醇柔滑，与茶的清香甘美融合在一起，化成了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的美妙滋味。
“晚吟，这……实在是太好喝了。”
蓝曦臣忍不住又抿了一口，甜美的滋味在嘴中扩散，顺着喉咙一路滑到心里，让五脏六腑都温暖起来，叫人心花绽放。
江澄用手撑着头，观察着蓝曦臣的表情，心满意足：“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好喝，晚吟煮出来的茶，怎么这么好喝呢。”
“这是时下流行的甜奶茶，先煮了红茶，再按比例加上牛乳和糖，我今天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卖桂花糖，就也试着加了一些进去，没想到效果还不错。”江澄看起来是非常高兴了，就算是蓝曦臣，也很少看到他如此笑意盈然的表情。
“谢谢。”蓝曦臣也被感染了这样快乐的情绪，含笑看着江澄。
“老是吃苦算什么生活，也该来点甜的了。”江澄举起自己的杯子，和蓝曦臣碰了一下，“蓝涣，生辰快乐，喝了这杯甜奶茶，之后的日子也要这样甜甜蜜蜜，顺顺当当。”
奶茶的香气袅袅掠过，甜美地扩散开来。蓝曦臣把自己的奶茶一饮而尽，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江澄：“晚吟，你知道现在对我来说，怎么样最甜蜜吗？”
“怎么样？”江澄刚喝完自己的奶茶，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谁知下一刻，蓝曦臣就扶住他的后脑，猛地吻了上来。
江澄眨了眨眼，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立刻攀上蓝曦臣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就这样滚到了地上，蓝曦臣已经和江澄拥吻过许多次了，却没有一次比今天这一吻更甜，甜到他恨不得融化在江澄身上，从此不分彼此，只余蜜一般甜美的幸福。
“晚吟，今晚留在姑苏好吗？”蓝曦臣在亲吻的间隙低声索求。
“我是没什么问题，你叔父那边怎么交代？”江澄笑起来，用舌尖挑逗着蓝曦臣。
“我会说，上次除妖没除干净……”蓝曦臣喘息着说。
江澄大声笑起来：“除妖？怎么除？用哪里除？”说着，飞快的捏了蓝曦臣腹下一把。蓝曦臣猛抽了一口气，又狠狠的吻了下去，直到江澄笑着挣扎，才又紧紧的抱住了他。
“晚吟，我去和我叔父说吧。”蓝曦臣把头埋进江澄怀里，听着对方坚强有力的心跳传入他的耳中，“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江晚吟是我蓝曦臣的道侣，是我的命定之人，是我唯一的爱人。”
江澄捧起了他的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
“傻瓜，你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起来，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
他把蓝曦臣从地上拉起来，带着他走到亭子的边缘，向着眼下广阔的姑苏城猛地一挥手。
“看！”
无数的烟火瞬间腾空而起，绚烂地映亮了整片天空，五彩的烟花以天为幕尽情盛放，将整座城市笼罩在这璀璨的天上花园之下。姑苏所有的灯都被点亮，居民们惊喜地看着从未见过的盛景，赞叹之声甚至清晰的传到了楼上。
即便是蓝曦臣也没见过这样盛大的烟火，连绵不绝地绽放在他眼前。他又惊又喜，看向在他身边傲然而立的道侣。
“蓝涣，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想你所想的，做你想做的！我江晚吟用尽一切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就是为了让我心爱的人可以逍遥自在，随心所欲！”江澄朝着蓝曦臣张开双臂，“蓝涣，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蓝曦臣睁大眼睛，他看着江澄，看着那火树银花都沦为他的背景，绚丽光华都成为他的陪衬，他毫无保留地向蓝曦臣张开怀抱，就像傲然的神祇一样伸出了手。
蓝曦臣感觉到灼热的液体盈在他的眼眶，他紧紧握住江澄的手，然后把他的神祇拉进他的怀抱。
“我只有一个愿望。”
“和你在一起，永远。”
END
【曦澄】桃僵之劫·番外篇
是之前说好的千粉福利，折腾了好久都不能过审，所以决定在8月4号用唯一一次强行过审的机会发布，但依然无法过审，我只能放一半，剩下的放它站了。
8月4号是去年的七夕，是我写的第一篇曦澄《拣尽寒枝》发布的日期，也就是说，写曦澄一周年了，除开还在连载的《梦江南》和《破游》，这一年写了四十一万多字，加上这俩连载已经写了的章节，是四十七万多字，应该还算高产吧，大概。这段时间似乎所有圈子都在退热，我也很迷茫，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且看且珍惜吧。
以下正文：
桃僵之劫番外篇
一、入梦
......
是之前说好的千粉福利，折腾了好久都不能过审，所以决定在8月4号用唯一一次强行过审的机会发布，但依然无法过审，我只能放一半，剩下的放它站了。
8月4号是去年的七夕，是我写的第一篇曦澄《拣尽寒枝》发布的日期，也就是说，写曦澄一周年了，除开还在连载的《梦江南》和《破游》，这一年写了四十一万多字，加上这俩连载已经写了的章节，是四十七万多字，应该还算高产吧，大概。这段时间似乎所有圈子都在退热，我也很迷茫，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且看且珍惜吧。
以下正文：
桃僵之劫番外篇
一、入梦
江澄自重伤醒来后，又将养了三个月，才彻底痊愈，这期间蓝曦臣云深不知处和莲花坞两头跑，既忙碌，亦觉充实。待江澄大好，他便带着江澄回云深不知处，拜见蓝启仁。
江澄心中隐隐惶恐，蓝启仁毕竟是蓝曦臣最亲的长辈，他和蓝曦臣身份特殊，不同于那二人，蓝启仁会那么轻易就接受自己和蓝曦臣的事吗？他站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外，顿生近乡情怯之感。
蓝曦臣握住他的手，只是对他温柔一笑：“晚吟无需多虑。”随后蓝曦臣携着心上人的手，缓步拾阶而上，去往蓝启仁的住处。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弟子见到二人，俱是自然而恭敬地口称宗主、江宗主，端方雅正行礼，再规规矩矩离开，眼见他二人亲密的举止，竟无一点诧异和失态之处。
江澄有些惊讶，亦十分感动，想来这些时日来，蓝曦臣做了很多努力，让蓝家上上下下都接受了自己是宗主道侣这个事实。
江澄侧脸看向蓝曦臣，玉树为骨，月华为神，霜雪肝胆，春风眉眼，自己何其有幸，能得道侣如此？
蓝曦臣也看向江澄，站定了，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唇角微扬道：“是我们都三生有幸，才最终没有错过彼此。”
江澄微微垂着头：“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还不曾为你做过什么……”
蓝曦臣轻轻一叹，伸手轻抚江澄的脸：“怎么能这么说，晚吟既能为了我付出生命，更能为了我活下去，怎能说不曾为我做过什么？何况，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你一个人，是为了我们，成全的也是彼此，晚吟何必胡思乱想？”
江澄心里又酸又甜，眼里有浅浅的水光，仿佛星辰坠落在他的杏眼里，蓝曦臣想，若我说这是世上最亮最好看的一双眼，应当不会有人不同意吧？
他上前一步，借着略高一些的身量，微微俯身，在江澄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
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在不远处响起，江澄惊得猛地推开蓝曦臣，脸上顿时火烧似的发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下意识地就往蓝曦臣身后躲了躲。
蓝曦臣循声看过去，是蓝启仁，他也下意识地略挡在了江澄前面，行礼道：“叔父。”
江澄闻言更觉尴尬，但还是心一横站了出来，恭恭敬敬一拜：“见过蓝老年生。”
蓝启仁有心训斥一番二人，奈何“动嘴”的是蓝曦臣，错不在江澄；江澄又是别人家的宗主，他不便斥责；再者想到那日重伤的江澄，他又怎么也忍不下心去苛责他。
唉，都是冤孽，蓝启仁不咸不淡看了蓝曦臣一眼，只道：“罚抄《雅正集》，抄多少遍你自己决定。”而后他便拂袖走远。
江澄很想捂住脸，但那样太难看，蓝曦臣则含笑反思片刻，确实是自己定力不够，该罚。
午时，云深不知处开了小规格的家宴，算是将曦澄二人的关系正经八百摆上了明面。蓝曦臣想着蓝家亲眷太多，怕江澄难以招架太过拘谨，因此席间除了曦澄二人，便只有蓝启仁、蓝曦臣的三堂叔夫妇以及江澄在何氏少宗主婚宴上见过的蓝曦臣的族堂兄蓝淙及其夫人。
江家长辈全无，眉山虞氏家风也不似蓝家这般严谨乃至古板，何况这次家宴意义何在江澄自然知晓，故而人虽然不多，他却仍感到前所未有的拘谨，而席间茶是苦茶，菜是苦菜药膳，江澄更觉苦不堪言。
好在家宴气氛虽然有些局促，但蓝曦臣尽力从中斡旋调和，江澄也收敛起平日里一宗之主的凌厉气势，倒也勉强算得上和乐融融。
蓝启仁自不必说，三堂叔等人默默看着曦澄二人之间温柔但克制的脉脉柔情，也都明白了他二人之间的坚定和认真——温柔的人最坚韧，克制的人最决绝，这件事，回不了头，也无需回头。
好容易熬到家宴结束，江澄又陪着蓝启仁闲谈下棋直到申时初，蓝启仁才恩准蓝曦臣送江澄下山返回云梦，但只能送到山下，因为他还有要事要与蓝曦臣商量。
蓝曦臣无法，只能让江澄携着乾坤袋里许多闻起来就苦得要命的药材，一个人回到了莲花坞。
江澄知道，蓝启仁分明是有意磋磨，想让他和蓝曦臣知道，往后聚少离多是常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受得住这份煎熬。
沐洗罢入睡前，江澄想，十多年的孤独无依都熬过来了，总不能有了蓝曦臣他反而挨不过这点聚散匆匆吧？
翻滚了一阵终于睡着的江澄做梦了，一个甜梦。
十多年来他几乎没做过什么好梦，梦里不是火烧莲花坞，就是魂断观音庙，不是父母姐姐离去，就是魏婴金凌抛弃。即便是梦里，他也常是一个人，孤身只影，一剑一鞭。
可今夜的梦里，没有那些痛苦的往事，只有笑容温暖的蓝曦臣一直在等着他。
“你又入我梦来吗？”他看着蓝曦臣，“这次是做梦，还是你真的来了？”
蓝曦臣双臂一环，揽住了他的腰，柔声道：“你亲我一下，就能知道是梦是真。”
江澄受了蛊惑似的，微微凑近了一些，刚想去吻近在咫尺的唇，蓝曦臣却突然用力扣紧他腰身，直接衔住了他的唇，反客为主。
这一吻极尽缠绵，既虔诚又撩人，过去三十多年江澄一直孤身一人，和蓝曦臣定情后也一直在养伤，他还从未与谁如此亲密过，江澄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推了推蓝曦臣。
蓝曦臣松开了那双软唇，眼神有些露骨。江澄有些惊慌地往后仰：“你、你想干嘛？”
蓝曦臣俯身过去，在他耳边又轻又蛊惑地说道：“干你。”
“！”江澄醒了过来，眨了眨眼，顿觉面颊如火在烧，他又窘又羞，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闭上眼想继续睡，可惜梦里那些缠绵刻骨的亲吻冲击着他，他捂住脸，冷静了片刻，干脆披衣而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缓步走到霜飞榭后院延伸进湖里的平桥上，沐着月色，吹着冬夜微冷的风，遥望着远处青荷小筑廊桥的灯光，听着栖风阁占风铎的叮铃声，心绪渐渐宁静下来。
他又想起了蓝曦臣。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什么不会因为有了蓝曦臣就熬不住这点聚散离合，还真是草率又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原来只要得到了，就会更贪婪，想要时时刻刻都拥有。
“怎么办，蓝大哥，我好像高估自己了。”他望着天上月，喃喃念道。
身后忽然传来风动的声音，江澄刚要转身，便落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剩下的见彩蛋，热度请留在这里。
【曦澄】色难
是之前说过的，肢体接触障碍澄的故事
预警：有qiang X 未遂情节，注意避雷，对前仙督不甚友好。
以下正文：
观音庙，本该与救苦救难，慈悲贞善这些词联系在一起，可金光瑶硬是让这三个字蒙上了血色阴影，那惊魂雨夜，更成为许多人心里磨灭不了的伤疤。
这一场劫难后，仙门先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姑苏蓝氏的宗主，泽芜君蓝曦臣闭关不出；二是云梦江氏的宗主，三毒圣手江晚吟得了怪病。
蓝曦臣闭关对蓝氏的影响不算致命，但江晚...
是之前说过的，肢体接触障碍澄的故事
预警：有qiang X 未遂情节，注意避雷，对前仙督不甚友好。
以下正文：
观音庙，本该与救苦救难，慈悲贞善这些词联系在一起，可金光瑶硬是让这三个字蒙上了血色阴影，那惊魂雨夜，更成为许多人心里磨灭不了的伤疤。
这一场劫难后，仙门先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姑苏蓝氏的宗主，泽芜君蓝曦臣闭关不出；二是云梦江氏的宗主，三毒圣手江晚吟得了怪病。
蓝曦臣闭关对蓝氏的影响不算致命，但江晚吟这一病，事情便可大可小了。
江澄这个病说来也怪，简而言之，就是任何人都不能碰他，一旦与他肌肤触碰，他立时便眩晕呕吐，浑身颤抖，冷汗涔涔，便是挨一下他的衣角，他都要立刻脱下衣服扔掉，看都不愿看一眼。
当然像江澄这样身份地位和身手的人，寻常人自然也碰不着他，可就连他的几个亲传弟子和外甥金凌也不能与他亲近，就有些怪异了。
据传言，事情刚刚传开的时候，有许多人在夜猎的时候故意凑到江澄身边，一是想验证传言是否属实，二是有些人就是想看江澄出丑，还有一些人，则怀着更深的恶意，想要他死也不是没有。
真要论起来，江澄独掌云梦江氏多年，想分食这块肥肉的人可不在少数。
可惜这些人着实少了些自知之明，以江晚吟的手段，那些敢挑衅他冒犯他的人，无一不是被紫电抽得皮开肉绽，表现得过火的更是被抽得气息奄奄。
江澄是什么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若欺我一分，必还你十分，眼里绝对容不下沙子。
可渐渐地，江澄的这个怪病越发严重了，甚至到了稍微离得他近一些便能教他发病的程度，这样一来，江澄几乎处处掣肘，想要拿捏他就更容易了。
然而三毒圣手积威已久，任何人想对他不利，都得掂量掂量失败的后果，是以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一时之间也不敢造次。倒是莲花坞内趁机肃清了一批把消息散布出去的内鬼，竟是反将了玄门一军。
江澄的怪病整个玄门都已知晓，自然也包括了魏无羡。
他不管怎么回忆怎么想，都没发现以前的江澄有这个谁也碰不得的毛病，他真的是观音庙一劫之后才有的这个病吗？
他和蓝忘机在静室院子里闲坐晒太阳，说起了江澄这个古怪的毛病。
“蓝湛，你说江澄这个怪病会是心病吗？都说心病需要心药医，心药又会是什么呢？”
蓝忘机摇摇头：“我亦不知。”
魏无羡叹了一声，怅然道：“碰不得就算了，他那性子也没人敢凑过去与他亲近，可是现在是离得近一点他都要发病，这样真的很危险。”
蓝忘机压下心底的酸，淡淡道：“既然担心，为何不去看看？”
魏无羡自嘲一笑：“我怕他见到我，病得更厉害，隔着十丈远都能又晕又吐。”
各怀着心事的二人却没发现，蓝曦臣不知何时蹙着眉站在了静室小院门外。
他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眼底也有些乌色。今日族中要开家宴，不止蓝忘机赶了回来，蓝曦臣也临时出关，他本是想先来见见胞弟，却听他们在谈论江宗主，鬼使神差，他没有出声，静静听完了。
触碰不得，不能与人亲近，会晕眩呕吐，如今更是连离得近些都无法忍受了吗？蓝曦臣不由得眉头蹙得更深。
他转身，又缓缓折回了寒室。
蓝曦臣盘坐在榻上，却无法静心打坐，有一件事，这些年他因为答应了那人替他保密，一直没有去追问罪魁祸首，他想，眼下正是时机。
沉默又压抑的家宴结束后，蓝曦臣没有回寒室继续闭关，而是禀告了蓝启仁后，直奔金麟台。
到达金麟台时已是夜里，蓝曦臣要拜访的这个人，是如今的金宗主金凌的本家叔公，金光善的弟弟金光信。
对于泽芜君突然到访且要拜会叔公之事，金凌虽觉怪异，倒也没有多想，毕竟舅舅曾经说过，这玄门众人，谁都可能是恶人，泽芜君却实实在在是一位君子。
是以金凌不疑有他，命人引着蓝曦臣去了金光信的宅邸。
金光信对蓝曦臣的来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蓝宗主不是在闭关吗，怎么突然来找自己？
蓝曦臣行了一礼，与金光信一同入座，随后请金光信屏退左右。
金光信心里打鼓，这是怎么个意思？他依言遣走所有侍从仆妇，面带笑容眼带疑惑道：“蓝宗主，您此时造访，到底所为何事？”
蓝曦臣浅浅抿了一口茶，像是在斟酌怎么开口似的，半晌才道：“这件事，我希望金前辈在我走后继续烂在肚子里，否则，我相信你会明白，你承担不起传出去的后果。”
金光信脑子轰然一声，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事？“蓝宗主不妨直说，金某不是那长舌妇。”
蓝曦臣放下茶盏，注视着金光信，不轻不重不急不缓道：“金前辈还记得当年的两大色魔，色和空吗？”
金光信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嗫嚅着看着蓝曦臣，冷汗如瀑瞬间爬满了苍老的脸。
“你……你……蓝宗主怎么会问起他们？”金光信抖着唇颇有些战栗地说道，他忍不住回想起色和空的死状，伤口极细，贯穿心脏，一击毙命，他当年不曾见识过这种功夫，如今仔细一想，瞳孔一阵抖动，嘴唇翕动：“弦、弦杀术！姑苏蓝氏的弦杀术！是你杀了他们！”
蓝曦臣初时还勉强维持着温和平静，闻言紧紧一捏腰间的裂冰，声色覆雪：“若非我无意听闻，若非我及时赶到，岂非教你得逞，毁了才及弱冠之年的江晚吟！”
金光信脸色迅速灰败下来，颓然靠在了椅背上，苦涩道：“不瞒蓝宗主，这些年小老儿亦时常后悔，当初怎么会如此冲动，如此轻易就受了他人挑拨。我……对不起江宗主，所以我尽力弥补在金凌身上。”
蓝曦臣松开裂冰，缓缓平静下来：“江宗主兴许就是看在小金宗主的份上，才饶过了你，否则你以为，他查不到你头上吗？”
金光信抬袖擦去了脸上的冷汗，他自然不敢小看江澄的能耐，这么些年江澄没有找他清算，他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自欺欺人罢了。
蓝曦臣又道：“我今日来，只是想问你，为何会这样做？方才你说是受人挑拨，又是受何人挑拨？”
金光信深深一叹：“不瞒蓝宗主，我也时时忏悔，不管你信不信，并非我栽赃死人，是金光瑶言语挑拨，我才脑子一热，仅仅因为江宗主拒绝与小女联姻便恨极了他，想出如此癫狂的报复方式。”
蓝曦臣一时间只觉心底又有什么崩塌了：“你是说，金光瑶？”
金光信点点头：“蓝宗主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
蓝曦臣只觉茫然又痛苦，好似自己的罪孽又多了一桩。
最后蓝曦臣严厉警告金光信，色魔的事绝不可泄露半分出去，否则不止江澄会要他的命，他也不会饶过他。
蓝曦臣脸色极差地离开了金麟台，他一边沿着高高的台阶徒步下山，一边痛苦不堪。
“江澄受此奇耻大辱，竟也没少了你的推波助澜，你究竟还害了多少人？”
一想到自己竟然扶持了这样一个人上位，一想到自己对他的信任简直在变相助纣为虐，蓝曦臣便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金光瑶有没有害过自己，想没想过要害自己，根本不重要。
江澄这个病，源于一段秘辛，而蓝曦臣，恰巧就是唯一的知情人。
十多年前，射日之征才结束不久，莲花坞尚在艰难重建中，魏无羡叛出云梦江氏，长姐江厌离也与金子轩成婚，江澄孤家寡人一个，独撑大局，时局艰难。
金江联姻，在外界看来，是江家占了便宜，借了金家的势，可只有江澄知道，金光善野心勃勃，恨不能一口将江家吞了，联姻一是因为金光善疼爱儿子金子轩，二也是为了把手伸入云梦，打得一手好算盘。
是以当金光善在某次宴会后私下邀江澄闲谈，提到江澄也到娶亲的年纪之时，江澄心里便知道金光善又在打主意了。
那时在场的除了金光善，便还有金光信。
“小江宗主，如今厌离也与子轩成婚，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江澄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显，只是推脱道：“多谢金宗主关心，江澄尚还年轻，莲花坞也正在重建，婚姻大事，容后再考虑吧。”
金光善笑眯眯地看着江澄，徐徐道：“老话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娶个贤内助，不也正好有人帮衬小江宗主吗？”
不等江澄说话，金光善又接着道：“老夫有一亲侄女，乃是光信的长女，温柔秀丽，端庄大方 ，容貌上佳，与小江宗主堪称良配，老夫想做一回媒人，促成侄女与小江宗主这段姻缘。”
江澄眸子微垂，金光善说的这个侄女，江澄是见过的，是个挺不错的姑娘，可惜金光善目的不纯，江澄也无心儿女情长。
“金宗主的好意，江澄心领了，但眼下江澄事务繁忙，也无心婚配，怕是要辜负金宗主的一番好心了。”
金光信面上有些不好看，金光善也有些色变：“怎么，小江宗主是觉得，老夫的侄女儿配不上你吗？”
江澄心中冷笑，想逼我就范，未免太小看我江澄和云梦江氏。
“金宗主误会了，江澄一心振兴云梦江氏，眼下实在忙碌，若是成婚，只怕会冷落了佳人，平白委屈了金尊玉贵的金小姐，江澄于心何忍？金小姐如花美眷，江澄只是俗人一个，是江澄配不上金小姐。”
最后一番客套，金光善终究还是绕过了这件事，江澄也就告辞回了莲花坞。
金光善联姻的计划破灭，他便知道江晚吟不是个好拿捏的，想掌控他，怕是没那么简单，他心里有气，自然也就对金光信没了好脸色，甚至出言不逊责怪金光信的女儿不够优秀，才入不了江晚吟的眼。
金光信能说什么，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也顺便记恨上了江澄。
长袖善舞的金光瑶见他闷闷不乐，一番旁敲侧击之下，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若当真让江澄再和金光信的女儿联姻，那金江的联盟，或者说金子轩和江澄的联盟将更加牢固，这无疑并非金光瑶乐见其成的。江家风雨飘摇，今日江澄拒绝了联姻，不代表哪天形势危急之时他不会屈服同意了联姻。
金光瑶计较已定，用了些小把戏迷乱金光信的神智，几句话就挑拨得金光信对江澄极度不满，仿佛江澄对他的女儿始乱终弃了一般，决心要报复于江澄。
金光瑶的本意只是瓦解江澄与金子轩的联盟，让金光信打从心底不满意这宗婚事，不料用力过猛，以致金光信恨江澄至深，近乎癫狂地想要报复江澄。江澄既然傲慢自负，目下无尘，看不上自己的女儿，那他就要将江澄踩进泥潭——让高傲者尊严被践踏，让清高者堕入尘埃，就是最好的报复。
一个月后，金光善再办百花宴，金光信便开始了他的报复行动。他花了重金提前买通了供应酒水的商人和当日当值负责上酒的仆人，在江澄的酒水里加了延迟发作的酥筋软骨散，更一掷千金请来了臭名昭著行踪飘忽一男一女两大色魔——色和空，埋伏等候在金麟台山下。
那日蓝曦臣本来要留宿金麟台，与义弟金光瑶秉烛夜谈，但他临时收到蓝启仁传召，不得不趁着月色立刻赶回姑苏。
别过义弟离开金麟台，行至一偏僻花厅附近，耳力过人的蓝曦臣听到有人在花厅低声耳语，言辞间提到什么眼高于顶，什么色中饿鬼等在山下招待他，什么清贵公子在男人身下哀求尖叫毫无尊严云云。
蓝曦臣狠狠蹙眉，听出来说话的正是金光善的兄弟金光信。他知道金家内里颇有些龌龊，却不料这金光信手段竟如此肮脏！他是外人，自然不便插手，只是心中不免替那个被算计的人难过愤怒。
蓝曦臣并非以圣人自居，以善良自诩，只是他一向正直柔善，此事既然被他撞破，他便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没有惊动花厅中人，悄然避开，飞速下山。
江澄比蓝曦臣早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离开金麟台，此刻刚刚走完那数不尽的台阶，身影没入树林里。
喝了掺料的酒，江澄下山之时便已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只以为是自己有些醉了，此时却浑身绵软无力，别说御剑，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江澄心里顿觉不妙，难道被人暗算了？可他还没走出金麟台，有谁敢在此间地界暗算他？正想着，脚下一个不稳，他抓着三毒拄地为支撑勉强稳住了身形，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起，他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提着三毒转身，发现是一男一女两个衣着怪异的人。
月色昏昏，但他们修行之人目力过人，江澄凝目看去，那二人衣着不甚正经，脸上也带着些轻薄浪荡的笑容，他顿时觉得来者不善，是敌非友。
“空，这个人，我要独享，这脸蛋，这身子，简直极品绝色。”那个女人露骨的眼神几乎锁在了江澄身上。
另外那个男人显然就是空了，他冷哼一声道：“那不行，这个人我也看上了，等我玩够了，再考虑让给你。”
江澄心下大骇，一听到空这个名字，他就知道这二人是谁了，他不是没听说过这两个色魔，传闻这二人均是男女通吃，极擅阴阳采补之术，只不过一向在西域、塞外等地胡作非为，不敢踏入中原等地，今日怎么会突然跑到兰陵来？
“那厮果然没有骗我们，啧啧，细皮嫩肉，细眉杏眼，既有男人的俊美，还有几分女人的秀气，老娘都迫不及待要品尝他了。”色目光已极其露骨，迈开步子逼近江澄。
空却一把拉住了她：“慢着，别的都可以让你，但这个，老子要先上。”
江澄胃里一阵恶心，他何等矜傲之人，竟被这两个色中饿鬼如此言语品评羞辱，若非他此刻气力全无，他早就一紫电扫了过去。江澄后退了几步，此刻他几乎连三毒都提不起来了，更别提挥动紫电御敌，情势于他十分危急。
色十分不悦：“别的老娘也都可以让，这个嘛，老娘也不想让！”
空面色一沉：“那就打一架，谁赢了谁先上。”
色和空一言不合竟真的打了起来，江澄强撑着一口气，转身就往密林里跑。
可惜他实在是没有力气，没跑出去两步，就被色和空发现，空一掌拍中色，将她拍倒在地，接着一纵身追上了江澄，伸手拽住了江澄后背衣服，将他扯了回来，搂进了怀里。
江澄一阵恶心，想挣扎都抬不起手。空却回头对着色笑道：“我赢了，哈哈哈哈。”
色虽然不甘心，但也愿赌服输，只斜躺着凉凉提醒道：“这里离那劳什子金麟台太近，小心被人发现。”
空不以为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他略微用劲一推江澄，将他推倒在地，随后欺身压上去，江澄伸手欲推，却只是徒劳，反而被空扣紧了双手。
空凑近江澄脖颈间，一脸陶醉地嗅了嗅：“真好闻，老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男人。”
江澄拼命偏头避开空凑过来的脸，胃里翻涌得厉害，他勉强抬起脚踹过去，却半点杀伤力也没有，空抬腿压住了江澄修长的腿，放开江澄的手就去解那一身紫衣。
江澄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绝望灭顶。他拼命想要挣扎，压在他身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蓝曦臣此时刚刚赶到山下那片树林里，正不知该去何处寻那两个色魔和被暗算的人，忽然耳内听到了一声铃响，蓝曦臣不做他想，听声辨位一个瞬身，便已到了铃响之处。
入眼的情形让蓝曦臣又惊又怒，那人的一身紫衣即便朦胧月色下也十分醒目，此刻已被扯乱，头发也已散落，狼狈至极。
可江澄还没有放弃反抗，他胡乱一抓，握住了掉在一旁的三毒，他几乎拼尽了全力一剑横刺，却被空轻轻松松击落了宝剑。
蓝曦臣怎么也没想到被金光信暗害的竟然是江澄！朔月疯狂颤鸣，含怒飞了出去，直指空。
正胡乱扯着江澄衣衫的空听得破风声，立刻舍了江澄就地一滚，躲开那雷霆万钧的一剑。朔月一击不中，却停在了江澄上方，森寒剑气立刻化作结界护住江澄。
色此时也立即起身，奔至空的身边，来人灵力极强，此刻自然一致对外。
蓝曦臣一闪身到了江澄身边，扶他半坐起来，一向端着矜傲姿态的人，此刻浑身脆弱、崩溃、凌乱、凄凉和绝望的样子，像最锋利的箭矢狠狠击中了蓝曦臣的心。
他脱下自己的外衫包裹住了江澄，轻声道：“别怕，我在这里。”随后他起身，望向了色和空。
“塞外不够你们胡作非为，竟跑到金麟台来为恶。”话音落地，蓝曦臣周身灵力暴涨，探手一拂袖，一张七弦琴落入手中。
蓝曦臣信手一拂，纤细的琴弦便化作一道流光，裹挟着强大的灵流，闪电般飞向色和空。
色空二人看出厉害，堪堪各自闪身避开，不料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形，两道琴弦已再到身前，避无可避，直接刺穿了他二人的心脏。
色和空满眼不可置信地瞪着蓝曦臣，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三招两式，自己就中了这样致命的一击。
果然，就不该贪财贪色，来什么兰陵，塞外那些人任他们欺辱，可中州大地，果然藏龙卧虎，不是他们能造次的。
不过一眨眼，色和空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江澄裹着蓝曦臣的外衫，浑身颤抖，胃里那股翻腾压抑不住，却又吐不出来，逼得他眼泪直流。
蓝曦臣心里不忍，蹲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江澄脸上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这样的情形，他该怎么安慰江晚吟呢？
屈辱，愤怒，恶心，像三把利刃在江澄的心上不断扎刀，他心神大乱，两眼一翻，竟直接昏了过去。
蓝曦臣急忙伸出手揽住了他，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叹息，他理了理裹住江澄的白色外衫，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又召回三毒，随后双手一抄抱起江澄，飞速下山。
江澄这个样子，既不能回金麟台，也不能回莲花坞，发生这种事，江澄恐怕不会愿意任何人知道。蓝曦臣将他的身形藏在自己的衣衫里，送他去了客栈。
蓝曦臣懂些医术，把过脉便知道江澄中了酥筋软骨散，他赶紧给江澄服了解药，再替他换上请客栈小二半夜敲开成衣铺子的门买来的衣衫。
江澄醒来时已是寅时，蓝曦臣一夜未眠守在房内，见他醒来，想靠近问问他身体可还有异，又怕自己的存在让江澄痛苦。
江澄的确十分痛苦，他万般难堪，也万分恶心，自己竟然被一个男色魔强迫，差一点就……江澄只觉自己的尊严被践踏得彻底，而这样的奇耻大辱，还被蓝曦臣撞见了。
他救了自己，自己是应该感激他，可是……
沉默在漫延，正当蓝曦臣想试着打破僵局时，裹着薄被缩在床上的江澄开口了：“多谢泽芜君相救，只是今夜之事，还请泽芜君……”
“江宗主请放心，那两个魔头已死，此事便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没有说出金光信，江家眼下立根不稳，自然还经不起与金家的碰撞，至于以后江澄查到真相，那便看江澄自己怎么处理。
蓝曦臣深深一叹，虽说江澄不是弱女子，对这种事或许没有那么在意，可毕竟是十分屈辱的事，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走出阴影。
“江宗主，你感觉力气恢复了吗？也不知我的解药有用没用。”
蓝曦臣走过去，却发觉他越是靠近，江澄脸色越是难看。江澄虽一言不发，但蓝曦臣走到他身边坐下时，他明显瑟缩了一下。
似乎……很抗拒。
蓝曦臣强压下退开的念头，伸手搭上了江澄的脉搏。江澄战栗了一下，强烈的不适感瞬间席卷而出，那种恶心感汹涌而来，他咬着牙，冷汗迅速濡湿了发际。
蓝曦臣见状不由得心里难受，正想松开手，江澄却再也忍不住，挣开手往后一退，脱口而出：“你别过来，不要……呕……”
江澄一阵干呕，汗水瞬间就湿透了身上的衣物，他目眩神迷，浑身发冷，痛苦极了。
蓝曦臣心中好生不忍，连忙退后几步，自己携书逃亡那段经历尚且不愿再提，江澄的骄傲比自己只多不少，今日这番经历，又该怎么去释怀？
后来蓝曦臣是悄悄离开的，他想江澄应该是不愿意见到他的，他见证了江澄如此屈辱狼狈的遭遇，他只要一见到自己，就难免想起这件事，就更加难以忘怀这般可怕的经历。
事实上江澄也确实很怕面对蓝曦臣，道理上，蓝曦臣救了自己，他万分感激，可是正如蓝曦臣所想，自己看到他无法不想起那一晚的狼狈屈辱和恶心。
在两人各自刻意的回避之下，原本射日之征还算有些交情的两个人，只能渐行渐远，慢慢疏离。
而江澄的怪病，也是自那以后便有了的，但这病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十几年来他伪装得异常辛苦，对旁人，他可以高冷凌厉不近人情而避开与他们有任何肢体接触，但面对自己的身边人，还要忍住那些痛苦的反应，真的很难。
他也很想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但越想忘记，色魔空抓住自己压在自己身上时那种让他恶心的触感就越清晰，很多次，有很多次，他快被自己逼疯了，但为了莲花坞，为了金凌，他都挺过来了。
他伪装得很好，至少在喋血观音庙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病——除了蓝曦臣。
病得不轻的江澄这些日子不见客，也不出门夜猎，也不让医师诊治，便是治也治不好。魏无羡其实说的不错，江澄就是心病难医，可惜他的心病，寻不到心药。
他站在青荷小筑，凭栏远眺，天上雁阵清寒，秋声猎猎；人间孤影萧索，商调泠泠。
江澄低头看着手中名刺，有些出神。他和蓝曦臣，一直以来都保持了默契的互相回避，这也是蓝曦臣的温柔之处和君子之处，即便世人误解揣测三尊排挤他，蓝曦臣也没有说半个字为自己辩解。
那他现在来莲花坞，又是为了什么呢？
江棠领着蓝曦臣到了青荷小筑，随后行礼退下。
“江宗主，”蓝曦臣执礼一拜，“冒昧拜访，还望江宗主勿怪。”
江澄也回了一礼，他见蓝曦臣站在离自己尽量远的地方，心口微微一热，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温柔。
“蓝宗主来莲花坞，有何要事？”江澄素来不喜欢兜圈子，何况他现在并不想与人周旋。
蓝曦臣看着江澄，眼里是隐隐的担忧：“江宗主，你的病症怎么会严重起来？如今人人皆知你的怪病，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江宗主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江澄目光一闪，竟笑了：“江澄得了这样的怪病，好奇观望的有，等着看笑话的有，趁机害我的有，会担心我处境的，也只有泽芜君了。”
蓝曦臣仍是担忧道：“抱歉，我知道，你或许并不愿意见到我……”
“泽芜君，”江澄打断了蓝曦臣的自责，“我一直很感激你，也多谢你处处体谅，一直以来，是江澄失礼了。”
蓝曦臣摇摇头，叹道：“江宗主，蓝涣冒昧，或许可以试着帮江宗主治愈这个怪病。”
按蓝曦臣的想法，自己大概是江澄最怕面对的人，如果他能渐渐不怕自己靠近，会不会也能不怕其他人？只是这事急不来，得循序渐进，恐怕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江澄不免有些疑惑，蓝曦臣为何会主动伸出援手？是同情他，怜悯他，或是有所图？可他一直深信蓝曦臣是端方君子，也图不了他什么。
“泽芜君，为什么……”江澄看着蓝曦臣，“为什么要帮我？”
蓝曦臣闻言也是一愣，为什么？他没想过为什么，如果硬要说，或许是因为金光瑶在其中挑拨，才让江澄受此大辱，还被阴影笼罩十多年，作为扶持信任了金光瑶十多年的人，他心里自觉对不住江澄；又或许是因为那年江澄崩溃愤怒绝望的脆弱神情刺痛了他的心，让他不自觉心生怜惜；也或许是因为一个人独掌莲花坞从无依靠的江澄太辛苦，他想略施援手。
“江宗主只需相信，蓝涣绝无恶意，绝无私心，若江宗主不信任在下，蓝涣亦不强求。”蓝曦臣迎着江澄的目光，缓缓说道。
江澄在蓝曦臣眼里看到的只有真诚和温柔，那一刻江澄突然感受到了好久不曾体会过的温暖，仿佛心里的坚冰也涣然消释。
“多谢……”江澄轻声道，或许是一个人无依无助了太久，对于蓝曦臣的善意，他竟有些受宠若惊的酸楚。
“那要怎么治？”江澄压下心里的酸涩，抬眸看向蓝曦臣。
蓝曦臣想了想，往江澄的方向踏近一步，江澄本能地想后退，却生生忍住了。
“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蓝曦臣迈进一步便停了下来，“江宗主也不必急躁，我们徐徐图之，先从亲近的人慢慢习惯吧。”
江澄点点头，忽然道：“泽芜君不是还在闭关么？”蓝曦臣却洒然一笑，释怀道：“不闭关了，不管过去如何，人死灯灭，尘埃落定，我也该看看前路了。”
“泽芜君为何忽然就想开了？”江澄有些讶异。
蓝曦臣笑：“或许要谢谢江宗主？能帮到江宗主，岂非比闭关有意义？”
蓝曦臣不再闭关，蓝启仁自然高兴，可谁能解释一下，蓝曦臣时常不着家算什么意思？不着家的日子不是在夜猎（通常与江晚吟一起），就是去云梦拜访江晚吟，有蓝忘机这个前车之鉴在，蓝启仁心里警铃大作，恨不得揪住蓝曦臣逼问他是不是对江晚吟有意思。
蓝曦臣却不知蓝启仁竟这般想他和江澄，依然隔三差五邀江澄一起夜猎，或是去莲花坞拜会江澄。
不止蓝启仁疑心生暗鬼，连江家弟子都觉得怪异，蓝宗主啥时候和自家宗主关系这么好了？夜猎有蓝宗主陪着宗主，旁人不会来试探造次；有蓝宗主尝试慢慢离江澄更近，不至于让江澄与他人接触时太过敏感，自家宗主的怪病是真的渐渐有了好转，蓝宗主真的很厉害！
时日久了，蓝启仁没有发现蓝曦臣有什么异常，江家弟子们也十分习惯，连世人也都逐渐接受了蓝曦臣和江晚吟成了朋友这件略有些邪门的事。
或许是这种逐渐麻痹的疗法真的有效，至少江澄面对蓝曦臣时不用保持八丈远的距离了。
这一日，蓝曦臣忙了几天，处理完云深不知处亟待解决的事务后，又来到了莲花坞，日久天长，江澄甚至给了他不必通传的特权，他们俨然成了知交好友。
蓝曦臣被告知江澄在听荷轩会见重要的商户，便也朝着听荷轩而去。到如今，蓝曦臣对莲花坞的熟悉程度直逼云深不知处，完全不需要人引路。
远远的，蓝曦臣便听到了听荷轩里的交谈声。
“江宗主，此事既已议定，那便共饮一杯，预祝一切顺利。”那商户乃是云梦境内最大的米粮商人，正好也姓梁，单名一个文字。
一杯酒递了过来，梁文的手几乎送到江澄面前了。
江澄皱了皱眉，按捺下心里的不舒服，强迫自己伸出手去接那杯酒，不料他的手刚碰到酒杯，梁文的手指一抬，复又朝着江澄的手背压了下来。
江澄没料到梁文会来这么一出，手一抖缩了回去，酒杯直接摔落在桌上，他整个人也忽然眩晕了一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也突袭而来。
梁文却故作不知，哎呀一声：“江宗主勿怪，都怪我没拿稳，我再给江宗主斟一杯。”说着梁文又重新倒了一杯酒，再一次递给江澄。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忽然挡在了梁文递出的酒杯上，蓝曦臣已坐在了江澄身边。
“这位兄台，江宗主身体不适，不宜饮酒。”蓝曦臣嘴角噙着笑，眼里可没有笑意。
梁文眼神怪异地在江澄和蓝曦臣身上逡巡一圈，讪讪一笑道：“是梁某的不是，事已谈妥，江宗主又有贵客，那梁某便告辞了。”
江澄勉强起身一礼作别，唤来外间候着的弟子送客，梁文也就笑着离开了。
江澄只觉十分不自在，拿起桌上擦手的布巾拼命去擦拭被梁文手指触碰到了的手背，不多时手背便被蹭得一片通红。
蓝曦臣见状心下一窒，竟忘了江澄不敢与人肢体接触肌肤触碰，伸手就握住了江澄两只手腕，口中道：“别擦了晚吟，手都要破了。”
江澄一怔，看着蓝曦臣握住自己手的手，呆住了。
蓝曦臣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心疼地看着那片红了的皮肤，鬼使神差竟对着那片红痕轻轻吹了一口气。
凉凉的风拂过那片皮肤，江澄忽然觉得耳朵发烫，心也咚咚咚跳的好厉害。他猛地抽回手，往身后一藏，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蓝曦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脸突然红了红，说话竟有些结结巴巴了：“抱、抱歉，晚、晚吟，我、我吓着你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江澄往一边挪了挪，太近了，离得太近了。他也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事，你、你退远些。”
蓝曦臣这才惊觉自己确实离他太近了些，已经超过了江澄能接受的最近距离。
“抱、抱歉！”蓝曦臣往一旁退让了一些，见江澄神色还算正常，不由松了口气，但也有些泄气。“晚吟的病症，好像还是有些严重。”
江澄却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好多了？”
“哦？可是你的手都快被你擦破皮了。”蓝曦臣有些忧愁地看着江澄的手，哪怕是相较而言可以更接近江澄一些的自己，也还是被他排斥了。
江澄又道：“至少，至少……”至少自己并不是排斥蓝曦臣才让他退远一些的，至少蓝曦臣抓着他的手的时候他并没有恶心眩晕。
可他又觉得这些话说不出口，好像说出来很怪异似的。
“至少什么？”蓝曦臣有些茫然。
江澄却转过了话头：“今日正好挖采了新鲜莲藕，一会儿午宴便请泽芜君吃莲藕宴。”
“云梦的莲藕素来驰名，蓝涣等着一饱口福。”蓝曦臣笑容晏晏道。
时间过得真快，江澄想起蓝曦臣刚出关来莲花坞时是秋天，如今竟已是第二年盛夏，他的病有些时好时坏，面对亲近的人其实已经可以轻微触碰，但对外人，他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发病，好比方才梁文故意试探，他便压制不住地恶心起来。
可是蓝曦臣好像和谁都不同，他那么真诚，那么熨帖，他是靠着真心和温柔，从离自己很遥远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走进自己心里。
“蓝大哥，谢谢你。”江澄看着蓝曦臣，眼神清亮如洗，既是谢谢蓝曦臣近一年的帮助和陪伴，也是谢谢蓝曦臣方才打发了梁文。
蓝曦臣一笑，微微偏头：“那晚吟打算拿什么谢我？”
江澄哼了一声道：“原来泽芜君也不是不图回报。”
两个人在江澄的住处霜飞榭里用的午饭，后院的石桌上摆了好几道莲藕做成的菜，是名副其实的莲藕宴。
蓝曦臣不喝酒，但江澄喜欢小酌两杯，于是桌上也就备了酒和茶以供二人对饮。
江澄在石桌一侧摆好杯子，分别倒了酒和茶。“蓝大哥试试这道莲藕排骨汤，以前我和……最喜欢阿姐做的这道菜了。”
江厌离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江澄都不敢再看到莲藕排骨汤，还是随着金凌越长越大，他才彻底放下丧亲之痛。
蓝曦臣从善如流，盛了些排骨汤品尝。排骨软烂，莲藕绵糯，汤也很鲜美，果然不错。
“很好吃呀。”蓝曦臣笑着夸赞道，“云梦的莲藕果然一绝。”
“那这就算是谢过泽芜君咯。”江澄眨眨眼。
蓝曦臣被这一眨眼触动，心都跳得更快了些。他微微一叹道：“晚吟不必谢我，虽然这近一年来，看似是我陪着晚吟治病，其实又何尝不是晚吟陪着我，让我无暇去想那些曾经纠缠着我的旧事。”
“那我们就不说那些谢来谢去的了，好好吃饭。”江澄道。
安静用饭了一阵，蓝曦臣忽然“嘶”了一声，江澄忙问：“怎么了？”
蓝曦臣无奈道：“好像是花椒？好麻。”
江澄噗嗤一笑，顺手拿起一旁的杯子递给蓝曦臣：“喝口茶缓缓。”
蓝曦臣也顺手接过来一口喝下去了，而后色变：“晚吟，这是酒……”
江澄闻言一惊，低头看了看另一只杯子，哎呀，遭了，刚才情急之下顺手拿的是离自己近的杯子，可不就是给自己倒的酒吗？
“这……蓝大哥你没事吧？”江澄有点慌张，他们蓝家人的酒量是真的差到令人发指，蓝曦臣喝掉了整整一杯，会不会即刻就醉了？
蓝曦臣此时脸色已经一片酡红，只看了江澄一眼，勉强保持着清醒，说道：“晚吟，若我醉后失仪，请原谅我。”说罢他伏在了桌上，竟睡着了。
江澄无奈地拍了拍额头，暗骂自己不小心。他起身，想去扶蓝曦臣回房间歇息，可自己根本做不到与人触碰，他犹豫着，在想要不要叫人来。
也许，他可以试试？先前蓝曦臣握住他的手，他并没有强烈的反应，只是觉得离得太近有些不知所措，却并不排斥蓝曦臣。
江澄缓缓起身，走到蓝曦臣身边，犹豫着伸出手，却还是没能果断去扶他。
“晚吟！”蓝曦臣忽然抬头坐了起来，发现江澄站在自己身边朝自己伸出手，他立刻起身，迎着江澄的手，一把抱住了江澄。
江澄彻底蒙住了，什、什么情况？
“晚吟！”蓝曦臣声音可大了，几乎震得江澄有些耳鸣，“你是要我抱一抱吧？我很开心！晚吟不怕我了！”
我不是，我没有！江澄在心里大喊，想推开蓝曦臣，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眩晕恶心的感觉，也没有任何不适。
自己的病好了？不可能呀，先前的梁文该怎么解释？
他这边疑惑不解，蓝曦臣却抱紧了他有些委屈似的道：“先前晚吟让我退远一些，我心里好难过，以为晚吟还是这样怕我，不愿与我亲近。”
江澄还来不及开口为自己辩解，蓝曦臣已接着大声道：“晚吟既然要我抱一抱，那一定也很喜欢我吧！”
什么喜欢？喜欢什么？喜欢谁？江澄瞪大了眼睛，蓝曦臣在说些什么醉话，怎么这么教人听不懂呢？
不等江澄回过神来，蓝曦臣已经松开了他，但仍轻轻扣住他的手臂，声音忽然温柔了下来：“那我亲一亲晚吟，不过分吧？”
过分！江澄刚想反驳，才将将张开嘴，蓝曦臣便微微低头吻了上来，衔住了他的唇。
江澄脑子里轰然一声，他以为自己会恐惧，会排斥，会恶心反胃，可他仅仅是被震惊得呆住了而已，羞耻心瞬间涌了上来，让他面红耳赤窘迫不已。
他伸手猛地用力一推，推开了本就只是轻轻揽着他的蓝曦臣，他面红如滴血转身就跑。
蓝曦臣眼里不甚清明，朝着江澄离去的方向走了一步，便软倒下去。
紫衣箭袖的双手终究还是接住了软倒的人，我只是不忍心那张好看的脸与青石板硬碰硬罢了，江澄嘴硬地想着。
第二日一大早，蓝曦臣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茫然了片刻，突然清醒过来，随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昨晚误喝了一杯酒，醉后自己竟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
江澄的病症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也许再努力一段时间就能彻底治愈，自己这样唐突他，会不会让他又开始怕与人触碰？
他正自懊悔不已，江桐敲门道：“泽芜君，你醒了吗？”
蓝曦臣连忙开门，江桐送上了醒酒汤，和一些清淡食物。
“江桐公子，晚吟他还好吗？”蓝曦臣微微抿唇，实在想象不到江澄现在会害怕还是会生气。
江桐道：“宗主一大早就出门了，泽芜君是不是和我们宗主吵架了？他竟然说你走了他才会回来。”
蓝曦臣心里一叹，是生气了吗？喝酒果然误事。
江澄都这样说了，蓝曦臣自然不会马上去他面前让他难堪，他回了云深不知处，想着明天再去莲花坞赔罪。
回到云深不知处，自然要先去见蓝启仁，彼时早课刚刚结束，蓝启仁将将回了自己住处，还没坐上一会儿，蓝曦臣便走了进来。
蓝启仁知道他是刚从云梦回来，面上不显，心里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过，和江澄交好就交好吧，同期学生里江澄确实是最上进最努力的那个，能让大侄儿走出寒室，也算好事，只要……
蓝曦臣却是什么也不说，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朝着蓝启仁就是一个伏地不起：“请叔父责罚！”
……只要曦臣不爱上他。
冤孽啊！蓝启仁痛心疾首，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真是冤孽啊！
其后几天，江澄要么去云梦附属的各个宗门巡察，要么去云梦各大商行了解行情，要么独自去夜猎，总之不待在莲花坞里。
他告诉自己蓝曦臣只是醉后胡言乱语胡作非为，可是自己的心却已经被他揉乱了，再难恢复往日的平静。
蓝曦臣与他如此亲近，甚至做出……那种举动，他竟然一点也不排斥，不恐惧，难道空那个恶心的色魔留给他的阴影真的拔除了？可他明明前一刻还在恐惧着梁文的触碰……
难道……江澄有些慌乱地想，难道自己对蓝曦臣有了别样的感情？
他开始害怕，他怎么可以生出这种错误的感情？所以他试着和别的人接触来证明蓝曦臣对自己没有特殊的意义。
可是当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路过的行人不小心碰到，他还是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汗毛倒竖，一阵恶心。
他这才明白，这近一年来，蓝曦臣不但从遥远的地方走到了他身边，更已占据了他的心。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蓝曦臣，也不敢去想蓝曦臣醉后那些行为意味着什么，他只想先躲着蓝曦臣。
傍晚时分，江桐伸手虚虚拦住又要出门的江澄，真的很不解：“宗主，您又要去哪里？您是不是真的和蓝宗主吵架了？他都来好多次了，您都避而不见。”
江澄看了江桐一眼，没有什么情绪地道：“大人的事少管。”说完径直走出莲花坞大门，御剑不知去了何处。
是以蓝曦臣天黑之前赶到莲花坞时，又一次与江澄错过。江桐倒是想促使他二人“和好”，可惜他并不知道江澄的去向。
蓝曦臣明白江澄可能是在躲着他，再这样被动等下去不是办法。此时出门多半是去夜猎，近日闹邪祟的地方有哪些呢？
江澄和眼前这个邪祟缠斗了得有半个时辰了，体力和灵力消耗都极大，但对方也不好过，原本的七手八脚已经被江澄劈得七零八落，余下了一双长长的不知道该不该叫手的东西。
这邪祟是一棵能走动的枯萎巨树，所有的树枝都像手一样可以挥动，每只手还能分化出长长的枝条，十分难缠。
江澄因为那个怪病，本就十分讨厌与活物触碰，这树妖的枝条偏偏十分灵活，追着他缠绕过来，让他十分忌惮，有好几次他被枝条追上缠上了手臂，他都差点吐出来。
或许因为是枯树，紫电的灵流竟然奈何不了它，江澄只能仗着三毒与它博斗。
江澄深吸一口气，紫电再次化作长鞭矫若游龙与那两只“手”纠缠起来，紫电引得树妖的两只手合围，待那两只手都抓住紫电，紫电长鞭却突然灵力暴涨，鞭身极限拉长缠绕住树妖的两只手，三毒这时呼啸而至，齐树干处斩断了这两只手，树妖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呼啸，三毒光华一闪，直直钉入了树冠之中，随后，树妖彻底萎顿在地。
江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大木头解决了，他召回三毒，紫电也回到了指间。
他的外衫被枝条缠绕过，让他略觉不适，他直接脱下来扔掉，便打算离开此处。
呼啸风声陡生，江澄霍然转身，枝条已经到了眼前，缠向他的手，滑腻腻的触感顿时让他一阵反胃，浑身难受得使不上劲。
避无可避间，白影一晃，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噗”的一声，是枝条贯穿血肉的声音。
“蓝大哥！”江澄的声音满是惊慌。
朔月光华大盛，斩落枯树最后一根穷途末路时才会生出的枝条，蓝曦臣紧紧抱住江澄，好似还在害怕他就这么跑掉。
“你怎么样了？”江澄慌得眼泪快要掉下来。
“晚吟，我好难过，若我早些来到你身边，你又何至于受这样的苦……”蓝曦臣闭上眼，他确实后悔了，若能一开始就到他身边来陪着他慢慢克服这怪病，他又何至于艰难伪装自己恐惧害怕的颜气神色十多年，又何至于在十多年后突然病得更重，以至于连夜猎都可能陷于危险之中。
他真的遗憾，没有早些参与江澄的人生。
蓝曦臣咳嗽两声，江澄却是狠狠怔住，被蓝曦臣紧紧抱住，却没有恶心眩晕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蓝曦臣于他而言就是不同的。
蓝曦臣的伤好像很重，说话都有些虚弱：“是不是我吓到你了，你才一直躲着我？晚吟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蓝曦臣，蓝大哥……你受伤了，”江澄一只手摸到蓝曦臣后背湿漉漉一片，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你不能死，连你也要丢下我吗……发酒疯亲一下就装死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清醒着正大光明亲我！你不许死！”
“那你还会躲着我吗？”蓝曦臣星眸微亮，有些虚弱地问道。
“不躲了……”江澄哽咽道。
“那你怕我触碰你吗？”蓝曦臣苍白着脸又问。
“不怕了，真的不怕了……或许是因为从前是你救了我，或许是因为后来还是你来拯救我，如今，又是你赶来救我。既然救了我，可不可以救到底？”
“傻瓜，也是因为你，我才走出了樊笼。”蓝曦臣叹道。
“我们回去治伤……”江澄强忍下眼泪，指间已拈了一张传送符。
蓝曦臣却握住了他拿着符的手，对着他笑了一笑：“晚吟不用担心，我没有受伤。”
“怎么没受伤……”江澄松开蓝曦臣，收回摸到一手血的手，嗯？怎么是绿色的……汁液？
蓝曦臣却笑了笑：“晚吟未免太小看你蓝大哥。”
江澄又惊讶又气恼：“那你说话怎么那么虚弱？脸色怎么这么差？都是骗我的？”
蓝曦臣忙把他又抱进怀里，叹道：“没有骗晚吟，我又不知道晚吟在何处夜猎，连用了五张传送符，才找到你。”
江澄愣了一愣，又气又急：“你不要命了？你有多少灵力经得起你这么消耗？”
蓝曦臣却道：“可我很庆幸我赶到了，否则晚吟岂不是危险？”
“你是傻子吗？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么多。”江澄眼里的泪意再无法忍住。
“那晚吟要补偿我。”蓝曦臣说着，松开江澄一些，拭去江澄挂了满脸的泪珠，“亲一亲不过分吧？”说完他在江澄唇上只是浅浅一吻，而后问道：“晚吟觉得难受吗？”
江澄脸一红，微微摇了摇头。
蓝曦臣的脸也有些红，江澄这朵开在朦胧水雾背后无人欣赏和呵护的亭亭莲花，还好被自己发现，他想，他现在应该可以采摘回去了。
“那再亲一下，也不过分吧？”蓝曦臣说罢，情难自禁地再次吻上那双柔软的唇，却克制着，温柔地试探着，一点一点加深，只要心上人哪怕有一点点抗拒，他随时都可以退开。
江澄如何不知他的小心翼翼和无声的温柔，尽管自己吃过太多的苦，经历过太多的悲欢离合，还得了这样一个怪病，可蓝曦臣就是他的救赎，他的心药，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于是他回抱着蓝曦臣，微微张开皓齿，轻轻咬了咬蓝曦臣的唇，随后便得到了蓝曦臣极尽缠绵的回应。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睁开眼对视下来，才发现对方的脸都红得像醉了酒。江澄垂下眸子偏开头不敢再看蓝曦臣，面颊烫得不得了。蓝曦臣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紧了紧手臂，抱紧江澄，恨不得把他揉进骨肉血脉里。
江澄忽而笑了笑，在那人耳边轻声道：“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蓝曦臣。”①
蓝曦臣眉眼微扬，也即兴改编一句相和：“青青子衿，潇潇晚吟，但为君故，臣吟至今。”
江澄离开他的怀抱，未及开口，便被蓝曦臣强势揽住腰肢，衔住了双唇。
夜风微凉，月色微凉，可是两个相爱的人，心里是滚烫的。
——完——
标题注解：
1、出自《论语》：子夏问孝，子曰：色难（nán），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色难的意思是说脸上流露出来的颜气最难伪装，在本篇中就是指澄的肢体接触障碍很难伪装得神色正常。
2、假如我们改变一下读音，读作色难（nàn），那更简单了，容色太美带来的灾难。
①出自施酒监《卜算子》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别你登长道。转更添烦恼。楼外朱楼独倚阑，满目围芳草。
稍微改一改就很贴合曦澄：
相知情便深，恨不相知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蓝曦臣。
与君登仙道，不与岁月老。云深雾浅轻如梦，晚风吟飘渺。
云深有了，云梦有了，曦臣有了，晚吟也有了。（夸我，快点！）
有没有小伙伴会问，为什么蓝大吃到的是花椒而不是辣椒？开玩笑，辣椒明清时期才传入我国，花椒却是原产于我国，先秦时期就开始用来做菜啦！
嗯，还有个算是隐藏结局的东西吧，因为蛮长的，竟写了2700左右的字数，也可以看作一个真正的结局，不看的话，我就还是一个清水小甜甜写手😂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LOF放不出来，彩蛋里也只放了一半，另一半请移步他站。
【曦澄】忘川潜梦
是 @江澴 的点梗，点梗只有现代澄和古代涣的一个场景，真的很难圆回去，所以这篇最后才写。
这是一篇非典型现代文，甚至可能不算是现代文，一定要看到最后才会明白。
全文一万一千字出头，有彩蛋。依然祝大家食用愉快。
以下正文：
忘川潜梦
十八岁的江澄，本该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备战高考，翻着日历倒计时，可事实上，他却随着父母举家离开了喧嚣的城市，搬去了一座山中古老的宅院。
他的父亲江渔和母亲虞筝本是数一数二富甲一方的生意人，却为了他，放下了生意，住进了深山里。
抵达这座山中小院，站在小院门口时，不知为何，江澄心...
是 @江澴 的点梗，点梗只有现代澄和古代涣的一个场景，真的很难圆回去，所以这篇最后才写。
这是一篇非典型现代文，甚至可能不算是现代文，一定要看到最后才会明白。
全文一万一千字出头，有彩蛋。依然祝大家食用愉快。
以下正文：
忘川潜梦
十八岁的江澄，本该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备战高考，翻着日历倒计时，可事实上，他却随着父母举家离开了喧嚣的城市，搬去了一座山中古老的宅院。
他的父亲江渔和母亲虞筝本是数一数二富甲一方的生意人，却为了他，放下了生意，住进了深山里。
抵达这座山中小院，站在小院门口时，不知为何，江澄心里酸得忍不住要掉眼泪，不由得望着这座小院子出了神。
木质的几间屋子，宽阔的庭院，镂空雕花的院墙上爬满了紫藤萝，墙角生着好大一从龙胆花，庭院的另一侧生着几株辛夷，树影萧疏，枝头密密匝匝点缀着朵朵花苞，唯独其中最高的那株辛夷，却一个花苞都没有。
而小院的院门匾额上题着“辛夷坞”三个字，笔迹隽雅却又遒劲有力，江澄仔细一看，左边还有落款，是若冰二字。
江澄忽然就想起王维的那首《辛夷坞》，不自觉间就念了出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江渔轻轻揉了揉江澄的头发：“这诗竟然像是为了这所小院而写。”
江澄踏入了庭院，四面打量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那心酸和悲伤仿若沸腾的水，一直在心底翻涌，他几乎想落泪。
“妈妈，”江澄忍着心酸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虞筝眼底忽而涌起一层泪花，叹道：“或许，这就是李道长所谓的缘分吧，就是可怜我的阿澄，才十八岁，就要困守深山。”
江渔拍了拍虞筝的肩膀，安慰道：“李道长说了，等阿澄身体好了，说不定也可以离开这里。”
虞筝抹去眼角泪痕，点点头：“但愿真的有用吧。”
江渔振作起精神，对江澄道：“阿澄，你自己四处看看，爸爸妈妈去搬些行李。”
江澄点头嗯了一声，走到了那几株辛夷花树下。他想小院名叫辛夷坞，想必这几株辛夷花开的时候应该十分好看。
江澄伸手轻触那株高大却无花的辛夷花树干，莫名生起了一丝熟稔之感。高大的辛夷花树忽然轻微摇晃着枝干，仿佛轻柔的私语。
一家三口一起打扫了小院和屋子，布置好房间，便正式住进了这所辛夷坞。
江澄住在了挨着辛夷花那边的房间，是小院曾经的主人居住之处，推开木质窗门便能看到那株无花的辛夷。虞筝在窗下放了一张黄杨木书案，光线好，适合江澄读书写字。
辛夷坞很有些年头了，整个院落充斥着古色古香的味道，但房屋却坚固牢实，丝毫没有腐朽的痕迹，在江澄一家搬进来之前，是山脚下一户姓蓝的人家世世代代所有。
原本虞筝以为要买下小院需要费不少口舌，谁知那家主人蓝憬一看到江澄，当即便将辛夷坞转卖给了他们，只象征性的收了些钱，唯一的要求就是主卧要留给江澄。
那户人家将小院看护得很好，在不破坏小院原本的内在结构和外部风貌的前提下也通了水电，更在小院后头开辟了新的后院，修了厨房和卫生间，但其实这所小院一直都没有人住过。
江渔问过，为何辛夷坞没人住却要如此细心看管维护，蓝憬只道是本家祖训，传了千年，他们这一支一直留守此地，只为等一个有缘人。
显然，江澄就是这个有缘人。
忙碌了一天，又是刚搬来，许多东西都没有准备，虞筝草草做了些饭菜，一家人对付一口，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的江澄有些累了，饭后便早早去歇息了。
睡前，他走到窗户边，借着屋檐下昏黄的灯光看了看那株无花的辛夷花树，默然片刻才关了窗睡下。
幽冷，阴沉，晦暗，隐隐的薄雾在河上漂浮，青石桥上的人只往一个方向行走，那便是河的对岸。桥头有一个女人，支着一口锅，熬着一锅汤，每个行色匆匆的人都会在女人面前停下，喝一碗汤，再走上那座青石桥。
一身箭袖紫衣的青年站在河边，迎着河畔的风，眼也不错地望着络绎不绝的行人，生怕错过了什么人似的。
“郎君，你还要等下去吗？这么多年了，你怕是都忘记你要等的人是何种模样了。”熬着汤的女人看着河边的紫衣青年，脸上都是不忍的神色。
紫衣青年眼神有些空洞，行人少了些，总归没有一个是他要等的人，他努力回想，那人的模样竟有些似真似幻了。他淡淡道：“我不会忘记他，只要我见到他，一定会一眼就认出他来。”
“何苦呢，等了一千多年了，或许他已经魂飞魄散，或许他已经忘了和你的约定，或许你们已经擦肩而过。”貌美的女人看着他，眼里的神色慈悲又温柔，也有着无尽的怜悯。“孩子，你已经很虚弱了，再耗下去，怕是不能转世投胎了。”
紫衣青年神情有些悲凉，却仍旧坚定：“我和他说好会等他，便绝不食言，他也从不骗我，就算灰飞烟灭，我也会等他到最后一刻。”
貌美的女人幽幽一叹：“世间痴男怨女，我见得多了，像你这么固执坚决的，却也是第一次遇到。小郎君，你过来，孟婆我破例替你算一算。”
紫衣青年茫然地走了过来，孟婆让他伸出手来，他便讷讷地伸出手。
孟婆执起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忘”字，金色法诀落下，再也无法转圜。紫衣青年神魂动荡，幽微的魂魄竟隐隐有了血红的光芒：“你骗我！”
孟婆慈悲的眼睛注视着他，摇摇头，温柔的话语度化着他：“时光漫长，连安魂礼都已失效，孩子，去吧，也许转世以后，才有机会再见着他呢？”
随着忘字诀生效，紫衣青年的怨气渐渐消散，很快他便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麻木地随着人群踏上了青石桥，到了河的彼岸。
只是孟婆却还是听到了，他微弱的声音，一直在念着一个名字。
“蓝曦臣，蓝曦臣……”
“蓝曦臣！”江澄大喊一声坐了起来，江渔和虞筝几乎下一刻就打开了门，虞筝紧张地抓住江澄的手问道：“阿澄，怎么了？”
江澄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眼神呆滞地看着窗子的方向，他醒来时似乎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眼前闪过。
“阿澄，做噩梦了吗？”江渔还算镇定，柔声问着。
江澄这才回过神来，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噩梦，只好摇摇头说道：“爸爸，妈妈，我没事了，你们去睡吧。”
“是不是山里太静太黑，你害怕了？”虞筝还有些不放心。
江澄摇头：“我不怕，反而觉得，这里很熟悉很安心。”
江渔握住虞筝的手，安慰道：“阿筝，别太紧张。”
虞筝略微安定下来，眼里涌上了泪花：“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江澄见母亲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勉强扯起笑容安慰道：“妈妈，你别这样，我会好起来的。”
江渔也揽过虞筝，劝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别惹得阿澄也难过，既然阿澄没事，我们就回去睡了，明天还得早起下山去买些东西回来。”
父母回房后，江澄才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的梦，很奇怪，梦里那个紫衣青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梦里发生的事也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只是，蓝曦臣又是谁呢？
第二天江渔和虞筝下山进城采买，江澄则留在了辛夷坞，虞筝特地拜托蓝憬一家照顾江澄。
按理说江澄十八岁了，已经成年，能自己照顾自己，但江父江母还是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原因就在于他身体真的很不好。
江澄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十八年来体质一直没能调养起来，还是大病小病不断，从小到大的学业几乎都是单独请的家教完成。江渔和虞筝都是事业有成的商界精英，人脉都很广，朋友或合作伙伴介绍过的中西医大牛不计其数，没有一个能让江澄的多病身改善哪怕一点点。
举凡生意场中人，多多少少都信奉一些风水堪舆之术，也便多多少少认识一些玄学大家，前阵子江渔的一个朋友就推荐了一位非常神秘的道长给他们夫妻俩，建议他们带江澄去算算。也就是这一算，才把他们一家三口算到了辛夷坞来。
江澄还记得那位看起来很年轻，但鬓角却生着白发的道长，他留着长发梳着道士髻，一身玄色道袍，是真的仙风道骨，天然一段超脱凡尘的风姿。
那位道长姓李，刚一见面，他就对着江澄说了一声“痴儿”，父亲刚说明来意，他便排出了江澄的紫微斗数盘，最后给出的意见是去往苏州附近寻一个山中小院住下，最多不超过三个月，江澄的体质就能好起来。
虞筝将信将疑，李道长也不吝啬多解释了几句，说是江澄并非体质不好，而是魂魄虚弱，需要去寻到那个有缘的山中小院，养魂固魄。
最后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江渔虞筝放下了手头的生意，奔赴苏州，寻访了无数地方，才终于找到了辛夷坞。
江澄坐在窗下的书案边，手托着腮望着窗外，有些哭笑不得，他是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者，却因为身体不好，被迫相信起了魂魄之说。
一阵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江澄微微偏头，屋外的辛夷花并未开放，想必是树本身的香味吧，他还记得屈原那句“辛夷车兮结桂旗”。
枯坐家中无事，江澄便下山拜访蓝憬一家。他们住在半山腰，离辛夷坞并不远。
一路上江澄一直能闻到那股奇异的香味，哪怕已经走到了蓝憬家，香味也还在他鼻尖萦绕。
蓝憬热情地招待了江澄，还留他吃了中午饭，饭后又请江澄一起在院子里喝茶。
江澄慢慢饮了一杯，忽然想起梦里那个紫衣人等了一千年的人也姓蓝，还真有些巧，他便随口问了一句：“蓝憬叔叔，你可听过蓝曦臣这个人？”
蓝憬神色微微变了变，随即笑了笑说：“他可是一千多年前，我们蓝家本家的当家宗主。辛夷坞便是后来他与道侣隐居之所。”
江澄有些震惊，看来自己会做那个奇怪的梦，或许正是因为住进了辛夷坞。
“道侣？好奇怪的称呼，为什么不叫夫人呢？”
蓝憬笑了笑：“志同道合的伴侣，可不就是道侣么？何况老祖宗的道侣并不是女人。”
江澄呆了一呆，这种家族秘辛也是能随便说给他这种外人听的吗？他该说什么才不会尴尬？
蓝憬轻轻拍了拍江澄的肩膀，笑道：“哈哈哈，没关系，这在我们蓝家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很相爱，很相爱，千年前都不忌惮世俗的眼光，何况是如今？”
江澄尴尬地赔了个笑脸，只是为何蓝憬一点也不奇怪自己会知道蓝曦臣这个名字？
想不通的江澄在太阳下山前回到了辛夷坞，那股奇香一直在他身边弥漫着。
这一天夜里，江澄没有再做梦，但他模糊地感觉到有一个一身广袖白衣的人守在他旁边，他并不害怕，反而备觉安心。
山中不知岁月，转眼江澄已在辛夷坞住了一个星期，虞筝惊喜地发现他的精气神确实比从前好了很多，这一个星期以来他睡得安稳，没有莫名其妙生病，也没有感到疲惫，反而每天都能精神满满地在房间里复习功课。
江渔和虞筝看着奋笔疾书的江澄，莫名觉得心酸起来，十八年了，他们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孩子，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健康、有活力，还肉眼可见的开心。
午饭很丰盛，作为一个自小在鱼米之乡、古之云梦大泽长大的人，江澄一直很喜欢莲藕排骨汤，今天的餐桌上便有这道菜，这一餐他便吃得格外饱。
吃得太饱的后果便是午后昏昏欲睡，江澄坐在黄杨木书案前，撑着头，眼前试卷上的文字出现了重影，没法去写了。
那股辛夷花树的香味又隐隐约约飘过来，江澄只觉大脑有些混沌，望着那棵无花的树，喃喃念道：“是你吗，蓝曦臣？”
也便是刹那间，那几树辛夷花竟纷纷颤动着花苞，花开千朵，红萼迎风，而那株一朵花苞也没有的树，也忽然结满了毛茸茸的花苞，一阵浓烈却不呛人的辛香中，满树雪白的花盛开如莲。
在这寂静的山中午后，几树辛夷花随风摇落朵朵或红或白的花儿，而漫天花雨中，片片雪白汇聚，一道白衣身影缓缓凝实，青丝如墨，额间系着白底蓝云纹的抹额，山风微拂，如瀑青丝与长长的抹额纠缠飞舞，广袖白衣衣袂翩翩，其人淡雅如兰，萧疏清远，舒朗无尘，便是谪仙人，亦不过如此。
江澄望着那人，几乎呆住了，不是因为他神仙般俊逸的模样，而是因为刻骨的熟悉和眷念，他眼底忽然涌起了热泪，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人只是站在树荫底下，一双水一般温润的眸子幽幽看着江澄，轻声说了一句：“是我，晚吟。”简简单单四个字出口，那双蕴满柔情的眼里便淌下泪来。
江澄缓缓站起来，泪珠如雨，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在忘川河畔等了蓝曦臣一千年的人，他想问蓝曦臣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要失约，可他还来不及开口，树荫下忽然不知从何处生起一阵大风，吹得蓝曦臣站不稳，抬起手去抵抗那阵莫名的风。
丝缕金光在蓝曦臣周身亮了起来，一股极强的拉扯之力在牵引着蓝曦臣，让他几乎要随着风飘走。
“晚吟！请你再等等我，这一次，蓝涣绝不失约！”蓝曦臣顶着肆虐的狂风，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整个身影便化作了丝丝缕缕星星点点的金光，随着那阵莫名的风一起消失了。
江澄头昏脑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手心隐隐发烫，他摊开掌心，一个金色的“忘”字微微发着光，颜色很淡了。
江澄很难受，他强撑着走到了床边，囫囵躺下，勉强盖好被子，闭上眼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江澄又做梦了，这次梦到的依然不是什么好事，梦里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一身箭袖紫衣的人，应该就是蓝曦臣所说的晚吟，他和蓝曦臣联手对付一个十分厉害的怪物，打得难分难解。
江澄仿佛沉入了梦境，自己就是晚吟，每一招每一式挥出，江澄都熟稔无比，也疲累头疼不已。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者从未见过这样阴邪的怪物，也从未见过如此灵光四溢电流滋滋的仙剑灵器。
混乱又疲惫的打打杀杀不知持续了多久，江澄头疼欲裂，那怪物当真厉害，最后江澄只看到紫色的仙剑刺穿了邪物脖子，脱力又重伤的晚吟被邪物的恶血喷洒了满身满脸，随后邪物一掌拍中了他，江澄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拍得身体都要破碎了，狠狠摔了出去。
蓝曦臣手里的白色仙剑也穿透了邪物的心口，伤痕累累几乎耗尽了灵力的仙剑主人也没能躲开邪物的濒死反扑，被死死扼住喉咙。
江澄只觉得自己好似漂浮了起来，九幽之下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拉扯他，他听到晚吟最后说了一句话：“蓝曦臣，我会在忘川河畔等你，记得来找我。”
蓝曦臣艰难扒开了邪物的手，邪物轰然倒下，他跌跌撞撞向晚吟走去，却摔倒在地，他近乎失声地道：“晚吟，等等我……”
江澄的意识迅速被拖出了梦境，他醒了过来。
头昏脑涨的恶心眩晕感消退，江澄爬起来喝了点水，点亮手机看了看时间，不过睡了十分钟不到。
他走到窗边，那几株辛夷都开了花，地上还有一地的落花，证明他先前所见不是幻觉。
自己和蓝曦臣还有晚吟，到底有什么渊源呢？方才的梦境也像前世记忆一般真实又朦胧，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前世今生？蓝憬他们这一脉守在深山守着辛夷坞，就是为了等自己吗？蓝曦臣又被那一阵风卷到了何处？
自从住进辛夷坞，发生的好多事都超出了江澄的理解范畴，他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昏昏沉沉又摸回了床上，躺下便睡着了。
因为身体一直不好，江澄几乎没有去学校上过学，他十八年的人生里接触过的人非常少，除了父母，就几乎只有医生和家庭老师，连个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同龄人都没有，寥寥几个有些微交情的同学也在他一次次辍学后失去了联系。他常常会想，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的存在除了父亲母亲，有谁会记得呢？
山中日月有时很快，有时又很慢，自从那天亲眼见着辛夷花下的蓝曦臣化作金光随风离去，又是几天过去，江澄既没有再做过梦，也没有再感受到守在身边的那个广袖白衣的人出现。
这天江渔进山去寻一味极其罕见的中药，是当初答应李道长的事，虞筝则在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想要自己的孩子一生无忧，有些事还是不能彻底放弃。
江澄依然在窗边写卷子，累了乏了就看看窗外那几株辛夷，只是树下不会再有那个一身白衣、抹额与长发纠缠的人。
江澄有些累了，放下笔揉了揉睛明穴，隐约间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他想可能是爸爸回来了，也就没在意，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辛夷花树下突然背对着他站了一个人，高高的个子，一身简单的衣着，整个人却透着清雅温柔。江澄霍然站了起来，似乎动静太大惊动了那人，他忽然转过身来，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了江澄的眼里，江澄张了张口，转身就走。
江澄出了房间，跑到了庭院里，正要往辛夷花树那边跑，却突然撞进一个人怀里，接着被紧紧抱住。
“晚吟，终于找到你了……”那人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喃喃低语一句，江澄便觉得自己的肩头湿润了。
一刹那间，江澄手心泛起了金光，那个平时看不见的“忘”字，正慢慢化作丝丝缕缕的光线逸散，许多记忆便纷至沓来，穿越了千年的时光阻隔，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想起风雨如晦的云萍城观音庙，他和蓝曦臣两种悲凉，一处黯然；他想起蓝曦臣出关后与自己夜猎中偶遇，一种孤独，两处神伤；他想起那天满城烟火，蓝曦臣握住他的手，闭上眼虔诚地吻上他的额头，他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处；他想起他们各自在各自的祠堂跪了七天七夜，只为得到蓝启仁的垂怜，只为得到父母在天之灵的宽恕；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共赴巫山，蓝曦臣眼里刻骨怜惜的泪光和永不留他一人的誓言；他想起他们与邪物搏命双双殒命时，蓝曦臣让他等等他；他想起自己在忘川河边徘徊了一千多年，却始终没有等来蓝曦臣。
“你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等了一千年？”江澄猛地推开那人，泪水肆意而下，“你食言了，我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了！”
虞筝早就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了出来，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肩膀颤抖似乎在哭，当下就急了：“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开！”
虞筝把江澄护在身后，怒目瞪着来人。
“虞夫人……蓝涣绝无恶意，能让我和阿澄单独解释一二吗？”
虞筝怒道：“解释什么？你们认识吗？”
“认识，”蓝涣眼里的水光还未干，“认识好久好久了。”他说着，忽然出手如电，轻点了虞筝的额头一下，虞筝顿时晕了过去。
江澄扶住虞筝，并不担心，也没有责怪蓝涣，他知道对方是知道轻重的人，更因为他知道对方绝不是会食言的人，自己应该给他解释的机会。
江澄费了不少力气送虞筝回房里躺好，这才回到院子里，蓝涣在等他。
蓝涣见他出来，直接一个箭步上前，再一次抱住了他。“对不起，晚吟，是我不好让你苦等，可并非蓝涣食言，是我实在没办法破除那妖物临终的诅咒，无法去往黄泉阴司。”
蓝涣放开他，微微低头碰了碰江澄的额头，神色也十分痛苦：“原本，我们是可以共赴黄泉的，就算相守得不够久，能一起赴死，也算了无遗憾，可那妖物临终以神形俱灭为代价，诅咒我永远无法踏入黄泉进入轮回，他想要我魂飞魄散，想要你再也见不到我。”
江澄强忍着眼泪，担忧地问：“那你又是怎么变成一边踏入轮回一边却又留在辛夷树内？”
蓝涣深深一叹，话语里都是庆幸：“或许是上天垂怜，我无法踏入黄泉，便飘飘荡荡回到了我们的辛夷坞，兴许是平日里听多了裂冰的箫声，其中一株辛夷竟修出了灵识，它自封灵识，容纳了我的魂魄，使我的魂魄不至于随日月流转而消散，但也只能困在辛夷树内。”
蓝曦臣被隔绝在辛夷树内，连蓝氏的问灵都问不到，他便只能待在树里，一千年来靠着对江澄的思念和绝不能失约的信念支撑，经年弥月间也修炼出了强大无匹的灵魂，三百年前开始，他可以短暂脱离辛夷树，二十年前，他成功割裂了自己的灵魂，让他的一魂一魄彻底脱离了辛夷树。
原本他打算让这一魂一魄去山下寻蓝憬一族的人想办法帮他找江澄的转世，不料还未下山，便遇到了一位鬓生霜发的道长，一盏引路灯，一道引路诀，强行把他的残魂送入了轮回。
“所以……你痴痴傻傻了十九年？”江澄眼里掉下泪来，割裂灵魂，是何等的痛苦，“那你前几天是被轮回之力强行送回了转世的肉身？”
“是，父亲母亲不知从哪里寻访到了一位厉害道长，指点他们送我回苏州旁支家住一阵，或许是转世之身离我的魂魄很近，感应到了我的魂魄所在，轮回之力无比强大，这才将我的魂魄强行带出了辛夷树，与转世之身里的残魂融合。”
主魂与残魂融合之后，蓝涣沉睡了好几天才苏醒，之后便不再如从前泥塑木雕一般痴傻，因为是后天融合，更保留了蓝曦臣的所有记忆。
那日江澄喊出“蓝曦臣”这三个字的时候，他便知道，虽然已经转世，他还是他的晚吟，他一定还能再记起他们的从前，蓝曦臣的魂魄才现身相见，待他主魂与残魂融合后醒来，更是迫不及待上山来寻江澄。
果然，江澄什么都记起来了，上天也算怜悯他们深情不移，给了他们一个转世再续前缘的机缘。
“晚吟，对不起，若非我被困树中，又怎会害你在九幽之下消磨千年。”蓝曦臣又痛又悔，再一次紧紧抱住了江澄。
江澄反而庆幸地笑了：“若非我坚持等你，已不知转世轮回了几世，恐怕早就将江晚吟的记忆丢失殆尽。还要感谢孟婆，若非他骗我，在我手心写下忘字诀，我可能还在忘川河边等你。”
“谁说神仙无情，他们其实，也爱着苍生。”蓝曦臣含泪道。
江澄微微推开蓝曦臣，盈满雾气的杏目望进那人的眼里：“欢迎回来，我的蓝宗主。”
蓝曦臣也满目柔情地看着江澄，柔声道：“欢迎回来，我的江宗主。”
“那我的蓝宗主，我们该怎么跟爸爸妈妈解释？”江澄眼里的泪还未干，却笑着问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蓝曦臣想了想道：“一起去找那位厉害的道长还愿，让他来解释一二？”
在江澄和蓝涣共同努力下，两家人在蓝憬家碰了面，父母们纷纷感叹，两个孩子还挺有缘，一个身体不好灵魂虚弱，一个神志不正常痴傻十几年，却都得到了同一个人的指点，来到了这里，也都很快恢复了正常。
蓝涣的父亲提议一起去道观还愿，正中了蓝涣和江澄的下怀，一行人说走就走，立刻便出发去往了那位道长修行的道观。
李道长甫一见到江澄和蓝涣，便点了点头，随后只说了一句话，便送客闭门了：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他二人，是宿世的缘分，合该要厮守一生不能拆散的，顺应缘分，自然岁岁无忧。”
父母四人面面相觑，李道长的点化真的让他们的孩子好了起来，他的话，他们自然是信服的，何况……
江渔和虞筝想起了江澄出生的时候，他们两人看着小小的孩子，不知为何竟都泪流满面，深深的亏欠和愧疚萦绕在心头无法散去，江渔当下就拍板给孩子起名江澄，就好像，他天生就该叫这个名字，就好像他从来都是他们的孩子。
而蓝涣的父母也想起了脱口而出为孩子起的名字，想起孩子小时候被发现神志混沌恐怕会终生痴傻，他们决意要照顾他一辈子也绝不放弃他，好像上辈子没有对他尽过做父母的责任，这一次一定要弥补他似的。
如果他们与孩子之间有上辈子的缘与债，那他们两个孩子之间有宿世的缘分，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蓝涣和江澄两人独自回到了辛夷坞，这里有他们从前最美好最甜蜜的记忆。两人手牵手站在大门口望着匾额，回想起了当年定居此处时，给小院起名的事。
那时蓝曦臣在院子里种的，有江澄喜欢的紫色的花，紫藤萝，也有母亲喜欢的同样是紫色的龙胆花，他还种了几株辛夷花，只因它们盛开时，花朵像极了江澄最喜欢、山中却不便种植的莲花。
江澄很是喜欢这所小院：“我的家是莲花坞，以后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了，你看那些辛夷花，白如玉雪，清丽雅致，像极了你，所以，这里就叫辛夷坞吧！”
蓝曦臣心里一暖，抱住江澄，在他唇上轻啄一口，在心中祈祷，不求天长地久，但求生生世世。
正如此刻的蓝涣，也在辛夷坞的门口，揽住了江澄，献上柔情如水又深情似海的一吻。
“！”江澄睁开了眼睛，望着头顶青莲色的帷帐，竟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是梦是醒。
江澄躺着一动不动，缓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回过神来。
太荒谬了。江澄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昏脑涨十分不适，好冗长的一个夜晚，好冗长的一个梦，只是梦也太真实了，仿佛自己真的与蓝曦臣经历了两世的爱恋。
这真的太荒谬了，他和蓝曦臣根本没有太多的交集，从前也只是在各家清谈会上或世家之间的往来中见上一见，礼貌又疏离，更不谈如今，蓝曦臣还在为了他的好义弟闭关。
他无法自控地怀疑，梦里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个奇怪的梦而已？那些和蓝曦臣在一起的记忆，那些在忘川河边徘徊的记忆，都真实得让他心神俱碎，和蓝曦臣转世重逢也真实得让他既忧伤又喜不自胜。
他心里不能自已地又心痛又想念，突然间很想见到蓝曦臣，很想很想。
明日便是他们云梦江氏的清谈会了，蓝曦臣他会出关吗？会出席莲花坞的清谈会吗？他以后会放下那些糟糕的旧事，来与自己相爱吗？
江澄嗤笑一声，自己真是好笑，难道竟然因为一段似梦非梦的际遇，真的对蓝曦臣产生了别样的感情？
果然还是太荒谬了！
江氏的清谈会相较来说，比蓝氏的清谈会更受人欢迎一点，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不必“吃苦”，也不必面对蓝启仁想起曾经求学时的阴影，就只有一点不好，便是江宗主的脸色，不比蓝曦臣来得温柔和善。
只是今日的江宗主明显有些不对劲，时时在走神，对前来与会的各门宗主也有些过于冷淡和敷衍，招呼一声便让其他弟子作陪，他自己则一直望着莲花坞大门的方向，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像是在抗拒什么。
其他宗门的人已陆续到齐，蓝氏还没有人来，时辰已不早，大弟子江梧低声询问道：“宗主，清谈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还在等什么人吗？”
江澄还未开口，门口接引弟子扬声通传：“姑苏蓝氏到！”
白衣翩然，抹额飞扬，是蓝启仁带着小双璧来了。
不是蓝曦臣。江澄心里忽然涌起巨大的失望，随后又强行压下去，与蓝启仁恭敬又不失宗主气度地见了礼，让江梧引他入大殿就坐。
江澄自嘲一笑，他大概是疯了，竟会期待蓝曦臣突然出关，就只是为了来云梦出席清谈会。他们之间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关系，自己因为一场似是而非似梦非梦的奇怪经历发疯了，难道蓝曦臣也能莫名其妙发疯？
太荒谬了，江澄，难道你竟能因为如此荒诞不经的事，平白爱上一个交集不多的男人吗？
江澄努力压下乱糟糟的思绪，正要转身去往清谈会大殿，接引弟子惊诧的声音把他拉扯了回来。
“蓝宗主？！”
江澄一怔，不敢置信地转回身望向大门那边，蓝曦臣就这么迎着他微微颤动的目光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还有些许憔悴，胸膛也微微起伏，或许是消耗了大量灵力用传送符赶来的，那张差点因为忘川河的阴气侵蚀而遗忘的脸，此刻却是如此清晰又生动，忧郁而多情。
仅仅只是对视一眼，堪堪十年的相爱相守，一千多年的等待，最后的重逢和互相救赎突然就变得真切无比，江澄几乎瞬间泫然欲泣。
蓝曦臣眼神很温柔，沉默地看着江澄，眼底似乎有点点泪光。
太荒谬了，江澄想，他努力恢复了镇定，与蓝曦臣见礼，请他入场。
如今仙门太平，清谈会乏善可陈，也就只剩下各个宗门之间联络感情，闲话儿女之事，再提些不温不火的建议，倒也不需要江澄费心思去听去讲些什么。
蓝启仁倒是十分惊喜，没想到曦臣竟自己出关，还赶来出席清谈会，只是他也有些纳罕，侄儿突然出关不说，还不顾蓝氏已经有人与会，仍赶来赴会，这多少有些奇怪。
江澄规行矩步地挨过了这一天，待晚宴过后，送走了大大小小宗门的人，再送走聂怀桑，及至送走蓝启仁和金凌，蓝曦臣却还没离开。
江澄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来，也不知他为什么耽搁到了最后，可天已入暮，蓝曦臣该回姑苏了。
两人并肩缓缓往莲花坞码头走去，一个纠结挣扎，都没有发现另一个似乎在有意拖延。
落日最后一丝余晖也没入地平线，莲湖的晚风带着荷香，从纠结迷惘中唤醒了江澄。他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开口道：“泽芜君，江澄还有些琐事，便不再相送了，泽芜君一路保重。”
蓝曦臣抿了抿唇，罕见地没有开口，两人互相一拜，便各自转身，一个该回姑苏，一个该回莲花坞。
江澄脚步沉重，沉重的心情也让他走得很慢很慢。他好难过，明明好像经历了一千多年，有过两世的深爱，现实却是他和蓝曦臣形同陌路，他抑制不住地难过，一切都变了，蓝曦臣提前出关了，他不会再和他在夜猎中偶遇，也不会再与他在满城烟火下互表心迹，他们的关系将永远不冷不热，成为彼此生命里再普通不过的过客。
既然没有未来，又何苦要知道那些宿世缘分？江澄停下了脚步，心里止不住地想回头，想再看一看蓝曦臣，理智却让他不要回头，忘了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吧。
江澄不知道自己停驻了多久，蓝曦臣应该早就御剑走了，便是回头，也见不到他了吧？
他实在熬不住了，眼睛胀得厉害，霍然转身回头，杏眸却不由得微微睁大，原本应该早就离去的蓝曦臣正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此刻见他回头，一声“晚吟”，仿佛被千年的时光浸泡，温柔到极致，摧心裂肺肝肠寸断，声音里蕴含的浓烈思恋，几乎瞬间就让江澄落下泪来。
蓝曦臣的眼里也蓄满了泪，只一眨眼，便滚落了一地。
两人不由自主朝着对方走了过去，蓝曦臣将将走了两步，便迈开步子飞也似的奔向江澄，而后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紧紧箍住他的腰身。
“或许晚吟会觉得太荒谬了，可既然未来会相爱相守，为何非要蹉跎良久，为何不早一些相爱相守？”蓝曦臣闭眼垂泪，“我要如何忍耐，才能等到三年甚至四年后，再于夜猎中与你偶遇？”
“不荒谬，一点也不。”江澄也抱紧了蓝曦臣，原来他也知道了纠缠千年的未来之事。
“我提前来爱你，你介意吗”蓝曦臣声音哽咽，恨不能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是我的荣幸。”江澄死死咬住薄唇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蓝曦臣松开江澄，倾身吻去他眼角的泪珠，然后衔住他柔软的唇，献上深情又缠绵的一吻。
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二人。
——完——
终于写完所有点梗啦，撒花~~~~~
这篇和上一篇《花非花》一样难写，考虑了很久才定下大纲，希望有甜到大家，如果没甜到的话，还有两个彩蛋，绝对甜，一千六百多字，快赶上个别同担的一篇更新了【瘫，我太能啰嗦了吧大概。
那么，红心蓝手评论收藏和粮票，你们打算留下哪一个？只留粮票的是坏人，哼！！！！！
互动时间：
1、辛夷坞的匾额是谁题写？答案在《莞莞不类卿》里哦~
2、李道长怎么两鬓霜白了呢？
【曦澄】花非花
题解：花不是花，此人未必是彼人
我知道什么样的标题会吸引你们点进来，但我很倔强。
是荷宝 @紫荷欲蓝烟 的点梗，但其实偏离了她的要求太多，出入真的太大了，我都不好意思说这是写的她的点梗了。
全文两万字出头，慎入。自觉还蛮甜的，希望荷宝和所有点进来看的读者食用愉快。
以下正文：
花非花
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
江南春日，柳丝正长，众芳摇落，烟雨濛濛，清明前后雨水总是很多，被雨洗过的山里，草木芬芳，连泥土都带着清香，千里莺鸣，黄鹂浅唱，行走山林间，何人不觉心旷神怡？
“大家小心，如今已过清明，当心惊了蛇虫，...
题解：花不是花，此人未必是彼人
我知道什么样的标题会吸引你们点进来，但我很倔强。
是荷宝 @紫荷欲蓝烟 的点梗，但其实偏离了她的要求太多，出入真的太大了，我都不好意思说这是写的她的点梗了。
全文两万字出头，慎入。自觉还蛮甜的，希望荷宝和所有点进来看的读者食用愉快。
以下正文：
花非花
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
江南春日，柳丝正长，众芳摇落，烟雨濛濛，清明前后雨水总是很多，被雨洗过的山里，草木芬芳，连泥土都带着清香，千里莺鸣，黄鹂浅唱，行走山林间，何人不觉心旷神怡？
“大家小心，如今已过清明，当心惊了蛇虫，被咬了就不好了。”
林间一群身着白衣的年轻人三两并排行于山间小路上，领头的那位稳重温雅，声音不高不低提醒了一句。
“怕什么，咱们一群修行之人，还能怕蛇鼠虫蚁？”他身旁另一个年龄相仿的人却不以为意扬声道，“思追，你这性子怎么越发像泽芜君了？你不是含光君带大的吗？”
原来这一群年轻人正是蓝家的年轻弟子，昨夜由蓝思追和蓝景仪带队出来夜猎，如今正要返回云深不知处。
蓝思追无奈道：“景仪，不可懈怠，蛇鼠虫蚁虽小，却也可能惹来麻烦无数，万不可轻视。”
“是是是，都听你的。”蓝景仪有些无奈，思追真是越发唠叨，一本正经。
正说着，一弯清潭出现在前方斜坡之下，蓝景仪喜道：“正好想打些水，思追，我去去就回。”说罢蓝景仪便纵身跃下，几步走到了水潭边上。
潭水十分清澈，连潭底的沙砾和水草都清澈可见，蓝景仪取出水囊，在潭中灌水。
不料忽然白光一晃，潭底忽然跃出一条白蛇迅速攀上蓝景仪手臂，盘旋而上，张开嘴吐着信子一口朝着蓝景仪脖子咬下！
蓝景仪反应迅捷敏锐，探出食中拇三指出手如电钳住了白蛇的七寸，差一点就教它咬了。
“哎哟喂！思追你个乌鸦嘴！”蓝景仪嘟囔道。
蓝思追虽然离得较远，却也看清了那条小白蛇突袭蓝景仪，他让其他弟子留在原处小心防范，自己则纵身跃下，到了蓝景仪身旁。
那白色小蛇周身隐隐有灵光流转，显然是修行有数的精怪。蓝思追道：“怕是你扰了他修行，坏了他清净，它才会攻击你。”
蓝景仪点头，任那小蛇扭动，仔细看着那蛇，不过片刻，忽然觉得头皮发麻，这蛇果然灵性，只怕修行有成，他竟觉得那看似与普通蛇无异的脸透出一股子冷傲和杀气。
哎哟喂，这神情像极了发怒时的江宗主！蓝景仪有些惊恐地看着那条白蛇，差点手一松让那蛇溜之大吉。
“这蛇有些意思，我得带回去观察观察。”蓝景仪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蛇，取出了封恶乾坤袋，嘴角一笑：“对不起了，跟我回云深不知处吧。”
蓝思追皱了皱眉：“景仪，此蛇有灵，不知其本心善恶，要当心。”
蓝景仪拍拍胸脯保证：“放心吧思追，我理会得。”
可惜，蓝景仪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条蛇，他将小白蛇带回云深不知处后不过两天时间，那小白蛇便逃出了他设的禁制，不知所踪。
蓝思追得知后，叹道：“都说了叫你当心些，也不知会不会掀起祸事，这蛇，我总觉得它邪性。”
蓝景仪忽然想起了那蛇透出的杀气和冷傲，不由得寒噤了一下，喃喃道：“确实有些邪性，思追，你说它会逃出云深不知处吗？”
蓝思追摇摇头：“云深不知处的禁制固若金汤，以它的能力恐怕跑不出去，但它躲在山上，也不好找到它。”
“那可怎么办？”蓝景仪有些着急了，“此事需要上报给宗主吗？”
蓝思追觉得此事可大可小，不容忽视，应该禀报宗主，于是二人匆匆赶去了寒室向蓝曦臣禀报此事。
蓝曦臣自出关以来，多半时候是在寒室静心修心，整理古籍。蓝启仁对此时常愤怒而又无力，蓝曦臣能出关已经十分不易，他想推他一把走出阴影，却也无力去推，他的兄长为情所困，他的侄儿为义所困，他能怎么办呢？
小双璧到寒室小院的时候，蓝曦臣正在院子里煮茶，茶烟袅袅，檀香溟溟，静谧得不忍打扰。
“泽芜君。”小双璧一起躬身行礼。
蓝曦臣抬眼看向二人，淡然一笑道：“思追，景仪，可是有事？”
蓝景仪带着愧色回禀道：“泽芜君，日前弟子夜猎时带回来一条修行有成的白蛇，只是看管不力，让它逃出了禁制，如今它应当还在云深不知处，只是下落不明，虽然未知其心性，但我和思追都觉得它恐非善类，怕会闹出乱子，是以才想先向泽芜君禀报。”
“哦？”蓝曦臣放下茶盏，略一思忖，才道：“不必惊慌，先告知云深不知处上下人等白蛇逃走一事，心中有数就好，不必大肆搜捕。”
蓝思追和蓝景仪领命退下了。
蓝曦臣摩挲着茶盏，心中思量，万物灵长尚且修行不易，何况是蛇类，既然尚不知它心性，且先看看它到底意欲何为，若有为恶迹象再捕杀之。
蓝曦臣又静坐片刻，起身正要进屋，听觉灵敏的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异响自寒室后院传来。他心下微动，脚步轻移，无声无息来到了后院，只见一紫衣人倒在地上，蓝曦臣悚然色变。
“江晚吟？”
蓝曦臣快步走过去，扶起躺在地上昏厥的人，心中十分惊异。“江宗主？你怎么了？醒醒。”
江澄眉峰微蹙，缓缓睁开了眼睛，待看清楚眼前人，他先是十分惊讶，然后直勾勾地盯着蓝曦臣，那双漂亮的杏眼盛满了星光似的。
就是……神情不太像江宗主，倒更像年轻时的江公子。
蓝曦臣不知该不该松开手，略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江宗主，你还好吗？”
江澄似乎是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站了起来，笑吟吟对蓝曦臣一拜：“多谢泽芜君。”
蓝曦臣竟难得失态地一愣，江澄何时会这样笑了？他略微收敛自己的讶然之色，笑容淡淡道：“江宗主，你为何会在云深不知处？”
江澄似乎是顿了顿，思考了一下什么，这才慢悠悠道：“说来话长，出了点意外，泽芜君可否容我在贵仙府休养几日？”
蓝曦臣看着江澄，眼神微闪，点点头道：“自然可以，只是恐怕不好对外解释江宗主为何会在此处。”
江澄略一思索，道：“那我能否借住寒室一隅？过两天等我休养好了……”
江澄话未说完，突然面色一白，豆大的冷汗挂在了脸上，他伸手按住一侧太阳穴，另一只手捏了个诀稳住身形，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蓝曦臣伸手扣在了江澄手腕上扶住他，关切地问道：“江宗主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内伤吗？”
江澄脸色一时白一时青，过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见蓝曦臣神色关心，他便脱了力似的靠在蓝曦臣怀里，口中虚弱道：“无妨，旧伤复发，有些乏力罢了。”
蓝曦臣眼眸微垂，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沉默后，他双手扶起江澄：“江宗主的手好凉，先进屋休息吧。”
江澄冲着他笑着道谢，便在蓝曦臣的搀扶下进了寒室。
进门的一瞬间，江澄似乎感觉到了灵力的涌动，好似有什么结界或是禁制解除了。他略微思索了片刻，未做他想。
蓝曦臣将江澄安置在卧室的桐木榻上，口中道：“委屈江宗主歇在此处。”
江澄展颜一笑：“多谢泽芜君。”
蓝曦臣眼眸微弯：“江宗主可不要乱跑，否则不但你解释不清，我恐怕也解释不清。”
江澄点头：“好的泽芜君。”
蓝曦臣又道：“江宗主先休息吧，宗门里还有些事务在下需要去处理一下，失陪了。”
江澄笑意盈盈：“泽芜君请便。”
蓝曦臣一笑，离开了寒室。
离开寒室后，蓝曦臣并非去处理宗门事务，而是去了藏书阁。
他搬出了一大堆古籍旧典，一边翻看，一边皱眉思索，似乎有什么十分不解的问题困扰着他。
而他走了之后的江澄盘坐在桐木榻上，脸色仍十分难看。
他咬着唇，身子微微颤动起来，双手在身前虚划结印，若蓝曦臣此刻在此处，他便能看明白，江澄结的是一个固魂守魄印。
难道江澄受了什么伤让他魂魄不稳吗？
江澄睁开了眼睛，看起来虚弱极了，脸色十分苍白，气喘不已。
缓了好半天，他才平稳住了呼吸，心中暗道果然厉害，还真是意志力坚定顽强，不容小觑。
他抬脚想要走出寒室，又想起蓝曦臣的吩咐，怕引起事端，只能又坐回榻上继续打坐。
“不行，必须得快些离开此处，变数太多恐有危险。”江澄喃喃念道。
这一日直到深夜，快到蓝家的宵禁时，蓝曦臣才回到了寒室。
他推门而入后，才发现江澄已经在榻上熟睡，他脚步轻移，到了江澄榻前，坐在了一旁的雕花木椅上，凝视着江澄。
而“熟睡”中的江澄却双手扣着固魂守魄印，心中念头飞转：“大晚上的不睡觉，坐那儿看着我干什么？有古怪。”
蓝曦臣抿着唇角，神色凝重，刚想起身，江澄揉了揉眼睛看过来：“泽芜君你回来了？”
蓝曦臣笑了一下：“抱歉呀江宗主，事情太多忙到现在，竟忘了给你送饭过来。”
江澄摇头道：“倒也不饿。”说着起身，结果不知怎么脚下一软，倾身倒向蓝曦臣。
蓝曦臣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眉，接住了江澄，口中道：“江宗主当心。”
江澄想站起来又软软地滑了下去，若非蓝曦臣扶着他，他恐怕已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抱歉呀泽芜君，伤未痊愈，总是乏力。”江澄半靠在蓝曦臣怀里，眼神柔软带着歉意，目光清亮地注视着蓝曦臣，竟是三分柔软三分羞怯，这要是个姑娘家，只怕颇有娇柔不胜春寒，媚眼花羞月怯之态。
蓝曦臣目光微凝，垂下了眼眸，淡淡道：“蓝某粗通医理，不然让蓝某替江宗主把脉一探？”
江澄不动声色地起身，脸色又有些不太好，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滑。“不、不劳烦泽芜君了，我多休息便可。”说罢他回到榻上躺下来，拉过薄被盖好，闭上了眼睛。
蓝曦臣面容虽然含笑，眼底却略带着冰冷。
“江宗主好好休息，蓝某吹奏一曲，安神助眠。”蓝曦臣取下腰间裂冰，在掌心一转，随后挥手在寒室周围布下隔音结界，将玉箫置于唇边，泠泠箫声便响了起来。
躺在榻上的江澄听着箫声，却并没有安然入眠，反倒觉得躁动不安魂魄不稳，灵魂似乎想要冲破躯体的束缚得到自由。
他死死扣着固魂守魄印，却不曾出声阻止蓝曦臣继续吹奏。
蓝曦臣闭着眼眸一边吹奏，一边放开灵力探查，他能感觉到江澄魂魄的不安，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微弱的银铃轻响之声。
箫声转而愈发低沉，丁铃声又消失了，蓝曦臣疑心自己听错了。一曲毕，收起裂冰，他疑虑重重，他吹的可不是什么安眠助神的曲子，江澄却没有疑心？
蓝曦臣一夜未得好眠，查了一天的典籍藏书，思考了一夜，也不敢确定江澄的反常是什么缘故。
这个江澄，说话行事与江宗主完全不同，他爱笑，似乎很好说话，而江宗主几乎不笑，总是冷着一张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这个江澄还有意无意往自己身上贴，眼神楚楚可怜，柔软如春水，江宗主是绝不可能露出这种神情做出这种动作的。
还有，他先前扶江澄的时候刻意暗中扣了一下他的脉门，江澄的手非常冷，脉象也很奇怪，实在教他弄不清楚背后到底有什么事端。
蓝曦臣忽然想到，莲花坞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江宗主又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如今仙门好容易换来的太平，可不要再出什么大事才好。
翌日一早，蓝曦臣还是按着固有的作息习惯醒了过来，眼底有些不太明显的乌青，一夜忧思，此时一醒，又上心头。
江宗主是个让人敬佩亦让人心生怜意的人，一个人独自撑起云梦江氏那么多年，至亲尽失，挚友分道扬镳，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孤独又决绝，蓝曦臣忽生一些同病相怜之感，自己看似有亲有友，最后却为友所叛，为亲所不解，何尝不是孤独的。
“唉。”蓝曦臣轻叹一声，起身梳洗换衣。
待收拾妥当一切，江澄还在沉睡。蓝曦臣犹豫着接下来要怎么办。他推门出去，又掩上门，结果刚走到院门口开了门，蓝思追领着一个人正准备敲门。
“泽芜君！”蓝思追和来人一起躬身行礼。
“是江梧公子？”蓝曦臣有些惊讶，江澄的大弟子近些年崭露头角，他也是认识的。
江梧再次对蓝曦臣一拜，神情肃然，眼眶微红：“泽芜君，晚辈有事相求，请泽芜君屏退左右。”
蓝曦臣见他眼中带泪，忽然心中有感，他对蓝思追一点头，蓝思追便行礼告退离去。
等蓝思追走远，蓝曦臣犹豫着要不要请江梧进屋详谈，毕竟里面还躺着一个江澄，事情处处透着怪异。
不料江梧却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他就是一个叩拜大礼，声泪俱下：“求泽芜君出手相助！”
蓝曦臣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发生了何事？”
江梧并不起身：“请泽芜君随我到莲花坞，晚辈自当和盘托出，放眼当今天下，晚辈能求的，也只有您了，求您，看在昔日也曾与师父并肩伐温的情谊上，慷慨相助！”
蓝曦臣连忙扶江梧起来，他深深理解江梧所言不虚，江宗主性子孤傲，便是死，恐怕也不会向忘机和魏公子求助，若是事情棘手，还真的只能自己出手。
同为四大世家的宗主，同为从艰难困苦中走过来的宗主，同为少年便担大任的宗主，同为山巅寂寞雪的宗主，蓝曦臣没有理由不帮这个忙，何况寒室里那个谜团恐怕也有些关联。
“江梧公子安心，待我交代一二，便随你赶回莲花坞。”蓝曦臣让江梧在院中稍待片刻，自己则进屋，且看屋中那位江澄怎么说。
孰料进门一看，榻上的人竟不见了踪影，蓝曦臣神色微变，看来这个江澄绝不是真正的江澄，江梧一来他就跑了。
蓝曦臣扫视寒室一番，心中冷哼一声，所幸寒室只是他起居休憩之所，倒也不怕他窃取什么机密要物，只不知他会躲去什么地方。
“事情似乎越发复杂了。”蓝曦臣心中暗忖着，闭眼深吸一口气，有些疲惫。
也就在他闭眼的刹那，一道白光钻进了他的袖子里，眨眼便风过水无痕了。
蓝曦臣提上朔月挂好裂冰，告知了蓝启仁自己有事去一趟云梦，随后便与江梧一起赶赴莲花坞。
到了莲花坞大门，蓝曦臣便感应到禁制大阵已开启，看来，江澄遇到的问题不简单。
江梧解开禁制，带蓝曦臣踏入了莲花坞，随后又要去开启禁制，蓝曦臣抬手阻止了。
“开启禁制防御，反而会让有心人察觉莲花坞有异，不若以不变应万变，江公子既然信任蓝某，蓝某自然不负相托，守得莲花坞安宁。”
江梧感激不尽，对着蓝曦臣又是一个大礼，便听从了他的话，撤了禁制。
稍作休整后，江梧便又带着蓝曦臣去了江澄的住处霜飞榭。彼时江澄正坐在院中石桌旁，目光一直望着远处十里莲湖，仿佛并没注意到蓝曦臣和江梧的到来。
江梧示意蓝曦臣少待片刻，而后径直走到了江澄面前，蹲下来，轻声道：“宗主，我请了蓝宗主来看你，他会帮你好起来的。”
江澄没什么反应，那双杏目没有神采，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好似丢了魂。
江梧低低一叹，起身对蓝曦臣道：“泽芜君，您亲自看看师父的状况吧。”
蓝曦臣也觉出了不对劲，几步上前到了江澄面前，江澄只是眼瞳微动看了蓝曦臣一眼，便维持看着蓝曦臣的样子，动也不动。
“江宗主，蓝涣便冒昧了。”见江澄这般模样，那些虚礼不要也罢，他拉起江澄的手腕，搭上了他的脉搏。
脉象还算正常，灵力也正常，神情呆滞空洞，往日总挂在脸上的冷傲神色换作了如今的平静冷淡，又毫无生气。蓝曦臣沉默片刻，几乎可以断定，江澄是魂魄不全，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江公子，江宗主是因为何事，又从何时变成这样的？”蓝曦臣轻轻放下江澄的手，沉吟道。
江梧道：“是前几日夜猎回程时，与一厉害邪祟拼杀之后，突然变成这样的。”
“当时清心铃可有异动？”蓝曦臣又问。
“似乎没有。”
蓝曦臣微蹙眉道：“江宗主恐怕是被邪祟伤了魂魄，部分魂魄离体，才致如今的局面。”
江梧也道：“晚辈等人也如此猜测，只是再返事发之所，却并未寻到残魂。”
蓝曦臣又问：“江宗主在何处出事？”
江梧道：“正是姑苏境内一座山头，那时夜猎结束，晚辈随宗主返回云梦时忽然感应到一阵异动，便进山查看，恰好撞见妖物在生吃活人，一番搏斗后，宗主中了妖物一击，妖物也被宗主重伤，可惜被它逃了。”
“是何妖物？”蓝曦臣凝眉。
“一个无脸男，看不清本源，晚辈猜测，它可能是刚刚化形的大妖，恰好被我们撞见了。”
蓝曦臣不曾想竟是在姑苏境内出事，那么替江澄找回散佚的魂魄也算义不容辞了。他略微沉思，对江梧道：“明日我去事发之地看一看，此处可有空置的房间予我住下？江宗主现下魂魄残缺不稳，易招来阴邪之物，若那大妖不死，恐怕也会来报复，今夜以后，江宗主的安全由我来负责。”
“这……怎好如此劳烦泽芜君？”江梧有些举棋不定，其实蓝曦臣说的未尝不是他的担忧，但倘若江澄复原后得知欠了姑苏蓝氏这样大一个人情，恐怕会介意。
蓝曦臣道：“生死事大，不容有失，江公子无需客气，既是在姑苏除妖受伤，蓝氏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江梧沉吟半晌，也罢，是他请了蓝宗主来，事后师父若介意，大不了自己挨一顿打骂，总之师父要紧。
“那便有劳泽芜君，江氏上下感激不尽！”江梧拜道。
江梧自去安排人把江澄主屋旁的耳房打扫整理出来，蓝曦臣则坐在江澄对面，看着沉默不语眼神空洞的江澄有些出神。
蓝曦臣回想过往，与江澄的交集确实不多，莲花坞覆灭，射日之征，三尊结义，聂明玦身死后聂氏衰落，这期间江澄和云梦江氏一直都处于一种微妙的孤立状态，如今细想下来，江澄的振兴之路一直很艰难，修鬼道的师兄的确曾是最强大的力量，可同样引来了无尽的麻烦和忌惮，他好像从来没有顺遂过。
但即使这样艰难，在另外三大世家的夹缝之中，他却依然能让云梦江氏屹立不倒，及至如今，经过金光瑶之祸后，金家不可避免地衰落，蓝家也受了不小的负面影响，聂家虽隐隐崛起，到底还不如从前聂明玦在时，而独立事外的云梦江氏，反倒隐隐有了问鼎仙门的实力。
人人都道江澄手段厉害，惹不起，可若非如此，云梦江氏和他自己，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蓝曦臣虽然超脱，可并非不懂这些世家宗门之间的龌龊，何况他一直信任着、支持着、以为他一心造福苍生的金光瑶，最后用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在这看似超然的修仙界活着的，终究都还是人，七情六欲贪嗔痴，六尘沾满，又如何六根清净？江澄能保持住他的中立，已十分不易。
是以江澄的名声与自己是两个极端，偏偏也只有他，能在金光瑶之乱中独善其身。
只是若此时传出江澄失魂之事，恐怕那些与云梦交恶或忌惮江澄的人，会有所动作，江澄此刻的处境，确实很危险。
蓝曦臣思及此处，想起了云深不知处那个“江澄”，眉峰微蹙，会不会他与江澄散佚的魂魄有关？
对面的江澄仍旧望着满湖的藕叶，眼底空无一物。蓝曦臣恍惚间觉得，江澄脸上那凌厉又冷峻的神色褪去后，那黑沉沉的眼底蕴满了悲伤和忧郁，孤独和心冷。
不言不语，毫无生气，两眼空空，神色忧郁，柔软的破碎之感与平日冷硬坚定目下无尘的强硬姿态，反差大到蓝曦臣竟对江澄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之情和保护之欲。
蓝曦臣忽然觉得自己好笑，大约是这些年自己一直是一个保护者、调和者，调和大哥三弟的矛盾，调和忘机和家族的冲突，保护怀桑，保护三弟，保护胞弟曾经很艰难的感情，所以一见显露脆弱的江澄，竟也升起了可笑的保护欲。若江澄知道了他这可笑的想法，只怕要么讽刺他果真泽被荒芜，要么恼他看不起自己。
待住处安排妥当，蓝曦臣在霜飞榭中庭扫视一眼，双手抬起，结了一个御字诀，随后双手一分，强大的灵力扩散开去，将整个霜飞榭笼罩了起来，继而结界隐去了痕迹。
是日夜里，江澄在二弟子江桐服侍下入睡后，蓝曦臣盘坐在耳房内，以裂冰奏起了一曲《召魂》。
所谓魂归故乡，江澄散落的魂魄若有识，定然会循着本能往莲花坞赶来。《召魂》能吸引方圆十里的各种魂灵，而霜飞榭的结界会阻挡江澄魂魄以外的其他魂灵。
蓝曦臣连吹三遍《召魂》，可惜结界上方汇聚了无数魂灵，却并没有江澄的残魂。
看来，江澄的残魂并没有魂归故里，那它们是完好还是消散了？他思忖着云深不知处突然出现的那个“江澄”必须要找出来，他身上一定有问题。
蓝曦臣推门走进了江澄的屋子，来到了江澄床边。床头那边点着一支昏昏烛火，借着烛光可见睡着的人神色十分安定平和，是人前绝不会有的神情。
江澄身体里的魂魄残缺不全，并不是很稳定，《召魂》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故此蓝曦臣过来看看他的情况，还好江澄并无异常。
结界上方那些魂灵还需度化，蓝曦臣正待起身出门，江澄枕边的清心铃忽然一响，蓝曦臣只觉一阵晕眩，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眼一闭，趴在床边昏睡了过去。
“喂，蓝宗主，泽芜君，蓝曦臣？你倒是醒醒啊！”
还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蓝曦臣意识渐渐清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株开满花的老桃树下，一个紫衣矜贵容颜俊美非常的男人正倾身过来看着他，这样近的距离，他几乎能数清对方那双杏眸上纤长的羽睫有多少根。那人清浅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脸上，他忽觉面颊发烫，神情有些许的紧张。
好在对方见他醒了，很快便直起身退开了。
蓝曦臣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飘落的花瓣和尘土，这才施了一礼：“江宗主。”
对面的江澄双手环抱胸前，盯了蓝曦臣一会儿，摇头道：“蓝宗主，你这定力不行啊，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拉到这里来了？”
蓝曦臣迅速扫视四下，发现是一方孤岛，四面清波荡漾，隐隐有仙雾缭绕，岛上四季之花同开，尤以莲花和桃花居多。
“这里是……”蓝曦臣有些讶异。
“这里，应该算是我的心境吧，抱歉啊蓝宗主，是清心铃强行把你带进来的。”
“心境吗？”蓝曦臣喃喃念了一声，这里的一切都栩栩如生，真实不已，只是，怎么会有人的心境如此矛盾，明明是桃源乡一样的仙境，却又是寂寞凄凉的一座孤岛？
“如今我是残魂之身，连清心铃也敢不听话胡来，真气人，待我恢复如初，定要封印了它！”江澄气哼哼道。
蓝曦臣讶然看着江澄，这说话的语气哪里是稳重冷厉的江宗主？便是当年的江小公子也没有这般不稳重过。
江澄见蓝曦臣一副要呆住的模样，嗤了一声：“平日里端着够累了，在自己心境里还不能随心所欲一点？你也别拘束了，蓝老先生也不会因为你在别人的心境里不雅正而罚你抄家训。”
蓝曦臣突然很想笑，江宗主说得很有道理嘛。
江澄踩着轻松明快的步伐带着蓝曦臣参观小岛：“你看，泽芜君，岛上景致还不错吧，百花盛放，树木葱郁，湖水清澈，花鸟鱼虫，仙鹤白鹭，锦鸡玉兔……”
蓝曦臣笑容温柔：“世外桃源不过如此。只是，蓝涣以为，江宗主最爱藕荷，却不想竟也十分喜爱桃花吗？”
江澄回过头来，笑了一下：“怎么，泽芜君觉得桃花艳俗？”
蓝曦臣摇头：“并无此意，只是荷花清丽，桃花浓艳，气质迥异罢了。”
江澄转回头去，几步走到了一旁桃林的一株桃树下，灼灼桃花盛放，蔚如云霞，江澄看着满树桃花，口中念道：“若是有风……”
话音落地，一阵杨柳风拂面而来，一时间花落如雨，点点红粉随风飞旋，江澄转身朝着蓝曦臣看过去：“这样是不是就能理解了？”
蓝曦臣微微愣了愣，温柔的红粉花雨中，紫衣和紫色发带迎风飘飖的江澄眸光流转，带着微微的笑容对他道：“落英缤纷，风清日暖，也很动人。”
蓝曦臣只觉他的心好似跳得更快了一些，心念一动，眉眼一弯道：“幽兰素喜空山意，不识桃源花飞雨，的确很动人。”①
江澄微微一轩眉，不愧是姑苏蓝氏的宗主，辞雅仪正，出言成章。
“好了，景色也欣赏得差不多了，”江澄敛起那些轻松神色，“泽芜君怎么会到莲花坞来，还住进了我的霜飞榭？”
看来江澄虽然神识还在，却也并非什么都知道，蓝曦臣淡然一笑道：“自然是为了江宗主失魂一事，冒昧住进江宗主的院子，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江澄心底哼笑一声，蓝曦臣这人，还真是熨帖，怕自己不乐意被人保护，话说得倒是委婉。
话既然说到了这里，蓝曦臣便问起了当时的具体情形。江澄仔细回忆了一番，才道：“那妖物倒是十分厉害，已经修炼到可以化形的境界了，只是终究修了邪道，天理难容。他化成人形却没有脸面，又以妖术掩盖了本源本相，最后我与它算是两败俱伤，可惜让它逃了，不知是死了，还是侥幸活着再去为恶。”
蓝曦臣沉吟道：“明日我会去事发之处查看，寻找你散佚的魂魄，江宗主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吗？”
江澄沉思片刻，不太确定道：“我也不知它们会去向何处，不过，那妖物也被我伤了魂魄，会不会与此有关？”
蓝曦臣下意识地点点头：“我也会搜寻它的下落，以防它未死继续为祸人间。”
江澄杏眸微闪，笑道：“泽芜君，当心着凉，该回去了。”说着他伸手贴在蓝曦臣两肩忽然用力一推，心境里一阵晃动。
蓝曦臣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趴在江澄的床边，他起身看了看一旁蜡烛，并没有燃烧多少，原来竟只是须臾黄粱。
他看着熟睡的江澄，不由想到，心境里的江澄轻松明快，失魂的江澄忧郁孤清，而现实的江澄永远端着距离感和臭脾气，这种距离感和忘机不同，通俗一点来说，忘机是在说别来跟我说话，江澄则是在说滚，别来烦我。
蓝曦臣忍俊不禁，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种心声也可爱了起来，毕竟一个事务缠身的人，当然会希望所有事都顺遂一点，不要来烦他。
蓝曦臣御剑回了姑苏，却没有回云深不知处，而是直接去了江澄出事的地方，同时他传音给蓝思追，让他速来。
蓝思追来得极快，行罢弟子礼，便奇道：“宗主召弟子前来，莫非那白蛇逃回了这里？”
蓝曦臣心念一动：“回？莫非那白蛇是在此处捕获？”
蓝思追四处一看，不远处正是那个蓝景仪打水遇到白蛇的水潭，他点头道：“正是，当时景仪在那水潭里打水，差点被白蛇攻击。”
蓝曦臣心中念头飞转，能够化形的无脸大妖，受重伤逃走，蓝景仪抓住一条小白蛇带回云深不知处，白蛇脱出禁制，突然出现的“江澄”，且江澄出事的地方也是抓住白蛇的地方，所有事情串联起来，蓝曦臣似乎抓住了关键。
“白蛇还没有找到……”蓝曦臣暗忖道，“若猜测不错，那白蛇正是江宗主所遇之妖物，它没死，还化作了江宗主的模样，不过伤得也不轻。它会不会知道江宗主的残魂去向？”
蓝曦臣神情肃然转向蓝思追：“原本想让你助我一同问灵，如今看来得先找到那白蛇。思追，你即刻回云深不知处，命阖族上下全力搜捕白蛇，他很可能已经化形，一旦有可疑人物出现，务必缉拿，但需留他性命。”
蓝思追瞬间明白这次事情严重了，即刻行礼称是，御剑赶回了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原地等了不多时，远处云深不知处山门上方流光一闪即逝，蓝曦臣便明白云深不知处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略微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浊气，取下裂冰又吹奏起了《召魂》。
附近孤魂野鬼众多，蓝曦臣在自身周围撑起了一层结界，不多时，《召魂》曲吸引来了无数尚未往生的亡魂。
蓝曦臣收起裂冰，正待唤出七弦琴问灵，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微微回头，一袭紫衣映入眼帘，竟是江澄！
蓝曦臣转回身，略带讶异地道：“江宗主，你怎会在此处？”
江澄目光流转，在蓝曦臣腰间的玉箫上流连一眼，笑道：“昨日不告而别，泽芜君不要见怪。”
蓝曦臣眼里略带了一分笑意道：“无妨，正好我也有事离开了。”
江澄几步走近，仍打量着蓝曦臣的玉箫，奇道：“泽芜君方才吹奏的是什么曲子？”
蓝曦臣看着江澄，眼含深意：“是《召魂》。”
江澄一愣，心中暗道怪不得，又往前靠近一步，突然脚下一滑，朝着蓝曦臣扑了过去。蓝曦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住了他。
“多谢。”江澄抓住了蓝曦臣的手稳住身形，那双杏眸含着温软情意，款款深情看着蓝曦臣。
蓝曦臣心头一凛，不着痕迹飞快松开了江澄，且看他还想做什么。
“泽芜君能扶我一把么？”江澄眼神幽幽地看着蓝曦臣。
蓝曦臣从来不知道江澄的眼睛里也会有这样楚楚可怜的神情，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道：“江宗主怎么了？”
“实不相瞒，昨日我与一厉害妖物相斗，受了重伤，此刻回来是为寻回我丢失的一件法器，只是力有不逮。”
说着他很是虚弱地捂住了心口，蓝曦臣不动声色道：“那江宗主坐下来休息一下，让蓝某为你弹奏一曲，以清心静气。”说着他伸手扶江澄就地坐下。
伸出手一翻，七弦古琴便已落在手中，蓝曦臣置琴于双膝之上，泠泠琴音流泻出来，一段旋律过后，他停了下来，似在等待回应一般。
琴弦未动，但蓝曦臣似乎又听到了微弱的铃声。他又拂弦轻弹，一旁的江澄忽然伸出手，不受控制地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下。
蓝曦臣心下震惊，暗道：“澄！”但他稳住心神看向江澄，笑道：“怎么，江宗主也想弹一曲？”
江澄面色刷白，细密的汗珠布满了额角发际。“泽、泽芜君，琴曲太过高雅，我、我听不懂，我有事先走了！”
江澄看起来十分不妙，顾不得礼数，起身便运起身法飞快下山。
蓝曦臣指尖微动，流光一缕飞了出去，却是悄无声息跟上了江澄。
蓝曦臣压下心底的震惊，没想到江澄散佚的残魂竟然被困在了那妖物身体里，可它又是怎么逃出云深不知处的呢？难道是悄悄潜藏在谁的身上被带出去的？
为了保证江澄的残魂不被波及，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置那妖物。蓝曦臣沉吟片刻，赶回了莲花坞。
蓝曦臣回到霜飞榭，江澄正坐在小院里，由二弟子江桐陪着。
“江桐公子，烦请你移步院外守护。”蓝曦臣并不解释缘由，江桐犹疑着，蓝曦臣已直接布下守护结界，江桐施了一礼，退出了小院。
蓝曦臣走到江澄身边，在他旁边坐下来，看着他腰间的清心铃，轻声道：“请带我去见他。”
他刚说完，清心铃叮铃一声，蓝曦臣便眼一闭，睡了过去。
睁开眼，落入眼底的又是那个倾身过来看着他的紫衣男人。
“你怎么又来了？”江澄还保持着倾身的动作。
蓝曦臣仍是在那棵老桃树下，江澄朝他伸出手，蓝曦臣微微一愣，这才伸手搭住江澄的手，借他的力站了起来。
“多谢。”蓝曦臣微微一笑。
“清心铃……”江澄还未说完，蓝曦臣便道：“这次是我主动进入心境的，我找到江宗主的残魂了。”
“哦？”江澄有些惊讶，“真的在事发地？”
蓝曦臣思索着道：“此前，门中弟子蓝景仪曾于事发山里带回来一条修行有成的白蛇，据我猜测，正是伤了你的那妖物。不日后白蛇失踪，江梧公子也正好来云深不知处请我至莲花坞相助，今日我返回山里，那妖物应当是在事发那座山里盘桓，受它体内残魂影响，被我的《召魂》曲吸引了过来，在我问灵的时候又被残魂影响回应了我，我才知你的残魂在它体内。”
蓝曦臣没有说那妖物化成了江澄的模样，要是江澄知道了，多半是要气死的。
江澄冷哼一声：“呵，让我来猜猜，他拘了我的残魂想做什么，融合我的残魂弥补他受损的魂魄？”
蓝曦臣也不敢断言，但这个可能性极大。
江澄不屑道：“想融合我江某人，它还不够道行。”
蓝曦臣唇角牵动，江澄的骄傲自然有他的底气，但他全然不担心吗？“江宗主，此事非同小可，眼下我还没有想到什么万全之策，既能保证江宗主的魂魄不受损，又能剪除那白蛇不再让他为祸人间。”
江澄也有些忧虑道：“江澄虽自负意志坚定，却也并不敢放任残魂在那妖物体内消磨，何况我这残魂之身什么也做不了，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说着他转向蓝曦臣，“泽芜君，江澄这条命还能不能留下来，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蓝曦臣与他对视，郑重道：“蓝涣，自当竭尽全力。”
江澄深深一揖：“江澄，拜谢！”
蓝曦臣伸手扶他，叹道：“江宗主重任在肩，心中的忧虑，蓝涣明白，我已在那蛇妖身上留下追踪符咒，一旦有了剥离魂魄的万全之策，就即刻去寻他。”
忽然间，心境动荡了起来，好在片刻即稳定了下来。江澄望了一眼岛上风光，黯然道：“我体内的魂魄也不太稳定了，心境有崩塌的迹象。”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岛上的风光忽然一变，风中飞旋的桃花花雨消失不见，桃树也渐渐枯萎，盛放的莲花合拢了花瓣，荷叶卷曲了起来，莲蓬也缓缓干枯。
蓝曦臣眉头一皱，两手一分拂袖挥出灵力，枯萎的势头竟渐渐止住，空地上忽然拔地而起一株高大的、枝头挂满花朵的白辛夷和几树雪白的梨花。
蓝曦臣还待再催动灵力复苏那些枯萎的花叶，江澄却突然扣住了他一只手腕，摇摇头道：“泽芜君，不必为此而消耗灵力，你该回去了。”
说完他又故技重施要将蓝曦臣推出心境，蓝曦臣只来得及看了他一眼就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旁边的江澄空洞无神的双眼，却让蓝曦臣更加读到了几分忧郁和悲凉。他轻叹一声，摊开手掌，一条红绳便托在掌心，江澄体内剩余的魂魄还需稳固，蓝曦臣便将红绳在江澄左手的中指上不松不紧缠了几圈，系了个锁魂结。
“我会救你的，江晚吟。”
蓝曦臣掐了个决，感应了一番那蛇妖的去处，发现他仍待在那座山头。他或许不知道江澄的身份，或许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已经被自己看破，诚然，趁他重伤未愈诛灭了他不难，但要保证江澄的残魂不被误伤且引导出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蓝曦臣这几日待在江澄身边，从江桐手里接过了大部分照顾江澄起居的事，方便他钻研怎么才能分离出江澄的残魂，还能解决蛇妖。
每当苦思冥想翻遍书籍却毫无进展的时候，他便通过清心铃进入江澄的心境。随着锁魂结稳固了神魂，心境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蓝曦臣造就的白辛夷和梨花也都还在。
“泽芜君，你没有自己的心境吗？”江澄双臂环抱胸前，看着蓝曦臣十分无奈。
蓝曦臣不好意思地一笑：“抱歉啊江宗主，蓝涣确实没有。也许哪天我也失魂落魄了，便能缔造一个自己的心境出来。”
江澄又好气又好笑道：“泽芜君，你知道比乌鸦更讨厌的是什么吗？”
蓝曦臣有些茫然：“是什么？”
江澄气笑了：“是乌鸦嘴。没见过咒自己丢魂失魄的。”
蓝曦臣忍俊不禁，摇摇头道：“倒也不是咒自己，就是挺喜欢这一方心境。”
“你是又没有方向了，所以跑来散心？你不怕出意外？”江澄挑了挑眉道。
蓝曦臣道：“身在莲花坞，又有几层结界守护，不会有意外的。”
好吧，江澄也不好立刻就赶他出去，只能带着蓝曦臣在心境里瞎逛。
此刻春和景明，烟柳画桥，当然最适合游船莲湖上，两人来到岛中央那碧叶凌波的莲湖岸边，这才发现心境里少了一艘船。
蓝曦臣拈指一弹，一叶小舟便出现了。
“……”江澄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蓝曦臣能在自己的心境里造物，比如那几树梨花和辛夷，比如眼前的小舟。
蓝曦臣似乎是看出了江澄的疑惑不解，但他自己也没法解释，只能笑道：“一起游船何如？”
江澄也没多在这件事上纠缠，轻轻一跃落入舟中坐好，蓝曦臣便也走上船，在江澄对面坐好。
小船儿慢慢破开一池碧波，行舟碧叶之间。
“泽芜君如今心境如何了？还会为旧事所困吗？”江澄知道他出关有一段日子了，但最近的几次世家会谈之类他并没有出席，此刻也便直接问了。
江澄不喜欢绕弯子，也鲜少委婉，连关心都是别扭的，所以约摸是不太招人喜欢的，不过矜傲如他，自父母走后，从来都是不喜欢就不喜欢，他也不需要谁来喜欢。
蓝曦臣目光投向万顷莲叶，怅然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杀人者又偏偏放过了我，我确实还是放不下心结。”
江澄默然看着他，作为一个局外人，自己确实不知该如何劝慰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蓝曦臣。”江澄忽然认真又轻柔地喊了一声，蓝曦臣一怔，抬起眼眸看向江澄。
“你勉强出关，内有自己心结未解，外有蓝老先生和族中事务的压力，可谓内忧外患，这时候江梧找上你，你却还愿意来帮我，我很感激你，也很钦佩你。一个人能坚持真心诚意地做一辈子君子已经很不容易，世人又怎能苛求君子一生绝不行差踏错？圣人也做不到，何况是你，一介凡人？”
蓝曦臣微微一怔，江澄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看着他，叹道：“三尊之间，我一个局外人不便说什么对错，但我知道，赤峰尊刚正，然刚不可久；你是君子，内心温柔，但柔不可守；敛芳尊……可谓刚柔并济，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惯会洞察人心，牵着别人的情绪走，最厉害的就是他了。”
江澄望了望天边流云，缘聚缘散，若云卷云舒。“人们常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可我却觉得这话失之偏颇，好心办了坏事，他便是坏人了吗？坏心办了些好事，他便是好人了吗？这样岂非对好人不公平，对好人更严苛？不该是这样的。”
江澄又收回目光看着蓝曦臣：“你也一样，对自己太严苛，对金光瑶却太宽容。”
蓝曦臣狠狠一怔，看着江澄，眼里忽然闪烁起星光点点。
江澄展颜一笑：“不过嘛，真正的君子不正是这样，严于律己，宽于律人。”
蓝曦臣微微闭眼，叹息一声，怅然道：“蓝涣一生，虽然也经历过流亡之苦，但心境无惑，观音庙事变，算是我心境上的第一道关隘，或许从前太过顺风顺水，甫一遭挫折，才会如此狼狈不堪。”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偶尔也需放过自己。”江澄的星眸里都是真诚的体谅和温柔的宽慰。
蓝曦臣看着江澄怔了半晌，只觉得心里有一根弦在慢慢松懈下来，不再揪得他心头发紧。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水光，略微平复心绪，歉意一笑：“本来是想与江宗主商议如何剥离蛇妖体内的残魂，却反倒让江宗主安慰起我来。”
江澄哼了一声：“你要是能听得进去三言两语，也不枉费我一番口舌，三毒圣手的好话是那么容易听得的？”
蓝曦臣一笑：“是了，晚吟也只有在心境里才这么好说话。”
江澄恼道：“你是说我本人不好相与了？”
蓝曦臣还未来得及解释，对面的江澄已经气呼呼地伸手过来，显然又要将他推出心境。
“江、晚……”蓝曦臣阻止的话还未说完，心境一阵动荡，蓝曦臣睁开了眼睛。
哎呀，蓝曦臣懊恼地拍了拍额角，心境里的江晚吟喜怒形于色，一不小心就惹他生气了呢，下次再去心境，怕是不会有好脸色了。
转而看向枯坐不动的江澄，蓝曦臣目光温柔了下来，所谓心境，不过是内心深处的映照，冷硬外表下的江澄，是柔软孤独的，还有几分深藏的温柔。
好心办了坏事，他便是坏人了吗？坏心办了些好事，他便是好人了吗？这样岂非对好人不公平，对好人更严苛？不该是这样的。
你也一样，对自己太严苛，对金光瑶却太宽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偶尔也需放过自己。
原来他需要放过自己，原来他不需要做完美无瑕的圣人君子，他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谢谢你，江晚吟。”蓝曦臣凝目看着毫无神采的江澄，却觉得那双空洞的眼睛装满了无边温柔。
夜已深，蓝曦臣此刻还在挑灯夜读，屏风里间，江澄已经睡了，房间里只有偶尔烛芯爆开的声音和蓝曦臣翻书的声音。
将近亥时，常年规律的作息让蓝曦臣也生出了困意，他合上书，正欲灭去多余的烛火，忽然间动作一顿，霜飞榭的结界有异动。蓝曦臣拂袖在江澄床边布下结界，举步走了出去。
霜飞榭上空流光隐隐，结界并未受损，莫非是巡夜弟子无意中触碰了结界？蓝曦臣抬头看着天上，明月皎皎，清辉幽冷，若真有人闯进莲花坞，如此神鬼不觉，该是个不得了的敌人。
结界没有动静，蓝曦臣也没有感觉到恶意，想返回耳房休息，可惜此刻困意全消，还不如继续翻阅典籍寻找办法。
于是他回到了江澄的卧房，挑亮烛芯，正要拿起书看下去，床上的江澄却忽然不安地挣扎了一下，蓝曦臣放下书立刻走了过去，锁魂结微微发亮，显然正在极力锁住江澄体内的魂魄。蓝曦臣暗道不好，是有人在用什么术法吸引江澄的魂魄离体。
好在事先系了锁魂结，蓝曦臣右手微屈，藉由追踪符咒感应一番那蛇妖的下落，他脸色微变，蛇妖竟然在云梦境内，那么方才霜飞榭结界的异动会不会是他造成的？江澄的魂魄被吸引，也是他的手笔？
蓝曦臣心念一动，那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僵局似乎突然之间就打破了。
锁魂结有蓝曦臣灵力加持，自然能稳妥地锁住江澄的魂魄，但为了以防万一，蓝曦臣还是取下裂冰，坐在床榻边，吹奏了一曲安魂定魄的曲子。
事情忽然有了进展，蓝曦臣心下松了几分，一曲罢了，想着白天好像惹江澄生气了，是不是应该去心境里好好解释一番？
清心铃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声，叮铃一声，蓝曦臣便眼一闭倒在了床尾。
睁开眼，还是那株老桃树，花雨漫天，只是眼前却没有江澄来迎接他。好嘛，是真的生气了吧？
蓝曦臣起身，沿着桃林小径往莲湖那边走，越过他造就的梨花和辛夷，再穿过一片木芙蓉花林，就是莲湖了，他以为江澄应当在莲湖附近，不料却扑了个空。
“江宗主？江晚吟？晚吟？”
没人回应，他穿过莲湖，到了对岸，却见那里有一大片梨花，雪白洁净，在月光下更添几分朦胧，他要寻的人正斜躺在梨花树枝上，似是在看月亮。
蓝曦臣走到树下，他本就身形修颀，梨树也不高，是以他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江澄。“原来晚吟还喜欢梨花。”
江澄神情淡淡：“不喜欢。”
蓝曦臣也不不争辩，梨者，离也，厌梨，厌离，既是厌恶离别，也是想念他的姐姐呀。
江澄转过脸看着蓝曦臣：“你怎么又来了？”
蓝曦臣略有些受伤道：“原来晚吟一点也不想见到我。”
江澄约莫是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想见到你，你能进得了老子心境？有清心铃那个叛徒也不行！
“晚吟生气了吗？先前是我失言，冒犯了晚吟，抱歉。”蓝曦臣说着垂下了头，有些沮丧。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江澄居高临下地看着蓝曦臣，生气了也是不会承认的，“再说了，谁不知道江澄出了名的不好相处不好说话，你又没说错。”
蓝曦臣无奈在心底一叹，怕是解释不清了，他本意是想说江澄只有在心境里说话才坦诚不别扭，谁知让江澄误会了。
蓝曦臣自认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他脾气好，性子也温柔妥帖，很难有人会与他交恶，可面对江澄，却总觉得有几分拿不准他的脾气。
“罢了，我来是有好消息告知晚吟。”蓝曦臣不再于此事纠缠，转过了话头，“剥离魂魄之事，我已有些眉目，只是还需斟酌一些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江澄从树上跳下来，也不高兴，也不激动，平静得很：“有劳泽芜君了。江澄日后定会报答。”
江澄的态度变化让蓝曦臣有些无所适从，心里也有些闷闷的，沉默了半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残魂归位，此间心境便不复存在。”江澄喃喃念了一句，他将继续做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端着冷厉阴沉的江宗主，无处可容他似现在这般轻松随意，洒脱自在，他连逃避现实的栖心之所都没有了……
蓝曦臣忽然间就明白了江澄为何突然好像不高兴了，原来是把这一方心境当作了休憩回避之所，容自己的心稍作栖落，得片刻安然。心境即将随着残魂归位而消失，他才闷闷不乐。
原来他们都是此心无归处的孤雁，是看似彼此很近却孤栖无邻的寒星。
“蓝曦臣，”江澄忽然转身看着蓝曦臣，杏眸如星，“你看这里虽美，却实在太冷清，虽然不知为何你能进入我的心境，但还是要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蓝曦臣笑容温暖如三月春风，眼底温柔如四月烟雨：“不客气，江晚吟。”
江澄眸光微闪，又伸出了双手要推蓝曦臣出心境，孰料蓝曦臣这一次有了防备似的，一瞬间也伸出双手握住了江澄的手。
江澄一愣，霎时间耳尖一红面颊一热，立刻想要缩回手，蓝曦臣却紧了紧指掌不放手，眼里都是笑意：“江宗主怎么总是说赶人就赶人？”
江澄脸更热了，还好此刻是月华满堂的夜里，否则岂非太丢脸，堂堂三毒圣手居然会因为被人握住手而面红耳热！
“你……”江澄语塞，这一声江宗主真是太糟糕了，不是疏远的客套，反而有些熟稔的调侃，亲近的撩拨，总之太糟糕了！“你……”江澄仍是说不出什么词来。
好在蓝曦臣终于松开了他的手，笑着说了一声“再会。”
江澄气势汹汹地一掌将蓝曦臣推出了心境，犹不解气似的骂道：“你有病啊蓝曦臣！”
可惜蓝曦臣已离开了心境，听不见了，徒留江澄张牙舞爪地用愤怒来平复那颗怦怦乱跳的心。
逝者如斯，转眼又是三天过去，再有几天就是上巳节，莲花坞里也忙碌了一些，要准备祓禊祭礼，要准备曲水宴，还要准备赐宴莲花坞周边百姓，加上江澄如今无法主持一应事务，江梧忙得焦头烂额，蓝曦臣便将江桐打发去帮忙，江澄这边就都交给他照顾了。
蓝曦臣倒也不担心蓝家那边忙不过来，有叔父蓝启仁主事，他更提前修书命蓝忘机回云深不知处帮手，更有无数长老堪用，不似江家，除了弟子就是客卿。
江澄虽然能走能动，但神智有碍，口不言语，凡事都需要引导，少了江桐，蓝曦臣只得事事亲为，但他似乎乐在其中，仿佛这不是一桩负担，而是能令他放松清净的乐事。
天光将暮，蓝曦臣引着江澄用罢饭，又牵引着他在后院延伸进湖里的平桥上走了走，看一看青碧的荷叶，闻一闻荷叶的清香。
小院掌灯后，蓝曦臣照顾着江澄香汤沐浴，穿好寝衣后领着他在院里坐好，自己则站在他身后给他擦干头发。
江澄有些困乏了，坐着没处倚靠，头便一点一点的，蓝曦臣无奈，只能转到他身前，让他靠着自己，手仍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擦水。
待头发干透，江澄已经睡着了，蓝曦臣只好抱起他送回了屋里让他睡下。
做完这一切，蓝曦臣便退出了江澄的房间，正巧江梧和江桐匆匆忙忙赶来，齐齐对蓝曦臣深深一拜：“泽芜君！”
蓝曦臣点点头：“这几日既忙，便不需日日都来，江宗主的情况还好，无需担心。”
江桐十分过意不去，照顾师父本该是他的责任。“师父有恙，弟子不能服其劳，更劳烦泽芜君照顾师父，江桐实在惭愧不已。”
“无妨，上巳祓禊祭礼是大事，不容有失，你二人第一次全权经手，自然忙碌了些，如二位信得过，若有举棋不定之处，亦可问计于我。”
江梧江桐深深一拜：“晚辈感激不尽！”
要说起来，这便是蓝曦臣的神奇之处，总是带着令人信服和安心的力量，哪怕是别家的子弟。
蓝曦臣一笑：“江宗主已然睡下，你们便去忙该忙的吧。”
江梧二人看了一眼江澄的屋门，便也拜别而去。
蓝曦臣目送他二人离去后，笼在袖中的手扣了几个法诀，便进了自己的屋子。
夜已深，寒鸦几声惊啼，霜飞榭的结界微微晃动，一道紫衣身影踏入了院内。
“好气派，好热闹，想不到这厮竟掌管着偌大一派宗门，倒是小瞧了他。怪不得几魄残魂也如此心志坚定，费了那么多力气都无法融合。”
化作江澄模样的妖物在院中来回踱了几步，不屑道：“看来这结界也不过如此。杀了他肉身，锁魂结也锁不住他的魂魄，自然归我所有，到时候吞噬如此大能的完整灵魂，一定能修为大增，成功化蛟！”
他走到江澄屋门外，略一停顿便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灯火幽微，床上躺着的那人睡得很沉，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和身形，更是伤了自己魂魄的仇人。
蛇妖那日将将吞噬了几个活人，成功化形，但不知该化出一副怎样的面容，吞噬的那几个人他觉得相貌丑陋，不配做参照，恰好便遇到江澄带着江梧来诛灭他。
江澄固然素日阴沉着一张脸，可又着实好看得紧，且又身形修长俊逸，若是笑一笑，温柔一些，什么榜不榜的怕是要重新排个序，故而那蛇妖一眼便看中了他的身形相貌，是以一场大战侥幸逃得一命后，他便化作了江澄的样貌。
沉睡中的江澄似乎略微有些不安，手指上的锁魂结也亮了起来。
蛇妖正要结印，身后却突然传来衣物振动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正是蓝曦臣逆着月光踏进了房内。
蛇妖顶着江澄的脸笑容明媚看着蓝曦臣：“哦？泽芜君竟也在此处？”
蓝曦臣笑容淡淡：“阁下好久不见。”
蛇妖一挑眉：“原来你们关系匪浅，那岂不是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不是他了？”
蓝曦臣仍噙着笑：“虽说算不上关系匪浅，分辨你们的不同，倒也绰绰有余。”
蛇妖往蓝曦臣走近几步，忽然倾身软软靠向蓝曦臣，蓝曦臣下意识想要一拂袖推开他，又忌惮着江澄的残魂还在他身体里，只得强行收了灵力，结果被反震得闷哼一声，蛇妖却趁势一把抱住蓝曦臣的腰，在蓝曦臣耳边吐气开声：“就这么舍不得，连这张一样的皮囊也舍不得下手？”
蓝曦臣瞬间僵硬，面颊滚烫，窘迫极了，他灵力微震，推开了蛇妖，一个箭步走到了江澄床榻边，转回身看着蛇妖，面上又羞又窘，心里却实有几分怒意，冷着脸道：“你不要用他的脸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休要如此侮辱他！”
蛇妖也不恼，笑嘻嘻道：“这么在意他，你喜欢他？”
蓝曦臣的耳尖红得要滴出血来：“若再胡说，勿谓言之不预也！”
蛇妖哈哈一笑，出言诱惑道：“泽芜君，你守着他做什么，半个死人而已，你要喜欢他这副皮囊，还不如选我，我能说会动，你想和我做什么都可以。”一样的模样，他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确实比总是冷着脸的江澄风流魅惑多了。
蓝曦臣面沉如水，非但不为他所动，反而生起一股无名怒火，腰间的朔月和裂冰都颤鸣起来。
蛇妖踏前几步，离他更近了一些，目光流眄：“怎么样，考虑一下嘛。”
蓝曦臣眼眸微垂，没有言语，隐隐有些发抖，蛇妖又踏前两步，正想故技重施扑进蓝曦臣怀里，却见蓝曦臣忽然抬眼，目光一凛，手里符纸蓝光微闪，蛇妖脚下猛然亮起图纹，一道圆形光阵陡然将他困住。
蛇妖面色一变，敢情蓝曦臣隐忍不发，就是为了骗自己踏进阵中？“好你个泽芜君，竟敢设计我！”
蓝曦臣却不理会他，一手拂袖，灵力汹涌而出加固着光阵，另一只手搂住江澄让他半坐起来，接着咬破自己舌尖，俯身贴上江澄的双唇，顶开他两排皓齿，舌尖血便渡到了江澄口中。
蛇妖见状一惊，好你个泽芜君，此等情形下竟还有心情一亲芳泽！随后他却突然面色大变，他哪是亲什么芳泽，分明是在渡阳气给江澄！
刹那间，江澄周身亮起了莹莹淡淡的金光，蛇妖一阵头晕恶心，冷汗直冒，体内江澄的残魂被阳气更重的自己的肉身疯狂吸引，加上他自身想要脱离蛇身控制的意志，疯狂挣扎着要冲出蛇妖的身体。
蓝曦臣渡完阳气放下了江澄，空出来的手捏了一个诀，光阵又是一变，蓝色阵纹外又生金色符文。
“离魂！”蓝曦臣一声清叱，江澄的残魂便应声从蛇妖身体里挣脱，一道虚影朝着蓝曦臣看过来。
蓝曦臣冲江澄的残魂虚影微微一笑，江澄的残魂虚影神色复杂，又窘迫又恼怒，又羞耻又无可奈何，最后也只是化作点点金光回到了江澄的身体里。
“泽芜君，”蛇妖有些恐慌地开口，“你何必要救他，我能感觉到你喜欢他，可他不会喜欢你的，何不留着我，我和他一般模样，会粘着你，喜欢你，讨好你，不比一个对你没感情的江宗主强吗？”
蓝曦臣眼神微冷，指尖微动，光阵渐渐合拢，生生挤压着蛇妖的肉身和灵魂。
蛇妖痛苦万分抱着头，楚楚可怜泫然欲泣地望向蓝曦臣，企图做最后挣扎：“泽芜君……放过我吧，你怎能如此狠心，对着这张脸你也下得去狠手吗，求你放过我……”
蓝曦臣张了张口，怎么好像自己还对不起他了似的？但他眼神坚定地看着蛇妖，放过他？绝无可能，谁敢妄言取代江澄，简直笑话。江澄喜欢谁不喜欢谁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做他自己。
蛇妖见蓝曦臣是铁了心要杀自己，拼尽全部修为朝着光阵撞了上去，不成想竟真给他拼死一搏冲破了光阵，他瞬间便冲出了门。
霜飞榭的结界之前为了放蛇妖入瓮，已经解除，此刻他冲到院子里，刚想化回原形夺路而逃，不料身后“滋滋”的灵流响起，紫电长鞭紧紧缠住了他，三毒紧随其后长驱直入，刺进了他的七寸要害，三毒强烈的冲击力并未在刺中蛇妖后停下，带着他继续往前冲，叮的一声，蛇妖被钉在了蓝曦臣住的那间耳房的廊柱之上。
江澄和蓝曦臣走了出来，紫电灵光一闪化回指环戴在了江澄手上。
“你更狠，对着自己也下得去手……”蛇妖气息奄奄说了一句，垂下头，化回了蛇身，再也没了动静。
江澄挥手召回三毒，甩掉剑身上的血迹，归剑入鞘，冷哼一声道：“跑得了一次，还想跑两次？真当我三毒圣手好戏耍？”
“晚吟，欢迎回来。”身边的蓝曦臣笑意盈盈看着他开口道。
江澄这才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他醒过来时正好蛇妖逃跑，他便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就追了出去，此刻蓝曦臣一开口，那些被蓝曦臣照顾的记忆，心境里的记忆，甚至残魂看到的蛇妖化作他的模样纠缠引诱蓝曦臣的记忆，还有方才以那种方式渡阳气的记忆，全都涌入脑海。
江澄僵在了原地，天呐，这太难为情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看到蓝曦臣了。
江澄面颊红得好似涂了胭脂，耳尖也滚烫如火，救命，他猛地伸出双手捂住了脸，我是不是应该继续昏睡着？
然后他就果真晕过去了。
蓝曦臣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揽入怀中，顺势捉住了他的手，把了把脉，片刻后舒了口气，本就还有些魂魄不稳，忽然间心绪激荡才致使他晕倒。
蓝曦臣有些好笑地将他抱起送回了房里，脱去冷厉外衣的江宗主，真的十分可爱呢。
安顿好江澄，又吹奏了安魂曲，蓝曦臣才去院子里捡起那死掉的小白蛇，心想着，拿回去送给景仪玩儿吧，他好像挺感兴趣？
翌日，江澄睡到巳时才醒，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那些让他窘迫不已的记忆又纷纷冒头，他捂着心口“嗷呜”了一声，恨不能即刻就失忆。
江梧这时拎着食盒来了，敲了敲门：“宗主，您醒了吗？该起了。”
江澄猛地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正色起身，穿戴好一身行头，这才打开门让江梧进来。
“宗主，蓝宗主已经等了你好久，要跟你辞行返回云深不知处了。”
江澄一听，忍不住牙酸，勉强冷着脸道：“你替我饯别就是，我乏得很。”
“师父，那可是您的救命恩人，人家为了您在莲花坞待了快半个月了，您就算再不待见蓝家人，也得去给蓝宗主送行饯别。”
江澄心下驳斥：“夸张，也就十来天！”呃，好像和半个月也没差……
饯别宴上，江澄极力端着他素日里矜持冷厉的架子，蓝曦臣仍春风和煦，但江澄总觉得那人好像憋着笑，自己好几次差点破功尴尬捂脸。
好容易熬到宴饮结束送蓝曦臣出了莲花坞，两人礼貌道别，蓝曦臣已唤出朔月要走，江澄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去，身后传来蓝曦臣幽幽的一声“江宗主”。
江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崴到脚，好在江梧在旁边扶了一把，低声道：“你没事吧师父？”
江澄正色回转身，皮笑肉不笑：“蓝宗主还有事？”
“明日就是上巳节，祓禊祭礼结束后，不知可否请江宗主到姑苏一起放灯祈福？”蓝曦臣笑意清浅，眼里尽是期待。
江澄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
江梧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道：“师父，救命之恩！”
江澄顿住，在心里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口中却是拐了个弯：“不……见……不散。”
蓝曦臣眉眼一弯：“那蓝涣便在姑苏城门恭候晚吟，不见不散。”说罢终于踏上朔月飘飖而去。
至于数月以后，江澄揪着蓝曦臣的衣领子愤恨地骂着“救命之恩一定要以身相许吗还有没有天理了”这种事，江梧表示，我真的不知道啊。
——全文完——
①诗是我现编胡诌的，蓝大的话有两层意思，花雨动人，花雨中的人也很动人。
正文中埋了一个小彩蛋，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发现。正经的彩蛋是蓝大的告白，是写大纲时原定的结尾，写着写着写跑偏了，又舍不得这个结尾，就改成了彩蛋放出来。
为什么心境里要写梨花呢，因为厌梨＝厌离，也因为读到了下面这阙词：
温庭筠·《菩萨蛮·满宫明月梨花白》
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
金雁一双飞，泪痕沾绣衣。
小园芳草绿，家住越溪曲。
杨柳色依依，燕归君不归。
思乡怀人之情呢。
粘人精
热恋中的小情侣
自江澄和蓝曦臣公开宣布已结为道侣之后，仙门百家但凡看到其中一人时，就立刻断定，另一人绝对就在附近。
两个人一直是形影不离的。
这仿佛已成为每人心中的一个定论，也因此，二人还吃了一个亏。
一次夜猎时，为捕一残害无辜百姓的妖兽，两人故意分开，就是为了给那妖兽造成一种假象，其中一人不在。好趁它稍稍松懈，终于敢现身觅食之时，把它一网打尽，谁知它灵性至此，又谨慎至此，装成上当了的样子走进江澄的陷阱，随后又立刻呼出它的小弟，一拥蜂冲了上来，直接开始N挑二模式。......
热恋中的小情侣
自江澄和蓝曦臣公开宣布已结为道侣之后，仙门百家但凡看到其中一人时，就立刻断定，另一人绝对就在附近。
两个人一直是形影不离的。
这仿佛已成为每人心中的一个定论，也因此，二人还吃了一个亏。
一次夜猎时，为捕一残害无辜百姓的妖兽，两人故意分开，就是为了给那妖兽造成一种假象，其中一人不在。好趁它稍稍松懈，终于敢现身觅食之时，把它一网打尽，谁知它灵性至此，又谨慎至此，装成上当了的样子走进江澄的陷阱，随后又立刻呼出它的小弟，一拥蜂冲了上来，直接开始N挑二模式。
虽最后还是被二人解决，身上却多少都有些狼狈——哪家好妖兽专逮人那地方坎啊。
匆匆躲闪间，衣服也被撕坏了不少处，惹得江澄勃然大怒，他刚制好的新衣裳，一群不要脸的家伙，手上力道也越来越重，个个被抽的鼻青脸肿，最后只能可怜兮兮的报团举手投降。
江澄毫不心软，冷笑道，“这么会挑地方，那江某就成全你们，自宫可好。”
众妖兽心立马就凉了半截，身下一紧，又抬眼祈求蓝曦臣，谁知蓝曦臣一边从乾坤袋里拿衣服给江澄盖上一边说:“他们若是不肯动手，涣就安排弟子去做，晚吟莫气，对身子不好。”
好一个夫唱夫随，众妖兽生无可恋，面若死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江澄瞥了蓝曦臣一眼，欲言又止。
蓝曦臣见状，轻声一笑，“怎么了晚吟?”
江澄挑了挑眉，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换种惩治方法。”毕竟这惩戒说出去，一项以雅正为训的蓝家面上的确有些挂不住，逼人自宫，这…
蓝曦臣却毫不在乎的说道:“涣为何要劝晚吟这个，他们落得这结果怨不得别人，咎由自取罢了，晚吟要怎么处置它们都可以，涣来安排。”先不说害得多少家庭破散，老无依幼无靠，攻击人的路子又属实无耻，当重罚。
至于怎么罚，自己丢不丢脸，这对蓝曦臣来说不重要，做事只问无愧于心否，惩罚到了实处即可，既然江澄提出了这个，那就任他来，自己负责行动。
一切有他。
江澄心中一颤，莫名感到害臊极了，偏过头握拳放嘴边咳嗽了下，往前几步离开蓝曦臣的怀抱，被那温柔却又炽热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抬脚就想走，“说的不错，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换身衣裳吧。”
又害羞了。
不明江澄害羞原因的蓝曦臣一脸茫然，只是痴汉似的觉得可爱极了，连忙施咒收了妖兽跟了上去。
二人换了件衣裳顺便洗了个澡，蓝曦臣正待环住香香的江澄，却被江澄伸手推开，只见江澄正色道:“我觉得我们两人得适当保持些距离。”
蓝曦臣一愣，江澄开口解释道:“要不然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办。”
这当然不是主要原因，店小二换热水时，与其他店员的谈话被江澄听了去，什么江宗主和蓝宗主如胶似漆，什么甜甜蜜蜜，还有什么一个比一个粘人。
粘人这个形容，江澄从未想过会被人放在自己身上，羞赧同时，又想，好像确实没有哪对夫妻像他们这样，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以至于还会被那些小妖兽坑了一把。
何况蓝曦臣总是不老实，又是要抱又是要亲的。
左思右想之间，江澄便做了这个决定。
蓝曦臣沉默，突然开始后悔，那些妖兽作恶多端，应该再严厉处罚一些才是，原先惩罚还是有些过轻，自宫和当免费劳动力百年，护着那些被杀害的人的家人世世代代，尽力去弥补他们，对于有凶性的妖兽来说，是挺大的惩罚，但还没有到大到什么的地步，干脆提到千年吧。
……
就这样，蓝曦臣想和江澄亲近时，总是被江澄义正言词的躲开。往日江澄虽然很容易害臊，但自己耍个无赖，还是可以获得一些好处的，可现在别说好处了，人影都见不到几面。
让他们终身劳役吧，蓝曦臣面上微笑，心里疯狂给那些妖兽扎小人。
但最先坚持不住的却是江澄，一直都认为是蓝曦臣粘人，谁料与他分开自己能想成这样，蓝曦臣不在身侧，总觉心中空落落的，会下意识叫他，会不自觉脑海中就浮现他的样子，做事也是，经常发呆心神也常不宁。
江澄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边骂骂咧咧边堵住刚讲完课的蓝曦臣，拽到无人处，把他按在假山上，伸手捏住蓝曦臣的下巴，不顾他错愕，吻了上去。
玛德，被说粘人就粘人吧，老子认了。江澄自暴自弃的想道。反正粘人精和粘人精好像也挺配的，不丢脸。
【曦澄】愿君安
第二十四章
江澄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蓝曦臣靠坐在床边小憩，察觉到自己醒了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眼中略带疲惫却满是温柔笑意，
“晚吟…你醒了，可要起来吃些东西。”
这段期间都没有好好睡过觉的江澄这一觉直睡到快子时，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江澄疑惑的看了蓝曦臣，蓝家人亥时息，这会不是早该睡了么………看出江澄的疑惑，蓝曦臣笑着拉江澄坐下
“你今日都未吃东西，怕你醒来饿，便用灵力温着，晚吟可要多吃些…”
江澄坐下接过蓝曦臣递来的筷子，心中酸酸的，早晨被父母寒透了的心突然就回暖了，对着蓝...
第二十四章
江澄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蓝曦臣靠坐在床边小憩，察觉到自己醒了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眼中略带疲惫却满是温柔笑意，
“晚吟…你醒了，可要起来吃些东西。”
这段期间都没有好好睡过觉的江澄这一觉直睡到快子时，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江澄疑惑的看了蓝曦臣，蓝家人亥时息，这会不是早该睡了么………看出江澄的疑惑，蓝曦臣笑着拉江澄坐下
“你今日都未吃东西，怕你醒来饿，便用灵力温着，晚吟可要多吃些…”
江澄坐下接过蓝曦臣递来的筷子，心中酸酸的，早晨被父母寒透了的心突然就回暖了，对着蓝曦臣笑得明媚
“蓝涣，现在什么时辰知道吗，多吃点还睡不睡了！”
这么说着手却很诚实的夹起了桌上的菜，不过却是放到了蓝曦臣碗里：“傻不傻，等着我做什么，不会自己先吃阿！”
嘴上虽然嫌弃心里却是感动非常…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却让江澄体会到被人这么珍视爱护……………
后来的事就如前世的那般，温旭带人来了云深不知处，要蓝家人自己烧了藏书阁，不过这次蓝家早有防备，又有江澄聂明玦及其门生相助，没费什么劲就擒获了温旭以及来的所有门生………
后面的发展就如江澄跟孟瑶预料的一样，百家见势也纷纷表示愿一同伐温………各家家主也陆续来了云深不知处，商讨后续伐温之事，江澄正同蓝曦臣在云深山门前同来的各家宗主寒暄………
“江澄！”
老远就听到了魏无羡激动的声音，江澄看向来人，魏无羡就跑到了自己身边，身后是虞紫鸢江枫眠带着江家几个比较高阶的弟子，蓝曦臣看过江澄的记忆，知道江澄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且江澄前些时候来到云深不知处时身上的伤，都让他对江澄的这双父母有些不满，不过世家公子榜首，礼仪教养都是世家楷模，就算心中有些不满也不会对长辈不敬，上前就对二人行礼
“江宗主，江夫人安好！”
二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特别是虞紫鸢，对这个拐了自家儿子的男人，她本来是有气的，不过她刚才看到了的，江澄对着这个人可以笑得那么肆无忌惮，在看到自己一行人时垂下来的眉眼………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人配自己儿子倒也般配………
虞紫打量着没说话，江枫眠是倒是极快反应过来道：“早听闻蓝大公子风光霁月，人中君子，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江宗主谬赞！”
蓝曦臣跟江枫眠寒暄了几句，被魏无羡拉倒一边八卦的江澄懒得理魏无羡，看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冷淡的叫了声父亲母亲……
冷漠疏离的一声母亲让虞紫鸢红了眼，自己的儿子终是对自己失望了，想抱抱他才发现他站得离自己这么远……江枫眠伸手想摸摸江澄，却被江澄侧身躲开了………
看气氛不对，蓝曦臣只能出声打个圆场：“各位先进去吧，各家宗主都到了！”他看出了江澄的抵触，不舍得让他这么这么压抑…………招来弟子领了江家众人进去
蓝曦臣看着山门外：“金家去了书信，现在也没派人来，多半是不来了！”
江澄冷哼一声：“金光善这个老匹夫，贪生怕死的墙头草，不来也好，省得还要防着他！”
蓝曦臣安抚的笑道：“晚吟勿恼，天凉了，我们也回去吧！”
江澄点点头同蓝曦臣正要回去，远处就有几个金色人影御剑而来，看到来人江澄挑了挑眉，意料之中，金子轩虽然傲娇，品性却是极佳…………
金子轩刚落地就向二人走来，拱手：“泽芜君，江兄！”
蓝曦臣同金子轩见了礼，江澄虽然疑惑金子轩突然对自己热络起来的态度，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三人见过礼后一道进了云深不知处……
议事厅里聂明玦带着愤怒的道：“依我看来，就该杀了这些温家人，用温旭的头颅激励我军士气！！”
聂明玦话才落就引起了大家都的讨论，有说留下当人质的，也有同意杀了他们的，人多就嘴杂，一时间堂内吵闹之声更盛………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 "既然是来了云深，不如听听蓝宗主的意思呢！" 这句话让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了蓝曦臣身上，倒是忽略了刚出关就对上温家人未调息好脸色有些许苍白的蓝宗主青蘅君！
蓝曦臣越过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青蘅君肯定的笑着点了点头，见状蓝曦臣对着众人行了礼： “既然各位问了，曦臣便直言了，温氏残暴不仁，若不是聂宗主鼎力相助，蓝氏此次只怕难过此劫，我亦认同聂宗主之言！”
蓝家一直都是世家公认的君子，蓝家都觉得温家人该杀，那自然也无人再反对，
江澄跟孟瑶二人又说了自己的计划，江澄前世知道温家的所有密道跟防御强弱路线，所以说起来明明白白，这还是前世孟瑶做卧底时传来的…………
“江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是如何得知温氏秘辛的！”
许是江澄说得太过笃定，人群中出了质疑的声音，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问江澄是如何得知的，江澄正欲随便找个借口，蓝曦臣却先开了口
“诸位，晚吟所言非虚，温家之事是我二人一个朋友传出，且我同晚吟亲自验证过！各位无需怀疑！”
聂明玦跟孟瑶是一点不怀疑江澄跟蓝曦臣的话，温旭发难蓝家也是二人所说，这不连时间都没错！
聂明玦：“江公子跟曦臣既然都说了，聂某第一个上！”
孟瑶也接着聂明玦的话：“江公子跟泽芜君所言各位若要验证也简单，方才江公子不是说了温氏的防御布置么，便由江氏与我聂氏打头阵如何！”
江澄看了眼孟瑶，不愧是孟瑶，听起来是江聂两家冒险，可细想江聂还可以趁温家不备，出其不意突袭温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温家是什么大肥肉这些人又岂会不知？ 看到甜头还会缩在后面？
孟瑶话落，几个贪生怕死又好大喜功的家主纷纷心动表明态度，这也让江澄松了口气，就着这个众人又商议良久，直到天色暗淡才被蓝家人带领着去用晚膳………
待人都散去，蓝曦臣邀聂明玦孟瑶二人一同去往寒室用膳……毕竟蓝家的饭食江澄吃不惯，所以蓝曦臣吩咐人另做了一些…………
江澄举起手中茶杯：“今日多谢聂宗主与孟公子直言相助，江某以茶代酒敬二位！”
聂明玦：“江公子客气，你与曦臣情同手足，我又痴长你几岁，你就同曦臣般叫我声兄长便是！”
聂明玦说完便饮尽了手中的茶水，其他三人都面色古怪的看着聂明玦………
还是蓝曦臣笑着先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明玦兄误会了，我与晚吟并非是兄弟！”
聂明玦一脸疑惑：“不是兄弟？”
聂明玦在江澄跟蓝曦臣二人间看来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蓝曦臣依旧嘴角噙笑，江澄却是红了脖颈………最后还是孟瑶实在看不下去了，看着聂明玦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道：“人家互为心上之人………”
听完孟瑶的话半天还没转过弯来的聂明玦：“？！？？！？！？！？！”
孟瑶无语：“呆子………”
蓝曦臣深情的看了眼江澄，又看着聂明玦这怀疑人生的样子，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生得遇晚吟是涣之幸！！”
终于转过弯来的聂明玦一脸恍然大悟：“所以上次你俩牵…………”
话还没说完就被孟瑶踢了下脚，这才又道：“那正好，这不正好唤我兄长么！曦臣的心上人也是我的兄弟！哈哈哈…………”
蓝曦臣：“明玦兄所言甚是…”
江澄：“…………聂…兄…………”
孟瑶：“…………呵呵…………”
— — — — — —
想把聂瑶加进去，不过不多，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 投票了哈，看看要不要写聂瑶
A：加聂瑶
B：不加聂瑶
C：反正我想加！！！
曦澄《姻缘神大人请留步》
（三）
拜见蓝老先生，其实是很困难的。
蓝老先生公务繁忙，交友广阔，若非今日埋首于书山题海之中，便是明日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平日里江家为了节省时间，缩短两家商议事务的繁琐流程，江澄特地组建了‘处理蓝氏事件工作组’，有专人负责追踪，专人递交，专人审核，以及专人结算。全程系统化优质管理，模式化熟读蓝氏4千条家规，保证在事件处理过程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关节‘踩’到家规，而造成文件退回的情况发生。
真正需要江澄亲自做的，只是在文件上盖戳而已。
因此，江澄鲜少需要亲自至云深不知处办理业务。但蓝家出了......
（三）
拜见蓝老先生，其实是很困难的。
蓝老先生公务繁忙，交友广阔，若非今日埋首于书山题海之中，便是明日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平日里江家为了节省时间，缩短两家商议事务的繁琐流程，江澄特地组建了‘处理蓝氏事件工作组’，有专人负责追踪，专人递交，专人审核，以及专人结算。全程系统化优质管理，模式化熟读蓝氏4千条家规，保证在事件处理过程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关节‘踩’到家规，而造成文件退回的情况发生。
真正需要江澄亲自做的，只是在文件上盖戳而已。
因此，江澄鲜少需要亲自至云深不知处办理业务。但蓝家出了名的‘麻烦’，江澄是清楚的。
两个时辰后。
江澄灌饱了茶水，眼见蓝氏弟子直挺挺的捧着茶盏，还要来加水，赶忙伸手挡住了盏口，“蓝老先生还没有时间来见我吗？”见天皇老子都不需要等那么久吧！江澄有些毛，但他必须忍住，他是来替蓝曦臣说亲的，若惹得蓝老先生不快，婚事很可能就会夭折在摇篮里。
要调岗啊，难道你想一辈子给人说媒？
江澄猛摇头，不！我不想！
三毒圣手露出‘亲切’的笑容，强调道，“我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蓝氏弟子面无表情，若非他心口还有呼吸起伏，江澄甚至都要怀疑他是魏无羡用纸人剪出来的。小弟子面容清淡的放下茶盏，退后三步，执起双手，标标准准的弯腰施礼。这一套动作做下来，最起码花了半刻时间，江澄等到心梗。半刻啊！半刻时间他能翻200个后空翻，做300个俯卧撑，一整套紫电鞭打完。而蓝家弟子却只是执个礼仪，还没开口说话！
效率呐！姑苏蓝氏的办事效率在哪儿呐！
小弟子一字一句慢吞吞言道，“师祖正在沐浴更衣，请仙人稍等。”
一个时辰前，你也这么说的。
所以我来一趟云深不知处，你为什么要特地跑去洗澡啊？！
江澄虽‘咬牙切齿’仍面带笑容，“说起来，蓝老先生也是江某的老师，学生拜见老师，该是江某执礼才是。蓝老先生何必这般隆重？”没必要真没必要，说完话我就走了。
“礼，乃立身之本。仪，不可废。”小弟子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江宗主如今乃是天界仙人，师祖说了，仙人到访突然，斋戒已是来不及，但沐浴更衣不可免。”又端着茶盏问江澄，“仙人是否饮茶？”
还喝啊，喝个屁！
再喝下去，你云深不知的泉水都灌我肚子里去了！
洗个澡换件衣服嘛，至于一两个时辰还没结束吗！难道蓝老先生与我姑姑一样，出门要化妆的吗！
江澄拿起茶盏，换了个位置，避免小弟子太认真，趁他不注意就把水加了，边说道，“麻烦帮我问问还需要多久？江某没有催促老先生的意思，就想知道大概还要多久，如果很久的话，我先去吃个晚饭，回头再来。”潜台词是，我才不要在你云深不知处吃晚饭！
可惜小弟子没有听懂，“原来仙人饿了，弟子还以为仙人是无须饭食的。请仙人稍后，弟子去传膳。”
“不用了！”江澄阻止他，同时认了命，“我能等。”
小弟子微微愣了愣，再花了一刻钟时间执礼，慢吞吞道，“请仙人稍后。”
规规矩矩退出客室。
江澄不可置信，魏无羡是怎么在这里活下去的？
再一个时辰，蓝启仁终于登场，一身崭新的白袍，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泡了热水澡的关系，脸颊面色红润，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这般精神抖擞的小老头，应该给他寻个漂亮的小老太婆。江澄神经质的晃晃脑袋，不得了了，他真开始有了给人做媒的冲动了！
不是我的问题。江澄思索道，蓝启仁盛装打扮，根本不像是给他侄子做媒，倒像是给他自己做媒。
“仙人降临，我云深蓬荜生辉。”蓝启仁执礼要拜，江澄跨前一步搀扶老先生，未想，脚底猛然打滑，先他一步跪在地上。这会儿子有点尴尬，蓝启仁保持着拘礼的动作，僵住了，江澄伏趴在地，额头撞在地板上，人也僵住了。
江澄是云梦少爷的时候，逢年过节讨要红包时，都没向蓝启仁执过那么大的礼。
地板上的水哪来的？太滑了吧。
转过杏眸，对了，方才水喝太多，偷偷倒掉了点儿。
虽水现世报来的快，但挡不住我江晚吟会随机应变啊！江澄顺势执礼，“弟子江澄，拜见老先生。”
“皓首犹贪学，谦虚德益丰。潜神无朕际，悟物不言中。澄儿虽的升仙界，却知礼守礼，不骄不纵，实乃众仙门弟子的表率。曦臣亦不能及也。”蓝先生被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忙把江澄搀扶起来，“好孩子，好孩子，来来来，快起来。”
看，尴尬就这样被轻松化解了。
江澄装成乖孩子，在蓝启仁下首坐稳了，他的右手还被蓝老先生紧紧握在掌心里。蓝老先生受他一拜，内心感慨不已，心道自身教习四十余载，不仅教出了一个在位仙人，还如此知礼守礼，尊师重道，真不枉费他的一番心血啊。
江澄与老先生闲聊几句，闲时踩住地上的茶水，用鞋底板刮了刮。
“澄儿特往云深，不知是不是找老夫有事啊？”
“其实我是为了泽芜君来的。”江澄笑容满面，当然绝大部分是装出来的，特地跑过来说媒，还未张口就给人家叔父磕了一个，尴尬到死有没有。江澄道，“泽芜君红鸾星动，我奉天授命，想为泽芜君说一门亲事。”生怕蓝老先生反对，江澄索性把牛往天上吹。
蓝启仁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说亲？莫不是说他自己？难怪，难道他一进门就来不及的给我磕头？我说呢，怎么云梦家的皮猴子突然那么乖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蓝启仁思索着，顺势上下打量江澄一翻，单论相貌，江澄生得俊美，杏眸清亮，身段窈窕。家世也是极好的，与大侄子正相匹配。
不过嘛……蓝启仁眯起眼，暗自摇了摇头，可惜是个男子……又点了点头，不过江澄已飞升正神，不是凡人。虽说不是高阶上神。但神仙终归是神仙。他与大侄子齐头并进，共升天界，没啥不好的。思及至此，蓝曦臣捋着胡须微微额首，“老夫可以答应，不过，曦臣不可入赘，只能娶妻。”
原来蓝启仁已经知晓崔家嫁女，要求的是入赘。
江澄连连点头，“这是当然，泽芜君家世显赫，怎能入赘为婿，当然要明媒正娶。”至于崔家那头，江澄当然会去寻崔老爷说项，料他得了蓝曦臣这般好女婿，高兴还来不及，绝不会有意刁难。
蓝启仁没想到江澄这么好说话，非常满意，“澄儿果真通情达理。”
俩人相视而笑，举盏共饮。
“澄儿美意，老夫欢喜不已。只是……”蓝启仁担忧道，“虽说婚姻大事，自古以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毕竟关乎曦臣终身，老夫养育曦臣长大，自是希望他婚姻美满，与妻子两情相悦。故而，老夫不敢擅专，还须与曦臣商量，待他点头答应方可。”
“泽芜君答应。”江澄立刻道，“泽芜君害羞，不敢与您说，我便做了这个顺水推舟的媒人。”
搞了半天，原来你们俩早好上了呀。
蓝启仁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既然如此，老夫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但有一点，不得不说，遂放低了音量，微微靠近江澄，貌似要说什么悄悄话，江澄亦压低了身子迎上去，俩人悄咪咪的套耳朵，蓝启仁轻声言道，“曦臣他……生来就……就与常人不同。这身上，只怕是要……老夫的意思是，在新婚之夜只怕……只怕会委屈新嫁娘一些……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江澄眯起杏眸，不会吧，蓝曦臣相貌伟岸，怎么会有这种病。
“可有请大夫来看过？”
“自是看了的。大夫既说，这是与生俱来，我们也无甚办法。”
大夫也没办法啊。江澄担忧道，“岂不是会影响子嗣？”崔家恐怕不会答应要‘这样’的女婿。
蓝启仁疑惑眨眼，你们两个男人哪来的子嗣？莫非是担忧俩人共修时不能交融？蓝启仁摇摇头，一方面又按住江澄的手背，安抚似的拍了拍，“你放心，没有妨碍。只需用些药便好了。”想来新婚夜肯定要痛上一痛，不过姑苏蓝氏备有上好的伤药，不会让江澄受苦。
能用药啊，看来是能治的。江澄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点点头，这便没关系了。
“不知彩礼方面，澄儿可有什么要求？”蓝启仁追加一句，“定不会委屈了你。”
委屈我？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崔家想要多少彩礼，你和崔家谈呗。江澄摆摆手，又想到或许这事也是需要媒人从中斡旋的，只是他不曾做过媒人，不晓得规矩，想来蓝老先生一定是清楚的，所以才开口问他。江澄低眸想了想，回答道，“只按平常规格即可，不要太过铺张浪费，这是其一。其二，若是彩礼太厚，新娘的嫁妆便也要跟着水涨船高。恐负担太重，反而不美。”
云梦江氏富甲一方，也怕水涨船高？蓝启仁想了想，明白了，这小子在点我！他一定是怕江家的嫁妆太厚，担忧我蓝氏为了薄面，勉力硬撑。故此双方商议索性就按照普通规格，届时，两头的面子都不会落下。思虑果然周全！
蓝启仁浅笑点头，“好，就照澄儿说的办。”
既然说定了彩礼嫁妆，剩下的便是一些官面仪程，姑苏蓝氏与云梦江氏都是修仙世家，家世显赫，且江澄已是仙人，故而三书六礼必不可少。既是蓝氏迎娶，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万万不可马虎了。蓝启仁随即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写下婚书，一式两份，其中一份郑重的交托给江澄。
江澄接过婚书，面上忍不住露出美滋滋的笑意，原来调岗这么方便！
老先生办事真利落！嘿！
蓝启仁等了一会儿，但见江澄捧着婚书傻笑，不见他回帖，提醒道，“澄儿，你也须写下生辰八字，一式两份，交帖于老夫。”
媒人干嘛要交帖。江澄歪过脑袋，“我就不用了吧。”
“礼不可废，当然是要的。”蓝启仁把毛笔递给江澄，快写完交换婚书，你就是我家侄媳妇了！
总觉得有点奇怪，但又不晓得是哪里奇怪。按理说新婚夫妇交换婚书，双方在宗祠录入族谱后，会统一将婚书交给媒人，再由官方及证婚人签字。从未听说媒人也要写自己的生辰八字贴的。难道姑苏蓝家的规矩与旁人不同？江澄手握毛笔，在蓝启仁热切的期盼下，犹犹豫豫，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也许蓝家的规矩就是与旁人不同吧，我若说错话，他再一反悔，转岗的事就泡汤了。
江澄学着蓝启仁的书写格式，同样写下两份，双方各执一份。
蓝启仁瞧着没问题，揣入宽大的袖口里，有那么一瞬间，江澄感觉他好像把自己卖了，但他没证据。
“待老夫挑选一个良辰吉日，两家过纳彩，届时还需交换礼书，待六礼过后，最后交换迎书。”
姑苏蓝家果然很麻烦，不过这些都需要媒人从头参与到尾的嘛，当初阿姐出嫁，江澄也算是陪着金家人走过一遍流程，貌似不是这样的呀。江澄遂起身施礼道，“辛苦老先生。”
“不辛苦不辛苦。”蓝启仁喜笑颜开，“以后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还是感觉怪怪的。
水深无声，雨大皆短。
这场暴雨在江澄离开云深不知处没多久，大约下了有小半个时辰，很快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珠不断从树叶上滴落。蓝启仁带着婚书找到正在烹茶的大侄儿，开门见山，“你和江澄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蓝曦臣抬眸，碧色的茶盏划过指尖，有葱白色的茶宠雕琢成圆润可爱的小兔子，浇上第一波热水，小兔子换了颜色，双耳渐渐泛红，好似害羞。蓝曦臣道，“江宗主心境澄澈，涣与江宗主交往，很是高兴。”想来一定是江澄说了崔家的婚事，他倒真是个热心肠。
“叔父答应了吗？”
蓝启仁捋了捋胡须，“如此好事，岂有不答应的。”
“哦？”想不到叔父对崔家的感官这般好，可惜并非是真要迎娶崔家姑娘。蓝曦臣打了茶粉，画出深浅交错的细腻纹路，“叔父答应便好。”望了眼天色，这个时节蓝启仁通常会在书房练习书房，或是静心修禅，既然来了，便还有其他事要说，问道，“叔父是否有事吩咐涣？”
“既是愿意的，又有江家小子亲自上门提亲，老夫没什么不放心。”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紫玉镯子，水润极好，镯心有隐隐两条小龙缓缓浮游，必是价值不菲，“这双响镯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将来赠与你的妻子。老夫一直收藏着。”交给蓝曦臣，嘱咐道，“江家小子人品贵重，你须得待人好些。”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靠近蓝曦臣耳朵，先是轻咳了一声，再又认真说道，“你身上那特殊处，我虽与江家小子说了，但瞧他的模样应该是没有明白，你找个机会先与人家说清楚了，免得新婚之夜时，伤了人家。”
蓝曦臣面露疑惑，“叔父，您与江宗主到底说了什么啊？”
“你不必害羞，既是江蓝两家结秦晋之好，有些事自然而然会发生。我们是道家，又不是吃斋念佛的和尚。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来请教叔父。若实在不好意思了，也可去请教湛儿。他与魏无羡结为道侣的时候比你早些，很多事情自然要比你更懂一点。”
这与忘机怎么还扯上关系了？
蓝曦臣思虑片刻，忍不住笑出声，“叔父既然答应，是否签下婚书？给涣看看。”他用帕子擦了擦手，从蓝启仁那儿接过崭新的婚书，总共有两份，蓝氏一份写有蓝曦臣的生辰八字，另有一份却是江澄的笔记，写的则是江澄的生辰八字。这可怪了，江澄这媒是怎么做的，怎么把自己兜进去了？
“有什么问题吗？”蓝启仁不放心，“终身大事不可儿戏，若有问题，要早些说出来，待双方交换了迎书，过了六礼，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啦。我姑苏蓝氏礼仪治本，万不可做出让人笑话的事来。”
即便是叔父这样关照了，蓝曦臣还是觉得有趣，脑海中甚至想象出了江澄身穿大红喜袍，头盖双锦绣鸳鸯红盖头的模样，他是不是会气急跳脚？还是……待他揭开盖头时，红蜡映照冰肌玉肤，但见杏眸流转，含羞带怯？那又将是一副多美的画面。这人常年穿着紫色，若换成朱红点缀，想来别有风情。
“侄儿觉得江宗主的字，极好看。”蓝曦臣忍住笑，眉眼儿却始终弯弯的。
蓝启仁松了口气，“你笑得这般高兴，应是愿意的。我瞧着江家小子拿到婚书时，也挺高兴。两情相悦，总好过相敬如宾那般枯燥。湛儿虽选了个不靠谱的魏无羡，但瞧见他心中欢喜，我亦是高兴的。但愿你能如同湛儿，也能寻到心中喜爱之人。身边始终有良人相伴。”
蓝曦臣起身，双手执礼，深深拜下，“叔父良苦用心，侄儿铭感五内。”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蓝启仁想要收回婚书，他那大侄儿却灵巧的躲了过去，“叔父，这婚书就让侄儿收着吧。”瞧他那着急的模样，蓝启仁忍不住嘲笑他，“你急什么，待把人娶进门，江澄整个都是你的。婚书则是要请进祠堂，录入族谱的。”
“侄儿知道。”蓝曦臣藏着婚书，一副不舍得还的模样，“您就让侄儿保管几天，很快就还给您。”
“好吧。”蓝启仁瞧瞧天色，今日没空参禅，不如先去挑选几个良辰吉日，再好好让曦臣挑挑。叔侄俩人又闲聊几句，蓝启仁很快告辞离开。他这项走了，一直躲在暗处的蓝铭才敢显出身形，“怎么搞的，怎么崔家的姑娘变成了江宗主？”
“我也不晓得啊。”蓝曦臣从袖中拿出婚书，小狐狸般坏笑着，“估摸着是江宗主头一回做媒，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过不要紧，反正也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只要蓝家有婚书，我们自去见崔袅袅便是。”稍稍顿了顿，蓝曦臣嘴角含笑，“咱们带上江宗主一起去，他可是我的未来夫人呢。”
蓝铭挠挠头，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宗主在想什么了。
江澄生贺《姻缘神大人请留步》
（二）
清风山上，江澄少年时修行的山峰如今被改名为“莲花峰”，凡人就在那里建起第一座姻缘祠。江澄落入凡尘，仰头望见姻缘神祗像，高达五丈，细眉杏眸，工艺甚为传神。神像通体由纯金打造，乃是货真价实的‘金身’。姻缘像一手执剑，一手执鞭，腰系一枝梅花，英姿勃发中捎带几缕温柔。姻缘祠左右两侧，有红帖烫金的对联，上联为：凤凰于飞，琴瑟共奏。下联为：宜家宜室，缔结良缘。
好一个宜家宜室，缔结良缘！
他真成了牵线说媒的媒婆了！江澄自觉尴尬无比，无言面对江东父老。
姻缘祠内香客络绎不绝，殿前香鼎长长短短插满香火，功德箱的规模大而敦实。江澄在......
（二）
清风山上，江澄少年时修行的山峰如今被改名为“莲花峰”，凡人就在那里建起第一座姻缘祠。江澄落入凡尘，仰头望见姻缘神祗像，高达五丈，细眉杏眸，工艺甚为传神。神像通体由纯金打造，乃是货真价实的‘金身’。姻缘像一手执剑，一手执鞭，腰系一枝梅花，英姿勃发中捎带几缕温柔。姻缘祠左右两侧，有红帖烫金的对联，上联为：凤凰于飞，琴瑟共奏。下联为：宜家宜室，缔结良缘。
好一个宜家宜室，缔结良缘！
他真成了牵线说媒的媒婆了！江澄自觉尴尬无比，无言面对江东父老。
姻缘祠内香客络绎不绝，殿前香鼎长长短短插满香火，功德箱的规模大而敦实。江澄在祠内随便转了一圈，幸亏没有看到江氏弟子，否则岂不是要成为众人的笑柄！
香客们撩袍跪地，拜得虔诚。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女客。一群胭脂粉黛聚成团，欢欢喜喜叽叽喳喳，说那云梦江氏的三毒圣手怎么就成了姻缘神？这相亲宴上最不解风情的江宗主，莫不是藏有什么惊人的秘密吧？紧接着便有年长一些的女子轻咳一声，低眸含笑，美人们交头接耳，香氛扑鼻，脸颊通红下小声低语着江宗主的‘惊人秘密’。
“我听说啊~是因为江宗主的那里……”她手指下方，脸颊绯红，“格外伟岸。”
江澄小腿抽筋，差点没一个跟头摔下台阶。
“是啊是啊，我亦如此听说，因为格外伟岸，故而红粉院的姑娘们往往不敢单独接待，若是江宗主来，好歹需要三四个姐妹才好。”也不知是哪来的姑娘，看着年岁稍小一些，穿着云梦独有的金丝锦缎，头戴镶蓝金步摇，煞有其事的与姐妹们分享见闻，“江宗主英姿伟岸，高升仙界之后，只要咱们拜了姻缘祠，必能保佑咱们姐妹日后寻得如此郎君，亦能夜夜恩爱，早生贵子。”
接着便有双颊通红的美貌女子们，哄抢香火，迫不及待的去拜神像，口中念念有词：保佑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保佑郎君伟岸，保佑夫妻恩爱。更有大胆的女子，掏出香袖中的银票，塞入功德箱，许愿生个大胖儿子，并请求江澄显灵，整治整治她那刁钻麻烦的恶婆婆。
眼见这些未出嫁的姑娘们居然越说越大胆，江澄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惶惶然退出姻缘祠。祠外有一泓清池，铺满钱币，波光粼粼下青光闪闪，池中几只乌龟躲在假山石头下面，不敢探头，每每想要觅食而出，便会被香客的钱币砸得生疼。日日如此，苦不堪言。
江澄单膝跪在石旁，伸出手。老乌龟从石头后慢慢悠悠挪步，壳上海叠着另一只小龟。他们爬到江澄掌心，老乌龟赤豆般小的金色瞳子带着几缕血丝，眨巴眨巴眼，伸长了脖子看江澄。
“不用害怕，来吧。”江澄向它们靠近，刚一动作，小乌龟似受到惊吓，噗通一声脱离了龟壳，跳入池子里。老乌龟也跟着跳下去。江澄半伸着手，有些尴尬。微风吹过，祠内高阔的红墙种满梅花，枝头绑着无数鲜红色的祈福丝带，一片花海里红带随风飘扬，繁花似锦。江澄扯下一条，见上头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看起来许愿的人，好像心事未成。
随手将飘带丢进池子里，老乌龟探出头，飘带遮住了它的眼睛。
“别扔了呀，多好的一幅字。”
江澄回头，看到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二十四五岁的样貌，带着一卷破烂简易的行囊，一双草鞋几乎磨得没底没边。腰间系着诸多红绳，有长有短，更有些揉成一团线球，就挂在腰带上东摇西晃。青年稽首下拜，姿态恭敬，“月下见过大人，还未恭喜大人功德圆满，重临仙界。”
此人名为月下，通俗的叫法则是月下老人。可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白胡子老爷爷，而是一个好酒成性又邋遢马虎的年轻人。江澄初临仙界，他实在没搞明白，既然天上已经有一个月老了，要他这个姻缘神干嘛用。一个糊涂酒鬼绑红绳，一个相亲杀手刻姻缘。听说在遥远的西方，还有一个射箭的小屁孩。
所以人们才会说，婚姻不靠谱吗？
江澄拱手施礼，“月老公务繁忙，怎么也下凡了？”
“听说大人要给九世孤寡结姻缘，老朽只是来看个热闹。”月下这般说，却也不敢真来看热闹，立刻从褴褛的长袖中掏出几卷布卷轴，献宝似的拱上来，“这上面记载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家世显赫，冰雪聪明，貌若天仙。大人可以拿去给蓝宗主相相，万一有看得上的。”
江澄打开几卷瞧了，姑娘千娇百媚，家世各有千秋，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好亲事。
“我难道不能施个法什么的？”江澄伸出两指比划了几招，轻声问，“就是……叟一下，俩人互看一眼，就能好上，然后百年好合什么的。”两只手握拳，大拇指碰大拇指，碰一碰，模仿一男一女的模样亲了亲。月下差点没被他逗笑出来，绷住了严肃的表情解释道，“如果能有那么简单，蓝宗主怎能九世孤寡。再者，为仙者断断不可向凡人施法，控制其思维。那是妖魔才会做出来的事。”
不能施法，难道真给人家说亲？
“我跟蓝曦臣……其实不太熟。”眉头紧锁，江澄抱着布卷轴，一脸为难，“贸然向他介绍女子相亲，会不会很唐突啊。”何止是唐突，简直是怪异。想想看呐，碰到了蓝曦臣他该怎么开口？呀，泽芜君你看呐，今天天气不错啊，我有几个姑娘，各个貌美如花，介绍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蓝曦臣会不会觉得他有神经病！
“就当作闲话家常呗。”月下给他出主意，“问问蓝宗主喜欢哪一款的姑娘，是温柔的，还是泼辣的，或者是小家碧玉，又或者是飒然英姿。只要有了一个方向，四海八荒总能找到让他看得上眼的女子。若蓝宗主实在是要求过高，大不了您往青丘跑一趟，千娇百媚的九尾狐仙，哪有男人不喜欢。”
江澄欲哭无泪，他飞升仙庭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给蓝曦臣说媒。这事要传出去，他的脸该往哪里搁。单就魏无羡那张大嘴巴，还不知晓要如何嘲笑他。一念至此，江澄的腿肚子都在抽筋，要不，干脆辞了仙职，下凡继续当他的江氏宗主算了。
稍回眸，但见姻缘神高达五丈，金光灿灿，眉目传神，最起码与他真人像足了七八成。江澄估摸着，若是耍赖说自己不是，应该混不过去。也就是说，即便不做神仙，江澄顶着姻缘神的头衔回到莲花坞，也要被各位长老们笑上十年。
转岗是唯一的出路！
不就是说个亲嘛，能有多难！
天下就没有我江晚吟做不到的……事……妈呀，蓝曦臣真来了！江澄远远瞧见姑苏蓝色流云，白衣翩然，正按着心口做深呼吸，背后忽然被人猛推一把，要知道他现在是仙体，缥缈如雾如云，再不是凡尘那等浊物，背后黑手又快又狠，下手极重，直把江澄推出数丈远，但觉耳朵风声呼啸，四周景物如走马灯飞速划过……江澄脑袋朝下，狼狈摔入一人怀抱。那人亦是始料未及，张开双臂搂住江澄后背，倒退了数步才堪堪定住俩人倒下的身形。
隐身术该失灵的时候就会失灵，月下轻打响指，赤红长绳缠绕在指间，口中念念有词，“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无双国士缔良缘，琴韵成曲两不疑。”红绳隐入指尖，化作烈日下千万飞星一点，飘飘然落入蓝曦臣眼眸，此刻江澄刚好抬眸，狠唾一声，“MD！哪个王八推老子~！”
蓝曦臣心跳漏了半拍，从前怎么未曾发现，原来江宗主气急骂人时，如此可爱。
“泽芜君，好巧。”江澄站稳身姿，脸颊边有疑似红云般的韵律半褪未褪，曦澄对视一眼，蓝曦臣笑容温和，气质润厚如美玉，翩翩然拱手施礼，“涣，见过仙人。”是了，他现在是神仙了，还是个姻缘神。江澄轻咳数声，脸颊红韵更甚，再见故人居然极是尴尬，“方才……多谢泽芜君。”
啊，好丢脸，好想挖个洞钻下去啊！
蓝曦臣瞧着他有趣，言道，“果真是灵验了。”
“嗯？”江澄大脑一片空白。
“姻缘祠中得见姻缘神本尊，若是许下心愿，可不就是要比其他庙宇灵验的嘛。”
“哦，哈哈，哈哈，哈哈。”江澄尬笑数声，被蓝曦臣握了手腕，下意识便要挣脱，却听那人笑道，“仙人太不小心了，轻易暴露于凡人面前，岂不知凡人见到真神，哪有不激动万分，且心潮澎湃的。”朔月自掌中升起，蓝曦臣带着江澄飞跃上剑身，灵力如月下水波，淋漓流动之间泛着波纹状闪耀的碎光，俩人御剑而起，‘嗖’一声飞向高空。
姻缘祠人潮涌动，山呼真神显灵，顶礼膜拜。
江澄作为莲花坞宗主时，虽然也深受云梦城百姓的爱戴，却也没见过这般疯狂的阵仗，一时间竟也呆住了。蓝曦臣御剑升空，越飞越高，似是怕他落下去摔到人堆里，还贴心的握住江澄的手腕。直到俩人彻底离开姻缘祠，朔月受主人指令，才微微降低了高度，“仙人可愿去涣的茶室坐坐？”说出口才觉察出这般邀请有所不妥，毕竟江澄已经不是莲花坞的宗主，而是正儿八经的天界仙人。所谓仙凡有别，人家未必愿意与你这凡人再有瓜葛。
蓝曦臣甚觉唐突，便又跟了一句，“若是仙人不便，也无妨。”
“方便方便。”江澄惦记着‘调岗’，哪有不借驴下坡的道理，因此答应得十分爽快，“我闲着没事，很方便。”又说道，“莫要叫我什么仙人啦，听着别扭。泽芜君还是与往昔一般叫我江宗主……”想来会有新人继任莲花坞宗主之位，这样称呼也不妥当，又改口道，“江某字晚吟，若泽芜君不弃，可唤我的字号。”
晚吟晚吟，江上一曲晚风吟，最是离人愁绪歌。
江氏子女，长女名厌离，次子名晚吟，皆是道尽情苦心伤的名字。
问心深处最锥心，虞紫鸢当年的心境，当然不同于传闻中说的那么轻松。
“好，晚吟。”朔月轻轻坠地，但见眼前一片竹林，豁然开朗，蓝曦臣忘记自己还牵着江澄手，顺势引着贵客踏入山门，偶有执勤守卫的蓝氏弟子见到江澄，只露出惊诧之色，并不多言，亦能中规中矩的做好当下该做之事。江澄感叹道，“姑苏蓝氏端方君子，门下弟子每每循规守矩，哪像我云梦那群皮猴子，一只草丛里窜出来的蚱蜢都让他们吵闹半天。”
“规矩是规矩了，可也缺了些少年人的朝气与活力。涣却觉得，不如莲花坞万家烟火来得亲和动人。”说是茶室，实则仅仅在竹林小溪边简单的搭了个遮阳的棚户，摆上一张桌子，二只茶盏，一只造型古朴的香炉。此刻香炉里皆是冷灰，燃尽已有多年。
两只蒲团摆在光滑的石块上，略显陈旧。江澄闻到牡丹花香，很浅。
“过去阿瑶常来与我一起饮茶。”蓝曦臣拿起一只蒲团，拍了拍上头的落叶，轻轻放下，“请坐。”
“逝者已去，莫要多想了。”江澄盘腿坐下，见眼前清风袅袅，遂伸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又畅快的大口吐出来，笑道，“这儿倒真是个好地方，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双手如鹰鸟长翅般落下，掌心搭在腿上，他江晚吟从来不是磨磨唧唧的软性子，既有所求，便要单刀直入，“泽芜君可有想过娶妻？”
蓝曦臣执起茶盏的手顿了顿，因为是姻缘神的缘故吗，所以钟爱于给人做媒牵红线？
“泽芜君可有想过娶妻？”江澄又问了一遍。
“不曾。”蓝曦臣的回答干脆利落，江澄接着追问，“为何不曾想过，难道泽芜君不希望为姑苏蓝氏留下继承人吗？我的意思是……既然……既然含光君与魏无羡在一起了，想来是不会有后人了。”除非他俩最后分道扬镳，只是以蓝二的固执，恐怕不容易。
蓝曦臣为他递来一盏茶，“若是涣没有记错，晚吟成仙之前，没有迎娶夫人。”他歪了歪头，笑容带上几分调侃之色，“又是为何？难道晚吟不希望为云梦江氏留下继承人吗？”
希望啊，我也有积极的参加相亲会呢，但是没人看上我。姑姑总训我不会讨女孩家欢心。江澄耸肩，轻咳一声，“是江某先询问泽芜君的，也该由泽芜君先回答江某才是。”
“这样啊，那好吧。”蓝曦臣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青瓷玉肤，温润君子，相得益彰，他言道，“不敢欺瞒仙人，涣心中确实有一位人选，只怕唐突佳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心上人？！好事啊！
江澄不自觉凑上去，身子前倾，急急追问，“是哪家的姑娘？”
蓝曦臣不答反问，“若涣告知晚吟，晚吟是否愿意为涣做个媒人，上门提亲？”
“行，这有什么不愿意。我最喜欢成人之美！”哇，这也太容易了吧，我这么快就能转岗了？！
“姑娘左腿患有残疾，且双目不辨色彩，叔父恐怕不能同意。”蓝曦臣露出苦恼的神色，轻叹口气，“近日，姑娘的父亲已放出话去，愿以倾国财富招上门贵婿。我乃姑苏蓝氏宗主，这上门贵婿，叔父更不会应允。因此，涣很是烦忧。”
果然有点难度，毕竟是九世孤寡嘛。姑娘左腿残疾，还是个色盲，蓝曦臣口味挺怪哈。
江澄答道，“泽芜君放心，我既是姻缘神，自能为你铺平康庄大道，让你顺顺利利迎娶美娇娘。蓝老先生那里，我会去与他谈谈。至于上门贵婿嘛……姑苏蓝氏宗主身份尊贵，这倒不合规矩了。我可以与姑娘的父亲协商，让他把女儿嫁给你。至于倾国的财富，哪里有比我云梦江氏更富贵的人家。”
蓝曦臣乐了，“那就有劳晚吟了。”
所以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蓝曦臣慢条斯理将茶喝了，才不急不缓地悠悠说道，“城东崔氏，袅袅姑娘。”
差点没把茶水喷蓝曦臣脸上，江澄噎住半响，不可置信地瞪圆杏眸，“你居然喜欢那只母老虎？”
“晚吟认识袅袅姑娘？”
何止是认识，简直是熟的不得再熟。江澄握住那只沉甸甸的茶盏，仰头轻叹，“崔氏乃是城东最大的商户，云梦城自然与之有所往来。崔老爹与崔家儿子是个老实厚道又本分的人，因此崔家的产业大多数都在崔袅袅的手中。崔袅袅人品机灵，相貌也不错，却最是贪财。她七岁上商船航海，十二岁结实各路瓢把子。拳打老虎，脚踢海鳖。你知道她的左腿是怎么瘸的吗？”
蓝曦臣清澈洁净的双眼，犹如林中单纯好欺的小鹿。
“她把人家海匪的货给吞了，被人给生生打瘸了的。若不是崔老爹为了救她到处奔走哀求，人能把她丢海里喂鱼去。”江澄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你们俩实在不般配。崔家甚至不是修仙世家。”
“可是涣听说，那次其实是晚吟救了袅袅姑娘。”
江澄一时哽住，该说是孽缘吧。早知道那丫头这般烦人，当初便不该多管闲事。又怕蓝曦臣平白误会俩人的关系，回答道，“水匪中有一半吊子的疯老道，常人不能敌，崔家与江氏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故此才托了关系，问我这儿来。那年我刚好在城东有些事要办，就顺手把人救下了。”
“这样啊……”蓝曦臣眨眨眼，“听说崔老爹感恩晚吟，想把女儿许配给你。”
果然误会了。江澄连忙回答，“老人家岁数大了，脑子糊涂了，乱点鸳鸯谱么。崔袅袅虽然整日缠着我，但她只是想与我学武。我们俩顶多算是半个哥们。”那姑娘凶神恶煞的很，满世界谁不惧怕三毒圣手，就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嬉皮笑脸还跟前跟后，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泽芜君当真喜欢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破灯笼有人捡，各人入各眼。男女之事本来就是数不清楚的嘛。
江澄站起身，将纷纷飘下搭在肩头的青色竹叶扫落在地，“江某这就去找蓝老先生说项，此时需一鼓作气，宜早不宜迟。泽芜君等我的好消息。”
“有劳。”两字落地，紫衣人便迫不及待的转身离去，蓝曦臣有些想笑，后又矜持地忍了回去，稍顷，有身着蓝氏校服的弟子一步三回头的走来，看样子好似惊掉了下巴，果然是蓝铭，“宗主，了不得了，我刚看见一个好像江宗主的人往我们云深不知处去了。”
“他确是江宗主。”
“江晚吟不是飞升成仙了嘛。”蓝铭拍拍心口，哇，今天看到神仙了！
“姻缘神嘛。”蓝曦臣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两指点在温热的茶盏上，“他倒是个热心肠，既然江宗主有心相帮，崔家的事刚好让他为我们做个先锋官。”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正在苦恼之时，江澄从天而降，刚巧落在他怀里，这是天意了。
蓝铭有些无奈，“江宗主是神仙，欺骗神明，要被雷劈的。”
蓝曦臣双手拢袖，坐在原地，轻轻前后摇晃，没有说什么，脸上带着笑意。
【曦澄】桃僵之劫（终章）
完结啦，本章有足足八千字。
第十七章 （完结篇·下）
虽然护体灵力和紫电都刹那间自动护体，可鹿角法杖还是狠狠击中了江澄的后心，这致命一击，苏镜燃烧了魂魄与鹿角法杖魂器合一，旨在与仇家同归于尽，是以突然之间调动的灵力和紫电之力根本挡不住这一击。
鹿角法杖击中江澄的瞬间，灵力“嗡”的一声涌动，完成这致命一击之后，鹿角法杖便消散成灰，江澄顿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只一瞬间，面色便灰败下去，生机几乎在刹那间如潮水般退去。
蓝曦臣只觉得眼前、天地间都是血色一片，他浑身冰冷，一霎时如同身在寒...
完结啦，本章有足足八千字。
第十七章 （完结篇·下）
虽然护体灵力和紫电都刹那间自动护体，可鹿角法杖还是狠狠击中了江澄的后心，这致命一击，苏镜燃烧了魂魄与鹿角法杖魂器合一，旨在与仇家同归于尽，是以突然之间调动的灵力和紫电之力根本挡不住这一击。
鹿角法杖击中江澄的瞬间，灵力“嗡”的一声涌动，完成这致命一击之后，鹿角法杖便消散成灰，江澄顿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只一瞬间，面色便灰败下去，生机几乎在刹那间如潮水般退去。
蓝曦臣只觉得眼前、天地间都是血色一片，他浑身冰冷，一霎时如同身在寒冰囚笼，永堕无间炼狱。
“晚吟——”
蓝曦臣抱住滑倒的江澄，泪珠比那日的雨都还要密集，“晚吟，晚吟啊……”他是懂医术的人，几乎不用看就知道江澄的伤几乎能瞬间夺命，他握住江澄已经有些冰凉的手，灵力狂涌着输入江澄体内。
“蓝曦臣……”江澄觉得好累，快要坚持不住了，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蓝曦臣。
“我的心它、它也一直在告诉我，不要怕，你、可以、可以爱他，世上没有、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江澄的眼泪和着嘴里呕出的鲜血一起涌出来，“可我……命不好，没有那个福气……”
江澄心口疼得厉害，也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里的光也快要涣散了。“我走以后，请你，请你……照拂、金凌和江梧，他们还太小，太小了，不能没有长辈支持，不能像我一样苦苦支撑，太累……太累了……我舍不得他们吃我、吃过的苦……”
“好……”蓝曦臣抱紧了他，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不要走……
“阿梧……他才刚刚十六岁……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字……”江澄的眼睛合了一合，又倔强地睁开，“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于彼朝阳，就叫……凤鸣吧，你替我转告他吧……莲花坞，就交给他了。”
“好……”蓝曦臣声音破碎，还不愿放弃，灵力还在大把大把地灌输，他不信他的晚吟会在苦尽甘来的时候被上天夺走。
“金丹……还给他吧……”江澄眼睛一闭，几乎要睡过去，“若是、若是有办法的话。”如此一来，两不相欠，来生大概就不会再遇到了。
他挣开蓝曦臣的手，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抬手抚上蓝曦臣的脸，约摸是笑了笑：“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蓝、宗主泽、泽芜君吗，那我可以，唤你蓝大哥、吗？温柔的，贴心的，可以依靠的，像兄长一样，又远胜兄长……”
“好，我很喜欢。”蓝曦臣泪珠疯狂砸落，洇开了江澄衣襟上的血迹。
“若我、若我儿时有你这样的兄长……或许一切，都会、都会不同了，至少，我的人生回忆起来，不会、不会都是苦涩和酸楚。”
江澄眼里的神光已黯淡下去，他想要看清楚蓝曦臣，却终究聚不起眼里的神光。“对不起呀……你的真心我接不住了……好遗憾，好遗憾，蓝大哥……”我也想为了你活下去，可是命运总爱和我开玩笑。
他的手力气全无，垂了下来，或许是太累了，他就这样靠在蓝曦臣怀里闭上了眼睛。
蓝曦臣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周遭环境了，死死抱住江澄，灵力仍不要命地输给江澄。可惜江澄体内的灵力死一般沉静，毫无反应。
“不是可以灵力共鸣吗？为什么救不了你？”他输入的灵力如泥牛入海，蓝曦臣痛哭流涕，什么雅正端方早就没有了，这一生，他从来没有这样狼狈失态过，原来，江澄的生死大劫，是应在了他蓝曦臣身上。
桃僵之劫，桃僵之劫啊！
“啊——”一声失控的长啸引得蓝曦臣微微转了转脸，浓黑的怨气突然就失控爆发，笼罩着近似癫狂的魏无羡。
“魏婴，冷静！”蓝忘机其实也惊得呆住了，他与江澄交情或许不深，甚至几乎没有交情，可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都那么爱他、爱过他①，他也难免感到无比难过。
魏无羡无法控制自己心底疯狂翻涌的怨气和戾气，他忽然懂了，当年江澄是怎样看着自己被百鬼吞噬，他哼哼呵呵地笑了起来，双眼红得几乎要泣血。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急道：“魏婴，回神！”
魏无羡一把甩开他的手，已然癫狂，他红着眼咬牙切齿吼道：“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蓝忘机知道此时劝不了他，他狠了狠心，抬手劈手一掌劈在了魏无羡后颈，魏无羡神情一顿，眼一闭晕了过去。
蓝忘机扶着他，又看向蓝曦臣，不知该如何开口：“兄长……”
蓝曦臣双目有些失神，他没有像魏无羡那样情绪外露地癫狂，只是静静抱着江澄，平静得可怕。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丝丝缕缕金光溢出厚重的云层，宛如困兽之斗。
命运便是这般爱作弄人，蓝曦臣怎么也不会想到，江澄敞开心扉接受的他的时候，就是遭遇生死劫难的时候，正是因为接受了他的爱，才会替他挡下那致命一击……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滔天的悔恨吞噬了蓝曦臣，他再也无法强装冷静，声嘶力竭长啸一声，周身灵力疯狂涌动，一时之间风云变色，狂风大作，卷起漫漫黄尘，萧萧落叶。
蓝忘机神色惊变，兄长别是要走火入魔！“兄长！不要！”他扶着魏无羡，撑起了结界，以防被蓝曦臣狂乱的灵力掀飞，“兄长！不要！”
蓝曦臣似乎根本听不见蓝忘机的声音，抱着江澄跪在地上，灵力疯狂外泄，他握着江澄的手，又一次抬头望天。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不老，所以无情是吗！”
刺眼的阳光终于破开云层，炽热的太阳金光阵阵从云层里探了出来，像极了李听情和方闻意离开时云层间洒下的圣光。
方闻意……狂乱之中的蓝曦臣忽然一怔，汹涌的灵力也忽然一收，怀里的江澄似乎也被他疯狂涌动的灵力冲击到，了无生机的脸几不可查地皱了皱。
蓝曦臣横抱起江澄，指尖祭出一张传送符，烟尘惊起的瞬间，他已经抱着江澄到了云深不知处山下。顾不得不可疾行的家规，他甚至御起朔月直奔寒室。
一路破风掣电惊动的长老弟子不计其数，他根本不去理会，到了寒室后他轻柔地放江澄在床榻上躺好，随后从床尾暗格里取出来一个锦囊，略有些紧张地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一枚三面有刃的银针，一张奇奇怪怪的符纸。
不等他细看那两样东西，符纸化作一道墨绿色光华，一闪之后没入了蓝曦臣眉宇之间，再无痕迹。
一时间，脑海中响起了方闻意的声音：“此乃太素九针第四针，锋针。但凡伤病者有一口气在，此针都能起死回生。希望你没有提前打开锦囊，我予你的锋针之力只能使用一次，好自为之！”
蓝曦臣泪流不止，扑到江澄手边，探上他的脉搏，因为太紧张找了好几次才找准脉搏的位置，那里，有微乎其微的跳动，他的晚吟还没有彻底抛下他，他还有机会能救他！
蓝曦臣拈起那枚锋针，几乎在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了温和中正的功力自银针中缓缓流转，他瞬间就被赋予了使用这一针的能力，也不知这是什么神奇的术法，但他感激涕零，李道长和方大夫的出现，可能真的是江澄苦难生命里上天唯一的恩赐。
他压下心底的忐忑和惊喜，两手一分，锋针便在他两手之间旋转舞动，片刻之后，好似完成了神圣的仪式，那股温和中正的功力丝丝缕缕注入了江澄体内。
随着最后一缕光芒消失，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江澄，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渐渐有了血色。
随后那枚锋针凭空消失，方闻意的锦囊妙计果然不会再有第二次使用的机会。
蓝曦臣再次替江澄把脉，脉搏的跳动明显了不少，蓝曦臣浑身一软跌坐在床边，握着江澄一只手，灵力如涓涓细流灌输给江澄。这一次，灵力不再石沉大海，竟缓缓带动了江澄金丹里的灵力，一起沿着周身经络流转，一点一点慢慢修复起受损的经脉，调理内伤。
方闻意的锋针绝技强行唤起了江澄的生机，他的灵力才得以运转，才得以得到蓝曦臣灵力的辅助，一起行满大小周天，进而促进内伤修复。
灵力共鸣在这一刻终于又开始奏效，蓝曦臣无声落泪，上天总算厚待了他和江澄一回，而这点厚待，是李听情和方闻意给的。
待灵力运行满一个大周天，蓝曦臣才停下来，替江澄盖好薄被，转身出了房门。
蓝启仁此时也正好踏进了寒室小院。
“叔父。”蓝曦臣再急着离开，却还是规规矩矩对蓝启仁行了一礼。
蓝启仁沉默不语看着蓝曦臣，眼神锐利地凝视着他，蓝曦臣只是容色平静地迎着蓝启仁的目光，坚定而执着，温柔又决绝。
叔侄二人对视半晌，终究还是蓝启仁败下阵来。“你违抗我的禁令，强行冲破禁制，离开云深不知处，就是为了带回来一个将死之人吗？”
“若只是‘叔父’对‘侄子’的禁令，事后蓝涣自当领长辈罚，可若是以别的身份，蓝涣毕竟还是一宗之主，您便不能对我下禁令。”
蓝启仁气笑了：“哦？那你的意思是，之后还要追究老夫软禁宗主之罪？”
蓝曦臣微微垂眸，仍坚定道：“蓝涣不敢，但也请叔父宽恕侄儿吧，此心此意，绝无转圜。”
蓝启仁又看着他半晌，知道他急着去寻医师，无可奈何一声长叹，轻哼道：“进来吧。”
随后有两名须发斑白的医师走了进来，齐齐对着蓝曦臣行礼：“宗主。”随后不待蓝曦臣发话，便走进了寒室，替江澄看诊。
蓝曦臣看向蓝启仁，眼里的神色有惊讶，更有喜悦和感激。“叔父……”
“罢了，罢了，我蓝氏一门，自古如此，”随后蓝启仁话锋一转，“他……还能救回来吗？”
蓝曦臣唇角微抿：“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与十殿阎君，不过堪堪擦肩而过。”
蓝启仁目光投向了寒室，锐利的眼神也收敛了下来：“忘机方才赶回来，已将他知道的事情经过告知于我，唉，也是痴儿一个。”
蓝启仁也不等蓝曦臣再说话，口中幽幽念着一首佛偈离开了寒室。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蓝曦臣微微仰头，何人能斩尽三毒，又何人不是占尽三毒？不过是所贪、所嗔、所痴各有不同罢了。
自己这一生，不贪名利权势，不嗔旁人背叛算计，不痴于六欲七情，难道还不能贪一个给了他宽恕的爱人，难道还不能嗔怪命运无常，难道还不能痴于一份一心一意的情意？
命运确实难以捉摸，就好像苏镜机关算尽，换来的是一族加速消亡；也好比他自己，眼跳心慌一定要见到江澄无恙才安心，不惜忤逆叔父冲破禁制赶去见他，结果却害得他为了替自己挡下那致命一击而性命垂危。
他收敛了自己的思绪，转身回了寒室，与那两位云深不知处资历最老医术最精绝的医修长老商讨起来。既然给了他一线契机，他无论如何也要救回他的晚吟。
江澄在云深不知处疗伤两天，并没有醒转，但好在生机已现，醒转的可能不是没有。魏无羡被蓝忘机强行打晕后，也足足昏睡了两日，恐怕是不愿醒来面对江澄可能已经死了这样的现实。
他醒来后听闻江澄在寒室疗伤，便直冲寒室，正巧蓝曦臣在收拾细软，准备送江澄回莲花坞。他封锁了江澄伤重的消息，连江梧等人也不知道江澄的现状，他怕的是莲花坞会因为江澄倒下而遭逢变故。
“江澄！”魏无羡扑到江澄身边，躺在那里呼吸微弱却平稳的江澄正在深度昏迷中。一向要强的江澄，这辈子最虚弱的样子，他都见过了，一次是被化丹后从温狗手里救出来时，一次就是现在。魏无羡想笑，又止不住地想流泪，可笑他两次遭逢大难，都是为了救别人，替别人去死。
蓝曦臣收拾妥当，邀魏无羡于玉兰树下饮茶。
两人各尽一盏，蓝曦臣才开口道：“无羡，晚吟那时所说，你都听到了吧？”
魏无羡点点头：“是，我和蓝湛到的时候，他正被鹿角法杖击中，后面的话我都听到了。”
蓝曦臣又道：“那你也知道了，晚吟的意思是，若他不幸身归大道，若有能者可以如温情一般移植金丹，他便把金丹还给你。”
“我不要！”魏无羡突然激动起来，“他不会死的，不会死！金丹给了他，就是他的，我不允许他说什么还不还的，我不要！”
蓝曦臣略微抬眸看了看魏无羡，轻轻放下茶盏：“无羡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魏无羡一怔，有些慌乱地看着蓝曦臣：“什么真相？”
“李道长所说的，因为重情而做的决定。”蓝曦臣垂眸。
魏无羡抬起眸子盯着蓝曦臣：“你也知道了？”
蓝曦臣微微一笑，指尖在茶盏上轻叩一声，道：“也不算都知道了，那几日他高热不退，偶尔会说一些胡话，我只是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想隐瞒一辈子，我自当尊重他，不会对旁人提起，但看起来，你也已经知道了。”
魏无羡苦笑一声：“既然是猜的，万一你猜错了呢？不妨我们以水代墨，各自写下答案。”
蓝曦臣拂袖抬手：“请。”
两人各自垂下眼，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写字。
“江代魏亡。”
“李代桃僵。”
两人看着对方写的字，都是涩然一笑。
“兄长，请你不要告诉他，我知道真相了。他既然不想我知道，那我就假装一辈子不知情，保全他的兄弟真心，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蓝曦臣点头道：“你不知情，我更不会知情，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我们，本来就不知情。”
魏无羡含泪一笑：“你要送他回莲花坞了？”
蓝曦臣道：“是，莲花坞是他的一切，他也是莲花坞的唯一。他肯定愿意待在莲花坞养伤，而不是不明不白躺在云深不知处。”
略微停顿后，蓝曦臣又道：“云深不知处的一应事务，恐怕暂时要忘机多费些心，委屈无羡，要留在云深不知处了。”
魏无羡呵呵一笑：“我委屈什么？我不委屈的。”他望定蓝曦臣，眼底蕴着水光，“我的师弟，从此以后，就拜托给兄长了。”
蓝曦臣没有正面应承，却道：“那么忘机，也拜托给无羡了。”
魏无羡郑重点头，振袖转身大步离去。
江澄重伤昏迷，莲花坞却没有大乱，江梧好歹有过江澄重病时的历练，此时接手莲花坞的事务也不算太过突然，何况，他憋着一股劲，他要师父醒来时，见到一切安好的莲花坞。
同样，修仙界也没有任何人敢动莲花坞的歪脑筋，蓝曦臣毫无顾忌地留在莲花坞，既是为了替江澄治伤，也是坐镇莲花坞扶持江梧，这是江澄危急时刻的托付，他答应了，自然要做到。
至于兰陵那边，他修书给聂怀桑，让他多去金麟台走动，既是照拂金凌，也是告诉天下人，四大世家同气连枝，不要想着趁江澄伤重便搅弄风云，妄图对莲花坞和金麟台不利。
江澄的伤需要慢慢调养，也不知哪一天才会醒过来，蓝曦臣也依江澄的托付，正式将“凤鸣”这个表字赐予了江梧，这也意味着江梧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名正言顺代为处理一切宗主事务。
江梧有师弟们的鼎力支持，更有泽芜君蓝曦臣做靠山，云梦倒也平稳渡过了江澄重伤的危机，外面的流言蜚语怎么说，莲花坞无人在意，云深不知处无人在意，自然便随着日月更替平息了下去。
蓝曦臣每日都要替昏睡的江澄疏导灵力，疏通经络，更要活动四肢关节肌肉，若他有事回云深不知处，则交由江桐来做，是以江澄虽然躺了月余，虽无清醒的迹象，但身体状况都还不错。只是每日与药汤为伍，也只能在外力的帮助下吃下少许流食，江澄整个人已瘦了一圈，但好在，金丹已开始自行运转，有灵力的加持，便可进入辟谷的状态，如此，倒也不怕他无法进食太多。
江澄的住处临水筑高台而建，名曰霜飞榭，取自“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霜飞榭后院延伸进了莲花湖，凭栏赏荷，风光绝佳。
蓝曦臣会在暑气消散的傍晚抱江澄在后院的胡椅里躺着“赏荷”，他则坐在江澄身边，摩挲着他的手，说些话给他听。
“晚吟，眼看着满湖荷花已不剩几朵，你再不醒，便只能等明年再看了。”他抬手唤出一张七弦琴，搁置在腿上，“睡了这么久，晚吟可觉得闷了？不如我弹奏一曲给晚吟解闷。”
信手拂弦，深沉悠远的琴音便响了起来。夕阳在莲湖尽头染红了半江半天，微风轻起，青荷翻涌如浪，水榭荷香弥漫，一切都恰到好处的悠然宁静。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蓝曦臣停弦，望着天边彤云，忽觉岁月已暮，晚吟啊，何时才会醒来？世上难道真的没有让你牵念的人了吗？
他收了琴，转脸看向江澄，笑道：“晚吟不喜欢听琴吗？那我吹洞箫给你听。”
他取下裂冰，置于唇边，闭上了眼睛。幽咽低沉的箫声响起，长夜岛上的所有经历也都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好遗憾啊，我们所有的共同记忆，也不过这短短不足一月的经历，除此之外的，都遥远而疏远，不堪为回忆。
晚吹箫管，凭何引凤，那我便日日吹奏，再手植梧桐，你可愿回来？
一个晚字，似乎映照了江晚吟的一生，什么都晚了，迟了，来不及了；什么都错过了，失散了，再也不见了。
这一曲，直教人听得肝肠寸断，还在栖风阁奋笔疾书的江梧几乎垂下泪来，他虽年纪还小，但也看懂了蓝曦臣和江澄之间尚未言明的深情，何人可似蓝宗主能得师父相赠他最宝贝的清心铃？何人可似蓝宗主能得师父最深的信任，连替自己取字、扶持自己掌管莲花坞这样的事都可以托付？又何人可似蓝宗主，能教师父怔怔出神，愁肠百结？
既然放不下，又为何不回来呢，师父？
蓝曦臣吹罢一曲，脸上已尽是湿意，腰间的清心铃似乎微弱地叮铃了一声。他狼狈地将裂冰挂回腰间，不敢回头看江澄，怕他见了自己这副尊容嫌弃不已不愿醒过来。
“晚吟，我……去换身衣裳，很快就回来陪你。”他匆匆回江澄主屋外那间自己暂住的耳房，走得太急，也就不曾见到江澄微微颤动的眼睫。
他一边平复悲凉婉转的心绪，一边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一边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可以等，愿意等。
等再次来到后院，蓝曦臣惊得失声喊道：“晚吟！”
他疾步走过去，胡椅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江澄？
“晚吟！”蓝曦臣四处扫视一眼，都没有看到江澄，他吓坏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为了保护江澄，他在霜飞榭设有结界禁制，不可能有人能无声无息地进入霜飞榭，更不提带走江澄。
他在后院四处找了一番，没有任何外人闯入的痕迹，禁制也安好，他惊慌失措的心忽然有些奇异地安定下来，难道……
像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清心铃一阵急响后归于平静时，略有些虚浮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蓝大哥。”
蓝曦臣眼底蕴满了水雾，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蓝大哥，也才仅仅叫过那么几声而已。
他蓦然回首，角落里那丛青竹旁，江澄扶着一竿青竹，亭亭而立，宽松的衣袍衬得清减了许多的他好似要随风而去，那双好看的杏子眼，清亮而蕴着水光，望着蓝曦臣，唇角似乎挂着一抹笑容。
往日里凌厉冷峻矜持骄傲的人，此刻面容略显苍白，但那微微的笑容，眼神里温软的眷念和思恋，却让他温柔了许多。
蓝曦臣身影一动，便已到了江澄面前，伸手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有再多想说的话，最终也只得一声柔肠百结的轻唤：“晚吟……”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江澄哑着声音道，不管是自己昏睡太久，还是方才醒了突然消失不见，都让他担心了。
蓝曦臣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好怕这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一碰就碎去。
想到江澄久病初愈，不宜久站，便松开他，长臂一捞，将心上人抱了起来。
“晚吟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江澄摇摇头：“能带我去看看荷花吗？再不看，怕是真的要等明年了。”
蓝曦臣眼里垂下一滴泪来，或许冥冥之中，晚吟真的听到了他说的那些话吧。
蓝曦臣一展身形，顷刻之间，已带着江澄落在了藕花丛中一叶轻舟上。
蓝曦臣坐在船头，江澄倚在他怀里，或许是睡了太久，江澄有些昏沉，连性子也软了，不再藏起他对蓝曦臣的依赖，紧紧靠着蓝曦臣。
小舟缓缓在莲花丛里穿行，晚风带荷香，夕照染玄纁，暑气消退的傍晚，最适合游船赏花。
“这些日子，你都留在莲花坞吗？”江澄其实还有些虚弱，但他不想回去躺着，只想和蓝曦臣安静地待一会儿。
“也时常回云深不知处，纵然我想一直陪着你，但我毕竟还是蓝氏的宗主，晚吟不会怪我吧？”蓝曦臣搂紧了江澄，在他鬓边轻轻一吻。
江澄却道：“若你当真对蓝氏不闻不问，我才是要怪你。”
蓝曦臣长长一叹，声音里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我无比感谢命运，感谢晚吟能回到人世间，回到我身边。”
“你是要感谢我的，我活得那么累，真的很想就这样撒手人寰。”江澄闭上眼，似乎是有些累了。
“那，是什么让你舍不得了？”蓝曦臣明知故问，只是想听他说给自己听。
江澄也伸出手揽住蓝曦臣的腰，仍闭着眼，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自然是舍不得你，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孤独无人慰藉，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寂寞无人陪伴，舍不得让你为了我一句话一个人背起蓝江金三座大山，更舍不得让你失去我。”
蓝曦臣脸上带了笑，眼里却含着泪，从前他怜江澄孤苦无依，一个人撑起了所有，原来江澄也一样怜他孤独无人懂，寂寥无处解，重任无可卸，更怕他因为失去所爱而痛苦。
“晚吟，蓝涣所求不多，还好你没有抛下我。”
“江澄所求，也只是一个至亲至爱，还好你来了。”
“叫我一声蓝大哥，我想听。”蓝曦臣忍下眼眶里快要溢出的眼泪。
“如你所愿，蓝大哥。”江澄说完这句话，倚在蓝曦臣怀里，太虚弱了想要睡过去，却强撑着睁着眼睛，不肯睡去。
蓝曦臣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我很喜欢这个称呼，既是至亲，又是至爱。晚吟累了吧，我们回去吧。”
“好。”江澄终于睡了过去，但这一次，梦里大概不会再有吞噬一切的火海，不会再有神哭鬼怨的乱葬岗，不会再有悲怆崩溃的观音庙。
有的，或许只有那日醉后的小舟，星空，莲湖，和抱着他守着他的蓝曦臣。
星星太远，我陪着你。
月亮也太孤冷，我留下来陪你。
——完——
①防喷防杠求生欲，魏江曾经是兄弟亲情，绝对的。
看哭了的扣1，没哭的扣2。
写了两个彩蛋，来缓冲我的情绪，彩蛋二是丑媳妇见公婆，应该挺甜的吧？
全文九万三千字，一个多月更完，纵然热度低迷，也坚持过来了。那么，最后一章了，什么三连四连五连红心蓝手评论收藏，总要给我一个吧？
感谢大家的厚爱，期待下一次相遇。
【曦澄】桃僵之劫（十六）
第十六章 （完结篇·上）
自清河的清谈会回来以后，江澄生了好大一场病，莲花坞医师在宗主的院子里进进出出，汤汤水水不断，可惜江澄似乎仍旧不见大好。
自他生病以来，莲花坞闭门谢客谁都不接待，甚至一度开启了禁制，任何人都不得进出莲花坞。
江桐带着师弟们跪在祠堂，已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颗米未食，江梧则守在江澄身边，和医师忙前忙后。
江澄那日回到莲花坞时，一身湿透，神色憔悴，待他沐浴更衣罢，便开始发起了高热，甚至一度昏迷，医师想尽了一切办法退热，始终没有真正退下来。
江梧急得不行，抓着医...
第十六章 （完结篇·上）
自清河的清谈会回来以后，江澄生了好大一场病，莲花坞医师在宗主的院子里进进出出，汤汤水水不断，可惜江澄似乎仍旧不见大好。
自他生病以来，莲花坞闭门谢客谁都不接待，甚至一度开启了禁制，任何人都不得进出莲花坞。
江桐带着师弟们跪在祠堂，已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颗米未食，江梧则守在江澄身边，和医师忙前忙后。
江澄那日回到莲花坞时，一身湿透，神色憔悴，待他沐浴更衣罢，便开始发起了高热，甚至一度昏迷，医师想尽了一切办法退热，始终没有真正退下来。
江梧急得不行，抓着医师追问为什么会这样，医师也老泪纵横，叹道：“宗主他累了，不想再撑下去了罢。”
江梧无力地放开了医师，颓然跪在了江澄榻前，无声流泪：“师父，阿梧还撑不起莲花坞，你怎么放心就这样撒手不管……你连阿凌也不要了吗？师父……不要抛下我们，求你了……”
此时的江澄睡得昏昏沉沉的，离昏迷也不过一步之遥，面颊烧得通红，却一丝汗也没有，再这样烧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江梧不明白，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师父一直以来都是莲花坞的支柱，从来没有过坍塌的迹象，任何人会轻生放弃他都相信，独独不信师父会被一场风寒击垮。
他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莲花坞，都不可能让他放弃求生欲。江梧知道师父撑得辛苦，所以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自己太笨了，做不到师父那样，十七岁就能扶大厦之将倾，十七岁就能从废墟之上重建莲花坞和云梦江氏。
“师父，阿梧虽愚笨，但阿梧会努力的，师父累了，所有的事就都交给阿梧，阿梧会好好学的，师父，再教教阿梧吧，求你了……”
江梧正自泪水泗流，清心铃忽然叮铃铃急响两声，莲花坞的禁制有波动。
江梧一惊，这时候会有谁闯进莲花坞？
江梧迅速起身，拎起了他的仙剑，飞速赶往莲花坞大门。若是有人想趁师父病重入侵莲花坞，他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当江梧赶到时，见到的却是蓝曦臣完全不被禁制所阻，直接踏入了莲花坞大门。
他身前已经站了一排莲花坞弟子持剑相拦：“莲花坞现下不招待外客，蓝宗主，请回吧！”
蓝曦臣抬眼见江梧走过来，面沉如水道：“江梧公子，蓝某无意擅闯莲花坞，只是见莲花坞禁制开启，猜测江宗主有恙，请让我去看看江宗主吧！”
江梧犹豫了，蓝宗主其人霁月光风，他倒不担心他会趁人之危对莲花坞不利，只是，师父又是否愿意见他呢？
而且，他怎么能毫发无损全无阻拦地通过莲花坞的禁制？
蓝曦臣似是明白江梧的疑窦，自怀中取出了江澄相赠的清心铃，悬于指尖：“以此物为凭，可否带我见他？”
江梧一怔，其他几个弟子也都十分惊讶，他们自然识得这是江澄的清心铃。
“蓝宗主请跟我来。”江梧想，师父既然连自己的清心铃都愿意相赠，蓝宗主想必是不同于旁人的。
蓝曦臣点点头，立刻跟上江梧往江澄的住处赶去。只是走了不远，蓝曦臣的清心铃似乎受到了感召，给蓝曦臣指引着方向，他对江梧道一声抱歉，身影一闪，便已循着指引瞬身到了江澄的房间。
“晚吟！”蓝曦臣立刻握住了江澄的手，触手滚烫，手心干燥无汗，烧得正厉害。
那日大雨中他被江澄推开，江澄冒雨跑回了莲花坞，他虽担心江澄会染上风寒，但知道江澄轻易不会见他，便只好在云梦盘桓，谁承想江澄竟病得如此厉害，莲花坞竟开启了禁制，他惊觉不对劲，原本以为得强行闯进莲花坞，没想到禁制竟不阻拦他。
蓝曦臣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他早就来看江澄了，或许他便不会受这等罪了。
蓝曦臣替江澄把脉了片刻，江梧也赶回来了，他便对江梧道：“江梧公子，准备热水和浴桶，我开个方子，马上药浴。”
“是！”江梧立刻转身吩咐下去。
莲花坞此时正缺一个能力出众的长辈来做这个主心骨，不管怎么说，蓝曦臣修为高深，懂医术，虽是别人家的宗主，但到底身份和阅历在那儿，此时有他坐镇，江梧竟觉得安心了许多。
很快药浴安排妥当，蓝曦臣抱着仅着贴身衣物的江澄放进了浴桶里坐着，随后脱去所有衣物，让他整个人浸泡在水里，他则站在江澄身后，骈指点在江澄头顶穴位上，温和纯正的灵力缓缓送入，辅助药浴的药力激发。
蓝曦臣看似镇定，但心底其实很不安，难道这就是李道长所说的，江澄的生死大劫吗？
“晚吟，不管你是不想再一个人苦苦支撑，还是多年沉疴旧疾一齐爆发，你都要挺过来，我知道坚强太苦，可今后，有我陪你，你可以脆弱，可以依靠我，可以信任我。”
江澄微微睁了睁眼，虚弱地念了一声蓝曦臣，便再难开口。
坚强真的很苦，支柱真的负重太多，他确实累了，可是又觉得，要死要活的太难看了，他是江澄，是江宗主，是三毒圣手，不是软弱的人，不是脆弱的人，他怎么可能被一场风寒击溃？
可是，他说以后他可以脆弱呀……
泡完药浴，昏昏沉沉的江澄被蓝曦臣抱了出来，飞快给他换了衣物，盖好薄被。
医师这时又来了，蓝曦臣便和他一起商讨着病情，讨论着下一步治疗方针。
一整个日夜过去，蓝曦臣替江澄热水浴和药浴交替着泡，再以银针辅以浑厚灵力疏导江澄体内寒气，他和医师商量着调整了药方，改善了药物配比，在接连服用三次之后，江澄终于有了退热的迹象。
蓝曦臣一口气不敢松，继续与医师商量着辩证用药，减少了汤浴，多以灵力疏导。
灵力跟水一样地往江澄体内灌注，也多亏蓝曦臣灵力深厚，否则怕是承受不住这样消耗灵力。
兴许是灵力共鸣再一次发挥了超常的作用，蓝曦臣输入的灵力与江澄体内的灵力水乳交融，很快就能行满一个大周天，如此一来，疏导之力何止翻倍。
天色又一次入夜，江澄终于退了热症，意识也清醒过来，只是频繁的咳嗽让他苦不堪言。
修仙之人体质极好，但偶尔病一次，非得脱层皮不可，江澄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一碗一碗的苦涩汤药不得不灌进胃里。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退热之后，江澄便只能慢慢调养，蓝曦臣有心留下来照看，可江澄本就存了疏远拒绝之心，又怎会继续接受他的好意，以致弄得不清不楚？
他感激蓝曦臣一片拳拳相护之心，可他无法予以蓝曦臣他想要的回应，他不敢相信所谓真心，他们的身份也注定不可能像蓝忘机和魏无羡那样不管不顾，与其日后痛苦，不若从未开始。
江澄绝情地拒绝了蓝曦臣的靠近，连江梧都有些替蓝曦臣委屈，他亲眼见过蓝曦臣是如何照顾病中的师父，师父却如此不近人情，实在教他不解。
蓝曦臣却不觉得委屈，凭什么他掏出一颗真心，江澄就一定要接受呢？江澄想保护自己有什么错呢？江澄凭什么要这样轻易相信他蓝涣呢？
蓝曦臣想，江澄的顾虑又有什么错呢？连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感情的魏无羡也说“叛逃”就叛逃了，说和忘机浪迹江湖就放弃过去的情谊不要他这个师弟了，他蓝曦臣与他不过区区不足一月的朝夕相处，凭什么就要他相信，蓝曦臣的心可以恒久不变始终如一？
所以他尊重江澄的拒绝，离开莲花坞，但他没有忘记方闻意的提醒：分在人为，别后退。
他从来不是心念一动就做出决定的人，他对江晚吟的心动，也从来不是心血来潮，他敬他坚韧，怜他孤绝，爱他深藏的温柔，可以有一百种理由，也可以什么理由都不要，只要他是江晚吟，只要给他契机去真正认识他，他总会对他心动。
他亦能感受到，江澄并非对自己毫无情意，他会想自己，在自己身边会感到安心，他只是还害怕真心被辜负，害怕最后还是会失去。
他愿意给江澄时间，慢慢信任他，慢慢相信他的真心，而自己也需要时间，解决家族和叔父可能会加诸于身的重重阻力千难万险。
江晚吟，既然蓝涣招惹了你，自当会为了你扫清一切障碍，等你安心又平稳地向我走来，等你过尽千帆，仍能爱与被爱。
江澄这一病，足足养了半个月才见大好，期间他一直待在莲花坞闭门谢客，好生将养。
也不知是否病中多思，江梧常常见他发呆，时不时露出惆怅忧郁的神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因着师父养病，江梧接手了一切杂七杂八的事务，只拿最重要的事请示江澄，长时间下来竟也没出什么岔子，江澄对此十分欣慰，似乎病容都消退了。
这日江澄正在栖风阁批示几宗要务，傍晚风大，檐角的占风铎叮咚作响，令人顿觉暑气大消。
江梧手里捧着的似乎是信，站在门外躬身道：“宗主，姑苏来了传信灵鸟。”
江澄一怔，抬头看过去，江梧便呈上了信。
端秀隽彦的字迹，分明是雨中伞下那个“涣”字一样的笔触。
江澄没有拆信，微微有些愣神，江梧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宗主，近日有一传言甚嚣尘上。”
江澄回过神来：“什么传言？”
“听说，蓝宗主又闭关了，闭关之前好像和蓝启仁蓝老先生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蓝老先生生了好大的气，发了好大的火，甚至召回了含光君，然后蓝宗主便闭关了。”
江澄面色微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五六天前吧，据传言说，含光君回去后跪了几天祠堂。”
江澄手中信啪嗒一声掉在了书案上，他忽然就有些怀疑了，蓝曦臣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事能让蓝启仁对他如此生气，如此大发雷霆？
他……不会是对蓝启仁坦白了他对自己的感情一事吧？他是真的闭关了，还是被蓝启仁软禁了？又或者是因为被罚重伤所以才对外宣称闭关？
江澄面上忽然尽失血色，命江梧退下，而后颤抖着手拆开了信封。
第一封信，是他们刚从长夜岛回来之后写的，信中所言，是蓝曦臣一片拳拳心意，他的爱重，他的怜惜，都在笔尖墨颠尽数倾吐。
第二封信，正是六天前写就，信中只道：惟愿晚吟无惧人心嬗变，涣此心，天若不老，情犹不绝。若事成，当亲至莲花坞，不成亦无妨，涣自当再寻机会。
第三封信，字迹却不一样了，江澄一看落款，竟然是蓝湛。他迅速浏览一遍，原来蓝曦臣那两封信藏于寒室，并未打算寄与江澄，日前他对蓝启仁坦承了对江澄的感情，如今差不多算被蓝二叔软禁，蓝曦臣怕江澄误会他真的闭关，才拜托蓝忘机传信，蓝忘机便趁他不注意将这两封信也送了过来。
信中没有告诉江澄的是，蓝曦臣不但被变相软禁，也因受家法伤得很重，否则何须拜托蓝忘机传信？
然江澄不傻，自然想象得到，蓝曦臣恐怕受了重罚，蓝启仁对双璧的期望都很高，可是兄弟二人竟接连恋上男人，他可以勉强放纵蓝忘机，但恐怕会狠狠责罚身为宗主的蓝曦臣。
“傻子，何必为了一个可能都不会回应你的江澄，做到此等地步？”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否真的受伤？他又要被软禁多久？若是自己去云深不知处，蓝启仁一定不会让自己见他的吧？
不，不能去，他本就是要蓝曦臣放弃他，若他去见他，岂非成了心口不一，欲拒还迎？
就这样吧，蓝启仁反对得越强烈，自己表现得越冷漠，不是越能让他放弃？
他颓然坐了回去，事情变成如今的局面是必然的，他和蓝曦臣缘薄，相识虽早，相知太晚，偏偏在他对人间真情失去信任的时候才真正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可是他的人虽然还在莲花坞，心却早已无知无觉地飞往了云深不知处。蓝曦臣的品性如何，其实他都明白，蓝曦臣对他的真心和呵护，他病中也不是没有体会到，如今他更是为了自己，试图得到蓝启仁的应允和支持，江澄的心不可自控地动摇。
只是理智还勉强束缚着动摇的心，蓝启仁如今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也是他拒绝蓝曦臣的原因之一。月华一样的人，怎可为了一朵淤泥之中的莲花跌落红尘。
一别又是大半个月，蓝曦臣一直在“闭关”，江澄也一直强迫自己不闻不问，把自己困在莲花坞，直到附属云梦江氏、与莲花坞关系密切的仙门何氏少宗主娶亲，江澄才踏出莲花坞大门，去何氏贺喜。
何氏对于江澄竟亲自前来，感激不已，何宗主唯恐招待不周，时不时便要过来寒暄敬酒。
所幸江澄身体已大安，酒也已至半酣，他便让何宗主自去忙碌，不用管他，何宗主这才放心带着何少宗主去各桌敬酒。
江澄看着何少宗主一身喜服，神采奕奕，不免有些触景生情，想起了金子轩江厌离大婚之日的景象，又恍惚地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穿上这身衣服的一天了。
又一盏刚至唇边，正要饮下，忽然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多饮伤身。”
江澄一惊，循着声音抬头看去，睁大了杏子般的眼眸，神光闪烁，声音是不自觉的惊喜交加：“蓝曦臣？”
蓝曦臣松开了江澄的手，何宗主父子已经齐齐快步走了过来，对着蓝曦臣抱拳行礼：“蓝宗主何时到的，何某有失远迎。”
蓝曦臣和煦如春风般一笑：“抱歉呀何宗主，蓝涣算是不告且空手而来了，路过此地，特来讨杯喜酒沾沾喜气。”
“哪里哪里！蓝宗主能亲至，陋室蓬荜生辉！”
蓝曦臣一笑，代表蓝氏前来道贺的、蓝曦臣的堂兄蓝淙便已上前来，对蓝曦臣行了一礼：“宗主。”
蓝曦臣一点头：“有劳堂兄，我稍待片刻就走。”
江澄正思绪混沌，蓝曦臣忽然对他道：“江宗主，若是再无要事，可否与蓝涣一同离开？”
江澄讶然，惊觉在场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何宗主更是体贴开口：“江宗主，想必蓝宗主有要事要与你商议，您二位请自便吧。”
蓝曦臣含笑对何宗主微微欠身：“那便失礼了，改日蓝涣定当登门致歉。”
蓝淙眼皮一跳，敢情一“出关”就来喝喜酒，是为来这里抓人的……
江澄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绝，只能和蓝曦臣一起离开了何氏仙府。
蓝曦臣还待与江澄回莲花坞再说，江澄却半道就停下了，眼下正在江岸边，视野开阔，清风阵阵，天色虽阴，但仍有些许燥热。
“晚吟病都康复了吗？”蓝曦臣眼带着些许忧虑。
江澄点头，而后看了看蓝曦臣，见他气色还有些不好，也不知是不是才被蓝启仁放出来。“你不是在闭关吗？”
蓝曦臣一笑：“被迫闭关，也算吧。”
江澄很想冷淡无情地继续推开他，可却无法遏制自己的担忧，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那你还怕吗？”蓝曦臣迎着江澄的目光，不答反问道。“晚吟，你在怕什么？”怕真心再被辜负吗？怕他蓝曦臣最终也会离开他弃他而去吗？
“晚吟还记得李道长的话吗？信任，勇气，放下，和不要害怕。”
江澄不由得一笑：“放下什么？有什么勇气？又要信任谁？”
蓝曦臣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放下过去的伤痕，有勇气去爱，有勇气接受爱，以及，信任我。”
江澄想挣脱，蓝曦臣牢牢抓住，又道：“我知道，你把所有的兄弟亲情都给了无羡，可他却为了很多旁人，包括忘机，不曾为你思量，他食言了，你的心里有了伤痕，不再相信真心与诺言。”
江澄眼里涌起了点点水光，蓝曦臣满目郁色：“为何还放不下他？”
江澄摇头：“非是放不下，我只是……从来得不到一心一意的真心罢了。”
“那我一心一意的真心，你要吗？”蓝曦臣星眸里都是忧郁的深情，江澄讷讷看着他，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蓝曦臣的真心，可以治愈你的伤痕吗？蓝曦臣的真心，可以让你相信吗？”
“我……”江澄怎能不动容，可他就算可以再相信真心，他们又该怎么冲破世俗的障碍？
蓝曦臣忽而上前轻轻拥住他，郑重其事道：“我不会说太多承诺，承诺说出口就已开始等着失信于人，如果需要用承诺来证明，说明我还不值得信任。若信任是赌注，若阿澄敢做这一场豪赌，蓝涣愿用一生来证明你永远不输。”
江澄拼命仰起头，生生忍住了眼泪。
“晚吟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蓝曦臣也闭上了眼睛，“这是蓝涣唯一的承诺，永不失信于江澄。”
咸涩的眼泪湿透了蓝曦臣的肩头，江澄呢喃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从来没有人一心一意喜欢我，我以为，我是不值得的。”
蓝曦臣心疼地收紧了怀抱，“每个人都值得，我的晚吟尤其值得，你问我喜欢你什么，我没有明确的答案，可我明白自己的心，他叫嚣着心悦你，喜欢你，爱你，它不许我退缩，它让我奔向你。”
江澄泪眼朦胧，忽而笑了一声，涩声道：“好……”将将说完这个字，他突然用力抱紧蓝曦臣猛地一个转身，瞬间和蓝曦臣交换了位置。
“晚吟——”悲痛又绝望的悲鸣惊飞了多少鸟雀。
那一瞬间，蓝曦臣才明白，原来，他的生死大劫，是我啊……
这章足足六千字出头，我是不是需要顶锅盖逃跑……晚吟要挂了，晚吟要挂了……
彩蛋是回到云舒村后，蓝大找李道长算命的具体内容。
【曦澄】桃僵之劫（十五）
下一章就是完结篇，一章大概写不完，明天没有日更啦～
第十五章
魏无羡蓝忘机二人被蓝曦臣责令离去，便离开莲花坞，沿着莲花坞外的水路一径远走。
蓝忘机坐在船头以灵力行舟，魏无羡则躺在他腿上，看着天上繁星。他忽然想起在长夜岛时，李听情说过的那些话。
“繁星明月不同天，月华足够明亮，就能掩盖满天繁星的光芒；有勇气去信任一个人，才会放下另一个人的伤害。”魏无羡喃喃念道，“李道长的这番话，总觉得意有所指。”
“怎么了？”蓝忘机见魏无羡...
下一章就是完结篇，一章大概写不完，明天没有日更啦～
第十五章
魏无羡蓝忘机二人被蓝曦臣责令离去，便离开莲花坞，沿着莲花坞外的水路一径远走。
蓝忘机坐在船头以灵力行舟，魏无羡则躺在他腿上，看着天上繁星。他忽然想起在长夜岛时，李听情说过的那些话。
“繁星明月不同天，月华足够明亮，就能掩盖满天繁星的光芒；有勇气去信任一个人，才会放下另一个人的伤害。”魏无羡喃喃念道，“李道长的这番话，总觉得意有所指。”
“怎么了？”蓝忘机见魏无羡神色莫名有些哀哀戚戚，料想是方才在莲花坞里听到江澄的那些话，让他想起了旧事。
“谁是江澄的满天繁星，谁又是江澄的月华？”魏无羡失神地看着星星，念念有词。
蓝忘机面色不显，心里却叹了一口气，对魏婴来说，江澄终归还是和旁人不同。
魏无羡忽然问蓝忘机道：“二哥哥，你学问比我好，你告诉我，什么叫李代桃僵呀？”他自然知道李代桃僵的意思，只是想听蓝忘机告诉他。
“谓之替他人受过，它的本意，是李树代替桃树去死。”蓝忘机淡淡道来。
魏无羡想起李听情给江澄算命说的那些话，因为太过重情，做出了影响终生且后果惨烈的决定——被化丹算后果惨烈吧？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江澄是为了偷江叔叔虞夫人的遗体折返莲花坞，这也算是重情吧？可李道长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出到底是什么决定，还以不能不顾江澄的意愿为借口，更说自己应该想得明白……
李道长还特意提到桃僵之劫，而李代桃僵，是李树代替桃树去死……
魏婴望着闪闪烁烁的满天星，忽然间就被星光刺得眼睛生疼，他拼命瞪着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魏婴，怎么了？”蓝忘机发现了他的异样，担心地问道。
魏无羡哈哈哈一笑，眼泪却涌泉一般溢出眼眶，他抬手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腿，到最后笑得侧过身蜷成了一团，抱着自己的双膝颤抖不已。
蓝忘机慌了，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魏无羡又哭又笑，什么也不说，蓝忘机只能抱着他安慰，轻声唤着“魏婴”，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魏无羡就这样状若癫狂又哭又笑了好半天，才渐渐安静下来。蓝忘机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敢问，怕又惹得他痛苦。
魏无羡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平复下来。他喃喃开口道：“二哥哥，其实当年温宁突然说出剖丹真相，我也挺生气的，好像我的一片心意，成了用来抵罪的恩德似的，明明是我心甘情愿剖丹给江澄，明明是我的一片兄弟真心，明明是我不想江澄痛苦才瞒着他，最后却还是被江澄知道，血淋淋的真相让一切显得那么可笑。”
“所以……”
所以他不肯说的李代桃僵的真相，我又怎能去追问，我又怎能说出来？从前的我，自以为义薄云天知恩图报，连金丹都舍得，多么伟大，我却不知道，江澄早已在此之前为了救我，连命都不顾了，我魏无羡的金丹哪有他的命金贵？我魏无羡的金丹又哪里比他的金丹金贵了？
他从前不说是自觉不需要我知道他的牺牲，如今不说是不想用这件事减轻他心里的亏欠，是想保全自己曾经的一颗真心，不想彼此为对方的牺牲成了抵清恩情仇怨的筹码，那我又怎能去问他，去践踏他的真心？李道长说的很对，比真相更重要的，是尊重江澄的决定。
魏无羡见蓝忘机面色有些苍白，笑中带泪道：“怎么，你又吃醋啦？你怎么总爱跟江澄较劲？不一样的二哥哥，他是我的亲人，本该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最重要的亲人，可是，我却弄丢了他。
“献舍归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明明说了，我该回莲花坞去跪祠堂，可我却逃了，是我不懂他，不曾体谅过他一边恨我，又一边期盼我回去莲花坞的心情。重活一世，我竟只想着逃避沉重的过去，我为什么没有像过去一样，脸皮厚一点，死皮赖脸一点，缠着他回到魂牵梦萦的莲花坞呢？我为什么还那么混蛋地说出做梦都想回莲花坞，只不过不是如今的莲花坞这种话？”
蓝忘机叹息一声，放柔了声音道：“魏婴，不必如此难过，来日方长，会好的。”
魏无羡摇摇头：“二哥哥，没有来日方长了，他是真的，不要我这个师兄了。原来，我就是那满天繁星……”
蓝忘机心疼地抹去魏无羡眼角的泪水，叹道：“无妨，兄长他，会成为他的月华的。”
魏无羡忽然就破涕为笑：“二哥哥，你倒也不傻。”
蓝忘机道：“我虽不如兄长了解我那般了解他，可是，他看江晚吟的眼神，太熟悉了。”
魏无羡点点头，是啊，太熟悉了。
碧叶连天，莲华十里，星光朦胧，夜风阑珊，小舟在田田莲叶中缓缓前行，离莲花坞码头越来越远，微微的波澜，隐约的破浪声，衬得夜色格外静谧。
江澄躺在蓝曦臣怀里，头枕着他的臂弯，身上披着蓝曦臣的外衫，睡得很安心。
夜已深，蓝曦臣终究没有送江澄回莲花坞，虽然那是他的家，可未必是他心的归处。
“嗖嗖”两声，寒潭鹤影飞度，水鸟惊飞，江澄忽然被惊醒，睁开眼，便对上了蓝曦臣温柔的眼眸，他不由得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我这是做梦了吗？”他喃喃念了一声，抬手想轻触蓝曦臣脸庞，却止住了，“蓝曦臣，是你吗？”
“是我。”蓝曦臣的声音温柔得晚风都沉醉，夜色都好似更朦胧了几分。
“你怎么会入我梦来？”江澄躺在他怀里没有动，只是抬起那双如星杏眸，亮得惊人。
“大约，是太想晚吟了吧。”蓝曦臣笑了笑，抬起修长温暖的手，轻拂了拂江澄脸庞被风吹乱的碎发，“擅自入梦，晚吟不要见怪呀。”
江澄还醉着，不甚清醒，有些理不清这中间的道理，只是奇道：“你为什么会想我？”
蓝曦臣仍是温柔一笑，声音里的柔情几乎要融化江澄冰封的心：“因为，我喜欢你呀，很喜欢，很喜欢。”
江澄呆了呆，酒意似乎冲散了他的智慧：“可是，不是应该我喜欢你才会梦见你吗？不是应该我想你，才会梦见你吗？”
蓝曦臣点头，笑道：“那晚吟喜欢我吗，想我吗？”
江澄怔了一怔，面颊有些发烫，眼眸闪了闪，转向了天上星：“我……不知道，大概……有一点点想你。”他又想起长夜岛上蓝曦臣衣袂飞扬挡在自己前面的模样，又想起蓝曦臣握着他的手安抚被梦魇住的自己，想起他说……
“晚吹箫管，凭何引凤。”江澄喃喃念了一句。
蓝曦臣笑容愈发温柔了，原来江澄也是想他的，原来那时候的江澄醒了呀。
江澄却恍惚了一下，这个梦未免过于真实，这个蓝曦臣也温柔得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人。
蓝曦臣握住了江澄的手，微微俯身，在江澄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个吻，而后轻声道：“睡吧，星星太远，我陪着你。”
江澄眼眶一热，侧脸躲进了蓝曦臣怀里，湿意层层渗透，直达蓝曦臣的肌肤和心田。他握紧了江澄的手，淡然一笑，心里柔软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眼里柔软的怜惜也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束缚。
而偷偷流泪的人就这样躲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小舟已缓缓划到了莲湖深处，不远处便是青荷小筑的廊桥，灯火依稀。蓝曦臣灵力一收，小舟便停了下来，在水面上轻柔地晃动。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江澄睁开眼，是陌生的地方，他明明在莲花湖上喝酒，但这里，好像是客栈？
昨日夜里喝得有些太多，此时醒来免不了有些头疼。他缓缓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入口竟是恰到好处的温热，是谁送他来的客栈，为何没有回莲花坞？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蓝曦臣手里托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走了进来。
“晚吟醒了，感觉还好吗？”
江澄一瞬间僵住了，一刹间昨夜的许多记忆纷纷涌入脑海，原来蓝曦臣真的来了莲花坞，原来他真的说了那些话，那船上那些话，那轻柔一吻，是梦境还是真实？
“你怎么在这里？”江澄震惊地看着蓝曦臣，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比后悔昨晚喝了太多酒。
“先来喝点粥吧。”蓝曦臣把清粥小菜放在桌上，引着江澄一起坐下，“饿了吧？”
江澄还是惊疑不定地看着蓝曦臣，想从他的神色里得出答案，昨晚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
蓝曦臣看向江澄微微一笑：“怎么了，晚吟？”
江澄偏头避开蓝曦臣的视线：“我昨天醉得厉害，没有做什么失态的事吧？”
蓝曦臣道：“晚吟都不记得了吗？”他眼神灼灼，有些期待。
若真的不记得，倒还好了，江澄眨了眨眼睛，略有些不自然地道：“不记得了。”
这结果似乎在蓝曦臣意料之中，因而他也并不遗憾：“晚吟只是说了几句醉话，蒙头睡了一觉，现在来吃点东西吧。”
也不算蓝曦臣撒谎，江澄确实只说了些悲伤又脆弱的醉话，真正做了些什么的，是蓝曦臣自己，只是他忘了便忘了吧，原就不该在他醉后跟他说那些缱绻心事。
只是，真的太想安抚他孤寂的心，哪怕自己只是朔月微芒，也想掩去他心里旧日的星光，让他放下深藏心底的悲伤。
江澄草草喝了几口粥，今日本该在不净世出席清谈会的，他和蓝曦臣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有些对不住聂怀桑，他甚至没有跟江梧交代一声……
“晚吟不必忧心清谈会，怀桑和江梧小公子那里我都去了消息。昨夜是我冒昧，勾起晚吟伤心事，希望晚吟不要见怪。”
江澄沉默了片刻，才道：“泽芜君不必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泽芜君……你我之间，还是要如此生疏吗……”蓝曦臣面容戚戚，看着江澄眼带愁色。
江澄一窒，仿佛又回到昨夜的秀水镇，转了一圈又回去了……那你倒是说究竟想怎样！
蓝曦臣叹道：“罢了，晚吟随意吧。”纠结于一个称呼，实在有些幼稚了。
江澄头疼地喝着粥，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却又不便就这么抛下蓝曦臣，简直比清谈会还难熬。
蓝曦臣看着江澄，黯然道：“晚吟还是要拒我千里之外吗？是蓝涣不值得晚吟信任吗？”
江澄放碗停箸，自嘲一笑：“泽芜君，不要轻易与人交心，世间众生芸芸，有几人可称知己？江澄孤辰入命，不解风情，最是不堪为知己。”
蓝曦臣未及开口，江澄又道：“昨夜醉酒，想必多有失态之处，亦有劳泽芜君照顾江澄，江澄不胜感激，他日若有力所能及之事，定当效劳。”
这是在与自己划清界限吗？蓝曦臣目光微闪看着江澄，江澄也抬起眼眸与蓝曦臣目光相接，薄唇轻启，语调清冷又无情：“蓝曦臣，江澄不值得。”
江澄不值得你费心，江澄也不值得他人的关心，他的人生，注定是孤绝的。
说完江澄便起身要走，蓝曦臣伸手握住他的手，抬头看他：“昨夜种种，我之所言，你之所语，你当真都不记得了吗？”
江澄仍旧清清冷冷道：“醉后所言当不得真，醉后所闻也醒后即忘，泽芜君，珍重。”
蓝曦臣颓然松开了江澄的手，那双温柔至极的眼睛忽然就失去了光华。江澄停了一瞬，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他不是醒后即忘，他只是选择了不听不记，放逐了蓝曦臣的心意，因为他的心，还有伤痕，因为他的心，还在害怕，因为他的心，选择了孤绝。
蓝曦臣忽然就想起了方闻意临走时说过的话：缘乃天生，分在人为，别后退。
“观花雾溟溟，望月云渺渺，身在云雾中，不辨有仙源。我辨得仙源，寻到了桃花源，只是带不走桃花源的心。”蓝曦臣喃喃自语，缓缓起身。
别后退呀，蓝曦臣。
江澄离开客栈后没有直接回莲花坞，他漫无目的走在小镇街上，也有些失魂落魄，昨夜的一幕幕无比清晰地映现在脑海里。
他记得醉后的自己连人都分辨不清，却倚靠着蓝曦臣无比安心；他记得紫电甚至都不会自动防御伤害蓝曦臣；他记得蓝曦臣说心悦君兮君是否有意；他也记得蓝曦臣说他想他才会“入梦”来；他也记得蓝曦臣说因为很喜欢很喜欢他才会想他；他也记得自己说有一点点想他；他更记得蓝曦臣说星星太远我陪着你。
他抬起双手，捂住了因为宿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头，忘了吧，都忘了吧，真的忘了吧，世上没有恒久不变的心意，世上没有独属于江澄的爱，世上没有可以再让他相信的人了，到最后，都是会抛下他的，他是不重要的，连一手带大的金凌也会为了魏无羡责怪他，怎么会有人的心里他最重？
奈何他越想忘记，蓝曦臣那些温柔得不像话的话语越是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心悦君兮，君是否有意……有意无意又如何呢，既然没有不变的心，那这些感情不要也罢，他赌不起，这世上没有人在意他的真心，也没有人全心全意待他，既然要不到，那就不要了罢。
何况，江家已经没有人了，蓝曦臣也是一宗之主，他们之间本就隔着太多太远；何况，蓝曦臣与自己也不过是桃僵之局里不足一月的朝夕相处，哪有那么深的情意。
可是为何心里这般难受，像缺了最重要的一块；可是为何呼吸都带着丝丝痛意，就要透不过气来？可是他的心里，何时也住进了蓝曦臣？
一定是闷热的天气让他如此难受，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也不需要陪伴和守护。
天际风云变幻，一声惊雷，夏日的雷雨说来就来。
夏日的云梦十分炎热，街道上往来的人本就少，这场雷雨一来，行人四散奔逃，也无人注意江宗主失落的形容。很快，长街之上，除了江澄便再也没有其他人。
他没有撑伞，抬起头望天，豆大的雨珠砸在身上脸上，好似苍天替他哭了一场。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①。蓝曦臣，蓝曦臣……再见了……”从此，就真的从自己的心里送走了他，他做回温柔款款心系荒芜的泽芜君，自己做回孤绝冷厉的三毒圣手。
雨势愈发大了，绵密不绝，砸在屋顶瓦当上，叮叮咚咚，屋檐的水流宛如飞瀑流泉，江澄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好像这一生，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那些顺着脸颊滑下去的，究竟是雨，还是泪？
“咻”地一声，一柄油纸伞飞旋着到了江澄头顶上方稳稳停下，替他挡住了狂乱的雨水，江澄抬头，伞面内一个端秀隽彦的涣字刺痛了他的眼。
略有些熟悉的幽兰冷香气息将他包围起来，他浑身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对方紧紧拥住他，声音里都是疼惜：“我的桃花源，怎堪风雨如此摧折？晚吟又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江澄无法开口言语，他怕一开口就是懦弱的哭腔，脆弱的悲吟。
“怎么会没有人在意呢？你的弟子们在意，金凌在意，从今以后，我更会在意。”
江澄闭上了眼睛，苍天在上，告诉我，我要如何拒绝他，我要如何才能推开他？
“蓝曦臣……为什么……”
为什么你来得这样迟？
①出自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
捧露盘的仙人被移走，道旁的衰兰枯草相送，金铜仙人想起了故主汉武帝，想起了王朝更替，也不由得凝露成泪。 江澄在心里送别蓝曦臣，上天又怎能不落一场大雨，替他流泪？
我的桃花源，怎堪风雨如此摧折？
谁被刀了？我自己。
魏婴最终也没有对蓝忘机解释江澄被温晁抓回去、被化丹的真实原因，因为他终于懂得了，尊重江澄，尊重江澄的心意。
其实也不必替江澄觉得委屈，他的牺牲他的真心虽然不被世人知晓，可他问心无悔，他的兄弟情深，没有成为抵消魏婴剖丹恩情的筹码，他保全了自己的一片真心。
请继续爱我呀！短篇也开始码了，我这么勤劳，你们不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