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朴综星|聪明笨蛋
* 全文9k+
*感觉应该听陈绮贞的:太聪明
00.
“我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遥远的距离都是因为太过聪明
要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混乱的思绪都是因为 太想靠近你”
01.
大数据有时候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我从超市走出来时,微博突然推送了一条“你看过的@xxxx”新内容。被我用字母代替的是朴综星前女友好友的id,我去年有阵子窥探过两天。
好吧,我在替自己挽尊,看了不止两天,可能有一周。很难承认诶,我跟朴综星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对亲近的朋友都没完全坦...
* 全文9k+
*感觉应该听陈绮贞的:太聪明
00.
“我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遥远的距离都是因为太过聪明
要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混乱的思绪都是因为 太想靠近你”
01.
大数据有时候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我从超市走出来时,微博突然推送了一条“你看过的@xxxx”新内容。被我用字母代替的是朴综星前女友好友的id,我去年有阵子窥探过两天。
好吧,我在替自己挽尊,看了不止两天,可能有一周。很难承认诶,我跟朴综星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对亲近的朋友都没完全坦白,只是说“就那样啊 没感觉了”。
纯粹是胡扯,我为朴综星掉过的眼泪可能只有泛着点咸味的枕套知道。
我以为这一天就止于想起了这档子事,想起了他那位清秀得出奇的白月光前女友,结果转角去食堂,发现朴综星提着两盒饭站在楼梯上。
跑倒是想跑,这人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跨了几步就堵在我面前,“你有什么好躲的?”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忍着没抬头看他。
“你自以为是什么呢?”我话音刚落就从他左侧绕过,不出我所料他会挽留,即便讲话很难听。
朴综星冷哼了两声。有病,我想,装什么逼啊。
“我真是看不明白你。”他伸手抓住我的左肩,扣得死死地,一点也不像是正常的社交行为,倒是像对犯人一样对我。
我把他的手迅速打掉,“注意点啊,别他妈犯病。”往前走了两步,有点想回头看他,但又忍住了,我对朴综星一向忍耐力超群。
这场拉锯战没能愈演愈烈,但是他的目光冷得我不自觉身体发抖,我又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堂课。
02.
大三的时候开设了一门个性化选课,朴综星和我都凑巧修了影视鉴赏。
这节课的教室实在有些为难我,因为教务科把个性化课程都安排在周四晚间,还是离我宿舍最远的教学楼。
室友预料到我第一节课就会迟到,但我当时不可置信地否认了,事实证明她们确实蛮了解我。
我蹬着自行车抵达那几栋高楼前,还琢磨了好一会儿ABCD到底是怎么分布的,以免我跟教室硬碰硬之后浪费更多时间。
是朴综星替我开了阶梯教室的后门,他靠在窗前,穿了件黑色衬衣,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识趣地点了点头,鼻腔里充斥着他身上法布勒斯的香气,脑海里念头根本压抑不住。
靠,真他妈帅啊。
因为教室容量有限,好些人都站在教室尾上听课,教授决定申请下节课换教室,所以我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玻璃窗上。
不过那时候才四月,晚间仍旧有些凉,我的背裸露了一大片皮肤,和玻璃接触的瞬间倒吸了一口气,“嘶”了一声。
朴综星注意到我的些许不适后,曲起他的食指,指节轻轻敲了敲我的手背,“我有件外套。”他话说一半,语意表达倒很透彻,我懵懵地点了点头。
没多想,直觉告诉我确实应该这么做。
他的皮衣在搭上我肩的瞬间,我的心脏震颤得仿佛在胸腔击鼓,比靠上玻璃窗时更凉。
不是冷,就是从脚趾到头顶,有种电流通过的奇妙感。
教授熄灯播放起《真爱至上》,我借着昏暗的灯光一把拽过朴综星的小臂,怎么比我想象中还结实,我想着。
客观理由充分,我凑在他耳边轻轻吐气,“谢谢~” 。我承认私心不少,就是想和他亲近。
“不用,我比你多穿了一件。”他轻轻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背,我回过头看了自己被他皮衣遮挡住的,原本只有几根线缠绕的背。
天,从没觉得穿衣自由会助力我遇见理想型。
多亏我有刻意拉近距离,不然那节课我俩兴许就维持在原本的位置看电影。现在这样倒是很好,我装作没站稳还能被他绅士地扶扶手臂。
03.
再次遇见朴综星是在我学院主楼上课的时候,他在我隔壁教室上课,我碰巧在广播室整理器材。
又是晚上。我和他好像总爱在晚间偶遇。
我捏着烟盒去半层抽烟,打开后才发现忘记把打火机遗留在寝室书桌上,风吹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于是转身准备回广播室拿包。
朴综星和他朋友有说有笑地跃进我的视线,我下意识地将手背在身后,其实主要是为了藏我的那盒烟。
他朋友伸手肘碰了碰他,朴综星站在半层漆黑的入口一动不动,紧接着他朋友点了根烟,也站定在原地。
只有我在朝他俩走。
他的声音起伏起来,仍旧淡淡地,“怎么了?”
语气听起来就像我们已经很熟,但不过才见过一面。什么嘛,这样会让我很混淆他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啊。
他对别的女生也这样吗,会借她们自己的皮衣保暖,会问她们怎么了,就像现在这样吗?
像小猫一样,神秘又可爱。
我不要做被他关照的那种type,我迫切地想要在他面前成为那个特别的人。于是我捏出了根烟,掐掉了爆珠,含在嘴里。
那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信他真对我有点不一样,至少和其他男生不一样:
没一点爹味地问我长这么漂亮怎么要抽烟,对身体不好,诸如此类的套近乎话术。
他从衣兜里掏出了打火机,站在我面前,伸手挡住了风,替我点了烟。
我吐掉第一口之后,“谢谢~”,正巧他朋友接了通女友的电话,转移去了天台另一侧。
他点燃了自己的那支烟后,偏着头看了我五秒,说了句让我想入非非的话,“下次见面的话,你说的第一句话还会是‘谢谢’吗?”
我语塞,没想到什么狗屁下一次见面,我们还能见面吗?我只是在琢磨这个问句。
“陪我抽四根烟,下次见面我就换个方式跟你打招呼。”我的掌心顺着大臂摩擦几下,有点冷。
“下次可以多穿一件,”他脱下牛仔外套搭在我肩上,又是相同的戏码,“我没办法确保下次我有穿外套。”
好老套啊,但是我对浪漫没办法免疫,特别是朴综星,他好特别哦,我揣摩着。
“我也没办法确保我穿什么,”我顿了几秒,抬眼看着他弯了弯眼角,“所以你每天都带着吧。”
这是高手过招的桥段吗?我对他就是这么想的啊,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才没有要跟他玩什么推拉。
拜托别再笑了,我跺了跺脚,适应黑暗之后,他的脸轮廓越发明晰,视线体会过他的漾在嘴角的弧度,我别过脸不再看他。
04.
我觉得感情升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比如朴综星只是站在我面前,我就想和他接吻。
开玩笑的,我没那么直露。
我表达好感的方式是,和他靠得无限近,手肘抵在他怀里,让他用身体替我挡风,借他的手给我点烟。
他后来有两次非说身上没带打火机,要我别再抽了。我蹙眉审视他的表情,还学会骗人了。
“那我去找天台口的那个男生好了。”语罢,我转身要走。
3,2,1。
果真,朴综星抓住我的手腕,但他食指上的克罗心戒指硌得我突起的骨头生疼。“哪有人次次见我都犯浑要抽烟的,”他服软地从外套内侧口袋掏出打火机,“不许让别人给你点。”
小气鬼。我踩了一脚他的鞋,黑了半个印子。他说我是小猫脚印,踩着根本没感觉。
我气得嘴巴鼓了鼓,想说点什么反驳又吞下。
其实我要反驳的话应该是先前那句,尽管看起来他“拒绝别人为我点烟”这事儿是我赢了,但是执意要在他面前抽烟本就是我的诡计里的一部分。
我心知肚明我俩离谈恋爱就差谁随便说点什么,或者是我吻他下唇。
为什么这么具体。
因为我看着他讲话时嘴唇起伏的幅度,我的心电图在眼前具像化。
世界在想象的电缆烧焦后充斥着粉红色的电流,只剩我空白的躯壳等待被他的眼波融化成灰烬。
为什么这么具体。因为我照做了。
朴综星愣了,我退后两步之后,他说,“今天掐的是柠檬的爆珠啊。”
这个时候就算我转身走掉也不过分吧?我双手抱在胸前看他,想着还有谁也是借着烟味吻他的吗。
“对啊,跟你接吻就这个味儿。”我置气。
“那你跟别人接吻呢?换个口味?”他一把揽过我的肩,把我禁锢在他怀里,我想溜走却被他箍得更紧。
“不告诉你。”我话音未落,右手就被他轻轻捏起,他借着我的烟抽了一口,气息吐尽后直接吻了上来。
吻技不错,所以我一股莫名的火气,顺势狠狠咬了他的下唇。他吃痛的闷声“靠”了一句,“你怎么乱咬人啊。”
“你怎么这么会接吻。”我问。
“为了报复你的无礼行为,”他继续说道,“你以后不能抽这个和别人接吻。”
我翻了个白眼,真拿自己当回事啊。我接着回答他说这还有这么多烟呢,限制不了我的发挥。
他追问我为什么老是抽三五,我说为了隐藏秘密,因为味道淡点,室友不容易闻出来。
随后嗯了两声,我们又陷入一轮沉默。
05.
我们默契地没有提在一起的事情,我好像不需要和他谈恋爱,只是待在他身边,看他戴着副半框眼镜,安静工作就足够了。
他会在我陪他待在他值班时提前点上冰可可,会不气不恼地让我蹂躏他工作时严肃的脸,甚至在余下他敲打键盘的时间里,隔三岔五问他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也不生气。
“好啊,你想吃什么。”他总会这么问,然后我就戏弄他,装作没听见似的不回答。
非要他起身把我从窗台边抓回来坐在他大腿上,他的头靠在我颈窝蹭好几个来回,我才肯笑着罢休。
后来关系发展到,我们睡了。
我在他卧室的两米大床上躺着想,为什么我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呢。
他从浴室出来时很顺手地从出抽屉里拿出安全套,咬在齿间,跨坐在床上,那一瞬间安全套掉在我脸上,而后滚落到耳边的床单上,我骂了他一句是不是有病。
于是他笑着吻我,说是失误,继续唇齿交融。我却还在想,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呢。
他一直是这样对别人的吗?她们也会想和我一样的问题吗?会思考他真的爱她们吗?
后来渐入佳境,肌肤比心脏滚烫,起伏的小腹比大脑要诚实地淡忘了早先的设问,厚重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吞吐时,我早已化成无影风。
我觉得我们不说恋爱也足够了,我以为是这样的,我以为他认为我足够特别。
事实证明我就是在放屁,睡了又怎样,只为我点烟又怎样,和他交换香水又怎样。他的特别人选或许根本就是另一种,和我截然相反的类型。
那天我还在广播室给学弟布置任务,说下周的团建地点让他们自己选。朴综星的消息来的很是时候,我刚好要问他晚上要不要出去吃,我拿到驾照了,不用只让他开车了。
他说他在B楼重点实验室,和X大研究所的在开会,我敏锐地扑捉到这所大学,和某个他提及过的前任。
不得不说,恋爱中的女人是福尔摩斯这件事无需多言,这已经是一种行业内潜规则了。加之我们寝室恋爱占比极高,甚至不用我出马,室友就已经替我找到她的微博。
完蛋,我指尖停留在屏幕上,放大看了很久,跟我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完全清纯的漂亮。不像我,是见他会捯饬两个小时卷发以及贴单簇假睫毛的类型。
专业第一,拿国奖,个子比我高挑,甚至连乐器也比我多会一门。
我隐形的耳朵立马就耷拉下来,发现自己连竞争对手都不够格,还怎么敢觉得我在他面前足够“特别”的啊。
心底有颗石子坠入湖底,却发出掷地有声的响动。
瞬间回答了“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
06.
我那该死的自尊心来势汹汹,推开朴综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我,我猜他也不懂自己。
那天晚上他说实验团队要一起吃晚饭,很抱歉要失约了,我瘪瘪嘴觉得倒也正常,他不会错失这种机会的。
但我试探问他,都是些什么人,他说有一个老朋友,其他都不认识。哦,老朋友,好趋利避害的高级回答。
我这类在他面前逞强扮特别的暧昧对象也会成为他口中避而不谈的部分,日复一日,在他记忆里沉淀,浮上一层灰,然后被遗忘。
朴综星在乎的不是我,甚至,我这种类型。
我不是什么话都要说的人,他以前会刮刮我的鼻梁,蜷成一团,猫在我怀里说跟,“我讲嘛跟我讲嘛,我想听你的事。”
其实是撒娇,所以我的回答不重要。他坐直之后比我高出一截,又把手搭在我肩上,好让我可以靠在他怀里。
我说他真是心思好重的小猫啊。
“所以什么都跟我说吧。”他说。
“嗯。”我回答道,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们需要说什么呢?不讲爱的话,讲肌肤之亲的那些事,还是聊人生和未来这种巨大又荒谬的命题?
我的过去很简单啊,三两句就能总结,但他不听缩略版,完整版我又不记得了。是不是很凑巧啊,我们的齿轮根本不啮合。
其实早先我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也不觉得严重,但安全感缺失的人群就是这样的,想越多越怕,越容易躲在壳里不出来,闷死也只会用一句,“无所谓啊我不在乎”来打圆场。
朴综星接连一周几乎住在实验室,说实话我没见过他穿那种白大褂,有点想看看,但怕碰见什么,我眼里又容不下沙子,所以作罢。
爱我吧,只爱我,我说不出口。
某种压力迫使我不再主动跟他讲太多话,他碰巧忙得颠三倒四,自然也无暇顾及我,拿“过了这段时间我好好陪你”搪塞我。
可能不是搪塞,但我当时觉得就是。
我一直在想,他在她面前会抽烟吗?会不会为了迎合她的喜好,悄悄把打火机放在寝室?是不是为我点第一支烟起,他就觉得我们只能是,这种关系?
我感觉朴综星就要离开我了。
所以那天晚上我去了西教最远的B栋,手里提着下午去市区做的柠檬伯爵茶玛德琳。其实有四个口味,但我记得他最爱吃这个。
我没提前讲,在B栋等到九点半,四五天没见的朴综星终于出现在我视线里。
当然,还有他那个被我翻遍微博的前任。
好般配。她穿了件薄风衣,耳坠是有光泽的珍珠,显得整个人格外温婉优雅。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决定还是先不看了,有点相形见绌的不安。
她笑着帮朴综星理了理毛衣上的小球,我在暗处感叹他真的很适合穿黑色,想了很久才意识到丝带被我攥得早就皱成一团。
我转身靠在墙柱背后,点了支烟。妈的,好想让朴综星永远忘不掉我。
我应该比他更早地消失在对方的世界吗,还是现在就死掉?我怕死,其实是怕痛,也怕死的太丑。
看,这种时刻我还在想肤浅的东西。
07.
我躲朴综星不是一两天了,他说去吃鼎泰丰吧,我说不想吃清淡的。他说在伯爵茶里给我加方糖和柠檬,我说不喜欢喝了。
我不知道他会追到我值班时的广播室来,所以也没料想他会在半层天台逮到我抽烟。
抽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主要是我身边还有个人,虽然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但就是很怪,那天碰上了前阵子艺术节搞策划的同事,戏文专业的。上个月初次见时,跟我聊存在主义,聊萨特和波伏娃才熟了些。
他凑巧和我穿了同样的卫衣,挡在风口伸手要给我点烟,我愣了愣,夺走了他手里的打火机说习惯自己来。
我不知道朴综星来了多久,看了多久,可能就像我陪我抽烟的那口袋柠檬伯爵茶味玛德琳一样,他手里的那壶红糖姜枣茶大概也陪他静默了很久。
我是在下楼的时候看见他的,落寞地靠在墙上,所以也明白他看到了些什么。
你会抛下我吗?他问。
我眼睛刹那间红了一圈,我想,这是我的台词,朴综星。后槽牙咬紧之后,我回头看他,他还是低垂着头。
那件被她捻过毛球的毛衣就穿在他身上。
“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他拧开杯盖,握住我习惯性泛凉的手,“算了,不说这个了,先喝点热的。”
我依旧沉默,想起他讨厌我避而不谈的模样,我追上前一个提问,回答,“没有不一样,”指了指半层天台继续,“凑巧碰上的,只是认识的关系。”
他笑了笑,捏着我的脸颊,亲了一口,又落在额头。比接吻要刺激点,好纯情啊朴综星,我更舍不得你了。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一类的,我摇摇头说不是,谎称是咬着嘴里的肉了。
“啊”着咧开嘴之后,我指了指我的四颗小尖牙,说它们不是安分的孩子。
他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捏着我的下颌,眼神琢磨着伤口的藏匿处。我的嘴角也随着他食指的移动被轻拉出小小的弧度,他不断试探问我是哪里疼,我却全都摇头。
他眉头紧蹙,眯了下眼,我微微抬起头,在他指尖摩挲我小虎牙的过程中不断盯着他的眉骨看。
好漂亮的眉骨。
因为太喜欢朴综星,所以好讨厌朴综星。
08.
我们回了他在学校外的出租房,他到最后也没让我开车,说我散光太严重,他放心不下。
我问他,可不可以一直这么担心我。他说好奇怪哦,说我今天真的不太一样。
我反驳说才不是,我要你当我一辈子的司机,只让我坐在副驾驶,只能让我喂你吃难吃的沙拉,房子的钥匙也只能给我一个人。
他拍了拍大腿说我好可爱,要我以后也像今天这样跟他讲好多话。我说不会了,这很珍贵的。
回家之后他炒了点饭,煎了一小块牛排,说是补偿我今晚空虚的胃。后来我们就躺在沙发上看起了《西雅图夜未眠》,他问我要不要先卸妆,我说好啊,那你帮我涂一次口红吧。
朴综星说我想一出是一出,却捧着我的脸啄了好几口。我的心情好奇怪,又想掉眼泪了。
他从我包里摸出哑光口红,学着我平时的样子涂涂下唇,让我抿抿嘴,然后说,“好了,很漂亮了!”
我捏起他的手指,用他的指腹在唇峰处来回蹭蹭,“拜托,你都没晕开。”
“可是刚刚就很漂亮了,你总是对自己太严苛嘛。”他又要撒娇了。
我开始在他面前卸妆,洗完脸后,我说我就只长这样,他依旧说很漂亮,然后搂住我的腰吻我。
巧舌如簧的骗子,你那清水出芙蓉的前女友才是真的漂亮。
我们那晚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抽同一支烟,我被烟熏出眼泪时他会低头吻掉眼角那几滴咸咸的独白。
后来我一时兴起说他双眼皮不对称,从包里顺出双眼皮贴要给他调整一下。朴综星很无奈地笑笑,耸耸肩之后,双手一摊,任由我摆布。
我觉得我们好像真正的恋人哦,我想到这里就笑出了声。他睁眼问我笑什么,结果眼皮一动,我没贴好。
我猛地“哎呀”一声,锤了锤他,“你别动啊,都怪你。”
“好,怪我怪我。”他又乖乖闭上眼。
到了凌晨五点,他说我该睡觉了,我找着借口说不困,其实我只是想多看他一会儿。
他好像会随时从我身边溜走一样。
朴综星没妥协,他说我白天还有部门团建,要养好精神才可以。然后消失在厨房,几分钟之后端着杯热牛奶出现在我面前。
他右手捏着玻璃杯,在左手腕内侧靠了几秒,“应该不算烫了,乖乖喝掉。”我接过尝了一口,确实是诶。
他因为递杯子的原因,瞬间离我脸好近,我揪着他的领口嗅了好一会儿,“你干嘛把香水喷脖子上啊?”
我停了下来,把“好性感”憋了回去。
“新买的香水,喜欢吗?”他凑得更近,脖颈的肌肤在我鼻尖蹭蹭。
“我去年摔碎过一瓶Lelabo 33,所以记得它的味道。”顺势咬了一口他的肩,继续补充,“别气我,当时好心疼的。”
现在也比较心疼,因为他的肩膀应该还有我的齿痕。
09.
第二天起来之后朴综星不在,我光脚走了一圈,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无人应答。
餐桌上有他留下的纸条,他说冰箱里有早上他出门买的巴斯克蛋糕,恒温器里还有热咖啡,醒了记得吃掉。
好细心哦,蛋糕是昨晚上售罄后我觉得可惜才买的吧。
他发来信息说晚上团建完来接我,现在还在西教开会,实验数据出了点差错,要去调试设备。
我又突然冷静了。
后来那天晚上朴综星没来,他说他的老朋友现在处境有点糟糕,我识趣地退居二线,大方放他留下。
只是心情特别复杂,复杂到喝了太多,喝到头昏,喝到发觉别人给我点烟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的朋友给朴综星打电话,想让他接走我,说我摇摇晃晃走不了路了。我在期待电话那头的他会应允,会出现在我身边,那我一定会跟他接吻接到喘不过气。
他说抱歉,给她们添麻烦了,拜托好好照顾我,他走不开。
我靠在沙发上留了很久的眼泪,我想我好喜欢朴综星啊,可是没用,他要是一说“我们分开吧”,我就无技可施。
“我觉得你们在谈啊,我说让他接‘女友’他都没有反驳,怎么你老说没在一起。”朋友捏着纸巾轻轻替我擦拭眼泪。
“你不明白他的话术。”我抱着她的小臂又开始流泪,“我留不住他,如果他想走的话。”
情侣告别好歹还可以说,我们分手吧。但我和朴综星不一样,我们分开只需要某一方开始装忙,一种心意相通的疏远就足够。
我也想挽留啊,我说朴综星留在我身边吧,爱我吧,只爱我。
但是我说不出口,我的自尊碾不碎。如果他在我面前破碎一点,说不定我还更坦白点。
“秋季交换的事情你想好了吗?”朋友问我,“主任在问了,你之前说不去,重新考虑吧。”
我沉默不说话,只是三四个月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你的履历比他这种人重要吧?”朋友B突然凑上来,往我这煽风点火。“况且你回来才十二月底,大四没什么课,根本不耽误。”
我嗯了两声,说会重新考虑的。
好想在朴综星离开我之前,让我做那个潇洒的坏蛋。
10.
散场时我已经酒醒大半,因为太想一个人呆着,就骗了朋友们说我在便利店门口等朴综星来接我回家,他五分钟就到。
结果没等来朴综星,倒是等来了上次那位戏文专业的同事,他说在马路对面觉得这人很眼熟,凑近才发现真是我。
我没力气说好巧哦这种客套话,只是沉默着点点头,他钻进便利店给我买了杯热豆奶,“晚上凉,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喝这个。”然后又回穿马路,和他朋友集合。
好明显啊,我想着。打算坐着抽支烟就找借口离开,但不巧看见朴综星的车停在路边,他沉默着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
我转过头,看见他副驾驶上女人的侧脸,睡得很熟,但依旧看得出来轮廓太漂亮。
朴综星捏着胃药和止痛药从隔壁药房出来了,他把胃药扔我面前桌上,“我刚刚碰见你朋友,你说我来接你的?”
他看了看刚过马路的人,问我,“所以是谁来接你?”
我说凑巧碰上的,但他肯定不信,我心里堵得发慌,看着他的副驾有人坐,突然想吐。
“朴综星,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我问。
“你什么意思?”他手撑在圆桌上,眼神凌厉得我身子朝椅背上靠近了不少。
“副驾驶是醉酒的前女友,我只是在路边等醒酒的女性朋友。”我起身要走,止不住地想哭,“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我们在一起吧。'这种话。”
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和别人坠入爱河吧。
他后来几天有跟我解释说车上不止她一个人,后座还有一个男生,也说自己早就认定我的女友身份,从我们第一次接吻开始。
我一根筋,脑子轴得要死,跟他说好没意义啊朴综星,我好像太爱他了,所以好痛苦。
他说他才是患得患失的那一方,好像永远都看不明白我的想法,猜不透我的言外之意,害怕有人和我兴趣相投之后,我就会自动离开。
他的借口好拙劣,抚慰我内心废墟的办法是用甜言蜜语粉饰我的不安。我的演技也好僵硬,明明爱得就像只认定他这一个人了,看起来却像在重复虚情假意的谎言。
再之后是期末周,我们默契地投入高强度备战状态,几乎不再联系。
6月24号,我们院最早结束考试,我提前去了美国,和姐姐一起度过了整个暑假。
12月22号,我在食堂楼梯旁遇见朴综星。
11.
我以为再遇见他,我会很平静,就像他碰见“老朋友”那样。
但我高估我自己,特别是发现寝室里的储物柜还有一个纸袋。室友说我喝得烂醉那天晚上,朋友B送回来的,当时就塞进我空荡的储物柜了。
是那瓶几乎全新的Lelabo 33,我咬朴综星肩膀那天晚上闻到的气味。
很不凑巧,我几乎不会打开我那个柜子,走的时候很自然地给它上了锁。这次也是因为突然翻出了把钥匙,才好奇打开的。
他说希望我每次闻到这个味道,都想起他。
“我最爱你了,如果你不让别人给你点烟,不穿别人的外套,多跟我讲你的事,我最爱你了。”
好丑的字啊,我看着香水旁边的字条想着。
我在身上试了这支香,学他也喷在脖子上,普鲁斯特效应又让我回到那个被烟熏得流泪的夜晚。
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很喜欢朴综星。
在这之下,我确信他当初是真的很喜欢我。但那时候我装太聪明,怕“亲手将我的真心葬送”,所以要“猜着他的心再一次确定”,就像陈绮贞歌里唱的那样。
我在散步的时候碰上了朴综星,他在羽毛球馆的长椅上坐着笨拙地贴创可贴,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问我怎么还不跑。
我说跑什么,他说就像中午那样啊,看见他就躲。
大概还是想靠近吧,我蹲下替他整理黏合的创可贴胶面,然后好好地贴在左手伤口上。
晚间很冷,我系紧围巾,缩成一团,问他当时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
“你别自以为是了。”他扭过头去,我犯贱地又把他的头转过来。
“是真的啊...”我笑着揉揉他的脸,“原来朴综星这么喜欢我。”
他说喜欢没用,因为我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不听他任何解释,以及我太绝情一类的。
我了然我的性格弊端,点了点头说这确实不好。
但他真有点匪夷所思,竟然冒出一句,“我在你面前都不像我自己了”,我瞪大眼,心想这是我的台词。
“我本来想等考完试跟你好好谈谈,告诉你她只是我高中竞赛班的同学,她确实喜欢过我不假,但我没有和她恋爱过,更谈不上什么'旧情复燃'的诡计。”
“你所以为的前任也不是她,是另一个X大的女生,我们早就没有联系了。”
“那天晚上我更生气你身边还有别的男人,所以思绪混乱得不行,那么多漏洞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挑。”
我反问他,以前她给他捻毛衣上的毛球时,他怎么接受了。
他说就猜到当时打火机的声音是我的,“我退后了,没有让她捻第二次。”
“我还是觉得你随时会把我抛下。”他握紧我的手,把它揣在他的大衣衣兜里。
“我不会了,”我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真的。”
他靠在我颈窝时,轻笑了声,鼻息喷在我的肌肤上,说“你身上是我的味道啊”,那一刻我确认我真的很爱朴综星。
我把太沉重的爱锤炼成一种灼烧肌肤的金属,恐吓得我四处逃,但是我跑不出牢笼。我往下咽的,藏在对话间空白处的,我以为这就是我的独白和单恋,以为这就是我的假想爱情。
但其实我错了,朴综星和我一样害怕失去,于是得到时也无法心安,所以才和我变得同样奇怪。
没有人站在悬崖摇摇欲坠也坚定自己能赢,不过是拿粉身碎骨的勇气去赌、去置换、去博弈平等和爱情。
如若真有下坠的可能,也没关系,谷底也是开天辟地的新天地。
但在此之前,我还是想要成为一个俗套的人,俗套地和朴综星交换呼吸。
“如果有一个怀抱 勇敢 不计代价
别让我飞
将我温柔豢养”
杀死春天
人类胆怯,所以难得相爱。
我们是弱小的,所以相爱才可贵。
* 给悠昀
YUTA
01
我喜欢和他面对面拥抱,这样我才能将他展开双臂的模样尽收眼底。
就像现在。
他坐在位置上,两手宽容地向侧边打开,看着我笑。他知道还在录像,回扣住我的时刻用足了力气,像要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
但只有我知道,直播结束后,他会马上回去收拾行李,然后把我孤零零地留下。
有时候我爱形容他像一个过程,或者一本书。愿意翻开的人,舍得泡杯咖啡静坐着品味一下午的人,都不是他的主人。
他可以耀眼地发生,可以被驻足欣赏。
但他不可以属于任何人。
我也...
人类胆怯,所以难得相爱。
我们是弱小的,所以相爱才可贵。
* 给悠昀
YUTA
01
我喜欢和他面对面拥抱,这样我才能将他展开双臂的模样尽收眼底。
就像现在。
他坐在位置上,两手宽容地向侧边打开,看着我笑。他知道还在录像,回扣住我的时刻用足了力气,像要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
但只有我知道,直播结束后,他会马上回去收拾行李,然后把我孤零零地留下。
有时候我爱形容他像一个过程,或者一本书。愿意翻开的人,舍得泡杯咖啡静坐着品味一下午的人,都不是他的主人。
他可以耀眼地发生,可以被驻足欣赏。
但他不可以属于任何人。
我也自作聪明地拥有过他。数不尽的,闷热的夏日午后,大脑眩晕的亲吻间隙,野兽般相互撕扯。我们汗流浃背,偶尔十指紧扣,万物都静谧下来,成了他的同谋,送我一个无限期回味的梦。
他就那样走了。
我在赶行程,没能给他送别,听说他换了套舒适的卫衣,是我们没见过的。有人帮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他笑着挥了挥手,说下次见。
于是那个仓促的拥抱,成为他送给我最后的礼物。
我两天后才回到宿舍,他的床位已经清空了。我顺势倒在上面,没了柔软的床垫,硌得人不舒服。
抓不住漂浮的实感。
我做了梦,梦里不太好分辨季节,我们赤着脚穿越丛林,他跟在我后面,吓得不敢说话。
我牵着他,朝那条宽敞的大道跑去,视野开阔。一想到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会岁岁年年开展每一场演出,迎接每一次盛大的舞会,翻阅每一座高大的山峰。
前路好像就有无限可能。
后来我想了想,那应该是冬天。
梦的结尾,森林里起了大雾,我们困在里面,而他抛下了我。
一个注定要和我共同抵达终点的人突然离开了,身体的某个部分空缺出来,不知道该用些别的什么来填满。
所以我说他抛下了我。
实际上我谁也不能错怪。我只能寄托点负面的情绪在他身上,持续的慢性疼痛,恨总比爱记得久。
严格来说,他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他把水晶球留下了。
于四月的日本,我送他的礼物。
他那时还不知道里面装着整个大阪城,稍微摇动一下,城市会在大雪纷飞里伫立。
他问我这是永无岛吗。《彼得·潘》的世界观,他最近看得入迷,都没留意我对这个礼物的介绍。
我没再回答。
我把自己的家乡送给他,把还没一起眺望过的雪景赠予他。他却把这些都留了下来,他不要我的过往,不听我的故事,好像只要和我扯上关系就不行一样。
他在警告我适可而止。
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晶球,在一片皑皑白雪里孤独地站立着的大阪城,玻璃罩外落满了灰。
我没有勇气拿起来,又不愿意扔掉。
就让它在那里吧,我想。
02
我们不常联系。
他总回得官方,我也羞于主动。
这世间没有比结束这段故事来得更干脆的,我们是两个像样的成年人,打着官腔,说莫名其妙的套话。
我偶尔也会恍惚。
我们曾是那种捉摸不定的关系,也会接吻,在咸湿的热浪里迷失片刻,再被海潮击打回岸边。
我会在镜头里做些挑战他底线的事,看他红透的耳朵尖,害怕事实倒塌的同时,踩着钢丝跳杂技舞。
也在数不清的混乱场合里,混淆视听般的。
为他尖叫至破音。
对他爱情也漫溢。
03
他说他叫WinWin。
的确是个好弟弟。
知道他的人都宠爱他,会伸手去揉他的脸,在他气恼得不行的空档里寻到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我料想世上一定是有难说的法则,他吸引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爱意,吸引着花色背纹的蝴蝶和四月落花。
也吸引我。
04
没遇见他之前,我对中国男孩的印象仅限于在公司里和一些外国前辈打过的照面。其实同为亚洲血统,不说话时难以分清。他们大多都挺拔帅气,但沉默少言。
毕竟掌握一门外语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韩语说的很烂。
我们私底下总爱拿他开玩笑,模仿他生硬的语气,他也就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耳朵隐隐约约透出点红。
若不是我有次半夜因做噩梦惊醒,还真看不出来他也是很较劲的人,打着手电筒一遍遍照着本子读韩语,应该在为第二天的录制做准备。
他的那个本子我后来翻开过,韩语上面标着我看不懂的复杂图案,他解释说用自己的母语来记忆会更快更清楚。但实质上也没用,他的口语我总是不太能听清,所以更容易走神,看他一张一合的嘴,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可爱。
05
他有让别人爱他的天分,我也愿意没来由地偏爱他,这没什么好辩解的。
队内偶尔会麻烦互相帮忙做事,有时候轮到他,我忍不住为他开脱,说他并不喜欢这样。
那个瞬间他还是笑着的,他没有拒绝任何人的请求,这样更显得我的说辞毫无依据。
最后那人还是自告奋勇地去做事了,离开后的房间很安静,泰一哥是第一个打破局面的人,他叫我YUTA。
“YUTA,你喜欢董思成吧。”
06
我愣了一下,说,应该没有人能不喜欢WinWin吧。
他很少说伤人的话,让人难堪的事也不会做。
与人争执的时候会隐约把台阶摆在明面上,好像在说,你看,我在示弱了,所以赶紧走下来抱我吧。
他好像个纯情的男生。啊不对,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剥开缤纷的糖衣,里面也会躺着一枚柔软的,发着光的糖体。
07
但他偶尔会让我捉摸不透。
某次做电台节目,被问到重组宿舍的话会想和谁一起。我自豪地挺直了腰,但当他吐出那个名字的瞬间,饱满的情绪忽然泄了气。我一直盯着他,试图从这个无厘头的答案里找到什么暗示,但是没有。
他甚至没有扭头看我,而是习惯性地去拉衣领,很害羞地抿起嘴来。
我其实不太能读懂他,但会表现出苦闷。
他察觉得很快,会借口说找不到自己的东西,半英文半韩语地问我,最后在我一脸疑惑的情况下红了耳朵,很气恼地打开翻译软件,然后把语序混乱的新句子念出来给我听。
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和你一起找。
他听懂以后又很快地开心起来。
你看,那时候的快乐好像就这么简单。
练舞练累了就仰躺在地板上,数着日光灯的灯管,想着晚上的伙食。在心里默背着后面几天的规划,因为充实的行程而感到干劲满满。
“练舞还是挺累的吧。”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走了几步顺势倒在我旁边,抬起手臂挡了挡他正上方的光线。我想说,他不必躺在这里,也不必刻意来哄我。他应该去稍微暗点的地方待着,长期被强光照射,眼睛会不舒服。
但我最后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的手臂在空中虚无地绕了一圈,最终缓慢地降落在我的胸口。
他沉默了几秒,偏过头对我说:
“悠太哥,你心跳的好快。”
08
那些持续眩晕的,橘色状的过往总是不间断地在我脑海中重映,却不管我是不是一个乐此不疲的观众,坐在记忆影院的一角,在成熟的外壳里写着一篇又一篇根本无法寄出的观后感。
只要我路过那个空床位,呼吸就会猛地一窒,努力隐藏的沮丧还是从房间的四面八方涌来,攀附上我的身体,让人动弹不得。
也试过淡忘他。和其他人彻夜长谈,把温柔再裁剪一些,分给别人。带另外的朋友回到家乡,一同站在江边看雪,却还是按捺不住在烟花绽放的瞬间,对远在异国的他默念一句,新年快乐。
偶尔开直播,和fan们聊天,看见他的名字在迅速滚动的评论区里一闪而过,心里仍升腾出确幸。
即使我们分开这么久了,我们的名字还是依偎着被人记住,人们看见我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他。
「你想念WinWin吗?」
我要漫不经心,要毫不刻意地念出这句话,然后假意思索一会儿,说,想啊。
有人在下面评论:“快两年了,你至于吗?”
——至于吗。
09
那晚下了直播,室友看出我状态不好,提出一起去吃饭。大家都喝了些酒,我趴在桌子上,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不知道有没有哭。
室友说,我这两年好像在原地踏步。
我说我唱歌技巧也在拼命地练,舞蹈也在往生命的尽头跳着,我怎么就在原地踏步了。
他说,我该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
“WinWin在很好地生活着,你也该和他一样,向前看才行。听过那样的话吗?我们各自努力,顶峰相见。”
我反驳他,明明可以并肩同行,为什么要各自背水一战,这只是无能为力的人编织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不想要这样的借口。”
10
窗外开始飘雪,朋友们暗叫着忘记带伞了,担心管理不好身体也许会感冒,边说着就去急急忙忙结账,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差不多该走了。
“冬天真够麻烦的。”室友说。
怎么会有人喜欢冬天呢。
阴冷,潮湿,无论穿多少衣服都难以留住那份暖意,所有的离别都变成灰白的背影,好像稍微袒露出来点真心也会被风吹散。
可他偏偏喜欢冬天多一些。
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们一起去过我的家乡。四月的大阪,樱花开得好。
他那天看起来兴致不错,还捡起落花别在自己耳后,刘海被风吹得有些散乱,但因为他始终是笑着的,所以仍旧好看。
彼时我耳机里正放着Aimer的「カタオモイ」,他走过来,要我分一只耳机给他。在我倒腾杂乱的线时,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悠太哥,我好喜欢大阪的春天。
我记得他确切地说过这样的话,于是反问他喜欢那个礼物吗——游戏环节时赢到的水晶球。
他说喜欢,会放在床头,稍微顿了顿,还是问我,真的觉得他三行诗做得好吗。
说实话做得很差。
但那个装在水晶球里的大阪城终究是属于他的,所以三行诗做得好不好,并没有那么重要。
即便如此我还是夸了他,说他韩语进步了很多。
他听了以后又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倾斜着靠在我身上。他耳后的花因为大幅度地晃动而脱离了那个空隙,直直向下坠着,落在我盘着的腿上。
我望着那片落花,稍微愣了愣。
“WinWin对谁都特别好,所以大家也都喜欢他。”
前几年的电台节目,被问到如果队员们都变成迷你小人,最想把谁装进口袋。
选他的人最多,有人给出了那样的理由。
对谁都好吗,仔细想想好像是的。
他从没越过界,只是力所能及地把爱意加倍回赠。
他从树上自然脱落的瞬间,就不再属于任何人。即使有人想把他别在耳后,有人想成为他降落的平地,他都不属于他们。
那他最终会属于谁呢?
“喂,中本悠太。”
我回过神,他枕在我的腿上,正对我做着鬼脸,被我若有所思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解释着:
“你好狡猾,我叫你哥的时候你就听不见。”
我笑了笑,和他对视了短暂的瞬间,还是偏过头转移了目光——这春光乍泄总给人烂漫的错觉,我安慰自己。
他见我没有反应,伸出手来,从我手心里拿过另一只耳机线。
触碰的肌肤像被灼烧了一样,如果不做出回应就会被烫伤。
于是我回握住了。
他才把耳机戴上,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我,却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他该甩开我的手的。
我想,完了。
それでもうなずきながら一緒に歌ってくれるかな
尽管如此我也希望与你一起一边轻点着头一边轻哼着歌
割れんばかりの拍手も 響き渡る歓声もいらない
不需要热烈雷动的掌声 也不需要响彻会场的欢呼
但他很安静地任由我握着。
他只问了我一句: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蛮好听的。”
“「カタオモイ」。”我说。
僕の心は君にいつも片想い 好きだよ
我一直都 喜欢你
分かってよ 分かってよ 分かってよ
你是明白的 你会明白的 对吧
“什么嘛”,他笑着看我,“翻译过来怎么说?”
11
你想对十年前的中本悠太说什么——我在多年后的某次采访里,被问到这样的问题。
“那个时候的我在干什么呢”,我故作苦恼地笑了笑,“不记得了。”
面对着荧幕,没能说出的话。滞留于指缝中,管理时间的沙漏,永恒地定格在某一个时刻。
其实我想说,YUTA啊,不要太沉迷于那个春天。
这次一定要奋力地跑开,一定。
不要再忙着整理耳机了,不要听那首叫「单相思」的歌,不要去牵他的手。
那天,心动的那个瞬间,所有杂念开始迅速滋生的大阪,樱花绽放的大阪,最绚烂明媚的春天。
我被长久地困在了里面。
12
再次见面的时候他没有抱我,我进去得晚,他周围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他一向是这样,无论在哪里都会被爱,这倒不用我担心。
我们四目相视,他朝我挥了挥手。
讨论会后有个聚餐,他仍旧被簇拥着,我却早早离席了。路过他身边,由于椅背和墙壁靠的太近,我不得不开口对他说一声,请让一下。他闻声抬头来看我,眼里翻滚着的情绪,我已经完全读不出来了。
——我不再是那个能替他解围的,屹立不倒的首位。
即使有过预设,承认也是很难的。
分开的这两年,他变成了更复杂的过程,变为了另一本我从未翻阅过的书。
我推开店门,看见他坐在人群里,仍是低着头害羞地笑着,却没再伸出手去拉衣领。就算是这样人声鼎沸的时刻,他也没有从属于谁,我想,他本该是我的。
13
我有些幼稚。
他在的时候我会去逗别的小孩,嬉笑的余光里他很平淡地偏过头,他总是很懂得怎么给我浇盆冷水。
我们谁也没有开口,就这样耗着。或许只是我单方面地博弈,他并没有要参与的意思。
你好奇怪。室友说。
不见面的时候天南地北的消息都要打听来,细细品,谨慎地揣测,最后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自我评定里纠结着入睡。
“见了面反而躲着了。”
14
他终于还是走过来和我打招呼了。和以往不同,他是从背后把我圈住的,我不喜欢这样,我无法观察到他的表情,就能难理解到这个拥抱的含义。
身体僵直了片刻,他松开了,我急着偏过头去,他叫了我一声:“YUTA.”
脸上是堆砌着模式的愉悦。
不是真的。
他解释道,上次好像没来得及和我打招呼。
没事,我说。旁边有同队的成员路过,大家都是猜不透我们故事线的看客,调侃着,说,好好珍惜这一年。
我才鼓起勇气去摸他的头。稍微揉了揉,很快就收回了手。其实我更想捏捏他的耳垂,我在万众瞩目下亲过的地方,是否还留有一点点暧昧的暗示。
他避开了。
向后退了一步,说首尔真的好冷,应该快下雪了吧。
我也就把手彻底收回去,回应他,好像是的。
然后再次回到只能观望的距离。
15
我又在心里怪他了,怪他即使回到韩国,回到我的身边,却还是像远在异国那样,疏远我,逃离我,和我说礼貌话。
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呢。他光是站在那里,我就像被什么勒住了一样,难受的喘不过气。过去一幕幕场景,好的坏的,捆绑着我,牢固的,不让我好过。
我想我不是所谓那种强大的人。我会有自己的情绪,孤独的潮水上涨的时候,想一个人躲起来,躲在谁也无法找到的地方,硬撑也不会求救。
排练的时候,我稍微晃了神,在升降台的边缘游离了片刻,被队友拉了回来。每个人轮流来批评我,心疼我的同时反复强调安全性。我全都应下来,却没在前来探望的人群里找到他。
他可真够坏的,我想。
16
又连续地跑了几天行程,录制的大型团综也到了收尾阶段。经纪人说第二天腾出来给大家休整,大家都嘴上说着是要好好睡个懒觉了,实质回到寝室,聚餐才算正式开始。
未成年被赶到卧室去看电影,其他人各自选了话题,围成一团团的,开了几瓶酒,配着炸鸡吃。
我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喝多的。待到有点不适时,和旁边的人打个招呼说回房间拿几片胃药,扶着墙摇摇晃晃穿过走廊。
推开门却看见他在里面,准确来说是坐在我的床上。他好像正准备做什么,被我推门的声响吓了一跳,伸出的手滞留在半空中。
我酒劲还没下去,胃又隐隐作痛,索性无视了他,从他身后的抽屉里翻出胃药。
干脆就这样走了吧,像他无视你一样,忽略他。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在指挥着大脑。
我还在犹豫,捂住胃向前艰难地迈着步子。他忽然叫住了我。
17
“YUTA.”他没叫哥。
我想回过头,警告他要把敬语加上,但还没来得及,他温热气息已经抵达我耳侧。
他又抱住我了。用我最不喜欢的方式。
奈何胃疼得厉害,站立的姿势维持不了太久,我还是稍微向他身上靠了靠。
过于诱人了,这个怀抱。
我差点就要沉溺进去。
在迫近闭眼的瞬间,看见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晶球。
落满灰的玻璃罩,滑稽的,像在讽刺我。
赤裸地逼迫我直视。
这才是他的真心,抛弃才是他给出的答复。
18
“你走吧。”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这么说了。
他愣了愣,问我是不是胃疼。我不想再和他聊什么,不知道是酒精还是积压太久的负面情绪,此时此刻觉得难受得要命。我说没事,你走吧。
他不听话,一个劲问我,好像非要我说痛,说因为他才这么痛,才罢休。
来回推拉了几次,我仅存的理智终究还是崩坏了。我掰开他扣在我腰侧的手,大声吼了一句:“你到底想要听到什么才肯走?”
19
他一定吓到了,虽然很快镇定下来,但神情是慌乱的。药片因为刚刚用力过猛而散乱在地上,他想去捡,我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冷静,坐了一会儿还是直起身子,想逃到客厅去。
“你待在原地别动。”他转过头说。
待在原地别动。
待在原地。
原地。
20
所以酒精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回想起那天,我的大脑检索到最后,忽略了他惊慌的语气,屏蔽掉担心的尾音和原本没有恶意的关怀,只留下两个字:原地。
原地踏步的原地。
21
我们大吵了一架。
因为我太过激的反应。
“原地踏步吗?”
“你也想说我在原地踏步吗?可是让我一直滞留在原地没有办法前进的人是谁啊?你难道心里面没有数吗?”
他正在捡药,被我再次吼得动作一顿,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我。
“是啊,大家都说这两年董思成已经在大步向前走了,中本悠太怎么还活在过去啊?”
“还守着他那点可笑又自卑的回忆,留在2018年,像个傻子一样。”
根本停不下来,我管不住自己的嘴。情绪一旦失控,潮水淹没过来的瞬间,害人又害己。
22
我还想继续说着什么,他忽然站起身来打断我:
“你以为我想向前吗。”
“你以为我想做个努力奔跑连头都不能回的人吗。”
“谁不想当个被人爱的弟弟,永远都有哥哥在前面支撑着。”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还在原地?因为你只是少了一个叫WinWin的弟弟,你的生活还在正轨上,你需要改变什么?”
“可我呢?我熟悉的一切全部都没了,我要重新开始,认识新的人,我要开始当一个哥哥了,我如果停在原地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有多伤人?”
23
他哭了,我其实很少看他哭。
他哭的很夸张,把才捡到手的药丸也全部挥向空中,五颜六色怪诞的点缀下,他抬手去拿那颗水晶球。
“我还为了一点自尊心,把它留在这里。”
他举起手来。
“太可笑了。”
24
手放开的瞬间,水晶球落在地上,一瞬间水珠和玻璃溅的到处都是,大阪城被割裂成无数片。
我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眼睁睁看着他背过身走出去。
不知道坐了多久,客厅隐约能听见的喧哗声也渐渐消匿,我才想起还要清理一地的狼藉。
碎玻璃,水渍和充当雪花的塑料泡沫颗粒都收进了垃圾袋里,只有底座还完整地侧躺在一边。我伸手去拿,想着一并扔掉好了,手指翻转的瞬间,注意到从没看过的,水晶球的底部。
25
上面写着的一排字。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我想。
すきだよ.
——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了。
署名是Winko。
——变成花,来回地飞舞着,飘出窗外。
时间是2017年。
四月,充满谎言的,虚伪的爱意获胜的大阪。
——飞回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万千情绪都被迫涌出来的春天。
26
“我喜欢你。”
那个收礼物的人当时一笔一划地,这么写道。
Winko
01
他喜欢和我面对面地抱着。
最后一次也是那样。
他蒙着眼,我被众人推到他面前。
我料想他摸到我手腕的时候,大概已经了然。但还是故作疑惑地,一直触碰到我耳朵才肯收手,难以自抑地扬起点唇角。
我也知道他取下眼罩就会来抱我,像以往的所有场合里,暧昧上头的那几秒,于是也就坦诚地给他暗示。
我们最后还是抱在一起。
明明摒弃掉所有的煽情和对未来不切实际的遐想,只享受那一刻就好了,我还是难以避免地感叹起现实和蓝图的巨大差异,深陷于失望的裂谷里,分离的信号让我喘不过气。
所以我稍微把手收紧了些,把想要撤离的他多挽留在脆弱的臂弯里,再久一些。
还在录像,他一定做不到立刻推开我,当然也不会询问我到底有没有事。心照不宣的词汇,揭露开就赤裸着逼近丑陋了,我们都给对方披了层脱不下来的衣服,想进一步窥探真心,就得撕得头破血流。
02
我一直以为离别是场声势浩大的仪式。
要和舍不得自己的人待在一起,他坐床头,我于床尾,一件件把衣服折好,偶尔回应他因为不安而抛出的问题。然后拉杆,起立,和他在静谧里对视,再从他的目光里走出去,看他成为后视镜一个逐渐不起眼的小点。
可现实就是,他急着赶下一个行程,于楼道里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当做是告别了。
他走得很快,甚至没有要回头看一眼的征兆。这并不够正式的姿势,竟也就草率地结束了那段冗长的关系。
03
他偶尔也发简讯,后来渐渐连节日问候也没有了。
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们算得上什么。
那些意味不明的瞬间,爱意喷涌的节点,我们睡醒后枕着对方互相重复梦里的情节,窗帘拉得严实,冷风吹不进来,暖意也无法逃出。
那些算什么呢。
算他同我告别的铺垫,消遣时光的一段旅程。
我究竟是他对望不见的美好未来的演习人质,还是一个被他温柔以待的普通配角呢?
04
他过得很好,社交平台经常更新。偶尔直播会在评论区里念到我的名字,浅浅地笑起来,好像我还是他的好弟弟。
可我们早就不再联系了。
我在练习室预备回归的时候,他刚好发了新歌。
我不用再纠结韩语生涩难懂的发音,他也终于能在颁奖典礼上自然地代表日本成员说着家乡话。
那就这样吧,我想,这样也挺好。
还能在各自的领域里发着光,这是我们本就注定烂尾的故事里,最好的结局了。
05
那天难得收到一条他的信息,下意识确认真实性,失衡的心在广袤的原野上兜着圈子。
他说,冬天到了。附带一张图,是他站在一棵掉光叶子的枯树底下,右手比了耶,左手提着塑料袋。
我料想他才练习完舞蹈,在楼下买饮料的时候和冬天撞了个满怀,于是回复他多穿点。
手指翻过月历的瞬间,回想起,我们还是一同度过了好几个冬天。
我生在南方,那里的冬天风大,空气潮湿且彻骨,却极少下雪。所以在宿舍看见初雪时,还是避免不了俗气的新奇感。
成员们组织着,在楼底下打雪仗。
两两分队,我和道英哥一起,他和在玹一起。刚开始看不出水平,但玩久了我手冻得有些僵,奔跑的速度也减缓。在玹趁机偷袭我,朝我卫衣帽子里塞进一大团冰,很快整个后背就湿透了。
队友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天雾蒙蒙的,水汽进了眼,我只能站在原地接受着两个人的雪球攻击,用蹩脚的韩语大声喊着:“道英哥,你再不出来我们要输了!”
说不清楚是怎么结束的,道英哥和在玹还在争论着输赢,我累得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他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先回宿舍一趟。
“可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去便利店吃拉面吗?”
他没说话,大步靠近我,右手伸出来像要把我揽进怀里。
但最终也没有,他只是拍了拍我的后背,说:“这里不是湿透了吗。”
06
为了不让楼底下的成员们久等,我胡乱地挑了件厚度适中的衣服,平摊在床上,然后一鼓作气把身上的卫衣脱了下来。
趁着残余的体温还没被冬舌舔的一点不剩,急急忙忙套上选中的衣服。
07
“太瘦了。”
在匆忙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这样的感叹。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转过身对他说,下楼吧。
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WinWin啊。”他这样叫我。
“因为这里太陌生了,所以时常觉得孤独吗?”
08
我想辩解,自己来的时间虽然短,但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紧跟大家的步调,每一天都很开心。
我伪装得很好,并没有不习惯,我也不想家。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好的很。
但他总能把我组织好的谎言全都击烂了,粉碎了,再从面目全非里拼凑些真话来。
他说:“只有异乡人才懂异乡人。”
他说,所以尽量地依靠我吧。
09
他的身后,窗外下着那年的第一场雪。
并不大,却很难忘,以至于我之后的每一个冬天,都会没来由地想起那一年。
想起那件湿透的卫衣。
和让我依靠着他的,名叫中本悠太的男人。
10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也是因为他。
他回复我说自己穿得很厚,还问中国这边下雪了没。我说目前还没有,也许会吧,他回复了一个表情,话题就突然结束了。
我把手机重新放进外套里,竖起衣领走出去,大街上行人很少,因为气温骤降的缘故,丢失了些烟火气。
我其实并没有睡好,甚至可以说状态很差,和经纪人请了假,才出来买点感冒药。医生叮嘱了几句,说一定要注意休息,我嗯嗯地应着。
但这样走在街上,被湿冷的空气折磨得直不起身子,我很难再承认自己伪装得很好,至少那个瞬间,我妥协了。
11
我还是想他的。
想他刚刚发来的简讯,说过的模棱两可的话,拍我后背的那只手,和若即若离地,总是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那个说过会让我尽量依靠的人,还会在异国他乡新一年的初雪里继续等我吗?
12
公司推出新策划的时候我正在录制节目,Lucas先结束了行程,坐在车里等我。
他手舞足蹈地给我介绍2020年合体的意义,声音忽高忽低,我枕着座椅靠背听了一会儿,渐渐困得不行,在徘徊着入睡的空隙里大概知道他在温习每个人的名字。
像被抛向高空又迟迟不能着落的失衡感,疲惫还没达到临界值,明明以为闭上眼就能马上入梦,情感牵制神经,好像在等着什么。
直到我听见他叫了“YUTA”。
大脑在潜意识里一遍遍确认着。
中本悠太。
Nakamoto Yuta.
悬空的身体突然能抓住什么东西了,脱离了摇摇欲坠的实感,周遭都变得安全、舒适起来。
缺失的空位都被某种物质填充,满满当当的,让人提不起警惕,终于也就昏昏沉沉要进到梦里去。
大脑潜意识一直拽着那句“YUTA”不放,好像在说,这次是真的,所以快睡吧。
13
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停在韩国下初雪那天,他没再说什么,我也忽视了可以继续聊下去的机会。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好奇,两个太相似的人遇见对方是不是就完蛋了。即便在外人看来我们迥然不同,但蛰伏于冰山下,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那些无限重合的相似性,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比如说现在。
我很想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一句,有没有听说公司今年的计划,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下发送键。
前面的未读数字像没有充分地吸收肥皂水的气泡,才准备升向空中,就“啵”地一声消失了。
「悠太哥 你看见新企划了吗」
一秒后已读。
这说明什么呢。
「看见了」
他回复道。
14
其实我没有他想的那么纯真。
我也会有自己的歪脑筋,烂漫幻想和偶尔的坏心思。我会想,他是不是也在对话框里踌躇着,为了思考到底给我发什么话才体面而苦恼。所以当我的消息突然出现时,他没有预兆地秒读了。
我总在与他有关的事情上表现出说不清的自信。
即使我们已经分开两年了。
15
这几天公司经常开会,经纪人针对今年合体的形式进行了详细的说明。最后一场会议是在周五晚上结束的,Lucas拉着我去逛商场,说要给好久没见的朋友们准备礼物。
我看见他站在一堆货架面前,自言自语地比对着价格,发现自己还挺适合同他待在一起。
他话多,情绪也高涨,能游刃有余地包容我不合时宜的孤单和敏感。
Lucas在我发呆的间隙里把头靠了过来问我成员的喜好,他怀里抱着各式各样的零食,我就着被他靠住的姿势大概指了指,话还没说完,他瞪大眼睛看我,为我的记忆力发出压着嗓门的惊呼。
我还想说这没什么,相处了那么久,对大家的口味都还有些印象,一边责怪他打断我的思路,一边想把刚刚的话题接下去。
“悠太哥呢”,他问我,“悠太哥喜欢什么?”
我想抬起手指一指,想像介绍别人一样简单地剖析他,张了张口,挂在嘴边的答案好像突然就脱落了,那几秒里不断向过去的回忆里翻篇,却发现一个极其刺痛我的事实——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于是稍微施了点力,将Lucas从我身边推开了些,说肩膀被压酸了。收敛起差点散落开的狼狈,迅速移动到下一个货架那里,低头深吸了一口气。
16
他说过,比起过程他更在意结果,比起努力让他喜欢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不如让他喜欢上那个人。
他的偏袒太过于明目张胆了,像一剂麻醉稳稳地推进我潜意识里,被爱到有恃无恐,我日复一日地在暧昧海里麻木地漂浮着。
他连一双大阪最常见的袜子都喜欢。
“因为是你买的啊。”
那时候我们相继靠在车窗边上,飞速闪过的路灯里,我别过头去,他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
我想我肯定是在某几个瞬间里大意了。
自认为他喜欢,自顾自地做着只感动我自己的事情,然后再打包起来,好的坏的,都要他全盘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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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转。
即使时隔两年的见面,也仅是说了一句话,他请求我将凳子移开。
我那时无端地由生些道不明的情绪,卡在尴尬的格局里,想从他眼神里找到点答案。
他不是那种对谁都能敞开心扉的人。我也不清楚他是否有了新的港湾亦或是短暂的停靠点。
我料想,他要是真的决定彻底忘记那段日子,我也就不紧紧揣着不放了。让双方都难堪的事,我做不出来。
那颗我用来试探他的水晶球,落满灰的水晶球。
他但凡再聪明一些,就知道我的爱意绝非一两句话那么好估量。
四月的大阪城,我的彼得·潘。
想要一同逃亡的永无岛。
我们不可能再回去了,躲起来,变成永远无法长大的小孩。取而代之的,我和他注定要被推着走,朝世界各地到处飞,却始终不能落脚。
我们不能属于我们自己。
那年樱花开的迟,颜色渲染的也不够好,我和他隔着一个人对望起来,唐突地笑了场。
不过春光倒是把氛围做得足够,稍微少一些我可能都难以心动。但我就是心动了。
在他念我名字的时刻,起风的瞬间,想要抓住的手。
“喜欢这里吗?”他偏过头来,问我。
18
喜欢。
喜欢这恰到好处的春季。
伫立在这春意盎然中的你。
19
“昀昀,你想念YUTA吗?”
Lucas念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没来由地愣了愣,手里的气球因为短暂的出神而松了力,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他逮准我听见这个名字就会心绪不宁,兴奋地转过头对计时的工作人员说自己快赢了,说完便埋下头更卖力地吹起来。
我想反正要输了,还不如潇洒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瞥了一眼直播同频的界面。
有人总结:“昀昀好像从不回答这个问题。”
有人也理解道:“也许很难开口吧,Win。”
中间还有几条记不清楚了,有个ID叫サクラ的人说:
“可能是WinWin长大了吧。”
——长大了。颇带点遗憾的味道。
成长没什么不好的,变强大也不是坏事。
那年的我这么想着。
服从安排,尽快地搬出宿舍。本以为自己会长久地居住下去,所以一开始也是这么告诫自己的。即使再陌生,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你会成为这幢高楼体内牢固的一部分。
你要爱它。
我在窗口趴着看过初雪,因为唱不好一段副歌而气恼地埋进被子里偷哭。
也和他日日夜夜靠在虚掩的门边偷偷接吻,他一只手扣着我的头,另一只手轻轻捏住我的耳朵。
我们好像两条缺水的鱼。
他热衷于这么形容。
某年签售被问到喜欢的季节。
最喜欢冬天了,我说。
因为冬天能打雪仗,吃热乎的美食,和队员们紧紧挨在一起取暖。冬天能钻进那个人的被窝里,把冰冷的脚贴在他的小腿上,然后看着他即便也不暖和,还是咬着牙把我按入怀中,那种极度满溢的偏爱。
所以最喜欢冬天了。
所以要走的时候我还在想。
怎么偏偏是冬天呢。
不说话应该就不会哭出来,所以我一个劲地摆手,笑起来,对着哥哥们,对着那幢房子。
在心里暗示自己,一定会再见的,没关系,不可以显得很狼狈。
埋着头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正在为终于能躲进狭小车厢里而松口气,哥哥们突然从送别的人群里冲出来抱我。
把我圈进怀里,很用力的。
我想,他们要是再说点什么,我可能真的要哭了,于是生硬地推开,说,行李箱好重哦,我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呢。
20
“董思成你输了!”
Lucas终于把游戏环节全部完成,指着我手里已经彻底瘪掉的气球放声大笑,我也就跟着他笑,气球就从手里滑落,松垮地瘫在木地板上。
接下来的进程是什么呢?我必须得保持大脑清醒。
因为有好多双眼睛在看我,好多的难题还在等我解决。
一直陷入过去,就越走不出来。
成长没什么不好的,变强大也不是坏事。
我是这么撒的谎。
不爱笑了,想得多了,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
既然我付出了代价,我又从成长那里得到了些什么呢。
逐渐增长的年龄。
加重的腰伤和渐行渐远的朋友。
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想不想要长大。
21
“你知道现在YUTA的最爱是Mark吗?”
最近的签售会,粉丝在快关闭摄像头时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笑了笑,说,他们一直都很喜欢彼此啊。
镜头侧转的瞬间,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塌下了。
晚上回到宿舍,我去看了他们这两年的故事线。黏糊的,互相照顾着。有些场景我可以编造些理由,有的却不能,最后在情绪几乎崩盘的那几秒,把手机扔进了被子里,然后直挺挺地躺下了,和房间中央的那盏灯对视起来,眼前因为缺氧,迅速窜起了小麻点。
“呼吸。”
22
“呼吸。”
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
之前还在韩国的时候,迫近回归的节点我都会在练习室里待着。才出道,还来不及建立自信,只能一遍遍检查移位和舞蹈动作,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失误。
每跳完一次,音乐停止的刹那,就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蜷缩着身子倒下去。我紧张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憋气,喘不过气的期限,大概会持续十多秒。
每到那个时候,和头顶一排的日光灯来回对望着,感觉快看到路的尽头了,一片黑色的粉尘细细扬扬地撒下来。
“呼吸。”
那应该是某次正式的打歌,即使我们都全力以赴,但成绩仍不理想,在舞台结束后我照常忍着不适感,和队友一同留在台上,当起了背景板。
但这次窒息感持续的时间尤其得长。
我快站不住脚了,耳边主持人的话也断断续续,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我大概还是没撑住,倒在了地上。
因为站在最后一排的缘故,关注度少,在玹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蹲下身叫我的名字。
我张了张嘴,急需的那口氧气始终不能进入身体,只能直愣愣地盯着录制棚的吊灯。因为强光的刺激,不知不觉地流了好多生理泪,于是在玹的脸也逐渐看不清了。
他是在那个时候冲过来的。
我们站在队伍的最两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奋力地拨开拥挤的人群,怎么顺利地来到我身边的。
他捂住我的眼睛,贴近我耳侧,说:“想象现在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呼吸,呼吸。
奇怪,他总能知道我在紧张什么,就连这种众人都会慌乱的时候,他也会准确无误地抓住困扰我的梦魇。
然后他说,没事了。松开手的瞬间,我和他短暂地对视了片刻,随即被人拉了起来,准备潦草地退场。我再回过头,他又站在队伍的后面去了,弯着腰和路过的前辈们问好。
他好像很擅长从这种意外里全身而退。
23
可我呢。
和他对视的时刻,不属于我们的,庆祝一位的纸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在我们身上。
人群里爆发出尖叫,却没人在喊我们的名字。
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我。
只有我。
—
Win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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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和好,也没有发展成更糟的关系。
仔细想想,刚分开的时候,我还没有到非要他不可的地步。
那时才回国内,事情总忙不完,好不容易腾出点时间,和Ten挤在一起看电影,他说想看泰语字幕,而我想看中文的,稍微犟了几句他还是妥协,全程靠听力也勉强看完。
我还沉浸在气氛里,看着最后滚动的致谢名单发着神,Ten走到阳台上去拉窗帘,偏过头来叫我:
“你和悠太一起的时候——”
他拉上窗帘以后室内变得好暗,灯没调亮,我坐在地板上揣测他接下来要问的话。
确实,我和他一起看过好多部电影。
有次宿舍的人都回家了,我们俩没走,就窝在寝室里。
“搞不懂你们两个外国人为什么要留在韩国过年。”
朋友发短信吐槽,我赤着脚跑到客厅去,译成韩语读给他听。说不清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总想从他的表情里得出些微妙的转变来。
结果他只是很平淡地照着我的口吻重复了一遍,然后侧过头看着我笑,说:“对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朋友好像没的说错,随后也笑了起来,说自己也不知道。
他摸摸我的头,从我身边走开了,回来的时候提着双拖鞋,指了指我光着的脚。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像在用温水煮青蛙,逐渐升温的过程中没有人会察觉这样做的风险。
待到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逃脱了。
小时候和父母去澡堂里,冬天室内温度高,不断涌起的水蒸气把每个隔间都罩上一层纱。热水从管道里淋下来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关掉就会异常冷,所以经常会忍不住再次打开。这样反复,我总是洗很久,父母有时候会冲进来教训我:“冷就是一瞬间的事,忍过了就不需要热水了。”
对啊,忍过了就不需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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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昀”,Ten走过来拍我肩膀,“还在听我说话吗?”
我没好意思把自己发神的事说出口,就对他笑了一下,他一边说着真可爱,一边捏住我的耳朵。
“我刚刚问你,和悠太一起的时候也会争吗?”
我跟他说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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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爱推荐些日本的文艺片,我看中文字幕,他听日本台词,这样搭配起来刚刚好,谁也不和谁吵。
按理说我们也是吵不起来的,彼此的交流总像击剑一样有来有往,虽然偶尔锋芒相对,也只是擦过侧身的漫长竞技。
有部电影我们倒是重复看了三四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对东西这么眷恋了,怎么反复翻阅也不会腻。
那个时期总觉得爱情好像给万事万物加了保鲜剂,我趴在橱窗外面,看什么都充满食欲。
27
那天晚上我们看的是哪部影片,不太能想起了,唯一有印象的是零点一过的那个时刻,窗外放起了烟花,他坐在我身边,因为脖子冷而换上了一件高领毛衣,正抿着嘴回头看我。
他说:“董思成,新年快乐。”
一团烟花从他眉心处绽放开来。
我还想问他在哪里偷学的中文,发音挺标准。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他按住我的后颈,把我按进了他的怀里。
“以后每一年都站在我的身边吧。”
“每年的这个时候。”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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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觉得,即便是情绪上涌的那个时候,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我们看过的那些影片,有的让人感叹爱情的伟大,更多的却只能唏嘘,唏嘘这现实的打击过于沉重了,相爱又能怎么样呢。
因为一个全新的企划,有的人要离开,有的人要坚守。
有的人妄图靠一点点简讯撑过日日夜夜,而有的人好不容易觉得分离的伤痕快愈合了,却突然被新的改变拉向另一条轨道。
失去一些东西本来是不可怕的,但失而复得却能让人陷入痛苦。
那时候我才感觉自己非要他不可。
新队友们很关照我,突然转变的环境也没那么难适应。所以无论是作为WinWin,还是董思成,我都很满足。有粉丝说,感觉这两年的我好像更快乐。
其实都很快乐。
笑起来就是真的开心,苦恼的时候会默默鼓励自己。
我也曾倒回去追溯,那时的我和现在相比,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但作为当事人,我反而更难找到原因。
直到这次回到首尔,23个人聚在一起做直播。
四个分队按照顺序介绍主打,上下换场的空档,我看见他朝舞台的侧边走过来,看着我,却张开怀抱拥住其他人。
然后再伸出手,和我礼貌地,短暂的,触碰了几秒,松开了。
我应该是笑着回应的,一直维持着那样的表情,重新回到待机室里,对面的玻璃窗映射出我的模样。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我想。
缺失了一些被无限偏爱的有恃无恐。
少了点大阪的风。
还有那段再也无法追溯的,2017年春的味道。
29
我们还在轰轰烈烈相爱着的那几年,旁人对我们的评价是——主动的中本和一直被迫接受他的WinWin。
也对,外人多看重表象,谁更夸张更炽烈,好像是通过几个视频就能剖析的关系。
有人还列出了证据,说我们一起去南山塔的时候,他在心形锁上写了我的名字,可我关于他,什么都没说。
南山那段回忆我是记得的,因为实在太悸动,我连当时自己在想着什么,以哪种心情面对镜头说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说觉得自己很开心,说这话时他攀在我肩上的小指轻轻动了一下,示意我做出回应。
我要说些什么才好?
摄像机亮着红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投映成光影,一帧帧地成为录像带的组件。
我们要演最好的兄弟。
于是我也搭上他的肩膀,笑了起来。
我们恩恩爱爱在梦里。
所以我反问他:“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吗?”
有的人爱如潮水,情绪不断上涌,又迫切的下沉,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有的人却爱得暗流涌动,要装作不爱,要说反话,害怕开灯的瞬间,潮湿回旋,也能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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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叫中本悠太。
是个好哥哥。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看着很凶,生人勿近的意思。但笑起来这些锋利的外壳就消融殆尽了,眉眼里透露出和善。
他说看见我就像看见以前的自己,所以特别关注我。而我呢,身在异国受着照顾,这没什么不好的,他对我好,我也全部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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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说,他一开始也学不好韩语。
那时候我正熬夜背着第二天的自我介绍,怕吵醒室友都不敢发出声音,那些复杂的符号被我转化成母语的谐音,一字一句地读起来,要好记得多。
他起身去上厕所,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我立马把灯关掉了,怕他会责怪我把他吵醒,背抵着墙想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临时补习口语的计划,重新钻回被窝里。
他是在那时候回来的,没关卧室门,微风把留着的空隙吹得嘎吱响。
我感觉颈部一凉,他拿了一瓶冰冻饮料贴在我后颈处,冷气遇见热源,直直地朝下淌着水珠,我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要出去聊聊吗?”
然后他问我。
32
凌晨四点,起风的阳台。
我们共享了一瓶汽水。
他说才当练习生的时候,连老师对他的舞台评级都是自己录了音,回寝室以后慢慢一字一句查着字典翻译过来的。虽然同期的朋友都说,有什么不会的一定能帮他。但他其实自尊心很强,嘴上也答应着,可还是不愿意主动求助。
“所以干什么都不顺心。”
因为语言不通,又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每天除了训练就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和外界接触,也绝口不提想家。
“那时候真孤单啊”,他把空掉的罐子用力压扁,然后放进旁边的花坛底下,防止经纪人发现我们偷喝了碳酸饮料,“所以常常蒙在被窝里偷偷哭。想着自己要是没有选择这条路,是不是要轻松一些呢。”
“你还会哭鼻子呢。”我调侃他。
“是啊”,他朝我的方向稍微移了移,“中本悠太都会哭鼻子呢。”
然后他伸手捂住我的眼睛。
“所以WinWin也不用再忍了。”
他的手宽大而暖,携带着夜间的冷空气,轻轻地盖在我的眼睛上。
冷气遇见热源莫非真的有说不清的奇怪效应,我也不知不觉流下些水珠来。
他是如何看穿那些焦虑的?
我不知道。
就好像我从来搞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只说一句话,就能让我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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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翻过我的笔记本,感叹中国的文字就像在画画,横撇竖钩看起来像一个个人依偎着站在一起。
我说可能是我写得太难看了,有些潦草,所以看起来很纠缠。其实中文书法挺干脆的,没那么多弯弯曲折,一撇一捺,大气又不失分寸。
“多一些纠缠也不是坏事。”他那时这么感叹道。
我知道他说的不仅是我的字体,还是我们的关系。
他也曾短暂地在人们的评论声里迷失了一段时间,开始对自己单方面的追逐失望起来。
一起过生日的时候,吹灭蛋糕上的蜡烛,他忽然侧转过身来拉我的手,我下意识就要挣脱开,才搞明白他想模拟一个带戒指的动作好让周围调侃我们像在办婚礼的队友们都收收声。
但还是晚了一步,我想要抽回手的幅度很大,即便他最终也没松开,甚至完美地把整个动作演绎完成,但我总归还是让他尴尬了。
“昀昀其实是一个不太会表达爱意的人”,某次录综艺,Ten在向别人介绍我,“别看他总是收到很多善意又同等地回报感情,但他的爱意远远比他做出来的行动还要多的多。”
我那时想,Ten是懂我的。
他却不懂。
他还在怪我词不达意,反应迟钝,却总是忽略我朝他投去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感情从心脏里喷涌而出的瞬间,要经过大脑的多次警告和眼神的秘密加工,才能翻山越岭地,不动声色地,温柔地降落在他身边。
这样的爱意,不也比一句“我中意你”更动人吗?
34
没人知道我们吵架了。
所以第二天见面的时候,有心人还让我们抓紧机会多说说话。
我照例被众人推到他身边,冬天冷的四肢都迟钝了,所以控制不住地稍微踉跄一下,差点栽到他跟前。
然后我看见他僵在空中的手。
35
其实我并非真的被他伤到。
那番争吵里最让我难过的是他无能为力的评价自己的样子。
极度的卑微和气恼,是在互相维持着姿态的,你来我往的短信里感受不到的。
我想象中的他已经完全从那段情潮里抽离出来了,坦荡又洒脱。
在社交平台分享新生活,锁屏变成了其他的弟弟,无限宠爱的顺位也没有我的名字。
他伪装的过于好了,像要把我整个人从他生活里抹去。
以至于后来才注意到他的人,已经没有办法把我们的名字联想到一起了。
真可悲,我想。
我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让彼此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个名单上。
可破坏这种平衡只需要一个人的发号施令,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让躺在旁侧的距离被猛地割裂开。
山河沟谷,变得那么远。
36
今年年初,我又去了一次日本,和父母一起。
冬季的北海道,他所向我形容的场景终于有了实感。
“下雪的感觉真的不一样。大阪的雪更厚重一点,带着海洋的湿气,首尔的雪虽然也有些潮冷,却有股工业的味道。”
“你这是家乡情结。”我调侃他。
现在真的到了这里,我也不太能分辨两国的雪到底有什么不同。
只是戴着毛线帽子,拉紧衣服,跟在父母后面走。
我想,要是同他一起来,我们此时可能会在雪地里打滚。
累了就抱在一起,想前几个冬天的故事。
想他说的那句只有异乡人才懂异乡人。
我妈最近在重温大阪篇的综艺,拿我的一举一动和17年的小屁孩做对比。
“还是那时候可爱。”
她得出结论。
我应了下来,偏过头去看窗外,道路边的一排枯树贫瘠地站立着,很难辨别出品种。
“那时候是春天嘛”,我爸在旁边解释,“春天人的心情最好了,万事万物不都重新醒过来了吗?”
他说的对。
所以我得熬到下一个春天去。
难得悠闲的时光,我不能这样,身在下雪的日本,心里却在琢磨,想他为什么还不回复短信。
不远处有人在拍照,忘记关闪光灯,我偏过头去,看见几个女生捂着嘴发出小声的惊叹。
“是粉丝吧”,父母猜道,“打个招呼吧,那年在日本你真的太害羞了,都没正经地问个好。”
我稍微侧过身去,向她们挥挥手,就又转回来。
“怎么还是这么含蓄啊。”
“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们感慨着。
可我知道,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己分辨不出这些雪花的差异。
我不是那个容易沉迷在四月花期里的少年。
也没有人会在听完我蹩脚的告白后,嘴上嫌弃着我不用敬语,却在自己的备忘录上写下:
“WinWin,我也。”
这里也终究不是大阪。
我知道这里不是大阪。
37
他差点从升降台的边缘掉下去。
Hendery和他同队打歌,中午打电话过来说不回宿舍吃饭,顺口提了一句:“YUTA真的把我吓到了。”
我想着那人已经是第二次这么不小心了,在电话这头含糊地应着,叫Hendery也注意安全。
“不过那个升降台的边线都是黑色的,不仔细看确实容易滑倒。”
“这样啊。”
前段时间他就踉跄过一次,被旁边的队友拉了一把,才险险地站稳脚跟。
那条影像被剪掉了,不过还没删,我去候场的时候和李马克一起捣弄着摄像机,把之前的存货找出来看。
他穿着打歌服,戴着一副黄色眼镜。
“悠太哥这样,看起来好凶。”Mark说。
我点点头,想他一贯是如此的。
被人拉回来的瞬间,才终于从低气压里解脱出来,对着周围的人笑,潦草地按了按胸口的位置,把不安都隐瞒下去。
“啊想起来了,我们教训悠太哥的时候你怎么没来呀?”
Mark偏过头来问我。
“不是都有那么多人在关心了吗?”我对他笑了笑。
“可是winwin哥哥不来总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Mark起身把录像带关掉了,“或者是因为差点出事是悠太哥,所以少了你好像就是缺点什么。”
“对了,哥你知道吗?”
“什么?”
“悠太哥现在还叫你Winko呢。”
38
还会有更多的,不断增加的弟弟,他们会青涩懵懂地叫他YUTA哥,却没人再叫我Winko了。
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是吗?”
所以我对Mark笑了笑:
“好久没听见有人这样叫我了。”
39
团综的拍摄也进入尾声。
最后一天在破旧的大楼里录制密室逃脱,晚上成员们都聚在一起做饭聊天。
00年的小朋友们跑过来说要和我一起,泰一哥也来凑热闹,一时间被大家簇拥着,我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是在那时候抓住我的手的。
我把手揣在兜里取暖,他的手掌突然覆上来。我偏过头去看,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着我被人群簇拥,浅浅地笑起来。
因为影响了拍摄进程,混乱的人群很快被疏散了,我身边又重新空荡起来,但他还牵着我的手。
后来去大楼里找线索,每三十分钟放在郊野的炸弹就会相继爆炸,他面无表情地从错愕的氛围里转过身,看见我的时候却突然皱起眉头,朝我张开双臂。
最后却挂在我的背上。
我被他搞得情绪波荡,又觉得他这样毫无说明的行为有些难以理解,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算拍拍他靠在我肩上的脑袋。
“对不起。”
结果他突然说了这句话。
时间不多了,他说,我们能别这样吗。
我本来是想回答的,张开嘴又发不出声音,情绪到达了一个坡点,直直地向下滚动着。
40
我想,有些事我还是需要告诉他的。
比如我是在某次睡醒的午后对他动的心,那天风好大,把他晒在阳台上的衣服吹得摇摇晃晃,就快要飞走。他光着膀子去收,踩着板凳拉住衣角的那一刻,习惯性地偏过头来看我。
光线描绘不出少年美好的线条,却把我的视线曝光得彻底。
我只好重新闭上眼,耳边传来电扇来回转动的声音。
41
比如我一点都不喜欢肢体接触,却热衷于攀上他的肩膀。
比如南山塔的锁。
我在锁的背面写了爱他的话。
我说我很爱他,所以很感谢他也爱我。
即使相爱很难,也没有放弃我,所以以后也和我长长久久走下去吧。
42
比如我们虽然经常争吵,但我总想起他的好。
就像现在,被他从背后抱住。
我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拥抱方式。
但他还是做了。
爱就是妥协吗?
——爱是给人宠溺的权利。
他爱我。
所以我也有了可以任性的机会。
43
我们没有其他人的好运气。
直播抽签没抽到一组,舞蹈分队也完美避开。
我又想起那只在大阪疯狂咬我手指的狗,当时气恼地说,坏运气怎么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三番五次地找上我。
“失败也没关系,那种样子同样很可爱。”
他那时坐在前排,回过头来笑我,后来说因为离得太远,所以没能摸摸我的头。
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样的董思成是他不喜欢的呢。
今年终于有了答案。
他不喜欢陌生的董思成,我站在别人旁边有说有笑的轻松样子。
不喜欢我躲避他伸过来的手。
44
在玹说,YUTA被困在某个春天里了。
“你们那年去大阪,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什么都没发生啊。”
道英哥在一边解释着。
45
我想,好多故事之所以美妙,理由就在于此吧。
还没开始撰写的情话,心照不宣却没能戳破那层纸。
日后也在模糊的视线里一直揣测对方。
这些纠缠,都源于那个看似相继无事的春天。
终于理清的耳机线,里面放着欢快的外语歌。他看向我又迫切移开的目光,滚动的喉结。
相互紧握着,快要出汗的手。
46
“要说准备舞台的趣事,其实都很有趣。”
“但我觉得呢,和winwin一起练习,是最有意思的。”
他正在说特别安可的感言,说完就过来礼貌性地抱抱我,周围的人短暂地起哄了一会儿,又很快开启了别的话题。
大家都在和气地聊天,和两年前一样。
我们都知道要离开了,蛰伏于平静下的,离别的暗波在涌动。
那年的我甚至连直播都很难进行下去,一想到回去就要整理行李,再多说些什么就要哭出来了。
道英哥还在说着什么,人群向舞台中间涌过去。我看着他站在原地,挺拔着,高大的背影。
过了几秒,他转过身,看见我了,朝我的方向跑过来。
我想起他前几年在回答“winwin to YUTA”的问题时说:“winwin是我爱的人,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所以这两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
这个浪漫的人。
把爱都装的满溢的,献给我的人。
我也向他跑去了。
我想,你要一直爱我。
你要只爱我。
你要让我觉得努力成长原来是好的,付出代价也没有关系。
带我回家。
去大阪,看四月的樱花。
按时回我简讯。
但别和我吵架。
吵架也行,就事论事,不要说伤人话。
再生气也不能丢下我。
亲吻必须用力。
把我扣在怀里,说日语韩语,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都好,让我没空去想乱七八糟的坏事。
我不要破镜重圆。
不要重蹈覆辙。
那些春天都结束了。
和万事万物一样,需要重新开始的是我们。
我们只有杀死那个春天,才能迈进下一个。
谁不能再困在里面了。
我和爱人都需要重生。
他把我搂进怀里的时候用足了力气,身体里的骨头碰到一起,他笑着说好疼。
升降台把23个人稳稳地运向更高的地方,我抬起头跟他说,下次要小心边缘的黑线。
镜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人与人打着招呼,看起来好混乱。
我们需要说些什么吗?
我转过头去看他。
升降台还没停下来,在往更高地方延伸着。他伸出手捂着我的眼睛,说不用怕,一会儿就结束了。
我说没事。
我说,再也没有比这个瞬间更好的时候了。
舞台在上升。
世界在下沉。
我们靠一个拥抱缝补,时间跨越的巨大裂谷。
YUTA
29
我记得董思成给我分享过一本书。
《走到人生边上》。
作者是位中国人,她写这本书时已经96岁了。
我还说,羡慕她的长寿,能健健康康活到这个岁数的人有多少呢。
“但那时候她的丈夫和女儿都已经去世了”,说这话时他正趴在地板上,想从床底的缝隙里找寻遗失的手链,抬起头来跟我讲,“她说,感情是很难控制的,人是很可怜的。”
——人是很可怜的。
长情的人多羡慕寡义者,好多东西说放下就甩手走人,潇潇洒洒,好像一点都不惋惜。
我也曾尝试过,却发现假装坦然的方式往往更折磨人。
众人都以为你没事了。
你再多说一些,反倒显得矫情。
“找到啦。”
我回过神,看见他才从地上支撑着坐起来,朝我挥挥手,手里的链条上挂满了灰。
28
现在回想起我那时对他展现出来的爱意,一定给他强加了不少的负担。
这点李泰容倒是经常提醒我。
“你这样说,他该怎么回应你。”
是感谢你的好意,还是觉得无法回馈你的爱,所以更加内疚。
29
说起来有点自私。
我喜欢他,所以好奇他在不知道该如何接收这爱意时会作何反应。
那年从大阪飞回首尔,深夜的航班,同行的人都闭着眼小憩,他趴在可折叠的小餐桌上,整个人蜷成一团,像一只准备冬眠的动物。
我看了看窗外,再看看他,直起点身子去拉窗板,身体侧转的瞬间,无意识地靠近了他的脸。
他好像做着什么梦,皱了点眉头,看起来并不愉悦。我也稍微恍惚了片刻,俯下身碰了碰他的嘴唇。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虽然还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但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我们在无限靠近的距离里僵持了几秒,他向后仰了仰头,双手用力地推开我。
然后他叫我中本悠太,语气有点凶。
用的中文,不过我能听懂。
但我最在意的不是这个。
视线从惊恐的眼神出发,不断后移。
他耳朵红透了。
30
我在中学时代还是收到过几次来自女生的信件。
放学后到足球场运动,玩到太阳下山,去整理背包时总能从里面翻出几封缠着粉红色丝带的情书。
朋友调侃,说这年头还纯情的人不多了。
“是啊”,我把信件重新整理好,放回书包夹层,“不过我更喜欢打直球呢。”
喜欢就直说。
被拒绝也好,守得个好结局也好,干脆地揭露答案。
欣喜和难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你啊”,朋友摇摇头,“说得倒是轻松。”
31
后来我也成了写信的人。
才明白那种压抑着期待的渴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忍耐的。
32
某天和队友们直播,聊起在大阪的趣事。
我讲了一个很细节的印象,他们纷纷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YUTA的记性也太好了。”
他们说。
我想,恐怕只有我还停在那个春天里。
身边人都淡忘了,他也大步向前走着,可我呢。我到现在都不敢回看那些录像和影片,或者听见别人对那年的评价都是真可惜啊。
一想到再也回不去了,心里总会泛起酸涩来。
但又不能和谁讲。
我那时候甚至要责怪起自己来。
要是知道没有那么多来日方长,摩天轮的座位就不让给别人了,鬼屋也自告奋勇和他一起去。
那些我自以为是的来日方长,要是早一点认清楚就好了。
要是再多花些时间和他待在一起就好了。
33
我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己。
明明和他吵架了,但看见他站在人群里茫然无措地样子,还是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去。
去牵他的手。
把他从焦虑里带出来。
34
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呢。
留在脑海里的问号,在等待一个答复。
从我在他身上看见自己的时候吗。
还是他换衣服时瘦削的蝴蝶骨,和我共享汽水时,朝我投来的,羞怯的目光。
又或许他本就讨人喜欢。
即便没有这么多交集,我还是会无可避免地爱上他。
那是什么时候出错的呢?
从他开始回应我。
是那时候出错的吧,我想。
感情的开关突然就失灵了。
我们侧倒在床上,像故障了的机器,零件都冲撞得散落开,再胡乱地重新拼好。他成为我皮肉的一部分,我的肋骨也构建起他的身体。
所以当我看见水晶球底座的那串小字时,大脑亮出确信的绿灯。
董思成爱我。
要窒息的瞬间突然摄入了氧气,从海里冒出了脑袋,终于能够正常呼吸了。
35
我没想过爱一个人要爱这么久。
虽然口口声声说,爱不到就算了,没关系。但心里还是知道的,自己为这段感觉耗上的时间,怎么能说算了就结束了呢。
所以分开以后,我都还在硬撑。
看见嘲讽的评论,刚开始会难受,后来也渐渐麻木了。
好像在玩咬人手指的狗,不知道下一次选择会不会就被吃掉。
36
我们会和好吗?
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吗?
谁也不知道。
37
今天在排演最后的舞台,我们站在队伍的两侧,隔得很远。
他的服饰好看,总让人移不开眼。
相继唱了几首歌,舞台设计得很宏伟,很多占位和节点需要反复记忆。
最后做ending的时候,台子的四周向上放着小型烟花。
主持人说现在离新年还有一分钟了,大家马上就要迎来2021,有想说的话就大声喊出来,让委屈和不甘都留给2020,新的一年是献给希望和畅想的。
我知道2020是很不好的一年。
全球各地面临了很多灾难。
我也知道,那个瞬间,大家都在期盼着这个年份快点过去,马上迎来全新的生活。
可我还是有些舍不得。
队友们都在大声吼着什么,我在混乱的人群里找他。
倒计时显示还有十秒,钟声快敲响了。
我告诉自己,快跑向他吧。
“董思成。”我叫他,他正呆站在人群里,局促地拉着衣领。
我明明想说点别的,说谢谢你也爱我,但他转过头来看我,我又突然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说:“董思成,新年快乐。”
那些四月都过去了,马上会有新的春天到来。
其实我还想说。
人类胆怯,所以难得相爱。
我们是弱小的,所以相爱才可贵。
但我最终什么都没说。
一束烟花从他眉心处绽放开来。
THE END
这篇文章有点长,可能也有些枯燥乏味,感谢看到这里的人,一起满怀期待地跨入2021年吧。
新年快乐。
【叁】孤独患者
情人节男孩生贺&情人节贺文
ooc/1w一发完/别骂孩子别骂我
先婚后爱老梗/私设男男可婚/HE
啊啊啊啊我想要评论!
----以下正文----
郑在玹打开秘书交上来的当日新闻简报的时候,看见了自己即将在情人节结婚的新闻,他才看了两遍,就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觉得并不十分意外,雷厉风行的父亲向来这样办事。
秘书还站在桌子边没有离开,小心的看着老板的反应,显得有点局促不安。郑在玹把咖啡杯拿起来,表情如常,“没事,你回去忙吧。”
郑在玹又看了一遍新闻,年轻的继承人即将在情人节和势头很猛的议员家小儿子完婚,这新闻真的是很...
情人节男孩生贺&情人节贺文
ooc/1w一发完/别骂孩子别骂我
先婚后爱老梗/私设男男可婚/HE
啊啊啊啊我想要评论!
----以下正文----
郑在玹打开秘书交上来的当日新闻简报的时候,看见了自己即将在情人节结婚的新闻,他才看了两遍,就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觉得并不十分意外,雷厉风行的父亲向来这样办事。
秘书还站在桌子边没有离开,小心的看着老板的反应,显得有点局促不安。郑在玹把咖啡杯拿起来,表情如常,“没事,你回去忙吧。”
郑在玹又看了一遍新闻,年轻的继承人即将在情人节和势头很猛的议员家小儿子完婚,这新闻真的是很有趣又有看头,他把杯子放回桌面上,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说中午如果有空想和父亲吃个饭。
郑老爷子自然是知道他会打电话来,沉声说好就挂断了电话,没有给郑在玹任何一句多余的寒暄。
郑在玹听了两声对面的忙音才迟迟放下了电话,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手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在期待什么呢?郑在玹。”他的声音很轻,从指缝里飘出来的音节散在空气里,无迹可寻。
郑老爷子岁数大了,基本上不再处理公司事务,可是那副说一不二又冷血的气质却像是嵌进了骨子里,离着好远就能感觉到压迫感。
郑在玹走进包间的时候,父亲正在慢条斯理的吃生鱼片,从他开门到坐下,父亲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过,他坐稳了,小声说了句,“父亲。”郑老爷子也只是嗯了一声,还是没有抬头看他。
郑在玹没动筷子,等父亲吃的差不多擦了擦嘴,他就坐直了些,等着父亲发话。
“你看见新闻了吧?”
郑在玹点头说是。
“金议员这次竞选十拿九稳了。你和他们家小儿子结婚,百利而无一害。”
郑在玹又点了点头。
“……他们家小儿子看着面善,你要好好待他。”
郑在玹听完这句话,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抬头看向父亲的时候,老爷子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没有波澜,像一潭死水。
郑在玹又低下了头,“父亲放心。”
郑在玹送父亲上车之后,老管家递给他一个厚厚的档案袋,琢磨着应该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的资料,他并没有着急打开。他坐进车子的后座,把领带扯开一点,又把车窗稍微降下来了一些,把额头靠在窗边,感觉凉风一丝一丝的抚过额头,他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先生,天还凉。”司机先生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他休息。
“没事。”郑在玹阖着眼,没有动弹,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句,司机先生也不再说话,似乎刚才的话只是礼节性地提醒。
郑在玹并没有睡着,这些天他正在忙一个餐饮连锁公司的并购案,很多事情还不明朗,他没有时间睡觉。等回到了公司他又一刻不停地开始看各个部门和分公司交上来的月度报告,他必须在一个下午之内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毕,毕竟他是晚上的飞机出差。
这个月的报告并不十分好看,无论是自然灾害的影响还是年关的疲软都让报告显得十分惨淡,郑在玹看了看表,发现已经没时间让他把负责人揪出来训了,于是圈点了几处漏洞让秘书发了邮件,告诉几个负责人,郑总会在有时间的时候开视频会议详谈。事情几乎处理完毕,郑在玹才登上了飞机。
将近凌晨12点,头等舱里安静得很,郑在玹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看向窗外,才有了真正的空闲时间开始反刍早上看到的突如其来的婚讯。
他把厚厚的档案拿出来,第一页上夹着未婚夫的几张照片,像是个很爱笑的人,每一张照片里他都笑的很开心,浅棕色的发丝在阳光底下看起来毛茸茸的,眼睛圆圆,鼻子也很精致小巧,看起来确实很面善。
郑在玹又想起中午父亲不常见的情感流露,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纸张。
未婚夫名叫金道英,比自己大一岁,是金议员家的小儿子,在首尔大的化学研究所上班,还有个三十岁出头的哥哥金东炫是首尔大附属医院的主任医师,两兄弟都没有从政的心思,所以免不了长辈担心想找个稳定的靠山。
倒也是合情合理。
郑在玹把座椅调了调侧躺下来习惯性的蜷缩起身子,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窗外一片漆黑的天,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未来一切都好。
等郑在玹结束出差回到首尔,也是一个多星期之后的事情了,那天是个星期六,公司大楼里几乎没什么人,他也打算把出差的工作整理一下就回家睡觉,推门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却看见了陌生人站在窗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人,但是陌生人穿着牛仔外套黑灰色的卫衣,看起来明显年纪不大的样子,并不像是客户。
“你是?”郑在玹把行李箱放下,往窗口走了几步。
“郑在玹是不是?”陌生人听了声音显然也吓了一跳,转过来看了他两眼,“我是……”
“金道英。”没等金道英说完,郑在玹就接上了话,“您好。”
“嗯,我长话短说啊,我不想和你结婚。”金道英往前走了几步,在郑在玹面前站定,下巴扬的老高,语气带着点稚气。
原来是那种倍受宠爱长大的孩子啊。郑在玹这样想着。
“可是这不是我决定的事情。”郑在玹刚下飞机,整个人疲惫的要命,并不想和他周旋,只想把他打发走好赶紧工作完回家睡觉。
“不不不,我爸说了,只要咱俩都不同意结婚,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了,所以只要你跟我一起和家里……”
“我同意结婚的。”金道英说的眉飞色舞,郑在玹却开始头疼,对他来说结婚是家里的安排,也是一笔买卖,首先他不会反抗父亲,其次他也不做赔本的生意。
退一万步讲,结婚这件事本身,对他郑在玹来说,本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结婚是基于两个人相爱才会发生的事情,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爱情啊,你明白吗?”金道英挥舞着双手,表情十分的难以置信。
“我们这种人,不应该这么贪心的。”郑在玹叹了口气,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郑在玹第二次见金道英就是在婚礼现场了,他们在待机室换上礼服,坐在一起做造型,期间除了造型师说睁眼闭眼抬头低头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人开口讲话。似乎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造型师做完了工作一个两个离开了待机室,最后只剩下并不是很熟的一对新人。
郑在玹抬头去看镜子里的金道英,他好像瘦了一些,眼睛有点肿,不用问就大概可以猜得到金道英估计是跟家里抗争,但是失败了。
他并无心让他生气难过,于是郑在玹站起来,走到金道英身后去,扶住他的椅子背,努力的表现出友好的样子,“跟你结婚,对不起啦。”
婚礼几乎没有亲朋好友,来的全都是客户、股东和议员,以及用大大小小相机凌迟两个人的记者,他们把两个人钉死在照片里,然后在落着花瓣的地毯上席地而坐,打开廉价的笔记本电脑撰写他们两个人在情人节这个浪漫的日子喜结连理的新闻稿。
这场婚礼像是一场盛大的秀,只不过摩拳擦掌的是观众,兴致缺缺的是主人公。
“我愿意”三个字说得很轻,当事人也不愿意大声的说出这个谎言,毕竟他们连自己都骗不过,接吻的时候郑在玹把左手的大拇指按在了金道英的唇瓣上,右边的记者看不见他的小动作,只拍到了两个人深情的拥吻。
郑在玹闭着眼低头亲在自己的拇指上,金道英显然有点惊讶,甚至忘记闭上眼睛,他看着郑在玹颤抖的睫毛,感觉像是正在振翅的蝴蝶,他的手掌贴着金道英的腰线,温热的手掌显得分外体贴,金道英走神的想起刚才他说的“对不起”,突然发觉似乎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温柔细腻的多。
婚礼虽然结束的早,但是应酬和发布会迟迟没有结束,等回到了郑在玹的家已经是十点多了,打包好的行李还堆在客厅,金道英看着一屋子乱七八糟的箱子好奇的看了一圈,“郑……先生,我们可以分房睡的吧?”
郑在玹说可以,然后打开了客厅的灯,他打开自己卧室旁边的这一间,转过来看了看金道英,“这间和主卧一样大,而且也朝阳,就是没有独卫,你看可以吗?或者明天我们再换也可以,抱歉今天实在太累了。”
金道英赶忙摆了摆手,“没关系,不用换的,”说着就小步的往里跑,关门之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来小心地抬了抬眼去看郑在玹,“emm……晚安……”
郑在玹显得有点惊讶,愣住了几秒之后才回了句晚安,金道英就忙不迭地关上了房门。
郑在玹在客厅站了一会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又从冰箱里拿了瓶解酒药喝进肚子,堆满了矿泉水和解酒药的冰箱里放着一个好看的草莓巧克力蛋糕,显得十分违和,估计是老管家叔叔吩咐打扫阿姨买来的。
毕竟母亲去世后,记得他生日的人估计也只有老管家一个人了。
郑在玹没有拿出蛋糕,而是重新关好了冰箱的门,他看着客厅里放着的大大小小的箱子,端起水杯又喝了口水。
暗自希望生活不要有任何改变。
第二天郑在玹还是早早就去上班了,政治婚姻的秀场仅限于婚礼当天,全世界都心知肚明两个人结婚的个中缘由,没有人会纠结他们是否相爱,也就省去了度蜜月这种无聊的过场,婚礼次日该上班上班,什么也不用耽误。
金道英倒是请了假的,收拾行李够他折腾的了。
他睡了个懒觉,起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外面有叮叮当当的洗碗声,他出了房门看见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打扫阿姨。阿姨听见了声音转过来跟他问好,支支吾吾的定不下称呼,金道英就笑着说叫他道英就好。
阿姨倒是个热心肠,看金道英不像刻薄的样子就话多了起来,“我看冰箱里的蛋糕没动啊,你们小两口昨天怎么没吃呀?”
“嗯?什么蛋糕?”
“郑先生没跟你说呀?是老宅管家让我买的生日蛋糕呀。”阿姨看金道英一脸惊讶的样子明白了个大概,“郑先生大概没告诉你,昨天是他的生日。”
等打扫阿姨走了之后金道英才开始慢吞吞的收拾行李,午后的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里降落,犯了食困症的人收拾到一半瘫在沙发上躺尸,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拿起了手机,在检索窗里小心翼翼的敲出“郑在玹”三个字。
阿姨没有说谎,他确实是昨天的生日,情人节生的男孩,还生了那副骨相,天生就是应该讨人喜欢的。可惜的是现在这个日子又是他们这场荒诞婚姻的结婚纪念日了,莫名的让金道英觉得有点抱歉。
网站里还告诉他,郑总经理行事风格和他冷血的父亲如出一辙,不到三十岁的郑在玹身价令人咋舌,金道英对这些内容不是那么感兴趣,可是网站里并没有很多对他私生活的描写,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是郑在玹母亲早亡。
怪可怜的。金道英想。
金道英从箱子里拿出自己头一天打印好的不平等合约,轻薄的纸张显得有些可笑。他想了想把它撕了个粉碎顺手扔进了垃圾箱。
郑在玹又加了班,他推开门的时候客厅的电视还开着,金道英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对了,他已经结婚了。郑在玹被自己的后知后觉逗笑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金先生,回屋睡吧,会着凉。”
金道英揉着眼睛坐起来发蒙,缓了好半天才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向了郑在玹,“你回来了?”
郑在玹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回屋睡吧会着凉。”
金道英摆摆手从桌子上拿起纸笔,“等会再睡,我有事跟你说,昨天太累了没来得及。”金道英从沙发上滑到地板上,盘起腿坐好示意郑在玹也赶紧坐下,“我觉得像我们这种情况要提前写个协议,省着日后麻烦。”
郑在玹没有拒绝,把手里的大衣放在沙发上在金道英旁边坐下,“好,你说怎么签?”
“首先呢,我们只是挂个名,所以我们以后也要一直分房睡,然后不要那个。”
“好。”
“我们以后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和平离婚,当然是在双方利益都不影响的情况下,我爸会继续给你政治方面的支持,你也要给我爸资金支持。股价影响的方面,emm……”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到时候我会想办法。”
“平时需要的时候你要陪我回家见父母,然后要表现的恩爱一点,当然我也会帮你演戏的。”
“好。”
“你别一直好啊,你有什么要求也要说啊。”
“我没什么要求,啊,可能偶尔会有慈善酒会什么的,你可以跟我一起参加吗?”
“可以,还有呢?”
“没有了。”
金道英听他真诚的说没有,越发的觉得自己有点刻薄讨厌,虽然还有很多想说的,但是他也不打算在说了,他把刚说的几条内容写在纸上,然后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旁边的郑在玹。
郑在玹接过他手里的笔,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又递了回去,“对了,我一般不在家里吃饭的,所以阿姨只会过来打扫,如果你要在家里吃饭的话明天跟她讲就好。”
金道英迟钝地点了点头,“今天有见到……”金道英摆弄着手里的纸笔,低下头小声的说,“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的生日,好像有点晚了,但是生日快乐……”
金道英不知道,这是郑在玹收到的唯一一句“生日快乐”。
郑在玹平时很忙,金道英其实也是,在郑总经理为了并购案焦头烂额的时候,金研究员也整天整夜的泡在实验室,仪器有的时候要一直盯着离不开人,他就只能天刚亮的时候才能回家,这回他有可能撞见准备出门上班的郑在玹,有的时候碰不见。
虽然住在一个房子里,但是好几天见不到面也是常事。
金道英意识到要和郑在玹说点什么的时候是因为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母亲问他明天可不可以带丈夫回家看看,哥哥也会回家,金道英琢磨着可以早点去研究所然后早点下班,于是应承了下来。
他给郑在玹发消息,好几个小时之后才收到回复,对方说「可以改天吗?明天有事情。」
金道英这两天的实验结果偏差大,本来就有点烦躁,看着郑在玹的回复就生了气,直接打了个电话回去,“你协议里怎么签的?怎么出尔反尔呢?就你忙吗?”
对面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隔了许久他听见郑在玹说,“那我可能会晚一些可以吗?”
金道英被他的意外的配合惹的红了脸,赶紧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为了早点去研究所特意起了个大早的金道英,撞见了正准备出门的郑在玹,他穿着黑西装打着黑色的领带,纯白的衬衫,一看就是参加丧事的装束,金道英就突然反应过来昨天郑在玹说的“有事”是什么意思。
金道英和准备出门的人对上了视线,显得有些尴尬,“你其实可以告诉我的……我也不是那么……emm……”
“没关系,我早上去就可以,晚上我会尽量早点到,要我去研究所接你吗?”郑在玹手里提着另一套西装,语气也是不痛不痒的。
“不用,我直接过去。”金道英说完郑在玹也准备出门,刚换了鞋金道英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喊住了人,“那个……等到我家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叫我‘道英哥’?”
郑在玹又说了好的时候,金道英就更内疚了。
郑在玹到达母亲墓地的时候下了小雨,他把白色的玫瑰放在墓前,然后蜷着腿坐了下来,他抱住自己的膝盖和墓碑小声的说话,说说自己的近况然后轻声的问母亲好不好,他最后也没说自己结了婚。
他从公墓回到公司也快中午了,为了准时赴约他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可是出门的时候也晚了一些,等到了金家也已经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金道英的家人也没有刁难他,欢天喜地迎着他进了屋,一脸严肃的金议员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吃饭,夫人慈祥的嘘寒问暖说道英太任性了有没有欺负你,哥哥就在旁边配合的笑。
是郑在玹从没体验过的氛围。
早上刚去扫了墓,回来能有这么场聚会,郑在玹觉得不赖。
临走的时候哥哥还给了名片,说看他脸色不太好,有时间的话来做个体检,郑在玹感谢的收了下来放在钱夹里,然后被金道英拉着出了门。
金道英坐在车上的时候还紧紧抓着郑在玹的袖口,郑在玹不明就里的看过去,金道英就支支吾吾的小声说,“我听老管家说今天是阿姨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为难你的……”
“没关系,我上午去过了,没有很为难的。”
“我下次会记住的。”金道英认真的晃了晃郑在玹的袖口,甚至像是在撒娇。
郑在玹不自觉的笑了,“好的,道英哥。”
家里的气氛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不知是不是因为抱歉,郑在玹每次回家的时候金道英都没睡,在他有应酬带着酒气回家的晚上,不光可以去喝冰箱里的解酒药,还可以收到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更幸运的时候第二天早上还有解酒汤可以喝。
冰箱里除了矿泉水和解酒药渐渐多了些泡菜和水果,金道英会指给他看说这个是妈妈亲手做的,你要记得吃,我自己吃不完的。
郑在玹也会注意到金道英手上大大小小被药剂弄出的伤口,时常把家里的药箱换上好用的药膏。
同居生活过的相安无事,甚至可以说是和谐。
微妙的平衡在夏天快结束的时候被打破,毕竟年轻人的感情从来不受理性控制。
郑在玹准备了半年多的并购出了岔子,郑家原本的餐饮品牌名声响但是规模小,郑在玹的计划是并购另一家连锁品牌,这样可以省掉很多麻烦,他得知对方资金流转出现问题之后,几乎是马上投入了价格战,他断定对方挺不过一个月就会举手投降,然而对方似乎在投降之前找到了雄厚的资金支持。
价格战渐渐开始失控,影响从郑家餐饮这一个链条渐渐开始蔓延到其他产业,郑在玹不得不停下了进程开始休养生息,这次的失误惊动了董事会和家里的老爷子,郑在玹腹背受敌,甚至连股价都跟着跌。
焦头烂额的郑在玹更忙了,连不懂他们公司事务的金道英都嗅出了气氛的不寻常,试探着问郑在玹是不是工作上不顺利,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郑在玹不怎么对他表现自己的疲惫,只是从文件里抬起头,看向书房门口穿着睡衣的金道英,笑着说,“没事的道英哥,你要是有空可以帮我倒杯咖啡吗?那就帮了很大的忙啦。”
金道英给他倒了咖啡送进来,却没急着出去,背着手端详起旁边书架上的书,拿起了一本之前一直想看没看过的在旁边的扶手椅上坐下翻了起来,郑在玹也没有阻拦,不得不说,有人跟他一起加班他还是感觉不赖。
后来这渐渐成了两个人的习惯,郑在玹在家里加班的时候,金道英就在旁边看书,或者在旁边写论文。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发生过,倒渐渐有了点老夫老妻的气氛。
过了几个星期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郑家的一块地皮因为政府的征用被收为公有,给重新拨了一块沿海的地皮,郑在玹当机立断的定下了综合娱乐度假村的项目,股价迅速的回升,连带着上次的失误也给掩盖了过去。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他的议员老丈人在背后帮了忙。
郑在玹喝了充满讽刺意味的庆功酒,正上车准备回家,看见了旁边坐着的郑老爷子,顿时酒醒了大半,郑老爷子显得有些反常,“回去记得吃醒酒药,这次之后要长记性,凡事要谨慎不要急。”
郑在玹红着脸点头,跟司机说先去老宅送老爷子回家,但是老爷子摆摆手说不碍事,你喝了酒先回去,道英该等急了。
郑在玹没有跟老爷子解释他们的逢场作戏,只是说好。
下车之前郑老爷子又说,“你要好好待他。”
郑在玹并不习惯老爷子的这种语气,只是郑重地说好。
推开门的时候金道英正坐在地板上,趴在茶几桌面上睡得香甜,笔记本已经待机息屏,茶几上摊开了他的学术资料,看上去像是论文写到一半睡着了。他关门的声音吵醒了睡着的人,他坐了起来脸上还站着一张资料纸,胡乱地摘掉之后定睛看向郑在玹,眨巴眨巴眼睛站起来走了过来。
“你回来……呃……”金道英刚站起来就不受控制似的往前倒,被郑在玹眼疾手快的抱住,“脚麻了……”
郑在玹看着还迷糊着的金道英,耳边突然响起了父亲的话,他收紧了双手,声音谨慎又小心,“我们可以真的在一起吗?”
金道英被他吓了一跳,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他抱得紧,半天没有挣开,好不容易等他松了手,又因为脚还麻着重新跌进了郑在玹怀里,“你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头顶的声音很轻,金道英可以轻易地听出他受伤的情绪,“嗯,开玩笑的。”
金道英开始回避郑在玹,之前和谐的同居生活气氛被打破,又恢复了曾几何时同住不相见的境地,郑在玹感觉有点后悔,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生气难过,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真心居然是会被这样避之不及的。
年末的时候,郑家按照惯例会参加慈善拍卖酒会,郑在玹把玩着烫金的邀请函犯了难,不知道金道英会不会同意跟他一起去。
要不就还是不要为难他了吧。郑在玹把邀请函放回抽屉,这样想着。
回家的时候他能从门缝里漏出来的光得知金道英在家里,但是紧闭的房门也能让他看出来金道英还是在躲他。郑在玹叹了口气,暗自想着没有告诉他果真是正确的决定。
金道英做实验的时候分了心,脑海里净是那天温柔的怀抱,和隐晦的表白,滴管按住了忘记松手,药剂加的多了,反应过于激烈,混合物开始大团大团的往外冒,腐蚀了实验台上的胶皮罩。
金道英往后退了一步保住了自己的白大褂,颓然地靠在墙边鄙视自己的鸵鸟行为。
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
“金先生您好,我是郑总的秘书,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郑在玹被围起来问为什么伴侣没有一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局促,他只能说金道英正忙着论文和手头的研究,实在没法抽空前来。
拙劣的借口没人相信,他们调笑的目光郑在玹看得懂,这是在判定他们的政治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
郑在玹觉得人家的判断甚至有几分道理。
不过那是在金道英到会场之前。
金道英穿着深蓝色的高定西装走进会场的时候,甚至会场里都静了一些,看惯了他不修边幅的睡衣和卫衣打扮,再看他穿着礼服的样子让郑在玹都开始心跳加速。
他早该知道的,金道英本来就是那么好看。金道英在人群里搜索了一圈,看见了被围住的郑在玹,就迫不及待地迈开长腿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站定,伸手拉住了郑在玹的手,稍微垫了垫脚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怎么不告诉我?要不是秘书小姐给我打了电话,你打算怎么办?让婚变的消息明天见报是不是?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就会这种场合我会陪你的吗?你就是存心让我变成坏人是不是?”
郑在玹退开了一点说没有,金道英没有理睬,但是没有松开相握的手,他笑着和面前的人们寒暄,面不改色的说着丈夫心疼他做实验累,没有告诉他有酒会的半句谎话。
郑在玹满眼感激的看着身边从天而降的金道英,感动得一塌糊涂,从来都是孤军奋战的年轻继承人突然开始贪心,是不是以后也可以有个身边人可以依靠。又迅速开始自我反驳,不对,道英哥不喜欢我的。
整场酒会郑在玹显得心不在焉,回家的路上也是忌惮着司机先生在没敢说些什么。等到终于进了门,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驰骋商场的年轻继承人头一次支支吾吾的失去了发言的自信。
金道英换了鞋进厨房倒了两杯蜂蜜水拿出来的时候,郑在玹还傻站着,他被可爱到,笑着把蜂蜜水放到他手里,“我再问你一次哦,你上次那个玩笑,”金道英喝了一口蜂蜜水把杯子随手放在茶几上,“不是玩笑吧?”
郑在玹感觉心脏又开始狂跳,往前走了一步把杯子也放下,“不是玩笑,道英哥可不可以……”
没等说完,金道英伸手抱住了郑在玹的脖颈,把温热的唇送了上去。蜻蜓点水般的吻过,他又睁开眼,“我想了几天,现在想好了,这是我的回答。”
郑在玹似乎等待了很久了,他听完这句话,惊喜的往前走了一步把他按在怀里,眷恋的吻了一下他的头顶,然后捧起道英的脸深深的吻下去。
这次的吻,没有大拇指在中间。
高定的西装被零散的扔了一地,经过漫长等待和试探的两个人纠缠的难舍难分,汗湿的发丝和精瘦的腰肢都不能解渴,只能一次次的交合成结才能承载两个人难以藏匿的爱意。
那天两个人做了很久,在沙发在卧室在浴缸里,头一天的不知满足会在第二天统统报复回来,不过只是报复在金道英身上罢了。
他醒来的时候还被郑在玹紧紧的抱着,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他拍拍郑在玹的胳膊让他松开,还要去实验室的,郑在玹就腻着嗓子撒娇,“不要去可不可以,今天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原来郑在玹会撒娇的……金道英后知后觉的想。
后来金道英发现他确实是不能去实验室的,郑在玹松开了他的时候,他本想去倒杯水喝,结果他稍微一动浑身上下都像要散架似的疼。
他呲着牙跟郑在玹生气,换来的是绵长的吻,和甜腻的耳语,“哥就躺着就好,我今天也在家办公陪哥吧。”
那张被金道英妥善保存的协议最后免不了被撕毁的厄运,金道英也又搬了一次家——从次卧搬到主卧,还按着他的心意把主卧的窗帘和床单换掉了,郑在玹好脾气的笑,说都听哥的,我没意见。
快递陆陆续续的收了半个月才收齐,到都过了水消过毒,布置好了已经到了二月份,他们在西餐厅过了道英的生日,当天收到的红酒礼物在情人节的时候被俩人喝进了肚子,金道英撅着嘴质问,也不知道这礼物到底是给谁的。
郑在玹就嘻嘻哈哈的把礼物盒子拿出来,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又给哥买了情人节礼物,里面的脚链精致好看,碎钻装饰成星星形状,显得链子特别又脱俗。
郑在玹低下头半跪在地上把链子给他带上,金道英看着人前的大人物低着头珍视的摆弄自己的脚踝鼻尖一酸,赶忙把自己的礼物也掏出来递了过去。
郑在玹做回位子上,打开盒子去端详那块手表,然后笑嘻嘻的把手递过去,“哥也帮我带上~”
金道英被他看的红了脸,迅速的把手表给他戴好,小声的说,“生日快乐,情人节快乐,纪念日快乐,在玹。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礼物,你也要好好戴!”金道英越说声音越大,语末甚至还带了点生气的语调。
金道英害羞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郑在玹知道,于是他伸手握住了金道英的手,“好的哥。”
金道英不知道,对于曾经的孤独患者郑在玹来说,他自己才是郑在玹的生日礼物、情人节礼物、纪念日礼物。
-Fin-
幼稚鬼
*两个幼稚鬼的恋爱片段
*现背,虽然和昨天直播没关系,但还是要说昨天直播的大阪哥哥太可爱了
*小甜饼
开心就好
“大家都出去玩了吗?”董思成跪着戳了戳床上鼓起来的小山包,小山包颇为萌趣地动了动,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不过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但是董思成还是觉得自己都能看到里面的中本悠太是什么表情——闹什么别扭呢,他无奈地隔着被子拍了拍哥哥,“哥不一起去吗?
小山包扭动了一下,中本悠太终于发出了在他顺理成章一气呵成地溜到WayV宿舍钻进董思成房间把自己放在床上埋进被子里的一系列动作之后的第一个声音,闷闷地:“不去。”
“为什么不去呢?”董思成嘴角噙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笑,他现在只觉得...
*两个幼稚鬼的恋爱片段
*现背,虽然和昨天直播没关系,但还是要说昨天直播的大阪哥哥太可爱了
*小甜饼
开心就好
“大家都出去玩了吗?”董思成跪着戳了戳床上鼓起来的小山包,小山包颇为萌趣地动了动,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不过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但是董思成还是觉得自己都能看到里面的中本悠太是什么表情——闹什么别扭呢,他无奈地隔着被子拍了拍哥哥,“哥不一起去吗?
小山包扭动了一下,中本悠太终于发出了在他顺理成章一气呵成地溜到WayV宿舍钻进董思成房间把自己放在床上埋进被子里的一系列动作之后的第一个声音,闷闷地:“不去。”
“为什么不去呢?”董思成嘴角噙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笑,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看着这坨被子都快看出了母爱——谁能想到天天在外面吊着个三白眼看人的中本大佬能把自己变成一团被子精撒娇耍赖。
“不想去。”今天好像127的其他人都去金道英家——“我们想要百万演员的签名。”——拆房子了,不知道为什么中本悠太选择脱离热热闹闹打砸抢烧的群众,跑到空无一人的WayV宿舍当留守儿童。
WayV宿舍除了董思成也没人,黄旭熙和黄冠亨不知道又去哪里玩耍,钱锟又跑到录音室打江山,肖俊和刘扬扬大概去练习室连拉带唱,李永钦——李永钦好像也去金道英家了。
李永钦无处不在。
现在就剩下董思成,中本悠太,和三只猫猫狗狗。
中本悠太在当自闭儿童,董思成在看自闭儿童,猫猫狗狗被关在外面玩儿命挠自闭儿童的墙。
“为什么不想去呢?”董思成在床上跪累了,换了个姿势坐了起来,盘着腿继续观察自闭儿童,他跟逗Louis似的挠了挠被子底下的脑袋,忍不住追加了一句吐槽,“闷不闷啊?哥你不憋得慌吗?”
“就是不想去。”中本悠太是个固执的小山包。
哎,哎,这哥怎么回事啊。幼稚鬼真烦人。董思成在心里不认真地抱怨着,他嘴角的笑快收不住了,心里奇奇怪怪暖暖呼呼的感觉也要收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要被融化了,温温热热地流淌着。
他试着揪了揪被子,揪不动,只好继续哄孩子:“那哥想干什么呢?”
“……”小山包沉默了一会儿,董思成正准备放弃讲道理,躺下来和小山包谈谈心,中本悠太突然钻了出来,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
哟,哪吒出来了。董思成虽然还有心思自己在脑子里刷弹幕,但是和交往已久的漂亮男朋友猝不及防这么对视,还有点小紧张。
哎,悠太哥真的帅得有点过分了。他又在脑子里刷了一条弹幕。
“想和昀昀在一起。”外面的猫猫狗狗终于歇了下来各干各的,房间里除了他俩只有空气净化器还在执著地响着,显得中本悠太的声音格外清晰,于是里面掺着的任性的认真也格外清晰地传达给了董思成。
“想和昀昀在一起。”他的大阪哥哥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好吧,董思成无奈地倒在了床上,他觉得自己没办法了,任由中本悠太跟大狗似的把他塞进被窝,然后拿刚才裹着自己的被子把他和自己一起裹了起来。
他在暖乎乎的被窝里被自己的漂亮男朋友揽在怀里,浅浅的呼吸打在他脸上,他抬头就能看到中本悠太对他笑,笑得甜蜜又热烈。
哎,董思成觉得自己叹的气太多了,他想了想,虽然他不一定是世界上叹气最多的人,但他一定是世界上因为幸福而叹气最多的人。
恋人,被窝,爱——他看着中本悠太的笑脸,做出了决定。
我要亲他。
此时此刻,我想吻他。
于是董思成当机立断,捧着中本悠太的脸香了一个,看着对方睁大的眼睛里的惊喜和爱意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于是换他钻进了被窝。
昀昀,winko,宝贝,再亲一个,再亲一个嘛,喜欢昀昀,我爱你。大阪哥哥揪着被子,爱意像不要钱似的倾倒在整个房间,董思成消极抵抗,很快就溃不成军,松了怀里的被子,滚到自己男朋友的怀里,安心地接受爱意、拥抱、和亲吻。
董思成向来对中本悠太没有办法。
他也不想有办法。
呜
OOC严重严重严重
预警:这篇是非主流&无病呻吟集合呕哈哈
对不起jeno
0.
董思成在床上又翻了个身。他掀开被子一角往下看,李东赫坐在下面啪啪啪打着游戏开语音钓妹子。整个寝室被一种脏兮兮的光笼罩,混沌的刺着眼睛,无法成为滋生睡意的温床,但董思成却没心情嫌弃,他又转到另一边,对着墙壁发呆。
“喂,”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李东赫终于放弃隔着网线你侬我侬,他站起身拍拍董思成的床栏杆,“你叫我从网吧回来就是为了看你睡觉的哦。”
除此之外好像也确实没有别的理由,或者说那种理由说不出口,董思成一时语塞,他再度调转了方向,将外面雨声听得更清晰。
“我如果现在喜欢别的人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董思成开口要...
OOC严重严重严重
预警:这篇是非主流&无病呻吟集合呕哈哈
对不起jeno
0.
董思成在床上又翻了个身。他掀开被子一角往下看,李东赫坐在下面啪啪啪打着游戏开语音钓妹子。整个寝室被一种脏兮兮的光笼罩,混沌的刺着眼睛,无法成为滋生睡意的温床,但董思成却没心情嫌弃,他又转到另一边,对着墙壁发呆。
“喂,”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李东赫终于放弃隔着网线你侬我侬,他站起身拍拍董思成的床栏杆,“你叫我从网吧回来就是为了看你睡觉的哦。”
除此之外好像也确实没有别的理由,或者说那种理由说不出口,董思成一时语塞,他再度调转了方向,将外面雨声听得更清晰。
“我如果现在喜欢别的人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董思成开口要说话,李东赫却又突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他截去董思成的话头,“不会啦。”
李东赫看着另一边嘟囔,“忘记谁是你的自由,喜欢谁也是你的自由呗。”
大约真的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后来董思成睡着的时候也没再梦见什么伤心事,梦中只有李帝努站在马路的远远一边,他们之间长长的系着一条银色的线,董思成记得这是以前他去李帝努班上检查眼保健操,毛衣袖子被对方的桌角勾出来的线,当时李帝努扯下来,绕在了自己手上。
而此刻在梦里,人行道那一头的李帝努站着,董思成看见他拿起一把剪刀,把两个人之间那条银线咔嚓一声剪断了。
于是就好像银河破碎,无数的星星掉下来,李帝努隔着七零八落的光,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之间开口,董思成听见他说,“我放你走了。”
1.
再一次见到李东赫的时候董思成正抱着书坐在奶茶店里温习,他点了一个小小的爆浆蛋糕,李东赫不打招呼就坐下来,叉子一伸挖走半块。
“喂,”李东赫邀功一样的挤眉弄眼,“晚上来4021呗,三校歌手大赛海选,你哥哥我报名参加了的。”
董思成不管他你哥哥我哥哥胡乱换称呼,只捧紧了手中的管理概论,“不去不去,”他转了转眼睛,敷衍奉承道,“反正我们小熊肯定拿第一。”
李东赫从不吃他甜言蜜语这套,撂了叉子起身走人,“我不管,7点我必须要在4021见到你哈。”
李东赫的威胁乍一听没什么重量,但后劲儿大倒是真的,董思成有过领教。下午的时候董思成看了看手机里的备忘录,把原本订好的复习时间挪到明天,李东赫说7点见,董思成就乖乖在6点半去吃饭,然后不多一分钟也不少一分钟的准时到达。初秋温差大,他带了一件衬衫做外套,李东赫的脑袋在人群里分外显眼,比今天早上还要更红一些,董思成轻轻叫了他一声,对方没听见。
“你太小声了,”旁边有人喊,“李东赫,有人找!”
董思成被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去看,男生和自己差不多高,齐耳的头发微卷,一排耳钉惹人注意,斜睨过来的时候十足不良少年。
啊,董思成心里想,是他。
男生帮忙喊完之后兀自走下台阶,李东赫跑过来的时候和他打了个招呼,董思成看着那个背影,发觉对方实在是令人惊异的消瘦。
“YUTA哥居然记得我的名字诶,”李东赫站过来絮絮叨叨,“我还以为他目中无人谁都看不上。”
“YUTA也唱歌吗?”董思成问。
“你认识他?”李东赫惊奇,“唱不唱歌我不知道,虽然是我们部门的也很少出现在会议上。话说回来,他是因为是校足球队前锋才出名的吧,不过今天既然过来了那也应该是来参赛的。”
“我不认识,就只是听过名字,”董思成面不改色看向李东赫,“你花这一下午染个什么狗屎头发。”
李东赫不满意了,“我挺喜欢的,你不准评价。”
两个人就又这么打打闹闹的往前走,李东赫仗着自己在学生会吃得开给董思成选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待会儿要记住哈,”李东赫敲敲董思成的桌面,“要给我录像噢,我要发到网上去的。”
董思成撇撇嘴,“知道了。”
整个海选过程其实都蛮乏善可陈,董思成本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也谈不上会在心里点评一二,他只恪尽职守的拿着手机,等着李东赫上去。现场的号码牌都是临时抽的,等到主持人说有请最后一位同学上场的时候,李东赫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上讲台,他晃晃自己的红脑袋,董思成一脸嫌弃又慈父般的为他点开录像,镜头框住李东赫的瞬间,他听到自己心底发出一句相应的叹息,诶,原来那个叫YUTA的不上去唱歌。
李东赫不负众望hold住全场,唱了一首overboard, 排在一位进入复赛,男生头上顶着一团火跑下来揽住董思成脖子,“你哥哥我牛逼吧,走,今天请你上北大门撸串。”
董思成瞟了他一眼,“你不跟着学生会去吗,我看他们刚刚好像在叫你。”
“跟他们去没意思,”李东赫带着董思成走出4021大门,外边起风了,董思成双手一抱才觉得冷,他啊一声,“我把衣服忘在桌在上了。”
他转身要跑回去拿,远远的有个人已经抱着他那件蓝灰格子的衬衣往这边走过来,是那个叫YUTA的,“你的衣服,”他说,把衬衫递给董思成。
董思成微不可查的说了声谢谢,李东赫已经把话头截去和来人开黄腔,YUTA被李东赫逗笑,他抬手揉了一把李东赫张扬惹眼的头发。
“和你朋友早点回去,待会要下雨。”YUTA说,眼睛转过来,撞上董思成的,弯出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
李东赫点头说好,等人走远了才转头给董思成咬耳朵,“我还以为他今天要唱歌呢,结果是来给金道英帮忙的。”
董思成社交圈太小了,“金道英是谁?”
“金道英就是我们部长,”李东赫朝另一边努努嘴,“那个长得像貂的。”
男生瘦瘦高高,脸十足的小,肤色白皙到即使站在女生堆里也卓绝群伦,董思成看见之后感叹了一声。
李东赫拉着董思成慢吞吞走到北大门点烧烤,刚选完菜的时候天上还疏落有致的点着星星,怎么也算是个朗夜,谁知道两个人在外面小板凳上一落座,豆大的雨点突如其来就砸下来。
帮着店家把剩下的桌椅都搬回店内,董思成摸了一把头发上的水,他突然莫名其妙开口,“他真的很厉害。”
“谁很厉害?”李东赫问他。
“YUTA啊,”董思成给他解释,“刚刚说要下雨,真的就下雨了。”
“欸,”李东赫嗤之以鼻,“这个看天气预报就知道的吧。”他抽了一张纸开始擦桌子上的雨水,“不过你不要太在意他了,上次你还问我如果你喜欢了别人我会怎么样,谁都行其实,但中本悠太你还是别想了。”
外面蒸腾起模糊的雨雾,一盏盏霓虹灯亮在似是而非的黑夜里,李东赫从碟子里拈起一颗茴香豆,“他比李帝努好不到哪里去。”
董思成愣了愣,刚入口的温热茶水似乎一瞬间就在唇齿间冷却了。
2.
“叮”
董思成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黑暗里摸到了手机,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尽管眼周肌肉酸涩无力。董思成发了会儿懵,接着仿佛梦游一样给手机开锁,他费力盯着收到的信息,十多个字在混乱的排列重组,他摇摇头再看,是李东赫发来的,“帮我开门”,还伴随着两个未接来电。
董思成昏昏沉沉从被子里钻出来,他下床找钥匙,心想李东赫个混账今天又在外面聚餐喝酒,宵禁过了才回来,不知好歹。
他们寝室在四楼,董思成睡的浑身发软,下楼梯花了一点时间,他挪到门口打开锁,醉鬼李东赫被人扶着站在外面,嘴巴里颠三倒四的吐着诨话。
董思成胆战心惊把人接过来,抬头的时候发现对方正是上次活在李东赫致命告诫里的日本人,董思成露出个礼貌笑容,小声说给您添麻烦了,真的感谢。
“我帮你一起扶进去。”男生点了点头,帮忙把李东赫一只手搭在董思成肩膀上,自己另一半身子又挤进宿舍楼。
董思成不好拒绝,他一个人背李东赫也成问题。
下来时还不算太慢,回去时就很费时间了。董思成和日本男生抬着重若千钧的李东赫一步一步爬楼梯,楼道里灯又是坏的,董思成总感觉自己好像踩错了人的脚,好在四楼也不算太高,两个人摇摇晃晃到了寝室门口,董思成把门打开,用尽力气将李东赫往小沙发上一扔,后者闷闷哼了两声,终于安静了。
董思成回头,中本悠太从李东赫桌子上拿了个杯子接水,一半温一半冷,他手指漂亮,扣着藤状的杯柄轻轻摇晃,递给董思成,“拿给他喝。”
董思成要接过来,不知道是谁的手机突然响了,中本悠太拿出来看了看,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出去接个电话。”
董思成点了点头,转身去倒腾李东赫,红脑袋男生在董思成扔下的被褥里扭动挣扎,“我要上床去睡,”李东赫冲他撒娇,“沙发上不舒服。”
董思成瞪他,“你少来,等会儿你又吐床上。”
李东赫不满的翻腾几下,又懵懵懂懂说了几句话,什么谢谢YUTA哥改天我请你吃饭哦,董思成没好气,拿枕头轻轻打了他脑袋,你怎么就不想到你哥我。
寝室没关门,外面楼道的灯暗了又亮,亮了又灭,那个人说要接电话却一直没回来,董思成想着怎么也要关心一下,他迈步出去看,瘦高的影子坐在拐角处的台阶上,男生突兀的脊背拱着,像一只处于崩溃边缘的猫,董思成听见他压低了声音说话,愤怒的气音在空旷空间细弱的徘徊,“你有完没完,”董思成听见他这样说,语调却不够锐利,更偏似无奈,“我没有办法过来。”
“那要怎么样?”短暂的聆听之后中本悠太再度回答,黑暗里的男生像被抽尽了力气,却又要伪装出一种无谓的漠然,“你自己解决吧。”
然后董思成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即便中本悠太接电话开的听筒模式也从手机里面传出来了,惊醒了楼道一盏久年失休的灯。
男生却习以为常一样,他放下手机挂断通话,一个人发了五分钟左右的呆,然后转过头,和董思成视线交错。
董思成有些窘迫,他不是故意偷听别人讲话。后者倒没有发难的意思,只是朝李东赫那边抬了抬下巴,“他还好吗?”
“挺好的,睡着了。”董思成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兑了蜂蜜水,你要不要进来喝一点。”
其实刚刚进门的时候董思成也闻到了,中本悠太身上同样有挥之不去的酒味,只是可能酒量要比李东赫好一点,所以没有什么失态举动。此刻后者在蒙昧的光里盯着董思成,神色有些难明,他良久才挂上一个笑容,“不用了,我现在就回去,谢谢你。”
董思成说要送他到楼下,中本悠太也拒绝他,对方礼貌里的拒人千里昭然若揭。董思成不强求,等到男生的背影要在下一阶台阶处消失不见的时候,董思成终于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YUTA,”他试着像李东赫一样叫住他,“晚安,做个好梦。”
对方的神色隐了一半在黑暗里看不清,但暴露在闪烁灯光下的唇角轻轻牵起,他笑了一下,“谢谢,”中本悠太说,声音轻得像夜雾,“我正需要一个好梦。”
3.
谁不需要一个好梦呢。
董思成突然性的开始失眠,这种状况足足维持了一周有余,李东赫陪他去看中医,诊所坐落一条蜿蜒曲折的深巷里,年近花甲的老人把手搭上董思成纤细的手腕,两个人对视良久,医生开玩笑一样的问他,“你到底在焦虑什么?你未必还要高考了?”
董思成缄口无言,他不好说原因,后来看完病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开好的药出去,李东赫开玩笑说他真的像是一个药罐子。
“放屁嘞,”董思成白他一眼。
到底是什么原因,其实李东赫和他都心知肚明,越临近那一天一切就越让人不安。回去的路上李东赫试着跟他讲,“你要是担心,那你呆会儿晚上坐飞机回去好了,顺便看看你爸妈。”
董思成看着斑马线对面的花店出神,有一支向日葵开烂了,董思成盯牢它被打乱的花芯,过很久才意识到李东赫在说什么,“我不回去。”他淡淡说,仿佛只是在回答一个选黑色白色的简单问题。
人生有很多这样大而化小的瞬间,人们喜欢故意为之,昭示自己的体面,董思成陷入这样一个怪圈,他把视线从开败的向日葵上转回来,跟着李东赫过了另一条街,但他的恐慌没有消散,甚至渐渐达到一个顶峰。
两个人挤上了地铁,2号线转3号线的时候董思成没注意,等上了地铁车厢他想把包背在前面,突然发现自己拉链上挂着的毛球不见了。
“我的狐狸呢,”他的目光开始在地面上逡巡。
李东赫知道董思成对那个毛毡狐狸有多看重,尽管那玩意儿丑得没个形状。他拍拍董思成的肩膀,“要不我们坐回去再找找?”
董思成点点头,两个人又跑回去,从看病的地方一直找到转线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毛毡狐狸的踪影。董思成有些绝望了,他倚靠在入站口的栏杆上,无力的喊住李东赫,“算了,不找了。”
毛毡狐狸是李帝努送给他的,手残的理科生做了有半个月还做得那么丑,董思成嘴上嫌弃心里却爱护的不得了,把它挂在自己书包上,从高中到大学都一直带着。
但现在不在就是不在了。
董思成难过的是他居然轻而易举就认识到这个事实,他和李帝努实在没有情分也没有缘分走下去,分手就是分手,不在就是不在了。
李东赫站在一边安慰他,“以后会有人送你更好的。”
后来董思成回去的一路上都没说话,李东赫拉他去吃了鸡公煲,完了往学校那边走的时候碰见了金道英,正在便利店选拉面,身后跟着一个穿背心裤衩的男生,刘海盖住了眼睛,李东赫和两个人打招呼,“部长好,YUTA哥好呀。”
董思成终于舍得抬头打量,中本悠太很宠李东赫似的,抬手又揉他头发,董思成盯着他修长的手在李东赫的鸡窝里拍抚,他想李东赫的头真幸福。
“思成?”在李东赫头上施展幸福魔法的人看向董思成,“一起吃宵夜吗?”
于是才用鸡公煲饱腹的人又跟在他们身后去了炸鸡店,一天有多少鸡惨死他腹中他不知道了,董思成神游天外的想,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玻璃上映出李东赫和金道英大快朵颐的样子,中本悠太没怎么吃,只是低头玩着手机。
“叮”
董思成被自己的消息提醒吓了一跳,打开来看是陌生号码,简简单单几个字【能通话吗】
董思成看了看时间,离12点只差五分钟,他抬头,撞上了中本悠太的眼睛,“我出去打个电话,”董思成说。
中本悠太做了一个请随意的手势。
董思成揣着手机走出去,然后沿着小巷子奔跑,夜风吹过他的眼睛,董思成觉得有种无端的刺痛感。等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之后董思成拨通那个号码,他的手在发抖,漫长的响铃之后终于有人接通了,嘶哑的男声像是在苟延残喘,“你要祝我生日快乐。”
“你还在给那个贱人打电话!”背景音突然插进怒极的厉吼,像一道闪电,把董思成劈中,曾经所有的不幸都自此开始,并在此刻又开始往复循环,董思成从听筒里听到了厮打的声音,玻璃器具被摔碎的声音,先前的男生发出惨叫,董思成的眼泪不受遏制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董思成颤抖着双肩说,“不要给我打了.....”
“可是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更猛烈的击打声,李帝努越平静,董思成就越敏锐感知那些急风骤雨,他手足无措,他叫电话那头的人的名字,“李帝努,”董思成慌张的说,哭腔被绷至歇斯底里,“生日快乐,我祝你生日快乐。”
他说完这句话,低下头,开始大声哭泣。
董思成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通话已经早就被挂断,他的泪水却没办法再关闸收起。他的伤心来源太汹涌,泛滥成了一种难究其责的灾,直到有一两点光亮逼退这洪水。
董思成费力睁开眼睛,有人把手机手电筒关掉,在他面前蹲下来。
是中本悠太,董思成用泪眼在黑暗中辨别出他的模样,男生伸了只手出来,指腹冰凉,贴在董思成眼泪蜿蜒游走的脸上,一点点擦去痕迹。
“得到生日祝福的那个人会幸福的。”中本悠太讲,“送出祝福的你也会幸福的。”
在那一刻,传言中虚无缥缈的幸福被增加了重量,但董思成尚不能领会它的真谛,比起幸福他更先承受痛苦,他不相信中本悠太,但又忍不住看他的眼睛。
他在为李帝努的情缅怀,又在为面前的人动心。
他有多可恶。
4.
董思成从上政策法规的教室出来,他隔着几阶楼梯看见李东赫,“喂,”董思成叫住他,“你怎么又逃课啊你。”
李东赫晃了晃手里的奶盖,“我这不是来犒劳您了嘛,辛苦我们董哥了,帮我写了份课堂问答。”
董思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懒得理他。
天气渐渐变凉,董思成套了一件灰色卫衣在身上,李东赫看见了,奇道,“你买新衣服了?”
董思成没好气,“你问问昨天晚上的你自己吧。”
学生会文娱部的爱玩,昨天晚上又约好一起K歌,李东赫把自己倒腾得人模人样出去,完了在那边喝的酩酊大醉,董思成一个人在寝室赶作业的时候接到电话,说让他上2栋去接李东赫。
电话是中本悠太打的,自从上次一起去吃炸鸡之后就交换了联系方式,这还是头一次联系。
中本悠太说本来想直接把李东赫送回来的,结果半路上说想吐,就先带回他们寝室了。董思成听完一个劲儿说谢谢,穿着双拖鞋咚咚就跑出去了,到了2栋进中本悠太寝室门,李东赫像个八爪鱼瘫在人家沙发上,董思成问他休息好没,回寝室再睡,李东赫说行行行,董思成就把他架起来,中本悠太帮他搭把手,李东赫突然凑到董思成耳朵边说话,董思成听不清,问李东赫要放什么屁,李东赫顿了一下,“我不想放屁,我又想吐了。”
然后他毫不犹豫发出“呕———”的一声。
董思成整个人石化,他看着衣服上乱七八糟的呕吐物,中本悠太也傻了,李东赫吐得很尽兴,吐完缩回沙发上说好舒服,董思成一点也不舒服,想打死他的心都有。
“我给你找件衣服,你去浴室里洗一下。”中本悠太转身从衣柜里拎了一件卫衣和一条裤子,他领着董思成进浴室,把浴霸打开,他突然转过身抓住董思成的手,“你试试水温。”
董思成啊了一声,手被中本悠太带到花洒下面,温热的水从手背上淋下来,“合适吗?”中本悠太低头问他,董思成扬头,对上他的眼睛。
“可以。”董思成轻轻说。
后来他就洗了澡换了中本悠太的衣服把李东赫扛回去,结果李东赫这个负心汉今天连这件衣服怎么来的都忘了。
董思成心里气,真的是挺气的,李东赫双手把奶盖奉上讨好他,“我都来接你下课了,我今天请你吃后门的海鲜锅好不好。”
董思成睨他一眼,大人有大量,“走吧。”
两个人挑了角落的位置,李东赫叫了一个大锅,他铆足劲献殷勤,帮董思成剪章鱼,董思成心安理得接受,粘蘸料的时候有一滴酱突然溅到衣服上了,李东赫也很自觉,“我给你洗我给你洗。”
“我自己洗。”董思成把他手拍回去。
“喂,”李东赫打趣他,“你是因为这件衣服是中本悠太的才这么上心吗,搞这种'喜欢的人的衣服只能我自己洗'的戏码。”
董思成面不改色吞掉一个鱼丸,“你少放屁了。”
“我有没有乱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啊,”李东赫笑了笑,“但我提醒过你的,他和李帝努比起来好不到哪里去,不是那种纯善环境养出来的人,再温柔伤口也很狰狞的,你懂吧,你是和李帝努交往过的人,”
李东赫看向窗外,“他们会害得身边的人也受一样的伤的。”
气氛突然陷入安静,只有锅上的水在咕噜咕噜冒泡,一只小八爪鱼被煮得摊开。
“可是我也是那样的人,”董思成开口,“李帝努被他爸爸变成那样的人,我被李帝努变成了一个也受伤的人,我们都一样。”
“但真的,如果那种事情能以瘟疫来形容的话,你在我身边这么久那不早也被传染了。”
“诶...”李东赫给他这一出搞得有点无语,“你也不能这么说啦。”
董思成闷着头塞鱼丸,听见那边李东赫又说,“但是你最近要是想还衣服给YUTA哥的话可能没办法,他不在学校。”
“他去哪儿了?”董思成问。
“不知道啊,也没请假也没找代课,我还是上次去他们班点名抽查发现的,他同学说他都旷课一周了。”
“这样啊。”董思成用筷子搅拌了下碟子。
晚上回去的时候李东赫又请董思成喝了贡茶,求董思成陪他去网吧开黑,两个人玩到凌晨三点,董思成取下耳机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想起那天和李东赫去卖烧烤的时候下了雨,淅淅沥沥,像某个人湿润的眼睛。
中途董思成感觉有点饿,他出网吧去便利店买点吃的,正好碰到了金道英,后者正在自助机那边转钱,董思成抱了一包拉面排在右边收银台的后面,隐约听见金道英絮絮叨叨的声音,“搞什么啊你,你怎么把钱都给她了?”
“你是不是傻逼啊中本悠太?”
董思成一愣。
付完钱回网吧泡面的时候董思成没理李东赫,他掏出手机,想起金道英着急的样子,思索再三,还是发出一条信息。
收件人是中本悠太,信息内容是你还好吗。
董思成不是一个会花时间去迂回绕取的人,他想来想去都用了最直接的方式,令人惊讶的是不过两分钟那边就回信了,【在机场】
董思成想着要怎么再发消息才能把话题延续下去,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董思成被吓了一跳,他望了望四周,小心翼翼点击了接听。
“喂?”中本悠太的声音在听筒中很清晰,掺杂了一点笑意,“还没睡啊。”
他像在和小孩对话,董思成的心情却因此莫名其妙的变好,他组织了下语言,“我陪李东赫在网吧开黑呢,你怎么还没睡?”
董思成问完就心虚,他明知故问。
中本悠太笑了两声,好像不甚在意,“正准备在机场找个地方睡觉,金道英说要教训我让我长记性,不给我打车费。”
“你在这边的机场了吗?”董思成再接再厉套话,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深呼吸了一口,顿了两下才说,“我来接你吧。”
中本悠太又笑了,“我给你打电话可不是让你来接我的,金道英该说我压榨小朋友了。”
董思成想也是,中本悠太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不太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他又想起中午李东赫说的话,有伤口的人会害得别人也受伤的,他是不是正因为这样才总是拒绝他人呢。
“没事,”董思成对着听筒轻轻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董思成就把电话关机了,他害怕中本悠太还要打回来再拒绝,只有这样失去联系才能保证决定无法斡旋,董思成扔下李东赫独自吃泡面,背着书包就跑出去。
他去便利店塞了几包零食,然后打了一辆出租,他想不知道中本悠太现在会不会饿。车子开上机场高速,董思成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一个小时仿佛过的很快,或者又是因为他在心里早就为相见达好了一个快速隧道,只要自己往前一步,就能够将中本悠太找到。
到了机场入口,董思成才敢给电话开机,中本悠太果然发了很多信息,语气倒不是非常生气。董思成定了定神,抬步往里面走进去。
大厅左边角落有一个自动贩卖机,个子瘦高的男生站在前面,正扣开一罐樱桃可乐。
“YUTA,”董思成叫他,声音小小的,“我过来了。”
中本悠太看他一眼,兀自喝了一口汽水,把董思成晾了有两分钟,看他实在有些难堪了,才揉了揉他的头,“你真的就是个小朋友。”
“打完电话就把手机关机,”中本悠太把冒着冷气的罐头贴在董思成额头上冰他一下,“比起生气,对方怎么样都会担心的。”
“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董思成急急表明自己的立场,他想说现在可以接中本悠太回去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猜想中本悠太不会很开心,好像给自己打电话就是为了利用他。董思成不知为什么就将自己与他的自尊心同理而处,思索再三之后得出一个怪异的让步,“那我...那我们就在机场随便找个地方睡吧。”
“没有别的意思,我想你可能不想跟我回去,那我也就不算来对你给予帮助,我不帮你给车费,也不给你订酒店,我陪你在这里等金道英给你转钱可以吧。”
中本悠太听完他讲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
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认真的对视、打量彼此,尝试剥落天生的外在,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捕捉对方后天造就的原义。在寂静里中本悠太发觉自己的目光居然如此轻易就被撞碎了,一些湿润温暖的东西驻进瞳仁,好像是董思成的轮廓。
“好。”他轻声回答。
两个人找了一个座位,董思成跑去咖啡店买了两杯热牛奶,他分一杯给中本悠太,“请你喝杯牛奶总行吧。”
“谢谢。”中本悠太笑了下。
夜里的机场很安静,H市是一个小地方,到达和离开的人都很少。董思成昏昏欲睡,他靠在椅背上,中本悠太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醒着。
打破寂静的是一个电话,董思成循声望过去,中本悠太睡眼惺忪的拿出手机,他看了一眼来电人,脸色立刻就冷了,董思成也看见了,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别的标注。
“我接个电话。”中本悠太说。
董思成点了点头,他阖上眼睛继续睡,中本悠太在旁边接通,他的声音还是平静无波,“已经打过去了。”董思成听见他说,“请不要再找我了。”
董思成感觉中本悠太挂掉了电话,自己就继续假装已经睡着,周遭一切都很安静,他手机里的歌从stay播到命咲く,最后一句歌词“答案会有吗,会有的”响在耳廓,于是董思成突然有种想要开口的欲望,他睁开眼睛,用发涩的声音问道,“是你的朋友吗。”
中本悠太愣了愣,他从椅背上靠下来,笑了下,“是的。”
气氛一时之中陷入了安静,董思成看向他,“我以前以为,你和我是相似的人。”
“但是现在发现自己错了,也觉得自己不该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觉得受过伤的人都可以达成一致。我很懦弱,就像上次在巷子里哭,所以为了求取安慰,有些不自量力的与你共情了,但是刚刚才发现,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在哪里,董思成觉得或许不是致使彼此伤口产生的诱因,中本悠太的故事李东赫告诉过他,就像他长期招致李帝努的暴力一样,中本悠太也长年处于母亲的折磨之下,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歇斯底里的前女友,李东赫形容起来也胆战心惊,“真的很可怕,”董思成记得他说,“之前我们还在一起开会的时候,动不动就打电话来说如果不复合不给钱就自杀,facetime或者平台直播,但这个东西你不能不信啊,万一你不答应她就跳了呢。”
李帝努也这样,董思成始终都还记得他拿着刀站在自己家楼下的场景。那么他和中本悠太具体的不一样又在哪里呢,董思成想了又想,很久才开口,“我觉得你比起我要更冷静和宽容吧。”
中本悠太笑了笑,“宽容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越宽容,就证明你越要把不满藏在心里面,你的愤懑无法发泄,有朝一日就会走向终结。”
“你累吗。”董思成问他。
中本悠太没说话,但董思成得到了答案,他看见一滴一闪而过的泪,隐藏在脸庞轮廓的阴影之下。
不是普世意义上的宏大悲恸,毕竟他们甚至无力为宇宙广袤所感动。但那一点泪其实足够温柔,极致的恨被揉合进沉默里,反复自我撕裂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悠太,”董思成凑过去,他把中本悠太的脸捧起来,“看着我。”
他轻轻吻上去。
5.
中本悠太之前旷课是去了C市,他前女友犯事进警察局了,女生在国外的妈妈打电话来求他代交保释金,中本悠太答应了,并且提出和对方签订协议,如果女生再对他进行威胁,他随时可以以欺诈胁迫的名义进行起诉。
这是后来李东赫告诉董思成的,董思成倒没注意来龙去脉其实是这样。
那天晚上他们在机场里呆到了凌晨五点,金道英最后还是把钱给中本悠太打过来。两个人打了一辆出租回去,董思成把中本悠太送回二栋,自己拖着疲惫身体进宿舍大门,碰到刚刚冲完澡的李东赫趿着拖鞋走出来,喔唷了一声,“你跑去和中本悠太过夜了?”
董思成懒得理他,直接往沙发上倒下去,李东赫再一边坐下来,开始叨叨,“我给你讲哦。”
董思成听得见还是听不见,他已经不知道了,他在极度的疲惫之下陷入沉睡,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高中的时候,他和李帝努在走廊相互看见对方的第一眼。
在梦里他奇异的把自己和李帝努的一切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阴差阳错成为学生会的上下级,留下来一起值日,男生在宿舍楼前面给他告白,那里有一棵小小的油橄榄。
然后情节急转直下,李帝努过盛的占有欲开始显露,他甚至会无意的贬低董思成,否定他,责怪他变得悲观。然后很快的,作为这个梦境旁观者的董思成,看见了李帝努第一次打他。
李帝努红着眼睛,他骑在董思成的身上掐,用手肘撞击他的腹部,短暂的攻击之后又放手躲到角落,他被自己的暴力因子吓到,他早知道有一天会这样,他又跑过去抱董思成,董思成至今还记得李帝努说对不起,他的眼泪断线落下,可世界上每一片土地都难以承受它的下坠。
在那之后其实又有很多次,李帝努为了反抗这样的暴躁情绪会经常殴打他自己,他会往墙上撞,他哭着说他真的控制不了,他不想成为他爸爸那样的人。
但好像一切都没有办法。
梦的最后是董思成送李帝努回家,他酗酒的父亲拿着玻璃瓶子砸上来,董思成挡在李帝努的面前,接着他感觉世界一片灰白。
然后他醒了。
董思成从温暖的被褥里坐起来,之前絮絮叨叨的李东赫不在,董思成迷茫的环视一周。寝室里开了空调,董思成整个人睡的发软,他站到镜子前面,发现脸都红成了烂熟的苹果。
他又想到了那个吻。
不是在机场里他主动的那一个,后来他们坐出租车回去,董思成看着窗子外面,他悄悄数有几颗星星,董思成想找一颗最亮的,然后他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思成。”
“嗯?”董思成转过头去,中本悠太低下头,衔住了他的双唇。
浅淡的灯光,飞驰而过的夜色,一切都开始模糊不清,董思成心跳如擂鼓,就好像他之前想找的那颗最亮的星星已经飞落进心脏里面,正在沉沉振动。
此刻回想起来,董思成有些怔愣,他不知道这个吻可不可以有后续。正在发神的时候电话打进来,接通之后李东赫在那边呜哇乱叫,哇董思成你个水货,说好来陪我聚餐嘞。
董思成想起来了,之前好像是有答应这么一回事。李东赫今天部门聚餐想带上他一起,他说部门有个很烦的男的老是想招惹他,要董思成去帮他挡一下。
还是信了李东赫的邪,董思成穿戴整齐匆匆赶往集会地点,李东赫见到他宛如见到亲人,一口一个诶哟我的小董哥哥,董思成大巴掌把他脸拍到一边,“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十多个人挤在一个包厢,李东赫殷勤得像换了个人,不停给董思成夹菜。中本悠太是中场到的,董思成嘴里刚塞进一个油炸龙利鱼,他被烫到了,但还是垂眼默默吃完,没有抬头看过去。
大家推杯换盏,部门聚会搞得很俗又迂腐,言谈之间提到李东赫,说他老是没有交往对象,李东赫揪了一把董思成,董思成不辱使命,痛得脸都涨红了。
“你怎么了啊宝宝!”李东赫挂在他肩膀上关怀。
“你们俩,你跟你室友,有情况啊?”有人问。
李东赫戏精上身,扭扭捏捏的,“诶,那个,不好说吧。”
董思成又是闷头吃菜一言不发的,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再喝过几轮之后,董思成心想自己要找个借口走掉,正在想理由的当口,听见话题转移到了中本悠太的头上。
无非就是几句千篇一律的调笑,董思成却听出不一样的意味。部门与部门之间本来就很流行内部消化,当有个女生被推到中本悠太身边坐着的时候,董思成某种不好的预感到达了顶点。
“盘盘暗恋你挺久了,你总不能一直装不知道吧中本悠太。”李东赫他们部长热心做红娘,“她一直单身哦,你是她的初恋诶。”
女生外号叫小盘,脸蛋是小小的圆盘,杏仁眼小鼻子小嘴巴,非常可爱,但这些和董思成此刻的不安没有关系,他只听到了那句“她一直单身哦。”,董思成有些焦躁的扣着指甲,他对于中本悠太各式暗恋者的故事有所耳闻。那边又绕来绕去聊了两分钟,接着果不其然,下一句到达董思成耳畔的话就是,“比你上次追你那个女生好到哪里去了吧,分手没满一年就说喜欢你,没心没肺啊,谁知道是不是骗你的。”
嬉闹声中董思成感觉中本悠太的视线望向了这里,他不想抬头,不想去洞悉他的目光是宽慰还是嘲讽。
“我不舒服,”董思成站起来,“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我去买单。”
李东赫想要拉他没拉住,董思成快步走在前面,远远听见后面有人说李东赫你朋友脾气硬哦,李东赫语气也很不好,“你闭嘴吧你。”
董思成付了钱出门,外面下起了小雨,他没有带伞,只顾埋头在雨里走,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也什么都不管的直接迈步过去,然后突然被人一把拉回来。
“董思成你不要命了?”一路跟着他的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生气,“是红灯好吗?你能不能看清楚再走?”
董思成终于抬头,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中本悠太的眼睛,只问了一句话,“你在意吗?”
中本悠太没太懂,“什么?”
“如果有一个人之前有一段不算短的恋情,那个人在分手之后很快喜欢上你,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人很罪恶很冷血,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喜欢不值钱?”董思成眼睛很湿润,他有些歇斯底里,但那种紧绷状态又是脆弱的,他抬手擦了一把面上的雨水,“我很喜欢你,我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你是不是讨厌我,看不起我的喜欢呢。”
“但是每个人都有喜欢新的人权利啊。”董思成哽咽了,“我也想再次被爱啊。”
这场雨越下越大,两个人站在中间像夸张荒诞的肥皂剧,但董思成不愿意管,他从来都是在严肃剧里生活,他要为未来发愁,他要为年轻的恋人打算,他承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李帝努把他家庭带给他的易怒和自卑全部加诸于他,他们卑劣的相互影响,然后有一天他撑不下去了,爱意被消磨殆尽,他和李帝努分开,却又还时时午夜梦回那些恐怖时刻,害怕他又担心他,而就算到了刚才那一刻,董思成扔旧都还在被一些普遍误知攻击着循心的选择。
他想做最狗血的主角,生活幸福无虞,他喜欢的人在大雨里抱住他,他们怎么作怎么闹旁人都管不了,这个世界也管不了。
而此刻,中本悠太真的倾身抱住董思成,大雨淋湿了他宽厚舒展的脊背,“我不在意那些。”雨水落地带走了一半他的声音,但董思成还是听清了,“也没有看不起你的喜欢,相反的,思成你的喜欢太珍重了。”
“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再爱了,但是因为得到了你的爱,我又可以了。”
6.
一定要有一个人先伸出手。
董思成终于确认了这句话存在着一定的正确性。
冬天第一场大雪落下的第二天董思成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一个熟悉的陌生电话。董思成点开,【刚刚看见你男朋友送你回来了,不要怕,我就是来看一眼,我走了。】
董思成想起来最近听李东赫说李帝努最近脱离家里出去了,他爸爸进了监狱,所以他暂时要住进在国外的小姨的家里面,好像马上就要动身离开了。
思及此董思成穿上鞋子跑下楼去,宿舍楼的栏杆外面正好一个渐行渐远的人影,董思成对这个身影太过熟悉,他大声叫他,“李帝努!”
那个背影顿住了,然后转过来。董思成看向他,等到对方慢慢走近之后他才发觉李帝努瘦了,两颊凹陷下去,但笑眼还是弯着的,整个人看起来不再同从前那样沉重。李帝努像脱胎换骨了,他轻轻的朝董思成点头,“你来了啊。”
“嗯。”董思成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帝努咧嘴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你才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祝你幸福哦。”
他晃晃手,转身走远几步,又转回来,眼睛还是弯着,“有些话果然要当面讲才好。”
“对不起啊昀昀,”董思成听见他说,“我放你走了。”
和之前梦中一样的台词,但此刻李帝努与董思成相隔不过咫尺,他的眼睛里始终如一带着笑意,董思成感觉到自己的确被放开,而这一次是温柔的。
李帝努又挥了挥手,然后真的转身走掉了。
董思成的眼泪突然滚出眼眶,他心里酸得不像话,突然想到之前中本悠太在巷子里对他说,收到你祝福的人会幸福的,送出祝福的你也会幸福的。
董思成转过身往校区里面走,他此刻真切的感觉到这句话已经开始成真了。他觉得自己开始敢于对未来进行期盼,觉得人生应当总有拐点的吧,他和李帝努走到了这一个点,终于好好的道别了。
路过食堂的时候董思成碰见了李东赫,两个人顺便就点了两份拌饭吃。他们在同一条长凳上坐下来,李东赫把酱倒进两个人的饭里面。
“李帝努刚刚来找我了。”董思成突然开口。
“欸?”李东赫有些紧张,他把董思成拉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啊。”
“没有怎么样啊,”董思成说,“就是说了再见。”
“啊。”李东赫放松下来,若有所思的夹了一颗泡菜,“那也挺好。”
外面又开始落雪,董思成隔着食堂的窗户望出去,他喝了一口水,思绪开始飞速倒退,然后轻轻开口,“上次看你海选之前我就见过中本悠太的。”
李东赫被蛋黄哽到,“所以那次你问我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会不会讨厌你的时候你说的人就是他???”
“嗯。”董思成用勺子拌着碗里的饭,“你还记得我过生日那一天,李帝努给我订了一棵树吗。”
李东赫哦哦两下,“一棵油橄榄。”
“我想拿出去扔了,”董思成回想了一下,“但又没办法真正这样做,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太冷血,就抱着那棵树站在楼底下,然后碰到了中本悠太。”
中本悠太是学生会那天晚上喊去查寝值勤的,他打着手电筒来来回回几趟,看见董思成站在那里一直没有挪动,就过去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寝室,要到关门时间了。
董思成说我想扔树,但是又舍不得扔。
中本悠太看看他,又看看树,“那就种在外面吧。”
董思成听见他说,“你不想要树跟着你,那就把树种在外面,它自己也会活得很好,怎么样?”
他让董思成先把树放在门口然后回寝室,明天他可以帮他种,结果等第二天早上董思成出来的时候,他发现那棵油橄榄已经被好好的种在了前面拐角的地方。
“所以前面拐角那棵油橄榄是你的?”李东赫大惊小怪,“都长好高了诶。”
“是啊。”董思成说,“已经很高了,能自己看见天看见云,没有在我身边也过的很好。”
他觉得悠太当时说的话或许没有太多深意,但对于董思成而言已经可以算作一种开解。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尽管有比较冷漠的外表,但对于别人的心思与烦恼都给予尊重和体谅。人有时候需要一个愿意试着与自己共情的人,董思成想,所以在以后的相遇里,他也告诉自己要这样温柔的去对待中本悠太。
至于现在,此刻,董思成看着狼吞虎咽的李东赫,不合时宜回想起告白的那个雨夜。在被拥抱的那一瞬间他有很多种不同的感受,好像回到了安全温暖的母体,又好像终于被层层剥开得见宇宙,他觉得自己在世界的中心,他和中本悠太在的地方就是世界的中心。
那时候董思成明确的感知自己从苦难与停滞中脱离了,因为他和另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相遇。
李东赫扒完碗里的饭,他指着董思成的手机说诶诶你有电话,董思成划开接通了,中本悠太的声音在听筒中融化,“你看外面。”
董思成从人声鼎沸的食堂里望出去,隔着窗户,中本悠太正在同样一片拥挤喧闹中对他微笑。
「冰镇玫瑰百利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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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萱和设计师貂的恋爱故事,一句话传
文中所有专业知识都不确保正确,我对宝石学的了解只停留在常识水平,但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力考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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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题无关,大概是我想喝百利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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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十一点半,对于城市而言有丰沛的含义,一千万人会在这一秒有一千万种死法,社畜们白天隐匿的眼泪终于可以放肆,学生们还有整沓的试卷未完成,因为小学一年级老师就会告诉他们homework后面要标注u.n. 今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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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道英喜欢黑发的自己,但被朋友怂恿了几次,现在顶着一头紫色的枯草。办公桌在他对面,一天内两次抬头可能看见两种发色的好友兼同事中本悠太告诉过他发膜和护发精油的必要性,可他实在懒得去打理。很多人对他的紫色头发赞不绝口,称他有地下乐手的气质。“乐”是金道英的死穴,他迫切地想要靠近过去,于是一直染着紫发。
金道英被很多人说过像玻璃,锋利又易碎,是天生的艺术家。他不是专业出身的设计师,拿着作品来到NZ这间珠宝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见习时,hr看了他的作品一眼,却看了他很久。他直至今日还记得被正式录取时hr说的话。
“你的基本功不好,但是我们选你,是因为设计不重要,你就是最好的珠宝本身了。”
01.
手机突然响起,金道英被吓了一大跳,他工作起来记性就不太好,哪怕是不到一个小时前自己叫的外卖也会忘个干净。挂了外卖小哥的电话后起身,发现坐得快要僵掉,只好慢悠悠的蹭出门,顺便拎起自己喝了一半的咖啡,准备边喝边走。出了办公室的走廊上很暗,金道英长得像啮齿类动物,胆子也类似,哪怕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还是屏着气走,一排漂亮的白牙用力地咬着咖啡罐的边缘。看着电梯的楼层数字一点一点靠近,直至停在13楼,他才算是出了一口气。
可是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傻了。
平日里亮堂的电梯漆黑一片,角落里却站着一个低着头的高个男人,露出的下半张脸白到近乎反光。金道英事后发誓,他那一瞬间应该扭头就跑,而不是把手里还剩不少的咖啡扔过去。
郑在玹被这一罐子连带倒出来的咖啡砸出了满头问号,他用手挡住了将要关闭的电梯门,与金道英在微弱的光里进行了一个不太美好的对视。哪怕是很弱的光线里也能看出面前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男孩,顶着紫色的头发,发质看起来不太好,眼睛睁得很大,像郑在玹小学的时候养的兔子,又像他在美国郊外常见的红松鼠。
金道英这才缓过劲来,面前的不是鬼,是个西装革履却浑身咖啡的大帅哥。他把人从电梯里拉了出来,露出不经意间带着撒娇劲的尴尬神色:“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晚上电梯里没灯,被吓了一跳。不是故意要砸你的!是咖啡看你太帅了它说想泼过去......”
郑在玹露出好笑的表情:“你觉得我帅?”
“帅!可太帅了,帅得我手抖。”金道英感觉自己快要被这里的窒息氛围谋杀了,“我是设计部门的金道英,你是哪个部门的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我?”郑在玹已经对头发上的咖啡全然不在意了,逗面前这个小兔子显然有趣得多,“你上个星期一是不是没来上班?”
“啊?对、对啊。你怎么知道?”上周一金道英犯了由来已久的胃病,而且疼痛来势汹汹,他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做不到,为此只好放弃了这个月的全勤奖,在家里呆了一天。
“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你今天泼我一身咖啡,算是欠我一个人情,改天请我吃饭吧。”郑在玹没有回答金道英的问题,看着金道英的电话和社交APP都成为自己的联系人后,才缓缓地开口,“虽然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但是,我是你上周一新上任的boss,郑在玹。”
金道英愣住了,他以自己毕生最快的语速说完“真的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下次请您吃饭求求您不要为难我工作谢谢谢谢”然后以媲美啮齿类动物躲避天敌的速度跑回了办公室。
金道英连续加班一个星期,总算是赶在新品发布会前三个月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此时正在读色彩学的书。他不是专业的美术出身,虽然很有创作灵性,但对于色彩搭配的和谐度总是掌握的不太好。他其实是办公室里第一个赶完当季全部稿子的设计师,连续加班是为了能挤出多一点时间来弥补基础上的不足。
桌面被人轻轻地敲了敲,金道英猛地抬起头来,惊觉整个办公室都在或明显或暗暗地看着他。来找他的是一个样貌可爱的正装女孩,胸前的工牌上写着“Jenny”。
Jenny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眼睛里却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芒。她正打算开口,没想到被金道英一句问话给噎住了。
金道英说:“你是......?”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三秒尴尬的静默。最后还是中本悠太从桌上抬起头来替金道英解释:“Jenny呀,道英上个星期一生病了没来上班。”
Jenny这才恢复了完美的微笑,开口道:“金设计师,我是新来的总裁秘书Jenny。boss找你上去一下。”
金道英的脑海里迅速回放了一遍三天前晚上发生的咖啡事件,没想到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boss...郑在玹?”
办公室里的大伙这会不仅沉默,而且都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金道英跟着Jenny走前,清楚地看见了中本悠太“pa——bo——”的嘴型。
“啊?特别款?”郑在玹的办公室在NZ大楼的33楼,金道英在上楼的时间里设想了一百种郑在玹为难他的方法,没想到是他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郑在玹不仅对他无比友善,而且也没为难他——如果要求他独自完成一整套新品不算为难的话。
郑在玹将一张纸递给了金道英:“对哦,哥欠我一个人情嘛,不用请吃饭了,麻烦设计一系列以这个为主题的高级珠宝吧。”
“我27岁哦......”金道英接过纸,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
“我知道,我比哥小一岁。”郑在玹笑起来会露出酒窝,简直是春风过境般温暖。只是金道英没心思欣赏,他的目光已经快要将那张薄薄的纸片穿刺,这张纸被保存地很好,上面用工整的字体写着两个字,“侘寂”。
这两个字实在超越了金道英的语文水平,他只好冲郑在玹投去救助的目光,郑在玹好似第六感卓越,不等金道英开口就解释了起来:“侘寂是日语,意思是残缺之美。这一套作品没有时间限制,希望哥能给我带来惊艳的作品。”
金道英不想承认,但他的心脏比他诚实,实在地被残缺两个字切割出不小的口子。他总被人说幸运、有天赋,明明不是美术专业出身却能在短短几年间跻身行业顶级公司的设计师行列,他本人倒是不喜欢“幸运”的说法,在他看来,如今的生活虽然不错,跟他曾经的人生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他又不免想起刚进公司时负责带他的老设计师曾经对他说过:“你的作品总是带有留白感和钝感,我很少在年轻的设计师作品里感受到这种气质,你经历过很大的挫折吧,你的设计实在是太像你了。”
郑在玹感受到金道英情绪上的变化,虽然感到奇怪,却还是礼貌地没有询问,只是看了下表,主动问金道英:“12点咯,我请哥去5楼吃饭吧。”
这栋大楼都是NZ的,但是为了提升员工的工作体验,2至5层全是各种餐厅。5楼更是一家相当高档的西餐厅,是金道英平时绝对不会选择的工作餐场所,但既然能坑到boss一顿绝对是何乐而不为的好事。于是他愉快地跟着郑在玹吃饭去了,忽略了Jenny几乎称得上是慈爱的目光。
吃完饭后金道英回到办公室,大伙都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职位冠绝全场且历来敢说话的中本悠太第一个开口:“道英啊,你还在吗?”
“啊?”这问题没头没脑的让金道英不知该说什么。
中本悠太随手扯了条橡皮筋把头发扎起来:“我以为你要被炒了,还认真地思考了怎么委婉地向boss挽留你。我好歹还是我司的首席设计师,应该还有点面子的。”
金道英无语地接话:“这哪跟哪啊,郑在玹给我单独批了个活,请我吃了顿饭。”
中本悠太露出了跟Jenny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表情:“嗯?你、有、情、况。”
“尊敬的首席设计师中本跑火车先生,到站了,请您马上停车。”金道英把桌面收拾干净,“哥,你是日本人,能给我解释一下侘寂吗?”
“wabi-sabi?”中本悠太也没想到他话题转的如此快,但还是接了下去,“就是所谓的‘和风’的主旨,自然、简约但不简陋,从残缺破碎中寻找美吧。”
金道英想起自己问郑在玹为什么不把这个日系的主题交给既是日本人资历也更深的中本悠太时,郑在玹的回答。
——“正因为是在这样的风格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对这种风格的理解趋于完整,这本身就与‘侘寂’背道而驰了。”
——“而且很冒昧地说,我第一眼看到哥,就觉得哥的气质太特别了,不会有比你更适合这个题材的人了。”
02.
金道英虽然年轻,在公司里资历也不深,但他们作为行业顶尖的一批人,自然跟同年龄段的普通设计师不同,大多在设计之余也会有自己的藏品。虽然公司会提供原材料,但他偶尔会把自己的收藏用在作品里,前提是得是自己格外中意的作品,这些作品最后都不会是商品,而会是艺术。
金道英还未曾独立完成过高级珠宝,更何况是一整套。这套珠宝将会在设计栏只填上他一个人的名字,意义非凡,一个下午里他将自己的珍藏图册搬出来翻了不下二十遍,却还是没有找到心仪的原料。
于是他抬头看向中本悠太:“悠太哥,这个季度还有LC级的D色钻吗?”*
(LC级为国际钻石委员会规定的钻石净度分级中的最高级,意为在10倍放大镜下观察没有任何内含物的钻石;钻石的颜色等级分为d级到z级,其中d级为最高色级,完全无色)
中本悠太也抬起头,用饱含怜悯的目光望向他,同时举起了自己的平板,那是一枚4克拉左右的祖母绿形钻石戒指:“最后一颗在这,我昨天定下来的。”
金道英抽了抽嘴角,他自己本来有一颗符合预期的白钻,只是刚好在这个季度的新品里用了。
中本悠太思考了会,拿电容笔敲了敲金道英的电脑:“我自己有一颗FL,存了很多年了,可以给你,如果你愿意把我写成二作的话。”
“FL也很好,但是太完美了,这点不好。不是不愿意注你的名,只是我不想用FL,我想用IF。”金道英说这话时异常认真。*
(美国宝石研究院将国际标准的LC级钻石细分为FL级全无暇和IF级内无暇,FL级即在10倍放大镜下观察没有任何包裹体或缺陷,IF级同LC级解释,存在可通过抛光消除的外部缺陷)
当晚,中本悠太发了条动态:kdy一天内把他那十来页的收藏图册翻了127遍,头昏脑涨到喊不要FL要IF,可怜。然后设置了仅郑在玹可见。
第二天一大早,当Jenny捧着一个相当有分量的扁盒子,身后还跟着保镖走进设计部所在的13楼时,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望了过来,即使是前台的小姑娘也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扁盒子被郑重其事地放到金道英面前,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打开了盒子。
——中本悠太的电容笔掉在了地上。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十余颗原石,有目测也在14mm以上的澳白,浑圆无暇的极光真多麻,明亮通透的黄绿色变彩欧泊,金道英昨天念叨过的LC级白钻,正中心甚至躺着一颗硕大的帕帕拉恰——金道英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是Jenny在旁边一一介绍的,最后的定论是“boss让您挑,不满意的话您可以联系boss”,她每说一句话办公室都集体倒抽一口凉气。
(澳白即白色南洋珍珠,产自澳大利亚,14mm以上极稀有;极光真多麻、极光天女都为日本濑户内海附近出产的顶级海水珍珠,区别为一个蓝色系一个白色系;变彩黑欧泊为顶级欧泊;帕帕拉恰即帕德玛刚玉,粉橙色,顶级宝石)
金道英带着依次拿起来端详,最后目光诚恳地看向Jenny:“请帮我留下白钻和帕帕拉恰吧,其他的我不需要。还有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一下boss,澳白和真多麻色调都太冷,我需要极光天女,大概五颗。”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Jenny成了设计部的常客,她总是来送各式各样的顶级原石给金道英挑选,有时甚至一天来三五次,办公室里的人因此开玩笑说Jenny不是boss的秘书,而更像是金道英的秘书。
同时,设计部门托金道英的福,在一个星期里几乎把公司的所有珍藏和郑在玹本人的收藏看了个遍。设计部人不算多,大家关系也不错,倒是很乐得这样的局面。只是事情传去其他部门就变了味。中本悠太的助手是全部门年纪最小的李楷灿,因为男朋友李马克是市场营销的,所以时常在两个部门间乱窜,人也格外机灵可爱,在公司里几乎是去到哪都有姐姐塞糖的好人缘。一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来给中本悠太审稿,审完之后却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盯着金道英停在原地好一阵不愿意离开,金道英被他盯得发怵,示意他说话。
“就是、哥,你要不跟boss说一下吧,你这个单呢,收敛一点好。”
“什么意思?你听人说了什么?”
“马克昨天通宵呢,我今早去给他送早餐,听见他们那里有人在议论哥和boss的关系呢。说什么这一季全是主打轻奢,boss是因为偏袒你才额外开的副线。说你们两个总是一起吃饭是因为什么什么的。”李楷灿越说越气,脸上表情也生动扭曲起来,“真的是老天爷给他们嘴不用来吃饭用来放屁......”
“扑哧——”金道英觉得这个弟弟实在是过于可爱,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没事啦,他们说的又不是真的,乖,别生气了。”
好不容易把气鼓鼓的李楷灿按回工位,郑在玹的信息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时候发来了。
——哥中午有约人吃饭吗?
——没有的话五楼见吧。
金道英想了想刚刚李楷灿的话,如果说真的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确实有话想找郑在玹说,于是应下了邀约。
金道英吃饭的样子很是可爱,食物把两颊塞滿,眼睛瞪大。小兔子。郑在玹心想。
“道英。”“在玹啊。”两人同时开的口,然后相视笑了。
郑在玹替金道英把饮料满上:“哥先说吧。”
“在玹,虽然这样很冒昧,但是我想问你是有过痛苦的过去吗?是有过残缺、有过遗憾吗?”金道英的问题确实冒昧,也出乎了郑在玹的意料,但他还没等郑在玹回答就自己接了下去,“我不是想要窥视你的生活,而是从设计的角度。我看得出来这个主题对你应该有特别的意义。其实我也挺有共鸣的,但是总觉得少了些灵感,所以想了解一下背后的故事。”
03.
如果换做是别人问我,我是不会说的哦,因为是哥所以说了也没关系。
什么呀...你这话让人很有负担啊。
因为第一眼看见道英哥就觉得特别亲切,感觉是同类人呢,所以完全放下了戒备。
“侘寂”那张字条,是我在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写的。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每天无所事事。我根本不知道未来可能是什么样的,也并不期待。
16岁那年我跟我爸吵架。读书的时候我蛮聪明的,又跳过级,16岁就去读大学了。我是独生子,按道理来说我理所当然应该去读商科,然后毕业来打理公司,好像在那个时候的每一个人嘴里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我不是。我从小就想读医,我想当医生。我瞒着我爸报考了医学院,差点被他赶出了家门。
大学的前两年我很少回家,因为回家只会面对我爸的冷嘲热讽。后来他逐渐接受了,因为我在学校的成绩也很好,他看得出来我是真的喜欢学医。还没毕业我就拿到了很好的院校的研究生offer,只是没有机会再去读了。
有没有人说过,哥眼睛瞪圆的时候真的很像兔子,很可爱。
没有机会去读是因为一场车祸。我父亲去世了,我的右手伤了。公司需要人继承,我也没有办法再去做精细的临床操作。我不能当医生了。
车祸之后醒过来得知这些消息的第一秒钟,人生都好像崩塌了。我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后来我去旅游散心,从莫斯科坐火车一路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去到真正的荒原上,那里好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地方,要是站在那里就会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人。
成年人的一大苦楚就是没有时间,我被我母亲拉回国内,扔进集团旗下的小公司学管理。我又被迫有了全新的生活,学会了用左手熟练做事,这样的生活荒唐的好像之前那二十多年都没有过。
可是看到哥的第一眼,我觉得我没有被全世界抛弃,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把“侘寂”交给你,当做谢礼。
郑在玹好像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对他说了很重的话,金道英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座位上,金道英攥着手机差点把膜给捏爆,他刚给郑在玹发了信息。
——在玹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吧
——哥如果不希望有那就没有吧(哭)
晕,boss撒娇顶不住怎么办。金道英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复,最后报复性地把手机一摔,决定专注于工作。
抛开郑在玹暧昧的结束语,金道英的负担其实也不小,他知道一个人愿意袒露自己最狼狈的样子需要付诸多少信任和勇气,他想要对得起这份信任,也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他来到这间公司已经是一万分的幸运,能遇到郑在玹更是只能用缘分来解释。为NZ这样的顶级公司设计一系列高级珠宝,对于任何一个设计师而言都是值得写入人生档案的荣誉。郑在玹却将这样的荣誉给了金道英,不管他有没有私心,这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人类是很容易孤独却又害怕寂寞的动物,所以进化出超脱欲望的所谓爱的情感。金道英曾经信奉基督,二十岁时带着厚重的恨意把一直随身携带的十字架项链扔进了汉江。二十岁的金道英是被神放弃的孩子,他的十字架掉进江水里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溅起,就像自认为辉煌灿烂的人生轰然倒塌也只是苍茫世间的一把流水。可二十七岁的金道英却觉得,原来被神抛弃的人生也还有可取之处,还有另外的人愿意将自己的人生郑重的托付。
——真好,他和郑在玹是一样的人。
04.
“Are u sure?”李永钦手一抖,酒杯差点掉在了地上,“那不是你的棺材本吗?”
“放屁!我还没30呢你跟我讲棺材本?更何况公司会报销......”金道英找的理由让自己都不太能信服,声音渐弱直至嗫嚅。
李永钦可太了解他了,嗤笑出声:“报销?公司会给你报销多少钱?这石头每年都涨价,上个月纽约佳士得拍了一块9.7克拉的,当时估价最高30万美金,最后拍了70多万*。何况你手上那块,市面上多少年没有30克拉以上的裸石了,你不仅不藏着,还一头热地给人送过去?”
金道英看着面前茶几上摆着的那个盒子,里面存放着一块近60克拉的帕拉伊巴碧玺,色彩纯正浓郁,净度极高,堪称完美无瑕——这是金道英20岁时的收到的生日礼物,也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他在十分钟之前做了一个决定——将这块裸石用在“侘寂”中。
“你们公司顶天给你报600万信不信?”李永钦看出金道英的欲言又止,“诶,我说,这几年没见过你像今晚这么生动,你是不是铁树开花了?”
金道英对他这个发小意见最大的点就在于他既敏感又敢说话,一张嘴就没见好事。他本来酝酿了一整晚准备摊牌的话此刻被一个“铁树开花”给噎了回去,但他又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生动?”
“是,生动。你会明确地开心、纠结、生气了。你知道吗,我很久没见你像个人了。”李永钦把酒杯放下,正色道,“金道英,如果你是为了某个人决定把这块石头交出去,如果那个人能让你恢复哪怕一点当年的样子,就去吧。别说600万,就是你倒贴600万,都是一件值当的事。”
三个月对于忙碌时节而言是十足短暂的,设计部门在新品发布的时刻反而成了整栋大楼最清闲的一群人,为了庆祝这一阶段的完工,中本悠太组了局,请整个部门吃饭并相约KTV。被誉为设计部歌王的金道英却婉拒了聚会,成了设计部门唯一一个留下来加班的人。
这一刻他的处境与三个月前赶工的夜晚高度重合,但心境却截然不同。他做完最后的修改,确定这一份稿子已经完工,准备起身上楼交给郑在玹。走到电梯门口,电梯却早他按键一步率先打开,电梯里站着西装革履的大帅哥郑在玹,虽然此刻的金道英手里没有咖啡,但两人还是为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相视而笑了。
郑在玹举起了手里拎着的外卖:“我听说你们部门今晚去聚餐了,只有你留了下来,就想着来看看你。毕竟是我给你额外增添了负担。”
金道英也举起了手中的稿件,笑的很温软:“不是负担,反而是我应该要谢谢你。我其实刚刚画完,正打算送上去给你看呢。”
两人坐在偌大的设计部办公室里,金道英郑重其事地将一整套设计稿递过去,随即拉开了郑在玹带来的啤酒拉环,怀揣着莫名的紧张。
金道英设计了一条项链,一对耳坠和一枚戒指。他的珠宝启蒙是Soie Dior系列里流动的缎带,他的偶像也正是这个系列的创作者Victoire de Castellane,因此他为项链选用了钻石密铺的缎带造型做底,这是他早就在共进午饭时与郑在玹分享过的。但与郑在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钻石密铺的缎带底座只支撑了主石的3/4;细长的主石帕拉伊巴做出树枝的样子,刻意做出分叉;粉橙色的帕帕拉恰和暖白色的极光天女组成几朵三瓣樱花点缀其上。戛然而止的缎带、被折断的树枝、只有三片花瓣的花朵,每一个元素都是不完美的,但组合在一起却又带着强烈的和谐感。
郑在玹几乎是愣在原地,他的视线透过画稿看见了金道英,看见了他自己,看见了不甚完美却也很美的这个满是棱角的世界,看见了不远不近的7年前。
金道英不记得,可郑在玹记得,7年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在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上。
因为是旅游淡季,火车上人寥寥无几,且几乎都是斯拉夫面孔,偶尔有一两个东方面容的人开口也是伏特加口味的纯熟俄语,像伏特加难以下咽一样难以入耳。郑在玹干脆直愣愣地盯着窗外。
当一个显然不是俄罗斯本地人的东方面孔坐在了对面时,郑在玹很难不记住这张过分漂亮的脸。
男孩虽然漂亮但可惜没什么生气,只是窝在硕大的棉服里,也没有像郑在玹在意他那样在意郑在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专心盯着窗外辽阔的原野。
俄罗斯人好像是天生有乐器和引吭高歌的天赋,寒冬也并没有冻结住他们的热情。火车开到第三天,车厢里开始偶尔传出歌声。到了车里雅宾斯克,一位当地的手风琴手上了郑在玹他们所在的车厢,车厢里开始了彻夜的狂欢。没有人发出要睡觉的抗议,所有人都沉浸在音乐里。有一位姑娘唱的格外出色,她唱红莓花儿开和苏丽珂,也唱阿列克谢高曼。郑在玹记得,姑娘要在哈巴罗夫斯克下车,下车前她在全车厢的掌声里与手风琴手拥吻,仿佛耗尽了一辈子的爱情。
郑在玹记忆里金道英只有在音乐响起时才会把脑袋从车窗边转回来,偶尔还会露出微笑。郑在玹还听见过他小声地哼歌,在他看来一点不比那位姑娘要差。
他一定是个音乐工作者,或许是个专业的歌手。那时候的郑在玹贸然下了定论。
可能是郑在玹连续七天七夜的目光实在过于炽热,火车驶进符拉迪沃斯托克时金道英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我叫金道英。”他说。
郑在玹也连忙开口准备自我介绍,却被金道英挥手止住:“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不重要。”
“我是一名钢琴家,或者说曾经是。我本来现在应该在莫斯科参加比赛,但是被人算计了。”金道英伸出了一直藏在棉服袖子里的左手,上面粗糙地缠绕着纱布,“我真的好爱好爱钢琴,可是我以后都弹不了琴了。”
后来郑在玹屡次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金道英”都显示无结果,却在一次打错字的情况下搜索了“金东营”,下面是铺天盖地的新闻,告诉他这个比他年长一岁的漂亮男孩曾经是一个怎样的钢琴天才,可是一切都在那年莫斯科的大雪里沦为虚无。
“我以后都弹不了琴了”是金道英跟他讲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花光了他的全部力气,他瘫在椅子上,好像在濒死地挣扎。
那一刻,郑在玹早已愈合的右手又开始疼痛。他揣在口袋里的右手紧攥着一瓶安眠药,他本来打算在远东给自己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火车在2月14日到站,符拉迪沃斯托克已然有了情人节的甜蜜氛围,火车站有卖花的姑娘。郑在玹率先下车买了一朵红玫瑰,回过身去追上金道英递给他。这里天寒地冻,鲜切月季活不了半个小时,但郑在玹极其郑重地交给了金道英,卖花的女孩也冲他俩投来笑意。
“今天是我19岁的生日。”郑在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金道英也没开口,但他接过了那朵红玫瑰,在漫天大雪的符拉迪沃斯托克火车站冲郑在玹露出了一个笑容。
春天快要到了。
05.
见郑在玹走神,金道英不满地戳了戳他的酒窝,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没想到一点点啤酒就让他上了头,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不过金道英在郑在玹面前一向没大没小,他时常会忘记自己只是郑在玹一个小小的下属,习惯性的带郑在玹去吃自己发现的美食,甚至会有些任性。他自己统统没察觉到,是李永钦一句“生动”点醒了他。
郑在玹被他没来由的可爱行径戳回了魂,看着两罐啤酒就红的不成样子的金道英有些好笑。他将金道英手上的啤酒拿走,换而自己牵着他的手,问道:“哥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郑在玹啊。不然呢?诶,你说我画的怎么样?”
见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是谁他俩在干什么,郑在玹这才放心地开了口:“道英画的很好。”
“怎么不叫哥啊真是。”金道英放任自己的手被他牵着,嘟嘟囔囔道,“你说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呢?好像和我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哪里都不一样!”金道英猛地抬起头与郑在玹对视,“你比他们都要好,比他们更喜欢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刚好,我也有一点喜欢你哦。”
这记直球来的可谓突然,一时被高兴冲昏了头脑的郑在玹自动忽略了喜欢前面的补语:“道英喜欢我吗?我也喜欢道英哦,甚至不是喜欢,是爱你。”
“不行不行,”金道英把他的手抽回,“我们才认识多久啊,说喜欢都太多啦。”
“不多的,道英啊,爱情不是用时间来界定的。我们只要在这一秒相爱就好,就值得。但是我也可以保证,下一秒我会尽全力更爱你。
“何况,我们认识很久了。或者说我单方面认识你很久了。七年前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我们一起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
啤酒的度数不高,金道英的眼神比刚才要清明了些:“你就是那个给我送了朵花的男孩?!”
“你还记得我?”这着实是出乎郑在玹意料之外的惊喜,只是他的意料之内范围实在太窄——
——金道英扑上来抱住了他。
“我以为你死掉了。”金道英窝在郑在玹的颈窝里闷闷地说,“有一天晚上睡觉,你口袋里的安眠药掉出来了。哪会有人随身带这么多瓶安眠药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真好,你还活着,真好。”
郑在玹僵直着身体,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几乎是半个世纪过去,他才轻轻地回抱住金道英:“虽然在你不太清醒的时候说这样的话有占便宜的嫌疑了,但我实在太想告诉你了。”郑在玹收紧了抱住金道英的手。
“我的支离破碎的人生和心脏是被道英缝补起来的,是被道英充满的。所以可不可以把你心里的一个角落分给我待着呢,让我也试试缝补道英的伤痕吧。
“生活才没有那么完美,我们可能会争吵,可能会冷战,可能会分开,也要经历死亡。但是哪怕只能爱一秒钟也好,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得到爱呢,何况我们要爱很久。”
金道英突然在他的怀抱里挣扎了出来,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歪着脑袋盯了郑在玹很久,盯到郑在玹以为时间被静止,金道英突然微弱地点了下头。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我可以把心里的位置分一半给你住哦。”
确定关系的第33天,郑在玹送了98朵红玫瑰给金道英,整个设计部门沉浸在花香中,中本悠太在旁边啧啧称奇:“他为什么要送你98朵啊,想跟你相约98?”
“什么啊,”金道英很无奈地笑:“有一朵,他在七年前就预支给我啦。”
THE END.
*2017年4月的纽约佳士得以USD 715,500成交了一枚 TIFFANY & CO. 9.70克拉巴西产枕型帕拉伊巴碧玺配钻石戒指,纯粹引用
岁末
中本悠太拉开车门时董思成正缩椅子里懒洋洋刷手机,眼皮翻了翻算是打招呼。身边是空的,中本悠太坐下来,董思成朝他挤了挤,暖气开得足,他像只猫,舒服得骨头都没了。中本悠太伸手捏他后颈,董思成被冰得一哆嗦,这才坐直了点,嘴里嘟嘟囔囔的这人心情好了就容易撒娇,一撒娇就算是废了,什么都不会了。
中本悠太凑过来问他在看什么,董思成不吭声,手机伸过去。备忘录里全是中文,认识的不认识的混在一起。董思成语调朝上飞,“看得懂吗?”
中本悠太被他得瑟的小样逗乐了,“你讲给我听嘛。”
“不告诉你。”董思成按了锁屏,车里又暗下来。中本悠太一直没摘口罩,密闭的空间里呼吸声重。一双眼对上另一双,都是亮晶晶的...
中本悠太拉开车门时董思成正缩椅子里懒洋洋刷手机,眼皮翻了翻算是打招呼。身边是空的,中本悠太坐下来,董思成朝他挤了挤,暖气开得足,他像只猫,舒服得骨头都没了。中本悠太伸手捏他后颈,董思成被冰得一哆嗦,这才坐直了点,嘴里嘟嘟囔囔的这人心情好了就容易撒娇,一撒娇就算是废了,什么都不会了。
中本悠太凑过来问他在看什么,董思成不吭声,手机伸过去。备忘录里全是中文,认识的不认识的混在一起。董思成语调朝上飞,“看得懂吗?”
中本悠太被他得瑟的小样逗乐了,“你讲给我听嘛。”
“不告诉你。”董思成按了锁屏,车里又暗下来。中本悠太一直没摘口罩,密闭的空间里呼吸声重。一双眼对上另一双,都是亮晶晶的,董思成隐形有点滑片,眯着眼看人,人影也变得虚虚的。尽管如此他还是盯着中本悠太不动弹,半晌抬手摸他刘海,说还是短发更帅。
中本悠太故作生气,“长发不帅吗?”
也不是不帅。董思成摇摇头,心里有点别扭,猫抓一样,说是痒吧,带了点疼,说是痛吧,又掺了些绵软的酸涩。上次见中本悠太长发还是在resonance拍摄的时候,他下电梯,中本悠太上电梯,他一眼看见中本悠太黑色长发里几撮荧光绿,心里嘀咕着简直是大阪Billie Eilish。说起来自己还在微博分享过她一首歌,不知道中本悠太听没听过。可能听过?金道英翻唱过她的歌来着。对了,还拿她的歌跳了舞,不知道中本悠太有没有看,如果看到了,是特意找来还是不经意刷到了推送?
猛地意识到对中本悠太的了解得通过别人来推测,这种感情挺堵心口的。头发长短成了丈量时间的尺子,他盯着中本悠太耳边的碎发计算这人长出来的头发代表了多久的分离睽违。
“出来吗?”中本悠太问他。
“嗯。”董思成点点头,走出来的时候趔趄了下,中本悠太伸手想扶,他躲了过去,尽量做得自然了,又觉得自己故作聪明的刻意把本来的客气变成了不合时宜的尴尬。发胶好像把脑子都给糊住了,又闷又重,一眼瞥过窗外,黑压压一片,要下雨了。
中本悠太走进电梯里。感觉到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董思成猛地转过身去,中本悠太也从那一条越来越窄的缝里看着他,来不及看清对方神色那道缝彻底消失了。董思成盯着银白的电梯门看了阵,数字不急不缓地一直上升。他转身走出去的时候打了个喷嚏,一辆车朝他亮了亮灯,他往前跑了几步。明明不冷却止不住吸了好几下鼻子。
现在那种酸胀又绵软的心情又回来了,混在暖气里发酵,董思成压低了嗓子,“还是喜欢你短发。熟悉。”
中本悠太大概是听懂了,盯着董思成侧脸看了半天,猛地把人搂紧怀里东摇西晃,捏着嗓子,“哎呀我的昀昀呐!”
有人敲车窗。董思成挣扎着把窗户打开,黄冠亨一脸端庄,“下来备场了。”
跟着大部队往里走的时候董思成总觉着自己脑浆被中本悠太晃乱了,俩人窝车里的时候还坦坦荡荡,走到灯光天色里才决出言语间含糊的暧昧。他面薄,低着头钻进人群里一股脑往前走,老觉得有人在背后看他。于是把脊背挺直了些,面上一派淡定,心里翻江倒海,每每路过玻璃镜子总拿眼角余光打量自己,走得好不好看,神态漂不漂亮。他在冬天里像一只自我意识过剩的小孔雀。
“等会Winwin来讲中文的获奖词。”经纪人一个一个地指,“Ten泰语,Yuta日语。好好准备。”
董思成拿出手机,备忘录里写好了获奖词,他默读了几遍,觉得差不多了,手机收回去,身边又坐下个人。中本悠太捏他手腕,拍了拍,董思成抢在他前边开口,“可以做到的!”
被堵了话头的那个愣了,呆呆地看董思成冲他得意洋洋挑眉笑。“是不是准备说这个?”看着中本悠太点头董思成笑意更甚,“我做的很好的,不是小孩子啦。”他瞧着中本悠太有些恍神,于是反手抓住了覆着自己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捏了捏。怪心疼他的,中本悠太。没辙。
董思成从来都对中本悠太没辙。从前中本悠太跟他说爱,说产生爱的时刻,说人在爱里的分分秒秒,董思成只觉得窘迫,后来是不安。他从骨子里不信一见钟情,也从骨子里不信有情饮水饱,执手到白头。好好好,他打太极,行行行。
中本悠太不在乎,他说他的,董思成无视董思成的,顶多在最生气最想放弃的时候在镜头前不管不顾地拿出真心,“我就请求你一件事,”他低头,“不要无视我。”手还牢牢牵着董思成的。
董思成更加手足无措了。他对中本悠太的脆弱毫无招架之力。他的人生里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人,一切行为都不能用他熟知的行为逻辑来解释。从前他的老师说他好就好在讷于言敏于行,坏也坏在这。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毕业时老师讲,以后要在这一行,还是得会来事儿。
向来都是好学生的董思成也有写不好的作业。在公司许多次跟中本悠太不咸不淡擦肩而过时他老想起那句话,继而自嘲,还是不会来事儿,还是不会说话。他好像一直走在不确定的路上,从温州到北京,从北京到首尔,从七人队的成员变成九人队的,然后是十人,没多久又变回了九人,只不过再没了自己。于是从头开始,以为就此走上两条路,偏偏又被拽回来。这两年来他跟着团队东奔西走,也曾只身一人工作应酬,都说他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这时候又变回了懵懵懂懂话都不会说的小孩子。
还是有拖延症的小孩子。总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这样拖拖拖,拖到人家头发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长了好长。董思成腹稿打了又删,十月二十六干脆一个信息发出去,哥哥生日快乐,明天我提前过生日,一起吃饭好不好?
中本悠太一直没回。二十七号那天晚上,哈气会出白雾的气温,街边等人的董思成先看到了黄冠亨,笑嘻嘻的朝他挥手打招呼。嘴张了张,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地停住了,越过他的肩头往后看。后面那个人好像有感知一样看过来,或许内心里他们都在等待这个时刻。
中本悠太。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还是不爱打理衣服,有些皱,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硬,又有点凶。跟董思成对上眼神的瞬间眼睛睁大了点,歪了歪头,眨巴了两下眼睛,董思成在他脸上看到了看到了熟悉的要哭不哭的神情。眼睛突然干涩的可怕,他也眨了眨眼。中本悠太以前总说在董思成脸上能看到很多柔软的悲伤,现在董思成觉得自己也在中本悠太眼里看到了这样的情绪。
他走近了,董思成还没开口,中本悠太就先抬手摸了摸他头发。挺不合时宜的,但中本悠太手指穿过他发丝,董思成就说不出话了。熟悉的酸涩的安全感铺天盖地重新涌上来,他去抓中本悠太的衣角,下意识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有什么在肌肤想触的一瞬间土崩瓦解。中本悠太也祝他生日快乐,把他狠狠嵌进软绵绵的羽绒服里。董思成那一刻大脑空白,莫名想起小时候堆雪人,总在雪人心口处牢牢嵌进一颗小番茄,说是雪人的心脏。现在他觉得自己在分离两年后的一个冬夜变成了中本悠太心口那颗红彤彤的小番茄。
席间有人说起前几年他们一起过的生日。戒指被提起,引起一屋子怪叫。董思成喝了点酒,已经上脸了,晕乎乎地蜷缩了下无名指,又轻轻松开,两年前中本悠太开玩笑一样给他套上隐形的戒指。关掉摄像机后中本悠太煞有介事对他说,皇帝的新衣,只有聪明人看得到,我的戒指,只有在爱里的人看得到。董思成当时顶着满脸的奶油翻了个小白眼。想到这里董思成噗嗤笑出来,抬眼看,对面的人只给他留个圆乎乎的脑瓜子,没有玩笑的意思。他知道那一刻中本悠太不是在开玩笑。
只有当事人是无措又认真的。董思成觉得眼眶发热,好像真有那么一个小圆环曾经把他的人生套住了一样,和另一个人形成亲密的联结,给予庄重的承诺。当时他说以后每年都一起,也是带着认真的心情,也只有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怎样的承诺,付出了怎样的真心。只是后来七七八八奔涌而来,二十出头的年纪,措手不及,继而无能为力,到最后也只能把这场“婚礼”付诸笑谈。
“去年Winwin也祝哥生日快乐了!”黄冠亨凑过来,“是在厦门对吧?在海边,”他拿筷子敲中本悠太的碗,“悠太哥看到了没?”
董思成夹着块肉忘了朝嘴里喂。中本悠太酒量不差,这时候眼神清澈,神色清明,点了两下头,一下比一下重。
董思成只觉得自己眼睛发热,大概是被酒气熏的。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心里默念稳住稳住稳住,稳当淡然地啪嗒摔在了钱锟脚下。
钱锟夹肉的筷子停顿了,诧异道,“还没到过年呢!不至于吧!”
“不至于不至于,董老板,真不至于。”黄冠亨伸手扶他,“起来起来,过年再拜。”
吃我的饭,刷我的卡,还想给我当爹,哪有这么好的事。董思成琢磨着不能让这群人过于肆无忌惮,于是他凛然挣开黄冠亨的手,潇洒坚毅地又是一脑瓜子杵钱锟跟前,这下是裆间。钱锟羞涩地捂住了裤裆,“董老板,真不至于。”
董思成挣扎着拖着身体往后挪,没挪几步被人挡住了,一句好狗不挡道在嘴边儿了,看清是谁的脚后又闭嘴了。心里的嘴没闭上,叭叭叭的,还穿花袜子,噫。手上倒是乖巧,由得花袜子抻着他膈肢窝把他滴溜起来,中本悠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乎,包间里吵,于是他凑过来,距离很近地,几乎把话往董思成耳朵里塞,“要上洗手间?”
董思成点点头。憋好久了都。
中本悠太手从胳肢窝挪到他腰窝,“一起一起。”
你个日本人怎么也还要结伴去上厕所。董思成心里多吵面上就多安静,由得中本悠太半搂着把他往外带。走一半他不肯动弹了,脑袋里有烟花噼里啪啦炸开,一片姹紫嫣红,炸得他胆儿也肥了,嘴也溜了,垂眼委委屈屈地,“你怎么穿花袜子呢!”
中本悠太撑着墙,靠过来问他,“不喜欢?”
董思成借酒装疯,“我送你的猫呢!”想到这心里又堵上了,去年看到我祝你生日快乐了为什么不发信息告诉我,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太坏了,“它还是你的幸运符吗…”
喝醉的时候大概对时间是没有概念的,董思成觉得好像过去了至少有三分钟,仔细一想又不应该,撑死了十几秒,他正琢磨着到底过去多久了,一声叹息从他头顶传过来,“你呀…”紧接着耳朵尖儿被摸了下,又被人轻轻抱住,哄小孩那样的抱法,一只手扣住后颈,一只手一搭一搭拍后背,他被抱得舒服得直犯困。从前在那间三人宿舍里,一起熬夜看动漫,懒得回自己床的时候中本悠太总这么抱着他睡。董思成算是发现了,这人不能老往回看,老想从前就长不大了,就跟现在似的,他又变回了那个被中本悠太哄着吃饭睡觉的小孩,自己又保留了他什么东西呢,也好意思不依不饶撒泼,你还把它当幸运符吗,你还把我当最珍惜的人吗。
“…是的。”他听到中本悠太这么说。
那天晚上把过去两年没说的话都说了,说到困得不行前言不搭后语也不肯罢休。其他人都迷迷糊糊睡了,董思成还拽着中本悠太嘀嘀咕咕,怕吵到别人,于是凑很近在彼此耳朵边上咕咕哝哝地讲两年里的鸡毛蒜皮林林总总。打脐钉,学画画,养猫狗,煎鸡蛋,认识了新人,冷不丁在电视上看到旧朋友,叽叽喳喳,不知道戳到什么点了又嘿嘿笑。彻底困到失去意识之前董思成还在跟中本悠太讲他带着爸爸妈妈姐姐去小樽,说是去了中本悠太也去的那家八音盒店。中本悠太朝他睫毛吹气,人也一动不动,睡沉了。他眼里的董思成长大了,又总也长不大,这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于是给他掖好被角,想这么睡了又舍不得。眼见着窗外天蒙蒙亮,十月二十八日这天日出的时候他亲了二十三岁的董思成的耳朵,说你真可爱,我要告诉全世界我多喜欢你。
二十三个人站上领奖台还是颇为壮观的,但这二十三个人偏偏戴着口罩又西装革履,看上去总有点诙谐。中本悠太听着身边董思成流畅发言,他听不懂,但他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董思成做的很好,他向来都知道,只是从前总想把他护在身后,让他一丁点委屈都不要受,一丁点压力都不要有,一丁点危险都不要承担。看他双手拿着话筒颤巍巍说话,一颗心跟风里雨吹打也似。现在却是很平静。董思成变成了同他一起经历风吹雨打的人,像是一只调皮出走的小猫,你当他在外面颠沛流离忘却故主,他回家了却开始日夜为你守门,陪你安眠。
于是自然而然地对望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却读懂了更多情绪。中本悠太先伸出双手,就像从前很多次那样,只是这次董思成没让他等待。拥抱的时候不约而同闭上了眼,想起了很多,好的坏的走马灯一样在盛大典礼的欢愉里铺天盖地奔涌翻腾。中本悠太再董思成耳边说了什么,董思成在他怀里一紧,又松开,他在心里偷偷说那天其实我没睡过去,我听到你说你要告诉全世界有多喜欢我。
退场的时候中本悠太勾住他的肩膀。董思成脚步慢了些,两个人步伐逐渐趋于一致。从灯光走近黑暗时他勾住中本悠太的手指,只觉得自己在永无终点的路上步履不停,此刻才发现归途一直在自己身边。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里有那么一段时光可以称之为黄金年代,充满了鲜活的喜怒哀乐,对昨天依依不舍,又对明天斗志昂扬,有很多的爱可以给身边的人,有泛滥的情感拿来为遥远战争悲恸哭泣,那么董思成愿意把他的黄金年代定义在异国他乡,在二十岁,在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天真的野心里。他的黄金年代里有那么一束光叫做中本悠太。
Can I say it?
*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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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周董思成一边参与回归一边断断续续地收拾回国的行李。薄衣服从衣帽架收进衣柜里,厚外套从底层翻出来,乱糟糟地搭在懒人沙发上。后来他觉得实在太乱了看不下去,就借口感冒从合住的大房间里搬了出来,带着29寸的Rimowa一同挪入狭迫的一层房间。
宿舍一层有一个单人房,因为没有独立卫生间的缘故一直没有人住,房间里堆满了成员们签收的快递还有一些粉丝的礼物,大家一直用「仓库」称呼这间房。现下看来,冬天专供的衣裤鞋袜,连带着还没完全清走的快递箱子,把本来就没有多大空余空间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配合着地上散落的打包用绳子,还真有点「仓库」的意思。
即将回国,经纪人发来kkt敦...
*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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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周董思成一边参与回归一边断断续续地收拾回国的行李。薄衣服从衣帽架收进衣柜里,厚外套从底层翻出来,乱糟糟地搭在懒人沙发上。后来他觉得实在太乱了看不下去,就借口感冒从合住的大房间里搬了出来,带着29寸的Rimowa一同挪入狭迫的一层房间。
宿舍一层有一个单人房,因为没有独立卫生间的缘故一直没有人住,房间里堆满了成员们签收的快递还有一些粉丝的礼物,大家一直用「仓库」称呼这间房。现下看来,冬天专供的衣裤鞋袜,连带着还没完全清走的快递箱子,把本来就没有多大空余空间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配合着地上散落的打包用绳子,还真有点「仓库」的意思。
即将回国,经纪人发来kkt敦促他快点收拾好行李,句子尾端跟上加急加粗的感叹号,昭示这个日程的紧迫性。董思成也愁,他天生不擅长收拾整理,东一枪西一炮地拾掇着,不过两小时就瘫坐在行李堆里彻底放弃自我,玩起了手机。他跟辰乐和仁俊连麦吃鸡,蹲在草丛里心不在焉地放了个冷枪,把自己吓了一跳,房间门忽然被节制且礼貌地敲响,又吓了他第二跳。
中本悠太钻进来,拎着一个米黄色的牛皮纸袋,折叠着半封口,递到董思成手上时暖融融地散发着热量。他不明所以地打开袋口往里看,其实不用看也闻到了,新出锅的糖炒栗子总归是这个漫长冬季最频密出现的香气尾调。
他们宿舍路口那个卖烤红薯和炒栗子的档口比演艺人的日程还要飘忽不定,总是在急需滚烫碳水化合物的时候拒不出席,又在各种出其不意的时候摆摊开张。没有日程的休息日里大家甚至会划拳,输的人裹着长到脚踝的羽绒服外套去外面看那个档口出来没,如果出来了要买个好几斤回来分着吃——总之就是这种程度的、上辈子拯救国家一般的好吃。
董思成真正开心的时候,瘦削骨架上覆那层柔软的脸颊肉会胀鼓鼓的向外凸起,像anpanman脸上的那两坨可爱的圆形。他捧着那袋糖炒栗子简直快乐得不知如何是好,要是让队内那几个弟弟看到了肯定要嘲笑他没见过世面,被这些个零嘴都能哄骗得雀跃,根本不像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样子。
只在中本悠太面前的话,是可以不成熟的吧?董思成总是这么想着。
他的快乐在刚接过来的时候是顶峰,过了几秒钟之后,膨胀的氢气球慢慢瘪下去一点,“啊...要趁热拿出去给大家分着吃才行。”
可是中本悠太抬手按住了那袋栗子,董思成冰凉的指节也被纳入略带潮热的掌心,“不要拿出去。”
他又冲董思成露出一个暖乎乎的炒栗子一样的笑容,“是一人份噢,只有winwin的。”
董思成神经质地攥紧了牛皮纸袋口,最顶上的两三颗栗子温暖地贴在了指尖,他却有点笑不出来。他抬眼,在柔和的室内灯里看向对方白金色发梢半遮盖着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个答案来。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光源,平和的笑意,董思成的微缩倒影,再多的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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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全心全意的、实打实的爱来说,董思成更能感觉到的是中本悠太的偏爱。
这并不是说悠太对他情有独钟或是什么于万千人中只认定他的那种言情剧,相反的是悠太对很多人好,好似立于独立宇宙的热量中心,无差别地朝四面八方散射出好意。他懂得为生病的队友备上一盒感冒药,必定也会若无其事地接过队友没讲好的梗,用他略带一点关西腔的语调把大家逗得开开心心服服帖帖。他总是第一个注意到队内未成年弟弟低落的青春期敏感情绪,自然也会处处护着同样来自异国他乡的队友,让他周全又体面。
所以董思成很难不觉得自己正在被中本悠太爱着,只是大多数时候他搞不清有多少人也同样接受着这样的照拂,而自己分到的不过是整个奶油蛋糕之中较大的切件,也许是包含最多水果馅的那份,但也只是这样。
就像中本悠太自己说的,他爱队里的每一个哥哥弟弟,在那之中又最偏爱董思成。
董思成偶尔能从网上或者别人的嘴里听到看到一些论调,老生常谈,无非是悠太对他的一腔热血撞冷墙,或是董思成对他若即若离置若罔闻。每每看到这些董思成都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在想究竟是谁比较擅长推拉呢,总归那个前进一步又后退九十九步的不是自己。
有点像小时候会玩的那种顶脚尖游戏,石头剪刀布,赢的人往后撤一步,然后输的人往前一步抵在他的脚尖,董思成和中本悠太正是在玩这样的戏码。起初是董思成的胜利,看着悠太的一点点地劈叉下滑,脚尖紧紧追随他的后退,后来呢,冷不丁的败北使得董思成必须一下子迈开一大步,才能再次贴近猛地后撤的中本悠太。
看着悠太对别人同样的微笑,拥抱或是对视,董思成偶尔会感到自己正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围困,多想问问他是喜欢自己还是只喜欢自己,有多喜欢呢,会比给别人的多很多吗?
最难堪的一次莫过于那天董思成跟着聚餐时喝了几杯烧酒,一时冲动把中本悠太堵在房间,用结结巴巴的生疏韩语诘问他,呀,那卡摩托悠太桑, 到底喜不喜欢我啊,你。他自认为很真挚的眼神却引来了被堵住的人一顿笑,悠太掐着他滚烫的脸颊肉往两边扯了扯,说哎一股,喝醉了也很可爱呢。
然后他轻轻推开董思成,想要到外面去给他倒一杯蜂蜜水。他刚转身就感受到衣服下摆处悬挂的重量,低下头来看见董思成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料边角,指关节由于过于用力或者紧张绷成了青白色。中本悠太叹了口气,耐心地想要将他的手指掰开,却又被身后的人一下子攀住肩背,立刻像是被施了术法一样动弹不得。
董思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快要心碎了。
“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中本悠太没有回头,他知道董思成没有醉得厉害,还能听懂韩语,“我会一直对你好,我保证永远不会变。”
董思成很怪异地笑了两声,“你从来没有说爱我。”
“你想要吗,winwin?我是说那种爱,因为过于真实所以不完美,是时好时坏的,永远没办法面面俱到,只会让人更加不满足的,那种真正的爱。”
“因为爱是消耗品啊,一开始总是满分,所以只能不停做减法。我害怕被消耗,也不想让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热情。这样的话,你还想要我来爱你吗?”
那天晚上董思成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被酒精浸泡过的世界可以千罗万象也可以真实得可怕,他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不知道究竟多深的坑里,怎么攀爬也始终无法摸到出路,就在这时他看见中本悠太站在坑边往下望,于是欣喜地伸出手想要他拉自己一把,对方却摇摇头走开。
董思成忽然清醒过来,其实中本悠太才是那个挖坑的人,而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陷在里面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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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董思成一直十分懊悔,悠太却还是一如往常地喊他起床催他睡觉,在共同空间里自如得像无事发生。他觉得自己还是在坑底,大概花很长时间也爬不上来,但是短暂的分开像一条救生绳索从上面抛下来,所以当经纪人说出回国的安排之后,董思成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开会的那天大家都在,结束后马克很惋惜地抱着董思成的手臂晃来晃去,这个刚成年的弟弟对他总是有些依赖,恰好董思成也并不反感这种接触。他只是从马克圆圆的耳朵边看向另一个方向,那个被他观察着的人却还是不痛不痒地坐着,抬头朝这边投来一瞥,什么也不说的又垂下头。
董思成承认自己时冷时热不解风情,但还不至于太坏。而中本悠太呢,他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干脆后退,只是站在坑边温柔地往下看,董思成是在这个时候觉得他残忍的。
在回国倒计时的日子里仿佛总有一个巨大的沙漏在眼前晃悠,公司没有明确地告诉他这次离开是多久,中本悠太面对他越来越沉默,董思成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抓心挠肺的焦虑究竟是在等待怎么样的回应,他是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点点的消耗着。
到后面董思成甚至觉得自己没办法再跟悠太朝夕相对,他拿感冒当盾牌时连咳嗽两声都懒得,反正中本悠太最清楚他的病症,只是他不愿意给自己治愈罢了。但是现在又算什么呢,临别前夜中本悠太提一袋温热的糖栗子,前来声明只给自己一个人,这到底是体面的告别礼还是别的什么,他到底是来说舍不得自己,还是来说一路平安的呢?
中本悠太被盯着,见董思成愣在那儿发起了呆,不由得笑出两个小小的月牙,“怎么啦,开心坏了吗?”
“哥知道的吧,我没有感冒,”董思成将纸袋子放到一旁,观察开口处在台灯笼罩下袅袅婷婷冒出白气,“为什么没有拆穿我呢?”
悠太有些懵怔,“我以为你...或许你会觉得很难面对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
“怎么才能让我开心呢,哥最清楚了不是吗?”董思成反问他,“为什么一直以来什么都不说呢,喜欢应该承认,不爱的话要推得远远的才对啊。”
人在最激动的时候思维反而最冷静,董思成像是灵魂出窍,立在一旁看一个陌生的自己往外不停蹦着听过的没听过的韩语词汇,“如果不是很喜欢的人,哥也会像对我一样亲密无间地拥抱碰触吗?如果不想来爱我的话,为什么要在随身带着的药盒上面写着winwin专属呢,为什么栗子只买一人份,为什么只偏袒我一个人呢?”
中本悠太被他的连珠炮击得步步后退,很无奈又很缓慢地摇摇头笑了,伸出一直揣在口袋里捂得温热的手掌摸了摸董思成左边头顶翘起来的一小撮头发,“你啊,真的是很厉害。”
然后他将眼前这个捏紧了拳头既委屈又难过的人拉进怀抱,把董思成圆圆的后脑勺按在自己胸口,像顺毛似的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从上往下。中本悠太把自己的下巴轻轻搁在董思成的发旋上,嗅到他发梢上甜蜜的椰子香波,终于吐出积纳在胸腔的一口气。
“你想要答案吗?”
董思成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中本悠太的心跳透过薄薄胸前腔,越过两层厚重的衣服布料,与自己的心跳强烈谐振。他仿佛要在这种震颤里丢了七魂六魄,脑内的眩晕来自一把被拽上高空的失重感,中本悠太来救他了,中本悠太来救他了。
等不到的回答,悠太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要我的回答吗,董思成?”
“不要,”董思成吸吸鼻子从他怀里挣开来,摸摸自己的鼻尖又把手垂下来贴在裤缝边缘抠摸,他赌气似的大声向中本悠太宣布,“你不要讲,一句话都不可以讲。”
悠太很温柔地说好,那我就不讲,等你回来我再说给你听,说一百遍说一千遍。
董思成红着眼眶把他轰出房门,中本悠太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奋力用身体抵住门,留出一条可以通话的间隙,“东西都收拾好,明天准时起床,我不会起来送你噢,所以也别跟我说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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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思成回中国是早班机,走之前依着中本悠太的意思,没有跟他打招呼也没有说一句拜拜,只是拖着经纪人,然后经纪人又拖着行李箱,这样子很大动静地离开了合宿生活。往日塞得满满当当的保姆车后排今天只安置了一个他,平静地行驶在通向机场的高速公路上。
手机屏幕上时间显示为韩国时间凌晨5:20,他想了想,点进设置将时区调整为中国北京,于是时间跳跃变成4:21,悠太的消息也是这时候发进来的。不是组合成员平常用来联系的kkt,而是中国人董思成更常用的微信。他的头像还是一张陈年旧照,董思成当初教他用微信时从相册里挑选的最新自拍一张,半闭着眼睛冲着模糊的前置镜头笑出淡粉色牙龈,标准的小树杈戳在脸颊一侧。
那边什么都还没说,就发过来一个14MB的mp3文件,董思成也没有多想就点开了,反正这张手机卡的流量在离开韩国之前不用完也是浪费。原本耳机正在播放的音乐被新点开的音频代替,几下生疏的吉他拨弦,有些熟悉的前奏从AirPods底端钻进大脑,麻酥酥。
“你最好 做好准备/我没有打算 停止一切”
“有的是很多资源/我有的是很多时间/不去爱才是浪费/多不对”
“就算我再去努力爱上谁/到头来也是白费/不如永远跟你耗来得快乐/对不对”
是yoga啊,董思成最喜欢的。他还记得当初悠太跟他开玩笑,问他更喜欢yoga还是yuta,董思成看他也不像认真的样子所以自己也没放在心上,说当然是yoga啦,随意糊弄过去。没想到悠太暗地里郁闷了一顿,当天晚上就非要揪着董思成教他唱林宥嘉的歌,董思成叫苦不迭,心想一个舞担教另一个舞担唱歌,你说好笑不好笑。可是悠太就一直按着他的手机不让他玩游戏,董思成没办法啊,只好教他唱这首自己最近一直在loop的《浪费》。
那时候悠太还分不清“多不对”和“对不对”,该翘舌不翘舌,该前鼻音偏发后鼻音。董思成教他中文时根本没有当初成员们教他韩语的耐心,两遍捋下来自己就烦得不行了,栽在枕头堆里作出一副再问自杀状。没曾想现在悠太已经可以很完整地把一首歌唱完,发音虽然不算完美但好歹字正腔圆,他嗓音条件其实非常好,所以唱不熟悉的语种也有那种声乐老师一直强调的律动在。
前车红色的尾灯划破接近破晓时分的青色雾霾,保姆车里并没有留一盏黄色夜灯。董思成闭着眼睛听那段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机收录的音频,听中本悠太在主歌进副歌之前轻微的换气声,听他的衣服布料窸窣地碰触话筒口发出尼龙翻动的声响。
这首歌唱完只需要五分钟,可是谁知道录这首歌花费了多少个五分钟。延绵的音轨走至安静结尾,大段的空白中帮助董思成判断这个音频还没结束的是中本悠太轻柔的呼吸声,他好像把收音听筒放到了自己唇边,所以那声响由远及近,一下又一下扑在了董思成的鼓膜上。
他开口,“有时候我觉得很多东西都在被浪费,时间,精力,金钱,我,和你。所以我一直畏葸不前,就像手机用剩10%的电量就不敢再碰,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可是当你要离开了我才忽然明白,也许在这么多东西里面只有爱是不会被浪费的,用掉了还能重新长出来,永远在一个循环生长的轮回里,今天爱,明天可以更爱。”
“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说答案的,思成。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不害怕浪费了,就这样,不会改变的。”
董思成听着听着,渐渐地感觉到眼角酥痒,被浸润,然后猝不及防流出一行眼泪来,像虫类蜿蜒爬过侧脸留下晶亮痕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不知道中本悠太为什么录这首歌,他不知道中本悠太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或者中本悠太是否正在被消磨浪费。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都有被通晓被搞懂的必要。唯一清楚的是中本悠太是想着董思成才唱的这首歌,而董思成听这首歌的时候非常想念中本悠太。
董思成退出播放音频的界面,对话框里已经出现新的消息等待查收。他点进去,是中本悠太在两分钟之前发来的讯息。
[悠太哥我爱你]:不想听你说再见,是因为害怕会舍不得。但是你知道的吧,在日本的话我们出行过后回到家,无论有没有人在,都要大声说ただいま。
[悠太哥我爱你]:winwin呐,我在家里等这句话。
end
*ただいま:我回来了
【博君一肖】岁月神偷
肖战还上大学的时候,有段时间家里电视总停在婚姻感情调解类节目的频道,他爸他妈看得特别来劲。
那节目里有个嘉宾老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好的感情需要用心经营。
刚满20岁的肖战对此保持无感。
恋爱他倒是谈过,大三那年跟一个女孩儿在操场散步,三圈以后,那女孩儿先拉住了肖战的手。肖战立时顿住脚步,脑筋飞快地转了三圈才忍住了没把手抽出来。
女孩儿低着头只看地不看人,小心又胆怯地问肖战,你觉得……觉得我怎么样?
从小接受的传统教育再加上女孩子期待的眼神,肖战实在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直到送女孩儿回了寝室、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肖战才后知后觉,我靠,老子这就算是有女朋友了?...
肖战还上大学的时候,有段时间家里电视总停在婚姻感情调解类节目的频道,他爸他妈看得特别来劲。
那节目里有个嘉宾老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好的感情需要用心经营。
刚满20岁的肖战对此保持无感。
恋爱他倒是谈过,大三那年跟一个女孩儿在操场散步,三圈以后,那女孩儿先拉住了肖战的手。肖战立时顿住脚步,脑筋飞快地转了三圈才忍住了没把手抽出来。
女孩儿低着头只看地不看人,小心又胆怯地问肖战,你觉得……觉得我怎么样?
从小接受的传统教育再加上女孩子期待的眼神,肖战实在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直到送女孩儿回了寝室、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肖战才后知后觉,我靠,老子这就算是有女朋友了?
平心而论,直到今天肖战都依然觉得,他有点对不住这位初恋女友。那时候肖战总觉得自己很忙,忙着考试忙着社团,忙着拍照忙着画图,连跟女孩子吃饭都一周只有两三回,更别提什么经营不经营。
女孩儿生日那天肖战画图画到晚上七点半交稿,想着终于有空能一起吃个饭。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了十五分钟,女孩儿才下楼来站在肖战面前。
没等肖战说话,女孩儿先问肖战,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肖战还挺感动,交了交了,刚交上了,截稿是零点,我还提前了呢。
女孩儿并不意外,淡淡地冲肖战笑了笑,是吗?那挺好的。不过今天除了是你交稿的日子,也是我的生日。
肖战大惊失色懊悔不已,女孩儿不吵不闹也没责怪他,只是最后拉了一下他的手指,既然你总是这么忙,那我以后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肖战依然答应得很快,跟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形单影只走回寝室,对铺兄弟好奇地问他,落东西了?吃饭没这么快吧?
肖战仰着头看他室友,你说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难?
室友从上铺爬下来,翻出两听可乐拉肖战一块儿坐下,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赶上考试季还得准备毕业设计,你们几个不是还惦记着创业吗?事儿太多,忙乱了。等不忙的时候你再好好找啊,到时候好好处。
毕业前昏天黑地忙设计忙工作筹备,毕了业又马不停蹄进了公司挑大梁做设计,一周七天都觉得不够用,整天想着要是能有个星期八专门用来补觉该有多好。
家里家外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起初肖战还答应过几次,可每次事到临头不是临时来了单子就是加班加到一半,肖战甚至开始纳闷是不是哪件事没做好得罪了月老和丘比特。
连着放了对方几次鸽子,肖战十分不好意思再麻烦各位热心肠的阿姨,一视同仁拿“忙”做挡箭牌,再没应承过一次相亲。
后来一脚踏进演艺圈,别说他自己了,阿姨们自动自发不约而同在备选名单里直接把肖战的名字划掉了。逢年过节家里聚餐吃饭,凡是关心肖战终身大事的人通常都自问自答,还没对象吧?也是,多忙啊!太忙了。再等等吧,等有时间了再说。
肖战微笑着点头附和,等人走了才敢把藏在腿底下的手机拿出来,飞速给王一博打字,又双叒叕被问一次!
王一博回的挺快,问什么?
肖战发一排猫猫头瞪眼的表情包,问对象啊问什么!说得我像个没人要的困难户似的,我觉得还不如被催婚呢。
王一博回他个狗狗顶着大问号的表情包,你还盼着被催婚?
肖战发个省略号,……好像也不是?
王一博发来条语音,肖战四下观察一圈还是不敢播放,只好长按转了文字。
三秒钟的语音,文字一个一个蹦出来,慢慢连成一句表意清晰的话,肖战,你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肖战感觉浑身上下的血一下全涌到头顶,做贼心虚一样慌慌张张把手机塞进口袋,看也不看就端起面前的杯子猛灌。等液体流进喉咙他才意识到那是他刚刚喝剩的半杯红酒,这下火烧火燎被他一口闷进肚子。
好在亲戚们都在寒暄叙旧,没人在意他躲在角落里独自经历一场非正规求婚仪式。
肖战站起来跨越半张桌子去够热水壶,期间一共碰到了三个碟子和两双筷子。一杯热水下肚,肖战深呼吸三个来回,偷偷摸摸重新解锁手机。
王一博等得极不耐烦,给他发了五条微信还打了三个电话。
?
人呢?
肖战你怎么不说话?
我靠你竟然不同意?
接我电话!你凭什么不同意!肖战你有良心吗!你都把我那样那样那样了你还敢不同意!
肖战先挑重点的回,是我被你那样那样那样了才对吧?
王一博噼里啪啦打字,肖战看着那些字恍惚间觉得王一博好像就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你看你看肖战!你现在都跟我分你的我的了!你之前还说是咱们是我们俩呢!你现在这么快就变心了!你不就是回家过个年吗!怎么过得变心了呢!这个月我多花了五百块钱偷着买了个乐高你也没问我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肖战打断他,你是认真的吗,那样问我?
王一博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顿了一分钟,肖战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一个单字,是。
肖战抬眼望了望熙攘的酒席,莫名想起很多年前,他被人甩了以后晕晕乎乎走回宿舍的那个晚上。
肖战一字一字打得很慢,他极其认真地问王一博,也问他自己,一辈子的感情,得花好多好多时间才能经营好吧。王一博,你觉得我们时间够用吗?
那天的对话无疾而终,王一博说要去吃饭回头再说,肖战也说马上轮到他给爷爷敬酒。等到晚上肖战惴惴不安捧着手机等,王一博还跟往常一样嘻嘻哈哈跟他闹来闹去说晚安。
肖战暗自松了一口气,决定跟王一博保持一贯默契,把这个看起来无解的问题彻底交给时间。
年后两个人都回北京,肖战早了半天,大年初五下午两点多到的。
进门先收拾,行李箱里带回来的特产统统塞进冰箱,床单被套枕巾沙发罩全套大换洗,洗衣机嗡嗡嗡转起来以后开始擦桌子拖地板。收拾停当以后衣服还剩五分钟洗好,肖战进厨房烧了壶水,顺手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猪肉馅、白菜跟饺子皮。
开水灌进保温热水瓶,洗好的东西在阳台整整齐齐晾成一排。肖战进厨房刷锅洗碗,刚洗好筷子外卖就到了。
洗完最后一个碗,肖战进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差点儿六点,肖战又进厨房,拿了刚刷干净的盆和面板出来,准备给王一博包初五迎财神的饺子。
馅儿刚调好还没开始包,王一博就回来了。肖战从厨房探个头出来看他,过了个年也没多大变化,视频里看着好像更嘟了一点点的脸蛋儿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头发倒是短了点儿,肖战想起来王一博跟他讲过,他外婆家有好几个舅舅,正月里剪不得头发。
王一博放下背包走过来找他,边摘帽子边跟肖战用亲嘴的方式打招呼,什么馅儿?
肖战仰头跟他打招呼,把手里的盆抬起来给他看,猪肉白菜。
王一博含糊不清地点头,肖战分神想了想又补充,少放葱对吧,我记着呢。
王一博进去洗澡之前跟肖战说了要跟他一起包,可白菜馅儿太爱出汤水,肖战没等他,慢悠悠边包边看电视里重播的春晚。
一个小品加半首歌以后王一博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发梢还滴着水就去抢饺子皮,跟你说了等我!你怎么不听呢!
肖战不甘示弱,洗了手给王一博重新擦头发,那我也说了让你擦干头发再出来,你不也没听?
饺子出锅白白胖胖,肖战还切了点儿家里带来的腊肠腊肉一块儿吃。吃完饭王一博打着饱隔洗碗,一不留神把碟子边儿磕掉了一小块。肖战正趴他后背上刷手机,听见声音就伸头过来看,迭声念了好几句岁岁平安,这碟子买的不好,不隔热。扔了吧,过两天买新的。
说完又踢王一博膝盖窝一脚,谁摔的谁赔,用你零花钱买!
王一博心疼肖战下午干了这么多家务活,拍着胸脯跟肖战保证往后不光拖地归他管,连洗碗也用不着轮班,全他一个人包了。
肖战很满意,装模作样扭扭肩膀,哎哟——胳膊有点儿酸。
肖战对天发誓他只是单纯地想让王一博表达一下对他的心疼并且顺便给他按按肩膀,最终又演变成那样那样那样完全是王一博心怀不轨蓄意犯罪。
洗完澡夜已经深了,肖战躺在被窝里被王一博搂着,怎么想怎么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太对。
肖战转头看看旁边,王一博还跟平时一样闭着眼睛打个哈欠,像狗崽子认主一样缠着肖战闻闻蹭蹭,确认无误以后心满意足亲了一大口,脑袋一歪就准备睡了。
肖战看着自己肩膀上傻了吧唧安稳入睡的一颗大脑袋,突然灵光一现——不是有哪里不太对,是哪里都太对了。
从十一月份进入年底开始,他跟王一博就像两个上满了发条的营业机器人,一个赛一个地满世界到处飞到处参加活动。好不容易忙完了又急着回家过年,掰着手指头认真数一数,他们上一回在这张床上共枕而眠,似乎都是快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三个月的时间不算短,可让肖战觉得诧异的是,他们两个好像都没有把今天的见面当做一种重逢。一切都如此自然而然习以为常,就连王一博进门以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都是问他饺子吃什么馅儿,而不是我回来了或者别的什么客套话。
就好像他们从不曾经历异地、想念和那些数不清的黑夜,而仅仅是在交换了早安吻以后各自出门上班,到了晚上再一起回家吃一顿最最普通的猪肉白菜馅儿饺子。
要说忙,肖战觉得自己跟王一博绝对是算忙的,最起码要比他初恋那时候要忙上很多倍。但谈恋爱却变得简单很多,简单到肖战甚至都不用思考就可以直接做到。
按着王一博的航班时间准备晚饭、王一博三天前说了句想吃白菜馅儿饺子、王一博之前让那个不隔热的碟子烫了下手,肖战对每件与王一博相关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记住的。
肖战跟20岁的自己隔空对话,分享人生感悟。
第一,恋爱不难,但你要足够爱他。
第二,用心经营感情也不用花很多时间,但你还是要足够爱他。
第三,你没有得罪月老和丘比特,他们会对你特别好,但前提依然是你要足够爱他。
肖战推推身边已经打起小呼噜的人,王一博!!王一博!!!
王一博猛地惊醒,回过神来紧张兮兮地在肖战身上摸索,怎,怎么了!刚弄疼你了?哪儿疼啊?咬的?还是……?
肖战踹他一脚,你丫的,给老子滚蛋!!!
床头柜上的台灯开着,肖战伸手拢了拢王一博的头发,没头没尾地问他,你是认真的吗?那样问我。
王一博拱了拱肖战的手心,一点儿造型都没做的发丝乖顺垂在额头,是。
肖战握住他的手,最后一次机会,王一博,你真的……
王一博抬起头跟肖战对视,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肖战,你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肖战倏然收紧手指,语无伦次地回答,我有段失败的初恋,我给你讲过吧?我给你讲过吗?那是……是我的问题,然后我,我一直有个错误的认知,我以为,就感情会很麻烦,然后又很忙,就你也,你也是,我就,就……反正就以为太忙了时间不够用,但其实,其实我想了想……
王一博用力把他拽到自己身前,内心深处沉睡许久的狮子气息扑面而来,所以呢?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
肖战沉默着组织了一下语言,虽然我现在不能立刻就跟你……跟你怎么样,你也知道那个不太现实。但我就,就基本上,算准备好了吧……我应该是想明白了,然后挺有信心的吧。对你也好,对我自己也好,还有对我们……我们的以后吧,都挺有信心的。
王一博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还没等肖战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就扑了过来,按住肖战就是一顿乱亲乱咬。
肖战边笑边大声骂他,哎呀你好烦!滚滚滚,你干嘛呀我又不是第一天答应跟你在一起,你至于吗!
王一博突然停住,撑着床问肖战,你还惦记着你初恋?
肖战翻个白眼,抬手扇王一博后脑勺,翻旧账是吧?行王一博,翻旧账就翻旧账,上个月你多花的五百块钱是怎么回事!
肖战仿佛看见王一博跟变魔术一样瞬间从狮子变回了小狗崽子,蔫了吧唧抠抠手指头,不是跟你说了嘛……买,买乐高了。
肖战不依不饶,买乐高怎么不跟我说?买乐高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的!
王一博讨好地冲肖战笑笑,小心翼翼晃了晃肖战的手指头,我那个盒子,盒子拆坏了,我想再买个一样的,留个好盒子。
肖战捏他鼻子,那你跟我说呀!我又不是不给你买!偷偷摸摸花钱,谁知道你干嘛去了!
王一博赶紧点头,知道了宝宝,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宝宝!
肖战拍拍黏回他身上的王一博,这回满意了?舒坦了?
王一博嘿嘿嘿地笑,嗯嗯嗯!你不许不管我!我花了钱你都不问怎么行!你得管着我才行!
王一博高兴傻了,觉也不睡了,搂着肖战亲个没完,宝宝老婆媳妇儿乖宝贝轮流叫,肖战怎么踢怎么打都不肯住嘴。
肖战也开心,但他的开心里还有一小半儿是不好意思。虽然面儿上还嘴硬得不行要骂人,其实早软成了一片,悄悄在心里循环播放王一博那条微信语音。
王一博啵啵啵亲他脑门儿,肖战眯着眼勾王一博手指,好好过吧。就咱们俩,就好好过。
从七月下旬开始,身边有不少人都问肖战,生日礼物买了吗?准备送什么啊?乐高还是滑板,还是干脆买辆大摩托?
肖战来者不拒,认真跟每一个提问的人商量,乐高吧,每个月出新品都给他买,再送就没意思了。滑板呢,他就那一两块用的最熟最顺手,也不用总买。砂纸他前两天刚偷着买了几张新的,记录都发我短信了,我看见了还没说他呢。对了还得赶紧说他两句,要不又得说我不在乎他。摩托得他自己挑自己买,这个我不懂,我最多给他加点图案啊设计个logo什么的。送这些好像都不太好,你说是吧?
提问的人已经不想听了,啊……是吧?
肖战一脸虽然你没帮上忙但还是谢谢你的大度表情,算啦,还是我自己想吧。
5号那天晚上也没出去吃什么大餐,就是肖战做的面条。肖战特意挑了根最长的面条放在最上头,看着王一博一口气吃完了才放心。
王一博抹抹嘴,冲肖战伸手,礼物呢?
肖战放下筷子去拿了样东西藏在手心里,还没送就先红了脸,你收下……收下就行,不用……不用发表看法。
王一博连连点头,肖战犹犹豫豫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头低得快藏进面碗。
是张不大的小纸条,叠成个小方块,躺在王一博手心里。王一博一层一层地慢慢打开,看见上面写了一句话。
王一博,只要你想,我随时都愿意。
王一博冲过去跪在肖战脚边紧紧抱住他,肖战贴在他耳边轻声说,王一博,生日快乐。
王一博笑了笑,嗯,快乐。
肖战搂着王一博,轻轻吻他耳垂上那道旧伤疤,王一博,你吃了长寿面,就要真的长命百岁才行。
王一博在肖战怀里点头,好,我肯定爱你到一百岁。
//END
《全世界都在祝你生日快乐》
王一博挂掉电话的时候,气势汹汹的红白色大货车甫冲破西双版纳清晨的雨雾,浩荡荡从剧组大门驶进来,保安挥手大声喊“倒一点,再倒一点!”指挥司机靠边。打开后备箱,里面将琳琅着他23岁的生日礼物,品牌商提前在社交平台公布过。
“今天第三波了。”同组一名挂着工作证的大哥叹为观止地站在一边,跟王一博搭话,“好像全世界都在祝你生日快乐,真厉害。”
王一博看他面生,但礼貌地说:“谢谢。”
大哥口干舌燥似地咂了咂嘴,好像有话要说。他刚下定决心开口,又被王一博手机频繁的提示音吓回去,连忙尴尬地摸摸后脖颈,小声说:“你先忙,你先忙。”
王一博慢热,在不熟稔的人前话少,表情更少...
王一博挂掉电话的时候,气势汹汹的红白色大货车甫冲破西双版纳清晨的雨雾,浩荡荡从剧组大门驶进来,保安挥手大声喊“倒一点,再倒一点!”指挥司机靠边。打开后备箱,里面将琳琅着他23岁的生日礼物,品牌商提前在社交平台公布过。
“今天第三波了。”同组一名挂着工作证的大哥叹为观止地站在一边,跟王一博搭话,“好像全世界都在祝你生日快乐,真厉害。”
王一博看他面生,但礼貌地说:“谢谢。”
大哥口干舌燥似地咂了咂嘴,好像有话要说。他刚下定决心开口,又被王一博手机频繁的提示音吓回去,连忙尴尬地摸摸后脖颈,小声说:“你先忙,你先忙。”
王一博慢热,在不熟稔的人前话少,表情更少,总显得面若冰霜。但是这位男演员摸后脖颈的动作令他觉得很亲切,于是他只是瞟了一眼屏幕便按了静音,破天荒地主动接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不回复不要紧吗?”大哥受宠若惊般地看了眼仍在他手里震动的手机,觉得这名素来寡言少语的小鲜肉也没那么难接触,便壮了胆子抬高音量说,“我老婆孩子来剧组探班……特别喜欢你,能不能合张影?”
王一博看着远处雨伞下站着的两个人影,有一会没说话。大哥刚想说“不行也没事”,就看见王一博把手机揣到裤兜里,微笑着说:“好啊。”
“谢谢谢谢。”大哥吁了一口气,激动地重复着叠词,朝远处猛招招手,“过来!”
那两个共撑雨伞的人影动了,拘谨地踩着水花跑到屋檐下来。妈妈模样的人害羞得不敢抬头看王一博,低头收着伞甩水花,而一旁穿着亮黄雨衣的儿子踩着雨靴,像只小黄鸭,长得像王一博曾经合作过的小阿苑。
他昂着头直视王一博,开朗地说道:“你就是王一博吗?”
王一博点头,从善如流地跟他打招呼:“是我,你好。”
此时王一博正孤身一人站在挂雨屋檐下,着警察戏服,身子绷成一条宽薄的直线。小朋友看看王一博,又看看自己站在一起的爸妈,替王一博感到很可怜,于是又脆生生问道:“你的老婆没有来看你吗?”
王一博愣住了,竟是三秒钟内没反应过来。
空气凝滞了几秒,下个瞬间,小朋友就“唔”地一声被爸妈捂住嘴,大哥尴尬得直笑:“对不起啊一博,小孩子不懂事。”
小朋友忿忿扯掉爸妈的手,一脸委屈。
“没关系。”王一博摆了摆手,蹲下身,把小孩揽到怀里来,“来吧,拍照。”
拍照结束后,小朋友靠在王一博身边,跟他说:“生日快乐。”
二零一八年的八月五号,两年前,在《陈情令》的剧组里,平时不怎么跟自己亲近的小阿苑也是这样,在拍了照之后挨着自己,奶声奶气地说生日快乐。“个别演员”总嘲笑自己没有小孩缘的谣言不攻自破。
“谢谢。”王一博笑了,从怀里掏出包糖来,撕开,叫小朋友摊开手掌,往上面倒了一颗,淡黄色的,“是糖,好吃的。”
小朋友兴冲冲把糖往嘴里塞,没一秒就皱起了脸:“苦,是药。”
王一博看那包装和自己平时吃的不一样,也吃了一颗,一阵陌生的草药味从舌尖升腾起来,怪不得不讨小朋友喜欢。
王一博刚有点疑惑,旁边看着的小朋友妈妈就关切地问了:“一博喉咙不好吗?随身带止咳药。”
王一博看着手里写着日本字的包装袋,若有所思。
“咔”,坐在化妆间里躲雨的助理听到门开的声音,抬头是王一博逆着光线,光芒万丈地走进来。他穿着制服,表情严肃,像个打击犯罪的警察,开着VPN刷ins的助理下意识捏住手机一抖。
谁知王一博只是把一包龙角散放在自己面前:“以前那种味道呢?”
“哪种味道?”助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反应过来,“你从家里带的水蜜桃味的吃完了,我买的时候只有原味了。”
王一博哦了一声,坐到化妆台前,开始看手机。
王一博不是怕苦,正相反地,他从小吃苦吃惯了,很少主动提出要什么甜的东西,和人认识久了,也好不容易才会撒娇。
所以当他难得抱怨说不想吃药的时候,家里那个人就一定要给他找所有甜蜜的东西来,连龙角散都想要给他选桃子味的,最后还要笑嘻嘻哄他说“这是糖,不苦的”。
助理跟王一博是老朋友了,转瞬便知道他因何低落:“怎么,他今天不来?”
王一博忙着回复朋友们的生日祝福,头也没抬:“谁不来?”
助理回答:“你那个……剧组认识的朋友。”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咬字,有意思地打量着王一博的表情。
谁知王一博只是关掉那个许久没回复的置顶微信对话框,一脸镇定起身:“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助理想为他鼓掌,发自内心:“长大了!”
王一博的确要长一岁了,但还是逃避不了从小缠着他的咽炎。今日云南下雨,天气湿冷,他又犯老毛病,咳到气管连着肺火辣辣得疼。
旁边有人给他递药,王一博正看着剧本,下意识接过来含着,抵着舌根窜上来的水果甜味熟悉到让他忘记咳嗽。
王一博猛地从马扎上站起来,“啪”一声,凳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带翻了。
帮他扶凳子的人是助理姐姐:“怎么了,屁股着火了?”
王一博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粉色包装袋:“谁给你的?”
“北京寄来的,刚到。”助理以为王一博淡定了一天,像是很有长进的样子,没想到一颗果味润喉糖就让他破功了。她叹口气,把水蜜桃味的龙角散塞进王一博手里:“给你给你,都给你,好了吧?”
王一博嘴上应着,心里却仍是不放心,捏着粉色的龙角散包装袋,迈开步子绕着片场由头到尾走了一圈,好像是担心助理合伙那人骗他,觉得如果再多等一会,就会有人突然从柱子后、幕布后突然蹿出来一样。
反正那个人一直很狡猾,就算吵架也是自己先拉下脸来。
他们分别之前刚刚吵了一次架,原因是一条裤子。
两人只差三公分,因此可以共享衣橱,但临行前王一博把一条对方喜欢的裤子抢来了,态度很坚决。那人亏他,嘀嘀咕咕骂他小气。
其实王一博哪里是小气,实在是因为那人最近胃口不好,身材清减得厉害。穿起那条肥裤子晃荡晃荡的,像骨头上撑帐篷,显得太瘦了,他看得心惊胆战的,不想让对方穿。
那人气得那天早上都没起来送他,躺在床上装睡。王一博看他背对自己的后脖颈盖着黑发,手痒想摸一摸,才记起来两个人正在吵架,不摸了。
那时候硬气,现在后悔得要死,自己是他男朋友,不光可以摸,还能把他抱起来亲一亲,此时怎么想都觉得亏。于是那道白生生的后脖颈在眼前晃,王一博心烦意乱,连晚上拍戏的时候都定不下心思来,一场戏拍了几次都没过。
今天是他的生日,导演对他好声好气说话,反倒是王一博这边惭愧。他摘下蒙了水汽的宽沿警帽,擦了擦,再戴上,挺直身板跟工作人员抱歉,打起精神来认真拍戏。
于是当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时间流逝的时候,王一博便听见“砰”地一声礼花四溅,远处颤巍的橙黄蜡烛光里,近处整齐的生日歌声中,一台蛋糕车被缓缓推至自己的面前。
八月五日的零点到了。
两年前的这一天,有人嬉皮笑脸地抬高手臂,替王一博大声从十倒数到了一。
两年后的王一博“呼”吹灭蜡烛,场景由明至暗。灯影憧憧间,他看见众人脸上一派欢乐祥和,也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于是顺势接过塑料刀开始为同事们切分蛋糕。
一刀下去重了,小指上沾了雪白的奶油,王一博敷衍地吮住指节舔掉,心里想的是两年前,他的第一块生日蛋糕分给了谁。他一下就记起来了。
蛋糕分完了,王一博下戏了,也明明白白、死心塌地放弃了那人会来给自己过生日的残念。
于是打开手机,王一博忽略了几乎爆炸的所有资讯,耐心地重启了两遍闪退的微信,点开那个久无音讯的置顶对话框,打开视频对话拨了出去。
算了,就算今天是他生日,就算他红到全世界都给他发祝福,在那个人面前,王一博好像始终还是那个吵架了憋不住,乖乖先让步的人。
然而即使王一博做好了认命的心理准备,但对方久不接通话的时候仍旧烦躁。他气得走出酒店房间,到走廊上透气解闷。
“滴——”
那人接了,只不过没有直接接起视频,转成了语音通话。
那人的声音有点失真,风轻云淡地问他:“生日快乐,吃蛋糕了吗?”
王一博还在赌气,嫌对方反应平淡,于是一个字一个字回答:“吃了。”
这情绪被人敏锐捕捉:“怎么了,还要生气啊?”
王一博不回答,他觉得自己说不过人家的时候就沉默。
那人也不催促,只是突然问他:“西双版纳现在下雨了吗?”
王一博望向夜色深沉的窗外,玻璃上粘着几滴似坠非坠的雨滴,风吹过酒店外芭蕉树的叶片,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他叹了口气,终于好声好气地回答道:“刚才下得,现在跟你打电话,雨就变小了。”
就在刚才,他的微信因为纷至沓来弹出的未读消息卡得闪退,微博在零点那一刻自动发送的生日动态,已经在短短一小时内,收获了88万赞,100万+的转发,数以万计的粉丝、品牌和朋友们给他发送了生日祝福。
全世界有这么多人祝他生日快乐。但是只有一个人在贵州山区的剧组里为他做生日倒数过,只有一个人为他准备甜味的止咳药过,也只有一个人教他麻油加蒜泥可以解辣过。
全世界只有一个肖战的。
肖战在听筒那头笑了,接着两人都很久没有说话。王一博捏着手机站在酒店空荡的走廊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静静听此刻云南窗外的雨声,渐渐和听筒里的重合到一起。
他奇怪,问肖战:“北京也下雨了吗?”
肖战语气很轻快:“没有啊。”
王一博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想仔细想对方话里的意思,就听到走廊那头传来行李箱滚轮的摩擦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嗓音。
有人在叫他:“王一博。”
那个人拎着行李箱,抿嘴笑着,眼睛被灯光打得很亮,他摸了摸脖颈,对自己说:“对不起啊,我来迟了。”
王一博抬眼望去,只隔了一道走廊,却望出了千里迢迢的距离。雨又下大了,雨滴匆促打在窗外热带植物宽阔的叶片上。
这是二零二零年的八月五日凌晨,在西双版纳一片淅淅沥沥的寂寥雨声中,他脚步轻快地朝走廊那头走去,精疲力竭,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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