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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韵(求链会拉黑|看不了自己想办法)

代号鸢产出系列目录

整理一下我的代号鸢产出,全部为GB向男生子(小广A破天际,小广永不做0。默认广是独立角色,是故事里的核心灵魂和唯一的女主角,婉拒一切代入


一、五男人单篇系列:单独成篇,不含修罗场

1.(傅融)《利令智昏*》

2.(袁基)《汉宫怨*》

3.(袁基)《西京杂记*》

4.(袁基)《玉甃春词*》


二、密探系列

(一)密探系列单篇:剧情无先后连贯,可单篇自由阅读

1.(鲁肃)《淑女好逑*》

2.(孙权)《妖童*》

3.(孙权)《猘儿*》

4.(孙权)《野火春风》

5.(杨修)《打金枝*》

6.(葛洪)《荸荠庵夜话*》

7.(严白虎)《金屋记*》

8.(张辽/阿蝉...

整理一下我的代号鸢产出,全部为GB向男生子(小广A破天际,小广永不做0。默认广是独立角色,是故事里的核心灵魂和唯一的女主角,婉拒一切代入


一、五男人单篇系列:单独成篇,不含修罗场

1.(傅融)《利令智昏*》

2.(袁基)《汉宫怨*》

3.(袁基)《西京杂记*》

4.(袁基)《玉甃春词*》


二、密探系列

(一)密探系列单篇:剧情无先后连贯,可单篇自由阅读

1.(鲁肃)《淑女好逑*》

2.(孙权)《妖童*》

3.(孙权)《猘儿*》

4.(孙权)《野火春风》

5.(杨修)《打金枝*》

6.(葛洪)《荸荠庵夜话*》

7.(严白虎)《金屋记*》

8.(张辽/阿蝉)《多情恼*》

9.(陆逊)《旬休*》

10.(文丑)《峒客》

11.(史子眇)《舐犊*》

12.(郭嘉)《野有死麕*》(注:有刘辩客串)

13.(陈登)《刁蛮公主》

14.(陈登)《渔家傲*》

15.(陈登)《十八岁的陈登得到一面铜镜》 

16.(张郃)《丧家犬*》 

17.(张鲁)《并蒂蕙*》(有刘辩客串)

18.(文丑)《翡翠翎*》

19.(张邈/陈登)《第十年的见异思迁*》 

20.(诸葛瑾)《少年游*》

(二)密探系列连贯篇:又名《纯元皇后篇》,是我故事大背景下的“正史”和“True Ending”线,剧情有前后关联呼应,本系列小广有正宫登登,会出现非常严重的修罗场,强烈建议搭配阅读。

1.(陈登)《芙蓉绦》

2.(陈登)《一斛珠》

3.(张仲景)《汉祚》

4.(张仲景)《女君》

5.(张辽)《胡嫚儿》

6.(陈登)《何满子》

7.(周瑜)《上南山*》

8.(孙权/陈登)《梁园吟》

9.(陈登/张仲景)《伯劳歌》

10.(袁基)《汉宫怨*》

11.(袁基)《寻常事*》

12.(张邈)《凤求凰*》

13.(张邈)《佞幸》

14.(周瑜)《吴儿》

15.(张邈)《双珠玳瑁簪*》 

16.(陈登)《雪襟怀*》

17.(陈登)《杏园外》 

18.(陈登)《窃蜜饴*》

19.(周瑜)《梅花记》

20(周瑜)《南诏之子》

三、其他系列

1.(刘协)《囹圄*》:非密探角色故单独列出

2.(ALL广)《广陵王的书房会长出密探》:轻松向密探群像,停更中

01 02

3.(ALL广/陈登)《小情人》:现代paro狗血出轨男小三大剧,陈登原配,已完结

01 02 03  (每篇评论中都有下一章的传送门,按顺序查看即可)

4.(登广邈)《教我如何不想她》:现代paro狗血男小三大剧,广已有正房仲景,陈登和张邈喜提小三小四。已完结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番外一  11 12 13  14 15 1617 18 1920 21 22

(每篇评论中都有下一章的传送门,按顺序查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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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志:

2023.8.26:终于把这项大工程完成了,为方便查找,后续有变动还会更新在本篇内,感谢阅读。

9.5:更新《小情人》第三章

10.5:更新《小情人》第四章

10.12:《小情人》全部完结

10.28:更新陈登短篇《刁蛮公主》

11.1:更新陈登新短篇《铜镜》

12.22:更新张郃短篇《丧家犬》


2024.2.27:更新张鲁短篇《并蒂蕙》

3.3:更新袁基短篇《寻常事》

3.18:更新张邈短篇《凤求凰》

3.31:更新张邈短篇《佞幸》

4.2:更新文丑短篇《翡翠翎》

4.5:  更新邈广登短篇《第十年的见异思迁》

4.11:更新周瑜短篇《吴儿》

4.23: 更新张邈短篇《双珠玳瑁簪》

5.3:更新陈登短篇《雪襟怀》

5.11:更新陈登短篇《杏园外》

5.19:更新陈登短篇《窃蜜饴》

5.24:更新登广邈《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一章

5.25:更新登广邈《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二章

5.26:更新登广邈《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三章

5.27: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四章

6.1: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五章

6.2: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六章

6.5: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七章(本章有超跑)

6.14: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八章

6.16: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九章

6.17:更新诸葛瑾短篇《少年游》

6.19: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连载第十章

6.22: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番外一

6.24: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十一章

6.26: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十二章

7.2: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十三章

7.4: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十四章

7.11: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十五章

7.13: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十六章

7.17: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十七章

7.21: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十八章

7.24.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十九章

7.28.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二十章

8.6.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二十一章

8.13更新《教我如何不想她》第二十二章

8.20《教我如何不想她》全文二十五章完结

10.16更新周瑜《梅花记》(旧文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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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3 更新周瑜《南诏之子》(旧文补发)

SparklingPlum

软骨病

*  之前发在db,想着还是搬到lofter存个档。

*  cp主要是智拽,涉及一点柚智拽三角。

*  预警:私设,ooc,狗血,奇怪的青春疼痛,三观不正


(1)


    S市音乐学院一大二女生今早坠楼身亡。


    李奕谆收到消息,穿着短袖就往外跑,勉强记得把酒吧大门钥匙扔给了保安大爷。直到站在街边,十月初的风从领口穿堂而过,才想起得叫个车,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哆哆嗦嗦,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校门口停了两辆警车,或许是午休时间的缘...

*  之前发在db,想着还是搬到lofter存个档。

*  cp主要是智拽,涉及一点柚智拽三角。

*  预警:私设,ooc,狗血,奇怪的青春疼痛,三观不正



(1)


    S市音乐学院一大二女生今早坠楼身亡。


    李奕谆收到消息,穿着短袖就往外跑,勉强记得把酒吧大门钥匙扔给了保安大爷。直到站在街边,十月初的风从领口穿堂而过,才想起得叫个车,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哆哆嗦嗦,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校门口停了两辆警车,或许是午休时间的缘故,校园里并没有什么人,偶尔有三三两两学生说笑着走过,风里甚至有裙角擦过琴谱的声音。

    李奕谆喘了口气,隔着一截楼梯,远远就看见杨润泽站在走廊尽头,隔壁办公室被闹哄哄地围住,隐约有北方口音的男声在据理力争,以及女人声嘶力竭后的哭喊。杨润泽就静静地站在那儿,离人群一小段距离,瘦瘦的一小把,肥大的卫衣空荡地拖到膝盖上,肩膀前缩着驼着背,金得很浓郁的阳光落在他毛绒绒的头发上。他斜斜地仰头看着楼梯间镂空的墙洞,把天空分隔得很支离。


    杨润泽贯是个站不直的,就连走在路上,也总是歪歪斜斜地赖在李奕谆身上,他明明还比李奕谆高那么一点点,却偏要想方设法把头搁他肩膀上,仿佛李奕谆一抽身,他就能原地倒在大马路上。在家里更是无法无天,睡觉时总是把自己叠巴叠巴工工整整缩李奕谆怀里,像一床又硌人又软乎乎的小被子。两人一起看电影,永远是腿搭在沙发靠背上,头倒过来扭曲地躺在李奕谆腿上,李奕谆直呼医学奇迹,“你不会真没骨头吧?还是有那啥软骨病,哥带你去看看。” 


    一个年轻小警察从人堆里钻出来,拿着笔录本想问杨润泽几个问题。

    “别怕啊,就几个问题。我们在监控里看到你当时在五楼,你是看着她从楼顶天台掉下去的?”

    杨润泽推了推眼镜,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恩…我在五楼琴房,练完琴出来,就看到了…”

    “当时你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没…那个时候上午的课差不多都上完了,教学楼这边没什么人。”他的背依然驼着,可李奕谆分明看见他的脊柱紧了紧。

    “那之后呢?楼上有什么动静吗?”

    杨润泽轻轻摇了摇头。

    “你别紧张,”缺乏经验的小警察有些不耐烦地按着圆珠笔,“我们已经基本排除了你的嫌疑,你要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可以放心告诉我。”

    杨润泽抿了抿嘴,仍旧摇了摇头。小小的背影,像一锥小小的冰凌,沉默而锋利,瘦削而挺拔,直直地扎在李奕谆胸腔,却又快被浓度极高的阳光熔化了。


    杨润泽要是知道李奕谆用“挺拔”来形容他, 一定会把五官皱成一团满脸疑惑,再咧着个嘴巴嘲笑他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李奕谆匆忙跑过去,揽过杨润泽肩膀,使了点劲儿撑住他,像是真怕他化成了一滩水。他和警察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杨润泽的...哥哥,刚赶到学校,我看润泽也不像知道什么别的了,要不这样,您要是还需要了解什么信息,就给老师或者给我打电话吧。”他轻轻笑笑,真诚又客气,“这么大个事儿,我怕孩子受了刺激。” 警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行。” 又看了看杨润泽,“要是想起了什么,尽快和我们联系。”

    杨润泽跟在李奕谆身后半步距离,亦步亦趋地下楼,往校门外走,有些忐忑他怎么一言不发,在拐角处李奕谆突然刹住脚步,转头问他:“是张旸吗?”



(2)


    “快点杨润泽,走啦!你去食堂吗,还是回宿舍点外卖?” 王舜禾把鼓镲拆下来在排练室角落放好,看见杨润泽还在那里磨磨蹭蹭抠着吉他包拉链。

    “那个,你先走吧…哎呀…” 杨润泽飞快地避开了眼神,“那个…我等…”

    王舜禾恍然大悟猛一拍脑门:“哈哈哈哈你等智哥是吧,你在那儿害羞啥呢。我说你怎么把乐队排练时间定在饭点,原来在等男朋友下课呢。那你干嘛不直接去听智哥上课呀?他难道还能放过当你老师的机会?”

    杨润泽抓了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拿棒球帽把发尾压得低低的,勘勘盖住发红的耳朵尖,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吉他社的…再说谁要跟他学贝斯啊!”

    杨润泽和王舜禾拜拜后,背着琴包去外面走廊等着,掏出手机准备打把游戏,抬头发现正对着隔壁教室的门。透过门上小小的玻璃,可以看见台下松散地坐着二十来个同学,一个女生拿着贝斯在站着演示。李奕谆斜倚着讲桌,一丝不苟地给数着拍子,头顶的发丝也有节奏地跟着跳动。像是感觉到什么,李奕谆转过头来,本来一脸正经,看见是他,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杨润泽努力控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低头一看手机,居然忘记准备被踢出了游戏队伍。骚老头,注意点儿,鱼尾纹和法令纹都笑出来了。


    其实仔细说来,李奕谆也是正儿八经给杨润泽上过课的。大一刚入学的杨润泽懵懵懂懂跟着室友王舜禾加入了学校小有名气的乐队,微风玫瑰。王舜禾这人,不仅在音乐上颇有些天才,千奇百怪的乐器都信手拈来,在社交上更甚,开学两三个星期,就和风云的学长学姐打成一片。那时微风玫瑰好几个老乐手,毕业的毕业,考研的考研,王舜禾也不知道对杨润泽哪儿来的信心,非要拉着他去乐队面试。杨润泽拨弄了两下吉他唱了两首,只觉得手足无措嗓子发紧,拉垮得不得了,没想到乐队前辈竟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让他、王舜禾和其他几个还不错的新人先一起跟着玩玩。他便开始跟在前辈屁股后面练琴,学编曲,帮着搬鼓搬音箱,跑校内校外大大小小的演出。

    乐队也经常会请一些知名乐手、音乐人来做知识讲座、经验分享,而李奕谆是作为S市知名酒吧街知名网红livehouse酒吧Anemone的老板——小智来的。他在台上讲他之前也在S音上过学,讲他是微风玫瑰的元老,讲他无疾而终的都走散了的其他三两乐队,讲他为什么做livehouse,讲吉他,讲最后选择贝斯,再偶尔来几个贝斯笑话,两手空空对着这些小不了他几岁的小屁孩儿侃侃而谈,然后他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小孩儿。

    也是没料到慕Anemone名而来的同学们的热情,场地选了个很小的教室,可能由于本身是乐队成员,小孩儿把椅子都让给了其他人,蜷着腿缩在教室最后面的地上,旁边还竖着个扫帚和几个捏瘪的易拉罐,抱着吉他专心致志地爬格子,压根儿没听他讲话。李奕谆顿时感觉这口若悬河哇啦哇啦半天的口水都白费了,气得要多喝两口枸杞茶压压。

    后来因着李奕谆以前也在微风玫瑰的这层关系,也会找那么两个不那么黄金的工作日晚上,让乐队来Anemone唱一唱。杨润泽一般是上不了场的,李奕谆也一般不在店里驻守,但终究还是赶巧儿撞见了。

    小孩儿是临时被推上台的,紧张得路都走不好,但他又跩得二五八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舞台设计。松垮的印花白T,扎着个软塌塌的小揪揪,还漏了几绺浸了汗黏在脸上。李奕谆端了杯龙舌兰,打量了一眼面熟的小孩儿,然后就被爆裂的扫弦,沉重的鼓点,愤怒的唱腔,激得一口喷了自己一鼻子盐。这小身板儿居然玩这么硬的?但嘶吼和叫喊也掩盖不了他的好嗓子,尾音是纯粹清新的,像巧克力味的芥末,直直冲翻了李奕谆的天灵盖。

    这么一来二去,李奕谆生出些想要拐带小孩儿回家的心思,三天两头跑去S音传道授业解惑,时不时走到小家伙儿面前掉掉书袋引诱引诱,这手癖要改,这和弦走势太俗。最后没等他开口,小朋友先跑来了:“喂,弹贝斯的,你不是吉他很牛吗?带我练吉他呗?”

    小东西,你咋知道我吉他很牛的,原来当初不听课是装的,我说的每句话都记得很牢嘛。

    杨润泽脸皮薄。在一起后,李奕谆想让他退掉学校宿舍搬出来住,杨润泽拒绝得斩钉截铁,倒喜欢上时不时来他家搞个突袭,周末也常常过来赖着,美其名曰补眠。后来李奕谆就接了这个薪水微薄给吉他社每周上课的活,不知道是当老师当出了感觉,想体验生活,还是想假公济私。他明示暗示杨润泽来上课,杨润泽坐地毯上也能翘个二郎腿,扬着下巴跩跩地摇头叫他低调低调,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把杨润泽压在身下,装模作样掐着他脖子晃悠,他才憋红了个脸小声说:“ 哎呀你上课老往我这儿瞟,我不好意思。”


    李奕谆打开教室门,着急吃饭的学生匆匆从他后面挤出来,高呼智哥再见,有几个同学围过来想问他问题,他朝杨润泽抬抬下巴,示意他想想待会儿去吃什么,杨润泽沉迷手游,敷衍地应和了一下。

    “小…智哥,能不能加下微信呀…”是刚才上课站着演示的女生,看李奕谆愣了一下,又慌张地解释道,“就我最近想买把新琴,可能要咨询你一下…” 越解释越乱,女生刷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李奕谆体贴地笑了笑:“行,你扫这个二维码吧,这是我个人公众号,后台发消息我都会回的。”

    杨润泽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继续埋头游戏。


    那是张旸头一次见到李奕谆身边的杨润泽,或者说是作为李奕谆男朋友的杨润泽。在他下了李奕谆的吉他课后,在那条冲撞嘈杂的走道,太阳的斜角压得很低。

    他不认识他,而他已经认识他很久了。他看见杨润泽浑然不觉地盯着手机,男朋友被爱慕被觊觎,他似乎毫不在意,没有一丝别的复杂的情绪。他看见李奕谆礼貌地收回手机,跟着杨润泽离开,杨润泽昂着头大步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催促,“你快点儿,难得一次M记。”他看见杨润泽棒球帽下的头发乱得,发尾是往上翘的,后脑勺的是往头顶长的,额前的又是往耳后弯曲的,迎着一点薄暮的余晖,像藤蔓一般的,倔强地生长。

    而那个女生,默默地攥着手机,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不偏不倚落在张旸脚尖,张旸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见了他自己。



(3)


    张旸的名字在S音玩吉他的这圈人里,说不上多如雷贯耳,倒也是人人有所耳闻,再加上他大三上完休学了大半年,颇有些神乎其神的色彩,有说是他组了个小众乐队在跑音乐节,有说是 gap year 旅游去了,还有说他躁郁症被学校劝回家了。所以当张旸把填得鬼画符的报名表拍在吉他社社长桌子上的时候,社长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你别慌。”张旸拍拍他的肩,“听说小智这学期在给吉他社上课,我蹭个课听听。”

    于是李奕谆很难不注意到,每次上课五六分钟后,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束手束脚从后门偷偷溜进教室,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再掏出本破破烂烂的《律动大师解密》,永远迟到,从不缺席。李奕谆总感觉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他的眼神又总是失焦的,似乎越过他,交汇在很远的远方。李奕谆隐隐约约记得这双眼睛,好像也是哪个小乐队来Anemone演过一次,但他没留意,记不清了。

    李奕谆是个嘴上跑火车的,给社团兴趣班上课也不怎么备课,于是总免不了一些胡吹海侃,再被学生八卦八卦感情生活。结没结婚?有没有女朋友?不知道在哪里神游的张旸猛地抬起头,把耳朵竖得老尖。李奕谆咬了咬下唇,笑得很暧昧,他说:“谈恋爱嘛,不就是图个简单快乐。” 对女朋友的问题避而不谈,“我希望双方在这段关系里都是放松的。”

    爱情怎么会是简单快乐的?张旸嗤笑一声。在张旸的小半人生中,爱情是对邻居姐姐数年一日单恋表白被拒高烧一周的酸楚苦痛,是心软答应学妹告白转头和前女友复合的混乱与背叛,是livehouse偶然的贝斯律动的横冲直撞,午夜梦回男人突起喉结的炙热欲念,是每个夜深人静走漏的旋律和晦涩的词句。而他李奕谆活了这小三十年,居然说爱情是简单快乐,骗鬼呢。

    李奕谆和杨润泽的关系,虽然被杨润泽勒令低调,倒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张旸稍加留意,不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了李奕谆小男朋友的存在,甚至有好心的朋友直接把微信名片推了过来,他犹疑了一下,手指顿了顿,还是退出了添加好友的界面,却不小心记住了他的头像,是The Kings of Summer的海报截图,几个裸着上身的男孩在一片葱茏中纵身跃入湖面,是无尽的,浓墨重彩的绿色。

    张旸愈发好奇了。其实在那天课后看见等李奕谆吃饭的杨润泽之前,他还碰见过他几次。第一次是路过篮球场时,一个东北男生嚎了一嗓子“杨润泽你给我滚下来”,张旸敏锐地回过头,小瘦猴子骑在高个男生肩上扑腾,疯叫着去扯别人连帽卫衣的抽绳,高个男生一肘子把他怼地上佯装要揍他,他笑得喘不过气,还在那儿叽里哇啦地乱叫。男孩并不漂亮,小鼻子小眼睛,又很白,和刺目的阳光融在一起,面容模糊。有几次是在食堂,他总是和他那个脸圆圆很可爱的朋友一起,他会叫嚣着你需要减肥抢走炸鸡再把青菜扔回去,也会偷偷把土豆炖排骨里为数不多的排骨留下,他会在朋友喝汤的时候一巴掌拍人背上吓得人把汤呛鼻子里,也会每次吃完帮朋友把盘子碗筷端走一丝不苟把桌子擦干净。

    张旸一边觉得自己变态一边控制不住地成了个跟踪狂,杨润泽仿佛只活在夏日,浑身上下只有水淋淋的通透的绿色,他却更怀疑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想戳破这层绿盈盈的谎言。


    杨润泽和王舜禾在校外的黑料街吃完烧烤,天刚擦黑,懒懒散散溜达着往学校走,酒足饭饱,王舜禾开始关心起好哥们的感情生活:“我们学校最近又有人在追智哥诶…” 杨润泽敷衍地“哦”了一声,明里暗里追李奕谆的人多了去了,他想在意也在意不过来,但他还是决定给王舜禾三分尊重,例行公事地问了句“谁?”

    “好像叫什么闫以昕,吉他社的一个女生,多半是智哥课上的学生。听说她最近总去酒吧蹲智哥,智哥还请她喝了饮料呢。”

    “嘿巧了,我知道她,我上次还碰到她要李奕谆微信呢!”杨润泽虚了虚眼睛想了想,“长得还蛮可爱的。”

    王舜禾只觉得烂泥扶不上墙:“哇杨润泽,你可长点心吧!”

    杨润泽觉得他太吵了,一把揽过他肩膀,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想让他消停一会儿,刚要进宿舍楼,一个人影窜出来堵在他们面前。

    “我靠,你是你是…张旸?!”王舜禾一惊,从杨润泽手臂下挣出来,看他表情迷惑,用手怼了怼他,介绍道,“我们学校的吉他大神,柚子。”

    “啊对,嗨嗨,我是柚子张旸,我是来…” 张旸一心只想着来会会杨润泽,莽莽撞撞连借口都没想好,“呃…我是来…我们乐队民谣吉他手有事,我们最近有个演出,想请你帮下忙,润泽。”

    “啊,啊?我吗?”吉他大神找他帮忙?杨润泽奇怪地看了看张旸,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很大的缘故,他的眼间距显得很窄,总有几分神经质的愁绪,但他还是将信将疑点点头,“好呀。”



(4)


    杨润泽那天被李奕谆拎回家后就病了,断断续续低烧了大半个月,李奕谆怕他烧出肺炎,把他弄去医院,医生只说是精神压力过大,抵抗力下降,并无大碍。李奕谆其实对事发原委隐约有些猜测,但上次问杨润泽是不是张旸,他也只是眼神躲闪,缄口不言,又看他每天昏昏沉沉还要忙着期中考,就暂时按下这件事没有再提。

    但他不提,不代表这件事就翻篇了,它像横亘在他们之间透明的壁垒,如影随形。杨润泽整晚整晚地做梦,梦见他被独自遗落在失重的宇宙,没有空气,没有声音,庞大的星球压着他的脸飞速掠过,再加速飞向遥远黯淡的星系;梦见他被人追赶,在错综繁复的古堡里漫无目的地逃亡,他沿着盘旋的楼梯不断向下,却还有无数级台阶把他吸入螺旋状的深渊;更多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梦见那个女孩坠落的瞬间,倏尔而逝的黑影,太过于频繁,以至他会有些恍惚这是否真实地发生过。

    李奕谆闭着眼躺在他旁边,感觉他窸窸窣窣地翻来覆去,埋在被子里发出混沌不安的呓语。小腿因为惊惧突然弹起,直直踹在了李奕谆的肚子上,痛得他咬着牙骂了声娘。他一把抓过他的脚,入手一片冰凉,脚心却又因为发烧渗出干燥而不正常的烫,他用手捂着他的脚摩挲了几下,严严实实地揣进怀里。

    学校里风言风语还没过去,李奕谆想让他在家多休息一下,给他院系辅导员以及大大小小排练的负责人一一打了电话请假,酒吧也委托给朋友代为看管,只偶尔有重要应酬才出去,专专心心在家里陪杨润泽,洗手作羹汤,一日三餐营养搭配。

    杨润泽把额头抵在碗沿,跷着椅子,手揣在兜里小口小口喝着白粥,李奕谆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好,把买来的牛角面包放进烤箱里热了热,犹豫了一下开口和他商量:“要不考试也别去了吧,之后应该也可以补考,不打紧的。你这病反反复复的,烧还没退干净呢。” 杨润泽直起身来:“没事儿,就一理论课,一个小时的笔试,而且我…真没事儿。”李奕谆听懂了他“真没事儿”背后的意思,只好拿过围巾给他围上,一圈一圈绕得缓慢而郑重,定要把这截白生生的脖子遮得严丝合缝。杨润泽看着他下垂的眼帘,紧闭的双唇,下意识探头在他鼻尖上轻轻啄了一下。李奕谆抬头看他,叹了口气说:“我送你吧。”

    没想到考了场试回来,病情又加重了,杨润泽时不时地在那儿清嗓子,实在忍不住了才咳嗽两声,李奕谆让他多喝点儿水,他瓮声瓮气地答应,然后一抽纸一抽纸地擤鼻涕,纸巾团扔得到处都是,李奕谆虽然也不是多讲究一人,也只得跟在屁股后头给他捡。

    这天晚上杨润泽烧得厉害了起来,李奕谆睡得蒙蒙眬眬,一只手钻进他衣服往他肉上贴,滚烫,可能是图他身上凉快。他惊醒过来,拧开床头灯,看见杨润泽半个身子都在被子外面,烧得浑身通红,额头有细密的汗,鼻腔连带着喉咙发出呼吸困难呼噜呼噜的声音,黏黏糊糊。他食管细,吞胶囊容易干呕,李奕谆只好找退烧冲剂泡了水喂他,他半梦半醒地喝了,很快又昏睡过去。李奕谆打了盆热水,拧干了毛巾给他擦汗,把睡衣卷到胸口,他肤色很白,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温润的质地,皮又细又薄,沿着根根分明的肋骨擦出了一道一道薄红的印子。

    杨润泽在睡梦中难受地哼哼唧唧,李奕谆想,你难受什么呢,你折磨谁呢,如果不是张旸,你又在替他瞒什么呢?他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有杨润泽眉飞色舞和他提起张旸,有周末去接杨润泽看见他和张旸言笑晏晏地练琴,越想越生气,毛巾一下下越擦越重,李奕谆恨得牙痒痒,索性把他翻了个面。他隔着温热的毛巾抚过他一节一节的脊柱,又划过他因为过瘦支棱出来的肩胛骨,你是不是有一天也会长出你的翅膀,羽翼丰满?谁又不比谁难受呢?你要是真是个软骨头就好了,可你的骨头为什么这么硬呐?

    这么折腾完,天已经蒙蒙亮了。李奕谆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掩上门走到阳台,接起电话:“你好,我是上次留你电话的警察,我们最近查到死者有较严重的抑郁症病史,已经初步判定为自杀,谢谢你们的配合,过段时间应该就可以结案了。但死者闫以昕生前似乎一直在追求你,我们警方和家属都想和你了解一下情况,请问你最近有空过来一趟吗?”


    杨润泽发现最近李奕谆出门的次数多了起来,而他自从上次回学校考试后病情加重就被严加看管再没出过门,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是无聊得很。之前因为事发突然跟李奕谆回家十分仓促,穿的用的都是后来新买的,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了同居生活,他好多零零碎碎的东西都留在学校宿舍,他喜欢的衣服帽子鞋子,还有他心爱的Fender Custom Shop。于是他便趁李奕谆出门,偷溜回学校收拾东西,准备正式霸占他的半边衣柜。

    回到宿舍发现王舜禾也在,许久未见的小伙伴冲上来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杨润泽如实回答:“不太好。” 王舜禾贴心地安慰他说:“案子也结了,虽然大家都不好受,但抑郁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和智哥不要太难过了,快点振作起来。唉我上周还看到智哥了,他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泪沟深得隔老远都看得见。”

    杨润泽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男生?”

    “对呀,你别说,他们还真挺亲密的,智哥还搂着他肩膀呢。智哥是真的很招你们这些小男孩小女孩呀,要不是我知道你们俩…我还以为…”王舜禾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紧急刹车挽救,“不过我隔得远也没看太清…”

    杨润泽吊儿郎当地挥挥手:“啊没事儿,我回去问问他吧。”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比他自己还先猜透了他的心思,杨润泽大包小包搬到家门口时,发现太久不出门居然忘了带钥匙,只好去Anemone碰碰运气,他存了个心眼,没有发消息告诉李奕谆。

    杨润泽在离Anemone最近的路口等红灯,居然真看见李奕谆顶着他熟悉的卷毛领着个男孩走出来,还绅士地帮他撑着门。男生留着厚厚的刘海,比李奕谆矮上一截,看起来比杨润泽岁数还要小一些。李奕谆自己背着个贝斯包,手里还拎着个短一截的乐器盒,他把乐器盒递给男孩,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杨润泽心里有点怪怪的,脑海里有几百个王舜禾模拟器在嚷嚷“杨润泽你可长点心吧”“智哥不会真是恋童癖吧”“杨润泽你这次真的栽了”。他对自己坦承,或许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酸,但他还是像以前的一千次一样,第一千零一次地选择盲目相信,他撇撇嘴,隔着马路大声地耍无赖:“喂,李奕谆,我忘带钥匙了,快来救我!”

   


(5)


    杨润泽跟着张旸去乐队排练了两三次,渐渐觉着有些不对劲。张旸的乐队从配置到风格,到成员们的喜好,都完全不需要一把民谣吉他,更不用说其他成员都是久经沙场的老乐手了,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替补。他不想把疑惑藏在心里弯弯绕绕,也不想耽误大家时间,找到张旸单刀直入:“所以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个演出?” 

    “有…的呀,只不过…只不过推迟了,可能要到学期末…”

    杨润泽看到张旸脸上闪过一丝因说谎产生的羞赧,打断道:“那算了吧,我实在太捞了,短时间也练不出来,怕给你们拖后腿。” 他没有问张旸找他来的目的,他不喜欢去打探,对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但润泽…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我真的很喜欢和你一起玩音乐…”

    杨润泽觉得张旸讲话总像是从书里战战兢兢抠下来的,字斟句酌,显得扭捏却又真诚。他想了想问: “那…你能教我弹吉他吗?”  

    张旸的声音明显雀跃起来:“当然,我们可以每周约个时间。”


    于是每周五下了早八的课,杨润泽预约了个固定时段的琴房,和张旸窝在里面,练指弹,玩即兴,然后再背着琴,拎两件换洗衣服,甩着手回李奕谆家。他和张旸总是把音响开得惊天动地,网购千奇百怪的效果器搞实验,点炸鸡可乐外卖然后怪叫着唱歌,还意外发现两人都是M记的忠实粉丝。张旸还心血来潮拉他去理发店,杨润泽看着他新鲜出炉的一头卷发,觉得有些眼熟。他耐不住张旸在那里碎碎念,说什么帅哥就要烫头染头,玩乐队的帅哥更要烫头染头,让理发师给他拖在后颈的发尾染了个蓝色。

    回去李奕谆看到一把把他揽过来,饶有兴趣地玩他另一侧的头发,戏谑道:“杨小泽,你最近很叛逆嘛。” 他用指尖绕过发尾,打圈儿又放下,留下弯曲的余痕,他凑得很近,鼻息打在发梢上,像漂亮小鸟的羽毛尖颤颤巍巍,一小粒亮丽的蓝色稍纵即逝。杨润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看着他傻呵呵地笑,给他讲是他的新朋友张旸带他去的,他的新朋友是个很有意思的朋友。


    这天雨下得很大,云压得很低,琴房里昏昏沉沉的,杨润泽有些犯困,他站起来把窗户全部大敞开,雨声喧嚣着挤满整个空间,雨溅在窗沿上,也沾湿了他的T恤:“夏天要到了呢…” 张旸在旁边戴着耳机摇头晃脑,摘下耳机瞪大眼睛问他:“你说啥?” 

    “没啥,我说夏天来了。”杨润泽揉揉眼睛,夏天来了,学期末也要来了,其实他已经差不多忘了张旸口中学期末演出的事情,他们也谁都没再提起,他却突然在此刻想起这场永远不会存在的演出。他的手机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了几声,在巨大的雨声下渺远而突兀,他划开一看,都是李奕谆发来的,问他带没带伞,要不要来接,他刚点开输入栏,一通电话就打进来了:“喂,五分钟之后下楼,我从Anemone打了个车,顺路过来接你。” “哦…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还不忘问张旸带伞没,把自己包里的伞掏出来扔给他:“我今天先走了,我朋友来接我!” 然后噔噔噔地跑下楼,书包拉链拉了一半,背影都带着欢愉。

    他站在楼下,李奕谆打开出租车门,撑着伞向他走来,昏黄的天空落下大片阴影,把李奕谆的五官衬得很深邃。他挤到那把不那么宽也不那么大的伞下,走了两步一不留神踩进了水坑,他匆忙去抓伞柄,手就这么和李奕谆的手碰在一起,有一丝湿润的凉意。他悄悄挪了挪指尖,小心翼翼地握住李奕谆的手,往那边瞟一眼,看李奕谆笑得眼睛弯弯眼纹也弯弯。雨点在伞外胡乱拍打,还弄湿了他半截袖子,而他只觉得这一刻好安静。    

    上车前像感觉到什么,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发现张旸正在窗口看着他们,他的眼睛好大,眼球好黑,仿佛所有的光经过他的眼睛都被吞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隔着几层楼的距离,他竟然感到了几分黯然和忧伤。


    当天晚上回去,杨润泽刷到了张旸的一条朋友圈,竟然是一则希腊神话。“美神阿芙洛狄忒至爱的美少年阿多尼斯,在狩猎时被阿芙洛狄忒的情人战争之神阿瑞斯所杀害,阿芙洛狄忒的泪洒在他胸口的伤处, 汇着鲜血随风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微风玫瑰。” 他还写道,“所以Anemone, 又叫 Wind Flower, 因为风带给它生命,让它盛放,又很快吹走它的花瓣,让它死亡。”[1]

    Anemone, 杨润泽也不是没有好奇过为什么李奕谆要给他的酒吧取这么个拗口又狗屁不通的名字,但总是懒得提这么一嘴,想想就忘了,原来Anemone就是微风玫瑰呀。李奕谆开的酒吧,李奕谆组的乐队。他一下全都明白了,张旸为什么来找他,为什么骗他有个不存在的演出。他虽然平时看着没心没肺,总是傻不拉叽地笑出一排牙齿,对很多复杂的感情不清不楚似是而非,但有时候又灵光得很,他眼前闪过张旸落寞而深幽的眼神,觉得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其实李奕谆隔三差五地会来接杨润泽回家,帮他背吉他,或是帮他拎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一半是衣服,一半是零食。杨润泽话少嗓门也小,李奕谆总爱偏过头盯着他,听他搜肠刮肚蹦出几件好玩的事,专注又温柔。但那个雨天之后,张旸再也没见李奕谆来过。他不确定杨润泽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杨润泽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他们的聊天里也从来没出现过李奕谆。

    他有些慌了,甚至有种空落落的恐惧漫上来,他向来不擅长独自消化这些情绪,最后还是把杨润泽拽到琴房顶楼的天台,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之前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我确实有双相情感障碍…”

    他倒也不是想获取同情,他只是怕他们之间秘密太多,不安地想抓住点什么。见杨润泽没吭声,又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他:“那...你不介意吗?”

    天台的风很大,但夏天的风再大也不会让人感到凉爽,杨润泽长长的发尾在风中凌乱地飞舞,之前染的蓝色已经褪了许多,不再是扎眼的明亮,像换季成熟即将脱落的孔雀翎,蒙着一层脏脏的浅灰色。杨润泽撑着低矮的围墙,习惯性地虚了虚眼睛,侧过头看向远处,他其实听懂了张旸想问什么:“我不知道…我怕你看到难受,就没让智哥再来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声说:“这也不是你的错。” 

    得双相不是,喜欢李奕谆也不是。



(6)


    这件事似乎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年轻生命的非正常死亡固然是轰动的,日后偶然被提起也会心有余悸,但日子总是向前过的,闫以昕这个名字渐渐被淡忘,却也在有些人心中扎下了根,穿透肺腑,鲜血淋漓。

    杨润泽也开始回到学校上课,大三的课不怎么多,主要是准备期末的各项汇报表演。他仍住在李奕谆家里,排练晚了就在宿舍住下,甚至有时会在图书馆呆一会儿,翻两页理论教材,抠一会儿手机,磨磨蹭蹭才回家。他不敢承认,他其实有些怕看见李奕谆表面的淡定下没掩饰好的疲惫和焦头烂额。他向李奕谆问起在Anemone看见的那个男孩,李奕谆只说是朋友的弟弟要申请国外的学校,他帮忙给小孩补习乐理知识。

    杨润泽再次见到张旸是在放寒假前一天,考完试的学生都离校回家了,学校里有些冷清。张旸还是站在宿舍楼下等他,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他看了张旸一眼,把他带到宿舍,门还没关上,张旸就有些着急地说:“对不起。”

    杨润泽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事发三个月以来,他一直试图找到张旸,但张旸本就办了休学,像他突然的出现一样,又突然地消失,根本无从找起。他烦躁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把行李箱从床底拖出来摊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无助地蹲在行李箱面前,不知道该往里面装点什么。他用手指抵了抵眼镜架,几滴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砸下来,然后像压抑了太久太久再也忍不住了似的,眼镜扯到一边,把脸埋进手肘崩溃大哭起来。

    张旸看见他的背脊无法控制地抽动,蝴蝶骨撑起微小的弧度,在模糊的呜咽中,听见他说:“我那天在楼下听到了你的声音,听到你们在吵,听到你骂她贱,然后她就跳下来…警察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是不是你…”

    “我觉得我是知道你的,你不会的,怕说出来毁了你。但我又怕,又怕真的是你。”

    他还在哭,蜷成一团,声音断断续续,有些语无伦次。张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缩紧了,他向前挪了一步想把他扶起来,却又被他全身笼罩着的痛苦怔住了。他只好坐在床边,缓慢地张口: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小智的酒吧,我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喜欢小智。每次小智一出现她就往上贴,然后在小智的公众号评论一些很露骨的话,所以我才去找她,问她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她说她知道。我说她贱,当然了,我也一样贱。”

     张旸的表述很冷静,甚至残酷,像在进行一场毫厘不差的自我解剖的手术,把他的内里全都挖出来给你看。

    “我有时候会觉得她是另一个我,我们有差不多的病,我们精神上承受着同样的折磨,她说爱是占有,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喜欢的人,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可我觉得吧,爱的美感往往在于爱而不得。”

    “我只能说,我没有推她,但我肯定伤害到她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罪。”

    他看了一眼还在小声抽噎的杨润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好站起来推开门,像事发当日一样,再次仓皇逃离。


    杨润泽突然有些想念爸爸妈妈还有家里的小狗了,他买好回家的机票,才想起本来说好要和李奕谆一起在S市过年的,他有些愧疚地去和李奕谆讲,李奕谆表示理解,说正好他最近有很多事要忙,可能没办法好好陪他。

    除夕夜杨润泽把肚子撑得圆滚滚摊在客厅陪爸妈看了会儿电视,然后早早回房间窝在被子里给李奕谆打视频,那边很快就接了,但他找了半天李奕谆的脸屏幕还是漆黑一片,才发现被切换成了语音:“润泽,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

    “我现在在外面有点儿事,我待会儿给你打过来。”

    “喔…”杨润泽把尾音拖得老长,有些不情愿地把手指挪过去挂断,电话那边很热闹,他听到电流远处有人在叫李奕谆,“小谆,还带这么多礼物呀,快来吃饭吧”。他去李奕谆爸妈家吃过饭,这明显不是他爸妈的声音。

    窗外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在屋里映射出一瞬明亮的淡蓝色,又很快归于黑暗。杨润泽翻了个身,拿被子捂住耳朵。新年快乐,李奕谆。


    春节过后杨润泽又回到了S市。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李奕谆说要带他去见一个人,他看着车开去的方向,心里隐约有些预感。

    果然,在机场的国际出发,杨润泽又见到了那个厚刘海的男生。李奕谆亲切地拍了拍男孩肩膀,介绍道:“这是闫永强,之前在我这里补课,强哥真是个小天才,青出于蓝,我也没什么好教的。”

    又把他揽过去:“这是润泽,我和你提起过的,我男朋友。”

    杨润泽把他搭肩上的手扒拉下去,但又偷偷笑得很臭屁:“你很怪诶,肉麻得要死。” 

    闫永强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似乎鼓足了勇气说道:“真的很谢谢你,智哥。这段时间帮我补课,还来看望我爸妈。感情的事本就强求不来,我姐姐那件事也不该怪你。我走啦,再见,后会有期。” 李奕谆帮他整理了一下行李,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闫永强,闫以昕。

    杨润泽在闫永强转身之前小声说:“我们也抱一下吧。” 闫永强有些莫名,但还是欣然伸出手。杨润泽凑过去,把手轻轻搭在他背上,头轻轻搭在他的颈侧,闫永强硬剌剌的头发蹭过他的耳朵,他看见玻璃的机场幕墙外,又一架飞机在天上划过一道浅浅的尾迹。有好多事,闫永强可能都不会知道,而他的好多歉疚,同情,难过和感慨万千,也大都不会说出口。


    送完闫永强,李奕谆七拐八拐开到了一个公园,说他以前住这儿附近的时候经常来公园里散步,公园里有一个很大的活水湖,连接着一条河流,水从河里注入,又被河水带走,湖上仍保留着现在所剩无几的手划船。

    杨润泽听他提议要划船,赶忙摇头:“你这什么老年人爱好?”

    李奕谆捏捏他的手臂,晃了晃:“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就是要多出来走走,锻炼锻炼。”

    杨润泽被强行绑到船上,很快就口是心非地欢快地荡起了双桨。阳光明媚,他抬起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是久违了的春天。

    快到湖心的地方,一截枯死的树干突出地露在湖面外,树干周围水很湍急,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他们俩谁都没留意,船直直地就撞了上去,撞得倒也不重,但船身晃了两下就把还在张牙舞爪的杨润泽掀进了水里。他慌了一下,湖虽然踩不到底,但也没有多深,他倒是会水,扑腾了几下,李奕谆一手撑在船沿,一手把浆递给他,一把把他拉上来。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杨润泽抹了一把脸,又在身上摸了摸,惊呼:“完蛋了,眼镜和钱包都掉水里了!” “你还想怎样?算了呗。”李奕谆有些后怕又有些好笑地叫他坐好,拿自己的外套给他擦了擦脸和头发,然后给他披上,问他:“你怕吗?”

    “我会游泳的好吧,这有什么好怕的。”杨润泽一脸得瑟,好像眼前这个形象全无的落汤鸡不是他一样。

    李奕谆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换了语气,半真半假地问道:“你怕过吗?”

    杨润泽抬起头来,他散光很严重,平时不戴眼镜总显得眼神涣散。但此时他细细的眼睛向李奕谆看过来,黑黑的瞳孔却很分明。

    “我没有。”

    他虽然一开始不知道李奕谆背地里帮闫永强补课,帮助闫家渡过难关,替他偿还他的罪过,给他救赎,虽然也会郁闷也会有醋意,但他从没有害怕过。他的盲目相信不是没有道理的,杨润泽更像小动物,对人类复杂的情感有天然的屏障,却又有本能的精准的直觉。他知道李奕谆懂他的矛盾和坚持,煎熬和愧疚。

    李奕谆有些惊讶:“其实有些时候我会怕。”

    你怕什么?杨润泽歪着头想了想,说:“其实,张旸喜欢的是你诶。”

    “嗯,我大概能猜到。但我还是会怕。”

    怕误解,怕渐行渐远,怕失去。

    其实李奕谆从来不是个简单快乐的人。在李奕谆眼里, 爱不是简单快乐,爱是患得患失,是占有,是胆怯,是慌张。

    而对杨润泽来说,爱是天赋,是勇敢,爱就是爱,爱也只是爱。


    回家的路上发现家门口新开了家花店,李奕谆让他等一下就跑进去,杨润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被晾在外面。过了一会儿李奕谆出来递给他一束花,咬着半边嘴唇笑,让他猜花的名字。杨润泽抱着花,低头闻了闻,胜券在握地笑说:“我知道,它叫微风玫瑰。”

    纤细柔软的花茎盛着小小的白色的花朵,伶仃的单层花瓣迎风摇曳,像在引颈期盼着什么。[2]


       

(7)


    杨润泽不知道的是,李奕谆后来去找过张旸。去劝他自首,去给他讲故事的完整版本,讲闫以昕的家庭,讲杨润泽因为他承受的一切。

    张旸想,润泽看起来并没有怎么吃过生活的苦,他的灵魂轻盈而欢快,他的头发硬硬的,骨头软软的。但是他和小智,或许都没有杨润泽勇敢。


The End.





[1] https://www.valentine.gr/mythology1_en.php 原文为:It is said that that the wind which blows the blossoms open, will soon afterwards blow the petals away; so it is called the Anemone, or Wind Flower, for that which brings forth its life, ends it.

[2] https://zh.wikipedia.org/wiki/欧洲银莲花


壶艳冰

新人定律

焉栩嘉×张颜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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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地址和电话都发给你了,钥匙在颜齐那儿,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我打车,应该不太远。”

“OK,那祝你生活愉快,有事联系。”

“谢谢,bye。”


焉栩嘉站在洛杉矶街头,他即将在这里开始四年的大学生活,马伯骞今年毕业决定回国发展,退租了house,把跟他一起合租的室友推荐给了他,房子地理位置不错,拎包入住。焉栩嘉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地址递给司机,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hello?”

“你好,我是...

焉栩嘉×张颜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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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地址和电话都发给你了,钥匙在颜齐那儿,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我打车,应该不太远。”

“OK,那祝你生活愉快,有事联系。”

“谢谢,bye。”

 

焉栩嘉站在洛杉矶街头,他即将在这里开始四年的大学生活,马伯骞今年毕业决定回国发展,退租了house,把跟他一起合租的室友推荐给了他,房子地理位置不错,拎包入住。焉栩嘉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地址递给司机,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hello?”

“你好,我是焉栩嘉,请问你是张颜齐吗?”

“啊你好,我是,你已经到了吗?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外面,大概还有20分钟到家。”

“我也在路上,还有一会儿,不着急。”

焉栩嘉挂了电话,在距离目的地大概1公里左右的地方让司机停下等他一会儿,这里有连锁超市和便利店,他今天出门前把充电器落在了酒店。

便利店门口站了一个瘦高的青年,刘海长长的遮住眼睛,耳朵上挂着耳机,手上提着两大袋子东西,显然是刚从超市出来。焉栩嘉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见亚洲面孔,他猜测应该是个挺高冷的日本人,在便利店买烟,进门的时候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悄悄瞥了一眼,那个青年结账的是一本电影杂志。焉栩嘉回到车上,出租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跟他闲聊,他们超过了一辆自行车,焉栩嘉下意识回头看,是刚刚在便利店的青年,两边把手各挂一个口袋,感觉车子都有些摇摇晃晃。

等到了目的地焉栩嘉卸下行李,看着眼前这幢绿色的房子,拿出手机确认,然后上前按了门铃,果然还没回来。焉栩嘉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机,没等多久一辆自行车停在自己身前,他抬起头的时候有点惊讶,那个“日本人”也愣了一下。

“你是…”

“我是…”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张颜齐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摸出钥匙开门,站在门边让焉栩嘉先进去。

“谢谢,我也刚到。”

张颜齐一个人住活得挺随意,为了迎接新室友特地做了大扫除,看着除了一排可乐和巧克力什么也没有的冰箱觉得着实有点糙了,就想着去采购点东西好歹留个好印象,没想临阵磨枪还被撞个正着。

“你的房间在楼上,就是之前Victor那间,我打扫过了,钥匙在桌上。”

焉栩嘉道过谢上楼,发现张颜齐帮他把行李箱也提上来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

张颜齐带着焉栩嘉熟悉了一下环境,留他一人收拾行李,自己下楼去整理那两大袋子东西。等焉栩嘉收拾好下楼,张颜齐刚好也整理完,手上拿着给焉栩嘉准备的洗漱用品。

“这给你,我今天买的。”

“谢谢。”

“还有……”

张颜齐摸了下鼻子,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Victor应该已经告诉过你,那个…我是gay。”

焉栩嘉想起来,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主动把手伸过去,

“当然,很高兴认识你。”

张颜齐愣了一下也笑了,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

“Victor说我们同一所大学,我大三,学电影。”

“我学心理。”

“cool。”

 

2.

张颜齐比焉栩嘉想象中健谈得多,至少跟他第一印象中不太好接近的日本人形象相去甚远。开学那天张颜齐带着他在附近车站等校车,告诉他有辆自行车会方便一些,如果焉栩嘉有驾照,买车可以让马伯骞推荐渠道。

他们上下课时间不怎么能凑得到一块儿,偶尔一起出个门,其余时间基本只在家里能见面。焉栩嘉发现虽然张颜齐非常贴心,他们相处也很peace,但张颜齐始终跟他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他有点费解,如果是因为取向的关系,他完全不在意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排斥吧。当初马伯骞极力推荐焉栩嘉租这间house,除了这临近海滩风景非常不错,还有“Yoroll是个很有趣的人”,但似乎张颜齐有趣的那一面暂时还不向焉栩嘉开放。

北京时间24:00整,马伯骞接到焉栩嘉的电话,焉栩嘉向他发出了灵魂提问:“张颜齐是不是不太喜欢我?”电话那头马伯骞叹了口气,一周前他接到了张颜齐的电话,此刻他向焉栩嘉转述了张颜齐的原话:“焉栩嘉好像有一点点高冷来着。”

“…我有吗?”

“颜齐以为你们见面的时候你会说hey yo然后跟他击掌的。”

“……”

“你一点也不hiphop。”

焉栩嘉默默挂了电话。

 

这段友好礼貌的室友关系的转折发生在9月下旬的一个晚上,那几天张颜齐一直在写剧本,晚上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周六整个上午张颜齐的卧室门都关着,下午焉栩嘉要跟新认识的朋友聚会,出门前他敲张颜齐的门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餐,里面传来一个不太精神的声音,

“不用了谢谢。”

“那我走了。”

“好,玩得开心。”

晚上焉栩嘉回来已经快9点钟,张颜齐的房间大门依然关着,焉栩嘉犹豫着要不要去敲个门的时候门开了。张颜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来,像一缕游魂飘进了厨房,翻找一阵之后空手回到客厅,又开始在茶几上翻找,完全忽略了站在一旁的焉栩嘉。他看上去有些着急,把茶几翻得一团乱,然后直直地栽倒在沙发上。焉栩嘉被吓了一跳,他走近才发现张颜齐脸色白得不正常,急忙把他扶起来。

“你没事吧?你在找什么?药吗?”

张颜齐有点迷茫地看了焉栩嘉一眼,表情开始变得委屈,他声音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巧克力,为什么,一块都没有了啊!”

焉栩嘉松了一口气问他:

“你今天吃东西了么?”

张颜齐摇摇头又点点头,

“吃了半块巧克力。”

焉栩嘉从冰箱里拿了瓶果汁给张颜齐喝,又找到半袋饼干递给他,结果张颜齐并不领情,抱着果汁喝了一小口,坚持要吃巧克力,这一个月的礼貌客气荡然无存,任性得像他那个大洋彼岸的小学生弟弟。

“我去帮你买,你在家等着我,至少把果汁喝掉。”

张颜齐点点头,重新窝进沙发里。焉栩嘉转念一想要是还没等他回来这家伙就饿晕了怎么办?他倒回来拉起张颜齐往外走,决定骑张颜齐的自行车载他一块儿出门。

路灯不算亮,左侧是海滩,夜晚能听见阵阵海浪声,张颜齐饿得没力气,撑了一小段路就把头靠在了焉栩嘉背上,也顾不上这样的姿势是不是过于亲密,路上会不会有喝醉的男人看见了对他们骂脏话。焉栩嘉觉得张颜齐比想象中更轻一些,自行车被蹬得飞快,张颜齐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抓着焉栩嘉的衣角。

“巧克力有那么重要吗?”焉栩嘉迎着风问,靠在他背后的脑袋轻轻点了两下,像隔着T恤挠痒痒,焉栩嘉就笑了,

“幼稚。”

短短两个字被风吹到张颜齐耳边,吹得他有点脸红。

 

3.

焉栩嘉发现自从他救了张颜齐一命,有些东西就开始融化了,从心理学上讲,这是一种信任开始的表现。张颜齐会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看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玩滑板,还会把他们小组拍摄的短片给焉栩嘉看,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嘉嘉。焉栩嘉觉得张颜齐怎么那么像小狗啊,喂食就摇尾巴,以后要多喂喂。

十月底张颜齐跟班里的同学去拍摄,回来的时候愁眉苦脸,说是把镜头摔坏了,抱着相机一个劲儿叹气,恨自己手残,吃饭的家伙都能摔。这几个月他在网上接了几个广告单子,赚了点钱要当生活费,买镜头生活水平又得下去了,张颜齐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个兼职。

兼职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princess pizza,张颜齐就是那个princess,穿充气的人偶服,胖胖公主发传单。焉栩嘉去捧过两次场,张颜齐气鼓鼓的,笨拙地赶他走,

“来也没用,我又没有提成!” 

洛杉矶白天不算凉快,穿着人偶服站几小时免不了出一身汗,晚上温度降下来,骑车回家衣服被冷风吹干,这么几天后张颜齐终于连打三个喷嚏,感冒了。焉栩嘉把感冒冲剂兑好了放到张颜齐手里,问他要不要场外求助。张颜齐端起杯子一口闷下去,打了个嗝,倒在沙发上对焉栩嘉摆手,哑着嗓子说:“小齐公主,不可以泄气。”

第二天张颜齐穿上人偶服上班,惊讶地发现旁边多了一个骑恐龙的焉栩嘉。焉栩嘉笑着对他挥挥手里的传单,指指身后的店招,

“dragon burger。”

“what happen?”

“勇者斗恶龙,救驾。”

张颜齐快感动哭了。

 

4.

临近期末,焉栩嘉和张颜齐都要为这一季的考试做准备,生活忙碌起来,焉栩嘉泡在图书馆,张颜齐出门拍摄不怎么着家,难得有个周末,张颜齐为了答谢焉栩嘉帮他的兼职生涯提前结束,决定请他去吃大餐。回家的时候俩人选择打车到超市,买一些吃的,然后慢慢散步回家。

“嘉嘉,下星期我有一个朋友来洛杉矶,我可以邀请他来家里玩吗?”

张颜齐把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看上去有些局促,这应该是除了学校的朋友外,张颜齐第一次让焉栩嘉踏进他的生活。

“他叫夏之光,光光是我来洛杉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张颜齐来洛杉矶之前在贴吧发过一个贴子,希望能认识一些留学生朋友,夏之光是那会儿回复他最快最热情的。那时候夏之光在洛杉矶学舞蹈,随后被舞团看中招走,四处巡演,这次也是途经洛杉矶,跟很久没见的张颜齐见一面。焉栩嘉把提着的袋子挂到手腕上,一只手扯出张颜齐藏在卫衣口袋里的手,跟他重重地击了个掌,

“热烈欢迎!”

周日中午张颜齐去车站接夏之光,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焉栩嘉有小组学习还没回来,夏之光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东西,那玩意儿用红布包了好几层,他一层一层剥开,里面竟然是一尊观音。夏之光四处转了转,决定把观音放在玄关。

“夏铁钢,这礼太大了吧!”

“乖,我特地给你请的。”

张颜齐喜欢男人这件事夏之光是知道的。大学期间张颜齐交往过两个男朋友,都是可爱脸蛋小奶狗,结果一上本垒全员猛男,他本来野心勃勃要当个1,被现实逼成了0.5,还剩0.5在挣扎。

“人家找1大海捞针似的,哪像你不劳而获。”

张颜齐一听就丧气,这又不是他想要的。夏之光送佛送到西,电子蜡烛供盘都备好了,他拉着张颜齐语重心长道:“虽然咱们相信科学,但有些事就像你看人的眼光,不能用科学解释。所以,心诚则灵。”

张颜齐觉得有道理,去冰箱里拿了个西瓜恭恭敬敬地供在了盘子里,夏之光目瞪口呆说不必,张颜齐双手合十拜了拜,心诚则灵,心诚则有零。

下午4点多焉栩嘉回来,前一天张颜齐说在家煮火锅,他还顺道去超市买了菜,正要把钥匙往玄关上放,抬头就见一尊观音慈眉善目看着他。夏之光听见动静过来打招呼,他自来熟,指着那尊观音向焉栩嘉介绍,

“给颜齐找对象呢。”

焉栩嘉嘴角扯了一下,张颜齐冲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菜:“别听他胡说。”

张颜齐在厨房洗菜,焉栩嘉靠过去洗手,用手肘碰了一下张颜齐,

“诶,菩萨也吃瓜吗?”

张颜齐手里攥着白菜叶子,眼神特别诚恳,

“吃啊,又不是肉。”

焉栩嘉没话说,拿了饮料回客厅招待夏之光,夏之光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问他想不想听齐齐的趣事,焉栩嘉看了一眼厨房,说都是朋友,加个微信吧。

 

4.

吃火锅是个很妙的选择,三个人都很久没有吃到这么让人感觉踏实的饭,吃完谁也不想收拾,一致决定明早再说。夏之光和张颜齐睡一屋,看焉栩嘉脸色有些微妙,夏之光又过去搂他肩膀,

“铁汁,我们都是铁汁,躺一起叙叙旧。”

“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我知道,”张颜齐洗澡去了,夏之光拉着焉栩嘉在沙发上坐下来,“我们齐齐吧,挺敏感的,刚搬来那会儿他室友还是谁?哦马伯骞。”

当时张颜齐刚到洛杉矶没多久,又跟男友分手,从合租公寓搬出来在夏之光的公寓睡沙发,他们俩学校离得远,张颜齐打完工回去得晚,早上要早起,精神状态一度不太好。学期中不好找房子,要么贵要么远,为了来钱快点,张颜齐换了一份酒吧的兼职,结果前男友追过去上演狗血求复合大戏,拖着张颜齐就差用酒浇头,酒吧里有起哄的有骂脏话的,张颜齐听不见,他只知道自己工作得丢了。那时候是马伯骞把他带走的,后来发现是同一所学校的学弟,就问张颜齐要不要跟他合租。马伯骞那阵子留着黄粉相间的寸头,特别潮特别不羁,张颜齐紧张兮兮地拒绝说学长我是gay,马伯骞二话没说拉着他躺一张床上聊了整宿。

“所以马伯骞真挺牛的。”

焉栩嘉沉思了一会儿,拍拍夏之光的肩上楼,他觉得马伯骞有够hiphop的。

 

晚上夏之光跟张颜齐躺一起聊天,问他觉得焉栩嘉怎么样,张颜齐连忙摆手,

“铁汁,铁直,弟弟一样的存在。”

“可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点意思?”

“不可能,你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败在这种脸蛋儿上了好吧。”

夏之光哈哈大笑,张颜齐捶他一拳让他别扰民。

第二天夏之光要回去跟舞团汇合准备前往下一站,走之前从包里摸了两张票递给张颜齐,

“对了,平安夜我们舞团有很厉害的表演,在旧金山,如果你们有时间可以过来玩。”

张颜齐拿着票看焉栩嘉,去旧金山得开车。焉栩嘉把票拿过来看了看问张颜齐:“你想去吗?”张颜齐很期待地点点头,焉栩嘉把票收进口袋,

“那就去吧。”

 

5.

平安夜前一星期张颜齐开始兴奋,拿着手机跟焉栩嘉讨论出行安排,定什么酒店。他们租了一辆车,规划了3天2夜的行程,23号早上出发,沿着1号公路前行,下午抵达赫斯特城堡看日落,晚上在卡梅尔小镇落脚。张颜齐一路上眼睛都是亮的,相机被他拍到没电,平安夜上午他们睡了个懒觉,午饭后悠闲地出发,下午抵达旧金山。

夏之光要跟着舞团彩排,张颜齐又拉着焉栩嘉出去疯玩了一下午,在表演开始前匆匆赶到剧院。他们坐在第二排,张颜齐拿着相机蠢蠢欲动,焉栩嘉看他坐立难安的样子,用眼神询问他,张颜齐靠过去小声说:

“我怕相机举起来挡到后排的人,可是我想给光光拍照。”

焉栩嘉回头看了看后面,按着张颜齐的肩膀往下压,让他的手肘撑在自己腿上,

“拍吧。”焉栩嘉低下头在张颜齐耳边说,声音沉沉的,叫张颜齐耳朵发热。

 

晚上七点半演出结束,张颜齐和焉栩嘉加入了夏之光他们舞团的聚餐,张颜齐拍的照片大受好评,被舞团要走了好几张做宣传照。告别夏之光后张颜齐问焉栩嘉可不可以步行回酒店,他还想逛逛。街上人很多,圣诞节氛围浓厚,张颜齐拉着焉栩嘉和街头的圣诞老人合照,走之前圣诞老人给了他俩一人一只装着小礼物的圣诞袜。张颜齐拉开袜子,里面有一块圣诞树形状的巧克力,他兴奋得大叫:“嘉嘉,圣诞老人是真的,他知道我喜欢什么!”焉栩嘉打开自己那一个,里面也是块巧克力,他把袜子塞进张颜齐怀里,装作不开心的样子,

“你花钱雇的吧!”

张颜齐大笑着拖焉栩嘉走,他说可惜旧金山不下雪,洛杉矶也不下雪,说完没多久就开始下雨,张颜齐急忙把相机收好护在怀里,问焉栩嘉自己的嘴巴是不是开了光,焉栩嘉说要是他给菩萨供的不是西瓜搞不好下的就是雪了。

路上的行人都加快了脚步,只有圣诞老人笑容可掬,不慌不忙,给每一个愿意为他驻足的人一份礼物。张颜齐一手抱着相机,另一只手被焉栩嘉拉着跑进匆匆的人群中,穿过车水马龙和城市霓虹。

 

6.

俩人湿淋淋地回到酒店,焉栩嘉拿了张毛巾丢到张颜齐脑袋上催他洗澡,张颜齐蹲在地上,坚持要先看看相机里的照片。

“你先去。”

“我洗完你马上去啊,感冒了明天就不载你回去了。”

焉栩嘉凶巴巴的,张颜齐连连答应,头都不抬一下。焉栩嘉洗得飞快,擦着头发出来抓人,张颜齐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仰着头看他。焉栩嘉穿着酒店的浴袍,把头发撩到了后面,整个人看上去凌厉了些,张颜齐都能想象到再长几年,焉栩嘉那种成年人的轮廓更加清晰,带点压迫性又让人无法拒绝的样子。

“干嘛?”

张颜齐举起相机对着焉栩嘉拍了一张:“帅。”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你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no offence。”

焉栩嘉把手心向外举起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张颜齐愣在原地,整个人都要不好了。3秒后张颜齐飞也似地冲进了浴室,焉栩嘉还没来得及笑,浴室门被打开了,

“上面那个,”张颜齐捶捶胸口,“respect。”

焉栩嘉跟他做了同样的动作,“respect。”

 

圣诞节中午跟夏之光吃过午饭,张颜齐和焉栩嘉就启程返回洛杉矶,张颜齐把昨天拍的照片冲洗出来送给夏之光当做圣诞礼物,夏之光送给他们一瓶包装很可爱的香槟。因为很久没开车,张颜齐在高速公路上开了一段过瘾,到休息站再换回来。

“太棒了,如果下雪就完美了,我家那边也不太下雪。”

焉栩嘉笑笑说下次开远点,开到有雪的地方去。张颜齐没接话,这场雨下了一整晚没有要停的趋势,他把头靠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雨,车载蓝牙连了他的手机,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大概是哪一部老电影的插曲。洲际公路望不到头,焉栩嘉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张颜齐,觉得就一直这样开下去也挺好的。

快到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一头麋鹿突然从公路边窜出来,焉栩嘉踩了急刹,张颜齐因为惯性脑袋在车窗上撞了一下,下意识抓紧了焉栩嘉的手臂,那头鹿也不怕人,停在公路上看了他们一眼得意地跑走了。张颜齐脑子还懵着,但是一直轻轻拍着焉栩嘉的手臂安慰:“不怕啊嘉嘉,它赶着上班呢。”焉栩嘉重新发动车子,扭过张颜齐的头仔细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大碍后那只手就顺势把张颜齐牵住了。

 

7.

晚上8点他们到家,简单收拾后俩人回自己的房间,张颜齐打开笔记本,想整理照片但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焉栩嘉牵了他一路,他不敢细想这代表什么,可又几乎确定这代表什么。10点左右焉栩嘉敲响张颜齐的门,问他睡了没,要不要吃夜宵,张颜齐抹了把脸,该面对的逃不掉,还是把门打开了。

家里没剩什么吃的,焉栩嘉烤了几片吐司,煎了两个蛋,把番茄酱递给张颜齐。张颜齐其实不太饿,但他觉得不吃也挺尴尬的,现在整个氛围就挺尴尬的,焉栩嘉欲言又止,张颜齐找不到话开头,瞥到茶几上夏之光送的那瓶香槟,问:“喝吗?”焉栩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喝吧。”

张颜齐不想嚼蜡似的嚼吐司,主动去洗杯子倒酒,俩人先干杯,很默契地仰头喝尽。焉栩嘉喝完之后那个表情让张颜齐确定他不太能喝,但焉栩嘉倒酒挺积极,马上又给续上了。

“慢点喝,大排档似的。”

焉栩嘉都开始上脸了,张颜齐看他又想一口闷,拉了他一下。他们静静地喝了一杯,焉栩嘉终于开口了,

“张颜齐,你站起来一下。”

张颜齐不明所以,但还是站了起来,焉栩嘉上前两步把他抱住了,头埋在他肩上抱了有一分钟,然后抬起头盯着他,在张颜齐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亲了上去。这个吻张颜齐不太好评价,只能说焉栩嘉不仅不会喝酒,还不会接吻。焉栩嘉回味了一会儿,又亲上去,张颜齐推了他一把:“你他妈拿我试呢!”焉栩嘉红着脸喃喃道:“试,我们试试。”

张颜齐不想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他是喜欢焉栩嘉,但那顶多算暗恋,明年毕业一回国,再喜欢都会慢慢忘记,焉栩嘉才18岁,吻都不会接,能试个屁,何况这很有可能就是个误会,连焉栩嘉自己都没发现的误会。

“张颜齐你怂不怂啊,你明明就喜欢我。”

这一句话把张颜齐用来说服自己的言论击个粉碎,焉栩嘉还在红着脸念叨你明明就喜欢我,我感觉得到……张颜齐发现原来传说中直男的自信也不全是盲目自信。他脑子里面噼里啪啦炸出很多想法,挤得脑子要爆炸,索性端起酒瓶灌了几口,平静了,自己也才21岁,凭什么要处处为他人着想,去他妈的,后果自负。张颜齐提着瓶子看窝在沙发里碎碎念的焉栩嘉,很好得逞的样子,玄关处隐隐亮着红光,菩萨显灵。

 

灌酒是一门学问,灌好了是软骨散,灌不好是大力丸,张颜齐这一门课肯定不及格,至少焉栩嘉把他双手举过头顶压住的时候,他确定地想。

“等等,你…有没有经验?”

没有,张颜齐自己在心里回答了。焉栩嘉皱了下眉,很理直气壮地说:“of course,”

张颜齐眼睛亮了一下,下一秒三个字母让他的希望彻底破灭,“not。”

他努力挣脱出一只手在床头柜里摸索,抓出一把东西丢到焉栩嘉面前,然后几近绝望地叹了口气,

“听我指挥。”

 

8.

焉栩嘉当然不可能听他指挥,张颜齐咬着被子的一角,熟悉的感觉,年轻人的横冲直撞,还是自己挖的坑,张颜齐的第三次败北。

第二天也是带着熟悉的酸痛感醒来,张颜齐勉强撑起身,焉栩嘉坐在床边,背影看上去异常可怜,很显然是要烟不会抽,要酒喝完了。听到身后的动静焉栩嘉转过身,手上拿了一杯牛奶,默默递给张颜齐。

“就当是一场梦。”

“醒了以后还是很感动。”

焉栩嘉下意识接了一句,张颜齐气得朝他砸了个枕头,

“草,我说真的!”

张颜齐抱着头,头发被自己揉得一团乱,

“我这算什么啊,菜鸟驿站吗……”

他醒来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块试验田,被人用各种方式开垦,耕种,但是学生总会毕业,开花结果都有期限,循环往复望不到头。尽管张颜齐小声逼逼,焉栩嘉还是听清楚了,他想摇着张颜齐的肩膀问我的鸟真的那么菜吗?但他的气势是昨晚张老师给他灌出来的,张老师教他知识他不学,现在大概是要被开除了。

“真的,不舒服吗?”

焉栩嘉小心翼翼地问,张颜齐如实回答,

“差劲。”

 

张颜齐从浴室出来后脸色有些苍白,坐在餐桌前跟焉栩嘉一起吃家里剩下的吐司,食不知味,但要果腹。他做了一下思想建设,貌似无所谓地开口,

“你就当约错了人,实在不行当被狗咬了一口也行。”

“你什么意思张颜齐。”

张颜齐一时半会儿组织不好语言,低着头装作看不见焉栩嘉捏得死紧的拳头,再抬头的时候他表情也冷淡了一些。

“焉栩嘉,这很正常,成年人不必把自己束缚在某些框架里,我们都喝多了。”

“你喜欢我吗?”

焉栩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张颜齐喝了一口牛奶,觉得还是需要一点酒精。

“喜欢归喜欢,但是明年我就毕业了,很大概率我不会再继续读研究生,我不能承担学费和生活上的开支,我需要考虑现实的问题。”

焉栩嘉没做声,张颜齐庆幸焉栩嘉的好教养没有让他直接说出我有钱我养你之类的鬼话。

“你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不现实,你没有安全感,你不认为我能陪你走多远,你为我留下来,不划算。”

这话算不上难听,但是每一句都把张颜齐扎得生疼,他不敢看焉栩嘉的眼睛,心理学实在是一门卑鄙的科学,这才学了一学期,再学两年焉栩嘉估计能把他看个对穿。

“张颜齐,你把我当小孩子。”

焉栩嘉说完后就离开了,骑走了张颜齐的自行车,1个小时后提了两袋子吃的回来,摔在桌子上,又走了。张颜齐捏了捏眉心,这不是小孩子行为是什么?

 

8.

焉栩嘉上演离家出走,一直没有回来,倒是夏之光打来电话,极力澄清他送香槟并不是那个意思,他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张颜齐苦笑,夏之光都知道了,马伯骞也不远了,大概学心理的人总是喜欢通过各种联系去分析解决问题。

马伯骞在洛杉矶时间凌晨3点接到了焉栩嘉的电话,焉栩嘉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离家出走这几天,焉栩嘉第一次尝试走进gay bar,有穿紧身皮短裤的男人贴上去邀请他热舞,还有带着头箍和毛茸茸爪子,cos puppy的妖艳男孩对他吐舌头,焉栩嘉的鸡皮疙瘩可以从脚指头窜到天灵盖,他仗着那些人听不懂中文,低声骂了句“妈的”,走了。

马伯骞在北京呆了一段时间,京味儿很重,口头禅也变得很诡异,

“damn 草,虽然我不太了解,但不是每个bar都那样,谁给你推荐的?”

焉栩嘉没回他,自顾自地说,

“但是后来我又想,如果那个同样的头箍和爪子放在张颜齐身上,那真是天使狗狗。”

焉栩嘉折磨了马伯骞一小时,强迫他详细解读张颜齐这个人,并要求他分析为什么张颜齐不能接受这段关系。马伯骞觉得焉栩嘉是在为难他,他绞尽脑汁也只能憋出一句:“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传来焉栩嘉幽幽的声音:“Victor,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了不起,毕竟你是美国人,谢谢。”挂电话前焉栩嘉说马伯骞跟张颜齐是一类人,一个把他当儿子骗,一个把他当孙子哄。马伯骞有句话没来得及说出来,他想说焉栩嘉学的不是心理学,是心理攻击学。

被挂了电话,马伯骞立马又打给张颜齐,他大概已经忘了现在是洛杉矶的凌晨4点,直到那一头张颜齐虚弱的“hello”响起马伯骞才反应过来。

“I’m so sorry but…”

“马老师,你是美国人。”

马伯骞搞不清楚这两人今天是怎么回事,都一副要逼他唱《我的中国心》的架势,但是张颜齐没给他找调的时间,

“你他妈的怎么可能不他妈的知道现在是他妈的几点!”

马伯骞惊了,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感受到中西文化的共通之美,脏话不用讲语法,脏话应该成为世界语言。张颜齐在电话那头疯狂输出,他最近接了不少单子忙着赚钱,他才躺下去不到一小时,他不想一觉醒来发现上帝站在自己床头,然后电话里又响起张颜齐呜呜呜的鬼叫,呜了半天后张颜齐问他,

“马老师,你听见了吗?”

“哈士奇变身了?”

“不,是救护车的声音。”

“Victor,疾病不能打倒我,疲惫不能打倒我,但救护车的账单可以,good morning,bye。”

马伯骞一天之内受到了两次侮辱,被挂了两次电话,全世界都应该怜悯他。

 

9.

新年那天张颜齐特意等到零点给国内的家人朋友开视频、发短信,有点追求仪式感的,要过同一天。接连不断的问候让他有点想家,也有点想焉栩嘉,四舍五入焉栩嘉离家出走一年了诶。

早上张颜齐翻看微信,他爸给他发了家庭聚餐的照片,一桌子菜,每道他都想吃,他决定对自己好一点,给自己点了唐人街的川菜。洛杉矶没有半小时就能送达的外卖,张颜齐把电脑搬到餐桌上看租房信息,他的房租2月到期,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开学焉栩嘉要搬出去,那他就不得不考虑点实际的问题了。1个半小时后他点的菜送到,鸡汤的油已经凝固了,张颜齐把汤腾进碗里放到微波炉叮,香味渐渐飘出来,是被好好炖过的鸡,甚至有点家里的感觉,但是这里没有家人提醒他小心烫。

焉栩嘉推开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鸡汤味,厨房一片狼藉,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张颜齐?”

里面的人没回答,焉栩嘉直接推门进去,张颜齐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视线往下,焉栩嘉就看见了张颜齐被烫得通红,起了水泡的脚背。

“那个…我可能还得再冲一会儿。”

“你怎么搞的,为什么不去医院?”

张颜齐心说得先冲冲水啊大哥,但嘴上说马上就去,把焉栩嘉打发出去了。焉栩嘉拿了扫把准备去打扫厨房的碎瓷片,经过餐桌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了笔记本打开的页面,张颜齐单脚蹦出来的时候只见焉栩嘉坐在笔记本前,脸臭得不行。张颜齐假装看不见焉栩嘉那张臭脸,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蹦,没蹦两步就被拉住了,焉栩嘉把他一只手搭到自己肩膀上,扶着张颜齐的腰往外走。门口停了一辆车,焉栩嘉把他推进副驾驶,自己绕到驾驶座,又转过身给张颜齐系安全带,距离有些太近了,张颜齐没话找话,

“你买车了啊?帅。”

焉栩嘉停下动作皱着眉看他,两人鼻尖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张颜齐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连忙嘶嘶嘶说脚疼,焉栩嘉这才放过他。

 

从医院回来张颜齐把自己栽进沙发里,做新年第一天的总结,好消息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回来了。坏消息两个:鸡汤烫脚,孩子变了。总结:不太走运。焉栩嘉在收拾厨房,张颜齐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扯他袖子,

“诶,你还回来住吗?”

焉栩嘉看了一眼张颜齐缠着绷带的脚,特冷漠地说了句:“怎么,房子看好了?”

张颜齐举双手投降:“没有的事。”

斥巨资点的鸡汤没喝到,饭也没吃,张颜齐饿得要挂,不得已再次踏进低气压厨房,果不其然他一过去焉栩嘉就发作了,把拖把往地上一杵,

“你老在这儿晃什么?能跑能跳了是吧?”

要在往常张颜齐指不定就给焉栩嘉跳一个了,他有信心如果真打起来,打个平手没问题。但这会儿不行,身残志不坚,只能装可怜,他指指焉栩嘉身后的冰箱,

“你愿意递一块儿巧克力给我么?”

焉栩嘉从冰箱里拿了一块出来,撕开包装纸递到张颜齐嘴边,张颜齐受宠若惊,准备咬上去的时候焉栩嘉抽回手,自己咬掉一半。

“你奶奶的。”

“什么?”

张颜齐揪住焉栩嘉的衣领,恶狠狠地道,

“有话就摊开说,别他妈耍我。”

焉栩嘉就着这个姿势把张颜齐推到洗手台上,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10.

张颜齐想起之前买的那个网红头皮按摩爪,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头皮发麻,心脏过电。焉栩嘉松开他的时候他甚至有点舍不得,进步可嘉。焉栩嘉抱着手臂看张颜齐,

“我说完了,你呢?”

“好的,再想想。”

焉栩嘉摸了摸张颜齐的头,像在表扬家里不再乱咬人的小狗,投喂了剩下半块巧克力。

这个吻仿佛一份休战协议,新年新气象,每个人都该学会成长。

周末下午张颜齐剪视频把电脑剪宕机了,他上楼找焉栩嘉借本子,焉栩嘉戴着耳机坐在床上看平板,张颜齐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震惊了。

“阿巴阿巴阿巴!”

焉栩嘉看了语无伦次的张颜齐一眼,拍拍床边邀请他一起。张颜齐快步退到门口,他不知道焉栩嘉离家的那几天遭遇了什么,但能一脸严肃看这种tube的人真的只能用可怕形容。焉栩嘉站起来靠近他,

“你不说我菜吗?”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怎么样,有推荐吗?”

焉栩嘉把平板递给张颜齐,张颜齐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但他突然又想起来,

“等等,我们不是在冷静期吗?”

“是的,我在冷静地挽救一段关系。”

张颜齐觉得焉栩嘉学心理遭罪的必然是自己,他连笔记本也顾不上拿了,去厨房挑了三个苹果,洗得干干净净的供在了观音面前,平安是福。

 

2月中旬张颜齐准备期中作业,主题是“beauty”,制作接近尾声时,他准备剪辑一个小短片放在整个片子的结尾,大概就是采访一下不同性别、年龄、肤色和工作的人对“beauty”的看法。这个采访还挺有趣的,有小孩说母亲,有老人说伴侣,有青年说和平,有教授说宇宙,有医生说生命……最后当然需要一个中国人,张颜齐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夏之光。半小时后夏之光给张颜齐发了一段视频,只有5秒,画面里夏之光特意换上了演出服,也许还化了妆,笑得跟朵花似的,只说了三个单词:I am beauty。

太拉胯了。

“嘉嘉,你能帮我个忙吗?”

焉栩嘉在沙发上喝咖啡,闻言转过头,张颜齐拿着相机走过来。

“我想做一个小采访,你愿意参与我的拍摄吗?很快的。”

“OK。”

“你就坐沙发上吧,嗯…表达你自己的观点就行。”

焉栩嘉把咖啡放下,张颜齐稍稍退后,举起相机,

“Action,what is beauty in your opinion?”

焉栩嘉笑了,他盯着张颜齐,缓缓开口,

“我爱你。”

那一瞬间张颜齐脑子空了一下,他抬起头跟焉栩嘉对视,

“这是最美好的一句话不是吗?”

“所以我爱你。”

张颜齐在扑向焉栩嘉之前至少记得宝贝相机应该丢在沙发上。

 

11.

焉栩嘉这段完全不能用,张颜齐按下播放键,“Action…”似乎只有这一段拍到了正脸,

“我爱你。”张颜齐捂着发烫的脸,镜头已经开始晃了,接下来的画面都是焉栩嘉的脖子,

“所以我爱你。”画面剧烈地晃荡了一下,视角切换到侧面,焉栩嘉的侧脸也很好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然后张颜齐入镜了,再然后当然是拥抱,亲吻,because love is beauty。

最后的成片,张颜齐还是把夏之光那段剪了进去。

 



---The end---

 


啉七莙

燃晚:若无情深终凉薄

前世,8k一发完

楚晚宁五感渐失,不能看不能说

ooc警告,不.适请点退出,雷.到不负责


  墨燃是在几天前发现楚晚宁不能说话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原因,当他夜晚回到巫山殿,拽.着楚晚宁纤细的手腕拉.扯进怀里,衣.襟.褪.下,露.出雪白却消.瘦的肩膀。


  墨燃都已经想好若是楚晚宁呵斥一句滚或者别的什么不知好歹的话语,他要回什么话才能更刺痛对方。

  

  可楚晚宁却只是气到发抖地望着他,微微张了张.口,惨白的薄.唇因为高.烧而干.裂,胸.膛.起.伏,却最终还是没能吐.露半个字。


  “怎么?终于学乖了?不敢反抗了?”


  踏...

前世,8k一发完

楚晚宁五感渐失,不能看不能说

ooc警告,不.适请点退出,雷.到不负责







  墨燃是在几天前发现楚晚宁不能说话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原因,当他夜晚回到巫山殿,拽.着楚晚宁纤细的手腕拉.扯进怀里,衣.襟.褪.下,露.出雪白却消.瘦的肩膀。


  墨燃都已经想好若是楚晚宁呵斥一句滚或者别的什么不知好歹的话语,他要回什么话才能更刺痛对方。

  

  可楚晚宁却只是气到发抖地望着他,微微张了张.口,惨白的薄.唇因为高.烧而干.裂,胸.膛.起.伏,却最终还是没能吐.露半个字。


  “怎么?终于学乖了?不敢反抗了?”


  踏仙君的话语显得很得意,像是终于征.服了他高高在上的师尊,想也不想,问也不问,转瞬而逝的失望没有人会在意。


  两人平时经常吵架,就算是楚晚宁不想理墨燃,墨燃也要激的两人吵起来,虽然最后不管谁吵赢了,楚晚宁都会落得个狼.狈.下.场。


  但其实墨燃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出了巫山殿,如行.尸.走.肉般找着师昧复生的可能,茫然又无端执着地研究着时空生死门,偶尔望着天上漂泊不定的云发呆时,想的却是回到巫山殿要有什么法子让那不知好歹的楚晚宁情绪失.控,要怎么吵怎么说才能把对方伤的更深。

  

  然后在每天早上离开的时候,趁着楚晚宁还睡.着,把人揽.进.怀.里轻.吻额头,低声呢喃,话语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掺.了不知几分的温柔。

  

  “乖乖等本座回来。”

  

  可是今天不论他怎么说楚晚宁都没有再理他,楚晚宁被.摔.到床.榻上,凌.乱的衣.衫.下.露.出的残.破.躯.体让他本就没剩几分的尊严消失殆尽,可他都已经这样了,他都这样了还是不说话。

  

  “楚晚宁你是不是哑了?怎么?连话都不肯和本座说了吗!?”

  

  嫌弃到这步田地?

  

  踏仙君就像是活在戏里的人,若是以往,还始终有个人陪着他虚假地演着,他也倒不至于十几句说出来没半点回应,便也就把这当真了。

  

  但终于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唱独角戏,别人要是想扔掉他,是随手的事,也从来没有人是想与他吵的。

  

  毕竟谁会在意高.烧时温.热的怀.抱与泛着苦的汤药。更何况那人其实本来就更喜欢甜。

  

  当人不能说话的时候,好似其他的感.觉就越发鲜.明了,楚晚宁有些茫然地望着眉目阴戾的踏仙君,偌大的巫山殿里便也只剩下了墨燃一个人浸.泡在不耐里的恶毒话语,字字诛心。

  

  “平时不是.叫.的很.欢.吗?不是骂本座骂的很爽吗?怎么今天就不敢了?”

  

  楚晚宁.颤着眼睫咬.着.下.唇,无力地推拒着墨.燃压.上.来的结.实.胸.膛。

  

  其实墨燃这人说来也是奇怪,平时恨不得他闭嘴,从此以后就哑巴了,不再说出救济苍生之类劝诫的蠢话,不再忤逆他,可如今真是无法开口了,墨燃却依旧要这样子为难他。

  

  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今夜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一晃神已经在巫山殿住了八年了,到头来被墨燃从床.榻.上拽.起来推着出殿门时,依然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被包.裹在单薄衣.衫里的孱.弱.身.子哪里禁.得起夜间风雪摧.残,几乎是失足跌进雪地里的刹那间,楚晚宁便冷的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墨燃。

  

  那人披着件玄色貂裘,微微垂眸轻蔑地望着他,勾起的唇角说了什么楚晚宁其实没太听清,风太大了,被吹散的字句拼拼凑凑,貌似是让他说出一句话再放他进屋。

  

  他薄.唇开.阖,冻的发红的手本能地攥.紧.了.身.下的雪,可踏仙君没有耐心给予他太多犹豫的时间,殿门被用力地关上了,破风的声音异常刺耳。

  

  楚晚宁用手撑着地,平静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沾.染到身上的雪,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巫山殿,缓缓垂下眼帘,转身迤逦而行,踏.着一地碎琼乱玉。

  

  从前令修真界敬重畏惧的晚夜玉衡,北斗仙尊,楚宗师,其实已经在八年前的洞.房.花.烛.夜.里死去了,留下的是楚妃,带着不敢告诉任何人的卑微眷.恋,还有自责与罪恶感,陪着踏仙君浑浑噩噩过了八个春秋。

  

  楚晚宁走到了离殿门不远的一棵海棠花树旁,他好像也只能走到这里了,常年卧榻让他纤.细修.长的双.腿柔.软无力,呼出带着几丝温.度的雾气,无力地靠在树上,轻咳了几声却终还是掩.埋在呼啸风雪中。

  

  他本来是想走回红莲水榭的,红莲水榭还是住的惯一些,玉.足踩在雪地里,从最终冻到刺骨到如今已没半分知觉,可是这残破身.躯终还是没什么用处了,他就歇一会儿,就一会儿。

  

  缓缓阖上眼,从眼帘缝隙里看的是无尽的黑夜与眼睫上沾.染的雪花,半依半靠着早已枯萎的海棠花树,朦胧的意识让他没有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甚至有一种脱离风雪的虚无感。

  

  楚晚宁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就像床头那一盏昏暗的灯,受.不.住一点寒风,油尽灯枯的时候不管怎么都护不住了。

  

  突然哑了其实有很多种可能,可能是些小病小痛,过几天就能好,可楚晚宁却感觉那是他抓不住的最后时间。

  

  可是他也不会和墨燃说这些,墨燃巴不得他死,也就不要可怜又脆弱地去诉说苦楚了。

  

  “楚晚宁!你他妈服个软会死是不是?”

  

  墨燃只穿着一层里衣穿.破风雪闯了过来,在楚晚宁跌.进雪地前安稳地接.住了他。

  

  楚晚宁身.体冰凉,无意识地卷.缩在他怀.里发.颤,墨燃打横抱.起他快步向殿门口走着。

  

  楚晚宁脸庞比雪还要白上几分,三千青丝飘散,怔怔望着他,微微皱起的眉间尽是风雪,凤眸黯淡,曾经的涟.漪荡.漾与微.波碎光悄悄流逝了,像是没什么焦距地看着墨燃。

  

  “楚晚宁你说句话,你一直看着本座干什么?”

  

  墨燃踏进房屋,把楚晚宁安放在床榻上。

  

  他后悔了,楚晚宁那么怕冷的人,现在还发着低烧,他不该把人扔外面的,他不该这样吓唬楚晚宁的……

  

  “晚宁你说句话好不好?我刚刚吓唬你呢。”

  

  回应他的只有蜡烛燃.烧发出的窸窣声,房内静的可怕,他强行压.抑着从心口蔓.延的惧怕与慌张,用尽体内的每一丝力气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了。

  

  蜡烛却突然灭了,应当是燃.烧到头了。

  

  楚晚宁却还是坐.在床.榻上,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望着他,高.挺的鼻梁投下阴影,窗外的月光为他惨白的脸庞染.上一层清辉,可是他的凤眸却没有光了,在黑暗里像是被遗弃的残.破物,再也找不到了。

  

  墨燃紧.紧.握.住楚晚宁放在双膝上冰凉的手,捏在自己的手掌里,可怕又荒唐的念头让他每一寸骨.髓都发寒,他用尽全身力气,颤.抖地抬起一只手,在楚晚宁眼前挥了挥。

  

  那人却只是悄然无声地坐在那里。

  

  楚晚宁看不见了。

  

  

  

  


  视,听,嗅,触,味,为人之五感,是人与这繁华世间联.系的绳.索,若是五感皆无,也就无悲无喜,何来喜怒哀乐,何来情深缘浅。

  

  所以此病名曰“凉薄”,无情无义凉薄如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丧失五感,记忆倒退,回到一切的起点,回到有缘无分的最初心动一瞬,然后定格,人便也消散,再不在这世间了。

  

  楚晚宁听着那不知从哪个仙山找来的老道士历尽沧桑的嗓音,靠着床.头坐.在床.榻上,厚重的绒被盖.在身.上,太瘦了,被子便竟盖在.身.上也没什么起.伏,双手捧.着从床头柜上摸.来的汤药碗。

  

  尽管喝了再多的汤药也不会喜欢苦楚滋味的,他只是觉得手莫名的冷,想捧着碗暖.暖手,可不知为什么这刚送上来的汤药竟不温不凉,不冷不热。

  

  他平静地听着墨燃与那不知是医者还是道士在争吵,不能看不能说,听觉便灵敏了许多,近乎是贪.婪.地捕.捉.品.尝着墨燃每一字每一句。

  

  墨燃说话其实很好听,偶尔因为染.了风寒发.着高.烧而昏.昏.欲.睡时,恍惚间有听到低.沉轻声的话语,染.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温柔,应该是他自己恬.不知耻,在睡梦中念着墨燃温柔的曾经。

  

  其实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人也应该放下了。

  

  他放不下,所以天赐凉薄。

  

  “楚晚宁你干什么!”

  

  手里的碗被夺走,灵敏的听力让他很清楚地捕.捉到墨燃话语里的怒气,墨燃从来都喜怒无常,碗被用力摔在地上,瓷片破.裂汤药四.溅,尽管已经习惯了,在一片黑暗里突然迎来朝着自己的怒火,还是让楚晚宁吓的一.颤 

  

  眼盲之人,身处一片黑暗之中,都是害怕的。

  

  楚晚宁尝试着追寻声音的方向往那望,凌厉的剑眉下是再也没有色彩的双眸,就像山川河流蒙上了一层层白雾,只是死气沉沉地镶嵌在那里,再回不到从前了。

  

  他张了张口,口.形说出一个“我”字。

  

  他知道墨燃看的懂。

  

  记忆其实已经开始倒退了,最近的事情变的模糊朦胧,如河水回流的记忆让脑内像是一团浆糊,楚晚宁想不了太多了。

  

  凉薄不等人。

  

  他在寂静与黑暗中,无声地问:“我.干.什么了?”

  

  说完,他又低眉垂帘,纤.细修.长的手指攥.紧绒被。

  

  没想到几日前墨燃在风雪中抱.起他时,他抬头望,就是此生见墨燃的最后一眼了,他知道他明明想问的不是这个,可是到了最后的最后,他又到底想问墨燃什么?师徒情谊吗?

  

  八年的日夜凌.辱还没能把不甘抹平吗,上苍知道他只对墨燃一人心软,便先夺去了他的声。

  

  以前是不敢说不可说,现在是不能说不必说。

  

  墨燃因为常年不见光,脸庞是森白的,皱起眉头的时候黑的发紫的眼眸里是恨不得把人.撕.碎的咬.牙.切.齿和狠戾,这模样已经刻进心里了,即便是看不见,楚晚宁依然能想象到墨燃此刻的神情。

  

  可是,他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墨燃就不能……不要再对他那么凶了,好不好,就算是把他扔在一旁不理他,任由他自生自灭,也总比再继续八年以来的生活。

  

  也罢,现在就算墨燃对他.做.什么,也看不见那狠他入.骨的神情,便也可以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其实墨燃也没有那么恨他了。

  

  然后到了泉下,可以安心喝下孟婆汤,心满意足踏过孟婆桥。

  

  下一世也就不要再见了。

  

  “你不痛吗?”

  

  双手被牵起,揉.进了温.热.掌心,楚晚宁有些错愣,僵.硬地坐.在那里,一时没有明白墨燃是什么意思。

  

  “楚晚宁,你不痛吗?”

  

  墨燃颤着手,捧着楚晚宁原本如瓷白的双手,那原本雪白的掌心已经被.烫.红了,有些烫的厉害的地方甚至都已经起水泡了。

  

  刚刚那碗汤药端来不久,还很烫,正常人只要一触便会被烫的躲开,楚晚宁却面不改色地捧了那么久。

  

  “楚晚宁,你说句话啊……”

  

  墨燃把震惊的目光从那烫伤的手上移开,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楚晚宁,可是他忘了楚晚宁其实已经不能说话了,从来高傲坚强的楚晚宁却只是茫然地望着他,那曾经无数次含.泪的微红凤眸此刻黯淡的刺目,是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施主应该是没有痛感了,这是失去.触.觉的的前兆。”

  

  那被墨燃找来的老僧缓缓走近查看,轻声说着。

  

  没有痛感了……那便是以后都不会疼了吗?

  

  楚晚宁安静地靠在床头迟缓地想着,脑内浮现的是踏仙君登基那.日,血.滴.漏.染.了一片,浑身寒冷刺.骨,脖.子上的割.口倒是显得没那么痛了,刻在记忆里的是寒冷。

  

  那以后……还会冷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在这一刻之前,墨燃都不相信那种听都没听说过的怪病会降临在楚晚宁身上。

  

  可此刻那人的凤眸黯淡的明明白白。

  

  趁着现在还能感觉到,墨燃下意识地保住了楚晚宁,那孱.弱的身.子被他护在怀里,当初的孩子现在的肩膀已经可以给人靠了,心底不断蔓.延的思绪.压.都.压.不住,心脏被.揪.了起来,把下巴靠在那人单薄的肩膀,眼眶不争气的红了,可惜的是楚晚宁已经看不到了 。

  

  “就没有……没有什么办法医治吗?”

  

  墨燃努力让嗓音听起来不颤抖。

  

  这不是什么小病小痛,不是风寒发烧,不是灌.药就会好的,不是.软.下.态度哄几句就会痊愈的,是真真正正的,会夺走他的楚晚宁。

  

  如蜻蜓点水,峡中皓月,凉薄。

  

  楚晚宁犹豫了半晌,还是抬起手回抱了墨燃,纤细的手.套.在宽大的衣.袍里,轻拍着墨燃的弯.下的脊.梁。

  

  与此同时,老僧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节哀。”

  

  

  

  

  

 

   

  

  楚晚宁不见了。

  

  墨燃捧着一盘子亲手做的糕点,愣在红莲水榭门前,寒气盈.袖,钻.进了骨.髓里,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又突然回过神来,几步踉跄地扑进房内,整齐的床.帘.被.褥被他猛地.翻.起,没有人。

  

  他一个看不见,说不了的人,手无寸铁,灵力散尽,能去哪里?他又想去哪里?

  

  原本寂静的巫山殿热闹了起来,所有侍卫宫女急促的脚步让人听了心里打.颤,整个巫山殿的人都在找楚宗师楚晚宁。

  

  巫山殿在一个月前也是很热闹,四海八荒妙手回春的名医道士僧人,都齐聚一堂,心里想的是踏仙君承诺的:“若是能治好,天上人间想要什么本座都可以给予。”

  

  看病的是楚妃,一个妾室,没想到竟这般得宠,让人想起“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亦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此红颜究竟有多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确实没有让众人瞧见,只看到一只芊.芊.素.手从厚重暖和的暖账里伸.出.来,肤色如雪,却是.碰也.碰.不得,把脉的时候隔着张蚕丝帕子,真是让踏仙君保护的严严实实。

  

  可这病就连知道的人都甚少,能治的更是没有了,很快巫山殿便又恢复了倘若死水一般的寂静,从寝.室内往外看去,便只有窗含西岭千秋雪,无声的落雪变得有声,窸窸窣窣,在黑夜里陪着他。

  

  最后墨燃是在御膳房发现的楚晚宁。

  

  他无法想象一个不能视物的人,是怎么做到这个地步的。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里的重合。

  

  孱弱的身.子笼.罩在宽大的衣.袍.下,轻飘飘地站在灶台前,那双被.拔过指甲的手终还是没以前那么好看了,捻着面皮,熟练地抱了个雪.白圆.滚的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盘子里。

  

  一盘子包好的抄手,那冻的通红的指尖还沾着白粉,一旁烧着的锅里已经沸.腾了,雾气氤.氲弥.漫,衬着那人肤白如雪越发好看,他用手在灶台上摸.索着,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颤.着的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楚晚宁其实已经不记得巫山殿那年,“凉薄”使他记忆倒退,不记得血滴漏,钉刺荆,不记得水.牢,疼.痛,羞.辱,痛不欲生,不记得踏仙君和八苦长恨花,他此时此刻只记得墨燃墨微雨。

  

  因为师昧去世,而伤心欲绝的墨微雨,他想用这种笨拙的方法,去安慰他。

  

  感觉到门口有脚步声,应该是帮他送抄手的弟子到了。

  

  颤.抖地在灶台上摸.索的手被握.住了,然后,一.罐.冰凉的玻璃瓶被.塞.进.了手里,那应该是他方才在找的酱油。

  

  楚晚宁本来想随口说声谢谢,可又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能发出声音,只好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拧开瓶盖把酱油倒.入锅里,但其实他倒偏了,一半多的酱油都被撒了出来,溅.到了一旁桌上还没下锅的雪白抄手上,马上就被.染.了颜色。

  

  厨房里除了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也就只有墨燃渐渐.沉.重的呼.吸.声了。

  

  煮抄手的时候,不时要拿勺子搅拌,不然皮会沾锅,楚晚宁微眯着黯淡的凤眸,青丝垂在耳后,修长的指尖.捻.着汤勺,搅.拌着,可是手挨着沸.水太近了,高.热的水蒸气把手烫.的通.红,他感觉不到痛,只是静静地搅.拌着。

  

  甚至轻皱着眉头,晚夜玉衡凌厉的眉间染了几分暗淡神伤,尽管凤眸失焦,也不难察觉出几分六神无主的样子,薄.唇本来就很苍白了,他也没顾着自己。

  

  只是不知道墨燃会不会喜欢。

  

  墨燃那么喜欢师昧,现在他该有多伤心啊。

  

  端着瓷碗,手捻.着汤勺把抄手打进碗里,滚.烫的汤汁有些.溅.到了如玉白皙的手上,瞬时便.烫.起了水泡,无知无觉的楚晚宁只是安安稳稳把碗放在了灶台上,抄手煮出来还是滚.圆的没有破.皮,只是调料或多或少,洒在外面,显得分外狼狈。

  

  “你端过去吧。”

  

  楚晚宁用口型无声地说着。

  

  什么端过去?是谁……端给谁……?

  

  墨燃没有发出声音,他陪着楚晚宁历史重演,却又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一部分在他充满仇恨的记忆里是空白的,他只记得他当初打翻了一整盘的抄手,留下了东施效颦四个字,没有多看楚晚宁一眼。

  

  冥冥之中,他竟然知道楚晚宁身处何时在何地,他迎.合着楚晚宁,陪着他年华倒流,不放过他每一分每一秒的感情流露。

  

  那是他曾逝去的,藏在岁月里的深情。

  

  楚晚宁见来人没反应,有些疑惑,却也有些急了,眉头皱的更深了,几次张.口.欲说话,却被阻.隔了,瘦小的脸庞显得那双凤眸格外的大,微眯着,微光穿.过浓密的眼睫。

  

  要是晚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用手指沾了一旁水槽里的冷水,在灶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

  

  “你给墨燃送过去啊,快去吧。”

  

  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墨燃微微低头看着已经比自己矮的楚晚宁,他柔.软的发顶是惹人心疼的,他柔.顺的发.丝,微.挑的眼尾,孱.弱的身.躯,禁不起风吹,担不起雪寒,他没那么坚不可摧。

  

  墨燃握住他微凉的皓腕,在灶台上缓缓地,就像用尽了全身力气,颤抖地写道:“以前是谁送?”

  

  几乎是立刻的,那人如雪般白的脸庞上是再也没有一点血色了,记忆倒退会让人神志不清,被质问的恐惧,少年崩溃的眼眸还有自责感铺.天.盖.地.袭.来,他微微垂下头,眼眶红了,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是我的好徒儿,师昧,我对不起他。”

  

  一直以来堆积的高墙随着这一句无声的口型,骤然间倒塌了。

  

  “我就是墨燃啊。”

  

  墨燃抱住楚晚宁孱.弱的身.躯,抱住他痛.苦不.堪的灵魂。

  

  “楚晚宁,我就是墨燃啊……你为什么要……你为什么要别人送呢……你……你为什么……”

  

  泪水夺眶而出,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几乎让人窒息,他从没这么清楚的意识到,他望着云一样抓.不.住的楚晚宁时,那种酸楚的感觉叫作心疼,真的好心疼。

  

  他突然忘了这么多年,他到底在恨些什么。

  

  楚晚宁怎么会对他没有师徒情分?

  

  “你不.要.做.了,晚宁,你不.要……”

  

  高大的身.躯渐渐没了力气,墨燃跪倒在楚晚宁面前,泪珠滚落,楚晚宁就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还在皱着眉头调着味,墨燃喜欢吃辣的,现在这碗还不够辣。

  

  “你停下吧……楚晚宁,我真的……”

  

  真的受不了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突然,楚晚宁回过头往下望,就像是他突然可以看见墨燃了,一双黯淡的微红凤眸直视着墨燃泪眼朦胧的眼眸,愣了很久很久,像是跨越了一段情缘。

  

  “你为什么偏要拜我为师?”

  

  他脆.弱的神情有些居高自傲,晚夜玉衡的风貌从来也没丢,说出来的话是无声的,薄唇开开阖阖,墨燃却仿佛听到了很久以前,海棠花树下,众人之中,他选了楚晚宁,楚晚宁就是这般,有些傲慢,掩.饰着不.知所.措,问的他这句话。

  

  那清冷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可惜它永远被锁在了岁月里,现在的一切都是无声的。

  

  楚晚宁的记忆又倒退了,定格在了两人初见的时候,摇.曳的海棠花树,少年甜甜的酒窝,飘落的花瓣,还有天真澄澈的眼眸。

  

  那是两人初见的时候,缘起缘又落,潮.水倒回,是时候一刀斩断了。

  

  那么,在下一次记忆倒退,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墨燃跪在他面前起不来,泪水慌乱的往下砸,他语无伦次地抱.住楚晚宁,抱的很紧很紧,心跳就像是要停止了,惧怕是比皮.肉之苦还要绝望的东西。

  

  “楚晚宁……你不能忘记我……你不能!”

  

  “你不能这样忘记我!你怎么能忘记我!”

  

  怎么可以……几十年的缘分,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的同.床.共.枕,温.情与冷漠,喧闹与寂静,四季轮回,走走停停,红霞满天的夕阳,烛光摇曳的巫山殿,怎么可能忘记……

  

  “我是墨燃啊……你不能忘记我……你不可以……不可以……”

  

  若是在某一个清晨,楚晚宁静静地不带任何波澜地,眼神空洞地.望着他,问他,他是谁。

  

  他不敢想。

  

  两人终于被隔离成了两个世界,他崩溃着醉生梦死,他迷茫着被困在记忆里,一切开始的地方,尘起尘落,那拜师的瞬间定格在了卑微生命里的命格,成了永恒。

  

  墨燃终还是没有等到楚晚宁的回答。

  

  因为他已经闭上了眼,瘫.软在了墨燃的怀.里,眼睫.颤.栗,从此就再也没有睁开。

  

  他也最终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楚晚宁喜欢写信。

  

  墨燃很早之前就知道,可是当他从楚晚宁书桌的暗格里找到那一沓整理好的信时,还是有些愣住了。

  

  楚晚宁终于还是没有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随着千秋雪永远逝去了,眉头凝了冰雪,却是很安详,美的颠倒众生,人间烟火容不下他。

  

  颤栗着手,捧着那一沓泛黄的信纸,小心翼翼地,窥.探藏在岁月缝.隙里的潺潺流水,浩荡深情。

  

  楚晚宁的字遒劲有力,很漂亮。

  

  他毫不掩饰地写。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微雨……墨微雨……

  

  “忆君昭昭隔青天。”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缘深遇君,缘浅误君,竟都是命。”

  

  “故人何在……海阔山遥。”

  

  然后笔墨淡了。

  

  “相逢何必常相伴,遥以相思寄东风。”

  

  “山高路远,愿君平安。苍生无辜,愿世常存。”

  

  他写“窗含西岭千秋雪”

  

  他写“我寄人间雪满头”

  

  信上有血,他写“今君生辰,吾祝君安,岁岁常欢。”

  

  他一遍遍写“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他一遍遍在写给谁。

  

  他一声声在盼着谁。

  

  很久之后,沾.墨落笔,他写“天赐凉薄,我亦凉薄。”

  

  可是他心软。

  

  “思君,念君,愿君,缘分浅薄,情谊不薄。”

  

  “世不需我,天地不需我,人间不需我,君不需月,缘浅命浅,误君良多。”

  

  “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已经只剩最后一页了,信纸静静翻过了楚晚宁的一生。

  

  泪珠滴落,在信纸上晕染开来,烛火孤独地摇.曳着,无声,无息。

  

  他颤.栗着翻开最后一页。

  

  “云烟往昔君莫念。”

  

  “从此天涯,不再见。”






END

不看不说

究竟是谁眼盲心盲




想.要小.红.心和评.论.子!

  

  

  

  

  



Ccamellia

【YZhh】不止

 一发完,1w6k,伪现背,十年后,私设同性可婚注意避雷(2030年说不定可以了呢)

都是编的,请勿上升正主,原创人物也都是编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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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鸿荒一百天纪念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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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一个刚注册的豆瓣小号在各大公共组发帖引来吃瓜群众盖了几个大几百层的高楼。帖子的主题只有一个,自从2022年就没有再监制选秀的龙丹妮又要开选秀系综艺了。


二十一世纪10年代音乐选秀节目层出不穷,然后各大卫视、线上平台学习了日本、韩国引入偶像选秀模式,仅仅从2017到2020,四年时间市场上的练习生几乎消耗殆尽。《中国有嘻哈》的意外爆火也让制...

 一发完,1w6k,伪现背,十年后,私设同性可婚注意避雷(2030年说不定可以了呢)

都是编的,请勿上升正主,原创人物也都是编的请勿对号入座

起名废物2

宇宙鸿荒一百天纪念日快乐!



不止

 

两个月前,一个刚注册的豆瓣小号在各大公共组发帖引来吃瓜群众盖了几个大几百层的高楼。帖子的主题只有一个,自从2022年就没有再监制选秀的龙丹妮又要开选秀系综艺了。

 

二十一世纪10年代音乐选秀节目层出不穷,然后各大卫视、线上平台学习了日本、韩国引入偶像选秀模式,仅仅从2017到2020,四年时间市场上的练习生几乎消耗殆尽。《中国有嘻哈》的意外爆火也让制作公司眼光聚焦到各种小众市场,引发了乐队类节目的热潮。2020年7月,选秀教母龙丹妮又一次走在众人前面,用明日之子的牌照第一个推出了乐队和选秀相结合的模式。兼顾资本打投圈钱和乐队红利,历时三个月选出了內娱史上第一支选秀出身的乐队——气运联盟。

 

最强厂牌气运联盟九千万票断层出道给了市场一剂强心针,原本就紧急备案同类型节目的各家公司无不加班加点拼了命地想要推出各自的厂牌,抢占这片新蓝海。一时间,各种类型的乐队选秀层出不穷,间接推动了各大音乐节和livehouse的受众。

 

2024年9月,完成了全国告别巡演后,气运联盟宣布解散。官方说法是有原公司的部分队员约满到期,未能成功谈妥后续团约。不过坊间流传的大量瓜贴也隐约说明了另一个重要原因,乐队主唱小熊田鸿杰在2023年为了配合乐队工作休学一年后,终于在24年完成星海音乐学院的学业并且坚持出国留学进修音乐剧专业。同时他的团约合同到期,没有答应龙丹妮转为个人经济约或者续约。

 

直到他们解散前,这只配置奇怪的乐队一直处于內娱偶像乐队的第一梯队,场场演出爆满,回馈粉丝定价99元的livehouse舞台能被黄牛炒到5000还一票难求。五人的热度又以鼓手胡宇桐、主唱田鸿杰以及他们两的cp宇宙鸿荒为最,每每桃叭battle,各家最不想遇到的对手就是iyzhh。甜品批自从赛后首次集资230w开始,不论团建还是battle未尝败绩。同时cp榜排名常年稳坐第二,后期时不时搞事业就升到榜一。

 

豆瓣踩组的帖子里,热评第一:2030年了,文艺复兴玩不动了,丹妮姐姐还是回家养老吧。

 

热评第二:还选秀?两年前的鱼坑里就没有鱼卵了,整点别的不行么。

 

热评第三:哇!ldn家的马是不是又过剩了?!爱抓马的本人决定期待一下!

 

热评第四:lz呢?快出来!!十年前欠的发电榜直播还一下!

 

热评第五:不看!坚决不看!

 

 

 

随着节目渐渐开始预热,这档名为《追逐不止》的选秀也逐渐进入大众目光。乐队类型,打榜投票,素人选手,无一不是复刻十年前的明日4,正当众人准备嘲讽龙总江郎才尽时,营销号们又统一发文表示这次是男女同台,以及节目全程线上直播,40个机位全方位解密选手生活,更有全明星导师阵容等待揭晓。

 

宛如惊雷炸醒整个粉圈。瞬间蹿升热搜前十。

 

众所周知这些综艺节目都是有剧本的,龙丹妮本人也是剧本爱好者,真人秀不真人只有秀十年前就是行业默认规则,多少的意难平在资本面前一毛不值。现在搞这一出全程直播足够吸引到全网300秀粉。

 

节目上线当天,鹅家视频app下载量激增。

 

 

直播房间19:00准时从黑屏打出节目LOGO,官网上公布的选手一一进入场地,或是自信,或是好奇,或是兴奋。

 

弹幕也飞速的刷过各种评论。

· 这个小哥哥太帅了吧!我要pick了

· ldn牛逼,到底从哪里挖来这些素人帅哥,隔壁严总要来抢人了

· 我不想看这些,我就想知道导师到底是谁!胡宇桐到底来不来!!

· 哇在线直播虽然好,但是不能快进好焦虑啊,有的人怎么自我介绍都那么尬

· 我脚趾都能抠出北京三室一厅了,太尬了,太素了

· 胡宇桐呢?不是说有胡同么!我儿子呢!?

 

终于50位选手完成各自自我介绍纷纷落座,其中主唱16人,吉他8人,贝斯4人,鼓手7人,键盘2人,古典音乐8人,特殊乐器5人,男女比例3:2。与线上观众一起紧张期待地盯着主舞台中间的闭合门,6位导师将从那里出场。

 

随着串场的画外音说道,下面有请未来两个月将要指导、陪伴、评价你们的6位导师登场!

 

蒋欣合,近两年大热的另类摇滚小才女,擅长暗黑风格、独立电子、节奏R&B

魏飞文,2025年鹅系选秀c位出道的男团队长,目前仍保持极高的热度和商业价值

梅若薇,情歌天后,获得数次“最受欢迎女歌手”“最有价值女歌手”等重量级奖项

郑容,韩国乐队ACBLUE的主唱兼吉他手,出道20年,目前仍旧以歌手、音乐制作人、演员、主持人的身份活跃

胡宇桐,前超人气乐团气运联盟的鼓手兼Fman,六年前乐队解散后偶尔作为鼓手参加圈内好友巡演,和高嘉朗合作的设计潮牌销量喜人,同时一直运营花园鼓房做相关幕后工作

钟其,国际著名钢琴家,下一个郎朗

 

六位导师伴随着大屏幕上的经历简介走出。

 

·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gkdgkd!

· 艹真的是胡宇桐!梦回2020,居然已经过了十年了吗!!?

· 文文!妈妈的好大儿!!

· 我的妈居然请了郑容,wjjw这次经费爆炸啊,时代的眼泪,四十岁老阿姨哭了

· 胡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啊啊啊啊啊

· 前面吵到我的眼睛了

· y1s1难道只有我觉得这个导师阵容挺不错么

· 前面挺不错的等等我

· 前面的妹妹多大啊,肯定没看过盟吧,当时也觉得阵容好结果后期虐天虐地所有人欲生欲死,日常一喊wjjw倒闭了!

· 到底是什么促使了我还是打开了这个节目!说好了再也不看ldn呢!?姐妹们我们走吧!

· srds。。。我是甜品批,看不到合体让我看看老胡吧

· 是不是至少这次不用偷母带了?

· 甜品批。。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 前面你什么意思?打开cp榜我们还在第二好吗??yzhh就是坠吊的!

· 薇薇我爱你!

 

一直到导师们说完开场语坐下,弹幕都没消停下来,不过现场的众人也看不到。24小时直播是没有回放的,但是vip5级以上的用户可以看到节目组稍后放出的精华剪辑版。粉丝就算有录屏,但是由于可怕的时长以及鹅的版权意识,只能小范围传播。

 

 

 

晚上11点胡宇桐终于结束了4个小时的录制,等下还要和其他几位导师还有龙丹妮等节目组高层聚个餐。今天的初舞台表演只进行了一半,明晚17:00还有下半场录制,然后导师们就可以各回各家了,下周末再过来录制中期检查。

 

我刚结束,在卸妆了,等下还要和龙总他们吃个饭。胡宇桐给备注是🐻🎤的人发了条信息。

 

对面很快变成正在输入中。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看直播了!弹幕笑死我了!你这把年纪了居然还有妈粉?要不是前面加了胡同两个字我真的以为是喊魏飞文的。

 

什么叫我这把年纪?你又皮痒了是吗,等哥明天回来你别哭着求我。

 

老胡你累不累啊,龙总怎么回事,都没搞个导师机位我就可以只看你了。对面迅速地转移话题。

 

等会吃饭我打电话给你,让你亲自问问?

 

那还是别了,我光看你节目都没读剧本了,我要去读了,你吃饭别又对瓶吹,少喝点,回去了告诉我,我要还醒着就视频,好不好?

 

我说我吃了头孢不和他们喝酒,好。

 

胡宇桐一边回信息一边笑,先一步卸好妆的郑容正好看到了,他中文说的挺好,“Tong,你心情很好呀?”

 

胡宇桐出道前就去韩国参加过superband节目,气运联盟解散后还去韩国进修过一段时间,和郑容也有工作上的交集。现场又只有他两是搞乐队出身的,郑容天然亲近他一点。

 

胡宇桐的英文名是Tony,不过很多工作上认识的人叫他胡总、老胡、桐哥,所以各种变体都出现了。

 

“嗯,在和我对象聊天,他们都不知道,你要保密哦。”胡宇桐用韩文小声地告诉郑容。

 

“真的!?哇,我一定保密,我会有机会见到他吗?”郑容睁大的眼睛,惊讶的表情,还有羡慕的语气,取悦了胡宇桐,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分享欲和炫耀欲。

 

“我也不知道,有机会的话一定介绍你们认识,他唱歌也很好。”是我的小主唱。

 

明天还有工作,大家都只是小酌,胡宇桐收到田鸿杰发来的信息:太困了他要睡了老胡晚安附加抱抱表情,轻笑回复了他晚安。

 

一点多胡宇桐回到酒店,洗完澡睡觉前又发了信息告诉小熊,让他明早起来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这是多年异地恋、异国恋,吵架、分手、和好、再吵架,两个人摸索出来的相处方式,可怕的惯性无数次挽救了他们如走钢丝一般的恋情。

 

 

 

节目按部就班地播着,50个素人,有男生有女生,按照10年前的节目录制环境住同一栋宿舍楼,男生一二层女生第三层。有温情,有冲突,有友情,有暧昧,也有抓马。

 

前期都没有淘汰,队友是谁,几个人组队,全都没有限制,唯一一条要求公演必须是原创曲目。

 

胡宇桐也习惯了定期飞到无锡,有时候是给选手上课,有时候是录制公演。他和田鸿杰感叹过几次,换了一个身份再回来,他很能体会到当初朴树老师、邓紫棋老师他们的心情了。

 

这一天他刚进棚,带上耳麦,工作人员就神秘兮兮地递上来一个手卡,胡宇桐慢慢念出上面的内容,“本期公演舞台将有评分环节,节目组邀请了你的一位好友作为嘉宾与你一起评分。所有导师与嘉宾的总分决定各选手的加权票数,并且于今晚24:00开启第一次线上加油助力通道,下周,《追逐不止》迎来第一次淘汰!”

 

他摇一摇手上的卡,“所以6位导师请了6个嘉宾?”

 

摄像机点点头。

 

“我那么多好友都在忙音乐节,你们能请到谁啊。别来的人我不熟,大家都尴尬。”

 

· 哈哈哈哈胡宇桐,拽比

· 乐乐还是那么刚

· 好友?dream一个前队友,或者前前队友也可

 

蒋欣合和钟其在他之前就到棚了,弹幕就猜了一波人名,现在大家又在搜索胡宇桐的交友圈。

 

胡宇桐推开化妆室的门,被一声大叫下了一跳,反射性的往旁边一躲,差点撞掉摄像机。

 

“李奕淳你什么问题!”看清对方的脸,胡宇桐扶额,想想毫不奇怪,小智去年刚得了个女儿,宠爱得不行,每天除了带娃就是炫娃,这两年都不准备巡演,确实是他好友圈内最闲的。

 

“老胡!有没有猜到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小智哥俩好地把胡宇桐拉进房间。

 

“惊喜惊喜,你怎么这么兴奋。”胡宇桐打量了他刚做好的造型,“还弄个脏辫,回忆青春啊?”

 

“酷么,有那味儿了么。故地重游当然兴奋啊,龙总这次场面搞挺大,我老婆现在没事就开着看直播。“

 

胡宇桐坐下来做造型,他知道节目组的意思,找小智来多半是要两人聊聊十年前,提供一点八卦素材炒炒热度。

 

十年前胡宇桐还是个虎逼,有事就要直接说出来,出道后也是各种热搜上个不停,当然现在也是,只不过好歹经历了娱乐圈的毒打,解散后又没人在旁边给他兜底接话,脾气多少温和了一点,只要别戳到他的炸点。

 

两人说说晚上的公演舞台,聊聊这次的50个选手特色,中间插一插当年小故事,节目组满意,两个人自在,弹幕也是一片祥和。

 

小智看到pd对他挤眉弄眼,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任务,“胡总,那什么你来之前我被节目组骗了做了个游戏,结果输了有惩罚,让我打电话找三个我们俩的共同朋友,让说出你的三个缺点。你等会配合我一下啊。”

 

胡宇桐无奈,他不想配合,问题是行吗?

 

弹幕立刻热闹起来,粉丝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三个哪里够,至少得十个吧。

 

“等下,其他人是什么惩罚?”胡宇桐突然问pd。

 

“喝完1.5L的百世可乐。在微博上发300字小作文吹对方的彩虹屁。跳女团舞。到厕所装作没有带纸请别人帮忙拿纸。喝惩罚饮料。”

 

胡宇桐很难说小智抽到的这个到底什么水准。

 

小智掏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我看看找谁哦,我们两都熟的,哎,我家晗晗出生之后和好多人都不熟了,没空出去喝酒爱就消失了。诶这个可以,易靖!肯定会接吧?”

 

“不一定吧,万一在拍摄。”

 

· 易靖?!我没听错吧!他两怎么会认识易靖??

· 前面难道不知道易靖演员转型歌手的第一首歌找他两当乐手的?b站有采访他自己说的

· 指路BV1p64y1F7Pa,据说为了请到胡同打鼓托了好多人呢

· 卧槽是我llllllb了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起来,“智哥!”

 

小智和他寒暄了几句得知他确实在拍摄间隙,赶紧说了来意免得打扰到他。

 

“桐哥的缺点?桐哥没有缺点啊,他完美。”

 

· 哈哈哈哈易靖肯定慌了

· 易靖说智哥你别坑我

· 胡同就是没有缺点啊,没错啊

 

又纠缠了一会,易靖在小智的压迫下终于说了三个:有洁癖、完美主义、酒量大。

 

看直播的粉丝笑死了,纷纷表示他还是不敢说实话。强烈要求小智打给滚圈的。

 

小智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打给了他们两都认识的音乐制作人前辈。

 

前辈说话就很有梗了,叨叨了半天胡宇桐,什么太精致了啊,每天穿的花枝招展的啊,大老爷们天天护肤啊,说话太直上次录音气得他差点要吃速效救心丸啊,超额完成任务,当然最后还是夸了胡宇桐的专业素养。

 

小智和前辈吐槽了半天胡宇桐心满意足地收了线,胡宇桐也懒得管他。

 

节目组通过耳麦要求小智最后一个电话打给胡宇桐的前团员,小智一愣,偷偷瞄了胡宇桐一眼。

 

其实他们都熟的很,气运联盟作为第一名出道至少还维持了4年,小智所在的水果星球第二年就没有什么水花了,但是大家跑跑小场子,在wjjw过的挺开心的。约满之后有的续签有的离开做自己喜欢的音乐,时不时约个饭,或者帮其他人录个音轨啥的。

 

气运的散伙饭,小智还过去蹭了,身为top1的好友和top2的“妈妈”,他估计是对气运解散最有发言权的知情人士了。

 

他们真没啥问题,队内关系挺好的。就是正常解散,有机会都聚会的,之前发的微博合照大家不是都看到了么。会联系啊。小智面对媒体这些话讲了不知道多少次,到最后他都累了。索性大众焦点总是会很快被转移,加上各自发展顺利,私下各种奇怪的猜测也使得后来采访的时候,写稿人像约好一样不再提起相关话题。

 

小智不觉得胡宇桐知道要打给其他四人会有什么特别反应,不过他下意识地还是先拨通了马哲的电话。最安全的选择。

 

“喂,你哪个啊?哲子在忙,没啥急事吧?等会让他回你啊!”电话是马哲妈妈接的,人声嘈杂。

 

马哲回家之后没有继续搞乐队,而是继续778事业开了个小饭店,空闲时间会去熟悉的清吧唱唱歌。

 

小智又打给赵珂,刚响了一下就被对面挂掉了。。。小智不死心又拨了一次,再次被按掉,赵珂回了条:忙!!!!

 

赵珂估计在准备音乐节舞台,现在也是有名的rapper 和作词人。

 

胡宇桐的化妆师在给他画眼妆了,一会让睁眼一会让闭眼,朝上看朝下看。

 

剩下两个就是不在国内的小朋友了,小智从微信好友列表搜出小李的名字,拨打语音通话,无人接听一直到自动挂断,又试了2次,放弃。

 

小智内心默默说,行吧,这就没办法了,八成小熊也有时差不会接的,这样节目组也没办法了吧!

 

微信电话的拨打音乐又响起来,李奕淳祈祷着赶紧唱完他好顺理成章地换个人,结果不知道有没有10秒钟,“喂~智哥!”

 

电话被接起来小智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拨打了视频电话,对面的田鸿杰穿着一件T恤,坐在书桌前,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打在他的脸上,细碎的绒毛像是撒了金粉一样闪着光。

 

胡宇桐正闭着上眼影的双眼突然睁开,吓了化妆师一跳,“哎呀胡总你别突然睁眼啊,刷子不小心戳到眼睛怎么办。”

 

“智哥不是昨天还在群里说今天有工作的么?”田鸿杰好像正在用电脑忙着其他事情,手机的角度大概是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架上,让他整个半身都比例完美地出现在屏幕上,他接起视频电话和小智打了招呼之后视线又移到了旁边,一边打字一边说话。

 

“啊?嗯,对,工作。”小智手忙脚乱地想把视频通话切换成语音模式,结果耳麦里的导演疯狂大喊不许切!!就打视频!!!画面没问题可以播,李老师你千万别切!!后台点击率突然暴涨了!!!都在看你这个机位!跟胡总的助理是谁?谁在现场??给我控制好了别出岔子!李奕淳,李老师,李大哥,求您了您今天切了我下一秒就被龙总撕碎。赶紧再安排一个机子拍屏幕!

 

小智耳朵被导演轰炸,他生怕胡宇桐听见耳机里面导演的声音,又希望他听见了赶紧阻止一下,顶着胡宇桐扫射过来的怀疑眼光他忍不住把屁股又往后缩了缩。

 

“小智哥?智妈妈?”田鸿杰发现对面没了声音,注意力终于从电脑上转移,伸手把手机拿过来,“奇怪,信号不好吗?喂喂!”

 

“啊啊我在,”小智赶紧回应,挤出一个笑容,“你在忙什么啊?”

 

“在写人物小传,脑子不够用了要。”田鸿杰揉揉眼睛,趴在了桌上。

 

田鸿杰的正脸凑近屏幕的时候,弹幕全疯了

· 天哪,真的是小熊!妈妈的好大儿!呜呜呜呜妈妈已经好多年没看到你了

· 这个大帅哥是谁!3秒钟给我他的名字!!我可以!!

· 啊啊这脸,这皮肤,这眼睛,这声音,我死了

· 前面,这大帅比叫田鸿杰,昵称小熊,29岁,当年气运联盟主唱,现在在美国当音乐剧演员,无负面新闻,所有合作过的人都夸好,入股绝对不亏!!有颜值有实力!

· 呜呜呜前面说的对,入股不亏,一路走来小熊和熊仔包都辛苦了,都值了!

· 本甜品批来了!小智妈妈求求你快把电话给胡同啊,上一次两人同框还是孔老师的婚礼!让我们今天回榜一吧!

·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熊!!熊崽!甜熊!!!

· 纯路人,这是谁?好帅啊

· yzhhszd我说累了!!

· 等等,小熊不是应该在美国吗??这个时间美国应该是夜里吧

· 在休假吧,百老汇这一季刚结束

· 等一下!!!这背景我好像在哪见过!!

· 前面你也发现了?我刚刚就想说,可是我不敢

· 什么什么?发现什么?

· cpf别再哔哔了,be几辈子了还要捆绑么?

· 什么背景?

· 天了噜!!我要疯了!让我冷静一下,我要去质检一下!我不相信!

· 怎么还有人磕宇宙鸿荒啊,当年要不是田鸿杰非要走气运也不会解散

· 烦死了,圈地自萌不是规矩么,要脑补磕糖回你们自己家去行不行,别在这丢人。胡同有稳定女朋友的好吗

 

小智也发现了对面时间不对,“哎,你在国内?”

 

“对啊,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那怎么没和我们说啊,我今天不打视频给你你就准备一直不说嘛?你嫂子还说要你签名照呢。”

 

田鸿杰理直气壮地,“你也没问我啊,泰乐就知道,奶拽也知道。”

 

小智气结,“你们三个怎么回事?都不把我当一回事了是吧?年纪长了有能耐了是么,你等着,我明天就去广州。”

 

胡宇桐看他们两个唠嗑了起来,有点焦躁地看了几眼身边的导演助理,从刚刚电话接起来他就拿了水杯喝水,让化妆师等一下再化。

 

他踢了踢小智,让他赶紧的。胡宇桐还不知道小智打的是视频电话,田鸿杰的画面正在他的主机位同步直播。

 

“啊哈哈,哎?智哥你不会正在工作中吧?我出现合适吗?难道这是什么整蛊节目吗?”田鸿杰终于发现视屏那头李奕淳周围的摄像头。

 

“对啊,没事,你出现在合适不过了,你猜我在哪?”

 

胡宇桐不动声色地狠狠地踩了小智的脚。

 

小智忍着痛,没等田鸿杰猜,立刻说正事,“我和老胡一起呢,我来帮他站个台。”

 

田鸿杰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原本趴在桌子上也直起身,悄悄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努力把自己塞满整个画面。

 

·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这是胡宇桐他家!

· 你们cpf有病吧

· ?????????

· 什么东西,我刚看到微博rs说小熊出现了赶紧过来了,现在什么情况

· 卧槽,这真的是胡宇桐书房!?

· 哈?

· ???????????????????

· ??

· uu们快去db熊虎斗!

· 我要疯了,真的是。。我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 和胡总之前vlog里面一样!窗帘也一样!!

· 妈的我突然发现小熊身上这件T恤是胡总那个牌子的限量款吧!!

· 卧槽!?

· 卧槽!??

· 卧槽!???

 

“你应该知道吧,《追逐不止》,现在在直播,我要完成惩罚任务,你现在立刻马上说出你们气运联盟鼓手胡宇桐的三个缺点,快点,321.”

 

田鸿杰本来自己就心虚,又被小智一催,“胡宇桐缺点哪止3个……”

 

他想锤爆自己的头。。。冷静,就和台上忘词一样,没事,当做没发生就行,顺下去就行,“3个啊,你让我回忆一下,那胡总应该就是气场比较强……”

 

小智耳机里突然嘈杂起来,他听见导演疑问的语气说怎么回事,直播观众这个增长不对啊,bug了吗?设备组那边注意一下,服务器监控好。怎还在涨,你们谁看下怎么了,热搜?什么热搜??

 

小智发现现场的节目组人员也骚动起来,好几个姑娘看着他和胡宇桐欲言又止,想上前又不敢,想拿手机拍也不敢。

 

胡宇桐终于知道李奕淳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居然打的视频电话,以及因为这个视频电话造成了多大的骚乱。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摘下耳机,不想听那头自己经纪人说着当下情况以及让他别冲动的长篇大论。

 

田鸿杰还在纠结剩下两个缺点,屏幕画面就换了,胡宇桐的脸出现在另一边。

 

田鸿杰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不知道应该说啥。

 

装作很久不见打个有点生疏的招呼吗?还是应该熟悉点?他们两的关系对外设定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

 

太久没有同框出现在网络世界,田鸿杰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这个状况。

 

“我们这信号不太好,先挂了啊。没事。”

 

粉丝觉得胡宇桐语气很正常和他平时说话没啥区别,离他最近的小智觉得他最后两字特别温柔,只有隔着屏幕的田鸿杰感受到一丝丝生气混合兴奋的疯意。

 

田鸿杰对着手机上『您的视屏通话已结束』愣了几秒,骂了句脏话,赶紧打开自己的微博小号。

 

热搜榜第一条:胡宇桐田鸿杰【沸】

 

点进去全是营销号迅速出的文稿和截图,有刚刚视频电话里他身后的背景和胡宇桐vlog书房对比,有窗帘颜色对比,有他身上T恤和胡宇桐他们牌子官网的对比。

 

甚至还有粉丝放大图片发现了这件衣服正是2年前品牌捐赠给芭莎慈善夜义卖的胡宇桐亲笔签名款,当时是胡宇桐自己亲自又在会场拍回去的。

 

又有几个词条还在往上蹿升,很快挤进了前十。

 

田鸿杰的手机响了,是泰乐。

 

“你们咋回事啊,怎么突然就暴露了?”电话刚接通,泰乐的声音比他还慌张。

 

田鸿杰一边继续在电脑上浏览情况,一边无奈地回答他,“昨天智哥不是说他今天有工作一早就睡了么,结果正好是去老胡那个综艺,我哪里知道接个视频电话就爆炸了。”

 

“怎么就这么巧!我们也太蠢了没有多问一句。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就只有书房吧,可以说你回国借住他家啊,你在北京有工作嫌租房麻烦借住前队友家里也很正常吧。”

 

“还有衣服。”田鸿杰提醒他。

 

“衣服。。衣服就是不小心拿错了呗。。。。啊啊啊你干嘛穿他衣服!”

 

“这是我的衣服好吗,明明就是他送我的睡衣。”田鸿杰看到一条毒唯的喷子发言,噘噘嘴,翻了上去。

 

“这个时候你和我说这个?!你们到底准备咋办,老胡找你了吗?你们俩的事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啊。”泰乐觉得自己都快急死了,田鸿杰反而安稳的很,“你是不是国外呆久了忘了国内娱乐圈啥样了,就算你这几年几乎没消息,但是他胡宇桐好歹被吹中国第一鼓手啊!连续5年上榜那个什么娱乐圈钻石单身王老五!你俩马上就要被扒个底朝天好吗!!”

 

“已经在热搜第一了,噗,我居然还看到有cpf在发明日的一公舞台。”

 

“田!鸿!杰!”

 

“好了好了,你别急了,我和老胡的事,我就告诉了你和赵珂,至于他有没有和别人说我就不知道了。你知道我现在在国内就是个半素人,这件事怎么解释看老胡那边安排吧,他估计还要和wjjw沟通,再怎么样合约还没到期呢。不知道记者会不会找你啊,你反正闭麦就行了,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田鸿杰又安抚了泰乐两句挂断电话,想了一下,拨给了胡宇桐妈妈。

 

“阿姨,嗯对,怕你担心。嗯,没事,也是我没注意。嗯,我们会处理好的。好,知道了。阿姨拜拜。”

 

又给自己妈妈发了条微信。

 

返回主页面正好看到老胡给他发了信息。

 

我这边没事,你别随便做决定,等我晚上回来了聊。

今天的节目你别看了,弹幕估计很混乱,微博也别看了。

对了,有什么情况你可以找大为师兄,或者高嘉朗,他俩都知道,乖乖等我回来。

 

好,我就在家等你,你也别想其他的,我给你妈还有我妈都说过了,你好好录节目。

别气小智哥了,他也不知道。

 

胡宇桐收到回信,放下手机,看小智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

 

“行了,小熊让我别说你,你有什么想讲的就说吧。”

 

视频电话挂断后,胡宇桐说要去一下洗手间,就带着小智走了。

 

“不是,小熊真住你家?你们两真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怎么办??”李奕淳还有满脑子的问题,他恨不得一股脑全抛出来。

 

“对,早就在一起了。现在?公开呗。”

 

“你疯了?你们两事业都不要了?你们爸妈呢?你想清楚了没啊?小熊也同意?”

 

“今年不是国内同性恋合法了么,有什么不可以。小熊事业在美国,我大不了直接转幕后不出来了,或者我也去美国呗。我俩爸妈都知道了,如果他同意的话我想公开了。”

 

他的粉丝都知道他有固定的伴侣,但是她们从没想过是男生,更没想过真的是田鸿杰。他胡宇桐骨子里的疯时不时让他想过如何公布这件事,但总有理智让他等等再找找合适的契机。

 

那一瞬间,他觉得就是现在了。

 

小智在他面前转圈圈,恨不得拿头撞厕所门。

 

胡宇桐看着自己和田鸿杰的聊天页面,背景图是两个人某次拍摄的饭拍图片,站姐抓到的那一秒对视,“你们不知道,能到现在有多难。我放手了一次让他去美国去演音乐剧,他也放手了一次因为我家里当时不同意。这一次,我觉得我应该谢谢你,兄弟。”

 

对上胡宇桐琥珀色的眼睛,还有那副小智很久很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下定决心一意孤行的神情,小智什么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行,既然这样,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你只管说。”

 

回到化妆室继续节目的录制,选手们每天只有固定晚上一段时间可以使用手机,今天的爆炸事件还没有影响到他们,就是其他几位导师或是从网络上或是从工作人员口中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和胡宇桐交流的时候总有点点微妙的逃避。

 

胡宇桐也没在意这些,不管别人对待他们的事是善意还是恶意,是明哲保身还是避之不及,他根本不在乎。

 

倒是郑容主动过来和他说了两句,“他是你的主唱是吗?好像是个很棒的人,我也很喜欢音乐剧,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在中国今年开始可以结婚了,如果有那天的话请一定要邀请我来观礼。”

 

胡宇桐笑着答应了。

 

下了直播胡宇桐直接去机场飞回北京,风尘仆仆地打开家门,黑乎乎的一片,他轻手轻脚地进入卧室,没在床上发现乖巧小熊。

 

顺着隐约的声音找到书房,一个人影裹着薄毯缩在懒人沙发上看着投影。

 

“你回来啦。”人影伸出双手要他抱。

 

“等会,我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再抱。”音响突然传出他自己的声音,他惊讶地看了看屏幕,“你在看明日?”

 

田鸿杰把脑袋磕在自己的膝盖上,“对啊,刷了微博好多人发我们当时的舞台,还有以前音乐节的舞台,我就想看看。”

 

“不是让你不要看微博了么,算了,反正我说话你也不听。”

 

田鸿杰嘿嘿笑了两声,催促他道,“你快去洗澡,洗完我们一起看,那时候大家都好稚嫩哦。”

 

胡宇桐快速冲了个澡,换好居家服过来,一屁股坐在田鸿杰身后把他圈在怀里。

 

“哎呀你怎么不把头发擦干,水都滴到我脖子里了。”小熊咋咋呼呼地。

 

“你帮我擦。”胡宇桐早有准备把毛巾塞他手上。

 

田鸿杰没办法,只好扭着身子给他擦头发,故意乱揉一气。

 

胡宇桐很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投影屏幕的光线一亮一暗地打在田鸿杰的侧脸上,打在胡宇桐的眼睛里。

 

胡宇桐忍不住亲了亲小熊的嘴角,软软的凉凉的。

 

他的发丝短暂地贴了一下田鸿杰的脸,潮潮的痒痒的,田鸿杰松开揉毛巾的手,捧住胡宇桐的脸,和他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我们公开好不好。”胡宇桐问他。

 

“好呀。”田鸿杰回答。

 

投影的画面正好放到何炅念出那个千万位的数字,礼花绽放,金雨飘扬。两个人安静地看着画面中的人,接过黄金唱片。看着胡宇桐把奖牌递给田鸿杰,两个人一起举起来。看着田鸿杰和泰乐他们拥抱,胡宇桐靠在他的身上。看着胡宇桐躺倒在地上。

 

“如果现在让你回到十年前,你愿意吗?”胡宇桐突然有些好奇。

 

田鸿杰思考了一下,“不愿意呢。十年前的我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没有能力保护你,保护乐团。你呢,你愿意吗?”

 

“我也不愿意。我怕我们花了十年找到的路,回去了万一一不小心选错了,再也找不回怎么办。”

 

凌晨5:20,微博又增加了两条原创内容。

 

鼓手胡宇桐

一直在等你,我的小主唱,@田鸿杰_ 

 

田鸿杰_

谢谢你等我,我的跳跳虎,@鼓手胡宇桐

 

配了同一张图,透明玻璃的展示柜里的一张巨大黄金唱片,玻璃倒映出两个拥抱依偎的人影。

 

 

 

第二天两个人是被疯狂电话声吵醒的,田鸿杰紧紧皱着眉头不愿意睁开眼睛也不愿意去拿电话。胡宇桐只好越过他去拿手机。

 

“赵珂的。”

 

“不接。”

 

胡宇桐耸耸肩按掉了,5秒后又响了起来。

 

田鸿杰的起床气眼看就要突破临界值,胡宇桐只好安抚地拍拍他,然后爬起来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喂……”

 

“你还知道要接电话!?你现在这么能耐了??和胡宇桐那个老男人不声不响就公开了?我和你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是嘛?田鸿杰你真是……”

 

“我胡宇桐。”

 

“………………胡总早。小熊呢?”

 

“现在才7:30,我们才睡了2个小时。珂总怎么起这么早。”

 

“啊哈哈,我这不是早起赶音乐节么,你们继续睡,我下午再……不是,胡总,哎,算了我也不说什么了,你们既然已经发了那肯定是想好了,我就说一点,马哲和小李那你们自己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去说,我欠你5场鼓。”

 

“成交!”

 

“还是算了,你和他们胡说八道还要我们再去解释。”

 

“别啊,我保证给他们解释的明明白白绝不添油加醋!胡总给我这个宝贵的机会吧!!”

 

胡宇桐又和赵珂纠缠了一会终于把他打发走,睡意也没有了,干脆刷牙洗脸上线办公看一下舆情,顺便打电话给龙丹妮。

 

才8点不到,大部分人还没有起床上线,他俩的微博除了在他俩的粉丝圈投入炸弹之外,还没发散的太广。

 

他看到杨英格转发了小熊的微博,说了祝福。

动手点个赞。

 

泰乐转发了小熊的微博,呜呜呜呜请吃饭!让桐哥请我吃大餐!!

回复:安排了。

 

小智在小熊的微博下面评论,感谢儿子让胡宇桐降辈分了哈哈哈!又在他的微博下面评论,胡宇桐赶紧叫一声智哥听听!

回复:哥,请叫我胡弟。

 

小李好像是刚刚上线,先评论了他一个??????,又去小熊下面连发三条,什么情况?你们两什么问题?小熊接我电话!!

 

赵珂出现回复了小李,小熊在睡觉,你电话我。

 

胡宇桐又去自己的超话和小熊的超话看了一下,自己的里面有愁云惨淡有强颜欢笑,也有粉丝说我得不到的人,别的女人也别想得到!所以找个男人我居然觉得挺好!还有粉丝表示,如果是田鸿杰的话,我认了。

 

小熊因为久久没有消息,超话基本没什么人说话了。只有零散的几条表示吃惊。

 

胡宇桐又跑去宇宙鸿荒超话。

 

刚点进去全是橙橙绿绿的头像,各种双人图片,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妈妈呜呜呜呜呜呜我真的搞到真的了。

我以为已经be了,但是他们不结婚不官宣我们就还能磕,没想到等到的是他们两官宣!

渴死我了kswlkswlkswlkswl

呼吁同你就这么爱吗?!甜虹婕你就这么爱吗!?

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打大名了!是不是也不用缩写了!正主自己盖章了!!

后援会呢,开链接!我想打钱!!我要给他们的婚礼打5200块!!

卧槽卧槽卧槽,胡同真男人,小熊真勇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我们这些年磕的都是真的??那些垃圾都是真的??

wf不是一直坚持说胡同有女朋友吗?!哈哈哈哈现在女朋友变甜虹洁了!!!我要去个超看看她们啥反应

啊,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姐妹们!官宣的今天难道不把我们超话冲到第一吗??大家佛系榜二都多久了!这简直不是巨糖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我们还回不到榜一吗!?宇宙鸿荒,共赴荣光,15字评论刷起来!!

 

胡宇桐满意地退了出来。

 

等到9点wjjw上班时间,他、公关组老大、龙丹妮、马昊,一起开了个电话会议,确定好后续的引导方向。

 

处理完事情,胡宇桐突然感受到迟来的巨大的幸福感和安定感,他又把田鸿杰发的那条微博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截图保存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躺在云彩上,被暖洋洋的太阳晒着,有点点想哭。

 

他回去床上,刚躺下盖上被子,有一只小熊就挤进了他怀里。

 

“几点了?”田鸿杰闭着眼睛嘟哝。

 

“早呢,再睡会。”

 

等到两人下午睡醒起来,田鸿杰还好,十几通未接来电,胡宇桐的手机直接被打关机了。

 

微博打开叮叮当当的好友转发和评论响个不停。

 

田鸿杰下面是一排关系好的盟人回复了各种表情。胡宇桐下面则是各个工作伙伴的玩笑调侃。

 

昨天热搜第一的胡宇桐田鸿杰,现在变成了胡宇桐田鸿杰官宣,继续热1。

 

 

 

胡宇桐等待下一次录制期间,对于他两的事情网络上也有好几次黑营销,所幸两个人十几年真的都专注舞台和事业没有黑料,wjjw也下场引导,粉丝努力安利,社会情况又开放很多,路人大部分都是祝福的态度,当然还和两个人颜值仍然在线有关。

 

进入录影棚,几个导师之间也恢复了和和睦睦的气氛,蒋欣合甚至还和胡宇桐说自己下一章专辑的主打歌就是和LGBT相关的,想问问他和田鸿杰有没有可能合作。

 

这一期终于要开始淘汰学员了,线上人气值每天公布1次,从昨天开始就是完全保密的状态,上周的导师分数则只公布了嘉宾导师部分,一切悬念都要留到今晚。

 

正式直播开始所有人就面对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贴了代表上次几只乐队的信封,节目组让学员一组一组上去,信封背面写着乐团名次,里面则是每一个人的成绩单,50个人一一念出自己的分数。

 

· ldn又搞这一套

· 太虐了

· 前五名毫无悬念吧,就看后几淘汰了

· 等于完全是个人赛?那组队有什么意义啊!什么狗屎赛制

· 反正完全没有对赛制抱有期待,安稳吃瓜

 

念完自己分数的人直接把手卡贴到指定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张是慢慢被别人挤到后面,还是坚持在那个位置。有的学员直接就哭了,也有的贴完就背过身不敢看不想听。

 

胡宇桐回想起自己站在那个台子上四次,第一次害怕输了就要和小熊分开,但他坚信就算那样他也能再把小熊抢回来。第二次去拿那面旗子的时候感觉都要喘不上气了,那是小熊最有可能被淘汰的一次,如果拆了队没有人选,小熊就要回家了。第三次是他现在回忆起来都会隐隐发痛的,小熊自己想要离开,两个人哭的昏天暗地。第四次,就是那场金色的雨。

 

黑板上密密麻麻贴满了50张成绩单。节目组直接公布了淘汰规则:请人气值最后10名取下自己的成绩单,很遗憾你们要离开《追逐不止》,但相信你们对音乐的追逐永远不止。剩余40人将在1小时内组成6支乐队,每队人数不限,未成功组队的人也自动淘汰。

 

录影棚立刻嘈杂起来,考虑司职、考虑音乐风格、自己想要合作的人愿不愿意选择自己,没有时间给他们伤感。

 

导师这一期主要就是讲一下上次打分的思路,还有就是现在给第一次淘汰后组队提供场外建议。

 

随着时间流逝,有的队已经组好坐在一边看戏吃瓜,也有人四处碰壁无法融入,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某个学员突然踢翻了身边的椅子,“艹什么破玩意儿,就这种垃圾节目选出来的也就是这种恶心人的玩意,什么中国第一鼓手还不是靠麦麸出道,吹得跟什么一样!”摄像机迅速移开画面,几个工作人员冲上来想要安抚他,至少让他闭嘴。

 

然而屏幕前的观众还是能听到大喊大叫的声音,“什么狗屁同性婚姻法,走在路上看到都脏我眼睛居然还带到现场,走开别拉我,我今天就要说,有人气了不起啊,傻逼比赛一点意思都没有!”

 

现场和弹幕都炸开了锅,关系好的选手们都在窃窃私语,目光看看被当众指责的胡宇桐,又四下寻找提到的另外一个人。

 

· 哪里来的疯狗,节目组还不拖下去,没人要就恼羞成怒吗?

· 什么时候i音乐才能知道有人气就是牛逼

· 谁麦麸了,你见过麦麸什么样么!满嘴喷粪!!

· 气死我了,我胡总就站那被骂,都是因为田鸿杰

· y1s1 我也觉得同性恋就不要出来了 是有点让人不舒服

· 同性恋吃你家大米了?不舒服没人让你看!你在这歧视谁呢

· 不是,你们吵啥呢,重点难道不是居然有人质疑胡宇桐的专业性吗?还有田鸿杰在现场?

· 怪不得这人组不了队呢,之前就看他阴阳怪气说别人,自己水平也没多高

 

郑容穿过人群,拍拍胡宇桐肩膀,“没事吧?别放在心上,总有一些人是这样的。他来了?”

 

胡宇桐没说话,他也在找,耳麦里的导演崩溃地都要哭了,这应该算播放事故了,纵然选择这样24h直播,节目组做了上百种突发情况的预案,但是谁也不想真的用上。导演急着问胡宇桐,胡总田老师真的在现场?他能出镜吗?还是你说两句??我现在到底要怎么样你倒是给句话啊!!我总不能让人去拉电闸吧!

 

胡宇桐烦躁地皱眉,他也不知道啊!小熊没和他提过啊!

 

突然他注意到有个人从角落里朝他走来,摘掉渔夫帽和口罩,露出精致的小圆脸,停在场地边缘。

 

摄像大哥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立刻有人过去确认情况。

 

田鸿杰和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点点头,接过一个手持扩音麦。

 

他很自然地走到胡宇桐身边,拉起他的手,小小声地先和他说了句,“对不起呀,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好像搞砸了。”

 

然后把手持麦举到嘴边,“各位好,我是田鸿杰,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大家面前。今天真的是个意外,老胡呢不知道我会过来的,因为我今天正好在这边有个采访,绕了一圈十号录影棚,就是我们当年录影的地方,就临时起意,想过来看看顺便等老胡。我是找了熟人进来的,还特地变装了,我真没想到有人能认出我。

 

对于我的出现引发的骚乱,我要向各位学员、导师、工作人员还有屏幕前的观众道歉,很对不起影响到大家了。

 

然后对于刚刚那位学员说的内容,我有一些话想说,希望稍微占用几分钟时间。首先我知道大家一路走到现在,24h不间断地录影、拆队组队磨合、原创的音乐性、人气带来的各种影响,压力真的很大,我想我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之一吧(笑)。但是支持你们到现在的应该有一份对音乐的热爱,对舞台的尊重。不论你是否在这里得到了你想要的,这只是你旅程的一小段,分享你们当年朴树老师和我们说的一句话,这就是一个游戏,希望你们享受其中不忘初心。

 

另外,外界对我和老胡的感情有很多评论,不过这是我们两之间的事,我们不介意也不在意外界的声音。不过有一点我想告诉所有人,胡宇桐是不是中国第一鼓手我不知道,但他在我心里就是最棒的鼓手。你们可以质疑我,质疑我们两的感情,但是请不要质疑我们对舞台的热爱和专业性。

 

最后希望所有学员都能玩的开心,屏幕前的观众能继续关注节目,关注你们喜欢的选手。再一次很抱歉打扰到大家。”

 

田鸿杰给大家鞠了个躬,胡宇桐虽然觉得完全不是他们的错根本不用道歉,看他鞠躬,也跟着弯了下腰。

 

“小熊说的真棒,等我一会很快就结束了,饿了渴了找哇唧的人,知道了不。”胡宇桐庆幸自己今天穿了内增高,摸摸小熊的头叮嘱了他两句。

 

看田鸿杰挥挥手和大家说再见,然后退回角落里,确认有人给他搬椅子照应他了,胡宇桐的注意力才又回到直播中,“好了,中断了一会不好意思,时间不多了,大家继续吧。”

 

· 哇,胡同好man啊,一秒变脸。对小熊就是眼睛能滴出水来,对其他人就是冷若冰霜,爱了爱了

· 你们两就这么爱吗!?

· 本i胡听到他说“他在我心里是最棒的鼓手”,妈的,只能承认了

· 他们对舞台都好认真哦,小熊有什么舞台剧国内能看到,我想看看了

· 我真是何德何能磕到这样一对cp啊啊啊啊

· 小熊说话太真诚了!真的好圈粉啊!!我终于知道tpp为什么这么磕生磕死了

· 我垂直入坑了,这什么绝美爱情,哪里可以补课?

· 指路b站搜索“宇宙鸿荒”

· 冬天巡演,夏天写歌

· 啊不对,文案忘记更新了,宇宙鸿荒,共赴荣光!

· 保安大队报道!!

 

 

小插曲的骚乱很快平息,后面的进程一切顺利。最后余下的40人,除了那个搞事的被取消资格,另外有3名学员没有成功组队,憾然离开。

 

录制结束后,胡宇桐把田鸿杰介绍给几位同事,约好等会一起吃夜宵,大家就各自去卸妆换衣服了。

 

“所以你今天怎么突然有采访?还从北京跑到无锡来。”胡宇桐带着田鸿杰回休息室,问道。

 

“泰乐牵线找过来的杂志,估计觉得音乐剧啊同性题材啊还有你的热度啊有话题性吧,本来约在北京的,临时改了计划,”田鸿杰吃着小零食告诉他,“这个主编还蛮有想法的,带我故地重游了一圈,老胡你知道我们的宿舍现在变成shopping mall了嘛,那片全被开发了。”

 

“哦,是吗?”

 

“嗯,几个录影棚倒是还在,就是老旧好多,我去的时候有一个还在录节目呢。”

 

“那都采访了些什么?”

 

“就随便说了点东西,等杂志出来了你就知道啦。话说怎么过了十年赞助商还是百事可乐和小der书啊!”田鸿杰指着休息室里放的小红书抱枕大叫。

 

两个人都笑了。

 

 

 

提到小红书没几天,胡宇桐就接到经纪人的电话。挂了电话之后他的表情十分地纠结,吃惊中带着好笑。

 

“你的脸都扭曲了,说什么了?”田鸿杰正扶着椅子踢腿练芭蕾基本功。

 

“小红书那边想问问我们有没有意向在决赛夜搞个双人舞台。”

 

“哈?”田鸿杰的腿一时间忘了放下来,“我们?你和我??”

 

“对,陈姐刚打电话来意思是想答应,他们决赛和隔壁台的撞期了,蹭我们两热度呢想要。让我问问小主唱出场费要多少。”

 

“哎呀,那你帮我多要一点啊,你当导师出场费多少啊?”田鸿杰蹬蹬的跑过来靠到他身边,扳着手指头算,“我演出季的话一周大概5000-6000刀,每天演出2-3h,算下来时薪就三百多刀,确实不够花,小金库越来越小了。”

 

胡宇桐失笑,“我是缺你吃的还是少你穿的了?这么财迷?”

 

“他们说了,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

 

“谁说的?”

 

“超话里面!!”

 

“哈哈哈哈,行,谈好了都打你卡上。”

 

“那我们唱那首歌呗!”

 

“我也是这样想的,刚已经让陈姐去买版权了。”

 

 

《追逐不止》决赛夜前一天,有一小截内场彩排音源流出。

 

似乎是从很远的观众席录的,对话带着回音,但是能很清楚地听见田鸿杰的声音。

 

老师,我是主唱,麻烦帮我耳返里加一下click,然后干一点,不要太多混响。

 

有个略带外国口音的人惊讶地说,咦?你要加click?这个习惯很少见啊,还是你们中国喜欢这样?我听你练习的时候拍子很准啊。

 

田鸿杰好像回答了什么但是被突然响起的鼓声盖住了,一连串熟练的鼓点砸在听音频的人的心脏上,在心快要跳出来的时候戛然而止。

 

决赛夜当天,【让我留在你身边】的前奏响起时,全场尖叫,弹幕被满屏幕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刷满。

 

胡宇桐的凤凰鼓时隔多年久违地又一次摆在舞台正中间。田鸿杰在他斜前方不远处扶着立麦稳稳的开口。

 

练了十年,学会了音准,学会了运气,学会了讲故事。

 

不变的是,主唱还是会回头看鼓手,鼓手还是要对主唱噘嘴。

 

胡宇桐拉过鼓边的话筒,这一次终于帮主唱垫上了和音。

 

这世界太大,但让我留在你身边,都陪你度过。

 

 

 

2030年9月12日,wjjw官博发布通知函,宣布与旗下艺人胡宇桐合约到期,双方合作期间非常愉快,沟通协商确定不再续约,预祝胡宇桐未来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胡宇桐转发同时宣布成立个人工作室,并且@了工作室第一位签约员工田鸿杰。

 

2030年9月19日,有粉丝在美国公共搜寻网站上发现胡宇桐和田鸿杰在拉斯维加斯的登记结婚资料,显示时间是2028年6月17日,胡宇桐生日后一天。

 

田鸿杰大方po出证书,但表示两人未去大使馆公证,并且那时国内不允许同性婚姻,所以这个证明并不具备法律效应,只是一个纪念。

 

2030年9月25日,杂志《秘密》季刊发售,田鸿杰封面,内页超长采访,30分钟售罄。

 

胡宇桐托人找关系第一时间拿到杂志,认认真真读了好几遍。等田鸿杰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问他,为什么特地又去了明日之子录影棚那个墙角,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早就没有再做噩梦了,去那里只是因为觉得那段痛苦的时候,吵架的时候,承受不住的时候,都被我留在那里了,想回去看看,告诉它都值得。

 

 

END

 

 

 

本来想2020.10.20宇宙鸿荒一百天纪念日发出的,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迟了点,不管了,我说是贺文就是贺文!!


mimilin

运气(完结)

私设,都是同年。


虐文,不喜慎入。


写完发现也不到两万,整合到一起发了。


01


田鸿杰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一个运气好的人,天赋不够努力来凑的道理他都懂,可是有些时候,光有努力还不够,他总是欠缺那么一点点运气。


任胤蓬结结巴巴反驳:“谁说的,小熊。”


“运气是守恒的。”


他酒量不行,喝几口就上脸,红通通的像个香喷喷的大苹果,田鸿杰想咬上一口。


“可不是嘛,”张嘉元在旁边接话道,“瞧瞧我,我之前多倒霉!现在怎么着?”


任胤蓬打断他,“现在也不咋地啊!”


他很早以前的重庆口音都消磨得差不多了,跟着张嘉元厮混这些年,也算是半个东北人了。


“...

私设,都是同年。


虐文,不喜慎入。


写完发现也不到两万,整合到一起发了。


01


田鸿杰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一个运气好的人,天赋不够努力来凑的道理他都懂,可是有些时候,光有努力还不够,他总是欠缺那么一点点运气。


任胤蓬结结巴巴反驳:“谁说的,小熊。”


“运气是守恒的。”


他酒量不行,喝几口就上脸,红通通的像个香喷喷的大苹果,田鸿杰想咬上一口。


“可不是嘛,”张嘉元在旁边接话道,“瞧瞧我,我之前多倒霉!现在怎么着?”


任胤蓬打断他,“现在也不咋地啊!”


他很早以前的重庆口音都消磨得差不多了,跟着张嘉元厮混这些年,也算是半个东北人了。


“那不说我,就说赵珂。”张嘉元大喇喇指着另一桌的人,“上学的时候,他多叛逆啊,多刺儿啊。”


“再看看他现在呢?”


田鸿杰的目光跟随他的手指,赵珂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其实不了解,上学的时候,他就不稀得和他们一起玩儿,似乎是嫌弃他们幼稚整天傻乐儿,但当时的田鸿杰也并不明白赵珂是哪里来的这些不符合年龄的忧愁。


可现在的赵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变了很多。


“你瞅瞅,他以前眼睛里有谁啊,结果现在,还能抽空来一趟咱们的同学聚会。”


田鸿杰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眼前的白酒,闻着味儿就有些头晕。他前十八年的人生,都生长在南国城市里,后来上了大学,才知道北方人是按大杯喝白酒的。


张嘉元的嘴还在旁边嘚吧嘚吧个不停,任胤蓬也不嫌烦,还能时不时插上几句,以前去他们宿舍串门时,田鸿杰就经常被他俩吵得头晕,后来毕业,时隔几年再听到,田鸿杰还有些想念。


“诶,不对啊,你们宿舍怎么就来了你一人,马哲呢?”


张嘉元发散性的思维,终于发散到了他当年的好哥们马哲身上,田鸿杰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说实话,当年214寝室微信群的聊天记录还停留毕业那天,李润祺是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他做了一个总结陈词式的告别,“各位,以后山高路远,加州再见。”


接着是马哲回他,“保重兄弟。”


自己是怎么回的,田鸿杰隐隐约约记得是——好,有机会去加州找你。


好官方的一句话,李润祺没有再回,大约是他们彼此心中都明白,这个有机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漫漫岁月流逝,到最后,有机会也就渐渐变成没机会。


张嘉元掏出手机翻了翻,借着酒劲给马哲发了一个语言,“哥们儿,最近干啥呢,怎么同学聚会都没见你。”


那边倒是出人意料,回复的很快,“最近工作太忙,没时间去北京。”


到这儿,张嘉元才黯然地哦了一声,原来马哲早就已经不在北京。任胤蓬平时憨憨呆呆的,但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张嘉元情绪的不对劲,他拍拍张嘉元肩膀,小声说,“你问问他现在在哪嘛,今年你休公司年假可以去找他玩啊。”张嘉元低荡的小情绪稍纵即逝,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摆弄着微信去问马哲近况,那个热乎劲,好像毕业就在昨天,马哲依旧住在他隔壁的宿舍里。


“我说怎么没看见你们仨,在这儿角落里猫着呢。”


田鸿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他抬头看,发现是哈拉木吉。他不再留长发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一身笔挺高级的西装。田鸿杰愣了愣,似乎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认错人。


“干嘛?不认识我了??”


哈拉木吉一巴掌拍在田鸿杰背上,拍得他回了神。


“没有没有,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哈拉木吉先开口,“只是我变化太大?”他状作无奈,两手一摊,“大家都这么说,我都听厌了。”


田鸿杰笑着站起来,和他平视,“那我就不说了,你现在这样也很帅。”


听他这样说,哈拉木吉似乎很高兴,举着酒杯说什么都要敬田鸿杰一杯酒,张嘉元在后面叫嚷着,“少喝点少喝点,他酒品不咋地!”


哈拉木吉自顾自喝完,潇洒地抽出一个椅子坐下,“我干了,你随意。”


田鸿杰很够意思地一口干,丝毫不顾任胤蓬和张嘉元的抗议。


“对了,好久没见咱们班的超模了,超模最近干啥呢?”


张嘉元好奇宝宝似的问题不停,哈拉木吉耸着肩膀翻了个白眼,“干什么提他俩?”


张嘉元一脸八卦凑近问,“啥事儿啊,发生了啥我不知道的内幕?”


“人家领证结婚了!”


“卧槽!”


哈拉木吉爆出一个大消息,张嘉元震惊得当场爆粗口,“不是吧,他俩来真的啊?”


“不然呢?”


张嘉元张着嘴,用手把下巴抬上去,“我以为是炒cp呢?”


田鸿杰听到这里忍不住想笑,“还炒cp呢?你以为是我们是明星啊?”


张嘉元鄙视地看他,“这你就不懂了,当年他俩的cp可是在咱们学院人气排名第二,没瞧见一有晚会,底下女生都滋哇儿乱叫的。”


“那第一是谁?”


田鸿杰发誓,他问这句话,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条件反射,就好比你车子已经一百八十迈,刹不住车是正常现象。


“你和老胡呗,还能是谁。”


当然,这个答案田鸿杰是知道的,可他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


张嘉元的粗神经丝毫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忆往昔的情绪反而更加高涨,“你看当年啊,你俩那人气,在学院都找不着女朋友。”


“谁能想到现在老胡都要结婚了啊。”


任胤蓬拿手肘怼张嘉元也没能让他闭嘴,“我当年是真的愤愤不平啊,我长得不帅吗?为啥老胡人气比我高那么多啊?”


田鸿杰歪着头笑看他,“那是当年她们审美不行,我就觉得你现在挺帅的。”


“是吧?”张嘉元有些得意。


“如果不开口讲话,就更帅了。”


张嘉元:……


“小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改变了你!”张嘉元戏瘾上身,抹着眼泪要往田鸿杰身上靠,田鸿杰灵活躲开,老神在在道,“生活。”



歌里唱,或许再过上几年,你也有张虚伪的脸。田鸿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拥有一张虚伪的脸,他确实知道,时间改变了很多事。


比如赵珂身上的刺没那么多了,甚至变得好像合群了那么一点,比如哈拉木吉不羁的青春也以减掉长发穿上西装作为终结。


再比如,胡宇桐终于要结婚了。



白酒迟来的后劲让田鸿杰这个三杯倒有些架不住,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架着他往前走,边走边叨叨,“我就说他不能喝吧。”


另一个人跟着碎碎念,“这次酒品好像还可以。”


“各位,他喝多了,我们仨先走一步啊。”


喧嚣的声音渐行渐远, 一出门就被北京凛冽的凉风吹醒了三分,田鸿杰挣扎着要自己走,张嘉元索性松手,看他一个人踉踉跄跄,任胤蓬责怪地看他一眼,“他要自己走,你还真让他自己走啊。”


“那不然咋办,他不要我扶他啊。”


田鸿杰一把挣开任胤蓬,趴在街边的花坛里,把这场聚会吐了个干净。


张嘉元愁眉苦脸看着酒鬼,发愁道,“这不会还要我伺候他洗洗睡吧。”


任胤蓬冥思苦想,一拍大腿,“打电话给老胡吧,以往都是他来接。”


张嘉元高兴了,立马赞同,“我看行。”



胡宇桐电话接的很快,不过电话那头声音很嘈杂,张嘉元在街头大着嗓门喊他,“老胡,快来把你老婆接回去,他又喝多了。”


这实在平常,以前搁宿舍里,什么荤段子没讲过,田鸿杰是胡宇桐小娇妻这件事,整个学院都拿来调侃。可现在不一样了,胡宇桐即将有一个真正的妻子。


于是他愣了愣,反应了很久才明白张嘉元口中的人是谁。


他大可以拒绝,但他还是披上大衣,在北京的冬夜绕了大半个城区来接人。


“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俩都快冻成冰糕了。”张嘉元抱怨了两句。


“怎么不去屋里等?”


张嘉元指着田鸿杰,“你瞅瞅,抱着树呢,死活不进去。”


胡宇桐走过来喊他,“还好吗?”


田鸿杰侧头看他,瘪着嘴笑,其实还好,他没醉到不省人事,只是今晚有点特殊。


曾经毕业后消失在人海里的人,一窝蜂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不得不产生一种错觉,我还能再任性一次。


他想,他还能再任性一次。





“老胡,你在北京啊,咋不来聚会呢?”


他听见张嘉元问胡宇桐,张嘉元好像总是这样,直肠子一根筋,不会长大,不会变老。


“嗯,公司有事,走不开。”


胡宇桐随口就是一个谎,田鸿杰知道,他今晚去见未来丈母娘了。


“忙到这么晚呐,你们外企就是辛苦。”


张嘉元好像分辨不清成年人世界里的虚伪客套。


可胡宇桐却已有些不耐烦,他半抱着田鸿杰往车上走,“我先送他回去,既然都在北京,以后常联系。”


田鸿杰乖乖跟他上了车,他做过最任性的事,就是方才没有阻拦张嘉元打那一通电话。


上了车,关上车门,胡宇桐问,“好点了吗?”


田鸿杰只能睁开眼,拙劣演技早已穿帮。但他知道,胡宇桐不会直接戳穿,他最要体面。


“还好。”


胡宇桐一边开车一边问同学聚会去了哪些人,绝口不提今晚自己去见了谁。


“看见了赵珂、木吉,”田鸿杰靠在椅背上,“大家变化都挺大的。”


胡宇桐道,“别人看我们,变化也很大。”


“是吗?”田鸿杰从椅背上坐直,眼神清明,毫无醉意,“那你说说,我哪里变了?”


胡宇桐一时语塞,许久才憋出一句,“成熟了。”


田鸿杰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好转了话题,“嘉元没变,对吧?”


胡宇桐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意味不明。田鸿杰继续道,“他现在还和蓬蓬合租一个屋,真让人羡慕。”


胡宇桐接着道,“你要是一个人怕孤单,也可以找个室友。”


“找谁呢?”田鸿杰问。


“小李在加州,马哲不在北京,当年宿舍里,只有我俩在北京。”


还没等胡宇桐开口,田鸿杰自顾自说下去,“不过我再也不想和你当室友了。”


胡宇桐问:“为什么?”


田鸿杰闭着眼睛笑,“你知道我和小李当年,都是在背地里喊你暴君。”


胡宇桐脸上终于浮出一点笑色,“原来还有这回事。”


“当然啊,住进宿舍第一天,就给我们几个列了个表,周一谁打扫卫生,周二谁负责,完全是个独裁者。”


“那咱们宿舍不是后来每次都被评为模范宿舍吗?”


“还有你那个护肤品,堆在厕所,霸占了我和小李的多少空间?”


胡宇桐眼角含笑,“怎么?马哲没有空间吗?”


“他哪有护肤品,糙老爷们一个。”


田鸿杰猝不及防撇头,正巧看见胡宇桐带笑的眼睛,晃了晃神,才慢慢悠说,“老胡,你真的老了。”


“眼角开始有细纹了,你的护肤品看来没什么用啊。”


胡宇桐没看他,眼睛直视前方,“是啊,我不再是二十岁了。”



当然,时间在流逝,人在渐渐长大,不会再用二十岁时的护肤品,不会再不顾别人做一个独裁者,也不会再爱二十岁时喜欢过的人。


02

 

胡宇桐等红灯的时候,手机响了。

 

打开蓝牙,电话那头是他的未婚妻。

 

“怎么还没回来呀?”

 

胡宇桐声音温柔,“快了,大概十点半到家。”

 

 

田鸿杰默默把头撇向窗外,胡宇桐实在是个很细心的人,他知道打电话代表那头的人在等他,那么他一定会准确告诉那个人他的归期。

 

现在是这样,以前也是这样。

 

“嗯,婚纱你定吧。”

 

胡宇桐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都可以。”

 

田鸿杰的手紧紧捏着门把手,他之前说什么来着,他运气一直就不太好。订婚纱的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聊呢,偏偏就要挑他在他身边的时候聊。

 

“胡宇桐。”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胡宇桐看向他,蓝牙还没关。

 

“看着点路。”

 

“好。”

 

 

胡宇桐没再接话,但他同电话那头开始告别,“我在开车呢,回家再说。”

 

车子又来到下一个红绿灯,依旧是红灯, 田鸿杰开口笑说,“好像今晚遇到的都是红灯。”

 

“嗯?”

 

胡宇桐有些不明所以。

 

“我运气怎么这么不好啊。”田鸿杰小声抱怨。

 

胡宇桐失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运气太差。”

 

这条路,他俩一同上路,一路红灯,却很难说清,是因为谁的运气差。

 

田鸿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车子平稳开到田鸿杰新租的公寓楼下,胡宇桐不忘嘱咐他,洗个热水澡,喝点醒酒药。田鸿杰乖乖点头,目送他开着车子驶远。

 

 

 

这天晚上,田鸿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还是那栋吵吵嚷嚷的男生宿舍楼,他趿拉一双人字拖,抱着从张嘉元宿舍抢来的半边西瓜,喊胡宇桐给他开门。

 

“老胡,开门!”

 

胡宇桐刚打赢一场游戏,春风得意,“怎么,又去别人宿舍搜刮*民*脂?”

 

田鸿杰不乐意把西瓜往身后一藏,“我好心好意带一半给你,你还这么说我?!”

 

胡宇桐侧开身子,让他进去,“我说错了,抢张嘉元的东西是劫*富济*贫。”

 

田鸿杰这才高兴起来。

 

梦境很混乱,突然又转到他晚上去上卫生间,在走廊尽头,看见模模糊糊两个人影,他迷糊着走近一看,却发现是杨英格和李睿洋躲在阴暗处接吻。

 

一瞬间的惊吓让田鸿杰迅速从梦中苏醒,他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好像是海滩上一条溺水的鱼,想要求救,却发不出声音。

 

是吧,他早已有觉悟。

 

求助无门是他的归途。

 

 

 

 

后来,张嘉元又打电话约他出来玩过几次,田鸿杰没拒绝。任胤蓬偶尔不忙的时候,也会一起。

 

“老胡呢?”

 

“什么时候把他也叫出来一起玩?”

 

张嘉元天生爱热闹,任胤蓬拦他,“不好吧,人家忙着结婚的事情。”

 

张嘉元不解道,“这才几月啊。小熊不是说他五月才结婚吗?这年还没过,他准备啥啊他?”

 

田鸿杰知道胡宇桐最近很忙,可听到张嘉元这样说,他也忍不住想,能有多忙呢,怎么样抽出一下午时间,老同学聚一聚还是可以的吧。

 

张嘉元怂恿着他打电话,意料之中的,胡宇桐说他很忙,改天再约。

 

田鸿杰耸着肩膀说,“看吧,就说我运气很差的,换你打,他说不定就来了。”

 

张嘉元哈哈大笑,“拉倒吧,你打他都不来,我打他连电话都不接。”

 

“你俩啥关系啊,我还不知道。”

 

田鸿杰笑着追问,“我俩什么关系?”


可问完又黯然,不过是为了心头那点不为人知的念想。

 

张嘉元一脸不怀好意,“霸道总裁与他的小娇妻呗。”

 

“全学院都知道。”

 

任胤蓬冷不丁在后边加一句。

 

田鸿杰又浮出点笑意道,“蓬蓬,我只在一件事情上运气好过,你知道是什么吗?”

 

任胤蓬好奇道,“什么?”

 

“就是开学那天,我和你换了宿舍。”

 

 

 

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胡宇桐打电话问他现在过来迟不迟,张嘉元本来都决定和任胤蓬散步消食回家,一听这个电话,打算留下再续一摊儿。

 

“大忙人可算来了。”

 

胡宇桐赶来的时候,一身长大衣带来了整个北京冬天的寒气,他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忙。”

 

张嘉元满不在乎,“没事儿,老同学还说这个。”

 

胡宇桐问,“还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张嘉元和任胤蓬一听就开始欢呼,叫嚣着要狮子大开口,田鸿杰不忘提醒他俩刚才已经吃完一顿大餐。

 

“我俩这算啥,你没见识过当年马哲的饭量啊?”

 

胡宇桐自然地接道,“他现在可不愁吃了。”

 

“为啥?”

 

“他开了个小饭馆。”胡宇桐似乎没有吃饭,匆匆赶来,这会儿他带上手套剥了一个小龙虾塞进嘴里。

 

田鸿杰奇异似地瞧他,仿佛今天才认识这个人。他不知道胡宇桐居然和以前的室友联系挺频繁,连近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以为胡宇桐和他一样,时间都停留在毕业那天。

 

不过想想也对,214从来不是只属于他和胡宇桐两个人。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老同学。”

 

胡宇桐不急不缓开口。

 

张嘉元同他形成强烈反差,急吼吼问,“谁啊谁啊?”

 

“小鞠。记得吗?咱们班年纪最小、个子最高的那个。”

 

张嘉元大手一挥,“当然了,马拉松第一那个嘛,能跑死一头牛。”

 

田鸿杰隐隐约约对他有些印象,挺桀骜不驯的一小孩,那时候和赵珂关系最好,他俩一起“孤立“”全班同学。

 

“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他今天一本正经穿着西装和我们公司谈判,想到以前,觉得挺好玩。”

 

胡宇桐这个人讲话很有意思,你很难从他的话里发掘出他的真实情绪,比如这一句,鞠翼铭同他们公司谈判,谈的是好是坏,你无从得知,他觉得鞠翼铭好玩,是真心觉得好玩,还是认为所谓同学情分在商场上薄弱得好笑,你也无从得知。

 

你只能知道,他想告诉你的。

 

田鸿杰每当这时候,偏不想趁他心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好玩呢?”

 

“他人很有意思。”

 

你看看,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循环往复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张嘉元很好,他从不去思考他不明白的东西,他只问他关心的,“那小子和我,现在谁更帅?”

 

胡宇桐逗他,像哄小孩子,“不一样的帅法。”

 

田鸿杰坐在餐厅里,想到昨晚那个梦,梦里的老胡不这样说话,他会说抢张嘉元的东西是劫富济贫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胡宇桐变成现在这样的,田鸿杰不得而知。

 

但他不会问。

 

从前的田鸿杰肯定会,现在不会。

 

 

 

吃完饭,已经是快十点,张嘉元表示走回家太晚,所以要和任胤蓬打出租回去,胡宇桐如今这么周到,怎么会不送他们。正巧吃饭的地方离田鸿杰的公寓很近,他挥挥手,表示自己走回去就行。确实不远,他走个二十分钟就到家,最重要的是张嘉元和任胤蓬的公寓同他的完全是反方向,实在没有必要让胡宇桐绕着北京城转圈圈。

 

走到一半,公司新来的女同事给他发微信,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田鸿杰想了想回——好啊,想看什么?

 

那边回——我知道有个小影院,专门放映老港片。

 

田鸿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奔着他有备而来的。早些年刚读大学时,田鸿杰也有那么一阵儿人气挺高,学姐们都喜欢他这样长得乖乖仔的小学弟。可惜后来被老胡捆绑,渐渐的,学院内部都很少有女生知难而上了。

 

他回——好,周六晚上吧,我请你吃饭。

 

回完微信,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抬头看了看月亮,又把手机掏出来,给胡宇桐发了一条——到家和我说一声。

 

那边没有回,估计正在开车。

 

女同事的微信先来——好的,那就这样定咯!

 

田鸿杰正准备把手机再次装进口袋里,万年无人讲话的214寝室微信群跳出来一个消息。

 

李润祺:诸位,我回国啦!

 

马哲似乎全天挂在网上,立马秒回:恭喜!

 

田鸿杰想了会儿,也打上一行字:想在哪发展?回北京吗?

 

李润祺回道:还没想好,但是兄弟们准备好给我接风吧!

 

马哲:那你先来天津。

 

李润祺:???你现在在天津?

 

之后就是他俩的互道现状,没什么营养的内容,可田鸿杰还是边走边看边笑。

 

似乎这个沉寂了几年的群重新活跃起来,他那一去永不回头的大学生涯就还没走远。

 

 

突然胡宇桐插了一句:什么时候?需要我接机吗?

 

田鸿杰愣了愣,刚才他发给胡宇桐的微信,他还没有回。

 

李润祺回道:不用了!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回国的!

 

李润祺这个人,外表看着温温柔柔,实际是个主意很正的人,坚韧和强大都被他温柔的壳子包裹得很好,所以这些年也没在他身上看见磋磨的痕迹。

 

可这话,实在是石破天惊。

 

吓得直男马哲话都说不会:男…朋友?男性朋友?

 

李润祺很坦荡:是男朋友,没打掉字。

 

这次马哲没有秒回,估计直男的世界里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田鸿杰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删,删了打,胡宇桐赶在他前面先回复了李润祺:好,那我就不去接机了,到北京给我打电话。

 

他自然得仿佛李润祺找个男朋友是天经地义,甚至连惊讶的过程也省略。

 

田鸿杰又将自己的对话框记录删掉,他顺着胡宇桐的话讲:别忘了喊上我,好久没见了小李!

 

李润祺:没问题!

 

田鸿杰看着屏幕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和胡宇桐的对话框终于亮起一个红点。

 

胡宇桐:我到家了。

 

田鸿杰突然蹲下*身子,整个人缩起来。

 

早知道胡宇桐并不在意这件事,那大三那年,他为了骗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又算怎么回事呢?

 

他知道,他一向运气不好。

 

 

03

 

田鸿杰记得那个女生叫喻嘉,很特别,他第一次在校外社团活动见到她时,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喻嘉。瑜伽。

 

他觉得挺有意思。

 

那天晚上,他回宿舍还和老胡念叨了好几次这个名字,抱怨自己的名字平平无奇。

 

老胡当时很不以为然,“我觉得很普通啊,没有我的名字有内涵。”

 

田鸿杰兴致勃勃问,“胡宇桐有什么内涵啊?”

 

“宇桐,是宇宙洪荒里的一棵梧桐,天地混沌时就在那里,千秋万载,亘古不变。”

 

田鸿杰笑着打趣,“宇宙洪荒,是田鸿杰的鸿吗?”

 

老胡当时怎么回答的,田鸿杰反而记不清,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当然不是田鸿杰的鸿,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千秋万载,亘古不变。

 

 

 

 

 

小李回国的航班在十二月的某一天,田鸿杰没去注意,被喊出门一起聚餐时,看着满街的彩灯,他才知道是圣诞。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怀念南国的冬天,温暖潮湿,没有北京这样冷刀刮骨的痛,就混混沌沌过去一个冬天。

 

推开餐厅的门,一阵铃铛响,圣诞老人的祝福随着回荡耳边。田鸿杰把身上大衣的口子解开,在餐厅里张望了半天,才在角落里看见小李那头半长不长的黑发。

 

“嗨!小熊!”

 

他看到田鸿杰的第一眼,就手舞足蹈起来,人群里,田鸿杰很难不发现他。

 

“我是不是来晚了?”田鸿杰拉开椅子落座。

 

李润祺热情地给他倒一杯热茶,“没有没有,是我们来早了,害怕北京堵车。”

 

他讲到我们,之前被田鸿杰忽略的第三人终于出声,“你好,我是小李的男朋友。”

 

田鸿杰笑着同他握手。

 

这是一个带着眼睛,很斯文的男人。你见他第一眼,就会知道他不抽烟不喝酒,是个十足的好人,好似亦舒笔下的那些“家明”。

 

“黄唯铭。”

“田鸿杰。”

 

田鸿杰暗暗反省着,假如,他是说假如,假如当年,他没有自作聪明在老胡面前隐藏性向,而是像小李这样大大方方承认,是不是他和胡宇桐会有另外一个故事。

 

但很快他打断自己的假想,无论怎么样,老胡都会结婚。他爱一个男人或者爱一个女人,对于胡宇桐又有什么分别呢?

 

李润祺隔着桌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小熊?”

 

“嗯?”田鸿杰被迫回神。

 

“我刚才问你,老胡怎么还没到呢?”

 

田鸿杰苦笑道,“怎么都问我,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李润祺故作夸张道,“居然不是吗?我才知道!”

 

田鸿杰笑着要越过桌子去打他,李润祺直往黄唯铭身后躲,“快保护我!”

 

可惜黄唯铭完全辜负田鸿杰给他下的好人定义,毫不留情将他推到田鸿杰身边,“打吧,我不心疼。”很快局面就从田鸿杰追着李润祺打转变为黄唯铭李润祺互殴。

 

田鸿杰看他俩老大人了还像小学生一样打闹,笑得眼泪都下来,他伸手往眼角边一抹,人却是一愣。

 

这些年,他连眼泪都很少见到了,还年轻的时候,遇到难过开心的时刻,总是要用眼泪来表达,似乎找不出更有力的证明了。后来渐渐发现,开心的时刻越来越少,以前觉得难过的事现在看根本不算事,如今觉得难过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掉不出眼泪了。

 

闹着闹着,李润祺的手机响了,是胡宇桐打来的电话。

 

 

“喂老胡,你怎么还没到?”

“啊?严不严重?”

“需要我们帮忙吗?”

“好的好的,那改天再聚。”

 

 

田鸿杰没抬头,低着脸猛灌茶,他听一半的对话也知道,胡宇桐今天不来了。

 

紧接着小李一脸遗憾宣布,“老胡说他今天不来了,他未婚妻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田鸿杰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严重吗?”

 

“还好,他说就是轻微骨折。”

 

田鸿杰很难说清自己对于这个女人的感受,有那么一点嫉妒,嫉妒她是胡宇桐此生认定的女人,有那么一点替老胡不值,总觉得他可以找到更好的,但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她可以光明正大牵着胡宇桐的手,走过长长红毯,羡慕她可以随时随地对着胡宇桐提非礼的要求,即使大胆任性,羡慕她可以从此以后陪着胡宇桐度过漫长人生,直到皑皑白头。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想要却得不到。

 

“欸,你见过她吗?”李润祺一脸八卦凑过来。

 

“谁?”田鸿杰装傻。

 

“老胡的未婚妻啊!”

 

小李不给人丝毫逃避的机会。

 

“见过。”田鸿杰避无可避。

 

“怎么样怎么样?”

 

“还不错,很温柔。”

 

李润祺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不满意,“长什么样子?说清楚点啊!”

 

田鸿杰被逼无奈,仔细回忆,“眼睛圆圆的,眉毛细细长长,嘴巴很小。”

 

小李经过一番推理,“你这说的是赵丽颖啊你!”

 

田鸿杰嘴角硬扯出两个弧度,“即使是赵丽颖,老胡也是配得上的。”小李刚要取笑他是个胡宇桐头号脑残粉,就见田鸿杰笑得比哭还难看。

 

“怎么了小熊?”

 

田鸿杰摇头,“没事,我只是觉得,我运气好差啊。”

 

 

 

田鸿杰的运气差从大学就有迹可循。具体表现为,公选课的开卷考试,大家明明都没复习,靠着考场上翻资料过关,可他带的参考资料就能准确避开所有考点。还有那些专业课不会的选择题,四选一,百分之二十五的好运从没降临在他的头上过。

 

当然还有那一次,胡宇桐问他。

 

“小熊,你喜欢男人吗?”

 

二选一。

 

他都选错。

 

 

 

小李见他神色不对,赶着黄唯铭先回了酒店,又陪着他逛了一圈北京大马路,最后在一个搭着棚子的烧烤小摊儿坐下来。

 

“加州好吗?”田鸿杰问。

 

小李瘪了瘪嘴,“阳光很好。”

 

意思是其他的不怎么样。

 

田鸿杰点了一瓶江小白,他以前很少喝这种酒,上了大学来了北京,被老胡他们带着喝才学会。

 

“我想家了。”他说。

 

“我家里的阳光也很好。”

 

田鸿杰一口灌得太急,红了眼眶,“北京的冬天好干好冷。”

 

“房间也好大,我一个人。”

 

小李惊讶他一瞬间的情绪失控,却又觉得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他拖着凳子靠近田鸿杰,两个人像大学时睡在上铺那样,头挨着头讲话。

 

“加州也一样,阳光很好,但不是我的家,所以我回来了。”

 

田鸿杰抬头,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我想214了。”

 

“你知道吗,我最近整晚做梦,梦到我们还在上大学,住在一个宿舍里,打开门,走到隔壁,就是嘉元和蓬蓬,走廊那头是木吉和超模。还有老杀,超超,徐洋好多好多人…”

 

他前言不搭后语,嘴里碎碎念着,“你还不知道吧,超模他俩真的结婚了。”

 

“前段时间同学聚会,木吉和我说的。真好,对吧,我看到你现在也觉得挺好的。”

 

“真好…真好…”

 

他将头埋在李润祺肩膀上,“总还是有人获得幸福了。”

 

李润祺没再接下去,任由他喝醉,任由他讲话,他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如同童年时妈妈哄孩子。

 

“小熊,没事。你也会找到幸福的。”

 

田鸿杰听到这句,却像疯了一样从他手臂中挣脱出来,“不会的…”

 

“不会的…”

 

他嘴里喃喃着,只有老天爷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你不知道…”

 

李润祺叹着气,把他的头又按回自己肩膀,“傻子,我怎么不知道?”

 

“一起住了四年,你当我是瞎子吗?”

 

田鸿杰这回不挣扎了,他终于认命地闭上眼,“老胡要结婚了。”

 

李润祺拍着他的背,轻轻说,“我知道。”

 

“但是小熊,你肯定不知道,我当年也喜欢过一个男人。”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只会遇到这一个,回首前瞻,再也不会有第二个。”


“但你看看现在,我有了唯铭。相信我,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咬牙忍一忍, 挨过去,下一次就能遇到和你相爱的人了。”


田鸿杰没有哭,他只是眼眶发红,像只兔子,“我等他结完婚好不好?”


等他真的结完婚,他才能死心。


李润祺摇头没再说话。


其实他明白,心是不会死的。


04

上次因为胡宇桐缺席,聚会不够圆满,这周五晚上他为了弥补,特意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一桌饭,重新给李润祺洗尘。


小李笑道,“我这尘在身上可够久的啊!都快一个星期了!”


胡宇桐满上一杯酒,算作道歉,小李赶忙摆手,“开开玩笑,别当真啊!”


“对了,还没来得及问,嫂子情况还好吗?”


胡宇桐点头,“还可以,要修养一个月。”


李润祺感叹,“这可够久,不耽误婚礼进程吧。”


田鸿杰坐在一旁,筷子一点一点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听到胡宇桐说,“是啊,估计要往后延一个月。”


于是他抬头,正对上胡宇桐的眼睛。


你看看这个人,多么不怀好意,田鸿杰怀疑他是知道自己和小李的约定,特意来扎他的心。看过死刑犯执行死刑前吗,多一天都是折磨。


胡宇桐何其残忍,还要多折磨他一个月。


这顿饭大概只有田鸿杰一个人食不知味,席间,小李打开摄像头和马哲视频通话,他都兴致缺缺。


直男这回倒是很敏感,直戳田鸿杰肺管子。


“小熊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是不是因为老胡要结婚啊哈哈哈?”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似乎在等男主角澄清这句调侃只是个笑话,乖乖仔的田鸿杰当然会这样做,就连小李也毫不怀疑。


可他偏偏要说:“对啊,老胡结婚,我很伤心。”


李润祺愣了一秒,开始飞快找补,“哈哈哈哈哈小熊现在有点幽默啊,你这话要让嫂子听到了,肯定会吃醋。”


田鸿杰配合地扬扬嘴角,“不会的,她知道我俩好兄弟嘛。”


胡宇桐是什么反应,田鸿杰无暇顾及了,他只是感到悲伤,这样的场面,接下来还有很多个。作为胡宇桐的大学室友兼好兄弟,他会在婚礼现场被很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拿来作为工具人调侃,变成这对新婚夫妇的感情润滑剂。


离席时,小李和黄唯铭回酒店,胡宇桐开着车子从地下车库里出来,田鸿杰站在路边上车。


“你在难过?”胡宇桐问。


田鸿杰哑然,良久之后也只憋出一句,“有点吧。”


“为什么?”


“好兄弟结婚,我难过需要理由吗?”田鸿杰反将一军。


“看到你们都成双成对的,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


田鸿杰装作轻松地伸了一个懒腰,“不过好在,我也不是没人要啦。”


“最近有人追?”


“嗯哼。”田鸿杰小小的嘚瑟,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点暗藏的撒娇。


胡宇桐又问,“是什么样的姑娘?”


田鸿杰再次语塞。


新来的女同事,他没放几份心思在她身上,只记得她喜欢穿一身鲜艳的长裙,常在他的桌前晃荡。


“很漂亮。”他只能敷衍。


胡宇桐笑了,“是,你一向只喜欢漂亮的姑娘。”


田鸿杰愣住,他至今只谈过一个女朋友,就是那个瑜伽姑娘,能记住也不过是因为她名字有意思。如今回忆起来,面目倒是模糊的。


他只好反问,“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姑娘?”


胡宇桐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老胡,你变了。”田鸿杰谴责他,“以前宿舍夜谈,是谁说最喜欢高挑身材好的美女?”


胡宇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才开口说,“那是因为我以前没爱过人。”


田鸿杰的心陡然往下沉,是了,那天小李问他,胡宇桐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子,他没好意思说的话是长相普通,身材平凡,勉强能够算得上可爱。


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爱就是没有理由。


“恭喜你。”田鸿杰艰难开口,他花了大力气才保证自己说话的声音没有颤抖。


胡宇桐没接下句,大约是看出他的狼狈,有时候他真的很感谢胡宇桐的体面。小李说同寝室四年,你是不是当我瞎,小李能发现的事情,胡宇桐应该也能吧。但他没戳穿。


这很好,很好。


田鸿杰劝自己,应该知足。胡宇桐还愿意和他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分享他的副驾伴他左右,他不该再贪图更多。


“在前面放我下来就好。”田鸿杰说。


胡宇桐撇过头来,“我不赶时间。”


田鸿杰祈求地看向他,“我想自己走走。”


“好吧,”胡宇桐终于高抬贵手,放他一马,“那你别逛太晚,早点回家。”


田鸿杰笔直站在路边,等胡宇桐和车子一同融入车流,直到消失不见。


他开始狂奔起来,可成年人的皮鞋和大衣统统限制他的发挥,他想念起大学同班的小鞠,那一年的校运会,他和他同时报了一千五百米。风声人声呼吸声交错在耳边,鞠翼铭在他右手的跑道仅差一个人身。胡宇桐就在不远处的终点等他,拿着一瓶矿泉水还有一条湿毛巾。那场比赛他格外努力,要拼劲全力去拿一个第一。


不知道那时候的鞠翼铭,又是为了谁,拼命奔跑?


大口大口的寒气被吸进肺里,多年不运动的后果促使田鸿杰不得不减缓速度,慢慢地,他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


他不想跑了,因为这一次的终点没有胡宇桐。


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那一场比赛田鸿杰没有拿到冠军,他又一次失之交臂。胡宇桐安慰他,没事,明年再战。可他知道,他赢不了鞠翼铭。


那小子天生一匹野马,驯不服,养不乖。


他这种家养乖乖仔怎么赢得了呢。


田鸿杰苦笑着想,看吧,就说他运气差。





周六的下午,女同事的微信吵醒了田鸿杰。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刷牙,才记起上星期和人的邀约。


他整夜失眠,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不是个好预兆,他心里明白。


洗漱收拾一下,时间就到了五点,田鸿杰看着镜子里遮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忍不住想,女同事可能看一眼这样憔悴的自己,就会放弃念头了,好像也不错,自己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姑娘。


浑浑噩噩走到市中心,女同事打来电话问他位置。田鸿杰才想起自己压根忘了订餐厅,只好带着人家找了一个他从没吃过的湘菜馆。


“你喜欢吃辣啊?”


女同事问他,“吃辣的广州人倒是很少见。”


田鸿杰摇头,他来北京之前不吃辣,第一次吃火锅是214寝室聚餐。他悲哀发现,他能记起来的每一个第一次,都有关于胡宇桐。



小剧院里放的电影的确是部老港片,比田鸿杰本人的年纪还要老一点。


妖娆的蛇妖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学人类走路,端得是摇曳生姿,田鸿杰以前看过,不解其中意,以至于很后来听到麦浚龙歌里唱“个个也探问爱恋不老的秘方,唯独壮烈离座可百世流芳”,他才终于懂了一点。


“你之前看过吗?”女同事问。


田鸿杰老老实实承认,“看过。”


“啊?”女同事面带遗憾,“那你再看一遍岂不是很无聊?”


田鸿杰笑道,“没事,常看常新。”


的确是常看常新,第一次看时,他还不曾爱过谁,电影里的桥段都是一知半解。如今再看许仙死的那一段,他就晓得歌里为什么要唱唯独壮烈离座可百世流芳。假若他死了,后来的背叛、懦弱都不再,他停留在白素贞最爱他的那一刻,这爱自然可百世流芳。


李碧华写,人一死,地位忽而得到提升。


田鸿杰漫无边际地想,假如他死了,胡宇桐会如何呢?是若无其事继续结婚生子,过他安安稳稳的下辈子,又或者他也会在胡宇桐心里地位陡然得到提升?


他甚至恶毒地想,等他死了以后,胡宇桐才发现有一个人这样爱他,会不会追悔莫及?


“你怎么了?”


女同事轻声唤回田鸿杰的遐思。


田鸿杰伸手抹了一把脸,“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精神不佳。”


女同事了然地笑笑,指了指他眼下遮不住的黑眼圈,“有心事?”


小剧院里人不多,多数是小情侣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边看电影边小声讲话。隐藏在黑暗里,田鸿杰觉得自己那些无法排解的烦忧也并没有那么难开口。


“我爱的人要结婚了。”


“啊…”女同事发出小声感叹。


“真的不是找个借口来拒绝我?”


田鸿杰举双手讨饶,“那我的演技可非比寻常。”


女同事这次面朝荧幕,没再看他,大屏幕的冷光打在她脸上。


“她爱你吗?”

“我不知道。”

“去问啊!”


田鸿杰第一次记住她的脸,很衬今天这条艳色长裙。


他苦笑。


这场对话没法儿进行下去,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人。




约会回来的周末晚上,田鸿杰躺在床上刷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今晚的女同事,内容是苍天啊!为什么帅哥都有喜欢的人!


田鸿杰憋着笑意给她点了一个赞。


接着是木吉的最新自拍照,没刮胡子,隐约有点大学时的艺术家内味儿。

张嘉元在底下回:艺术家啊!


田鸿杰笑了笑,又点了一个赞。


再往下滑,就是胡宇桐。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配图,田鸿杰没点进去,一眼就能看到发的是两枚戒指,还操蛋地配了一个bling bling的滤镜。


田鸿杰飞快退出软件,把手臂搭在眼睛上,装作没有看见。


这天晚上,田鸿杰又做梦。


这一次场景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宿舍楼,他梦见自己变成一条大鱼,能潜海底,能飞高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多么荒诞,他在梦里飞了高山五千海拔,潜了海底两万公里。


他知道自己在寻找某样东西,但很可惜,即使上天入地也遍寻不到。


05


大学时代的日子,不靠日历来记,而是把一个一个事件作为记忆点,比如田鸿杰提起来只会说,张旸和小智竞选班长失败之后,鞠翼铭和赵珂打架那次,张嘉元喝醉把马哲当成他妈抱着哭了一宿,还有他被胡宇桐开水烫伤脚的那一天。


很多故事开头,都是在夏天。


2012年的夏天,田鸿杰告别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南方城市,第一次来到首都皇城脚下。田鸿杰已经回忆不起兵荒马乱的开学典礼,只记得那天下午,他洗完澡,抹了一身他老妈准备的花露水,走过食堂,去宿舍楼南边打开水。南方人哪见过这种开水从水管里流出来的场面啊,水龙头一开,他吓得退了五步远。


胡宇桐那天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一手拎了打好的开水瓶,另一只手用手机发着语音,“我不去,他们搞的什么东西啊,那玩意儿能叫音乐吗?”


灾难就这么发生了,田鸿杰的突然后退,胡宇桐的一心两用,一同成为共犯,开水瓶的热水溅到田鸿杰穿着短裤的小腿上。后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胡宇桐不知道问谁借的自行车,拉着他就往校医院跑,庆幸后来医生说只是轻度烫伤。


就是这样,老胡说,要不你换到我们宿舍吧,方便我照顾人。


一换就是四年。







“最近睡眠怎么样?”

“不太好。经常做梦。”

“什么梦?噩梦?”

“也不是。”

“失眠情况频繁吗?”

“偶尔,不算多。”



田鸿杰面前穿白大褂的医生飞快地记录自己的情况,最后抬头劝他,“失眠多梦常由精神紧张,思虑过度,苦恼忧虑,心事重重等引起。我看你年纪轻轻,万事想开点好。”


田鸿杰乖乖点头,医生给开了一点药喊他去取,末了,添上一句,“如果喝完还没有效果,可以考虑要不去看看心理医生。”


“好的,我明白。”


出了医院大门,张嘉元的电话打过来,问田鸿杰今晚去不去看胡宇桐求婚。


田鸿杰愣了愣,“他今晚求婚?”


张嘉元兴致高涨,“是啊,他说人多凑个气氛,问我去不去,我一想索性我也没事啊,还能去蹭吃蹭喝。”


看来那天发在朋友圈的戒指,就是为这场仪式准备好的了。


“你去不去啊?”


田鸿杰不想去,尤其这场仪式的主人公看起来也并不打算邀请他去。


“去啊。”


但是必须得去。


见过死刑审判现场,被告不到庭的吗?


田鸿杰挑了一身最正式的西装,他由于工作原因极少穿西服,就这件还是大四毕业时为了工作面试,胡宇桐陪他在王府井买的。


很讽刺吧,穿着胡宇桐给他挑的西装去为他求婚仪式热场。可是田鸿杰早有打算,胡宇桐肯定不记得这件衣服,那他穿去又能讽刺到谁呢,不过是讽刺自己,非要挤进别人的爱情故事里,固执地做一个跳梁小丑。


张嘉元早早到了酒店,他穿得很休闲,宽松大卫衣下面套了一条牛仔裤,乍一眼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快乐男大学生。


“小熊这里!”


田鸿杰环顾四周,没发现胡宇桐的身影,张嘉元似乎已料到他在找谁,赶忙开口,“老胡去跟酒店商量等会的流程了。”


田鸿杰点头,没接下句,自顾自换了个话题,“蓬蓬没来吗?”


“哦,他说他还有点事,等会就到。”


田鸿杰愣愣站在一边,他怀着被判死刑的心理来这里,实在忘了正常朋友在这种场合应该做什么事。


“别站着发呆了啊,来,帮忙吹气球。”


张嘉元招呼他,“小熊,给你。”


田鸿杰哭笑不得,还没等他酝酿好气息,就见胡宇桐从那头走过来。


他今天很帅。


这是田鸿杰的第一感受。


一个死刑犯夸自己的刽子手帅,多半是真心实意的。


“嘉元儿,”他抬手喊张嘉元的名字,却在说到一半时,瞥见站在张嘉元身边的田鸿杰,胡宇桐愣了两秒,田鸿杰猜测他可能在奇怪怎么有人不请自来。


“欸,啥事儿?”张嘉元回他。


胡宇桐很快收敛表情,“你帮我去后厨那里问问甜品做好了吗?”


张嘉元像只快乐的鸵鸟,飞快地跑往后厨。


田鸿杰不等胡宇桐开口,先发制人,“怎么不喊我来啊?要不是嘉元跟我说,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没把我当兄弟?”


胡宇桐笑着说,“怎么会?”


“老胡,你刻意不叫我,我都怀疑你心里有鬼。”


知道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田鸿杰就是。


早已听闻他要结婚,但都没有实体见到求婚现场这么血淋淋的痛。临死之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吧,毕竟没有人会责怪一个将死之人。


胡宇桐大约也想不到乖乖仔会有一天语出惊人,他愣住,沉默许久。





如果大学时,你问田鸿杰,胡宇桐是什么样的人,他大概率会说,他是个独裁者,控制欲很强,但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可是现在,田鸿杰不知道了,准确说,他看不懂胡宇桐很久了。包括此时此刻,他怀着必死决心挑衅胡宇桐,却也想不出胡宇桐会给出什么反应。





两个人之间沉默许久,久到田鸿杰怀疑,胡宇桐不会回答他了,这辈子胡宇桐都不会给他答案。


但胡宇桐比他想象的更残忍。


“我要结婚了。”


田鸿杰瞬间脸色发白,他后悔了,怎么会想到去挑衅胡宇桐呢,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刀永远握在刽子手的手里。


田鸿杰想自己笑得应该很难看,“我知道啊,说这个干什么。”


胡宇桐深深看了他一眼,缓下语气说,“要去看看甜品吗,我特意请了米其林大厨做的,你应该爱吃。”


“大学时,我记得你特别喜欢学校后门那家甜品店…”


胡宇桐不再看他了,他转身,边走边说话,甚至不回头确定田鸿杰是否跟上。


“老胡。”


田鸿杰喊住他,“我很久不吃甜点了。”





他的确很久不吃甜点了。


最后一次在和瑜伽姑娘分手前一天。


大学四年级的开头,很平常,天气隐隐约约记得是多云,他们没有课,瑜伽姑娘约他出去看电影,看的是部老港片。田鸿杰有时候想想,追他的姑娘们,路数好像都差不多,似乎早已摸清他的喜好,这是不是说明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被看穿的人。


电影结束之后,姑娘带他去了学校后门那家甜品店,田鸿杰没去想是谁告诉她自己爱吃这家甜品,他只是很开心有人和自己口味相同。


不该吃那一顿甜品的。


不吃那一顿,他就能接到老胡的电话。


田鸿杰想,自己真的运气很差,老胡每一次需要自己,自己都不在他身边,他和老胡永远在错过。





“我的老天,老胡居然把你叫来了!”


张嘉元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他搭着一个高个儿男人的肩膀,快步走近。


胡宇桐瞬间的失态掩饰得很成功,起码张嘉元和马哲都没看出来。


“小熊怎么看见我这幅表情,不高兴啊?”


田鸿杰揉了揉脸,想把那些难受从脸上揉下去,“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马哲眯着眼睛故作神秘,“嘿嘿,我刚巧来北京有事,老胡说他这里有大餐,我就赶忙跑过来了,小李也不知道。”


胡宇桐把他们安排到一个角落里,自己又去忙前忙后。田鸿杰的心思随着他走,之后马哲的话,他都心不在焉起来。


“小熊,你吃过那个米其林大厨做的甜点了吗?”


“哎呀,我刚才尝了一个,真好吃啊!”


田鸿杰应付似地摇头,他早已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你咋不吃啊?不喜欢啊?我记得大学你最喜欢了啊?”


“现在不喜欢了,我很久不吃甜品了。”


“啊?”马哲遗憾,“老胡当年还专门去学,看来学的不咋地啊,成功让你戒掉甜品。”


田鸿杰钝掉的脑子反应好久才抓住其中关键字,“老胡去学做甜点?”


“你不知道啊?”


他当然不知道了,胡宇桐什么也不会跟他说。




求婚现场进行得很顺利,女主角被人推着轮椅进入会场,胡宇桐单膝下跪,一切都如同偶像剧里的完美大结局片段。


如果人生能像电视剧,选择大结局定格的节点,田鸿杰一定会选择在胡宇桐二十岁生日的夜晚。


那时候,毕业遥遥无期,日子还有很长。


那一天,哈拉木吉拿了他从家里带来的草原烈酒,永强送了山西特产,小李和马哲订了一个三层大蛋糕,而他攒了几个月零花钱给老胡买了一个LV的零钱包。那一年,超模的身体还没出问题,小智和张旸没有因为音乐分道扬镳,徐洋依然在做他的天之骄子,嘉元和蓬蓬还是傻白甜。


书里说,酒喝到一半是喝酒最痛快的时候,要醉还没醉,兴致在酒也在,这一杯完了还有许多杯备着。


要说故事也该停在一个该断的时候。①


那时候天很蓝,快乐很简单,他还不懂爱,只知道自己很依赖胡宇桐,万事有他在就放心很多。老胡过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喝醉酒,抱着老胡撒酒疯,老胡也不生气,不像张嘉元那个没良心的,只会大声嫌弃他的酒品很差。


时间再往后走,故事就没那么美好了。


之后,有了胡宇桐对他的试探,再之后,他有了第一个女朋友。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他的恋爱纯洁得像杯白开水,手也只是牵过几次,别的更是没有,瑜伽姑娘倒是个大胆热情的,只是他自己,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可应该是怎样呢,他也没有答案。


只记得每次约会完会寝室,老胡都会调侃,“还知道回来啊”,马哲也在旁边起哄。以前他来不及深思的话,遗留到今天,直到马哲说胡宇桐为你去学做甜点。


那么,胡宇桐,你是不是也有爱过我?


06



求婚结束后,马哲拉着张嘉元要接着叙叙旧情,结果张嘉元接到任胤蓬的电话,急匆匆要赶回家。胡宇桐抱得美人归,自然没有闲工夫来招待老同学,只剩田鸿杰和马哲两个孤家寡人作伴。


“喝一杯?”马哲挑眉。


放在平时,田鸿杰是不会去的,今天不一样,不喝醉,夜晚很难熬。


“啧,这酒还挺带劲啊。”马哲皱着眉头灌了一大口。


田鸿杰问他,“什么时候在天津开了个饭馆呢,都没听你讲过。”


马哲大手一挥,豪气万丈的,“也不是啥大买卖,有啥好说的,要不是老胡时不时拉着我东聊西聊,我也没打算跟他说。”


听到胡宇桐的名字,就格外在意。


“老胡都和你聊什么呢?”


“聊啥,我想想啊。”马哲蹙着眉想,“聊大学时候呗,聊那时候你非要跑到咱们音乐社去玩,一时兴起还捞了个主唱回来。你都不知道吧,那时候老胡被人念叨惨了,天天说他搞裙带关系。”


“还有啊,那时候你那个女朋友,不知道从哪要来了老胡微信,整天打听你的喜好,老胡都快被折磨疯了。”


“唉,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回忆一下大学时候,好的,不好的,都聊聊。”


马哲又灌了一口酒,感叹着,“都聊聊。”


田鸿杰震了震,这些事,每一样他都经历过,从别人嘴里讲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你说喻嘉?她还有老胡微信?”这是他不知道的。


“可不是。”马哲嘴里包了一大口烤牛肉,“我可以这么说,她当时能追到你,一半功劳都在老胡身上。”


田鸿杰低声道,“他还挺了解我。”


“那可不是,你想想,是谁帮你期末考试复习,是谁打游戏带你飞,老胡跟你像养儿子似的,能不了解你吗?”


田鸿杰想,自己是真的喝醉了。他居然大逆不道满嘴胡言,“那我要是爱上老胡,是不是得算乱*伦?”


马哲自然不把酒话当真,他拍着田鸿杰的肩膀说,“真爱跨越一切障碍。”


“大胆去追爱吧,孙子!”


田鸿杰五分醉意上心头,跟着马哲继续说瞎话,“可老胡要结婚了啊,我这算什么?”


马哲不以为然,“你看啊,电视剧一般是怎么演的,婚礼当天现场,新郎新娘宣誓的时候,你冲上去,一把拉住老胡往外狂奔。不就齐活儿了吗?”


越说越真。


“那要是老胡不愿意跟我走怎么办?”


“那不能够。”马哲伸出一根手指,摇头晃脑,“依我看,老胡心里,你排第一。”


谁都知道醉话当不得真,可田鸿杰偏要自欺欺人。


“是吗?那他怎么不来娶我?”


马哲老神在在道,“那我等会回去得打个电话问问老胡。”


“怎么回事啊他?”


说完,两人醉眼朦胧相互对视,然后是一阵大笑。


马哲拍着田鸿杰肩膀,“老胡对你是真的没话说,当年我和小李还在背后偷偷吃醋呢。”


“同样是室友,咋差别待遇这么大呢?”


田鸿杰问,“他对我好吗?”


“欸?小熊。”马哲看他,“你这就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当然是好的,除了爸妈,再也不会有人比老胡对他更好。


那为什么不继续对他好下去呢?




马哲随手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老胡这人吧,看着挺能耐,其实也是个纸老虎。”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老胡他妈出事儿那晚,你不是约会吗,不在宿舍,老胡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没接,最后是我陪他一起回的家。”


“怎么说呢,我觉得他从那之后变了挺多的。没那么强硬了,也开始随随大流,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啊,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田鸿杰一头埋进臂弯里,喃喃道,“那天,我只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我以为没事的,要是有事,他怎么会只给我打一个电话?”


马哲惊讶,“不可能啊!”


“我看着他打的,八个,只多不少。”


“你都不知道那天老胡多吓人,脸色苍白,我问他一个人能不能回家,他说他要给你打电话。”


田鸿杰怔怔地,他知道了,是有人删了老胡的来电显示。


马哲又道,“唉,都过去了,说开了就好,我还因为这事儿,觉得你不地道呢,老胡平时对你多好哇。”


田鸿杰突然站起身,往外跑。


马哲在后面喊他,“诶诶,你干嘛去?”


田鸿杰转身,“我要听你的,去抢婚。”





酒精上头,血液冲顶,田鸿杰在北京的寒风里快速奔跑,他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那场校运会,差了一个人身,他输给鞠翼铭,这一次,他不想再输。


老天爷,不是说人的运气是守恒的吗?他田鸿杰运气差了这么多回,拜托,也让他时来运转一次吧。


拼着一口气到了胡宇桐家楼下,田鸿杰上气不接下气,刚才鼓足的勇气在看到那盏昏黄的灯光时,好像又消散了一些。


他闭着眼,掏出手机,拨通了胡宇桐的电话。


“小熊,怎么了?”


胡宇桐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似乎今天田鸿杰的挑衅对他而言,并没有掀起波澜。


“你能不能下来。”


“嗯?”


“我在你家楼下。”


胡宇桐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他静默。


一分钟之后,他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你等我五分钟。”


田鸿杰没有自己预想的坚定,他也在忐忑不安,酒精的副作用和当年误会的摊开,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既定的结局是可以被改变的。


胡宇桐没有让他等到五分钟。


他穿着棉布拖鞋,手腕上搭着一件羽绒服下来的。


“穿上吧,我估计你又只穿了大衣。”


胡宇桐边说边把羽绒服递给他。


田鸿杰麻溜儿地穿上,目光灼灼盯向胡宇桐,“老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胡宇桐大概早有预感,他避开他的目光,领着田鸿杰往小区里的花坛走,“小熊,我要结婚了。”


他又是这一把刀,直直戳进田鸿杰的五脏六腑,可惜同样的招数,到第二次,人就有了免疫力。


田鸿杰拉住他的袖子,问他,“你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给我带一件羽绒服?”


“从此以后,你的关心都应该用在你的妻子身上,不是吗?”


胡宇桐被他逼得退无可退,田鸿杰闭着眼睛,一头栽进胡宇桐怀里,“老胡,我喝醉了…”


胡宇桐推开他,田鸿杰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你要是不管我,我今晚就会冻死在外面。”


两人僵持,心软者落败。


胡宇桐叹口气,拉着他往花坛边缘坐下来,“好吧,你想问什么?”


田鸿杰眼睛愣愣看着他,路灯的光折射进他瞳孔里,胡宇桐居然从中看到孤注一掷的悲壮。


“你…”


他想故作潇洒地大声问出那个问题,可嗓子里像堵着一团东西,喊也喊不出。


他明白,一旦问出去,他和胡宇桐再也没有回头路。


“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乖乖仔?”


他表情镇定,声音却在颤抖。


胡宇桐震在原地,无法动弹,他只叫过一次田鸿杰乖乖仔,是大三那年校运会,他准备很久的长跑没得到第一,自己一个人在宿舍懊恼了很久。那时候他是怎么安慰他的,具体的记不清了,他只是想起田鸿杰和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他妈妈常常这样喊他。



田鸿杰祈求地看向他,“最后一次,好不好?”


他真的太难过了,刚才和马哲说要抢婚的气势瞬间消散,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胡宇桐爱过他,或者没爱过他。


没人知道。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假如他问出口,胡宇桐也许就不会永远在他身边了。



胡宇桐揽住他的肩膀,轻轻说,“好。”


“你是永远的乖乖仔。”



田鸿杰眼泪突然掉下来,他看着胡宇桐,弱弱解释,“老胡,你妈妈出事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的电话,我都没有接到。”


“我只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电话的, 我…”


他试图解释,但他忘了,解释也应该有时效期。


胡宇桐擦干他的眼泪,依旧很温柔,“好,我知道了,乖乖仔。”




第二天。


马哲打来电话问田鸿杰,“怎么样?抢亲成功了吗?”


田鸿杰揉着哭肿的眼睛起床,苦笑道,“当然没有。”


昨晚他哭着在胡宇桐怀里睡着,怎么回家的,自己都搞不清楚。




胡宇桐的婚期一天天临近,田鸿杰的失眠多梦更加严重。


“可以描述一下你的梦吗?”

“嗯…很奇怪,各种各样的都有。有时候是我在和以前的同学捉迷藏,有时候是一起去探险,最好笑的是我梦见自己变成一条大鱼,上天入地。”

“的确很多样。”



他最终还是按照医生的建议来看了心理医生,医生和他闲谈一般聊到他的梦。


“听你的描述,你好像一直在梦里找什么东西?”

“是的。”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我不知道。”



小李终于在北京定居下来,经常打电话来约他出门吃饭,田鸿杰心里明白,他是担心自己的心情不好。


可是自从老胡要结婚,他又有哪天心情是好的呢?


“老胡的请柬你收到了吗?”李润祺小心翼翼问他。


田鸿杰点头。


小李又问,“要去吗?”


田鸿杰摇头,“还没想好。”


去或者不去,区别只是一个一刀见血,一个软刀杀人。


中间嘉元和蓬蓬也来看过他几次,看到他状态,都表示有些担心。田鸿杰撒谎说是最近风寒,毕竟他们毫不知情。


后来又看了几次心理医生,睡眠状况还是不好,医生建议辅助药物进行治疗,就这样身体没有任何毛病的人,也住进了医院。田鸿杰自己倒是想得开,索性不过是一辈子,什么时候结束都是一样的。


老胡不知道从哪听来他的情况,也带了东西来看他。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田鸿杰很想反问,是因为谁呢,还不是因为你。


但他不会,他如今也开始体谅老胡的不易,实在没必要再加重他的负担。




医院的药物治疗多半加有安眠的成分,田鸿杰觉得一天天的日子过得更混沌,没什么分界感。大概就是一天天往前捱吧。


某天晚上胡宇桐又来医院看他,“又失眠?”


田鸿杰躺在床上笑,“白天睡多了。”


胡宇桐拿出耳机,塞给他,“听首歌助眠。”


田鸿杰乖乖照做,耳机里的歌是一首老歌,声音开得有点大。


“睡吧,我在你身边。”胡宇桐拖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


田鸿杰闭上眼。


因为我害怕 没有人回答

我从来不挣扎

因为我知道 这世界太大


“小熊,我喜欢过你。”胡宇桐轻声说。


太多时间浪费 太多事要面对

太多已无所谓 太多难辨真伪

太多纷扰是非 在你身边是谁


“但我的运气好像太差,所以好多次机会,我老是错过。”


最渺小的我 有大大的梦

时间向前走一定只有路口没有尽头


“好在现在我已经找到新的方向,希望你也能找到出口。”


别怕 让我留在你身边


“抱歉,我不能永远在你身边了。”





田鸿杰没有睁眼,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上天入地遍寻不到的,是他早已错失的,二十岁胡宇桐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