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定番》/蛋壳
/感谢约稿
1
郑丹妮对于自己近来新晋的那位室友十分满意,满意就满意在长相不错,厨艺不错,性格也不错。总而言之,最近短暂的相处之后,郑丹妮觉得近乎从对方身上挑不出什么缺点。
然而好友刘力菲对此表现得倒是有几分忧心忡忡。“我总觉得她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靠谱,你要不还是注意一点。”
不过能有什么不太靠谱呢?是对方表现得太完美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反常,还是说尽管第一次见面但跟自己就有着十足的默契这件事情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郑丹妮都不是很在意,只是拍拍刘力菲的肩膀,笑着安慰对方不要焦虑,“不要太紧张啦,万一这只是上天安排的一段缘呢?”
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刘力菲没接......
/感谢约稿
1
郑丹妮对于自己近来新晋的那位室友十分满意,满意就满意在长相不错,厨艺不错,性格也不错。总而言之,最近短暂的相处之后,郑丹妮觉得近乎从对方身上挑不出什么缺点。
然而好友刘力菲对此表现得倒是有几分忧心忡忡。“我总觉得她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靠谱,你要不还是注意一点。”
不过能有什么不太靠谱呢?是对方表现得太完美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反常,还是说尽管第一次见面但跟自己就有着十足的默契这件事情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郑丹妮都不是很在意,只是拍拍刘力菲的肩膀,笑着安慰对方不要焦虑,“不要太紧张啦,万一这只是上天安排的一段缘呢?”
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刘力菲没接话,她只是潜意识对此觉得不靠谱,但是看郑丹妮每天跟那位新室友在一起美滋滋,也不好多说什么,记下了可疑人物的名字,转头就发给了别人,“在忙吗最近,帮我打听个人行吗?嗯…陈珂,耳东陈,王旁珂。”
而被刘力菲纳入非信任列表的陈珂本人正下班途径甜品店,弯腰在柜台前挑选。
她在附近的大学任职,原本有安排的教师公寓,但陈珂实在嫌那环境自己不满意,于是就搬出来了。在与郑丹妮见面之前她还有担心对方会不会跟对方性格有不合适——因为从透露的信息来看对方小了自己整整六岁,对于自己来说还真是吵闹的年龄段——不过好在第一次见面足够愉快,陈珂对郑丹妮印象很好。
而且,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陈珂一向很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也很痛快地选择了相信郑丹妮。
“嗯那就这个吧,麻烦帮我装起来一下谢谢。”陈珂说完便直起腰拿出手机付款,从店员手中接过甜品来,友好地道过谢,心情大好地离开了。
今天是她和郑丹妮开始正式合租生活的第一个纪念日,为了纪念两个人成为室友。最初本来是打算出去吃,挑来挑去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也约不成一个适合的时间,最后还是决定在家里煮火锅。
吃过火锅之后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啦,客厅那个投影仪可大可爽了。临出门时郑丹妮如此规划。
“好。”陈珂笑着点头答应,“那我带点儿甜品回来晚上一起吃。”
实际今天休假所以负责在家忙活准备的郑丹妮靠在门框上,明亮的眼睛也透着笑意,她挥挥手跟陈珂道别,“那早点回来哦,我在家等你~”
家。
没有人觉得这个字有什么不妥,即使两个人实际还并没有相识多久,但好像这里不大的空间已经开始堆积温馨的气息,两个人也很习惯地把对方纳入了自己依靠和考虑的范围。
主动请求担任厨师手的郑丹妮然而并不擅长下厨,所幸陈珂还是比她擅长一点,由此成功挽救一锅火锅底料。汤底咕噜咕噜地滚烫着冒着泡,窗外的夕阳拉长落进来,跟鲜红的锅底接在一起,肉嘟嘟的蘑菇在面上沉沉浮浮,沾过油之后也泛着光泽。
盛着汽水的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郑丹妮痛快地半杯下肚,满足地眯起眼睛笑。“好——爽。”
坐在对面的陈珂明显也十分满足,然而却还是比郑丹妮矜持几分。她夹起来肉在锅里涮过,放进了郑丹妮的碗里。
“以后就是室友了,还请多关照。”她笑着说。
郑丹妮冲陈珂扬扬下巴,“请多关照。”
虽然生活还没有开始多少篇章,但大家都觉得这一定是个很好的故事。
2
陈珂最近睡得不太好。同办公室的大家都看出来几分端倪,李姗姗更是看着她深重的眼圈,围着转了好几个圈,啧啧感叹,“你晚上偷人去了吗陈珂,怎么黑眼圈重成这个样子?”
“最近老是做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陈珂沉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也没觉得这段时间有什么烦心事啊,但晚上总老是睡不好,一直做梦。”
李姗姗来了点兴致,“做梦?做什么梦了?”
陈珂把她兴致勃勃凑过来的脑袋推开,笑骂道,“你别这副样子打听啊,就一些很正常的梦,没什么好八卦的。”
“切。”李姗姗刚升起来的兴致又一下全部坠毁了,“我还以为你梦到你那个亲亲年下室友了呢。”
李姗姗这句嘟囔刚落了个尾音,陈珂听清那个人称代词,摁着鼻梁的手顿了一下。
这是和郑丹妮室友的第三个月。
如她们所想,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的确是个很好的故事。很好,而且有点太好。相比起来其它需要磨合期的室友,她们就好像以往一起共处过无数年月一般,就仿佛熟悉自己一样熟悉对方。
这不是什么坏事,跟郑丹妮的相处让陈珂觉得很舒服,但是这样来历不明的舒服感时常又让她觉得困惑,之前有把自己的想法讲给李姗姗听过,李姗姗听得很认真,随即分析得头头是道。
“…或者,这就是一见钟情?”然后李姗姗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陈珂没有什么一见钟情的经验,准确来说,她甚至没有什么恋爱跟喜欢的经验。对于李姗姗提出的这个假设,陈珂率先将其归纳为了胡言乱语,然而李姗姗倒是很坚持。
“那你说不定就是喜欢对方啊所以才会觉得跟她做什么事情都是合拍的舒服的。”李姗姗讲得笃定,“反过来讲,跟她做什么都觉得合拍且舒服,你难道不会对这样的人多几分好感吗?”
这话倒是把陈珂问住了。
“可是…”陈珂迟疑地辩解,“也不是所有的好感都是喜欢啊。”
这下换纸上谈兵大师李姗姗哽住了。
后来关于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陈珂把李姗姗所说的话也全都抛在了脑后。今天忽然跟她提起郑丹妮,陈珂才又想起来这个事,于是一直直到下班之后回到家,她也还是皱眉思考的模样。
郑丹妮给她开门,被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然后注意到对方显眼的黑眼圈,又多了几分关切,“最近没有睡好吗?”
“是有一点。”陈珂接她的话,“最近晚上老是做梦。”
她还没说完,郑丹妮就咋咋呼呼打断她的话,“啊!你最近晚上也总是做梦啊!”然后瞪大了眼睛,就像是一只发现了新奇事的猫。“我也是晚上好经常做梦,跟连续剧一样,睡也睡不好。”
郑丹妮的眼睛忽闪忽闪着,忽地露出警惕的表情。她扭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又压低了声音对陈珂说,“你说,这个房子里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她语气有几分笃定,听得陈珂都有些后背发毛,“不…会吧。”然后茫然地审查了一下这个采光极好的环境,“或许就是我们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所以晚上睡不好?”
郑丹妮眨了眨眼睛,应和了一声,又很快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你都梦见些什么啊?”
“就梦见一些很奇怪的啊,我连对方人都看不清楚,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好像兵荒马乱的样子,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陈珂抱怨道。话刚说完,她忽地看见对面郑丹妮的小表情,察觉出来对方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于是反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
陈珂原本还等着下文,谁知道郑丹妮只是给了她一个狡黠的笑,然后一溜烟跑回了自己房间去,留下一个得意的背影:“我不告诉你!”
3
刘力菲很确信郑丹妮就是有了新情况。对方这个姐控自从跟那个新室友住在一起之后就司马昭之心起来,尽管表面上还嘴硬着不肯承认,但刘力菲就是一定且肯定地相信郑丹妮是在讲反话。
尤其是郑丹妮告诉自己她近来老是梦到陈珂之后。
“真的很奇怪欸,明明大家什么也没做,但我就老是梦到她。”下午的咖啡厅十分安静,郑丹妮拨弄着杯中的泡沫,小声跟刘力菲吐槽,“而且她跟我说她最近也老是做梦,你说她会不会也梦见了我啊?”
刘力菲看看郑丹妮那副表情,暗暗摇摇脑袋感慨没出息,随口接道,“噩梦吧?”
郑丹妮佯怒地举起一边的手机要向刘力菲身上砸去。
在陈珂第一次告诉自己她也在频繁做梦的时候郑丹妮差一点就要开口问对方是不是也像自己梦见她一样梦见自己了,但是这个话问出来实在是有些失矜持,郑丹妮最后还是憋住了没开口。
频繁的梦开始于两个人同住差不多两个月左右,当陈珂那张自己已然熟悉的脸出现在梦里的时候,郑丹妮还怔了一下。
她在梦里动弹不得。
这不是她能主导的场景,不能动,也说不出话、听不见半点声音。郑丹妮只能看见模糊的、陈珂的脸,看见她那双忧郁的眼神,在距离自己几步之外的地方,注视着自己,仿佛有话要讲。她看不清陈珂的着装,不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场景。
但是隐隐的,郑丹妮感觉到一些窒息感。
醒来之后她没把这些梦告诉给陈珂过,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去形容当时梦里那宛如分手一般的悲凉氛围,害怕陈珂觉得自己脑补能力过于优秀,并且还图谋不轨。
往后她还梦见很多,仿佛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时间,梦里陈珂脸上岁月的痕迹或多或少,而无一例外的是,那双眼睛里都如同最初那个梦境般一样透露着浓稠的忧郁。
不是好梦。郑丹妮想。
况且接二连三梦见自己新室友姐姐这件事情听起来确实是有些图谋不轨,尤其是刘力菲从最初就对陈珂报以极高的提防心,并且从始至终都对郑丹妮有新情况这个事情坚定不移,郑丹妮都对自己做的梦多了几分忐忑。
她确实蛮喜欢陈珂。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陈珂都是郑丹妮很喜欢的菜。一个很温柔的,又总是活泼得像太阳照耀温暖的姐姐,郑丹妮也甚至也一度觉得自己如果不及时把握机会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不过现在的一切都还不明了,她和陈珂,她做的梦,她和梦里的陈珂。郑丹妮并不了解陈珂的想法,不知道假设自己有一天真的莽撞表达了心意,对方究竟是会欣然接受,还是会尴尬地拒绝?
啊不要吧,要是拒绝之后大家还住在一起肯定会很尴尬吧?
到时候为了避免尴尬陈珂一定会搬出去吧?
郑丹妮想。
梦里陈珂忧郁的眼睛再一次出现在郑丹妮脑海中,就好像湿漉漉的太阳,光芒被遮盖住了。
不要吧。郑丹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说不定只是多想了。
她还不想把跟陈珂的关系变僵,自己真的在现实里见到梦里那样的眼神。
4
喜欢感的堆积是一种很玄幻的过程,当你对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什么样的小事都有可能在上面添油加醋。陈珂对这样的事情本来不是很有感触,但奈何她身边还有个李姗姗。
“虽然不确定你跟她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但是我百分百确定你俩就一定是有情。”李姗姗言之凿凿,“拜托欸,你们俩现在相处就很小情侣的把戏欸。”
陈珂不解,“有吗?”
李姗姗斩钉截铁,“有啊。”
她原本只是对陈珂和郑丹妮的事情随意找乐子起哄,直到前段时间有一次她们办公室外出团建,逢上郑丹妮独自在家闲得无聊,征得大家同意之后就叫来一起了。
李姗姗由此近距离观察了这位从前只存在于陈珂话里的妹妹。
“拜托——陈珂,你又不是瞎。”李姗姗拖长了语调,“那妹妹看你的眼神都拉丝了好吗?”
陈珂不做回答,忙着填报手中的表格,假装忽略李姗姗的发言。
她实际上也注意到了,郑丹妮看自己的眼神。
或许是年轻,心情和情绪总写在脸上,表现得很明显。郑丹妮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总是很亮,笑得很灿烂,扬起来嘴角很好看,露出的酒窝也很好看。
同住的时间里两个人关系迅速拉进,晚上会经常聚在一起在沙发上看电影玩游戏,陈珂习惯以姐姐角色照顾郑丹妮,连洗头后帮忙擦拭和吹干这种活都自觉揽下。
遇上雷雨天轰鸣,年下打着害怕的旗帜抱着被子跑来自己房间,硬是要跟自己挤一张床。
黑暗里那双眼睛不如白日里那般亮,但陈珂还是能很精准捕捉到,同时还能捕捉到的是郑丹妮有些急促的、温热落在自己脸上的鼻息。
“睡不着吗?”她低声问。
“嗯…”郑丹妮慵懒着声音撒娇,“也没有啦。”
外面闪电划过,照亮郑丹妮的脸。陈珂默然地打量过对方熟悉的眼睛,熟悉的嘴角,熟悉的酒窝。
然后听见对方继续的撒娇:“就是想多看看你。”
她眼睛比窗外的闪电更亮。
危。那一瞬间的陈珂心想。
她想起来之前李姗姗讲过的话,此刻对其中意思深入理解,又对眼前这个直白向自己靠近的妹妹有多几分回应的意味。
陈珂安抚郑丹妮入睡,在雷鸣逐渐安稳平静下来,逐渐被平稳熟睡的呼吸声替代的深夜卧室里,她审视起来跟前的年下,还有自己与年下。
诚然陈珂是很喜欢郑丹妮的,但作为一个暂且没有过恋爱实战经验的成年人,陈珂并不敢笃定这份喜欢是只习惯如此跟郑丹妮的一起生活,还是真如李姗姗所说是在动心。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很快,她跟郑丹妮的相遇,跟郑丹妮的相熟,跟郑丹妮接近之后所有的一切发展,一切亲近,好像都有些太快了。
但是又不是很让自己焦虑,这样发展迅速的关系并没有给陈珂带来太多不适的感觉,相反自己适应得有些反常。
或许自己真的如李姗姗的猜测所说,是中了一见钟情的圈套。
陈珂在黑夜中默不作声地向郑丹妮靠近,沉睡的郑丹妮感受到热量的趋向,向着她的方向也轻微挪了位置。
她的手很自然地落在了陈珂的腰间。
今晚陈珂自然而然地又做了梦。梦里重复着先前的场景,重复着那些光怪陆离和各样的兵荒马乱。她依旧看不清楚身边的人,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被轻握起,然后对方缓缓靠近。
在梦醒的最后时分,陈珂看见对方一晃而过的酒窝。
5
炎热的夏天,即使只是待在家里,也自然而然地变得更加懒惰起来。
好不容易逮住休息日,当然要在家里好好放松自己。郑丹妮干脆关了手机所有通知声音甩到一边去,调低了空调温度就把自己包裹进了舒适被窝里。
一墙之隔的陈珂房间,隐隐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郑丹妮知道这两周对方忙碌有一个课题,由此下班在家也不得安宁。
她能想象出来陈珂苦恼的样子,或许正撑着头,蹙眉一行一行地审查着屏幕上的文字。然而挠挠后脑勺,挠挠耳朵,在家缺乏打理由此有些杂乱的头发垂下来一些,搔得脸痒,她又伸手撩上去,找个地方夹起来。
现在的郑丹妮可以很确信地说,自己了解陈珂。
她同时确信的是自己真的很喜欢陈珂,喜欢跟对方待在一起,喜欢对方照顾自己,喜欢黏着对方一起生活,喜欢跟陈珂一起把这里当成共居的家的感受。
以往还会反驳刘力菲的话,换作现在,连反驳的底气都不足够。
她愈发少地在梦里再见到陈珂,渐渐已经忘却那双忧郁的眼是怎么样。每每郑丹妮想起来,再细想,更多见过的陈珂舒缓的澄澈的笑便会出现替代。
在郑丹妮终于确信自己真的有那番想法的当晚,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梦中见到较为完整的陈珂。
背景是欢呼雀跃的教学楼,高三结束考试之后大家发泄压力,从楼上扔书。
郑丹妮站在底楼的走廊,对面是相隔甚远的陈珂。
陈珂的背景是漫天飘扬的纸,就好像是一场足矣盖过她本人的大雨,快把她淹没。而大雨正堆积在她眼里,注视着郑丹妮的眼里,雨正要落下。
好像是分离,独属于青春的分离。这一切好像默片,郑丹妮却仿佛听见嘈杂喧嚣,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老师家长的训斥阻拦,同学们的避而远之和嫌恶。
属于青春的无可奈何的离别,郑丹妮深陷于这几近的噩梦,猛然惊醒。
那天的陈珂也如今天一样在卧室忙碌,郑丹妮能听见些微的动静,从中找到一些生活如旧、而噩梦只是噩梦的抚慰。
做过的梦实在是太过真实,以至于沉闷到郑丹妮差点吐出来。她坐着好一阵都没能缓过神来,直到听见椅子动的声音,陈珂走动的脚步声,推开门叫自己的声音。
“怎么了?”
床上面露不适的郑丹妮让陈珂有点紧张,她靠过来确认对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才终于放松松了口气。
眼前的陈珂是鲜活的,没有那样浓郁的悲伤,她们之间也没有横亘离别。郑丹妮缓缓眨了眨眼,抱住弯下腰来关切自己的陈珂。
陈珂不明所以地反抱住她,轻轻拍了拍郑丹妮的肩膀和后背。
“我们会分开吗?”她问。
“很奇怪唉你说这个…”陈珂笑了一下,以为她只是刚睡醒说胡乱话。然而郑丹妮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很平静,陈珂由此察觉出来对方并不是什么简单的说笑。
她们是合租的室友,合拍的、暂且合住在一起的室友。说分开,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分开,在现时代,说走就走的突如其来的离别本身就很常见。
陈珂摸了摸郑丹妮的后脑勺。
“如果你不想分开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这样的承诺说出来好像有点沉重,对于两个人现在关系来说又好像有些越界的亲密。
这一刻,两个人之间好像就只是隔了一层薄纱纸,只要一抬手就能戳破。但谁也没有先动手,都只是默不作声地隔着这层纸望向对方打量。
室内空调温度好像有些太低,郑丹妮后知后觉有些凉,她在床上裹着被子翻滚一圈,抓过遥控器,摁高了温度。
今晚上吃什么好呢,吃完之后一起看什么电影好呢?
明天两个人的休息日又一起做什么好呢?要不要出去逛逛?
郑丹妮想不出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她只想和陈珂靠在一起,只要待在一起就好了,只要是和陈珂在一起就好了。
她的午睡又梦见陈珂,阴沉的天放了晴,愁雨连绵的陈珂的眼里映照出太阳的光辉。
6
今天的电影陈珂看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注意力老是往别处跑,即使今天这部的男女主角都是她之前亲口说过的很喜欢,实际上也并没能完全抓住她。
主要是因为一个很难启口的理由——今天电影的剧情陈珂总会想起来她梦见郑丹妮的那些梦。
最开始并不知道那些主角都是郑丹妮的,那些兵荒马乱的场景里,所有和陈珂对峙的角色,最后她都发现有着相同的酒窝。
和郑丹妮一模一样的、相同的酒窝。
于是慢慢明朗起来,那些牵住自己手的、和自己亲密靠在一起的、凑上来亲吻自己嘴角的、漫长对视无言的,统统都明朗成了郑丹妮的样子。
陈珂还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就好像背着郑丹妮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心头还觉得有几分抱歉。
那些梦实在是太真实了,就好像是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每一次的亲昵和离别,陈珂都有真切的感受。
“算了陈珂,你就承认吧,承认我说的是对的,你就是当时一见钟情,现在对她已经不可自拔。”
耳边又想起来李姗姗的嘲讽。
陈珂没办法否认那些。她的确很享受和郑丹妮在一起的日子,对方给她生活带来的改变年轻而惬意,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陈珂有感受到一种自己被照顾的感觉。
一种自郑丹妮内心的,两个人彼此的,相互扶持照顾感觉。
陈珂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确喜欢郑丹妮这件事情,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尽管能察觉到郑丹妮和自己似乎抱有同样的心意,陈珂并不敢轻易尝试。
尽管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在梦里看清了对象的脸,看清楚那是郑丹妮。在漫长困扰自己的梦境里,陈珂终于知晓另一位主角居然是郑丹妮。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轻易开口。年长给她带来的是忍耐和稳重,陈珂不愿意去挑战那些不敢百分百拿稳的事情,尤其代价可能是和郑丹妮疏离。
“你怎么今天感觉没什么兴趣?”
电影快要结尾的时候郑丹妮终于注意到陈珂的反常,她狐疑地靠近对方,确认陈珂并不是因为生病不舒服而没精力专注。
“不喜欢这个电影吗?可是我觉得它还蛮好看的欸。”
陈珂的目光从荧幕上的女主角流离过,又停留在郑丹妮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梦里。不太清楚自己在哪里的梦,周遭只能看清的只有郑丹妮,郑丹妮的脸,郑丹妮牵住自己的手,郑丹妮吻自己的嘴唇。
还有郑丹妮遥遥望着自己的、心事重重的眼眸。
“如果我说…”陈珂忽然开口,又忽然顿住。她斟酌语句,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些听起来有些荒唐的经历。“我说我在梦里跟你经历过好多,就好像我们真的在一起生活过好久。”
就好像经历过的不同时空,我们各样不同的生活。
郑丹妮高高地扬起眉毛。
陈珂以为她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慌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还没有说完,郑丹妮的手指抵上了她的嘴。“我知道。”
陈珂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她和郑丹妮对视,就好像那么多次的梦境中她很郑丹妮对视的那般。但是不一样的是此刻跟前的郑丹妮眼底清澈,除了映着自己的影子再无它物。
郑丹妮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没有人确切地说出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一瞬间两个人又都默契地心知肚明。那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两个人可以扒开来,望向属于对方的空间。
一切都迎来光明,变得敞亮。
那就好像是从前的、平行的经历在无数次的走投无路和离别之后,终于有一次停在了完美的交汇点。
被迫为敌分道扬镳的彼此,青春故事中分离的彼此,青梅竹马却无疾而终的彼此。所有浩大的故事终于在此呈现出完整的背景,而所有故事的主人公终于看清彼此。
梦里的从前经历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又一次又一次开始下一个故事。而梦外这次并没有犹豫,也并没有阻碍地选择了抓住彼此。
如最初所说那样,这的确是个好故事。
END
不归
“我们需要很好的道别,我是说我们。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再见。”
有人说,26岁是一个人很尴尬的年龄,过了25岁的分水岭,还在迷茫找不到归途的人,总会觉得有一种不能明说的痛苦。或许是工作的压力,或许是被催婚的痛苦,再成功一点的,或许是平衡家庭和工作的难捱。
罗寒月的分水岭并没有把她分出了所谓的上下,她的人生依旧这样有序又无序地进行着,甚至因为某些东西的离去而更显得有规划。
她和李姗姗的故事从来不是什么感天动地或者震撼天地的事情,即使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矛盾,然而事实就像加了酵母菌的面团,她们只负责原本只有十来克的面粉,后续发酵成什么样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小事......
“我们需要很好的道别,我是说我们。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再见。”
有人说,26岁是一个人很尴尬的年龄,过了25岁的分水岭,还在迷茫找不到归途的人,总会觉得有一种不能明说的痛苦。或许是工作的压力,或许是被催婚的痛苦,再成功一点的,或许是平衡家庭和工作的难捱。
罗寒月的分水岭并没有把她分出了所谓的上下,她的人生依旧这样有序又无序地进行着,甚至因为某些东西的离去而更显得有规划。
她和李姗姗的故事从来不是什么感天动地或者震撼天地的事情,即使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矛盾,然而事实就像加了酵母菌的面团,她们只负责原本只有十来克的面粉,后续发酵成什么样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小事只是引发雪崩的由头,而雪崩则是蓄谋已久的每一刻。
从满心欢喜到相看两厌,其实只需要相处,一点点的矛盾蓄积,一点点没有说出口的被自我感动包装成包容,只需要过多的接触,过多的相处,就足够消磨爱意,而什么都没有,仅凭一腔爱意去面对世界的她们,当然可以被毫不留情地分开。
罗寒月觉得,她们的心脏或许还挨在一起,但也被一层冰糖皮隔开了,自顾自地在各自的胸腔跳动,却不会牵动对方的搏动,即使有,那也是厌恶。
收拾东西总能牵动一个人的思绪,罗寒月把自己的衣服折好,拉开柜门的时候一大堆记忆涌来。她总是作为一个观望者,看着别人的跌宕起伏,予以安慰,予以帮助,她有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也在波涛汹涌之中。
比如说自以为的好友,当她的前女友把血淋淋的事实撕开在所有人面前展示的时候,最不被看见的疼的人其实是她。倒不是芳心错付的痛感,而是一片真心喂了狗的难受,她在黑暗里抱着柔软漂亮而生生不息的心脏过去,被柔情蜜意地暗箭划破,直到灯亮起来,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碎掉了。
就像看见李姗姗不会再回来的背影。
在一起之前,罗寒月被李姗姗的热情和爱意感动过,可她也规劝过,她说你看啊,这条黑色的河里面,多少船沉了,从情深义重到相看两厌,是非常非常轻易的事情。
李姗姗坚定而认真,带着少年人的气魄说,不能因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就阻止现在将要发生的美好。她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把罗寒月心脏里黑暗的部分都照亮了,她说没关系,总要开始才能继续,我有信心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我们是不会be的,因为李姗姗永远喜欢罗寒月。”
罗寒月知道永远只是一个情绪助词,用且仅用于当下的情感,过了情绪迭起的那一刻,再去提及就是耍流氓,但说不难过其实是假的,她一遍遍地去思考,究竟哪一步走错了,甚至画出来一副思维导图。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从李姗姗来到她的身边,从她的天平往她倾斜,从她被少年气撼动,主动吻上李姗姗,从她们十指相扣,从她们互相探索,从台上的暗搓搓,到台下的明目张胆。都错了。
粉丝应该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偶像应该离粉丝的生活更远一点。
李姗姗的成长是迅速而令人咂舌的,但她的心中仍像是长不大的三岁孩童,存钱要靠打给母亲,戒游戏要靠刚成年的室友没收她的手机,但无论如何,要承认李姗姗已经能独自面对很多事情了。
她可以完全脱离罗寒月这三个字,就说明她真的长大了。
就像长大的人对童年游戏的不屑,每个人的爱都像一阵风,吹过了就吹过了,再别样一点的,就像龙卷风,时不时绕回来,但也有消散的一天。
被妈妈了解的感情都是令人神伤而尴尬的,尤其是打电话的时候,妈妈会提起她的朋友,她的...恋人,不被妈妈知道的恋人,也不被妈妈知道地离开了,妈妈问她那个很吵闹的朋友呢?罗寒月漫不经心地说嗯?
“就是那个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个孩子,总喜欢念叨你名字的高个子女生啊。你最近都没怎么提她了,你们变得生疏了吗?”
罗寒月顿了一下,说嗯。
妈妈说那是很好的一个孩子,你又不好好珍惜人家。
罗寒月的鼻子里哼出声音:嗯。
她像逃兵一样挂掉了电话。
她不愿意再去想这样的事情,可脑子一直在转,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是从前的李姗姗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开心,指被妈妈夸赞这件事,说不定还会说,你看,婆婆夸我了!也许会说是丈母娘。
可是妈妈,李姗姗已经成长到和我闹矛盾的时候迎面走过都不会来撞我的手臂了,她从前的小动作被可以地收起,留给我的只剩下了她的冷脸和低气压。罗寒月想。
她看着李姗姗从喜欢罗寒月,变成不喜欢罗寒月,再到不加掩饰地讨厌罗寒月。
罗寒月知道自己也有问题,但她安慰自己,这不就是无理取闹吗?即使提分手的是自己,但爱意的消磨难道不是两个人互相地折磨吗?
罗寒月提分手是在李姗姗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咬死了李姗姗再也不会回来,于是念叨着,把心里的话放到了最大:“不打算回来的话,就分个手。”
她说话好可怕,好冷静,好恶心。
李姗姗的话从牙龈里挤出来:“行啊。”
这样就可以一别两宽,这样就可以落幕了。那一出戏大家都唱累了,就应该下台了。
罗寒月的眼泪快把自己淹没,她手里的动作早就停了,只剩下一滩湿迹在她的手臂,她爬上床,开始肆无忌惮地说讨厌。
她知道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于是心中的堤坝终于崩溃,开始泄洪。她不知道会不会有想要敲门的手停在空中,不知道会不会有好事者听见去传谣言,她根本不在乎,想要踏平这里的人太多,传她谣言的更是难以计数。
她走到这一步,她们走到这一步。
踏碎了很多人的猜想,却又沿着自己踏碎的猜想一步步踩着玻璃去验证了那些指望她们感情破裂,指望她们不和的曾经。
被回怼的,被谩骂的,被钉上耻辱柱的。
只要过了这一刻,令人难过的这一刻,就又能扬帆起航了。
罗寒月在凌晨五点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太阳照在她紧缩的眉头上,但好在,没有一个人打扰她的好梦,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体烫得惊人。
【月册闹】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下)【完结】
月册闹
OOC
BGM:我不知道爱是什么-艾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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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李姗姗曾经无数次想过和罗寒月再次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她也无数次的练习过,那时自己该带着怎样的表情。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确实是如练习好的一般寒暄,也没有人说从前。
非要硬是说起从前的话,那还是在高二参加学校文艺比赛的事。有目标感的人早在刚进入高中时就立下誓言势必考上某某大学,没有目标感的人也在混吃等死的一年看明白了现实的残酷。所以比赛的事最终都压在学业压力相对没那么大的艺考生身上,也很好理解。
李姗姗没能理解的是,这给学校硬凑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名声的比赛,会卷到如......
月册闹
OOC
BGM:我不知道爱是什么-艾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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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李姗姗曾经无数次想过和罗寒月再次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她也无数次的练习过,那时自己该带着怎样的表情。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确实是如练习好的一般寒暄,也没有人说从前。
非要硬是说起从前的话,那还是在高二参加学校文艺比赛的事。有目标感的人早在刚进入高中时就立下誓言势必考上某某大学,没有目标感的人也在混吃等死的一年看明白了现实的残酷。所以比赛的事最终都压在学业压力相对没那么大的艺考生身上,也很好理解。
李姗姗没能理解的是,这给学校硬凑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名声的比赛,会卷到如此这般。
先是一个古典舞拉开局面,接着民乐演奏万马奔腾的加入战场,随即红歌红曲的民族演唱也来升华主题。压力来到李姗姗这边,此时该是李姗姗带来第四乐章奏鸣曲,然而她被赶鸭子上架临时准备的美国乡村歌曲演唱总有那么些不协和音的意思。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好嘛,进错拍了。身体打着节奏,李姗姗瞪大双眼看着观众,脑中一片空白,接着是大段的忘词。
省略热身步骤跳入泳池,冲撞水面带来的耳鸣,沉入水底的无助,僵直的生理反应,伴奏的声音听不到了。
闯入自己耳中的是一句女声着急的喊声:“帮我开个麦!快!”
有一只手硬拉着自己,冲破水面,观感和听感逐渐清晰,于是她唱:“You'll be the prince and I'll be the princess.”
你是王子,那我便是公主。
王子在主席台侧面临时搭建的控制台边,给台上的公主伴唱。阳光耀眼,老式手机屏幕的亮度和饱和度无法招架,笨拙王子恨不得把手机贴到脸上,麦克风在手机与脸的偪仄缝隙里见缝插针。
李姗姗想,这或许就是歌词里说的那种,爱情故事。
“谢谢你呀,我是高二三班的李姗姗。你叫什么呀?”
比她矮上半个头留着微卷短发的女孩子弯腰,不太利索地捣鼓着控台上的按钮,大概是想把刚才开的麦关掉。听到李姗姗的声音,那人仓促转身,挂着安慰的笑意说:“没事儿没事儿,我看你刚才紧张都要哭了。我叫罗寒月,十一班的。”
李姗姗素来是个行动大于思考的人,她把所有在学校里能使用的碎片时间全花在了罗寒月一个人身上。罗寒月班上的同学,从最开始的对自己投射打探的目光,到完全无视,再到最后,看到自己甚至会打趣喊上一句:“罗寒月你老婆来了!”
李姗姗没想过要从罗寒月这里得到什么,也从没有考虑过要和她发展成怎么样的关系,就单纯的想粘着她就好了。
5.
罗寒月从未想过会再遇到李姗姗。或者说,罗寒月决定,这辈子都断然不会再去招惹李姗姗。这种断然,来源于某种亏欠。
再次见到李姗姗时,一些久远但刻入身体的记忆涌上来。如同长跑过后喉咙里冒的血,即使再怎么拼命吞咽,嘴里依然充斥血腥。
把讲座团队送上车,罗寒月以要回家喂猫为由拒绝了集团的宴请邀请。回到办公室,她把头埋在臂弯趴在办公桌上,想缓一缓再回家。
“你不舒服啊?”
是卢静的声音。罗寒月没抬头,闷着回了一句:“嗯。”
随后卢静温暖的手穿过头和臂膀形成的空隙,托着自己的头抬了起来。
“你走吧。别管我了。”再次把头埋了回去。
终究是没有拗过卢静被送回了家。父母在自己的劝说下搬入了买给自己做嫁妆的新居,家里只有口罩一只猫在。钥匙转动,口罩从卧室跑出来迎,直接略过自己的手,跑到卢静脚边蹭个不停。看来猫随主人,也有一颗爱美之心。
对于卢静超越同事的关心,如果说全然没有察觉,那是不可能的。而对于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份关心,如果说没有半点好感,那也是不可能的。罗寒月再清楚不过,十三岁的时候就清楚了。
自记事以来,父亲就因工作关系常年不在家,罗寒月和母亲两人居住在一起。某天母亲带了自己的同事,在同大学任教的老师来给自己补习英语。即便自己英语成绩向来是名列前茅的,罗寒月也没有多想,能精益求精好上加好总归是一件好事。
直到有天,老师来上课时还带了礼物,是自己一直想要的CD机。罗寒月开心极了,充上电,按照说明书小心摆弄着。看着礼物被孩子喜欢,男人也是一副欢喜的样子。接着男人像是做了什么打算,是试探,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炫耀地问:“是老师对你好?还是爸爸对你好?”
很多事情就在这句询问后变了。
小孩子并不懂什么,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驱使,罗寒月趁着男人不注意,翻了他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她仔细的检查了每一个角落,最终在内衬口袋里找到了一只MP3。罗寒月认得这只MP3,自己曾经求了母亲很多次也没有得到的,父亲在母亲生日那天邮寄回来的礼物。
随即而来的情绪,竟然不是伤感或者愤怒。那是一种亲自实践验证了假设的,快感。
我就知道是这样。
乖小孩变成叛逆少女,剪短了头发,标新立异的把自己打扮的像一个男孩子,放弃了学业,沉迷了母亲一直以来最为讨厌的音乐,就像是想证明自己可以为父亲做点什么。
升入高中,当看到结束外派回归家庭的陌生父亲,罗寒月不知道,她到底可以为眼前这个缺席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做点什么。
也就是在那时,罗寒月遇见李姗姗。实在是一个好巧不巧的时候。
“诶?你小时候这么帅啊?”
“没有吧,我以前是短发。”
“真的好帅噢,现在还能剪短发吗?”望着玻璃门书柜里摆放着的初中毕业照,卢静打趣着问。
罗寒月目前的人生中剪过两次超短的头发。一次是初中,还有一次,是高三办理休学之前。那天她把纸条偷偷塞进李姗姗校服右手口袋里。纸条上这样写着:对不起,我不值得。
“不想再剪短发了。”罗寒月如是说道。
“那个出版社的派的主持人,你之前就认识?”
“嗯。”
“不会是你初恋吧?”半开玩笑的问题迟迟没得到回复,卢静撇过头朝着罗寒月的方向又问了一句:“真是啊?”
“不是。不过她救过我的命。”
旁人当罗寒月是能和邻校男生打架的大姐大,但李姗姗一直当她是需要被保护的女孩子。在所有需要人出头的时刻,李姗姗都会站出来,拿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看起来是李姗姗粘着她,但罗寒月其实心里清楚,在固执地用错误的方式把自己封闭起来,无数次假装开心的时刻,如果没有李姗姗会变成什么样。
【寒月,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
【寒月,你可以哭的啊。】
【寒月,我真的好喜欢你。】
罗寒月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罗寒月是不会哭的。发现母亲秘密的时候没有哭,意识到无法与父亲重建亲情时没有哭,不知道怎么回应李姗姗的感情而决定出国的时候没有哭,在国外无数次的遭遇种族歧视时她都没有哭。
面对卢静提起往事,她心里纵使是有万般感恩和亏欠,也不敢有半分遗憾。
眼泪在眼眶打转,终究是在听到卢静试探性的询问后,落了下来。
“那这次,我来救你,好不好?”卢静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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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感谢喜欢
愿你们被喜欢的人温柔以待
【月册闹】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上)
月册闹
上篇主要是月闹
OOC
BGM:我不知道爱是什么-艾怡良
------
1.
罗寒月对于卢静来说,就像是家门口那棵树。明明步道边载着这么多树,偏偏当看到这一棵,你便知道这是到家了。倒也没有学过什么园艺,唯独就是这一棵那么有记忆点。
新人老师面试,主任点了名让卢静去试听。这个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英语,傲慢的伦敦腔,卢静划手机的手顿了顿,抬眼望了一眼讲台上人,又撇了一眼面前的简历。罗寒月啊,卢静坐正身子,直视试讲人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接触,没有想象中被突然直视的紧张应对。还真是人如其名。
课的内容是一些基础的语法,as引导的时间状语,讲烂掉的知识点,没办法讲出......
月册闹
上篇主要是月闹
OOC
BGM:我不知道爱是什么-艾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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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罗寒月对于卢静来说,就像是家门口那棵树。明明步道边载着这么多树,偏偏当看到这一棵,你便知道这是到家了。倒也没有学过什么园艺,唯独就是这一棵那么有记忆点。
新人老师面试,主任点了名让卢静去试听。这个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英语,傲慢的伦敦腔,卢静划手机的手顿了顿,抬眼望了一眼讲台上人,又撇了一眼面前的简历。罗寒月啊,卢静坐正身子,直视试讲人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接触,没有想象中被突然直视的紧张应对。还真是人如其名。
课的内容是一些基础的语法,as引导的时间状语,讲烂掉的知识点,没办法讲出什么新意。
“The world will always welcome lovers as time goes by. ”
随着时间的推移,恋人终会被世界所爱。老电影里明白的歌词吐露着不能明说的感情。
“很多人以为电影Casablanca的主题曲就是Casablanca,但其实这首As time goes by才是真正的主题曲,而Casablanca这首歌是在电影上映的近三十年后,歌者在看完电影后有感而发创作的。”
“同时,也就是这三十年,人们对情感的表达更加直接。我们不再借着被世界和造物者承认的名义去说爱,而会直接说:‘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这便是时间的魅力吧。‘’
卢静莞尔一笑,还真是从国外院校毕业的人,才能大胆的用爱来解释时间状语吧。一时间不知道有趣的是语法,还是这个人。也就是这个叫罗寒月人,用着如果拿教学大纲来对比会完全不合格的试讲内容,换了卢静的一句“留下她。”
学生很喜欢罗寒月的课,一些来自歌词、电影、小说的例句让学生沉迷于课外拓展阅读。她的学生总能轻易的在其他学生不擅长的项目中拿高分。大考匿名阅卷时,如果遇到固定搭配错得莫名其妙,长文阅读正确率奇高,外加作文中总有那么一两句地道的漂亮话的,那都不用去戳破封着姓名的牛皮纸,必定是罗寒月班上的。
就好比,都不用去戳破自己对罗寒月的情绪,必定是暧昧如刚开罐的可乐,气泡升腾。
课堂上罗寒月是不苟言笑的,或者说,她每一个笑都是设计过的。她好像是知道,这时候笑一下,思维即将飘向远方的学生会立马回神,迎接她紧锣密鼓的知识点大招。卢静似乎都能听到罗寒月脑内的声音。
“我笑了,你该开始注意我了。”
倒也是每次都会被这招俘虏,对方也是一副百试不爽的神气样子。
下了课,罗寒月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一个人缩在角落的工位里改她的作业,备她的课。很偶然的也能看她走神,看着窗外视线是朝上的,在看天还是云?还是想什么事或者人?
“罗老师,逛街吗?”撑在罗寒月桌前,碎发落在笔记本电脑屏幕的上沿,卢静笑着问。
“现在吗?”
“嘿嘿。”食指搭上唇,一些秘密信息的暗号。当然,卢静注意到了对方明显的向后靠了靠,以及眼里不明显的讶异。
从罗寒月进入商场就随之而来的一句“你要买什么”,卢静就知道她是不喜逛街的。有明确要买的东西直奔主题,那叫购物,而没有目的仅凭一些眼缘和冲动来收获的才是逛街。
自然的挽上罗寒月的手臂,冰凉的触感传来,偏低的体温在夏天格外讨喜。卢静不自觉的挽的更紧了一些,感受到对方手臂要撤不撤的挣扎,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任由自己拖着。
“喏,去试试。”卢静拿上一件小裙子,放在罗寒月腰间比了比。
“裙子?”
“你不穿裙子?”
“也没有。”
正装衬衫配青草绿色的裙子,搭配是猎奇了些,但这么看罗寒月才终于有了几分大学刚毕业的青涩味道。卢静满意点点头:“你真该把你那些丑裤子都扔了。”
短暂的局促过后,罗寒月开怀大笑。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谢谢。”
“说实话你知道自己笑起来好看这件事吧。课上但凡讲到关键的知识点,你都会笑一下,好像技能吟唱读条似的。”玩味的抬眼看她,想捕捉对方的细微的反应。
罗寒月收敛放肆的笑容, 转而以一种明媚暖阳一般温柔的笑颜低头看她。
“被你发现了。”
想喝可乐时打开冰箱发现正好还有最后一罐,排队到自己时买到了限量甜点的最后一块,睡过头赶忙上班在临近迟到的最后一分钟按下指纹。此时的卢静觉得,就是这么一种感觉,一种大约可以名为“刚刚好”的欢喜。
2.
罗寒月是在搭乘班机回国的第二天就去单位面试的。一半是出于毕业后该经济独立的要强心理,一半是出于对家庭生活的逃避。在经历长达四年的独居后,人会把对集体生活的恐惧无限放大。这里的集体,无关家人、朋友还是陌生人。
父母五点半早起晨练,尽管水龙头的水放到最小,厨具碰撞的频率也尽可能放低,这些细碎的声音依然尽数被浅眠的罗寒月收入耳中。
罗寒月自认在面试中的表现尚可,毕竟也是大学里做了无数次演讲的人。在刚入学时,对于当众分享学术垃圾的行为,还有些来源于学术敬畏的怯懦。需要把每一张PPT的内容精炼成手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练习,精确到秒的控制演讲时间,甚至,对于演讲完的答疑环节,都要安排同班的中国同学先串通好,避免外国同学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无数次磨练过后的现在,是信手拈来的侃侃而谈。
来参加自己试讲的老师很年轻,看着也不比自己大几岁。姗姗来迟落座在教室最后一排刷着手机,很容易抿出了一些不情不愿的意味。
罗寒月瞄了一眼后方黑板上挂着的时钟,暗自把课堂的暖场、核心知识输出、课堂练习的时间分配好。
“Good morning every one.”声音落下,最后一排模样娇小的老师抬了头与自己对视。
好漂亮的眼睛。罗寒月推眼镜的瞬间,收敛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情绪。后半段的课程,她是目视着对方的鼻尖完成的。
试讲完成,与试听老师礼貌分别的时刻,罗寒月知道自己大概率是通过了。
因为对方这样说道:“我是卢静,期待与你再会。”
3.
如果要说起回国后有什么不习惯的,除了要和家人同住外,那感知最明显的另外两条,一是,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二是,与人相处。
罗寒月拽着扶手,在人挤人的公交车上,觉得自己现在是刚被捕捞上岸,晒在浓烈阳光下的沙丁鱼群其中濒死的一条。然而前两班公交车,自己连挤上来做条沙丁鱼的资格都没有。看着年纪普遍较大的竞争对手,身手矫健往车门涌入,成功登录后仍不会懈怠,扫雷般精准搜寻空位。罗寒月只有在站台上呆滞看着的份。
国外几乎没有课堂的概念,大课是一百多人一起上的,很难说要在这百号人里精准社交,小课也是全靠缘分选在同一时刻,与同学的交流最多是在考试周到来之前相互分享自以为是的重点。由于课程架构的自由度高,会出现自己的专业课是同班同学的选修课的情况,也有在自己大一选修课上遇到最后一年即将修完学分的前辈的事情发生。
罗寒月并没有不擅长社交,她也曾是高中校园里无人不知的名人,但当同学间的社交保质期只有一学期时,懒还是占领了主导位置。她选择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教授的单独答疑上,从而筛选相对好相处的教授,保证自己可以在严格的学术要求下按时毕业。
所以对于卢静的出现,罗寒月是心存感恩的。可以说,她能很快完成从学生到打工人的过度,大部分的功劳属于卢静。
“老周要去听你的课啊?”卢静隔着几个工位喊话过来。
“对啊,搞的我还有点紧张,考核遇到年级组长是不是运势不佳?”
卢静起身,古灵精怪地环视四周,踱步而来,半蹲的姿势揽了罗寒月的肩。
耳边先是一阵轻笑,接着是刻意压低声音的气声:“他不懂英语。”在声带的共振下带着气泡音。
生理反应总是很难掩饰,罗寒月一阵颤栗,思考两秒,故意翻了翻白眼,抬手把卢静推远。
“那我这是中头奖了?感谢前方卢记者带来的情报。”
因为提前得到了情报,罗寒月干脆来了个全英文授课,想想刚才周老师认真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点头,煞有介事地记录,罗寒月真的想笑,真是难为他了。
“诶罗老师呀,打扰你几分钟,有个事情我想咨询一下你。”下了课周老师叫住了罗寒月,从他的用词,和表情中最大程度上扯出的笑意,罗寒月判断这事必然是不简单的,让高她两级的领导摆出如此诚意。
“您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自然是礼貌的摆低了自己的姿态。
“那我就直说了啊,我听说你会西班牙语呀?”
“是会一点。”从未和同事提过这件事,该是在简历上看来的吧。
“我们教育集团旗下的出版社呀,刚进了一批西班牙语绘本。集团的意思是说,把作者请到学校来搞一个讲座。哎呀!你说这是多好的一个事啊!其他学校还在搞二外,我们已经开始搞三外了呀!”
是啊,大力宣传一波,今年的招生就不愁了。
“这实在是学生的福音。”罗寒月如是说道。
从学校荣誉,学生福音,活动拓展的话题绕了几圈,罗寒月这才提炼出关键信息。需要一个西班牙语、英语和中文的三语翻译。把讲座嘉宾的西班牙语转换为英语输出给学生,再升华主题用中文输出给校领导。
“您能考虑我担此重任我是非常荣幸的,我就是担心,我现在课比较多。。。”
话还没说完,周老师笑眯眯的打断了她:“我就知道罗老师是肯定能够胜任的,我昨天还和校长提到这次进来的老师就属罗老师最优秀。这样吧,讲座时间预计是两个小时,我给你算六节课的课时!”
是啊,你见谁都这么说吧。六节课的课时算下来看似是收入翻倍,但目前这个状况肯定是从嘉宾进学校起自己就要跟着了,巡视校园的工作是必然的,和校领导社交一番也是必然的,弄不好讲座结束后的宴请自己还要去陪酒,完全是飞来横祸。周老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有拒绝的空间,罗寒月只得心里含泪的应了下来。说白了,也就是集团舍不得那一份西班牙语同声传译的钱。
拉个几个工作群,经历了一系列群消息轰炸的无效沟通,总算集团出版社的同事也发现了真正需要对接的只有罗寒月一人。
来自【中泰教育集团出版社总编办****】好友申请。工作号的前缀太长,名字完全省略掉了。
罗寒月赶忙通过验证,赶紧结束这无数个群的无效沟通吧。
【你好,我是这次的随行翻译。】
【罗寒月】单独打了名字,方便对方直接复制来做备注,这还是卢静前两天刚教她的打工人礼仪,这么快就用上了。还不错嘛,确实有显得很为工作伙伴考虑的样子。
对方也许是提交了申请后就去忙别的事了,迟迟未回。罗寒月正要放下手机,继续备课。
手机震动,屏幕上弹出的字让她愣了神。
【我是李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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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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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们被喜欢的人温柔以待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⑦
人活在世,请尽情地异想天开。
13
李姗姗昏沉地醒来,屋子里已经没有罗寒月跟罗早早的动静了。
她坐在宽敞的双人床上舒缓困倦的神经,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下床,预备去喝口水。一切和谐得顺水推舟,就仿佛自己刚刚真的只是才结束午后的休整。
而不是经历了时间穿越。
不知道那两个人去哪儿了,醒来没有看见罗早早,没听到她叽叽喳喳叫自己的声音还有些不习惯,家里都好像因此变得更空荡了些,李姗姗看着窗外的落日,感觉到一种被孤独笼罩的感觉。
她之前也有这样的感觉。在这里不属于她的生活,即使是罗早早陪伴在身边的时候,李姗姗也总是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陌生感。
虽然拥有两套房产可...
人活在世,请尽情地异想天开。
13
李姗姗昏沉地醒来,屋子里已经没有罗寒月跟罗早早的动静了。
她坐在宽敞的双人床上舒缓困倦的神经,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下床,预备去喝口水。一切和谐得顺水推舟,就仿佛自己刚刚真的只是才结束午后的休整。
而不是经历了时间穿越。
不知道那两个人去哪儿了,醒来没有看见罗早早,没听到她叽叽喳喳叫自己的声音还有些不习惯,家里都好像因此变得更空荡了些,李姗姗看着窗外的落日,感觉到一种被孤独笼罩的感觉。
她之前也有这样的感觉。在这里不属于她的生活,即使是罗早早陪伴在身边的时候,李姗姗也总是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陌生感。
虽然拥有两套房产可以安稳过日子不用操心收入听起来真的很爽,但还是早点解决完事情回去做自己的少女偶像更好。李姗姗想。
家里没有其他人,也刚好方便她审视这个陌生的环境。
屋子里大多装饰都是符合自己的喜好的,李姗姗一眼就看得出哪些东西很有自己的装修风格。而另一部分则很明显地带着罗寒月的偏好,但出奇的是,两种风格杂糅在一起,看起来也并不是很突兀。
这样的组合有点熟悉,以往两个人还在同一个宿舍的时候东西也会杂糅着放在一起,全然不同的两样风格不知不觉就变得混合。
但是那段合住的时间短暂飞逝而过,在换过新中心两个人分别之后,李姗姗再没感知过那样。
家里没有什么可以帮助李姗姗分析感情的东西,所有东西都是成套的,是亲密摆在一起的,李姗姗看完之后觉得感情其实好像看起来还挺好,都疑心所谓的感情破碎是不是自己一时出错的猜测。
但是那份被藏在柜子最深处的协议是存在的,之前给陈珂发过的消息也是存在的。
这也是存在的,那也是存在的。但到底什么是真的,李姗姗想不明白。
门外响起来钥匙的声音,门打开了,罗早早兴高采烈地跟罗寒月进到屋里来,见李姗姗正坐沙发上,她又小步蹦着跑向李姗姗。“妈妈!”
不等李姗姗开口问,她就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交代了刚刚干什么去了,“你下午睡着啦。本来我说叫上妈妈一起去餐厅的,可是寒月说你不舒服,让你多睡一会儿,我跟寒月就自己去啦。”
她轻轻抱住李姗姗的腰,“你还有没有不舒服啊?我们给你打包了吃的回来你现在要不要吃?”
李姗姗摸摸早早的脑袋,觉得自己表情现在一定很慈祥。
她想起来自己以前小时候在妈妈身边撒娇的样子,妈妈也会像这样子摸摸自己脑袋,然后夸一句好孩子。
没想到自己这才二十出头,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妈妈的感受了。
跟在后边的罗寒月带上了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叮嘱李姗姗,“还是热的,趁着吃了吧,别放久待会儿冷了。”
李姗姗看着她。
她还是有那种偷窃了别人人生的感觉,不仅是现在怀里抱着的罗早早,还是跟前里外都透露着对自己关切的罗寒月。
这一切温馨很好,但不是她的。
李姗姗说,“我有事情要跟你讲。”
12
罗可嘉看得出来罗寒月心神不宁,具体体现在她差点又又又切到自己的手。在听到人又一声惊呼之后,终于最后看不下去了的罗可嘉摁住了人。
“李姗姗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取下对方手上的刀放一边,罗可嘉恨铁不成钢地摁着罗寒月的肩膀晃了晃,“你们刚刚在屋子里偷偷讲了些什么秘密?”
居然还把她赶出去悄悄讲秘密,罗可嘉气急败坏,罗可嘉破防。
罗寒月制止住罗可嘉的动作,意图岔开话题,“没说什么啊。”
她眼神往一边飘,“欸!锅里水要扑出来了。”
知道她不愿意讲,罗可嘉也没办法问出来一星半点消息,于是就这样,罗寒月又逃脱了一次质问。
今晚的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默,罗可嘉看得出来罗寒月有些兴致不高,好几次想挑起来话题也没活跃起来气氛,于是也作罢。
她今晚走得早,走之前提醒罗寒月记得吃药。前脚刚跨出房门,后面就听见罗寒月犹豫地叫住她,“等一下…”
罗可嘉一个原地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八卦地飞了回来,“好了坦白你们今天到底聊了什么吧!”
罗寒月伸手把她推开一点,“不是,不是我跟李姗姗的问题。”
屋子里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罗寒月问,“你相信预言吗?”
屋子里又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罗可嘉几乎是炸开来,咋咋呼呼,“罗寒月你吃错药啦?刚刚跟李姗姗在同一个房间里被她传染变笨啦?你俩刚刚聊了什么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不是…我也没有生病。”罗寒月对罗可嘉过激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问你这么一个话。”
“哦。”罗可嘉有些放松下来,“那你怎么突然问个这个问题?”
罗寒月迟疑了一下,“我就是突然发现之前做过的梦好像近段时间发现有在变成现实的样子,所以就想问问你相不相信。”
听起来倒是异想天开的事情,不像是罗寒月的风格。罗可嘉摸了摸自己下巴,仔细想了想。
“或者只是碰巧遇上那个事情发生了而已呢?”罗可嘉说,“之前预言还说2012世界毁灭呢这十年过去了也没见毁灭呢,而且你都说了是梦,说不定就只是巧合。”
她说完看着罗寒月那副表情,不像是相信那只是梦的样子,不由得来了好奇,“所以你做了什么梦?”
罗寒月的表情真的让罗可嘉莫名有了几分恐慌感,她突然想起来李姗姗惊慌在房间出现的样子,想起来罗寒月被切伤的手,两个人莫名在房间的僵持。
“你不会梦到了跟李姗姗什么吧?”罗可嘉难以置信地发问。
罗寒月偏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我梦到我和一个人在一起签了一份领养协议。”
“领养的那个小朋友很礼貌,很听话,跟着我们走也不会吵闹。她还很可爱,蹦起来能蹦老高。”
“她跟我们说,她叫早早。”
TBC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⑥
人无法仅用自己掌握的信息拼凑出全局。
11
罗可嘉直到被推搡出门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于连刚拎回来的饮料都还在手上挂着,就被李姗姗赶出门外去了。
“李姗姗!你赶我!”罗可嘉抵着门气急败坏。
门里的李姗姗故作无辜,“讲道理,是罗寒月要赶你出去的,不是我,待会儿你回来找罗寒月算账就行。”
然后手把罗可嘉往后推一个踉跄,门就给合上了。
屋里的罗寒月正站在原位沉思,李姗姗摸回去,小心翼翼发问,“你觉得怎么样?”
罗寒月缓过神来,看看她表情,“什么怎么样。”
“就是我说的啊,就是…呃。”李姗姗觉得有些害臊地摸了摸自己鼻尖,再开口时候声音都低了好几度,“我说我们...
人无法仅用自己掌握的信息拼凑出全局。
11
罗可嘉直到被推搡出门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于连刚拎回来的饮料都还在手上挂着,就被李姗姗赶出门外去了。
“李姗姗!你赶我!”罗可嘉抵着门气急败坏。
门里的李姗姗故作无辜,“讲道理,是罗寒月要赶你出去的,不是我,待会儿你回来找罗寒月算账就行。”
然后手把罗可嘉往后推一个踉跄,门就给合上了。
屋里的罗寒月正站在原位沉思,李姗姗摸回去,小心翼翼发问,“你觉得怎么样?”
罗寒月缓过神来,看看她表情,“什么怎么样。”
“就是我说的啊,就是…呃。”李姗姗觉得有些害臊地摸了摸自己鼻尖,再开口时候声音都低了好几度,“我说我们结婚,然后有了个孩子那个…”
罗寒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真的是真的啊,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给做了个怪梦挽尊。”
她看起来不太信任李姗姗讲的话,但李姗姗多看了两眼她刚被切伤的手,在心里偷偷瘪了下嘴,心想你要是真不觉得这是个事,刚刚也不至于还见血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李姗姗摁着罗寒月的肩膀,把她带到沙发边坐下,“但是没有办法,它真的发生了,而且我也真的经历了一道。”
她想起来匆忙赶回家的罗寒月,“我还见到了未来的你。”
“哦?是吗?”罗寒月满不在乎地往后缩了缩,招招手要口罩跟自己靠近些,“那你说说看未来的我是干什么的?”
原本准备了一大堆东西预备佐证自己真实经历的李姗姗顿时哑口无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知道的信息其实根本不多,每次来回都太过仓促,而她还有其他事情要解决。
尤其是关于罗寒月,她还没有太宽裕的时间能去了解更多。
“我不知道这个。”
又再思考一阵,李姗姗还是选择了对这个问题投降。
跟前的罗寒月又露出她所熟悉的那样“果然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李姗姗于是不服气地多争辩了一句,“但我知道你孩子叫什么名字。”
罗寒月悠然自得地喝了口水,“是吗?那你说说看叫什么。”
“罗早早。”
被喷了半身水的口罩猛地炸毛跳起来,罗寒月狼狈地把杯子放回桌上,又赶忙扯来纸巾擦掉自己跟口罩身上的水。李姗姗杵在旁边,一时不知道是应该抱走口罩,还是应该帮罗寒月应付肆意横流的水。
裤子上一大片都被水渍浸湿,罗寒月头疼地又尝试一遍,最后还是无可奈何选择去重新换条裤子。她在衣柜里翻找好一阵,而李姗姗很自觉地背过了身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自然而然般想起来中午见过的那个罗寒月,春光乍泄在自己面前也依然怡然自若的罗寒月。
李姗姗耳根悄悄有点泛红。
罗寒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女儿?”
“啊?什么?”李姗姗愣了一下,又迅速反应过来罗寒月是在说什么。她肯定道,“是…你怎么知道?”
身后的罗寒月沉默了一下。
“名字听起来很可爱,我觉得应该是个女儿。”过了一阵,罗寒月说。
12
李姗姗也不知道罗寒月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她看起来好像信了,但看起来又好像理所应当的没有相信。
李姗姗由此有点挫败。
不过她还是把自己近来经历过的事情来来回回完完整整地给罗寒月讲述了一遍,包括那还没署名的离婚协议,李姗姗都一字不漏地给罗寒月讲了。
“离婚协议?”罗寒月看起来一时之间很难处理这么多信息量。她诧异地看着李姗姗,多时之后,偏过头去轻叹了口气。
李姗姗觉得她在嘲讽自己脑子有问题,一时间好气,但还是憋住了。
“好,那我就暂时地把这个事情跟我本人分开来讲。”罗寒月好不容易消化完,从一边取过纸和笔来,“所以你去到了未来,发现你跟我…呃,跟罗寒月有个了孩子。”
提到自己的时候罗寒月难得的说话有点磕跘,大概依旧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太偏向胡言乱语。
她又接着说,“然后你还找到了一份离婚协议,上面两个人都没签字。而且从跟陈珂的聊天记录可以得出,李姗姗跟罗寒月是真的出现了感情危机。”
又磕跘住了。罗寒月皱了下眉,若无其事地把纸上自己和李姗姗的名字划掉,改成了Y和C。
“Y和C有着一个要上幼儿园的孩子,在这个最需要家庭安稳的时间,她们又正在面对婚姻危机。你这个时候穿越过去是要干什么,解决这个危机吗?”
李姗姗也紧锁着眉,觉得罗寒月讲的很有道理。
按照一般设定里一定要改变什么才能结束自己奇妙旅程的角度来说,在自己迄今的经历中,如果一定有一个事件可以停止这一切,那就应该是扭转掉那段快要走到头的感情。
但是这件事情交到这个实际还没有过情感经历的22年的李姗姗手中,她又应该做些什么呢?
一阵商讨之后,李姗姗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烦恼有变少,反而愈发地增多起来。
感情危机是出现在哪里呢,是两个人的相处出现裂痕了吗?是工作和生活没办法磨合产生了摩擦吗?是两边家里的父母有施压吗?
李姗姗统统不知道,她就好像是站在茫茫的一片雾里,找不到前行的路。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跟你说。”罗寒月捏了捏自己鼻梁,“直到现在为止,你说的所有事情都是你的角度来讲的。”
李姗姗好像有种在雾里捉到一缕光的感觉,“什么意思?”
“无论是发现的协议书,还是所谓讲给别人听的感情危机,都只是从‘李姗姗’的视角发现的。”罗寒月耐心地想,“那么这个问题真的是两个人共有的吗?”
“还是说,有些东西那个Y也其实并不知情?”
李姗姗顿住了。
她想起来见过的那个罗寒月,没有那种很冷漠的感觉,看不出来跟那个李姗姗相处有什么破痕。
最起码,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的疏离感来。
罗寒月拍拍她肩膀,“如果那真的是未来的李姗姗,那有些事情她在想什么也只有你能够真正理解了。”
TBC
《Black Baccara》
张琼予视角
英国十月恰逢雨季,连绵阴雨让人觉得有些压抑。但在十月十四日这天醒来时,意外地没有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勉强下床,拉开窗帘的那刻,灿烂的阳光看得人有些恍惚失神。
罗寒月和阳青颖,出发去接那个叫郑丹妮的人。听罗寒月说,她曾经成功治愈过,像我一样患病的人。不管怎么说,她愿意来,我都要好好试试。洪静雯还等着我呢,我得撑下去。
说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即使她不在身边,我也要打起精神来渡过这一日。别的时候都无所谓,她生日,我必须得更振作一些。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窗户透进的光,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想,或许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在预示些什么东西吧?雨季终会过...
张琼予视角
英国十月恰逢雨季,连绵阴雨让人觉得有些压抑。但在十月十四日这天醒来时,意外地没有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勉强下床,拉开窗帘的那刻,灿烂的阳光看得人有些恍惚失神。
罗寒月和阳青颖,出发去接那个叫郑丹妮的人。听罗寒月说,她曾经成功治愈过,像我一样患病的人。不管怎么说,她愿意来,我都要好好试试。洪静雯还等着我呢,我得撑下去。
说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即使她不在身边,我也要打起精神来渡过这一日。别的时候都无所谓,她生日,我必须得更振作一些。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窗户透进的光,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想,或许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在预示些什么东西吧?雨季终会过去,阴霾会被暖阳驱散。只要耐心地等,光和希望总会降临。
毕竟,我曾经就等到了洪静雯这束光啊。
望着眼前的晴空,虽然很清楚不可能触摸得到,但我还是伸出了手。没有办法只是痴痴地望着它,胸口中对她的思念令我坐立难安。光照在手背上,恍惚间,回想起洪静雯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缓缓露出笑容,在这温暖地包裹之中,在这四下无人之时,我陷入梦境中,重温和她的点滴回忆。
高中时代,没有大学过得那么愉快。为着些流言蜚语,那时候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排挤和嘲讽只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还会被她们拦下教训一顿。抽屉里,不确定什么时候会被丢进恶心的死虫子。从水沟或学校垃圾场,捡回被故意丢弃的书包,对我来说也早习以为常。大人们不会管这种小事,学生间的“小打小闹”只要不出大事,他们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学校里的默认规则,如果我告诉了大人们这些事,恐怕我只会遭受更深更变本加厉地欺凌。你究竟有没有做错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觉得你有没有错。如果人人都那么讲道理,这世上就不会有欺凌这种现象发现了。持强凌弱者,只是为了满足他们自身的乐趣。对与错、是与非,从来都不重要。
告诉了老师,告诉了父母又怎么样?短暂地让欺负自己的人,暂时离开学校一段时间。她们是走了,可她们背后的其他同伴还在。一个小团体背后,往往还牵连着众多的人。这些人,会代替她们继续折磨着自己。不会比以前过得更好,只会是处境更3难。因为,当我去告诉大人们这些事的时候,我就成了破坏规则的人。
一句“玩不起”,就足够让我遭受来自群体的冷暴力。即使是坏的规则,在这样的氛围里,也早成了人与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事。
能被讨厌就一定是有理由的。
要真的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那么多流言蜚语?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们,大多都将这种事当成枯燥生活的调味剂。他们不做坏事,但他们热衷于看这欺凌的戏码。当中有少数同情者,却也只是同情而已。他们不敢管,也不想惹上这些是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每个人都下意识地遵守着那“约定俗成”的规则。他们早忘了,原本的规则应该是什么。
又是放学路上被拦下。
这一次,她们连理由和借口都懒得找了。被按在巷子里拳打脚踢,即使再疼再想哭,也只能拼命咬牙忍住。哭是没有用的,求饶也是没有用的。这只会让她们觉得更有趣,更想着法来看她痛哭流涕地求饶。咬牙默默数着数,靠转移注意力来缓解对疼痛的感知力。只不过,她们今天心情似乎很差,下手比以往狠了许多。就在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的时候,耳朵里听到了一声惨叫。接着,那些拳打脚踢便不再落下。偷偷睁眼看,她们正和那个挡在我身前的女生对峙。
“抱着。”回头看了我一眼,她将肩上的书包放下丢到我跟前。也就过去了十分钟左右,那几个人被她挨个放倒,全都狠狠揍了一顿。看她们鼻青脸肿地落荒而逃,我甚至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原来,她们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么?
颇为嫌弃似地拍了拍身上的土,她转过身,弯下腰朝倒在地上的我伸出手。那是第一次,有人向受欺凌的我伸出援手。也是第一回,我知道了什么是被保护的感觉。
那时的我们尚不认识,对于她的突然出现,我有些不知所措。没能及时地去握她的手,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为什么救下我。感谢的话语堵在喉舌,我看着她默默收回手,从地上捡起书包转身离开。
想叫住她,但想到她转身离开时的表情,我有一种被厌烦的感觉。想想也是,人家耐心地等了那么一会,我也没能给她一点该有的回应。她是生气了,觉得讨厌我这个人才离开的吧。
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站起身,才发现脚好像有点扭到。捡书包的时候,在旁边发现了一串不属于自己的钥匙。愣了一下,默默拾起它放进衣兜里。这应该是那个女生不慎掉落的才对。可能还没走远,顺着巷子追上去,兴许还能还给人家。
扶着墙艰难地迈步,脚踝处的疼痛,让我没法走得稍微再快些。但疼得实在是厉害,我只能停下先歇几分钟。要不留在这等吧?万一,她发现东西掉了回来寻呢?正这么想着,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那个女生又出现在视线里。看到我,她显然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赶紧掏出钥匙朝她示意。猜得没有错,果然,她是这钥匙的主人。
“你的脚……”
“没什么。”我低下头不看她。倒没如意想之中会取了东西就离开,她站在跟前,拿着钥匙一动不动。一两分钟后,她开口问我住在哪?并且,她还将系在腰间的校服取下递给我。她说,她要送我回家。本能地想推辞,但面对她那不容拒绝的态度,我只能换上她的校服,乖乖按她的话照办。
趴在她背上,被她慢慢背着走回家。幸好,这里离家不是很远,再走一会就能到了。脑袋搭在她肩上,靠着这近距离地接触,她略有些重的呼吸声都落入我的耳朵里。
“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
“别乱动。刚刚因为是上坡,才稍微吃力点。”停下脚步,她侧头看了我一眼,“马上就到了。”
咽回想说的话,微微点头示意她,自己不会再添麻烦。几分钟后,我们到了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解释受伤的事,就跟刚买菜回来的妈妈碰上。被扶着进家门,妈妈担忧地看着我问:“这是怎么了?”
“放学路上不小心摔倒扭伤了脚。”我平静地开口。听了这话,母亲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找来了药替我涂抹揉搓,之后,又极力挽留那个女生留下来吃晚饭。她以为我们是朋友,但其实我们是连名字都还互不知晓的陌生人。原本觉得她会拒绝,可她却笑着点头答应留下。
有些尴尬地和她坐在房间里,从书包里拿出那件被扯坏的校服,我小心地将它藏起来。毕竟,要是母亲发现的话,会很担心的。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做这些事,她似乎是明白我为什么编话来哄骗母亲,又为何偷偷摸摸藏东西。没在母亲面前拆穿我,反而还配合我说的确如此,她是路过碰上才送我回来的。
“你叫什么?”她看着我问。
“张琼予。”顿了几秒,我才又开口,“你呢?”
“洪静雯。”听到这个名字,我有些惊讶。洪静雯?她是那个大家口中到处惹是生非,经常纠集人打架闹事,还因为逃课多次被通报批评的洪静雯吗?
“是我。”像是从我的迟疑中,看出了心思,她直接点头承认。一瞬间,我觉得尴尬不已。但她像是习惯了似的,并没有很在意。只是开口继续问:“我好像对你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不过我每天忙着泡网吧,记不太清了。张琼予,她们为什么拦你?”
“因为……我让人讨厌吧。”
“嘁。”笑了笑,洪静雯看着我开口,“一群人欺负一个,她们那种家伙才更让我觉得讨厌。”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不用。我只是看不惯罢了。”
两句话说完,气氛便又开始尴尬。我着实无法将这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和大家口中的坏家伙联系起来。虽然知道关于她的那些事,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她的名字,确实三天两头出现在公告栏里。但,她似乎又和传闻里有些不一样。至少,我觉得她和那些人不一样。
这种感觉,在晚餐的时候变得更加清晰明了。洪静雯和母亲一直有说有笑地聊天,不一定是真的对话题感兴趣,但她表现得相当随和。尤其是在听到,母亲夸她是个好孩子的时候,愣了片刻,她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母亲觉得用粗茶淡饭招待她,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却摇摇头,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们家的人很忙,平时也都不是很顾得上这些。我通常都是吃外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端着碗,洪静雯笑着开口。
“那可不行啊。”母亲给她夹了块肉,“你和琼予一样,读书那么辛苦,要好好吃饭营养才跟得上。”
“你妈妈也很忙吗?有空闲的话,还是让你妈妈在家,给你做着吃比较好。”
“她……她也很忙。”保持着笑容,洪静雯答着,“小时候,我都是吃她亲手煮的菜。只是后来,她离开我去忙自己的事了。从那以后,我就吃不上了。”
“阿姨煮的东西很好吃,很像她煮出来的味道。”
“这样啊。那你可以经常过来找琼予玩的。”母亲笑着开口,“多双筷子一起吃饭而已,家里平时就我们两个人,她也没什么朋友来玩。你要是愿意,可以经常过来的。”
“那太打扰了。”看了我一眼,洪静雯便不再开口说话。她是觉得,我大概是不会想跟她有什么往来的。
吃过饭,我坚持送她出家门。站在原地,我将校服脱下来,告诉她会洗好还她。但她却毫不在意地开口,说让我留着穿,说是就当这顿晚饭的谢礼。
“反正我也穿不了两回,我不喜欢穿这玩意,我是规则破坏王。这玩意留我这也是垫板凳,没什么用。”
“留着吧。毕竟,你那件已经破了,明天出门的时候装包里带出来丢了吧。”
“上学要是没有校服的话,你得跟我一块在校门口罚站。”随意将书包单肩背上,洪静雯看着我说,“这倒是小事,无所谓。可是,你妈妈发现的话会伤心的。”
“好吧。谢谢你。”
“好好养伤。”丢下这句,她便转身离开。
夜里。将那件校服拿在手上看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将它叠好,放到枕头旁。在床上辗转反侧多次,我也无法安然入睡。脑子里乱乱的,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洪静雯。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侧身看着那件校服,我的思绪变得更加凌乱。直到模模糊糊地睡着,我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二日,我穿着她的校服出门上学。脚还没完全好,走得有些慢。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已经要迟到了。刚迈进学校,我便一眼看到在那罚站的洪静雯。
在人堆中,她显得格外突出。不光是因为她没穿校服,还因为她留着不合校规的长发,发尾还都染了色。书包单肩背,外套系在腰间,时不时就从兜里掏出口香糖咀嚼。总之,就是永远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别人是在认真受罚,她像是在看别人受罚似的。要不是来不及,我真的很想再多偷看她一会。
迈进教室的时候,铃声正好响起。昨天欺负过我的人,看到我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嚣张的气焰。想想也是,我不认得洪静雯,不代表她们中没有人吃过她的亏。我由衷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欺软怕硬。或许是因为她们忌惮她,我难得过上了一段时间舒坦日子。
莫名对洪静雯产生了好奇心,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总之,学校的通告栏,成了除图书室以外,我最常光顾的地方。每隔三天,通告栏上的信息都会更新。洪静雯,一定位居榜首。用这种方式,我默默地关注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打架斗殴,是最常出现的“好事”。除了这个,剩下便是上课打游戏、看漫画、跟同学打牌赌博等等,一系列的“好事”。细数下来,洪静雯已经把校规里的绝大多数规则都违反过了。
她还真不愧是个规则破坏王啊。不过,得益于她干的这诸多“好事”。我常常能在学校的操场、楼梯间、图书室看到她的身影。说服教育无用,似乎请家长也不是很行得通。校方对她的处罚,就改用打扫公共区域来进行惩戒。别人都在午休的时候,她得拿着扫把出去扫地。
我坐的位置靠窗,不偏不倚正对着操场。有好几次,我就这么凑在玻璃窗前注视她受罚。洪静雯这个人,连受罚似乎都颇有她自己的一套乐趣。指望她认真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地枯叶,被她用大扫帚挥得更乱七八糟。跟在舞刀弄枪似的,她还会把扫帚往天上抛再伸手去接。总之,地还是那个样子。她玩累了,便会就地躺下直接打瞌睡。
事实证明,人一旦对什么有了好奇,有了想要靠近的念头就会变得失了分寸。周一到周五,洪静雯挨罚打扫的场地,都列得清楚明白。每个周三,她都在阅览室理书。之前我俩从未碰上过,便是因为每个周三,我都在教室里写卷子。知道她会去以后,我便拿着卷子在阅览室里坐着等她。不过,她并没有来。后来,我才发现,她其实早到了。只不过是躲在最后一排的书架那,靠着架子呼呼大睡。犹豫再三,我还是选择叫醒她。看到我的那刻,她略微有点诧异。看到我手里拿着书,她才回过神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你们这些好学生,就知道看书。”洪静雯坐在地上看我,“午休都不忘跑这来看书,难怪你能当年级第一。”
“你……你怎么知道?”
“通告栏写的啊。每次考试,不都会放榜贴那么?你们的光荣榜,跟我们的黑名单贴一块。你的名字旁边,挨着我这个黑名单第一。我也是路过,才注意到的。”
“这么一看,我还挺厉害的。你得这么费劲才当个第一,我轻轻松松就当了。”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我的注意力都在她那张名单上。倒是从未注意到,我们的名字其实早早地就排列到了一起。
“地上凉,你要不先起来?”我看着她开口,“这会阅览室除了我,也没有其他人在。你想睡觉的话,到桌子那趴着睡吧。”
“张琼予。我是来受罚的。”洪静雯笑着看我,“还是得有那么点自觉的。”
“规则破坏王,也会有守规则的时候么?”
“偶尔吧,看心情。”拍拍裤子站起身,她抱着那些要重新整理的书离开。默默回到原座,我偷偷看她做事。在这,她倒是难得认真受罚。重新取标签登记,再一本一本送回它们原本的位置。没了那些吊儿郎当的姿态,她认真做事的样子,有些过于吸引人的注意力。毕竟,直到她做完事,我的卷子一题都没能动笔。
想多了解她一些。于是,我越来越频繁地和她“偶遇”,不然就是偷偷躲在操场旁的大榕树后偷看她。为了让我的名字,一直和她都靠在一起。学业上,我也更加努力地去守第一的位置。只不过,洪静雯似乎发现了我的举动。我能感觉得到,她在躲我。有些难过,但想想确实也是我窥探她在先。
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依旧只不过是说过几句话,打过照面,交换过名姓的陌生人。不是同班同学,也不是朋友,我们两个只是有过交集的陌生人。她会觉得不自在,的确理所应当。
不想惹她生厌,也觉得自己太没分寸,太过越界。从这天起,我便不再打扰她。只是,我习惯性地还是会看通告栏,还是会想知道,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以后……还会跟她有交集吗?我觉得是不会有了。毕竟,她不喜欢我这样的人。连朋友都不是,拿什么跟她有联系?只是我没想到,很快我就会再和她有交集。
饭菜被扣到头上,油腻腻的感觉,和周围的哄笑声混在一起,让我觉得恶心无比。也对,她们消停那么多天了,是又该弄出些新花样来羞辱我了。并没有将那些嘲讽和羞辱的话语,听进耳朵放在心上。但红了的眼眶,却让她们以为我在为了那些话难过。其实不是,我难过是因为,没护好她给我的校服。看着校服上的那些痕迹,默默将它脱下,我想如果清理得快一些,兴许不会留下些印记。
无视那些嘲笑,我抱着它来到洗碗池旁。这些油印没有我想得那么好清理,再努力它也只不过是淡了一点而已。心里的难过越来越重,久违地还有了想落泪的心情。但这时,我听到有脚步声朝我靠近。抬头看去,洪静雯抱着好几件校服朝我走过来。
“别弄了。脏了就扔掉。”她将那些东西,往我面前递了递,“我给你找了新的,穿新的就行了。”
所以……刚刚发生的事,她都看到了。这些是怎么来的,我心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没伸手去接,只将手里的校服拧了拧,套回到身上。想到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被她目睹,心中觉得有些苦涩,只想快点从她面前离开。
“为什么?”她困惑地看着我,“为什么不要新的?别穿那个,湿漉漉的会不舒服,会生病的。”
“你为什么要跟她们打架?”我问她,可是她不答。分明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她又不开口。只是依旧沉默地递衣服给我。
“洪静雯,为什么要帮我?”又是因为看不惯吗?可我不是让她觉得厌烦,让她想要躲避的人吗?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再一次帮我?被那样温柔的目光注视,心神为之颤动,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爱要不要。”语气有些僵,把衣服硬塞给我,她便扭头快步离开。甚至都来不及开口叫住她,那道身影便消失在拐角处。看着怀里的衣服,我并不知道怎么处理它们。而那几个欺负我的人,恰巧从这边过。她们脸上的伤,有些触目惊心。一见到我,她们便绕开了走。原想着把衣服还给她们,可她们说什么都不要,还一直念叨着再也不找我麻烦了。
那伤一看,洪静雯就是下了狠手,想来食堂那边动静肯定闹得不小。简单处理过身上的痕迹后,我去她常转悠的几个地方找,可惜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悻悻回了教室,过了一会,我才看到正拿着扫帚在操场埋头苦干的她。不似往日那般作风,这回她在很认真地扫。可现在艳阳高照,大中午的,万一她中暑的话……
拿着伞和水,我下楼去找她。
大概是晒着了,洪静雯无精打采地蹲在地上。撑起伞替她遮光,几十秒后,她眯着眼睛抬头看向我。视线对上,她的表情有点惊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沉默地将水递给她。良久,她伸手过来接,小小的意外在此刻间发生。
和她一起摔到地上,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听着她咚咚的心跳声,我心跳的频率似乎也和她逐渐同步。扶着她起来,考虑片刻,我带她去大榕树下的长椅休息。看她揉着后脑勺,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我让她躺下来,头枕在我腿上靠一会。许是晒得有点久,摔那一下有些重,洪静雯闭着眼躺下,没几分钟就睡过去。
盛夏的蝉,在某处异口同声地鸣叫着。伸出手轻轻捂住她的耳朵,我想她能睡得更安稳一些。凝视着她的脸庞,不是偷看而是光明正大。我还是没有很明白,对她这懵懂的情愫到底因何而起。更准确一点来说,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心动。手掌心贴着耳朵,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脸上那颗生得恰到好处的痣。荒谬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只几秒,我的耳根便升温泛红,指尖微微颤动。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慌乱,长睫毛微动,洪静雯缓缓睁眼看过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她对视,但我还是想逃避她的目光。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像是能看穿这世上的一切。我害怕她看穿那些尚不明确的隐匿心事。但下一秒,她对我徐徐展颜一笑。刹那间,蝉鸣声似止住。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只听得到胸口处传来的愈发浓烈的心跳声,它比这盛夏蝉鸣更让人躁动不安。我想,有些事似乎可以明确了。
“这会好些吗?”我佯装镇定轻声问洪静雯。
“为什么当时不还手?”她反问我。
“我没能力斗过她们。”
“她们不过是纸老虎,打不了两下就跪地求饶了。”
“对不起。我害你又挨罚了。”
“嘁。”闭眼摇头,洪静雯笑着说,“我挨的罚,到我毕业都兑现都不完。多你一个不多,没事。”
“为什么……你总是跟他们对着干呢?明明有的事,没有必要去做的。这样一来,你可以少挨好多罚。”
“张琼予。你在关心我?”又缓缓睁开眼睛,她注视着我问。
“你帮我了,关心你应该的。”
“离我远点,张琼予。”慢慢坐起,她理好衣服后回头看我,“跟我靠太近,不是个好事情。”
靠坐在椅子上,洪静雯拿起那瓶水拧开便喝。估摸着是渴了,她喝得有些急,水洒了些出来,她也不太在意。视线追着顺她嘴角滑落的细流,从下颚到脖颈,到被沾湿的衣领口。用手背随意擦了下,洪静雯便靠着椅子,又悠哉悠哉地闭目养神。而口干舌燥的人,由她换成了我。
但上天是公平的,它降下甘霖解救我的困境。太阳还在,但天空却下起了小雨。太阳雨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何况手里有伞,我们不会被困住。
“又晴又雨,狐狸嫁女。”洪静雯玩笑似地看着我开口,“快闭眼,张琼予。”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故事书里写,太阳雨的日子,狐狸会嫁女儿。人类是不可以看到这一幕的。如果看到的话,狐狸会将看的人抓走。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它们会抓走她,让她做下一个狐狸新娘。”
“小心被抓走哦,张琼予。”
“我又不好看,不会被抓走的。”
“谁说的?”挑了挑眉,她盯着我看,“这么古板难看的校服,套在你身上都变得顺眼了。张琼予,你还是……有点好看的。”抬手遮住我的眼睛,她笑着说:“所以,暂时闭一会吧。”
雨声蝉鸣和她的温声细语,以及她赋予我掌心的暖意,都让那份悸动愈发澎湃起来。感受着她的温度,鼻尖轻轻磨蹭了一下她的手掌便不敢再动作。刻意放慢了呼吸,不想这一呼一吸间的炙热被她有所注意察觉。待她缓缓收回手,雨声也渐渐止住。
“没有被狐狸抓走哦。”她看着我开口,“我保护了你。怎么谢我,张琼予。”不知道怎么答,我只默默看她,等她发话。
“太阳雨后会有彩虹。”
“陪我等等看吧,就当是谢礼了。”于是,我和她一起坐在那等。天公作美,没辜负我们两个。记忆之中,那天的阳光很好,短暂出现的彩虹也很动人,她也是。
从这以后,我不再躲躲藏藏地跟着她,而是光明正大跟在她身后。她去哪,我便跟着去。那些我从未想过会涉足的场地,因为她,全转了个遍。但我并不讨厌那些地方。相比起学校里看上去的那些虚伪和平,这些大人眼中的坏场所,到让我更自在许多。也因如此,我明白了洪静雯为什么那么讨厌学校。比起人人被规则束缚,比起每个人都千篇一律听别人的指令做事。这种自由自在随心而行的生活,确实很让人觉得舒服。
“你不知道我是街头混混?不知道我是喜欢打架惹事的不良?”
“一直这样跟着我,学校里的人会怎么看你?”
“你会被更多的人讨厌。所以,别跟着我了。”
“即使我什么都没有做,她们不也一样讨厌我?”找不到话来辩驳,洪静雯只能默许我继续这样下去。但正如她所言,随着和她接触得越来越频繁,那些在我身后议论纷纷的人也多了起来。无所谓,爱说什么都随便他们。嘴长在他们身上,所谓的评判标准也是他们定下的。那不是我该顺从的规则和标准,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我是这样想,但洪静雯不是。在她目睹我被叫去谈话,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她直接了当地告诉我,她厌烦了我这个天天跟着她的家伙。
“你跟我们格格不入。”板着脸,她冷冰冰地开口,“你天天跟着我晃,搞得我外面那些朋友都笑话我。”
“我厌烦你了。张琼予。”捏着书包带子,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微微点头,我选择转身离开。无论她是真的觉得烦,还是因为不想让我受她影响才说这句话。既然她开口了,我就该自觉后退。当然了,要落泪也该躲起来。这之后,我又退回到默默注视她的位置上。
一段时日后,我从旁人的口中听说,洪静雯要跟别人约架。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犹豫再三,我按听到的话,找去了那个她们约架的地方。事后,我一直很庆幸那天我去了。因为这天以后,洪静雯再也不赶我。但庆幸之中,又不免为她替我挡了一棍子,而觉得无比难过。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保护她就好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危险,我都愿意去护她。真想快些成长起来啊,得成为有能力的人,才能够有底气说想保护谁。
随着和她关系越来越近,或许是受她感染,我感觉得到自己在慢慢发生一些变化。在她的身边,我一天比一天变得开朗起来。从前总沉默寡言的我,如今却能跟她谈天说地,轻松自在地待在她身边。她校外的那些朋友,也很喜欢我。跟他们那些人待一块,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大家都很热情,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个性。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色彩,不再是千篇一律的乏味单调。在学校里不被接纳的我,在这些人的眼中,却成了喜欢的朋友。他们能喜欢我,那洪静雯也能喜欢我吗?不止是朋友的喜欢,想要的是超出这界限的情感。
在她身边待了快一年,近入高三之后,她突然像变了个人。虽然依旧闯祸不断,但她竟然主动提出找我补课。于是,每个周六日的两天时间里,我都会去她住的地方陪她做题看书。有时候太晚,她会留我直接住下。母亲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用她的话来说,她很高兴能看到我有一个要好的朋友。
“其实……这些你明明都会。”看着几乎全对的习题册,我忽然意识到,洪静雯不是不能学,不是学不会,而是她不想学。
“是吗?不是你补习得好?”在验算纸上继续写写画画,她平静地开口,“不过,兴许是我有点天赋吧。以后考试如果我一直在前一百的话,高考的时候能大学读么?”
“只要你好好学,肯定没问题的。”
“读书真累啊。”写完最后一题,洪静雯把卷子往我跟前一推。之后,她便往后一躺倒在沙发上。
“这几个题错了。”
“好吧。你讲我听着。”叹了口气,她又坐回来,认真仔细地听我讲话。拿着稿纸又算了几轮,终于全对后将笔一扔,她直接躺地板上。
天色已晚,按惯例我又留宿在这里。洪静雯住一套独立公寓里。
初次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并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有多余的房间,但因为没人住她也懒得收拾。于是,在这里的每个晚上,我都是和她一起睡。第一次留宿时,我们说了半宿的话。也是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哥哥和爸爸是黑社会。为了躲仇家,也为了让她能走白道,所以他们才将她独立出去。
“会后悔认识我这种人吗?”原来一向洒脱的她,脸上也会露出这样不安的神情。
“你是哪种人?”我笑着看她。
“总之,算不上好人。”
“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这你洪静雯是特别的人。”将喜欢换了个说辞,在不确定她对我的看法前,我得守分寸。
“读书真累。张琼予,你认真读了那么久,一定累坏了吧?”
“习惯了就无所谓。不过……”犹豫片刻,我问出纠结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突然就又想学了?”
“因为再不学,就来不及遵守约定了。”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闭着眼默了一会,她才继续说,“小时候我答应了我妈,以后要念大学,要拿着毕业证去见她。”
“我想她高兴。所以,即使真的讨厌,我也不得不开始学了。”
“来得及的。”我侧身看着她,“只要你想,这就不是问题。到时候,阿姨不那么忙了。等她回来,她陪你一起备考,你会更有动力的。”
“她不会来。”
那句“为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我便听到她用哀伤的语调开口说:“她死了。”
谈话中止,谁都没再开口。虽然不算是揭人伤疤,但我很是后悔不该问那个问题。是因为想念去世的母亲,才会在第一次碰面吃饭的时候,跟我妈妈说那么久的话吧。这个表面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其实心里一直都有着缺憾。看她微微皱眉,我直接凑过去抱她。
这夜过后,我们之间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从她看我的眼神里,我察觉到了一些从前没有表露的东西。从朋友,我和她慢慢上升到一种名为暧昧的关系里。相比起之前,我和她的相处也更加自在许多。咋咋呼呼的玩笑,和伸手就能得到的拥抱,愈发拉进我们之间的距离。偶尔,我也会用玩笑的语气询问,她是否对我有不一样的情感。但她总是笑而不答,让我琢磨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在某个夜里,我模模糊糊地醒过来。她不在身边,卧室的门开着,想了想我下床出去寻她。厨房的小冰箱前,她蹲在地上正在往外拿酒。见我出来,她笑着抬头递了一罐给我。还没伸手去接,她突然又收回去,嘴里嘟囔着忘了我不会喝酒。
“你是在借酒表白吗?胆小鬼才做这种事吧张琼予。”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择在那样一个时候和她吐露心意。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喝酒,在酒精作祟下,才让我比以往更多了些胆量。当然了,我是不会承认的。酒是个好东西。在我和洪静雯每一次需要打破什么隔阂的时候,势必都要跟它借三分力。譬如,我们的第一次接吻。
“难道你洪静雯保护不好自己女朋友吗?”
“你来当一下我女朋友,就知道我能不能保护好了。”
“你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反应过来,她对我也早有感觉。我忍不住立马就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对我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大概是狐狸嫁女那天吧。”嘴角微动,她轻声开口,“当我抬手遮住你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你的时候……”像那天一样,她的掌心覆上我的双眼。我能感觉得到,她在慢慢凑近。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许久,直到雨声暂停。”
“什么?”
“张琼予。”鼻尖微触一下,停在这微妙的距离。覆于眼上的手往下移,掌心微蹭了下我的唇。手掌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对视一小会后她才开口:“我想吻你。”
不似想象之中的那种热烈,而是小心翼翼地贴上来,停留片刻又轻轻分开。面对喜欢的人,每个人都会有那么点忐忑不安。只是我没想过,原来她也会如此。
从日后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来看,她的确是把我保护得很好。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很幸福。高考查分那天,洪静雯又溜出去打架。有些紧张地替她查分数,看清那个数字后,我一连给她打了十八通电话。
“还行吧。比预料之中高了那么一点点。”棍子碰撞的声音,和她淡定的语气掺和在一起,让我有些不真实感。直到她打完架回来,被我拖着亲自又看了一眼成绩,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消散而去。
那之后,我们拖着行李箱入了同一所大学。不同专业,上课时间也不同,但我们依旧同住在一起。新的生活就这样展开,在新的环境里,没有人知道我们有着怎样的过去。一切都像是有了全新的开始。比以往的孤单和落寞,我在这里交到了很多好朋友。洪静雯比我更会交际,她的朋友数量直接翻了一番。在她入大学过第一个生日的那天,礼物满满当当收了一堆。
“我的礼物呢?张琼予。”她摊手跟我讨要。
“你先回去跟你家里人吃饭啦。回来再说。”我催她出门。
“好~十二点之前,我一定偷偷溜回来。”捏了下我的脸,她便拿着钥匙出门。今天是她的生日,当然是要跟她家里人一起过的。不过幸好明天我们都没有课,这样就不至于,她着急忙慌的两头跑那么辛苦。至于生日礼物……嘴角微微上扬,我关好门回了客厅坐下。这是以女朋友的身份,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当然要等她回来自己慢慢拆咯。
夜里,九点左右。
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我并没从床上起来去门口迎她。闭眼装睡,听着她推开门进来,又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随着她靠近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好奇心使我睁开了眼睛,她笑着蹲在床边看我,怀里还抱着一束花。
“给你的。”她将花往我跟前一递。这束黑巴克玫瑰,是她精心挑选早早订下的。花瓣是独一无二的天鹅绒般的质感,不光吸引人眼球,那股淡淡的香味也很好闻。
“你生日干嘛还送我花?”抱着花束,我看着她问。
“因为生日不该只是收礼物,也要因为又成长了一些,要给真心爱自己的人同样真挚的回报。”
“张琼予,谢谢你能喜欢我。”抬手摸着我的脸,她温柔地注视着我开口,“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
“到底谁过生日啊……”伸手将她抱得很紧,我笑着开口,“洪静雯,跟你在一起,我也觉得很幸福。”拥抱温存一会后,她又伸手跟我讨要礼物。笑着岔开话题,我让她先去洗澡回来再说。将花束放到桌子上,抽出一枝回坐床上默默赏玩。注视着这象征独一无二真心的特殊美丽,细嗅它花蕊间吐露的淡香。待洪静雯笑着从身旁重新拥抱住我,我才回过神来凝视她。
“玫瑰,是从荆棘中超脱才孕育而生的美丽。”吻了一下我的侧脸,她笑着说,“在我眼里,你也是这般独一无二的美丽。”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毕竟,今天又长大一岁了嘛。”默默看她片刻,拈着花枝用那花瓣的边廓轻轻勾勒她的五官。不恼,她只笑着看我。再吸引人眼球的瑰丽,在她的面前也变得黯然失色。在她的唇上轻点了两下,继而主动凑过去和她接吻。顺势被她压倒在床上,揽着她的脖子,我轻声开口:“该拆礼物了。洪静雯。”
“礼物呢?”看着那双眼睛,我笑而不答。片刻后,她便明了我的意图。收起笑,她认真地看着我问:“这份礼物,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yes or no。”揽她更紧一点,我笑着说,“选择权在你这个寿星手里。”
“要。当然要。”
如果能永恒下去就好,能让我永远待在和她的温存里就好了。
被爱意亲吻过的玫瑰,会变成蝴蝶,为心上人翩跹起舞。和狐狸新娘一样,这都是她讲给我听的小故事。随着极乐之后欢愉之泪,如潮水般地涌出。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我如呓语般地开口问:
“洪静雯,我此刻如化蝶般美丽。对么?”
以浓情蜜意的吻作答,末了,还不忘贴心的轻轻拭去我额上的汗珠。眼中的热烈还未消退,殷切地注视着我,她默默吞咽了下唾液。看着她喉咙处的微动,我知道,她是尝了甜味,就迫不及待地想再吃一颗糖的小孩。但她讲原则,这蜜罐开是不开,得我点头同意。
“过生日,要尽兴。”摸着她的脊背,我轻声开口,“何况,明天我们整天都在……”最后几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她再次给予的热吻堵回去。她是尝了甜头就流连忘返的小孩,我又何尝不是?在精疲力尽,躺她怀里昏昏欲睡时,才想起还未祝她生日快乐。赶在最后的一分钟,我送上祝福。
“洪静雯,要一辈子平安幸福。”
“会的。有你在身边,我会一直幸福。”
如果我和她之间,能够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但可惜,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轨迹。这是从出生起,就被命运这个看不见摸不着,却贯穿着我们一生的东西定好了的。在那件改变一切轨迹的事件发生前,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们真的都过得很幸福。
变故,是从我父亲在工地意外受伤,压断一条腿只能待在家里开始的。补偿金是拿到了手,但用于截肢过后的治疗后,最终也所剩不多。父亲整日待在家里,那么家庭的重担,自然移交来了母亲的身上。她不得不再去那些地方,撑更多的场子。
但这样一来,父亲的疑心渐起。争吵、暴怒殴打,事后又哭着乞求母亲的原谅。那么多年的感情在,又加上母亲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于是,被施暴和不停地原谅,助长了父亲的气焰。母亲瞒着我,承受了很长时间地虐待。在放长假回家的日子里,我才发现这些事情。
而这时,父亲的疑心病已经发展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他甚至怀疑,我并非他的血脉。用他的话说就是,他常年在外回家次数不多,万一母亲搞了什么鬼他也能被瞒过去。
受不了父亲这愈发古怪的疑心病,在某个清晨她悄悄离开家中,回到我外婆身边去。她不是有意抛下我一个,而是因为她被父亲那慈祥的假象蒙骗。她以为,他针对的只是她一个人。毕竟,他从未表现出一丁点对我的敌意。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她离开了这个家,只要她不再碍父亲的眼,至少我可以不被她连累受过。
从手机被没收的那刻起,虚伪的假象也彻底破碎。听惯了打骂声的邻居,对我的哭声置之不理。试图求救,也无法将讯息传递出去。那时的洪静雯,和她哥哥在筹备母亲的冥诞。加上,他们洪兴会出了些岔子,她哥不得已让她接触经手些事。有再多人护着,到底也是危险的。因此,在我被折磨的那一周里,她疲于奔命没来得及跟我联系。
在我的父亲,企图拿刀杀死我这个“孽障”的那天。拼命挣扎之下,我挣脱绳子用力撞倒了他。想从房间逃出去,但却又被他抓住。脖子被他的双手死死扼住,他眼中的杀意和这即将窒息的感觉都告诉我,如果再不做些什么,那恐怕我将从这世上永远消失。摸到他掉落地上的刀,学着洪静雯曾经教过我的方法,用最后一点力气踹向他受伤过的位置。他松手的那一刻,我闭眼将刀捅进了他的胸口。惊惧之下到底捅了多少刀,我自己也弄不清。
血腥味在房间里漫延,脑中一片空白,我缩在角落里发抖。意识稍微清醒的片刻,我拿过他的手机,本能地按下洪静雯的号码打了过去。时至今日我都很后悔,当时的我在太过恐惧的情况下,没有选择直接报警。而是……而是第一反应想要找她。我太害怕了,在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她可以立刻出现保护我。
如果我知道,这会毁她一辈子。那么当时,我绝对不会打那通电话。我会立刻去自首,不会让她替我受过。可惜,这世上只有因果,没有如果。
从前为了方便来见我,她手里有我家的备用钥匙。当那扇门开,当她匆匆赶来,将受到惊吓的我抱入怀中。紧紧抱着她,我在她怀里失声痛哭。
“不怕。”死盯着地上的人,她开口安抚我。
闹出的动静,最终引来了对门的邻居。当她偷偷溜进来的时候,洪静雯正蹲在父亲旁边,用手缓缓拔出那把刀子。见这一幕,那女人发出一声尖叫,便大嚷着跑了出去。默了几十秒后,洪静雯用毛巾仔细擦去刀上的指纹。握着那把刀,她将它重新捅入尚有微弱鼻息的我父亲的身体里。
“我会保护你的。”露出温和的笑容,她摸着我的脸说。
在警察来之前的时间里,她平静地教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发生的事。逃跑是没有用的,已经被人发现了不是么?能逃到哪去?要被通缉一辈子吗?再说,被目击手中持刀的人,是她洪静雯不是我。
所以,她用最短的时间,编造出了一个“真相”来教我讲述。因受人虐待无法忍受,在偷到手机后我才向她求救。还没来得及报警,我就又被父亲发现殴打。她赶来救我,结果我父亲想要连她一起杀死。为了自保,她才意外捅死了我父亲。
摇着头我不肯答应,我想要去自首,可洪静雯态度异常坚决。她让我想想母亲,想想如果我坐牢的话,她一个人会过得多艰难。
看着我身上的那些伤痕,这是第一次,洪静雯在我面前落泪。
“我背后是洪兴会,我哥他们不会让我有事的。”
“顶多不过是判我个过失杀人,坐几年牢而已。”
“张琼予,你有很好的未来和前程。你不能去监狱那种地方,不能让他的过错毁了你一辈子。”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相信我,把这些事都交给我。我有办法自保,我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我已经失去过一个爱我的人了,难道你要我看着你被毁掉吗?”
“我本来就是个帮会出身的人。所以……没有关系的。”
“记好了,张琼予,人是我杀的。”
“按我说的做,其余什么都别想。”
“可惜今年再放假的时候,估计我是没办法跟你一块去看海了。”
“所以你要乖乖地等我哦,张琼予。”警察即将推门走进这间屋子时,她笑着对我说这最后一句话。之后,她便将我打晕。连日来遭受地虐待和惊惧,使我身体极度虚弱。待我从昏迷中醒来,洪静雯已经替我担下所有罪过。她不给我任何机会,去干扰她的计划。也是在醒来的这天晚上,我见到了她的哥哥。母亲被他的人拦在外面,他要跟我单独谈谈。
“我妹妹哭着求我,不要给她翻案。”他开口便是这一句。
“你带我去见警察吧。还没开庭的话,还来得及的。”抓着他的手,我恳求道。
“我说了。她求我不要翻案。”眼中流露着不加掩饰的恨意,但他却因为妹妹的请求,而不得不拼命忍耐想要杀了我的念头。
我知道,她的哥哥和父亲有多疼爱她。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仇家上门寻事。她被人掳走,差点被杀。那一天,他们带人把那几个人全都抓住,连同他们的家人、孩子,全都折磨致死一个也不放过。因为这个,再加上他们兄妹过世母亲的遗愿。所以,他们费尽心思地护着洪静雯长大,想她能好好地走白道。
那是他疼爱了二十年的妹妹,他能在当年下毒手,虐杀那些企图伤害她的人。出了这种事情,即使是他现在拿刀子剐了我,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她还要我供着你继续念书。”
“她要我……在她出来前,替她好好照顾你,别找你麻烦。”
“张琼予。你到底给我妹妹灌了什么迷魂药!”手高高抬起,他咬牙忍耐着不落下这一耳光打我。连母亲去世,都拼命忍耐没有落泪的妹妹,会为了我哭着求他。我看得出他有多恨、有多痛苦。
“你知道出事那天是什么日子吗?”红了眼眶,他盯着我开口,“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们才刚刚祭拜完我妈。”
“我妹妹在她的墓前,说她在好好按她的遗愿过日子。她说,她过得很幸福,没有任何的烦恼。她希望我妈可以安心。”
“可是张琼予,你毁了我妹妹。”
直到那天晚上离开,他也没动我一根手指头。那是妹妹的心意,再难办到他也一向不违背。他要我跟警方,按洪静雯的意思说口供。做完这件事后,他将我转移至洪兴会名下的医院进行调养,每天他都会来看我。他并不想来,可是洪静雯要知道我恢复得如何。没办法,他只得每天硬着头皮来看一眼我这个仇人。也因如此,我能多少知道一些她的处境。
我出院的那天下午,她的案子开庭。在庭上,我被迫说着“真相”。和戴着手铐的洪静雯对视一眼,我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平静地注视着我,她知道我会按她的要求把事情画上句号。他人以为,我是因为回想起被虐待的经历而痛苦落泪。只有我和她知道,这泪是为了什么而流。
“我认罪。”面对最后的问讯,她直接了当地认下。
“但……我不后悔。”这句话,她是看着我说的。到法槌落下之时,我才回过神来,我最爱的她即将替我去受六年的牢狱之灾。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
我忘了,那一天我是怎么跟着母亲离开法院的。她的哥哥,在那天晚上来我家里看过我一回。告诉我每个月的探视日后,他便离开再也没来过。只是我的卡里,每个月都会定期有他转的钱到账。这是洪静雯的心意,他可以选择再也不见我这个仇人,可是他不能不照办她的请求。
缩在被子里痛哭一场,再多的懊悔也于事无补。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临近探视日,我才勉强清醒一些。要见她,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啊。极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说服自己在外面等她出来。可在探视日的前一天,我被她父亲“请”去船上见面。
比起会心软的儿子,她父亲的态度强硬多了。像鱼饵一样,我被捆起来再绑上绳子,丢进冰冷的江水里。每当我呛水快窒息,他就让人把我提起来,就那么吊着缓上片刻后又丢下去。江水冰冷刺骨,在水中的那种绝望窒息感使我永生难忘。
不光如此,他还当着我的面,处死了一个做错事的下属。用力掐着我的脖子,他拿枪抵着我的头。很想就这么杀了我,可他不能不顾虑女儿的心意。这是他的警告,他不准我再靠近洪静雯一步。话说得是相当清楚,如果我再想和她有任何往来,那么下次我和我母亲将一块从这世上消失。
“她舍不得你,她哥又心软,那就由你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好了。”
“张琼予,从今往后你不准见我女儿。我会让人盯着你的。”
“她让她哥哥为你做什么,我不干涉。可是,你不能再靠近她。”
“只要让我知道你企图靠近她一回,那么这江水之下就是你们母女的去处。”
“她……她会难过的。”蜷缩在甲板上,我向他乞求至少让我可以每个月去看她一次。等她出来,我再跟她断绝关系。可是他拒绝了我。
“我当然舍不得她伤心。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吗?”
“可你是个祸害,你靠近她只会是害她。”
“相比之下,这一时的伤心不算什么。待她对你彻底失望,自然而然地便省去不少麻烦。”
“如果你胆敢再靠近她,或者,你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别人。我保证,你们母女会死得很惨。”
“记住了,张琼予。你是她的祸患。”
就这样,我高烧两天,错过了她的第一次探视。从这天起,洪兴会的人便监视着我。有他们在,我不敢冒险去看她。因为我无法拿母亲的性命去做赌注。在国内的最后一年,整整十二次探视,我都没能去见她。
可每到那一天,我都会在监狱外默默地站着。
兴许是她的父亲知晓,我有意出国留学。这样等她出来,我们天各一方,她便不会再因为我受影响。他仁慈地默许了这件事。于是每个月,我有这么一次机会,站在离她一墙之隔的地方默默地等。她在里面过得如何,受了什么欺负,她父亲都会有意让人告诉我。目的只有一个,他要我时刻记住,洪静雯是在代我受罪。
临行前,为了确保我这一生都不会再踏入海东的地界。洪静雯父亲扣留了我的母亲作为把柄要挟。只要我回来,她必死无疑。他知道我没有对洪静雯死心,于是他用这种手段继续逼迫我。就像当初,母亲离开我的时候一样。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不再回来,那么她就不会被伤害。毕竟,这是他用来控制我的把柄。殊不知,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的母亲便死在了他的手里。她是被折磨死的。这是在几年后,见到阳青颖,看到那些卧底偷拍的照片我才知道真相。
此时,离洪静雯出狱只剩不过两年半的光景。阳青颖给了我一天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受聘加入她们的情报组织,协助海东情报科参与到诺亚方舟计划之中。拿着那些照片回到住处,静坐一下午后,我将它们全部焚毁。看着手机相册里,那些跟洪静雯的合影。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我的视线停在她的笑容上。几分钟后,我打电话给阳青颖,提出了我参与计划的唯一条件。
“事成之后,洪静雯要跟我离开。无论她做过什么,任何人都不能再追究。”她没有立刻答应,于是换我给阳青颖一天时间考虑。从冰箱里,拿出洪静雯最喜欢的酒,窝在沙发里默默地喝。我知道,阳青颖会答应的。想打洪家父子的主意,就绕不开洪静雯。想要从洪静雯那有所突破,就只能靠我张琼予。没有我,他们没有办法动她。所以,无论我提什么条件,他们都只能点头同意。
醉得迷迷糊糊,绷了好久的眼泪到底还是涌出。上一次这么泪流满面,是因为洪静雯。这一次,依旧是因为她。洪兴会被人盯上,她是无法置身事外的。这是唯一能护她周全,让她重新开始的方法。在国外待了这么些年,摸爬滚打之中见了不少事,加上母亲之死的真相,我身上最后一丝天真也彻底褪去。
仇要报,洪静雯也要保。她保护了我那么多回,这一次该我来保护她了。当年,我毁了她好不容易踏上的正途。那么如今,我亲手带她离开那污浊之地,也就算是圆了她母亲的遗愿吧。
醉醺醺地看着手机相册,梦回我和她初相逢的那一日。稍有不同,这一次我勇敢地握住了她的手。在梦中,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如她当初对我许诺那般庄重地开口:“洪静雯,我会保护你的。”
第二日,我从宿醉中醒来。抬眸看到不请自来的阳青颖,倒也没太惊讶。无视掉满地狼藉,她只开口说:“组织上面的人,和海东情报科已经达成协议了。”
“是么?”扶着沙发,我缓缓起身,“倒比我想象得更快。”
“时间紧,而你要做的事还很多。所以,上面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那个叫zero的集团,我要怎么才能接近呢?”
“半个月后,他们名下的一间公司会招人。我们会协助你进去。”
“进去以后,你只用按他们的要求做事。不用那么着急,为我们搜集任何的信息。待你站稳脚跟,往上爬,接近到核心一点的人物再说。”
“虽然你是线人,但你也同意受聘成为我们Sirius的一员。”坐到我身边,阳青颖用热毛巾给我擦了下脸,“以后,我们是同伴。任何情况下,同伴的安危要摆在首位考虑。”
“Sirius……”念着这个名字,我看着她问,“天狼星?”
“不错。正是除太阳外,全天最亮的恒星,天狼。”
“借繁星齐聚之光,共力驱散黑暗之霾。”点着头,阳青颖跟我解释道,“天空中,从来都不只有日月,还有无数的星辰在发光。在黑暗中除了月亮,夜空中最亮的星,一样可以指引方向。”
作为未来的同事、如今的搭档、一生的朋友,阳青颖陪伴着我渡过了这半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我接受了一些训练。但那些东西都相当浅薄,我一度怀疑它们的实用性。但阳青颖却告诉我,懂得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有的时候,知识和经验只是累赘。”
“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我们有不少的线人,都出差错在这经验二字上。长期训练积累下的丰厚经验,是有利于他们快速解决问题。但这也让他们容易思维定势,做不到以不变应万变。”
“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因为习惯是最容易暴露的。”
“而一旦暴露,面临的就是死亡。虽说人生如戏,可这戏能重看重唱,人命可没法子重来。”
“所以,浅薄一点也没有什么。能知道什么是危险,在我看来就足够了。”一番话说完,我只觉得她在讲歪理。但后来,我便深刻明白了这或许并不是歪理。她说得对,有时候太多的经验反而会成催命符。
在zero名下的一间投资公司,默默干了半年后。因成绩突出,我被顶头上司推荐到更内部的公司就职。刚来,上司就给了我一项任务。中规中矩的资金数额,却要在短时间翻出极高的利润。这算是一项考验么?有种预感,如果我能完成这项考验,很快我就会被提到更核心的位置去。阳青颖说过,这个犯罪集团近期在招募大量像我一样的人。想来,是在为什么大生意做人资储备。这任务其实只有一个难点,那就是时间。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不光是个试探,还是一种对我们会用什么方式行事的考验。
低投入、高回报、短时间,这不是这些罪犯最基本的做事手段么?不光要找有能力的人,他们还在筛选能跟他们一条船上的人。想明白了这真正的意图,又有阳青颖他们的协助。做起事来,我自然毫不顾虑。几轮擦边球似的黑投下来,还不到规定的日期,我便完成了手中份额的回收。用阳青颖的话来说,得亏我们是一伙的。不然我一定会上他们Sirius的监视对象名单。抿了口酒,我笑而不语。上报收益利润不到两天,我就被请去了办公室。
“说说看,这个数字怎么做到的。”老板指着报表问。并不掩饰用了什么手段,我坦然地告诉他除了这些擦边球似的方法,没有人能在这个时间里百分百完成任务。
“不合规、不合法不怕出问题?”他板着脸看我。
“警察有上门吗?”我笑问他,“或者说,您能找到不合法、不合规的地方吗?”
“我的工作是逐利,所以我只考虑如何实现利益最大化。其余的不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
“如果您不认可我的观念,觉得这样会给公司带来麻烦的话。那么……我辞职好了。”话音刚落,预想之中的挽留立刻上演。没多说什么,他只让我继续回去好好工作。就这样又过了一周,在我刚处理完手头的事,预备离开公司回住所时,老板叫住了我给了我一纸调令。
一个月后,我来到了新公司入职。也是在这里,我遇到了竹和L。在她们的有意构陷下,我经手了数目不小的脏钱。阳青颖后来替我算过,如果没有她给我做背书,这大牢我得蹲上好几辈子。当竹将那些不干净的账目摆在我面前时,我只能“被迫无奈”地选择加入zero,成为她们的一员。
“识时务者为俊杰。”竹笑着点头,“那么,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按规矩,竹和L带我去见这家公司真正的幕后老板。也就是她们口中,那位被称呼为将军的领导者。去的路上,我的眼睛被蒙住,身上也经过她们多次周密地搜查。就是怕有这么突然的情况发生,所以在入职这间公司的时候,阳青颖便拆除了我身上的追踪器。若非提前做了准备,恐怕在被搜身的时候,我就会死在L的枪口之下。我的安全并不会因此得不到保障,因为zero里,还有我们的其他人潜伏在这。只要我开始做事,阳青颖他们自然能得知我安全与否的消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才慢慢停了下来。眼罩被取下,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栋别墅。这里是zero的据点之一。在客厅,我见到了好几个人。一侧沙发上,是穿着白大褂,见到我来便从兜里摸出针管,一直冲着我微笑的D。那对共用一个代号w的双胞胎,在她身旁坐着打电动游戏。在沙发另一侧,那位穿着洛丽塔的少女,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她是K。
“Trample on God and become the master of the rules of creating a new world from scratch。”践踏上帝,从零开始成为创造新世界规则的主宰。来的路上,L告诉了我一些我该知晓的东西。譬如,这个她们奉行的宗旨。除了阳青颖告诉过我的情报,从L的口中,我得知了更多关于zero的信息。
zero起源于日本的一个组织,当时这个组织内部分为四个派系,每个派系负责的部分不同。四个派系的领导者,共用代号“将军”。他们各自扩张壮大自己派系的势力,又绝对服从最高领导者“太阁”的命令。当年,他们其中一派被警方捣毁。最高领导者“太阁”身死。为保存实力,另外三派便转移至其它国家继续各自发展存活。
在英国的这一派,由当时的“将军”,那位姓白石的日本人负责管理。白石的专长是研究药物。D和如今的“将军”,都是她收养的华裔孤儿。将其中一个培养成接班人,另一个获得她学识的倾囊相授。在白石死后,zero便在新任“将军”的带领下继续发展至今。
沿用旧例,如今的“将军”,依旧将zero分为五个不同的部分进行管理。即军火、暗杀、金融、违禁品制作交易、白道产业门面。不同的部分,负责的事务也就不相同,代号自然也不同。
L她们的字母代号,属于负责暗杀方面的成员专用。而“竹”,这种自然实物代号,代表着负责洗钱方面的成员。在这栋别墅里,我见到了包括L在内的五位zero字母杀手。除了她们五个,还有一部分人在外执行任务未归。金融方面,目前我只见到了“竹”。她其实是我最后入职的那间公司,实际的运营负责人。
“来得不巧,将军正好外出一段时间不在。”D看着我们开口,“润在。将军交代过,带她去见润。”
在“竹”和L的带领下,我来到别墅三楼的一个房间外。获得准许后进入,我见到了窝在沙发里,正悠闲看书的张润。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盯了我一会,她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合上书,她又站起来凑到我跟前开口:“能跟你这么好看的人,一起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想想还挺不错的。”
直到这时我才知晓,作为新加入者,“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在“竹”地陪同下,留在这里远程做事。这其中的门道,我自然懂。一个新加入的人,是得有一段时间地监视和考核。况且在这杀手窝里,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在这又渡过了一年的光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将军”,才下令解除我的禁锢让我可以离开。也是在这一日,我才算是正式被zero所接纳。
晚餐后,张润邀我和双胞胎一起打游戏。作为整个zero里,唯一不使用代号的特殊存在。我无从知晓,她究竟是属于哪个部分的成员。在这一年里,我与她们相处很是融洽,但她们却也始终跟我保持着距离,略微亲近一点的就是这对双胞胎和L。
L喜欢音乐,弹得一手好琴。双胞胎中意虚拟世界,对现实没多大兴趣,哦对,冰淇淋除外。她们的老师“黑索金”,正和“兔子”一起在外办事。“黑索金”,又名旋风炸药,她隶属于zero军火库的一员。双胞胎跟着她,在学炸药制作。而“兔子”是和“竹”一样的存在,她跟着“黑索金”去谈交易。
D和张润每天泡在别墅后的独立实验室里,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后来L告诉我,张润是D的学生。她在跟她学习制造一些让人快乐的小药剂。
K和L偶尔出去完成些她们的任务。有一日,我半夜起来下楼去厨房冰箱里找酒喝,正巧碰上她们回来。和以往嬉皮笑脸地玩闹时大为不同,K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我便觉得有些后背发凉。“竹”是跟我打交道最多的人。她从前是个会计,后来为了什么事跟L认识。L替她解决了些麻烦,于是之后她便加入了zero。
“你打算用什么代号呢?张琼予。”摁着手柄上的键,张润开口问我。
“有什么讲究吗?不用不行吗?”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KO对手后,张润笑着把手柄还给双胞胎。
“名字本身也不过是个代号。有的人,想摆脱过去的自己,选择成为另一个人或许是个有效方式。”
“军火库方面,每个成员的代号都是一种武器。L她们这边,是根据她们各自擅长的暗杀手段来制定的代号。D擅长制作药剂进行审问和毒杀,drug便是她的代名词。K擅长冷兵器,knife,一把好刀。”
“不过,有的成员不是按这个规律。譬如,L和双胞胎。L太过均衡,所以直接用姓氏首字母代替。W,一体同心。双胞胎不正是这样的特点么。”
“竹和兔子,一个是名字里自带,另一个是将军说她如兔子般狡猾。你将来要和她们共事,不如也想想选个什么比较好。这样隶属于哪个部分,就进哪个圈子,会更有归属感。”
“那你呢?你属于哪个部分?”我问出困惑许久的问题。
“她只属于将军。”不知何时,D出现在我们身后。
“晚晚。下次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张润皱着眉看D。
“润,直接在她面前称呼我这个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呢?”双胞胎之一的姐姐开口,“有问题,再杀掉她就好了。”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骇人听闻的话。在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或许对双胞胎来说,现实中的人就如同她们一直在进攻的游戏角色。不喜欢、有问题,直接杀死就可以了。
“姐姐说的对。”拿着手柄,妹妹扭头看我,“有半点问题的话,我们一起处理了她不就好了。”
“我和姐姐,可以先给她的手脚用点小玩具炸成残废。晚晚可以给她下药,把她变成疯子。小安可以用刀活剐她。最后嘛……芝芝可以拿她当枪靶子打着玩。”
“是哦。好久没玩过射击游戏了。”张润若有所思地点头。片刻后,她叫来了“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抬眸看了我一眼,“竹”便离开这里。十分钟后,她和L带了一个陌生人回来。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填充上满满的子弹。房子里的人都聚集在大厅,所谓的射击游戏即将开始。
缩在地上的人,手臂上有无数被针孔注射过的痕迹。不停地颤抖,张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竹”告诉我,这是张润和D的试验品。这人是在半个月前,被他们的人在内部发现的条子。直接处死有些太浪费了,D留下他作为药物的试验品,供张润做练习。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顺她的心意,拿出来供大家取乐也很不错。
“我……我也要参与么?”
“当然。我们是一家人了啊。”K笑着开了第一枪,她打中那人的耳朵。射击游戏,就是由她们依次抽签,对“靶子”的某个部位进行瞄准射击。谁抽到头,或者“靶子”撑不住死了,这游戏便结束。双胞胎一个抽中胳膊,一个抽中大腿,两枪之后轮到L。肩膀这种部位倒是无关紧要,多开一枪也不会立刻死去。D作为裁判不参与,“竹”冲着那人腹部开了一枪,之后终于轮到我抽签和射击。
“哇。你的运气真好。”看着我手上的纸条,张润笑着开口,“游戏要在你这结束咯。”
是好运么?我才不信这种巧合。这是她们对我最后的试探。如果我开枪杀人,那这辈子就相当于有了最要命的把柄在她们手里。不做会引起疑心,那样一来会有什么下场,之前双胞胎已经明示过我了。不做的话,要么就会跟这个人一样,成为新的试验品。要么……就会被她们虐待至死。
“扣板机就好。我替你瞄准好了。”握着我的手,L开口,“绝对不会偏哦。”几十秒后,那人额上留下一个血洞。这是我的杰作。不开枪,我会死。我没得选,也不能选。
“不愧是跟过洪兴会家主女儿的人。”鼓着掌,张润注视着我,“果然有些不同。”没问那句你怎么知道。这问题会显得格外愚蠢。她们自然是用什么方法,摸过了我的底细。而且来的那日,我的手机就被收走检查过。看过相册里的照片,她们查到洪静雯也并不稀奇。
“洪兴会,跟我们一直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拍了拍我的肩,张润开口,“在将来,或许我们有更多大生意要跟洪兴会合作。”
“洪大小姐,没多久就要出狱了。只要你踏踏实实地为zero效力。到时候,有什么合作的机会,就让你去好了。看在我们的面子上,洪兴会里可没人敢动你。”
“到时候,兴许你就不用跟她天各一方了。”众人散去,独自回房间反锁上门,我冲进厕所里狂吐不止。像极了那时候将刀捅进父亲身体里的感觉,恐惧和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又缠绕着我。蜷缩在被子里不停发抖,洪静雯不在身边,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没有安全感。想她,我疯狂地想念着她。我由衷地希望,她此刻能在我的身边像那时候一样紧紧拥抱着我,告诉我不要害怕。但可惜,我和她天各一方。彼此都还在禁锢里,无法奔赴。
张润她们是永远不会完全信任我的。要想活下来,要想能够撑到再见洪静雯的那一日,我就必须要抛弃以往所有的原则,“全心全意”地投入她们的阵营里。只有如此,只有在这里获得一席之地,我才能自保。张润说,有的人,想摆脱过去的自己,才选择成为另一个人。我不一样,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选择成为另一个人行事。于是这天以后,张琼予暂时从世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zero的新成员Black Baccara,即洪静雯送给我的黑巴克玫瑰。
在这之后,我便开始借着这个身份做事。竹成为我的助手,长期跟我在公司里,操控大批资金进行地下运作。金钱和上流人的声色场,都没有蒙住我的眼和心。
虽然在那些人之间周旋,和他们打交道谈生意。但我也仅仅止步于此,不接受他们任何一个的示好。时间一长,有的人不免起了歪心思,妄图摘下我这朵玫瑰赏玩。在经历一次差点被下药的事情后,谁有超出合作伙伴之外的非分之想,我会立刻算计那人,让他倾家荡产。L也会把事情告诉张润,请示她把人处理干净。一来二去,张润索性将L也派给了我。她让L自己拿主意,不顺眼的苍蝇直接都处理干净。
“真是美丽的罪过啊。”又一次枪杀一人后,L坐在我办公室对面的椅子上颇为感慨地开口,“原来黑玫瑰的花色,是由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用鲜血灌溉出来的。”
“你也说了。他们不知死活。”合上文件,我抬眸看她。L正目不转睛地欣赏,我桌上瓶中插着的黑巴克玫瑰。住处和公司,我都会放上这么一束。看着它,就能时刻提醒我不要忘记洪静雯,不能在这些诱惑中迷失自己。
从那栋别墅离开后,我找机会联络了阳青颖。将所有的事都和盘托出,她告诉我,我枪杀掉的那个人,是组织的成员之一。不过,她并没有责怪我。在那种情况下,我选择自保才是上上策。更何况,那人已经被折磨成那个样子,活着比死还痛苦。阳青颖说,我是在帮人解脱。不仅如此,她还告诉我,从今往后我都可以便宜行事。毕竟,我能站稳脚跟实属不易。在我的协助下,阳青颖她们拿到了一小批假币的样本。
“洪大小姐就那么好?值得你这么守身如玉?今天这个家伙,家世人品都挺不错,你跟他玩两天消遣一下也没什么吧?这还是头一个我觉得有点可惜的。”L看着我说。
抬手触摸着花瓣,我轻声开口,“我只属于洪静雯一个人。”
“况且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是他们自己要凑上来,这就怪不得我了。今天这个……呵……上来就拿生意压我。他只是个看着道貌岸然,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而已。”
“将军今天回来,张润让我带你去见见她。”
“走吧。”
原本要去的地方不是码头。车开到半路,L接了电话便立刻踩了刹车,接着她带我调头去了码头。她脸上的严肃表情,让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最近的交易,我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会出纰漏。谨慎起见,我还是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去。
刚上船,船便启动朝着不知名处驶去。甲板上站着不少人,见到L他们都恭敬地鞠躬。作为核心成员,自然是这种待遇。除了张润和我们,其余人并没有来。船开了快一个多小时候后,才停了下来。甲板之上,众人都静着不说话。只有偶尔一两声细微的暧昧之声,从船舱中传出。看了一眼L,她只低头注视着江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又过了一阵,张润从船舱中出来。除了我和L,其余人都低着头不看她。从她上衣扣错的纽扣,以及她尚未褪去绯红的双颊,我窥探到刚刚那暧昧之声从何而来。跟着进船舱,我见到了一个矮个子女人。她坐在沙发上,一直盯着我看。初见她,我丝毫感觉不到她有什么危险性。但我知道,她就是我要见的“将军”。
沙发上的女人,衬衫领口处还沾着红印。回到她的身边,张润坐在她边上,替她理了下有些乱的头发。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D那句“她属于将军”,是什么意思了。
“张琼予?”
“是。”我看着她答。
“三天前,你经手的一批资金里,少了一些货。”她是笑容可掬,但L的枪已经抵上了我的背。那不是在问我话,她是在通知我这件事。
“掺杂在里面的货,是全部散出去了的。我不清楚,少了一些是什么意思。”侧身看了一眼L,我继续开口,“我负责制订策略,竹执行命令。从头到尾,我连资金都没有接触过。要真出什么乱子,也不是我的问题。”
当然没有那么愚蠢,直接拿货给阳青颖。我采用的方式,是以投资收购的名义,往Sirius旗下的秘密公司进行现金注资。一切合乎程序,她们是没办法找到端倪的。而阳青颖他们拿到钱,自然就能从里面发现货。只有从头到尾不亲自接触那些货,她们才找不出能牵扯我的证据。我们这边做的天衣无缝,可她却发现了问题。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呢?
“竹,跟了我很多年。何况有L在,我不怀疑她的忠诚。”
“不过出了不该出的纰漏,她一样要受罚。D,已经给她教训了。”嘴上说着不怀疑忠诚,但依旧丝毫不手软。咽了咽唾沫,我明白今天是有些苦头要吃的了。无论将军是否怀疑我,只要出了疏漏,我都得跟竹一样受罚。
“我们仔细查过,你负责管理的公司里,混了不该混入的沙子。”听到这话,我诧异地抬头看向她。阳青颖分明说过,我所在的公司里,没有他们Sirius的人渗透。把我摘得绝对干净,这样才不会被察觉。我不禁开始思考,这混入者是什么身份。
“她的就职书,是你签的字。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你问问话?”话音刚落,L便抬了下枪口,对我肩上开了一枪。剧痛袭来,我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发抖。
“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一伙的。”收起了笑容,她挥了挥手示意L把关着的那个女人拖进来。我认得她,她是公司新招的财务。
“D,准备了好东西来问话。”将一个盒子递到张润跟前,将军开口问,“你说对谁用这个东西好?”
“嗯……”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张润开口说,“给那个沙子用吧。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看好看的人受罪。刚刚那一枪,已经让我觉得有点难过了。她们如果是一伙的,问这个沙子,直接就能知道答案了。”
“张琼予正在流血,万一用了这个,对她有什么影响。我们问不出东西,还白损失一个人才,很亏哎。”
“你这么心软。以后怎么坐我的位置啊?”摇摇头,将军将盒子交给她,“一共两针,给她用半针好了。”
从盒子里拿出针剂,张润给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的女人,注射了整管药剂。而我,她仁慈地只推进了三分之一的针剂。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看到它的时候,我本能怀疑这是吐真剂。
可当肺腑之中传来刀割般的阵痛时,因疼痛而浑身抽搐,我吐出一口黑血。刹那间,我只感觉身体内部的脏器被撕裂。抑制不住的痛呼想要求救,但频频吐出的黑血又堵住了我的喉咙。绝望地看向张润,我的脑中只剩下死亡将近的恐惧。那些痛苦让我几乎窒息,我真的控制不住地想开口,和她求一死了之。
那个女人同样在地上抽搐,口中发出痛苦的哀鸣,接着也一样吐血不止。我明白过来,那不是阳青颖提过的吐真剂。不出十分钟,地上的女人便招供了所有的事。果然我们不是一路人,她是货真价实的警察。少了的货,也是被她掉包了偷运出去的。话说完,她颤抖地开口只求一死。但张润只默默地盯着她,直到她断气才冷笑一声丢下针管蹲下来看我。此时的我,因失血过多,加上剧烈的痛楚,已经快昏迷过去。见状,她赶紧替我注射解药。
“让你受委屈了。”扶我靠她怀里,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后,她才笑着开口,“我帮你好好教训她了。”
再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K在一旁负责照顾我。稍微清醒了些,我才问她事情后来是如何了结的。
“你和竹,还有那个沙子都被用了“狼毒”针剂。目前,竹和你一样都还在休养。”
“狼毒,是D的不那么入流的作品之一。注射过后,先是会感觉到强烈的痛苦。再之后,那痛会短暂的麻痹,给人以喘息交代信息的时间。一般当话落的那刻,比之前更剧烈的痛苦便会席卷而来。肠穿肚烂,不过也就一小会的事情。有时候被注射过的人,会痛苦到用自杀求解脱。”
“那个沙子连累了你们,润很生气。于是,在你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她下令让我跟L屠了那家伙满门。但这还不够消气,她又下令,只要你和竹一天不醒,我们就杀一个警察以示报复。”
“到今天,已经死了八个人咯。”
“为什么……”我看着她问。
“润,是将军未来的接班人。我们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她视每个核心成员如自己的家人。没做好事,该罚得罚,但护短也得护着。”
“她喜欢这世上一切美丽的事物。她最受不了的,就是看着美好的东西破碎掉。看不得,好看的人吃苦受罪。为着你受了这些苦头,她郁闷了好几天没地方发火。要不是将军不准,她还打算让双胞胎她们做个炸药送去警察局放烟火。”笑着摇摇头,K颇为感慨地说,“我们润,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接班……接班人?”
“是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都服从她的命令?”
“D不是早告诉你了么?她属于将军。”不光是情感关系上的归属,更因为张润原本就是内定的接班人。难怪,她是唯一一个不用任何代号的人。因为,她将承袭那个最高者的称谓。
经过这次事后,我更加感受到了这伙人的可怕之处。出院之后,我在见面时将事情都传给了阳青颖。对于我遭遇的事,她觉得万分抱歉。阳青颖提出要将我撤离,但慎重考虑过后,我决定还是继续下去。
不为别的,只为张润无意间提起过的,那笔筹备之中的大生意。她说过,那生意是要跟洪兴会做的。如今我和竹进行的一切资金操作,都是在为那笔大生意做模拟。而阳青颖那边也收到了海东情报科的消息,说是洪兴会在频繁和各帮会间联络。看样子,是在为这生意做准备。加上,有可靠的卧底情报指出,洪兴会的家主预备将这生意,交给还有三个月出狱的洪静雯来打理。
吃了这么多苦才走到今天,这时撤离,那就等于一切白费。我不甘心,也不肯罢手。阳青颖只得依我,让我继续下去。
回到公司的第一天,我就见到了在办公室等我的张润。笑着注视我,她问我恢复得如何?低头答着话,我无法再直视她的眼睛。一想到她的身份,想到她冷着脸看人垂死挣扎的样子,我对她便生了几分惧怕。
“是因为我亲了一下你,你就误会了什么吗?”她轻声开口,“我只不过是觉得可怜罢了。我的心,只属于将军一个人,你不用多想。她也不会生气的。”
“没。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未来的接班人。”
“我喜欢的人太辛苦了。她收留了我,养着我长大。我替她分担些事情,不算什么。”敲了敲桌子,她示意我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我沉默地注视她。
“这种事,不允许再有下次。将军她才回来,就碰上这乱子。看她不高兴,我就更不高兴了。”
“好好做事,以后谨慎一点。”她叮嘱道。又交代了些别的事情,张润便起身离开。
就这样,我数着日子小心谨慎地渡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每一周我都要去见一次将军做汇报。见次数多了,她对我也稍微亲近了一点。也是这时,我才偶尔间得知了她的本名——卢静。但这名字经过阳青颖的查找,却一无所获。不仅如此,整个zero除了石竹君,我所知晓的其他成员真名,全都查不到任何的信息资料。而石竹君,也不过只是个有几个月案底的人罢了。再深的信息,便无从挖掘。在这方面,zero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如果不是我打入了她们的内部,不知道要几时,阳青颖他们才能知晓些对手的身份信息。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台历终于被我翻到了洪静雯出狱的这天。我的心思全落在了她身上,无暇顾及其它。阳青颖替我送来,海东情报科提供的,她出狱的照片和视频。
之前,阳青颖告诉过我,洪静雯在狱中差点遭人暗算身死。打这以后,我要求海东情报科每个月都要给我提供她的照片。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他们自然是答应了。因此,她在狱中发生了些什么事,我都能大概知晓。
看着视频里,走出高墙囚笼的她,我心中的酸涩不停地翻涌。监狱的大门前,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她脸上流露的失望,我看得一清二楚。她还能是在找什么?当然是我这个整整六年,都没有去看过她一次的家伙。我知道,她一定很伤心。兴许,她现在已经恨透了我。仰头忍回那些要涌出的泪,待到心情稍微平复了些,我才又重新看向她的照片。
“再等等我。”触摸着电脑屏幕上她的身影,我缓缓开口,“很快,我就能回来找你了。”
又过了些日子,张润叫我去议事。当听闻洪兴会要求zero派人去参与主持生意时,我立刻跟她讨这差事。可张润,原本是要派石竹君去的。拿出非我不可的理由,我说服张润改了主意。是啊,这生意的负责人是洪静雯。我自然是会全心全意,协助她完成生意。从这方面考虑,再加上我这几年间作出的各种贡献。张润没有理由,再拒绝我的请求。
“让竹和L,跟你一起去,负责保护你吧。”
“不了。我要去的是洪兴会,洪静雯自然会保护我。”我笑着婉拒。
“很少见你露出这么真心实意的笑容。”张润微微点头,“也罢。那就不给你塞电灯泡了吧。”
“如果生意顺利,你可以不那么着急回来,多在那边留一阵子。我跟将军也是大半年才见一回,我明白你的心思。”
“毕竟,你跟那位洪大小姐,还有些事没掰扯清楚。放心的去吧,你有我们zero当后台,她父兄再看不惯你,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不过……你也别被老情人蒙了眼睛,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我生气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是。一切以生意为先。”我点头答着。
一切正如当初设想的那般,时隔六年我回到了海东。有了底气,我不再惧怕任何人的威胁。在办公室里,我坦然地告诉洪静雯的哥哥,我是为了她而来。再见洪静雯,她眼中的疏离和恨意,我都笑着照单全收。
无论当初我是因为什么,才被迫无奈地离开。那都跟她洪静雯,没有任何关系。她的误解和怨恨,我都愿意受着。我不会让她知道,这六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她不需要知道,我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在我眼里,这些事都远没有她洪静雯重要。
带着真心,我讲着那些谎言,哄骗她落入我精心布下的骗局。一步一步,我哄她交出我要的东西,哄她再次信任我。甚至,我能从她的眼睛里,又感受到她流露出的爱意。她爱我,这六年来从未变过。我也爱她,但我更希望她可以从这泥潭中抽身。从我回到海东的这天起,我们之间注定会有无法和解的隔阂出现。
我要带她走,就势必会伤她的真心。她不再接纳我,亦不会再跟我破镜重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不能那么贪心,所以我只要她跟我在一起。至于她的爱,我不奢望了。
李姗姗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其实并非如此。我对洪静雯布下的骗局或陷阱,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全都是因为她爱我,才心甘情愿往里跳的结果。我拿出一颗真心放在那做诱饵,她知我当年为何抛下她,又亲眼目睹我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她是那么爱我,这叫她如何不受我的蒙骗?
不管怎么样,最终我成功带她离开了海东。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跟她不再有关系。初回英国时,阳青颖告诉我,根据我提供的线索,Sirius成功协助警方查封了zero好几十间用来周转资金的公司。听到那个冻结数字,我知道zero这次损失不小。而且,根据我提供的描述,以及最后一次,我冒险带着追踪器去见张润时留下的信号记录。他们找到了,那栋作为据点的别墅。进去之时,别墅空无一人。在预备撤出别墅的时候,便发生了爆炸。几十个搜查员被当场炸死。不用说,我知道这是双胞胎的杰作。并且,那一批去搜查的人,被埋伏的L和K她们带领的人,杀的几乎全军覆没。张润只留了一个活口,她特意放他回来报信。
“我说过,我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我能想象到张润说这话时的模样。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我很清楚这点。阳青颖早做了安排,她让我和洪静雯居住在一个偏僻小镇上。小镇流动人口不多,有外来者,这里负责监视的人立刻会知晓。为了防止被报复,房子周围,她安排了许多人负责保护我。
不想让洪静雯知道这些事,我选择隐瞒她。软禁她的时候,我只说这里有很多人保护我们。我故意让她觉得,这是我留人监视她的意思。刚回来的那段时间,我总是担心张润她们会突然找上门来。我拘着洪静雯,除了怕她逃回海东,更重要的是,我怕她被张润她们找麻烦。后来,她跟我闹绝食。没有办法,我解开了她的软禁。但除我在时,我依旧不让她踏出房子一步。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害怕她遇到不测。
过了一段时间提心吊胆的日子,预想中的报复并没有出现。加上,我和洪静雯又回海东去了结完,那些遗留的事情。我们安全从海东撤离,又安全重新回到镇上,期间没出任何岔子。就这样,我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性。瞒着罗寒月她们三个人,我一直私下跟阳青颖确认安全状况。从入住至今,Sirius的人都未发现过,有任何外来人进入小镇。松了口气,我便不再强行陪同洪静雯去找李姗姗解闷。就这样,我和洪静雯渡过了一个月的平静生活。
在这一个月里,我们相处很融洽。正如她答应我的那样,报了仇她便不再折腾自己。像从前一样,我们会窝在一起说话聊天。她也愿意跟我牵着手,去小镇附近的沙滩看海。二十岁时许下的愿望,终于在六年后得以实现。但……破镜即使重圆,上面的裂缝也不可能视而不见。我们有默契地不去提那些事,但却又在心里默默记着那些。尤其是洪静雯,她始终觉得对我有亏欠。这不是言语能开解的心结,即使告诉她我不在意,她也不会就那么放下。同样的,为着过去的事,我也觉得颇为亏欠她。
是相爱的吧?嗯,一定是。只是我们都没法放下,没法去贪心要更多的东西。没关系,我们还在彼此的身边,就已经很好了。邀罗寒月和李姗姗来吃午饭的这天,我们的关系有了一点点微妙的转折。送她们离开后,她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良久都没有松手。
“怎么了?”我轻声问她。
“如果……当初你没有遇到我。那么,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不知道。”摇摇头,我转身看着她,“这是个没有意义的假设。因为……我们已经相遇了。”
“而且,我和你不光是相遇,我们还相爱。”
“可这爱……让我们都背负了太多。”
“那又怎么样?我愿意。”
“可张琼予,破镜没法重圆。”
“总想着圆,是因为还不够破碎,才无法割舍。那不如我们把它打得再碎些,重新换一块,你觉得怎么样?”我笑着摸她的脸,“要重新来过吗?洪静雯。”沉默着不说话,我们就这样注视着对方。
“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好吗?”
“好。只是,我希望你跟着你的心走,我不要你勉强自己。”
“就现在这样,我也很知足。”
是啊。贪心求那么多做什么?我要的只是和她在一块,能跟她过平静安宁的生活就足够了。不贪心,就不会失去理智,不会因为想要太多而失去手中原本能抓得住的东西。我们正在对方的身边,这就足够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因果总是要循环往复的。我欠下的债,最终还是讨上了门来。小镇的live演出当晚,我跟在洪静雯身边,和她一起欣赏演出。当开场组曲演绎结束时,两声枪响突然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我斜上方的一位观众,头部中弹身亡。看到这一幕,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洪静雯和李姗姗立刻护着我和罗寒月撤离。但这时,接二连三的枪声响起。在我跟洪静雯附近的人,全都中弹倒地。我瞬间明白,这是冲着我来的。突然,洪静雯将我按在地上卧倒,伴随着一声枪响,趴在我身上的她颤抖了一下。
不确定枪手到底在哪,再继续乱跑容易成活靶子。咬咬牙,洪静雯爬起来,护着我躲到一侧砖墙后。李姗姗紧随其后,护着罗寒月过来。这时,我才闻到洪静雯身上的血腥味,而李姗姗也在混乱中受伤。顾不上疼痛,洪静雯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她抬手捂住我的耳朵。枪声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警笛声近,才消失不见。待阳青颖搜救到我们,洪静雯已经晕了过去。脱下她的外套,内里的短衫已被鲜血染红。李姗姗运气好一点,她只是被擦伤。
从砖墙后走出来,看着地上那些死去的人,我的手不住地发抖。阳青颖安慰我,这或许不一定就是Zero的手笔。来不及想那么多,洪静雯受了伤,我得先处理这件事。两天后,当洪静雯醒过来,阳青颖的调查结果也交到了我手里。
当天晚上,现场一共死亡十五人。根据弹轨复原,他们发现子弹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射击过来的。分别是公园旁的教堂塔楼,公园西侧的公寓建筑,以及公园北侧的山坡。并且,子弹来自于四把不同的枪。也就是说,在当天晚上,有四个枪手在瞄准live现场的人群。但奇怪的是,这四个枪手似乎不完全是一路人。在公寓建筑里,他们发现了一具中弹身亡的男性遗体。身上能找寻身份信息的东西,一概未见。根据现场遗留的子弹壳、鞋印、以及公寓入住记录表,警方初步判断这房间里,当时还有一位男性。而在教堂塔楼里,他们找到了血迹、子弹弹壳、以及一根金色长发。经过血迹DNA鉴定,塔楼里的枪手是女性。
中弹身亡的男性,身上取出的子弹和塔楼里发现的弹壳完全匹配。而塔楼墙壁里镶嵌的子弹,与公寓建筑里遗留的子弹也相匹配。也就是说,当时塔楼里的女枪手,和公寓里的两个男性枪手互相朝对方开枪射击过。塔楼里的女枪手,被他们击中。而他们中的一个,也被塔里的这位射杀。至于山坡上,除了发现遗留弹壳和脚印外,其余什么也没有。根据鞋印痕迹及码数推测,山坡上的枪手也是女性。
击中洪静雯的子弹,根据弹轨复原和弹片比对,确认其来自于教堂塔楼的方向。金色长发、女性、枪手,这些关键词结合到一起,我的脑中立刻浮现L的身影。
“塔楼里的……大概是L林芝。”我的表情有些凝重,“山坡上的我不确定是谁,大概率是K罗可嘉。她俩经常一起出去做事。Zero里人人都会用枪,不好说究竟是哪个人。”
“那两个男的,我们调了出入境记录,均没有发现他们的信息。而在公寓入住时,进行登记的身份信息也是假的。我们无法确认,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注视着我,阳青颖神情有些复杂,“目前只能确认,当天晚上有两波持枪者,意图制造事端。在这过程中,他们互相发现了彼此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自己斗了起来。”
“塔楼里的,我百分百肯定是L,她是冲着我来的。至于那两个男的,或许是什么极端分子。最近,新闻报道里,不是有挺多这种随机枪杀事件发生么?”
“有这个可能吧。”阳青颖点点头,“不过,如果真是Zero的人,要不我安排你换个住处。”
“不如先自查一下,她们是怎么查到这的吧。”摇摇头,我盯着阳青颖,“躲到天涯海角,她们也能找上门的话。那就根本没有必要躲了。”
“我会加派人手,继续保护你们。刚出了这种事,Zero那边短时间不会轻举妄动。”
“麻烦你,调四把枪给我。”
“明白。”送走了阳青颖,我在医院走廊上默默站了许久。叹了口气,我才转身回走廊另一头的病房中。罗寒月和李姗姗正替我照看着洪静雯,考虑片刻后,我开口跟她们说抱歉。之后,花了一点时间,我将这六年里与Zero之间的事全都和盘托出。没办法再继续瞒下去,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我得让她们知道这伙人的存在以及她们的可怕之处。说完这些,病房里陷入沉默。
好一会后,罗寒月开口宽慰我:“用不着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是啊,你一个人跟这些人周旋那么久,一定很不容易。”李姗姗跟着开口,“我卧底的时候,至少还有龙亦瑞她们两个暗中帮我。你一个人真的很难。”
“我们是朋友,这些人想要报复你,我们要考虑的是怎么保护你的安全,而不是觉得被你连累了。”
“我觉得短时间那个叫Zero的组织,不会再来找你麻烦。”罗寒月缓缓开口,“她们的原计划,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打断。是我的话,现在应该是花时间去追查那两个人的底细。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拦计划?”
“听你的描述,我更感觉那两个男人,像是在阻止她们对你开枪。”
“如果是制造随机枪击案的杀手,发现了她们的存在,也没有必要一直跟她们较劲不是么?公园广场上,当时人那么多,他们各自做各自的事也互不影响。”
“第一枪,打中的是你前面的人。如果说,那个L原本针对的是你,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想做成随机事件,先杀无辜者来打掩护。二是她在瞄准射击的过程中,受到了什么影响,让她的瞄准出了差错。”
“我觉得,是那两个男的发现了她。所以,他们开枪警告L,影响了她的瞄准轨迹。只是那两人没想到,L会跟他们交火。”
“可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就更琢磨不清了。”李姗姗看向罗寒月,“不是阳青颖那边的人,谁会来阻止这件事呢?”
“不知道。先让阳青颖查查看再说吧。”罗寒月摇头。
“罗寒月,你先跟李姗姗回去休息吧。”一直沉默的洪静雯开口,“我有话要跟张琼予单独谈谈。”
“好好养病。”看了我一眼,罗寒月便带着李姗姗先行离开。她们留给我们二人独处的时间,可我却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洪静雯。在讲述那些事的时候,我都不敢看她。罗寒月她们一走,我愈发有些不安起来。
“谎言被揭穿的感觉如何?张琼予。”嘴角微微上扬,她笑着问。
“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当初受委屈离开海东,你不肯告诉我原因。一个人吃那么多苦,你也不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你就只会编谎话哄哄我。”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洪静雯的眼眶一点点变红,“张琼予,你当我是几岁小孩吗?”
“我用你这么编谎话哄我么?”
“你这个谎话连篇的大骗子,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我不想你心里有那么重的负担。”
“少给我说这些废话。”盯着我看了一会,她才开口说,“过来。”呆呆地看着她,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过来抱我。”微抬起手对着我,洪静雯的语气软了下去,“张琼予,难道你要我这个动都还动不了的人,硬挪过来给你个拥抱吗?”
为她这意料之外的话,只不过一刹那,我的眼眶便红了。沉默地看着她,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低下头默默地擦,我听到她再次叫我过去。
“再不过来的话,我就自己挪过来了。到时候伤口怎么了,我可不管。”
“不行。”赶忙抬头抹了下眼泪,我便凑过去抱她。稍微用力还是会疼,但洪静雯强忍着痛楚尽力给我一个拥抱。
“张琼予……我早晚被你这个大骗子气死。”额头被她轻吻,我感受到她在落泪。
“对不起。”
“再说一句这个我就把你赶出去。”
“你不能赶我……”抱她更紧一点,我已经明白她并没有真正地生我的气,“我很需要你。”
“那你抱紧一点,我没力气了。”说完,放在我腰间的手松了一些。抬眸看去,洪静雯的脸色有些苍白。不准我放手,她要我多抱一会。松开手时,我担心地看向她,可她却开口问我以后还骗不骗她。摇头说不,洪静雯的表情才稍微好看了点。
“不要以为你掉眼泪我就不生气了。”昏睡过去之前,她看着我开口,“张琼予。等我出院再好好跟你算账。你最好……是做好算一辈子的准备。”
人是睡过去了,但她的手却死握着我不放。洪静雯根本就不会跟我生气,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因为她从来都舍不得。即使过去为了那些误会,她怨恨我一段时间。可只要我有事,她还是会护我周全。
难道你洪静雯保护不好自己的女朋友吗?
你来当一下我女朋友,就知道我能不能保护好了。
从前的回忆涌上心头,从我们相爱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守着对我的承诺。她会保护我。无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都会一如既往地保护我。
爱,是她为我铸造的铜墙铁壁。再多的风雨,今后也别想再伤到我。我相信,只要有她在身边,以后我什么都不用害怕。
坦白之后,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洪静雯倒是总低着头,考虑着什么事。快出院的那天,她突然问我,加入Sirius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条件。譬如,有过案底的黑社会不得入内一类的。愣了片刻,我看着她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就是天天在家无聊,想找点事情做。”
“说实话,洪静雯。”
“我想能够更好地保护你。”用坚定地目光注视着我,洪静雯开口,“再说四舍五入,加入Sirius,也算是走了正路吧。”
“我不管那些要报复你的人什么来头,我的人我一定要自己护着。早晚有一天,我要逮住那伙人,好好跟她们算算账。”
“要守很多规矩的,你受得了吗?”我玩笑似地开口问。
“尽量试试看吧。”抄着手,洪静雯也笑着看我,“对了,李姗姗那个家伙也加入好了。我这个老大,替她这个小跟班决定了。”
“这还是问问她自己的意愿吧。”
“她多半会纠结。但是罗寒月是不会让她这辈子,都这么荒废下去的。”
在她出院接风的那天,一提这件事,李姗姗的眼中有了一丝跃跃欲试。但只片刻,便又转瞬即逝,变得黯淡无光。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还未完全从之前做卧底的经历中走出来。我看向罗寒月,她的表情也略有些凝重。我解释道,Sirius里也有各个部门,负责的东西也都不一样,加入之后并非就又做卧底。罗寒月的父母也是Sirius的一员,我想她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李姗姗不发话,罗寒月说会回去考虑。
第二日,李姗姗来见我,她答应和洪静雯一起加入Sirius。我很好奇这是她们谁的意思,李姗姗说,是罗寒月和姐姐们的意思。
“做不了菲菲姐姐心目中,未来最优秀的警官。那我就努力一点,做回她喜欢着的那个天真活泼、永远热血、有朝气的人吧。再说,倩倩的遗言里,也让我别再颓废下去,要好好振作起来。”
“罗寒月……她也希望我可以向前看。她说,如果还对龙亦瑞她们觉得愧疚。那不如代替她们,继续将她们的理想延伸下去。”
“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所以,我就决定加入了。”
“她愿意考虑一下吗?”李姗姗轻轻摇头,她说罗寒月身体不好,还得再养些时日。就这样,洪静雯和李姗姗一起加入了我们。相比起经历过系统训练的李姗姗,洪静雯没经过任何正式的训练。于是,阳青颖把这活交给了李姗姗来干。每天她俩都得吵上好一阵子,我跟罗寒月坐在书房里,听她俩在外面互相“折磨”,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查得怎么样?”抿了口茶,她看着我问。
“自查结果,是发现有一位Sirius跟我有过联系的同伴,被人毒杀在家中。死状和被注射狼毒的症状一模一样。之前,我就是通过他负责的公司,转移证据给阳青颖。”
“想必是他暴露了,她们找上门去,逼他说出了我的下落。”
“不是内部出了问题就好。”
“你觉得现在应该如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看着我,罗寒月开口,“让Sirius的人,假装撤离这里。如果对方留人监视,看到这一幕会起疑心你应该不在这了。”
“你是想设圈套,让她们自己往里跳?一旦发现我有离开的迹象,她们肯定会来查探我是不是真的走了。到时候,埋伏好人等着她们上门?”
“无法主动出击,那就等她们自己来咯。”
“如果来,肯定不会是大张旗鼓。我们这么多人,对付一两个应该不是问题。如果不来,说明正如我推测的那样,她们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两个枪手身上。查不出,她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Zero之前伤了些元气,总得花时间重新规划和打理。我的目的其实是试探,如果她们不来,那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她们会又展开报复。”
“也是。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多做些准备。”我赞同她的意见。找来阳青颖,我们组织了这样一次试探,但没有任何Zero的人出现过。想来,和罗寒月预估的一样。张润她们忙着恢复Zero的资金链,无暇顾及我这个仇人。
兜兜转转,小半年过去,十月又至。洪静雯生日这天,我终于又能和她一起过。拉着李姗姗疯闹了一天,玩酒桌游戏时,洪静雯使诈硬是把她灌得醉醺醺的,哄着她给自己嗑了三个响头,叫了五遍老大才肯罢休。我颇有些同情地看向罗寒月,此刻李姗姗正抱着她的腿,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嘴里嘟嘟囔囔地胡言乱语。看来今天晚上,她得受累照顾这个喝醉酒的家伙了。但下一刻,这个醉昏头的家伙,强行将罗寒月手上的戒指取下,跟宝贝似的紧紧握在手心里。看我困惑不已,洪静雯小声跟我说,那原本是罗寒月为李姗姗准备的求婚戒指。
“我的……”李姗姗委屈万分地开口。
“要戴吗?”罗寒月看着她问。
“要。这是我的。”默了片刻,罗寒月摊手和她要戒指。拿着它看了一会,罗寒月摸了摸李姗姗的脸问:“你确定现在就要?明天醒了,你就是闹翻天我也不会再给你戴一回咯。”
“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看她真的快哭出来,叹了口气,罗寒月笑着给她戴上戒指。随后,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开口:“你看,都给你戴上啦。”
如果不是接下来,李姗姗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罗寒月亲了一口,又倒她怀里不省人事。我真的会怀疑,她是在装醉。送走她们后,我回到洪静雯身边。
“啧啧啧,她醒了一定会很后悔。”洪静雯笑着靠我肩上。
“估计会来找你算账的。”我忍着笑开口。
“谁让她当初让人把喝醉的我送回家,结果送你床……”假装咳嗽两声,洪静雯继续开口,“我也让她尝尝,醒了以后这种丢人的感觉。”
“可是……不是你当初闹着要去我那的么?”
“你记错了。就是她给我弄过来的。”不跟她争论这个,我凑过去亲吻她唇角的奶油印。舌尖尝到微妙的甜,微侧了下头我继续品尝她唇上残留的甜味。
“洪静雯,我们现在算什么?”搂着她的脖子,我注视着她问,“算重新开始吗?”
“先结束,才能再重新开始。”轻捏了下我的脸,洪静雯看着我说,“可在海东,你说过我们之间没有人提分手。也就是说,你跟我的关系一直是恋爱进行时。”
“既然这份感情一直都存在,从未结束过。那么……如今的你,还要问我们现在算什么吗?”
“可是我身上的麻烦还很多。”
“张琼予。”默了片刻,她认真地看着我开口,“难道我洪静雯保护不好自己的女朋友吗?”
梦境到这,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将我唤醒。抬手擦去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我看着罗寒月跟阳青颖进门。她们身后跟着两个戴帽子的女人,我认得其中一个是郑丹妮,另一个想来是护送她来的陈珂。
“今天的阳光很好,你感觉如何?”摘下帽子,郑丹妮来到我身侧温和地问。
“很暖。”我略有些虚弱地开口,“你能治好我吗?”
“还能感受到光的温暖,就一定会好起来。”握紧我的手,郑丹妮微微点头,“只要你相信我,无论多难我都会帮你恢复。”
“罗寒月说,你是她见过在这方面最厉害的人。我信她,自然也信你。”
“你似乎刚睡醒,有做好梦吗?”温热的掌心,轻轻贴着我的脸颊,郑丹妮说话的语气很是温柔。只是这样跟她说两句话,我就在她的柔声细语中渐渐放松下去。上一次见到她,是在那间阴森可怖的地下室里。后来,在回英国的途中,我跟洪静雯也知晓了她和罗寒月的恩怨。犯下那种过错的她,大概是在这两年的光景里,通过不停地自省,褪去了那冷漠残忍的一面。如今,她变得更知人情冷暖,也更懂得人性。从旁观者的立场来说,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
“算吧。我梦到……我最爱的她了。”
“她大概也在某处,正默默地想念着你。”
“所以,你要对接下来的治疗有信心。只有好好活着,你们才能有重相逢的那一日。”
当天,陈珂和郑丹妮在我这住下。对我的情况进行评估后,郑丹妮的表情有些微妙。不想问她那么多复杂的问题,我只问了她一句,我还有没有救?手里握着表格,在漫长地等待后,我听到郑丹妮说:
“我不会再错过任何一次,阻止他人坠入深渊的机会。”
抬眸看向罗寒月,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郑丹妮身上。从她复杂的神情里,我体会到她对郑丹妮的特殊感情。虽然尽量会避免提起过往的事,但偶尔提起郑丹妮的时候,罗寒月会说:“我们是差一点从朋友成为知己的敌人。”
互相欣赏却又彼此较量,怨恨和惺惺相惜纠缠在一起。如果不是为了我,罗寒月大概此生都不会再见郑丹妮一面。无法猜测,这种复杂的心情,郑丹妮是否也有。这小小的困惑,在这天晚上便得到了解答。夜半时分,我听到了郑丹妮的哭喊声。从床上坐起,推门走出来,我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客房门口的罗寒月。握着门把手,她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走到她跟前,我才发现她在默默流泪。
我不知道这一刻,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在为这哭声动容?还是她想起失去的两个家人,曾经都因郑丹妮而遭遇过些什么?房间内的哭声渐渐止住,想来是陈珂唤醒了她。不太想留在这,罗寒月想回书房去坐着。但陈珂开门出来,跟我们撞了个照面。刚偷偷落泪的人,来不及掩饰她脸上的那些痕迹。看了她一会,陈珂只轻声问了句,要不要进去跟郑丹妮说会话?
“不恨我吗?”罗寒月问她。
“恨不起来。”陈珂坦然答着,“因为我知晓,导致这一切的错根不在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恨你。”
“每个人都有错,每个人又都是受害者。我是这故事中的一份子,我没法来评论过去的那些事。”
“我只希望,有些事可以到此为止。有些恩怨……如果有可能放下的话,我还是想我们都能向前看。”
没答她的话,推了下眼镜,罗寒月走进了间屋子。门开着,我和陈珂站在门口默默听她们说话。像是学生在汇报成绩似的,郑丹妮在跟罗寒月讲,这两年间她救下了多少个患创伤后遗症的人。听着那些被挽救的生命,我跟着缓缓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我听到她哽咽地开口:“但我始终救不回,我最想救的那一个。”
“对不起,罗寒月。”我看到她朝罗寒月伸手,而后者默默牵住她。我想,她俩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罗寒月说,她不需要郑丹妮的道歉。给了惩罚,她这辈子好好受着就是了。这听上去有些冰冷的话语,却使郑丹妮缓缓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她说这样也好。
“好好活着,郑丹妮。”
“别浪费了你真正的天赋。”
一周后,陈珂必须要启程回海东。走的那天,罗寒月跟她说了好一会话。她们谈论的话题,是失踪的李姗姗和洪静雯。李姗姗身上的追踪器讯号,最后的定位在国内。陈珂跟罗寒月保证,回国后,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她们。
“李姗姗,迄今仍是我海东刑警队精英组的成员。她的失踪,我这个朋友和上司一定会追查到底。”
“罗寒月,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些罪犯伤害我的组员。”
“谢谢你。陈珂。”
“一有消息,我会给你传信的。罗寒月,放宽心吧。李姗姗那家伙命硬,没那么容易就出事的。”
“郑丹妮我会替你照顾。”
“你们互相照顾。”阳青颖护送陈珂离开,郑丹妮陪我进屋开始今天的治疗,罗寒月独自在屋外站了很久。这天晚上,我又照例听到了郑丹妮的哭声。但只持续一会,便停了下来。考虑片刻,我轻手轻脚地来到客房外。将这未关拢的门又推开一点,看向屋里,罗寒月正抱着郑丹妮耐心地安抚着。直到郑丹妮的情绪缓和下来,她才微松开一些。怀里的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良久后,罗寒月才开口说:“别误会。我想安慰的人不是你。”
“而是你在梦里见到的,我爱着的她们。”
目睹郑丹妮抬手替她擦眼泪,接着她们二人沉默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微关了门,我回到房间里躺下。这一夜,我未再听见过郑丹妮的哭声。
随着相处的时间一天天积累,我感觉到她们之间的关系在缓和。而我与郑丹妮之间,也有不少话题能聊到一起。有时候,我们三个会坐在院子里聊天说话,气氛很是融洽。在郑丹妮无微不至地照料下,我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凛冬将至的这日,罗寒月突然请郑丹妮催眠她一回。将我从房间里支出去,郑丹妮按她的要求赐给她一场梦境。再踏入房间时,我见到了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还尚处在沉睡之中的罗寒月。认识她这么久以来,这样的笑容,我只在她和李姗姗结婚时见过一次。我好奇地问郑丹妮,她做了一场什么样的梦?后者只告诉我,罗寒月和李姗姗在一起。
“她不需要我精心编织的谎言,来安慰自己的心。她只是想回过去,回到那些记忆之中,李姗姗还在她身边的时候。”
“只有这样,只有在谁也无法窥探的梦境里,她才敢光明正大地想念李姗姗。”
从李姗姗和洪静雯失踪以来,她从未在我面前主动提起过她们半句。那时的我状态极差,她怕刺激到我,便只默默地和阳青颖一起照顾我。除非我主动提起,或者阳青颖有什么新消息传来,她绝不在人前流露半点对李姗姗的思念之情。为了我这个病人,她没法立刻动身去找她。在这和所爱之人,分离的日日夜夜里,我疯狂地思念着洪静雯。罗寒月,又何尝不想李姗姗?
可我们习惯了,都只对自己爱的人,露出那脆弱柔软的一面。我是病人,我可以不那么要强。她不行,她只能在四下无人之时,独自想念着那个她没能留住的爱人。和郑丹妮默默退出房间,我们都不想打扰她这短暂的幸福。
冬去春来,我的病痊愈。
原本要启程回国的郑丹妮,突然选择留下来要和我们一起找李姗姗她们。过去的半年里,为着病痛缠身,我无力去思考当时发生的事。如今在客厅里坐着饮茶,想起郑丹妮从前的身份,犹豫一阵后,我看着她开口:“或许张润不会杀她们?”端着杯子许久没开口,郑丹妮似乎是在纠结什么事情。这时我才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这方面的东西了。觉得有些不妥,我和她说声抱歉。微微摇头,郑丹妮放下杯子,让我仔仔细细地跟她讲一遍张润这个人。已经停摆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到了,我们三个来重新审视这件事的时候了。
“从她过往的行为上来看,这是个有强烈报复心的人。”
“能被选做未来的接班人,势必受到过全方位地培养。有强烈报复心,但是却能有限度地控制自己。在那个“将军”不在的时候,她能维持整个组织的运转,并且使所有人听命于她。这不是靠人情就能办到的事情。间接说明了,她是个有手段的人。”
“如果,她单纯只是想报复你。”
“那么她根本就没有必要,选择带走洪静雯和李姗姗。她应该当着你的面,将她们就地格杀,再将受到百般折磨的你一起处死。”
“能那么折磨你,对你的恨意肯定不止一丁半点。但她能忍住,选择做没有必要的事。这就说明,她或许另有所图。”
“再加上半年前,李姗姗最后的信号定位在国内。”罗寒月也缓缓开口,“如果她和洪静雯还在一起,如果这不是当时用来误导我们的障眼法。那就说明,张润是有意把她们带去了国内。”
“她若真有所图,那就势必不会要她们的命。”顿了一下,我又有些困惑地说,“可她图谋什么呢?”
陷入沉思不说话,直至茶凉。罗寒月突然开口问郑丹妮,这两年里洪兴会在海东的势头如何?皱了下眉,瞬时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郑丹妮领悟了她的意思,回想片刻,她跟我们大致说了些情况。
在我们离开海东的两年间,洪兴会内乱过一小段时间。因为当时有消息传出,说洪兴会的代理人徐楚雯被人暗杀身亡。一时间,洪兴内的各个坐堂都蠢蠢欲动。混乱了一个来月左右,最后他们又都偃旗息鼓不再作乱。陈珂坐上刑警队管理者的位置后,一直采取高压措施针对海东的各个黑帮。通过多部门的联合协作,洪兴会乃至海东各黑帮地发展势头都被有效抑制。不仅如此,陈珂和情报科展开了多次合作,捣毁了不少海东黑帮的聚集地。
在经过从上到下的清理后,情报科由新任科长带领运作。但由于保密协定的推出,情报科所有人员的资料全都列为涉密信息。因此她从未有机会接触过那位新科长,以及情报科中高层的人员。
通过长达两年的不断治理,海东的黑帮势力不再像从前那般猖獗。恶是除不尽的,陈珂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选择竭尽所能地去抑制它发展。
在这两年间,洪兴会的动向一直保持平静。它一改从前突飞猛进地姿态,转变为选择缓慢地恢复势力。相比较其它活跃的帮派,它表现得异常平静。陈珂认为,这是洪兴会遭受几次内乱之后的结果。根基被动摇,只能蛰伏起来,以图来日方长。如今的代理人是谁,没有人知道。只依旧有传言说,是洪静雯在幕后主持大局。洪兴会上下口风很紧,根本找不出线索。两年间,其它帮派或多或少都有一定损失。唯独洪兴会,损失是谈不上的。它只是被压制,蛰伏的姿态更低了一些而已。
“掳走洪静雯,是为了要洪兴会。”郑丹妮开口,“之前Zero通过洪兴会,在国内做那些勾当。如果能将洪静雯握在手里,想办法把洪兴会给夺下。按照Zero的实力,完全可以再打造一个,比以往规模更大更可怕的洪兴会出来。”
“届时以它做输入口,她们在国内的生意,就不用再寻什么合作对象了。因为,她们手里已经有最好的工具。”
“可抓走李姗姗,又是图什么呢?”眉头紧蹙地看向我,罗寒月还是有些想不明的地方,“如果说是为了做人质控制洪静雯,为什么不直接带你走呢?你才是她的致命弱点不是么?”
“她们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的。”
“不知道。我想不出答案。”摇摇头,我看着她们,“我只能大致猜测,她们可能不会有生命危险。”
“下周,我们启程回海东。在这之前,我会让珂珂想办法盯洪兴会的动向。如果我们猜测得没错,或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阳青颖会跟我们一起回海东。Sirius,打算在国内建立一个分部。她跟我们一起回海东,既方便做这件事,也可以帮我和罗寒月做掩护。”
“我不知道这次回海东,能不能有所收获。”看着茶杯,罗寒月轻声开口,“我只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就算是她们真的都不在了。我们也要找到她们,接她们回家。”
“如果这次回国依旧什么也查不到,那我们就想办法引Zero的人出来吧。”拳紧握,我认真地开口,“一个也好,只要能引出来一个人,我们就能有线索。”
“郑丹妮。如果李姗姗不在了……”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郑丹妮打断罗寒月的话,“只要不在海东的范围内,你要做什么都是你的事。”
“那些人是罪犯,不是么?”她微笑着开口,“既然是罪犯,又有什么关系?”相视一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三个达成了共识。
启程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临出发前的这天,我独自前往小镇的沙滩边静坐。曾经,我和她总是喜欢手牵手沿着沙滩漫步。有时候我们会坐在这里,看整夜的星星。她总会指着天上的一颗什么星星,又跟我讲一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来的故事。当我在她怀里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后又被她轻声唤醒。一起看过朝阳升起之后,她会背着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回家。
在我被绑走的前一日,夕阳西下,我们从海边散步回来时。我玩笑似地开口,要她背我回家。嘴上说着把我惯坏了,但她依旧笑着在我跟前半蹲下。
“你都惯我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回吧?”
“有很多年吗?”洪静雯问。
“嗯。”搂着她的脖子,我笑着开口,“我们真的在一起很久了。”从高中时代相识相爱,到大学里的甜蜜时光,再到六年的天涯分隔,以及如今我们重新走回到一起。我的小半生,都和洪静雯这三个字紧紧勾连在一起。恍惚间,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回到了高中时代和她初相遇的那日。那时的我一定想不到,朝我伸出手的她,会是我这辈子的幸福。
“洪静雯。”我在她耳畔开口。
“怎么?”她停下来听我说话。
“没,就想喊你一声。”
“在撒娇吗?张琼予。”侧头看我,见我抿着嘴不说话。她以为我是什么小心思被拆穿,一时面上挂不住。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我又开口叫住她。这次,我说了真正想要说的话。
“洪静雯。我们结婚吧。”以为说出口时会很紧张,但似乎我的心情完全不是那样。这大概就是被她惯坏的结果吧。我知道,她从来不会拒绝我。静默片刻,她笑着说:“好。”
海风总是微腥,翻涌的海浪下,暗藏着些什么危机也无从知晓。我只知道,她或许此刻正在什么地方等我。她说过,我们这辈子都会在一起。对我许诺的所有,洪静雯从未食言过。因此不管有多难,不管会付出何等代价,我也要找到她。
“等我。”凝望着海,我轻声说。
“我会接你回家的。”
《共生》
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恶魔,它一直处在沉睡之中。直到那一天,妹妹杀死那个女人之后,血腥的气味唤醒了睡梦中的它。从此,它便越来越活跃,不停地向我展示它的利爪和獠牙。
它告诉我,妹妹是个天才,她知道怎么帮助别人从痛苦中永远的解脱。同时,它又告诉我,我也可以是这样的天才。因为,我比妹妹的能力高出许多。
不要克制你的本性,恶魔总是这样在我耳畔低语。你看你妹妹,她做得多好。你是她哥哥,你会做得比她更好。人是应该顺从天性的,后天的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压抑着你的天性,不是很痛苦么?不要抗拒我,我不是恶魔,我是你永远的朋友。
是啊。好痛苦。爸妈那些苛刻地要求,实在是太让我喘不过气了。为...
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恶魔,它一直处在沉睡之中。直到那一天,妹妹杀死那个女人之后,血腥的气味唤醒了睡梦中的它。从此,它便越来越活跃,不停地向我展示它的利爪和獠牙。
它告诉我,妹妹是个天才,她知道怎么帮助别人从痛苦中永远的解脱。同时,它又告诉我,我也可以是这样的天才。因为,我比妹妹的能力高出许多。
不要克制你的本性,恶魔总是这样在我耳畔低语。你看你妹妹,她做得多好。你是她哥哥,你会做得比她更好。人是应该顺从天性的,后天的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压抑着你的天性,不是很痛苦么?不要抗拒我,我不是恶魔,我是你永远的朋友。
是啊。好痛苦。爸妈那些苛刻地要求,实在是太让我喘不过气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克制我的本性?既然与生俱来,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妹妹她为什么能受得了?她怎么一点也不觉得痛苦?难道是因为催眠,让她忘记了那件事,暂时压制住了她心里的恶魔么?
为什么绝对正义会让我觉得这么难受?可妹妹却能全盘接受这些理念的灌输?是她麻木了吧。一定是爸妈的苛刻教导,让妹妹成了抛弃天性的空洞人偶。看上去坦然接受了,可她一定很辛苦吧。
好可怜,妹妹好可怜啊。凭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凭什么要让我们这么辛苦地活着!
你爸妈只是把你们兄妹当试验品,看看你妹妹,好好一个天才被他们毁了。正义?人性本恶,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人们为了美化自己的行为,而制定的虚伪标准。难道就没有人打着正义的旗号,做恶毒的事了么?真可笑。你千万不能跟你妹妹一样,被那些虚假的东西同化。只有当你强大起来,你才能去保护你那可怜的妹妹。你才能帮她释放她的天性,不再让她麻木,不再让她遭受痛苦。伪装起来吧,假意顺从他们。有朝一日,待你成长到可以随意玩弄人心的时候,你就能和你妹妹当初一样,解脱别人的痛苦。
正视你的内心,拥抱你的本性。谁说我们就一定是恶魔了?帮助那些痛苦的人,从现实里解脱,永远留在你制造的美好的精神世界里。有何不可?帮人从痛苦里解脱,不也是一种正义么?
对。没错。我不是罪恶,我是正义。我是不被这世间接纳的少数派的正义!蛰伏起来好了,少受些罪,也可以让妹妹不那么担心。她哭着求爸妈别折磨我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为了我最疼爱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要忍耐。妹妹才是我的家人,爸妈不是。早晚有一天,我要和妹妹一起,从这个家里解脱出去!妹妹病了,是爸妈让她生病,让她变得跟我不一样。没关系,我会治好她的。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男孩缓缓露出笑容。而门外,妹妹正担忧地偷看着他。
“陈珂。下班了不走?”拍了下正看卷宗的人,同事开口问。
“不急。”陈珂摇摇头,“丹妮还有画像没有完成,我等她。”
“不该问,这晚饭还没吃呢,先饱了。”调侃了两句,同事背着包便离开。笑了笑,陈珂继续安静地看卷宗。近半年来,他们刑警队接到了辖区派出所,上报来的不少可疑自杀事件。算算下来,已经有了十起。死者都是心理疾病患者,且都选择在荒郊野岭自我了断。看着卷宗里的现场照片,那定格在死者脸上的笑容,让陈珂觉得很不是滋味。
女朋友是研究心理的,耳濡目染她自然也是懂得一些。看着那好似解脱般的笑容,她觉得这些人很可怜。活着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患上了心理疾病。被这些痛苦折磨、纠缠,甚至影响到了正常的生活。周边的人,或许并不把他们的痛苦当一回事。
如果开口去倾诉,还有可能被当成无病呻吟。活着的时候,被排斥、鄙夷、嘲笑、无人能聆听他们的痛苦。一天天过去,只剩下死这一条路,来寻求解脱和安慰。能有勇气,用刀子解脱自己,却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陈珂想,对这些人来说,或许这个世界中的许多东西,比地狱更可怕吧。
长叹一声,陈珂合上卷宗。想着那些家属来报失踪,想着找到尸体后,他们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总觉得有些荒唐。活着的时候,没给够足够的关心和陪伴,人死了哭得快晕过去。丹妮说过,原生家庭是很多心理疾病患者,产生问题的根源。来自于原生家庭的伤害,比什么都重。对死者来说,或许他们是甩掉了一种枷锁吧。
太脆弱了,经不起挫折才会选择轻生。
随随便便一死了之,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怎么办?实在是太任性,太不负责任了。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么?说到底都是太脆弱了。
这是一位家属认尸时说的话,虽然过去小半个月了,陈珂对这话还是记忆犹新。当时碍于身份,她不好开口说自己的想法。送走了人,回自己位置上,她郁闷了好久。
谁规定人就一定要坚强乐观?谁又规定了人不可以有惶恐脆弱?不去理解和倾听这些人的痛苦,反而摆出这种蔑视的态度,指责他们不负责任,指责他们怯弱无法面对困难,嘲讽他们是没出息的逃避者。身为家人,怎么可以是这个样子?难怪这些人,宁愿一死了之,也不愿意再活下去。这么窒息的生活,怎么可能坚持过得下去。
从办公室那边出来,老远便看到陈珂在发呆。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发愣的人这才回过神看向自己。见她懵懵的,郑丹妮忍不住笑着开口:“我记得,我没有给你做催眠吧?”
“怎么你的样子,那么像刚被催眠了似的。”
“在想什么啊?这么专心,我都到你旁边了你都没发现。”
“这不是等你么。闲着也是闲着,就把这几个月的这些自杀案卷宗,又拿出来看一看咯。”站起身收拾东西,陈珂开口问,“你忙完了?”
“嗯。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你做的画像肯定不会有问题啦。”
“可是有时候,我提的建议没有人听啊。”耸耸肩郑丹妮拿过卷宗,“就比如这几起自杀事件,我就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可是上面的人,说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没可疑。”
“谁说没人听?”背上包,陈珂笑着牵她手,“我不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所以在私下看这些卷宗,找找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丹妮,我永远支持你。”
“知道你最好啦。”
“送你回家?”
“不,去你那吧。哥哥出差回来的日子改明天了。我明天再回家。”
微微点头,接过她手里的公文包,陈珂和她一起离开警局。还以为她哥哥今天回来呢,原来改日子了啊。太好了,刚好明天值班可以躲开要见她哥哥。
暗暗松了口气,陈珂心里庆幸不已。郑丹妮的家人她都见过,相处下来也都还算愉快。唯独她那个看起来斯文儒雅,说话温柔的哥哥,让她有些不舒服。不为别的,就是一次去她家吃饭时,无意间看到的东西,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或许有些不对劲。
那是席间聊天的时候,谈到他们两兄妹小时候的事。无意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却意外在他目光中读到怨恨的情绪。事后觉得奇怪,跟郑丹妮提了一句。而她的反应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似的,显得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也是那时她才知晓,原来他们两兄妹是在非常苛刻地教导下长大的。
她说,哥哥那时候过得很辛苦。心里有怨气,也不奇怪。这么一看,她哥哥听到小时候的事,流露出那种情绪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如果他没有私下警告她的话,她自然也就认同了郑丹妮了的说法。
“跟我妹妹谈恋爱就好好谈,不要多管闲事。”
“我们家的事,你这个外人管不了,也不该管。”
“陈珂,请你一门心思放我妹妹身上。我们家的事,不是你那套乐天派论调能理解的。”
“处在所谓幸福之中的人,怎么能理解别人的痛苦。”
“呵。你这种人只适合待在安乐窝里。”
只不过是觉得丹妮很在乎这个哥哥,想着要不劝劝看,让他们家庭关系不那么尴尬。她知道,郑丹妮一直希望哥哥能和父母和解。谁曾想,他会冷冰冰地开口说这些话。那还是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那种让人惧怕的冰冷。和平时在郑丹妮面前,以及在过去相处之中,表现得全然不同。而那天,他的助手进来给他送东西,只是因为答话的时候慢了一点,他突然大发雷霆发了好一阵火。那架势,像是那个助手犯了天大的错。过了一阵,他又恢复了平静,跟助手道歉说是心情不太好,接着又冷冰冰地请他们离开。
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面目吧。没由来的,陈珂在心里这么想。等同于不欢而散,从那以后她就不太乐意见到郑丹妮的哥哥。能躲就躲,躲不过才硬头皮去见。本以为今晚上又得坐立难安一阵,能躲掉真是太好了。
“珂珂。你今天怎么老走神?”洗完澡出来,郑丹妮又看到陈珂在房间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在想明天值班的事。”翻身坐起,陈珂看着她,“你头发好像弄湿了点。过来,我给你吹干。”
点头凑近,郑丹妮乖巧地坐在那等她靠近。指尖轻轻拨弄着沾湿的头发,陈珂耐心地将它们吹干。目光从发尾缓缓上移,刚出浴的人,从脸颊到脖颈,都有些微微泛红。视线对上,看她仰着头望着自己,一时间陈珂觉得她好似一只猫。嘴角上扬,伸手玩笑似地挠了下她的下巴。不作声,只眼神更柔软了一些,郑丹妮笑着看她。
是因为夏天热,所以才会觉得心里有些燥热吧?默默咽了咽唾沫,陈珂收回视线专心做事。一小会后,她将吹风机收好放进柜子。将窗户半开,一点凉风吹到她身上。在这站了十来秒后,她才重新回到郑丹妮身边。只是刚靠近,她就凑了过来抱住她。
“耳朵红了哦。珂珂。”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垂,嗯,和她想的一样有些滚烫。
“夏天嘛,热。一热就有些闷。”
“哦~那之前怎么不这样?”
“之前……”卡壳在这,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个理由继续应对下去。抿抿唇,陈珂打开电视,强行做出一副无视掉这个话题的样子。虽说不能用审犯人那一套,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但郑丹妮一向喜欢通过她表情的微妙变化,去窥探那些她没能说出口的小心思。明明知道瞒不住自己,但陈珂总是这样有些小别扭。既然她觉得别扭说不出口,那就自己来读好了。没关系,这是她的专长不是么?不过比起当下的别扭,她倒是更有些在意,陈珂今天反常的状态。靠在她肩上,细想一会后,郑丹妮开口:“是因为,原本今天要跟我回家吃饭,才一直闷闷不乐的么?”
“不全是。”犹豫一会后,陈珂轻声开口,“看卷宗的时候,脑子里乱乱的,想了很多有的没的。”从交往那一天起,她们就约定了要跟对方坦诚相待。虽然会顾虑她的感受,有时候有些事并不会都说出来。但她已经这么问出口,再想着转移话题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今天一天心不在焉也是因为这些?”
“嗯。”陈珂点头,“抱歉,丹妮。那是你的家人,但是我……”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轻轻摇头,郑丹妮开口,“我说过,我不喜欢看你勉强自己。如果你觉得跟他们相处不到一块,那就不相处呗。不是什么大事的。”
“至于卷宗的事……你在想些什么?”
“就觉得那些死者很可怜。”提到这个,陈珂的情绪低落了些,“活得辛苦,死了依旧不被理解。看到这种事,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不能再多些理解和包容呢?如果,能有人设身处地站在他们的角度想一想,愿意听他们说话。或许,他们不会这么悲惨地离开吧。”
看她真心为了那些逝者难过,郑丹妮有些动容。陈珂是个善良的人,她有一颗悲悯之心。比起自己来说,她更容易对弱小产生怜悯。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容易心肠软。有时候,郑丹妮觉得她们两个是在互补。她的强硬和她的柔软,正好互相补充。
同样是去面对那些死者,她不会像她这样,有这么多的同情心。会怜悯,但不会长时间陷在这种怜悯里面。这大概,是她们二人性格中最不同的地方。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相爱。因为,她喜欢她这份与生俱来的善良。
陈珂就像一个小太阳,每当看到有人陷在阴霾之中时,就会努力地发光发热去照亮和温暖那些人。研究心理,看惯了人性的恶。再看到如此善良温暖的她,怎么会不觉得动容?
“珂珂。有时候,人们总是希望自己是先被包容的那个。”
“而且,人和人是不同的。绝大部分人,是无法理解别人的处境和想法的。他们不愿意花时间在这上面。更多时候,他们喜欢拿自己心里那套标准去对着所有人。我的珂珂很善良,所以才不会跟他们一样。但这是世间的常态,珂珂,我们有时候不能太纠结这个。”
“你看。我们能无条件地信任、包容对方,无论什么时候都坚定地支持对方。可是,很多人都做不到这些。因为人跟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啊。”
“也是。”深呼吸几下,陈珂稍微平复了心情。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郑丹妮用指尖轻戳她的嘴角:“笑一笑。你不开心,我会心疼的。”顺着她的动作,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揉揉眼前人的脑袋,但刚摸了两下,郑丹妮就凑过来亲吻她。舌尖刚微微触碰,紊乱炙热的鼻息便纠缠在一起。那份燥热又不觉升起,微睁眼看向那扇半开的窗,帘子正随风微微鼓动。风越起,帘子便鼓动得越快,越像她愈发燥动的心脏。
“这也要分神么?”语气里听上去有那么一丝丝委屈。
“丹妮……”
“我读到了哦。”摸着她脸,郑丹妮凝视着她,“我读到你的心,在说想要这个。”
“或许,还有别的……”
“你不是说过,不会用那种方式窥探我么?”
“可我忍不住想看看,是什么让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
“我明明是因为你才……”糟了。看到她偷笑的表情,陈珂立马回过神来,自己是在被她诓话。见她开始躲避自己的目光,小恶魔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恶作剧的机会。
“在我面前,没有人能隐藏自己的内心哦。”食指指腹摩挲了几下她微启的唇,俯下身,小恶魔贴在她的耳畔低语,“你今天分心好多次了,所以罚你证明给我看,你的心思全都在我身上。”
“溢于言表,举手投足都能证明的话,就不用我来窥探啦。你说对吗?珂珂。”被小恶魔召唤的人,抬手缓缓将她肩上的吊带往下拉,和她拥吻着慢慢夺回主动权。在开始做这证明题之前,陈珂的最后一次分心,是为了关掉灯。
欲盖弥彰只会引来更多注目和窥探,郑丹妮用半夜的时间教导陈珂这个道理。但可惜她只记得甜头,却没长记性。用创可贴试图掩盖脖子上,小恶魔特意留下的暧昧痕迹。于是,这没长记性的家伙,便有了这一上午被同事纷纷调笑的尴尬。虽然有点可怜,但小恶魔看得乐在其中,并不太想去解救她。
下班时间到,郑丹妮先行一步回家。陈珂独自坐在椅子上,再一次翻开那些自杀案的卷宗。正如郑丹妮所说觉得过于巧合,十个自杀案死者,全是心理疾病患者。死法各有不同,现场留有死者亲笔的遗书。并且,现场及尸检报告,都表示没有他杀痕迹。想来想去,陈珂始终都觉得郑丹妮是对的。这世上哪有这么恰巧的事情啊。怎么会死的刚好都是同一类人?
有什么是能把他们都联系起来的呢?除了心理病,似乎目前也没有别的什么。如果这些人的死有可疑,那什么样的人能同时接触到这些死者呢?心理医生么?不对。之前怀疑过,当时做过系统地调查,这些人没有在同一家医院,或者心理诊所就诊的记录。其中还有那么两位,自患病以后,因为一些原因甚至从未去过医院接受治疗。这个思路,似乎也行不通。
叮咚。手机提示音响,打开来看是郑丹妮已经到家的消息。正单手敲着字回,有同事过来叫她,说是辖区内又上报了一起可疑自杀案件。听到这话,陈珂立刻起身,跟一块值班的同事去见来上报的同僚和死者家属。这是第十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自杀死者。她是昨夜十一点,在自己房间被发现的。半年,都出现第十一个了。这事要再说没有蹊跷,真就说不过去了吧?
犹豫片刻,陈珂没有把这事立刻告诉郑丹妮。毕竟,她哥哥今天回家,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吧。况且这一时半会,也没那么急要找她来。收起手机,陈珂推门进接待室。
“所以,你是因为见朋友才推迟一天回来啊。”坐在椅子上,郑丹妮看哥哥放行李箱。
“嗯。有个朋友说约我谈点事。”把挑选的礼物递到妹妹跟前,男人有些无奈地开口,“可惜,被放鸽子了。”
“怎么这样啊。”
“我在约好的地方,等很久都没见到人。打电话过去,那家伙在那边说临时有事,就不过来了。跟那家伙电话里谈了一会,之后就打道回酒店休息了。”
“哥一向都这么好脾气。是我的话,会很生气的。”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守承诺的人,总会因为这个付出代价的。没必要为了这个置气。”摸了摸妹妹的头,男人示意她拆礼物看喜不喜欢。
“不急,回房间看。你买的礼物,我怎么会不喜欢。”
“就你嘴甜。”笑着点头,男人看着她问,“跟陈珂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珂珂她对我一直很好。”
“那就行。你先回自己房间吧。哥哥要换衣服休息了。”
嗯了一声,郑丹妮拿着礼物离开。男人脸上温和的笑容,在妹妹离开之后,便慢慢消失。注视着穿衣镜,他慢条斯理地解扣子换衣服。
关灯后躺在床上,他在梦的世界里,又见到了那个半途选择放弃自杀的女孩。真是不守承诺啊,连遗书都写好了,又怎么能随便反悔呢?在梦境的世界里,他再一次让她“自杀”。
是啊。他们都是这样,一群不守承诺的家伙。恍惚间,男人似乎又听到恶魔的低语。明明是他们求死,是他们坚定地写下了遗书,可是最后真要赴死亡之约的时候,又全都反悔。人还真是反复无常啊。
哭着说活不下去的是他们,预备动手,又死命想要多活一刻的还是他们。人真是愚蠢可笑,又矛盾复杂的生物啊。
“不守承诺就得付出代价。”
“他们得受够心中恐惧之物的折磨,才能够解脱。”
没错。半路反悔就是在戏弄你,帮他们重温一点美妙的回忆,没什么不对的。他们就是忘了疼,才会想着继续留在世上受苦。帮他们想起来,有助于他们认清现实。这半年多来,你帮了十一个人脱离苦海,做得相当好。你看,我说过你会比妹妹做得更好吧?
你的妹妹,如今能力已经追不上你了。
“那还不是因为爸妈毁了她。”
你不阻止,她跟那个虚伪的陈珂在一起么?那种老好人的姿态,看着真恶心。你不怕,她把妹妹带得越来越偏么?
“住口。妹妹的眼光不会出错。她喜欢,自然就是好的。”
“虽然她被爸妈毁掉了。可如今,她看上去过得很开心。既然她不觉得痛苦,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那继续这样,让她喜欢的陈珂陪着她,有什么不好的。”
可这次你不怕到时候,那些蠢货发现什么?
“无论怎么查,都是自杀。”似是对他的自信很是满意,恶魔笑着点头后退回阴暗里。
“我说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消息,原来是有案子啊。”听着陈珂的电话,郑丹妮慢慢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不是很紧急的事,所以就想着先不跟你说。”
“不用我过来?”
“不用。这么晚了,你快点休息。”边泡速溶咖啡,陈珂边催她早点睡觉。
“好吧。那明天见咯。”看了一眼屏幕,郑丹妮开口。
“嗯,晚安。”
挂了电话,陈珂的视线从手机缓缓挪到电脑屏幕上。尸检报告,她已经看了好几遍。眉头紧锁,她觉得有些头疼不已。死者家属,坚决地认为这起自杀案有问题。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的孩子一直在坚持接受治疗,只是最近才又病症重了些。他们不觉得,她会这么快就选择结束自己。因为,就在几天前,她还在为暑假学校要组织夏令营感到兴奋。只不过短短几天,她怎么会突然就想不开轻生?
因着这半年里发生类似的自杀案子,实在是多得太蹊跷。上报过后,队里便让她和郑丹妮,以及今天同样值班的两个同事,负责调查这起案子。如果真有问题,那队里会考虑重查之前那些类似的自杀案。
接了任务,就得查清楚。但一如之前的十起案子一样,法医给的鉴定结果,依旧是没有他杀痕迹。不过幸好,这次自杀现场不是在荒郊野外。比起之前,那十起什么都没有的案子,这回这个勉强还能查查。一张一张翻看传过来的现场照片,感觉就这些东西而言,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视线停在其中一张上,默了片刻,她将那照片单独抽出来看。照片记录下的,是房间里一个特别的位置——书桌。从图上看,这桌子收拾得非常整洁,靠墙那边还放着一个插着花的小花瓶。
不知道这么想合不合适,陈珂觉得这张书桌和整个房间的其它摆设相比,有些格格不入。要不去现场实地看看好了?看了眼时间,也才刚过十二点没多久。
“嗯……真的想自杀的人,怎么还会接受这种有生气的东西呢?”
“哎?”愣了一下,陈珂惊讶地转头去看身后的人。将手里提着的便利店袋子放到桌上,拉过一把椅子,郑丹妮坐在她旁边看起了那叠照片。
“宵夜。”抽空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人,郑丹妮笑着开口,“再不吃就凉了。”
“都说了没那么急,明天再过来也行啊。”
“对啊。现在不就是?”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的确是明天没有错。算算从她家到这里,再加上买东西的时间,大概她是还在通话的时候,就已经准备过来了。
“下次别这样了。”
“那你下次还瞒不瞒我?”挑了几张照片出来放到一边,郑丹妮看向她,“你该直接跟我说,又出了这种案子的。”
“我是觉得你哥他出差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
“哥哥重要,难道你就不重要了?”
“自私一点,珂珂。我喜欢被你需要的感觉。”
“好啦,快点吃东西。吃完,我们还要去现场看看。”
“现在……是不是有些晚了?”
“我站你背后,已经看到你拿车钥匙了。你想去,我们就一起去。有些东西,得亲临现场才能感受得到。光是照片,还远远不够。”顺手拿过桌上早已凉透的速溶咖啡,正要喝一口提提神,陈珂抬手按住她,重新去泡了杯新的回来。
拿着登记材料细看,郑丹妮快速筛选出有用的信息点默记下来。当咖啡见底时,她们也该出发了。来到案发现场,郑丹妮皱着眉打量女孩的房间。死者正值青春年少,但居住的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有些陈旧古板。明明如今是七月,待久了,还有些阴冷的感觉。即使灯全开,房间依旧有些昏暗。来了这,陈珂更觉得那书桌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预备在夏天自杀的人,会在前一天买一本《枫叶图鉴》回来看吗?”拿着从书里翻出的小票,郑丹妮看向陈珂,“也不像是要送人,里面有好几页,都做过标记了。”
“这桌子,大概是这房间里唯一有生气的地方。”看了眼瓶中花,陈珂皱着眉开口,“是真花,还算养得可以。”
“或许她也和这花一样,休养得其实还行。这有她试图,从这昏暗之地逃离出去的痕迹。”
“案发前一日刚买书的话,至少这个行为看得出,她应该还没到那一步。”
“可她死了。自杀。”看着那张床,郑丹妮拿出现场照片对比。尸体被发现时是仰躺状,和以往的那些不一样的是,这位死者脸上没有笑容。她表现得,更像是麻木之后只想解脱。如果说,真是自杀的话,那就只能是在这短短一天里,她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和刺激。但她死时正处双休日,又不用去学校,她也没有朋友。她父母的口供说,她只在母亲陪同下去了趟书店,就再也没出门过。非要受什么刺激,也只能是在家里了。
没当面见过那对夫妻,有些事可不太好说啊。虽然他们不是目前唯一提出有疑虑的死者家属,但这却是目前唯一有线索,以及有矛盾点可细究的案子。如果说……是他们做了什么,刺激到了她。之后,发现孩子死了,本能反应选择报警。但他们并不觉得,孩子的死跟自己有关系。他们只觉得,是其它因素导致了这个悲剧。兴许明白,但揣着明白装糊涂,想给他们自己找点安慰剂也不是没可能。
这女孩的患病原因写得清清楚楚,是家庭教育方式不当,导致内心受挫患上中度抑郁。想着想着,郑丹妮想到了他们兄妹俩小时候。那些苛刻地教导,曾经也差点让他们两个崩溃。虽然,他们后来习惯了那些约束。但多少心里都对父母有了抵触的情绪。哥哥是只在双休日才会回家一趟,大学一毕业,他早早地就搬出去了。至于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住陈珂那。偶尔被叫回家,也一定要陈珂陪着才回去。虽然坐一张桌子上吃饭,但一家人的心并不亲近。父母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早看明白他们的心思。谈过好几次,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一句,这是为你们好。
面露鄙夷,看着手里的照片,郑丹妮想,大人不都是这样么?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却经常做一些让他们承受不住的事。把孩子当附属品,逼迫他们按自己的心意成长。达到了,全是他们的功劳。达不到,他们能找无数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达不到。当然了,无外乎就是孩子不够努力、不够能忍受挫折、抗压力弱这一类的。他们很少会去找自己的错漏。看上去是负责,其实他们是最不负责。
“怎么了丹妮?”
“没事。我在考虑一些东西。”收起那些异样的情绪,郑丹妮不想让自己这有点阴暗的想法,被陈珂知晓。
收起心思,郑丹妮再次认真思考起来。如果,这女孩的死真是自杀,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一种了。但问题在于,为什么会这么巧合,死的都是心理疾病患者?她如果真要自杀,那么摆在架子上的,那尚未按医嘱服用完的安眠药,不是更好地选择么?这种死法,可不是最优解啊。
“珂珂,有些不对劲。”
“安眠药在这,剩的剂量也完全够她做这种事,可偏偏她选了割腕这种方式。丹妮,你是想说这个吧?”
“嗯。这有点不对。而且她父母说过,她很怕疼。有安眠药可选,为什么要用这方式?这不符合逻辑。”
“况且种种迹象表明,她的情况在好转,还不至于到这步。如果她真有意愿做这种事,这桌子就不会是这样,也不该是这种死法。”
“确实。这很矛盾。”皱着眉,陈珂开口。
“我暂时还没头绪,得先排除一些可能。”微微摇头,郑丹妮看向她,“天亮以后,先找死者父母再来一趟,我问点东西。”
“好。那……我送你回家?”
“回警队,我陪你值班。”说完,她便离开现场。预备劝说的言语被堵了回去,笑着轻轻摇头,陈珂跟在她身后离开。也是,她都来了,又怎么会轻易离开。牵着手一起下楼回车上,车开到警队门口的时候,郑丹妮已经歪头靠在副驾驶座上睡着。就这么睡可不行啊。叹了口气,陈珂叫醒她,本想牵她回休息室睡。但转念一想,她选择带她回办公区,再推了把椅子过来放自己位置旁边。
“嗯。珂珂学乖了。”靠坐在椅子上,郑丹妮笑着开口。
“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听起来……怪怪的。”
“你比我大,可是有些时候你比我幼稚。”
“所以,当你懂我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夸你。”轻握着她的手,郑丹妮认真地说,“珂珂。我们要并肩,而不是谁追着谁走。”
“嗯。以后我不会瞒你什么了。下次,我会直接告诉你。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
“这才对嘛。”
“快睡。”
坦诚、信任、互相包容与陪伴、并肩同行、沟通,这是郑丹妮用来维系她们两个感情的六大法宝。陈珂的性格,总是会优先为别人考虑一些事情。但是这样的话,就会导致分歧的产生。她对自己的爱,肯定是不用怀疑的。但如果因为爱,而忽视了“被需要”这一点的话,并不是一件好事。能坦然大方地说爱,为什么不能将“我需要你”也那样说出口?“我需要你”这四个字从来不是负担,它恰好是一种肯定。
天亮。
那对夫妻来了警队,接受郑丹妮进一步地试探和问话。不过,问的过程中发生了点冲突。因为他们意识到,郑丹妮的问题,暗示着他们逼死女儿这种可能性。换句话说,他们觉得她在拿自己当嫌疑犯问话。失去女儿本来就够悲痛,结果还被质问那样的话,一时火起男人险些动手打她。
“问题固然尖锐,但这也是一种可能。她只是按惯例在排除干扰项,并没有特别针对你们的意思。”冷着脸按住男人,陈珂开口,“病历写的东西,你们做父母的难道忘了么?”
“根据目前这些线索,提出一些假设,再去想方法验证。破案就是这么破。所以,还请你们二位冷静一些。”
“我看就是你们查不出,才想推诿。”
“会推诿就不会去查了。”说完,陈珂跟郑丹妮对视一眼。见她轻轻摇头,她便先带死者家属出去。只不过,那对夫妻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表露对郑丹妮的强烈不满。再三劝说下,他们才肯离去。人是送走了,但听到那些话的同事们,难免不会议论。虽然大家共事,相处也还算愉快。但他们对郑丹妮,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过于不近人情,是他们给她的标签。
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冲突。虽然最后案子都顺利破解了,他们对她的能力也推崇不已。但是,她这过于不近人情的尖锐,还是有些让同事们觉得不适。
相比起她,大家觉得另一位犯罪心理学顾问,相处起来实在是好太多了。有时候,私下里他们会将郑丹妮和她哥哥做比较。无一例外,大家都更喜欢她哥哥一点。相比起她的冷漠尖锐,她哥哥那种温和圆滑的做事方式,更能得到认可。
“不是不近人情,她只是有她的做事方式。”丢下这句,也不管他们怎么想,陈珂转身回问讯室。
对外面的咒骂和议论声并不在意,看着问话记录表,郑丹妮已经排除了她设想的那种可能。既然问题不出在死者家属身上,那这个刺激源到底又是什么?如果将这案子的巧合处,看作必然而非偶然。那就意味着,这十一人之间,有他们没有发现的联系。这样一来,同样说明了之前的十起也有问题。如果说,他们的死,其实并非“自杀”呢?转着笔,郑丹妮的表情愈发严肃起来。
“送走了?”看陈珂回来,她随口问。
“嗯。”点点头,陈珂在她旁边坐下。
“他们说什么我不在意,倒是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只是你的思考方式,和做事习惯而已。他们不理解算了。就像你说的,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别人的。总之,我明白你。”
“不会觉得有时候过于阴暗了么?”
“可我们的工作,不就是面对这种东西么?”耸耸肩,陈珂笑着开口,“能想到所有的可能,才不会有错漏啊。我并不觉得这样不好。”
“嗯。至少已经排除一种可能性了。”将笔放好,郑丹妮看着她问,“通话记录,上网记录这些查完了么?”
“一会才送过来。”
“一群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能够做出如此巧合的举动。这巧合,一定就是有问题的。我想,一定有什么契机,将他们都串联起来。能跨越空间、阶层、人际关系圈的,只有网络世界了。”
“说不定,从上网记录里能找到些什么。就目前来说,我暂时还无法进行更多分析。线索还是不太够,还是太少。”
“那就再等等。反正快出结果了。”
“那你等这些结果吧,我去上面问问哥哥。看他有没有什么建议。”拿着问话记录和卷宗,郑丹妮先一步离开。
坐电梯上楼,来到哥哥的办公室外。问过其他同事,他们说他一早就来了。不过,他十分钟前出来交代,说有重要的事要处理,让他们最好别进去打扰他。重要的事么?皱了皱眉,郑丹妮觉得有些困惑。没想那么多,她敲了两下门,便直接推门。刚进去,她就看到哥哥在打电话。
“哥!你忙完了吗?我找你有事。”
见她来,男人愣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挂断了电话。看他有些诧异,又似是在强装镇定的样子。想了一下,郑丹妮忍不住笑出声。
“好啊。说是有重要的事,叫同事们都别来打扰你。”
“我这个妹妹,给你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打不通。”
“原来躲着在跟什么人说悄悄话。”把东西放到桌子上,郑丹妮坐下来看着哥哥,“恋爱了?”
“才不是。”收好手机,男人默了片刻才开口,“有案子想不通才上来问我?”
“嗯。哥哥比我厉害,可能看透得更多一些。”收起玩笑的心态,郑丹妮开口讲起了他出差期间,辖区内发生的这些自杀案。男人不动声色地翻看着卷宗,听妹妹讲那些自己帮助解脱的人,倒真是种奇妙的体验。有趣,事情变得更有趣起来了。才刚入行没两年的妹妹,自然在能力上还有欠缺。但她能发觉案子中的端倪,对自己来说,总归不是个好事。
难怪这女孩,连赴约都不来。原来是真的存了心思,不想解脱了啊。倒是不该因为愤怒,通话催眠的时候,没问清细节再动手。
还真是运气不好,倒是没想过这案子,会凑巧落陈珂头上。按妹妹的个性,那肯定是要一查到底的了。用卷宗遮挡面容,他在想刚刚意外中断的催眠。还好,他今天早早出门,便将这位赴约者带去他自己选择的了结之地。
这位临时发出请求的赴约者,倒是给他添了点麻烦。没办法当场帮他了结,因为做完那一切,他就赶不及来警队汇报事宜。
考虑片刻过后,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给那人做了催眠,使那人无法随意走动。不光如此,他还反锁了门,让那人即使恢复意识,也无法因半路想要放弃而离开。手机卡,也被他换成了太空卡插进去。并且,他还将那人的手机设置了呼叫限制。只能接入,不能呼出。意味着,无法与外界求救。
没关系。中断了就中断了吧。反正也逃不掉,无所谓。就当是他运气不好,多痛苦地活在这世上几个小时罢了。反正下午,他就可以离开,到时候再帮那人解脱好了。
“先告诉哥哥,你是怎么想的呢?”放下卷宗,他温和地看着郑丹妮,“听听你的想法再说。”
“别的自杀案,除了死者都是心理疾病患者外,没有任何线索。因为这个群体的特殊性,之前他们仔细查过,也查不到什么问题。只有最新的这起,有一点点问题。”
“这女孩的一些表现,不像是到了最后的地步。”
“她父母那天一早便睡下了。如果不是半夜下雨,她母亲去阳台收衣服,顺便来房间看看她。他们根本不会这么快发现她死了。”
“既然如此,门一反锁,吃药。不是一样也能达到目的?为什么要选一种自己害怕的方式?明明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不是吗?最重要的是,哥,她根本没锁门。”
“真到了那境地,怎么会给别人,有可能对自己施救的机会?”
沉默地听妹妹提出疑点,男人有那么一点后悔,催眠那女孩割腕自杀了。只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提出了请求却又来都不来的人。愤怒的心情影响了判断,只想着让她在恐惧中死去,倒是忽略了这些事。
不过,幸好是用太空卡和她通话的。按照他的要求,这些请求解脱者,也必须用太空卡跟他联络。虽然没能现场回收她那的太空卡,会留下通话记录。但由于双方都使用的太空卡,这就根本无法调取通话录音。这对自己倒是没什么影响。但是,那通话记录的存在,势必会在之后让妹妹起疑心。想来,她大概是已经觉得这不是单纯的自杀案了。
“我怀疑,她的死不是自杀。”
“准确来说,我觉得这有可能是被迫进行自杀。”果然啊,妹妹起疑心了。在心里默默叹气,考虑片刻后,他选择顺着妹妹说下去:“不是没这个可能。”
“既然有矛盾,那肯定就有不对。你提出的想法有一定道理。”
“不过,还需要更多证据。”
“如果假设成立,那这个逼死她的人,一定有让他人强制进行非自愿自杀的能力。”摸着卷宗的封皮,郑丹妮缓缓开口,“不然的话,父母明明在家里,为什么不求救?”
“催眠。”男人看着她,直接告诉她答案,“心理疾病患者,比常人更容易被催眠。”
“我有想到这个。可是这案子的死者,是在家中自杀的。这如何进行催眠呢?”
“通话记录出了么?”男人继续提示她。
“估计快了吧。”郑丹妮答着,“你意思是,有人通过电话沟通的方式,隔空催眠她自杀?”
“哥,这有些困难吧。”
“普通的催眠师办不到,这难度很高。但是,能力出众,又有多次催眠经验的催眠者,是可以办到的。”
“哥哥能行么?”郑丹妮好奇地问,“我大学的时候有尝试过,但是失败了。”
“办不到。”微微一笑,男人看着她,“或许你可以办到的,只是你没那么多经验。”
“你都办不到,我怎么能行啊。”
“你是哥哥眼里的天才。”见妹妹摇头,他皱着眉开口,“小的时候,你就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只不过……”顿了一下,男人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重新开口:“只不过,你才刚入行,要积累的经验还有很多。我相信,你以后可以做到的。”
“你要相信,没有人可以赢过你。”
“回去看看记录送到了没,如果有问题,那你的推测就是对的。那之后,就顺着一直查下去吧。”
“嗯!有哥哥在真好。一下就帮我理出来些头绪。”
“哥哥会永远帮你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犹豫片刻后男人开口问,“丹妮……你想让哥哥帮你吗?”
“当然啊。”郑丹妮笑着点头,“有哥哥在身边,我能少烦恼好多事情。”
“你有很多烦恼吗?”
“还好。人总是要有点烦心事的嘛。”站起身,郑丹妮笑着跟哥哥道别。看着她离开,拳微握紧,男人冷冷地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在一个网站里,他选择永久删除掉他发布的帖子。既然决定了做完今天这一个,就不再做这种事。那这个用于寻找猎物的帖子,也就没必要再继续留着了。
比起帮这些人解脱,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原以为妹妹过得很开心,没有什么烦恼。可听起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好好一个天才,被爸妈那自私狭隘的行为毁了。明明,她可以比我能力更高更强,却因为压制了天性而变得逊色不少。都是爸妈的错,都是他们毁了我们两个!
拉开抽屉,他看着自己那份反社会人格评估,想着妹妹曾经帮人解脱的事。考虑良久后,他决定帮妹妹唤醒被压制的天性。如果和自己一样,能够随心所欲的生活,那么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她的能力,也会在自己的帮助下,得到最大程度的开发。说不定,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帮更多的人解脱。
只要不让她想起那件事,其余的都无所谓。
嗯。就拿陈珂开刀好了。没了这虚伪的善人,妹妹可以更看清人性的本质。这样一来,她会进步得很快很快。做哥哥的,有义务帮妹妹从烦恼里解脱出来不是么?
“未知归宿地号码?”皱眉看陈珂用笔圈出来的那行字,郑丹妮觉得自己的想法,终于有了一点被验证的感觉。只是可惜,无法获取通话记录。并且,网络浏览记录也什么都没发现。死者在生前,清空了自己手机里的浏览记录。复原以后,他们只发现她频繁访问过一个网站。不过可惜的是,死者的账户是已注销状态。这个网站上,只要注销了账号,或者选择永久删除一些东西,那么所有的数据记录都会被清零。这条路,算是彻底行不通了。
在小会议室里,面对着白板,陈珂和那两位同事坐在边上,安静看郑丹妮在上面写写画画。十来分钟后,在那一堆字里,她圈出了几个关键词。看到“他杀”这个词被圈出,同事没忍住笑了一声。
“如果你有想法可以提。”表情冷了几分,陈珂看向他。
“只是觉得在浪费时间罢了。”同事摇摇头,“心理画像,只不过是辅助破案的工具。百分百依赖这个,不太好吧?万一……某些人想错了方向,因为她的异想天开,耽误了我们做事,不是很麻烦么?”
“没错,这的确只不过是一种辅助破案的调查线索方式。可问题是,我们也并不是完全依赖这个。”听出他话里有话,陈珂直接开口回击,“这是在找不到其它线索的情况下,我们才用这种方式不是么?”
“珂珂。别跟前辈吵。”没回头,郑丹妮只慢慢继续写东西,“前辈们有他们的想法,如果觉得我的设想有问题,他们可以自己去继续找线索。都是为了查案,我理解。”
“我们只是觉得,这案子就是起自杀案,它没有那么复杂。”
“你们也看到了,死者死前浏览过,这个心理疾病患者交流的网站。之前的十位死者,虽然也都访问过这个网站。但账号,都是已注销状态。想来,大概是在这网站上,看到些比他们还严重的病人。他们觉得自己以后也会变成那样,觉得没什么活头了,就选择自杀。这不是很合理么?”
“前十位,按这个逻辑不是不可以。”笔顿了下,郑丹妮轻声开口,“但这个女孩,她并不想死。”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能真的完全了解她的想法。虽然你搞这套心理画像很厉害,可是你真的不会画错么?人心隔肚皮,你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弄明白一个人在想什么。活人尚且不一定,何况是死者。”
“她能懂。”站起身,陈珂将会议室的门打开,“如果有分歧的话,就各自调查好了。”没说话,两个同事对视一眼,拿上他们的东西直接离开。默默关上门,转过身,郑丹妮正注视着她。
“我相信你。”站到她身边,陈珂冲她点头,“你不是异想天开,你只是有他们不能理解的想法。”
“他们两个老油条,只不过是觉得麻烦,想草草结案。你不要理会他们这种人,我们查我们的。”
“珂珂。你这样他们可能会对你有意见的。”
“你说的啊,我要自私一点。”注视着她写的东西,陈珂轻声开口,“我有听你的建议在努力。”
“要真错了,不是很丢脸吗?”
“怕失败,还查什么案子啊,不查就不会失败了。”搂着她的肩膀,陈珂笑着说,“跟我讲讲,你有什么想法。”
倒是也没有很在意,那种不被理解的感觉。实际的证据,往往是比心理画像有说服力得多。郑丹妮早习惯这种被轻视的感觉。虽然凭借画像,她已经帮助警队破了不少起案子。但因为行事风格,和资历浅的缘故,她并不被同事们所接纳。如果,是哥哥提出这些假设,恐怕他们不会说这些奚落的话吧。无所谓,不理解算了。反正有陈珂一直坚定地信任和支持,对于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我提出的假设,是依据他杀这个想法来的。”
“先不考虑那些案子,只从这一起看的话,这个凶手有让人强制非自愿自杀的能力。催眠,是能做到这点的。这样来看的话,这个凶手应该有心理学背景。”
“结合通话记录,反映出来的问题。如果凶手是用催眠操控死者自杀,那凶手的催眠术是相当厉害。哥哥说,有一定资历以及高水平的催眠师,是能做到隔空催眠的。”
“从这点看,凶手不光有心理学背景,还应该正从事着相关的职业。并且,有一定成就。”
“如果将那十起也结合起来看,凶手是独居,是男性的可能性会偏高。”
“死者的死亡时间,基本都在晚上。如果要频繁在夜间外出,那么必然会引起同住者的注意。所以,凶手应该是独居。”
“催眠过程中发生干扰,那么他们会清醒过来,随时可能逃走。前十起里,有四位男性死者。如果凶手是女性,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一旦发生意外,她不一定能完全控制人。所以,从目前的情况来说,凶手为男性的可能偏高。”
“明白了。”抬手指着最后一个被圈起的关键词,陈珂缓缓开口,“这个外表温和,有亲和力。是因为这样的人,容易让别人放松警惕,能够更好博取别人的信赖。”
“没错。如果这个凶手,也登录过那个网站,他在上面找猎物。那么,他应该是先博取他们的信任,然后带他们去什么地方进行绑架,最后再让他们自杀。”
“能够轻易博取信任的人,一定给人的感觉是很温和的。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中,应该是比较受欢迎,风评不错的那一类。”
“披着绵羊皮的狼?”陈珂试着下了个结论,“外表还是像绵羊般柔软温和,但皮囊之下是血腥的狩猎者。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它咬死、撕碎。”
“没错。我觉得是这样。”放下笔,郑丹妮叹了口气,“可这还远远不够,这范围圈依旧没能缩得再精确一些。”
“我们在从零开始去验证这个假设,丹妮,不要那么心急。”
微微点头,接受她安慰的话语。接着,她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去浏览那个网站。看过这上面的帖子,陈珂对这些心理疾病患者有了更深的同情。虽然都是匿名发帖,但每个帖子里记录下的,都是一段痛苦的过往。真艰难啊,叹着气陈珂不知道说什么好。
作为一个在充满爱和关怀的环境中长大,无论读书还是恋爱、工作,一直都顺风顺水的人。在读警校,当警察之前,她很少能接触到这个世界阴暗的另一面。对于这种精神世界的了解,她也仅仅是从郑丹妮那听得多一些。
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多痛苦挣扎的人,陈珂觉得她好像是更能懂郑丹妮的想法。她是研究这方面的人,因此看惯了这些悲惨的事,见多了人心的丑恶。所以,她的思考方式,更倾向于直接从恶的角度考虑。看似角度尖锐,说话不近人情,但这只不过是她的本能思考模式。说她不近人情,但明明,她是最懂最接近人情的那个。
看了一下午,也没发现些什么新东西。到了下班时间,想着郑丹妮昨天没休息好,陈珂便不让她再继续看下去。不用再问,陈珂很自觉地带她回了自己的住处。吃过晚饭,收拾妥当后,她哄着郑丹妮停笔上床睡觉。
“干嘛今天抱这么紧?”靠在她怀里,郑丹妮轻声问。
“虽然你没说,但我觉得你不开心。”
“那看来……你又进步一些了。”
“不被人理解的感觉,很烦恼吧?”
“没那么多心思在这上面,其实倒也还好。”回抱着她,郑丹妮开口,“再说,不是还有你和哥哥在么?别人理解不了,你们总会懂我的。”
“丹妮。我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坚定地相信你。”
“知道啦~”再多的烦恼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喜欢的人和哥哥一直支持自己,这不就足够了吗?毕竟,他们是这世上自己最信赖的两个人啊。相比起那些死去的,不被理解的人们,她已经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了。虽然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兄长之间有点隔阂。但对她而言,这不是问题,她是自信能慢慢调解好这些事情的。
郑丹妮想,要再努力一点找线索查出真相,她不想让那么支持自己的两个人失望。同时,她也想还死者一个公道。别的人她不太确定,但是这个女孩,明明是点燃了希望,却又被残忍无情地摁灭。下定决心,无论多难她都要抓到这个凶手。不将他绳之以法,她誓不罢休!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将面临的是何等残忍的真相。当第十二个死者出现,当那个她最信任的人,哄骗她一起去查案,并企图在路上绑架她和陈珂时。那个内心深处还尚有柔软的她,被彻底粉碎。
脸上的血被陈珂清理干净,但心上的伤疤永远也抹不平。发疯似地苦熬几天几夜,她一定要找出哥哥变成这样的原因。那个记忆之中一直对自己百般疼爱,对她温柔无比的哥哥,怎么会是反社会人格?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在被击毙之前,他说的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他哄骗和绑架她们的目的,是怕早晚有一天,她查到他身上,所以要处理掉她们吗?
哥哥,原来你是要杀了我吗?
直到在办公室累倒晕厥过去,她也没能想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可真相便是如此,在哥哥的住所,他们搜出了证据。案子结了,她心里的困惑却无法了结。在家中哥哥的房间里静坐许久,回想着从小到大,那个一直疼爱自己的他,心里觉得痛苦,可一滴泪也没有。是爸妈,是他们长期的高压教导,让哥哥变成这样的。
回想着儿时的点点滴滴,对父母的怨恨之情骤起。离开房间,她第一次当着父母的面,发泄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不满。不再有高高在上的说教,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最终,郑丹妮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接到电话,陈珂立马穿上雨衣准备出去到处找人。刚出门,就看到不远处淋雨朝着她家走来的郑丹妮。泪水和雨水掺杂在一起,想来是不那么容易暴露痛苦。可那泛红的眼眶,终究是出卖了她。看着陈珂心痛万分的模样,郑丹妮想,或许她不该来这里。
跟她回家,沉默地听她的安排洗澡换衣服,接着是喝药预防感冒。脆弱的模样被她悉数看去,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待了许久,郑丹妮终于开口说话:“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微微摇头,陈珂只担忧地看着她。
“温暖。”郑丹妮轻声说,“无论看过多少的恶和阴暗,你的心永远都向着光和希望。你不会被这些东西影响,变成一个阴暗的人。你永远都是那个向着光,又成为光,去温暖别人的小太阳。”
“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可我……我又恰好相反,我不是你这样的人。”
“珂珂。我不要那个家了。”
没说话,陈珂将她搂得更紧一些。看着她连轴转了几天,知道劝是没有用的,便陪着她一直查。查来查去,也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心疼的同时,也涌现出无尽的悲凉。想了好久,她注视着郑丹妮认真地开口:“以后我保护你,我们好好在一起。你不想回去了,就不回去。”
“你说过,你喜欢被我需要的感觉。那时候我不太明白,现在我明白了。丹妮,在我这你不用勉强自己。”
“你需要我,我就这样陪着你。”
“你做的所有决定,我都和从前一样那么支持你。”
“以后,我照顾你一辈子,我会好好爱你的。”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郑丹妮在陈珂面前掉眼泪。从这以后,她变得更加冷漠,对寻找真相也有超乎常人的执着。除了陈珂外,她不再信任何人。默契地从不提起这些事,陈珂只专心陪着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待那间办公室重启,门上的名牌换成了她的名字。郑丹妮的心,才终于回归于平静。
除了有些恐惧枪声,她没在那件事里留下其它的阴影。几年间,她破获了多起大案,警队里也再也没有人轻视她。但那又怎么样呢?她本就不那么在意这个。如今,她只对寻找真相感兴趣。
看着桌上的调令,一周之后,她将和陈珂一起前往海东市,参与那边的案件调查。无头男尸和被冻死的杀人犯,粗略看过些那边送来的资料,郑丹妮只觉得她会遇到一个有趣的对手。门被敲响,陈珂上来叫她一块吃饭。笑着合上资料,郑丹妮起身朝她走去。
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拉长了她脚下的影子。
没人留意到,那与生俱来的阴影,拖得有些长、有些深重。并且,这阴影将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一直缠绕着她。
直到在疗养院住了两年后,和陈珂一起前往英国,赴约见友的那天,才略微有了开始消散的痕迹。是有幸重新与敌为友,但她也明白,为着过去的仇怨,罗寒月终生不会与她和解。她是为治疗创伤者而来,在这渡过一个冬季,迎来春暖花开之时,患者也终于走出阴影。
但不幸的是,罗寒月与患者的爱人,皆在半年前的渡轮绑架事件后便下落不明。患者的创伤应激综合症,便是因这件事起。她的病症,比当年被自己治好的倩倩还要严重。
但差异之处,是这个叫张琼予的患者,有极强地求生欲。她说,她要努力活下来,去找她失踪的爱人。她不能死,至少在重新见到那人之前,她不能从这世上离去。被绑架掳走,还遭受了三天三夜非人地虐待。能够依旧保持着这样的求生欲,依旧不放弃信念,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我带她来这,是想保护她。可她却因为我受伤,还因为我失踪。”
“我还没把她找回来,这条命得留着。”
李姗姗和她的洪静雯,一并在那次事件中失踪。无法抛下患病的她,去寻找失踪的李姗姗。罗寒月在照顾她长达半年之久后,见情况愈发艰难,才冒险请人约她前来尝试。幸好这次,她来得及挽救一个生命。
因为这个,罗寒月破例许她为两位逝者上香。默默在遗像前站了许久,她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明明每个夜晚,她们都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她会陪着她们受苦。可这一刻,她的心似乎有了那么一丝久违的宁静。拿着刚送来的花,罗寒月更换遗像前的花束。
“她不在。我得替她照顾好,她的姐姐们。”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没有。”她答得干脆,“追踪器最后的定位,只是靠近国内。”
后日,是预定的返程日。她从张琼予家中搬出,暂且在罗寒月这住下。夜里,她又被噩梦缠身。醒来时,罗寒月坐在她身旁正注视着她。对视良久,她起身弄了张热毛巾回来,轻轻替她擦拭额上汗珠。
“人生还长呢,郑丹妮。”
“我罪孽太重,活得长点好,能多还一些。”听她声音有些哑,罗寒月为她倒了杯温水。扶着她坐起身,将人搂在怀里,罗寒月注视着她慢慢饮尽那杯水。
“不怕我下毒?”
“要杀我,你那时候就杀了。”
“所以,我还挺庆幸当时没有杀了你。不然,张琼予就没得救了。”
“真好,至少这次我来得及。”露出满足的笑容,郑丹妮安稳地靠在她怀里,“你还恨着我么?”
“无时无刻。”
“那刘力菲她们,大概也还怨恨着我吧。”
“我答不了这个问题。”见她落泪,罗寒月抬手轻轻替她擦去,“我不能替她们原谅,也不能替她们解答。”
“白天清醒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如果这世上真有轮回的话,我希望下一世她们不用再受这样的苦。太疼了罗寒月。真的很疼,很痛苦。”
“作为她的神,我可以聆听你的忏悔。但作为她的家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你这半年多来过得很辛苦吧?”抬头看向罗寒月,郑丹妮轻声问,“李姗姗失踪那么久,你一定很担心。可是,你又没办法丢下张琼予。”
“郑丹妮……”默了好一会后,罗寒月才开口,“我看着她们被掳走的。”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只差一点点,再往前爬一点,我就能碰到李姗姗。可是我流了太多的血,真的爬不动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洪静雯一块被人拖走。”
“每次做梦梦到这,我都恨毒了我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看着这陷入悲伤之中的友人,郑丹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才戴上不过一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浑身是血地被带离身边,却无能为力。她无法想象,在这半年多里,罗寒月是怎么挺过来的。她更无法想象,张琼予又是怎么在创伤中苦苦熬着,一直硬撑到今日。她们两个人的坚韧和意志力,远远胜过自己。
想了很久,郑丹妮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开口:“我帮你。”
罗寒月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发愣,她不太明白郑丹妮的意思。顿了一下,郑丹妮继续开口:“我想跟你一起找李姗姗。”
“为什么?”
“赎罪。”笑了笑,郑丹妮说,“她是刘力菲和倩倩的妹妹,你是她们的家人。既然……既然在梦境里,我迟到了无数次,没有办法挽救她们。那至少,给我一点机会,让我试着帮你一块找回她。”
“你们是她们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如果……如果我能帮到你,或许她们会稍微原谅我一些吧。”
“要跟杀人犯一起查事情么?”罗寒月看着她笑,“陈珂怎么办?”
“你是杀人犯,那我又是什么?”摇摇头,郑丹妮叹了口气,“你不是说,李姗姗身上的追踪器,最后定位在国内么?在国内的话,陈珂不会不帮忙的。”
“她是她们的妹妹,如果她出事,她们两个和你会很痛苦。我的罪孽,就更重些了。”
“郑丹妮,你说命运是不是就这么喜欢玩弄我们这些俗人?离开了国内寻求避世和安宁,但最终我们还是得回到那去。”
“既入世,立于世,又如何能避世。”
“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为她们两个做些什么。”
“好。”罗寒月微微点头,“如果,我们能合作找回她们。至少,我对你的怨恨可以一笔勾销。”
“终于,我们两个可以不当对手和敌人了。”长松了口气,郑丹妮注视着她。
“当了那么久的对手,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站在一条线上。”
“当年你被绑架,李姗姗和陈珂去救你,她替陈珂挨了一刀。我一直都记着这个。她有事,我不会坐视不理,陈珂也不会。”
“那就好好合作吧。再过些时日,等张琼予身体也完全康复。你、我、张琼予,我们一起回海东。”
“好。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这是第一次,她们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回国之后,郑丹妮陪着罗寒月和张琼予一直暗中寻找线索。随着她们的回归,阴谋也再次笼罩在海东。当陈珂从那起爆炸事件中脱身,当她安全回到自己身边。郑丹妮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肮脏的阴谋算计,想要毁了她的小太阳。幸好有罗寒月她们识破,才保住了陈珂一命。
算计到了陈珂的头上,郑丹妮发誓要跟那个叫Zero的组织斗到底。商议之后,由郑丹妮利用催眠术,从漏网之鱼的口中,逼问出了李姗姗她们的下落。只不过陈珂多少受了伤,这账也得是要算的。罗寒月默许她用催眠去教训那个漏网之鱼。当然,这些事不会让陈珂知道。
在营救出李姗姗和洪静雯后,郑丹妮跟陈珂一起送别她们。告别的那一刻,罗寒月主动拥抱了郑丹妮一下。她在她耳边轻声说:“祝好梦。”郑丹妮懂,这是她们之间,恩怨过往一笔勾销的意思。目送着她们离开,压在心上的沉重似乎缓解了许多。
这天晚上,她照样沦落到那痛苦的梦境里。但这次,那梦的开端有了改变。被铁链束缚着的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之后,她开口问:
“李姗姗,找回来了么?”
“找回来了。”郑丹妮答。
“谢谢你帮她。”刘力菲微微点头。
“我帮不了你,只能帮你在乎的人。”
“从这里离开吧。你不该过这样的人生。”指了指她身后出现的大门,刘力菲看着她,“你帮老板找回了她,我原谅你了。”
“我的罪,还没赎完。”看了一眼那扇门,郑丹妮摇摇头。
“好吧。”刘力菲默默站起身,“你可以偶尔来这里,但是不必永远停留。你的能力还可以做很多的事。要赎罪,就去救更多的人吧。”
缓步靠近她,刘力菲牵着她来到那扇门前。打开门,她送郑丹妮出去。醒来以后,郑丹妮沉默了好几天。当初,她在催眠的世界里,牵着刘力菲去了一条死路。而梦境中的刘力菲,却牵着她去一条生路。不为别的,只为她帮助了罗寒月。这灵魂深处的救赎和宽恕,让郑丹妮逃出那个无休止轮回的噩梦。但是偶尔,她还是会回到那个梦里。永久的悔恨长埋于心,郑丹妮只能在往后的人生中,带着那些悔恨和遗憾一直活下去。
站在二人的遗像前,献上祈愿的时候。
郑丹妮的祈愿是,希望下辈子,你们可以不用过这样的人生。
罗生门
领了工作手册和制服,龙亦瑞和其他几个新人,跟在接待员的身后,参观了一圈情报科大楼。看着忙碌的人们,他们这些闲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因为从明天正式入职开始,这也将是她生活的常态。考了整整三次,才考进情报科。龙亦瑞想,以后一定得好好表现才行。
“你运气好。”人事组的人,将工作牌分给龙亦瑞,“高副组长那边,正好荣退了一位。你是这批新人里,考核成绩最高的那个。所以,就由你去补这个位置吧。不用跟着他们,从最底层学着做起了。”
“不过,那组不一样,你得现在就去报道。”
“我……我能行么?”拿着工作牌,龙亦瑞有些犹豫,“我还什么都不懂。”
“收不收你,是张...
领了工作手册和制服,龙亦瑞和其他几个新人,跟在接待员的身后,参观了一圈情报科大楼。看着忙碌的人们,他们这些闲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因为从明天正式入职开始,这也将是她生活的常态。考了整整三次,才考进情报科。龙亦瑞想,以后一定得好好表现才行。
“你运气好。”人事组的人,将工作牌分给龙亦瑞,“高副组长那边,正好荣退了一位。你是这批新人里,考核成绩最高的那个。所以,就由你去补这个位置吧。不用跟着他们,从最底层学着做起了。”
“不过,那组不一样,你得现在就去报道。”
“我……我能行么?”拿着工作牌,龙亦瑞有些犹豫,“我还什么都不懂。”
“收不收你,是张组长和高副组长定的。张组长有任务暂时不在,所以这事高副组长说了算。我们推荐你过去,她如果看不上你,退回来就是了。”
“她们的小组,执行任务跟别的组不一样。你去了就知道了。”
“是。”龙亦瑞点点头。
“对了,把你手上的红绳收起来。”
“哎?这个不能戴吗?”
“不是不能。而是那个组里有人荣退,你这样过去不太尊重。”
“什么是荣退啊?是……退休吗?”龙亦瑞不明所以地问。
“去报道吧,估计还能赶上告别仪式。”摇了摇头,那人便转身做自己的事,不再搭理龙亦瑞。
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依照前辈的话,取下了分别前杨媛媛给她从庙里请的平安红绳。按照工作牌上的指示,她来到了高雪逸小组所在的指定办公区。一进这片区域,龙亦瑞就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办公区的每个人,都穿着黑色正装,手臂上缠着白布。当她出现时,有那么一两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做事。尴尬万分地站在那,幸亏有人起身过来问她话,不然龙亦瑞恐怕是想转身立刻走掉。
看了工作牌,那人冲她笑了笑,接着便带她去见高雪逸。跟在他身后往办公室去,路过一个放满白花的工位时,龙亦瑞总算明白了荣退是什么意思。也懂了这里的人,为什么个个看起来,神色都那么哀伤。
“考了三次?”翻看着表单,高雪逸笑着问,“为什么这么想进情报科?我们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光常年要坐冷板凳,还很危险,而且工资也不怎么样。”
“有这个毅力考三次,为什么不去考别的部门?”
“因为……我觉得在一场行动中,情报是最重要的东西。”咽了咽唾沫,龙亦瑞缓缓开口,“无论是哪个部门,无论是什么样的行动,都要依靠情报来做参考去制定计划。”
“无论是什么任务,领导者下的每个决策,都要取决于对对手情况的了解程度。所以,观察敌人收集情报,是所有行动中最重要的。”
“我的梦想,是守护海东,守护我的家乡。如果是去一线的其它部门,虽然同样可以实现梦想,但是能做的事太局限了。做情报方面的工作,可以为那些一线的同僚提供更多的支持。这样一来,我所能发挥的作用就更多一些。所以,我很想加入情报科。”
“你对情报的重要性,认识很透彻嘛。”微微点头,高雪逸看向她,“可是光有对这方面的认识是不够的。”
“那……那还需要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你先跟我一起去告别厅,别的事之后再说。”站起身,高雪逸示意她跟着出去。见高雪逸出来,办公区的人也都站起来,他们一起前往位于大楼负二层的小告别厅。告别厅的旁边,就是情报科自己的停尸间。停尸间很大,占了几乎半层楼。
那位荣退的前辈,已经被收拾得当,此刻正面容安详地沉睡在棺木里。跟着他们,排队轮流瞻仰遗容,在灵前默哀。虽然只短短一分钟,但龙亦瑞已经看出来,这位前辈的双手手掌,是假的填充物做的。高雪逸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跟着她站到该去的地方。
“他是在卧底时被发现,那伙人关押了他19个小时。”高雪逸轻声开口,讲起了这位荣退的前辈,“为了逼他吐出还有哪些卧底,他们砍断了他的双手,还对他用刑各种折磨。”
“解救的人赶到时,他已经断气了。你现在看到的遗容,比我们当时接他回来时看到的,已经好太多了。修复师很用心。”
“那……那伙人最后抓到了吗?”
“没有。他们逃脱了。”注视着遗像,高雪逸冷冷开口,“事发太过突然,我们虽然做了预案,但还是让他们跑掉了。不过幸好,还有卧底跟着那伙人,他们今天已经落网了。”
“但是这位前辈……他回不来了……”
“入情报科,就要做好为了情报奉献一切,甚至是身家性命的准备。没有这样的觉悟,没有这样的勇气,是无法做这份工作的。龙亦瑞,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光能认识到情报的重要性是不够的。”
“你这位荣退的前辈,在被发现之前,冒死送出了那伙人的犯罪证据。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丢了性命。可他送出的证据,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这是他拿命,换回来的情报。”
“有了这些东西,我们能一举端了那伙人,成功打掉一个犯罪团伙。但这成功背后的代价很重,至少……已经有一位伙伴的性命,赔在这上面了。目前还在潜伏的那位,也不知道何时会暴露。一旦暴露,隔壁的停尸间里就会多一具尸体。”
“所以,做这份工作,不光要认识到情报的重要性,还要有为了它,能献出生命的觉悟。”
“龙亦瑞。你有这样的觉悟么?”
一时无法开口回答这个问题,龙亦瑞沉默地注视着那些正在告别的人。除了悲伤,她从那些人的脸上还看出了毅然。他们的目光很坚定,似乎并没有因为同伴的离去,而变得涣散消极。或许是因为早有了觉悟,同伴的死,只是更加坚定了他们要打击罪恶的决心。没有眼泪,没有过分的悲痛,这种静谧肃穆的悲壮告别,深深震撼了龙亦瑞。
他们组的告别式刚结束,就有新的棺木被送了进来。让组员们先回去,高雪逸带着她作为代表,又参加了一次告别。这一位荣退的前辈,让龙亦瑞呆滞地站在棺木旁很久。似乎是看出了她是新人,那些人倒是没有催她,他们给她时间去上这一堂名为“生死觉悟”的必修课。
冰凉的泪不自觉地流下来,龙亦瑞赶忙抬手抹掉,之后低着头离开告别厅。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尸体。不。准确一点,是碎尸块。是无法进行修复的,不完整的碎块。如果说,同组的那位前辈还姑且能看得过去,那这一位前辈……她实在是没办法再保持冷静,没法直视那些遗骸。
“她不是卧底,她是联络员。”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高雪逸递给她一张纸巾,“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卧底不被发现,她去引开那些目标。之后……她遭受了围攻,被人掳走。”
“她……还是科长的女儿。”听到这,龙亦瑞惊讶地看着她。
“她那组人的任务,是顺利结束了。但在我看来,他们的任务是失败的。没有能保住每一个同伴,这样的成功,根本就不是成功。”
“擦擦泪吧,龙亦瑞。”
“如果要用眼泪去送别同伴的话,他们不会走得安心。”
“我们组很特别。因为我们,是专门针对海东黑帮进行情报收集的小组。和其他的小组相比,我们更加危险,做的事也更复杂。”
“这也是为什么,我问你有没有那种觉悟的原因。”
“一旦你的工作牌上我盖了印,那从今往后,你将跟我们一样处在最危险的环境里。”
“我欣赏你想要保护家乡的梦想,可同样我也希望你考虑清楚。”
“你身后,这占地半层楼的停尸间里,有不少我们组的人还躺在里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情报科的规矩。只有这些荣退者,生前执行的任务结束,要打击的罪犯落网。他们才会被请出来,进入告别厅,聆听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成果。”
“这里有很多人付出了生命,可恶还没被消除,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在这里等待。等待我们这些生者,替他们完成任务。”
“他们遗留下的担子很重,不是靠着一点梦想,就能扛得起的。龙亦瑞,好好想想吧。”说完,高雪逸就打算回办公室。刚进电梯,还没来得及按楼层,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愣了一下,她按住按钮,等待着那个奔跑过来的人。看到龙亦瑞倒是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可她目光中的那份坚定,让高雪逸一时有点恍神。
“组长!”她开口喊了一声,“我要跟着你。我要跟大家一起,扛这些荣退前辈们留下的担子。”
“无论要多久,无论有多困难,我龙亦瑞都绝不后悔!”
“你有那种觉悟了么?”
“有!”龙亦瑞点头,“海东是我的家乡,这些荣退的前辈是我的伙伴。我要守护海东,我要扛这些担子。”
“早晚有一天,我会跟组长和前辈们一起,把这些罪恶从海东这块土地上全都抹去。”
“组长。请你收下我!”
“你刚在告别厅掉眼泪了,太过软弱!”高雪逸板着脸开口,“回去重新跟那位荣退者道别,我在这等你。”
“是!组长!”
“纠正一下,我是副组长。你的组长叫张凯祺,她长期在外进行追捕任务。等她回来,你要很尊敬她,她比我们任何一个都要辛苦。”
“明白!”认真向她鞠躬,而后龙亦瑞赶回告别厅。这一次,她直视了那位荣退者的遗骸。不光直视,她还把这一幕铭记于心。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当联络员的话。那她也一定要和这位前辈一样,誓死保护手里的卧底同伴。
夜里。
刚洗完澡,懒得吹头发,龙亦瑞只是偷懒擦了个半干。刚放下毛巾,杨媛媛的视频就打了过来。忙不迭地接了,视频那头的人果然又因为她头发没吹,板着脸跟她数落起来。嬉皮笑脸应付过去,杨媛媛便开口问她今天怎么样?
“你看~”将工作牌拿到跟前,龙亦瑞笑着开口,“我进了特别厉害的组哦。”
“新人能进这种组吗?”推了下眼镜,杨媛媛皱着眉问,“这样的话,你会不会遇到很多危险啊?”
“因为刚好缺人,我运气好而已。”龙亦瑞没有打算,把今天看到的事告诉杨媛媛。她怕她知道以后,会一直很担心自己。虽然是新人,但是进了这种组里,肯定过不了多久也是要参与进任务的。如果让杨媛媛知道,她估计会马上坐飞机来海东,把她一顿暴打再揪着耳朵扯去三江吧。
“真的是好运么?我倒是希望你跟我一样,从底层做起。这样就不用那么早去直面危险了。”
“不会啦。”笑着将手抬起,龙亦瑞指着手腕上的红绳开口,“我这不是好好戴着你送的平安绳吗?”
“你说的啊。它会保佑我逢凶化吉,一直平平安安的。”
“你不是嫌丑嫌土,我送你去机场,你还跟我吵了一路,说宁愿跳飞机也不戴么?”
“我突然就看它顺眼了,不行吗!”
“行行行!好好戴着吧你。”杨媛媛忍着笑,“别摘啊,要一直戴着才管用。我妈说了,这个挺灵的。你以为那么好请啊!我排了好久好久,才请回来一条给你。”
“你要是敢摘下来的话,龙亦瑞,你死定了!”
“啰嗦死了杨媛媛……”龙亦瑞小声嘟囔。
“龙亦瑞,我开的扩音哈。”只见视频里的人愣了几秒,而后便假装咳嗽两声。拿着果汁,靠喝东西掩饰尴尬。瞪了她一眼,杨媛媛拿出一样的果汁,打开盖子示意她隔空碰一下。
“不管怎么说,庆祝你今天顺利入职。”
“好简陋哦杨媛媛。”龙亦瑞玩笑似地开口,“你入职的时候,我可是请你出去吃大餐了。”
“谁让你非要回海东。让你跟我在一块,你又不乐意。”
“这里是我家乡嘛。走得再远,我还是想回这里,想为它出一份力。”
“得亏你周四入职,明天周五的话,万一要做的事情很多,你还能双休的时候缓一下。”
“唔……高副组长说,明天开始我要看很多的资料,要熟悉很多的东西。我想大概是会很忙碌吧。”回想着高雪逸吩咐的话,她突然想起,好像明天那位一直在外的张组长会回情报科。对于张凯祺,龙亦瑞有点好奇,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了想,她觉得她大概是跟高雪逸一样,有些严肃的人吧。
“想什么呢?看起来傻愣愣的。”
“想你。”龙亦瑞看着她开口。
“真的假的?不是说巴不得离我远点?”
“对!假的!不跟你瞎扯了,杨媛媛我睡觉了。”
“晚安。”杨媛媛倒是干脆。
“哼。晚安。”挂了视频,龙亦瑞闷闷不乐地咬着吸管喝果汁。这个笨蛋都不知道挽留一下我么?杨媛媛这个家伙,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越想越气,龙亦瑞下定决心,明天晚上是死活不接她视频了。
拿着那张工作牌,龙亦瑞躺在床上看着它出神。以后,大概是会很辛苦的日子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哪里有人能那么轻松地活着啊。如果她这个小兵,真的能做出贡献的话,再辛苦也是很值得的。
回想着从告别厅再次出来时,她特意将手掌贴在走廊的墙壁上,慢慢往前走时的感觉。墙壁的后面,是许多荣退者的安睡之所。那掌心传来的阴冷感,并没有动摇她的信念。这名为“生死觉悟”的人人必修课,她算是圆满结课了。既然决定了要做家乡的守护者,早有觉悟也没有什么不好。将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关灯后,她又摸着手绳小声说了句晚安。
算了。明天还是接视频吧。不然她会着急的。
第二日。
龙亦瑞提早一个小时到了办公区。按高雪逸昨天交代的,她进系统调出那些资料,专注地看起来。虽然一直清楚,海东这个城市里,有不少帮派存在。但是,如此清楚明了地看到它们的势力分布,看到它们犯下的种种恶行。对龙亦瑞来说,她是从这一刻开始,才算真正意义上地了解海东这个家乡。也明白了,他们这些人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这些帮派一天不除,她的家乡就永远没有安宁的一天。想到这,龙亦瑞只觉得任重道远。
“新人?”过于沉浸看资料,龙亦瑞没有注意到,工位旁站着一个戴口罩和帽子的人正注视自己。
“啊……是。前辈好!”虽然她还认不得几个人,但能出现在这里的,随便哪个都算得上她前辈,恭敬一些总没错。
“在看系统里的通用暗号密码?”
“是。”点了点头,女人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愣了几秒,龙亦瑞赶紧用她记下的暗号回应她。用这种方式,两人“沉默”地聊了几分钟。
“你看了多久,记下了这些东西?”
“嗯……大概三十几分钟吧。”
“这部分最简单的暗号之中,你记错了五处。”女人背着手看她,“行动中,哪怕一丝一毫的错误都会要命。你给错了五次暗号,可你只有一条命。新人,从现在开始,你得习惯不出一点纰漏。即使是练习,也决不允许有任何错误。”
“我的组里,只进过两次新人。上一个我很满意,我希望你也别让我失望。”
“组……组长?”到这,龙亦瑞算是搞明白她的身份了。她一定是高雪逸口中,今天会回来的行动组组长张凯祺。
“你很勤奋。”张凯祺笑着开口,“但是还要更谨慎一些。要把练习当成实战,时刻保持警惕之心。不然的话,很容易出事的。我不希望我的组员,是因为这种疏漏而荣退。”
“好好记。没事找个同伴,跟你多练习练习。你入了这个组,就要明白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体的。任何事情,这些同伴都会跟你一起面对。为了不拖同伴的后退,你得更加努力才可以。”
“像刚刚那种错误,不可以再有第二次。明白?”
“明白!我会好好练习的!”
“很有干劲嘛。”张凯祺笑着点头,“好好加油,新人。”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下午才到?”刚打完卡,高雪逸朝她们走过来,“都交接完了?”
“进办公室说。别打扰我们的小新人背东西。”张凯祺示意她进办公室。跟龙亦瑞打了声招呼,高雪逸便跟她一块进去。关上门,张凯祺摘下帽子随意丢在桌上,瘫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很累的样子。
“前天移交完人,就想着赶回来参加告别式。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抱歉……”站在她身旁,高雪逸轻声开口,“你不在的时候,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同伴。”
“已经是很小的伤亡了,不要那么自责。”朝她伸出手,张凯祺看着她,“自从你来,我们组的伤亡人数,比原来低了很多很多。比起别的组,已经很好了。出任务就有风险,即使情报再准确,也有出意外的时候。这不能怪你。”
“那你这次出去受伤了吗?把口罩摘了吧,不闷么?”高雪逸想替她取下口罩,但张凯祺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动。
“嗯……近身格斗的时候挨了点打。问题不大。”她轻轻摇头,“脸上挨了两拳,破了点皮不好看。就这样吧。”
“肯定又没处理是不是?我去给你拿药箱。”
“不用。我再坐一会就回去休息。”
“那你怎么不直接回家呢,明明已经错过告别式了,还跑过来一趟干什么?”
“习惯了。”张凯祺注视着她,“习惯了……结束任务就要马上过来看看。看过,才能安心一些。毕竟,每次一走就是很久。很久都……都看不到大家。”
“来这么早,他们都还没来呢。”
“不重要。”张凯祺示意她坐下,“不是见到你……还有新人了么。”
“说起来,你怎么想着收下她的?”
“她的成绩不错。尤其是格斗,水准非常之高。”高雪逸认真地开口,“她在三江市念书的时候,还被学校选中参与过行动。跑去那边的地下拳馆卧底半年,不光没暴露,还顺利完成了任务。我觉得她这个苗子还算不错。”
“昨天她来报道,正好赶上两场告别式。她倒是没被吓退,反而很坚定地请求我收下她。她那份勇气和信念,让我觉得很不错。所以就留下了。”
“我觉得她挺有干劲的,跟你当年一样。”张凯祺点头,“我当年收了你这个新人,如今你都跟我平起平坐了。希望你看中的这个,能和你一样优秀。”
“龙亦瑞的话,应该是会的吧。”高雪逸笑着开口,“或许她会比我更好。毕竟我考了四回,你张组长才肯收我啊。”
“啧啧,又提这个。我都说了,我们这个组不一样,要求比别的地方高。当时是想着选有资历的人比较好,才一直拒绝新人。谁曾想我这个糊涂虫,差点错过你。”
“你那时候也会期待我有什么样的表现吗?”高雪逸看着她问,“自从昨天收下龙亦瑞后,我就有些莫名在意她。希望她可以,拿出让我觉得满意的表现。希望她可以,在将来也成为情报科的一员得力干将。”
“当然。我对你一直很在意,也一直都有期待。”
“既然你看中了她,那就好好培养吧。说不定,有天她能和你一样独当一面,跟你平起平坐呢。”
“实战就是最好的培养。”提到这个,高雪逸皱了下眉头,“近期有个围剿行动,科长让我们组和叶舒淇的小组配合,帮助一线的同僚们一起执行任务。我担任总指挥。”
“我想,可以让龙亦瑞一起。”
“叶舒淇的小组?既然是要出动秘密小组的任务,让她这个新人参与会不会不妥?”
“她身上还有些稚气。我想让她亲身感受一下,执行这种危险任务的感觉,帮她更快成长起来。”
“过程中,我会保护好她的。她是我选的人,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你是总指挥,你拿主意就好,不过这个任务目前进展如何?”
“差不多再准备两个月,就可以行动了。”
“嗯。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负责后援。”
“好。”高雪逸点头。
下班后,龙亦瑞带着记录手帐离开。下了公交,她一边看手帐,一边默记着那些东西。走着走着,眼见她快撞家门口的电线杆子上。从公交站开始,跟了她一路的人,冷着脸上前扯住了她。龙亦瑞反应倒是够快,刚被扯到一点,她就立刻握拳快速转身,朝身后的人挥去。几秒后,她的拳头停在那人脸颊旁边。
“杨……杨媛媛?”龙亦瑞有些发愣,“你怎么……”
“我不来,你要把这个电线杆子撞个洞么!”
“哎?!”龙亦瑞转头看了一眼,她这才发觉自己差点撞上去的事情。挠了挠头,她心虚地回头看杨媛媛。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默默将手帐放进包里装好,龙亦瑞主动凑过去抱她。
“干嘛?”
“我觉得还是撞你这根电线杆子比较好。”
“之前还天天念叨我,说我走路不看路。龙亦瑞,你不也这样。”
“哎呀。不要翻旧账嘛杨媛媛。”龙亦瑞抬头看她,“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是某些人昨天嫌我,没给她好好庆祝么?”见她服软,杨媛媛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本来要跟燕萍一起过来的,她那边临时有事,有线人要接待。所以,就只能我一个人来了。”
“我……我开玩笑的。”
“哦。那我马上回三江。”挑了下眉,杨媛媛摆出要推人的动作。
“来了还想走?杨媛媛我告诉你,没这么容易。”知道杨媛媛是在逗自己,龙亦瑞笑着把她抱更紧一些,“别走嘛。”
“我大老远飞过来,又等你这么久,累都累死了走什么走。”
“那我们回家,歇一会再说。”牵着她的手,龙亦瑞掏钥匙带她进自己租的房子。自从大学毕业后,她便没跟父母住一起了。人嘛,总是要独立生活的。带杨媛媛进房子,取下她背上的包放好。刚转身,她就被杨媛媛继续抱住。
“不是累了吗?还早啦,你躺着睡会。晚点我们出去吃东西。”
“陪我。”杨媛媛轻声开口,“我习惯了你陪我。”
“受不了你。多大了杨媛媛,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笑着回抱她。陪她躺下小憩一会儿,快七点的时候,她们才一块出去吃东西。席间,两个人又和以往一样,说不了两句就拌嘴起来。围绕的争论话题,无外乎还是龙亦瑞不愿意留在三江这件事。吵归吵,但该夹的肉是一块没少往她碗里放。杨媛媛想,老远跑过来又不是为了吵架,索性闭嘴不跟她继续争下去。
“说不过我了吧杨媛媛。”
“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么?”
“都给我了,你不吃啊?”
“争取帮你努努力再长高一点,免得出去执行任务,你的同伴都看不到你在哪。”
“人身攻击是吧。”龙亦瑞瞪了她一眼,“是,长你这么高,然后躲都没法躲直接暴露目标。”
“同事怎么样?对你还行?”赶紧换个话题,免得龙亦瑞继续扯下去。上次为了一个身高的玩笑,她俩吵了小半个月。杨媛媛可不想再跟她闹那么久了。
“还好。大家都很忙。看上去现在就我清闲一些。”喝了口果汁,龙亦瑞缓缓开口,“我今天还看到我们组长了,她跟我想得也有些不一样。虽然严肃,可是话里话外,她都在提点我。我感觉还挺好的。”
“是么?那还可以。”杨媛媛点点头,“我这边也还不错,大家相处挺好的。”
“对了,杨媛媛。”想到了练习的事情,龙亦瑞看着她开口,“你陪我练习暗号交流吧。组长说,让我多练练。可是,大家都很忙的样子,我不太好意思麻烦别人。”
“行啊。不过这样一来,你们海东情报科的暗号密码就泄露给我了。不算违背原则么?”杨媛媛笑着问。
“说得好像你不是警察一样。”
“只是最基本的东西而已,应该都差不多的。所以应该没什么。”
“好。我陪你练就是了。”
吃过东西,两个人手牵手回家。还没歇一会,龙亦瑞就把手帐递到她跟前,看样子是迫不及待要开始练习了。她从小就是个行动派,杨媛媛已经习惯按她的心意去做事。翻看了几页,这些暗号规律和她们三江情报科确实差不了多少。最基本的东西,倒是也的确没必要费神去设计。
比龙亦瑞早入职半年,杨媛媛自然是很熟悉这些东西。大概默记了些差异性强的组合,她便伸手轻轻叩击龙亦瑞的手背。接收到暗号后,龙亦瑞一条一条地张口答着。一遍过下来,只有很少几处错漏。又重复了两遍,龙亦瑞算是满分过关了。
收起本子,两个人开始用暗号进行交流。看她不熟练,杨媛媛特意放慢了节奏,陪她慢慢适应。十来分钟后,她回应的速度越来越快。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杨媛媛想,如果以后她们用这种方式吵架的话,对龙亦瑞来说算不算是一种独家练习?
“你已经记很熟了啊。只是还没地方用上,多用几次就好了。”
“我记了一整天呢。要是还有错漏的话,我就该去找个电线杆子撞死了。”看上去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龙亦瑞拿过本子温习最后一遍。不出声打扰,杨媛媛坐在那安静看她。随着她摇头晃脑地背诵,毛绒睡衣的帽子也跟着摇摇晃晃,看上去可爱极了。杨媛媛想,明明长了那么可爱一张脸,偏生是个倔脾气。两个倔犟的人撞到一起,不吵架又怎么可能呢?要是一直像这样多好啊。
算了。以后,还是尽量不跟她吵了吧。之后,要是忙起来长期见不到,一见面还要浪费时间争吵的话,那这段恋爱关系会岌岌可危的。想到这,杨媛媛决定以后多迁就她一点。
“你又发什么愣啊?”合上本子,龙亦瑞看着她问。
“在听你背东西啊。”杨媛媛开口,“你有发现,你背漏了一句么?”
“哎?不可能!哪一句?”龙亦瑞伸出手对着她,“你敲给我看,是哪一句?”
笑着凑近,杨媛媛抬手抚摸她的脸颊。看着她有些困惑的表情,她轻轻在她脸颊上,敲击出一句暗语。愣了一下,龙亦瑞才反应过来她破译不了这句。她确信,手帐上没有这句。
“杨媛媛,手帐上没有这句。”
“用三江的暗语组合来想呢?”她一提示,龙亦瑞立马明白这暗语是什么意思了。指尖触碰着的脸颊,已然微微发烫,杨媛媛默不作声地又用暗语问了一遍:要接吻吗?
“哪有人用这种方式问的……”龙亦瑞小声嘟囔。
“跟你用独家暗语不好吗?”不用等她答复了,杨媛媛直接凑上去跟她接吻。在她念念有词的那一阵,她就已经很想这么干了。搂着她躺下去,那熟悉的柔软,让她沉醉其中。一别几个月,已经够久没有这样和她拥抱亲吻。
“是因为我说想你,你才跑来的么?”分开时,龙亦瑞看着她问。
不开口答话,压在身上的人,只是慢慢解她的睡衣扣。既要为脖颈敏感处传来的温热失神,又要集中注意力,去感受她手指敲击在胸前的暗语。好一会她才模糊弄懂,杨媛媛在说:是因为我想你。
在想念被她填满的那一刻,龙亦瑞想,对她们这对脾气倔犟,却又都有那么一些腼腆的恋人来说。用这种方式来交流,或许正恰到好处。
短暂的相处两天过后,她们又得分开。临别前,杨媛媛问要不每周都见一面?想了想,龙亦瑞笑着拒绝。跑来跑去太辛苦了,她知道杨媛媛很忙,能抽空这么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名义上是双休,其实和24小时待命没差别。因为一有风吹草动,她们就得随时待命到岗。这两天里,她已经偷偷看到过,那边催杨媛媛回去做事的消息。看上去是很不高兴,但龙亦瑞知道,她不会呕气很久的。因为她清楚,自己是心疼她。
很快,两个月便过去了。
高雪逸在开会时宣布,参与围剿行动的名单。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龙亦瑞愣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这么快,她就有机会正式执行任务了么?紧张之情大过一切,龙亦瑞想,她绝不能拖同伴们的后腿。开完会,高雪逸留她下来说话。言语间,都是在对她进行一些叮嘱。
“总之,你跟我一起行动。”
“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听我的命令行事。”
“龙亦瑞,这是你加入情报科执行的第一次任务。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在任务过程中,务必小心谨慎。安全第一,有任何不对劲,我会立刻宣布撤离。”
“是!长官!”
明天是执行任务的日子,按规定她是得跟着高雪逸提前去任务点做准备。给杨媛媛发了个短信报备,她便领了枪,和被选中的同伴们一起前往指定地点做准备。坐在车上,她设想着任务过程中会出现的很多情况。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仅三人生还,差点全军覆没的大屠杀。
对龙亦瑞来说,这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惨痛回忆。
交易地是在海东周边的一座孤山之中。山谷狭长,只有中间有一块开阔地。穿过山谷,是一条小溪流,越过它便能到达另一座城市。但山谷的后路,早就因滑坡等自然原因被断绝。因此,要想离开这里,只有前路这一条线可走。
一开始,任务执行得很好,没有任何问题。每推进一步,高雪逸都考虑再三才下令。作为指挥官,她制订出的计划是毫无问题的。她做出的一切指示和命令,也全都是合理到位的。并且,他们收到的情报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她眼中,原本这将是一场,不那么费力就能完美结束的任务。不过本着谨慎的原则,她还做了很多预案,用来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一路推进都很顺利,可偏偏就在接近交易现场的时候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了目标身上,那伙人临时约了另一个外地帮派过来一起谈生意。而在交易现场的卧底,已经来不及传信出去。对方人数突然多了一倍不止,且全都持有枪械。并且那伙人,早早在交易现场附近埋伏了人手。察觉到不对,高雪逸直接下令全体撤退,可那伙人直接开枪进行射杀,似乎根本就没有惧怕他们的意思。毕竟谁也不知道,多出来的这伙人手里有重型武器。
高雪逸他们,以及参与行动的警队同僚,被那伙人用重武器反包围截杀。无法敌过机枪的火力压制,高雪逸当机立断,下令情报科众人分散撤退。由她和叶舒淇,还有另外两个人留下来,同警队的同僚一起断后。把身边的龙亦瑞推给同伴后,她要求他们立刻撤离。接着,高雪逸释放了信号弹,向后方的张凯祺求援。
一边拖延时间掩护着后撤,一边寄希望于龙亦瑞他们能将这里的情况快些送出去。咬着牙,高雪逸和叶舒淇他们硬是拖住了那伙人十五分钟。双方都死伤惨重,可直到弹尽,救援的人也没有来。他们不知道,张凯祺他们被拦截在了山口处。
原来的那伙人,他们是没有对山谷入口进行埋伏的。这是临时来的那伙人,为了避免黑吃黑而留的手笔。张凯祺在视察周边的时候,已然发现了不对,她带人包抄过去,跟那些人纠缠在了一块。
后撤时,龙亦瑞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高雪逸。心一横,她脱离了队伍选择回去跟高雪逸一起战斗。或许这就是上天开的玩笑吧,看似她选了一条死路,可她的这个举动却救了自己一命。因为那些撤退的人,全都在山谷口被那伙人炸死。
高雪逸和叶舒淇配合,从死去的同伴身上,又摸出些子弹填充。双方剩的人都不多了,那伙人那边的子弹也差不多打光。又是一阵枪响后,情报科这边,只剩下她一个人。叶舒淇被偷袭中枪,生死未卜。警队的同僚也只剩五人。而对面的团伙还有十人。
僵持不下,那伙人选择留人断后,其余人向后山撤。这时,龙亦瑞赶到跟高雪逸汇合。将手中不多的弹药全都交给她,龙亦瑞蹲在她旁边,拔出腰间的匕首,随时准备听她决一死战。
“你不该回来。”高雪逸看着她,“我不是说了,你要听我的命令么。”
“我不能丢下同伴。”
“那看来,你要跟我一起荣退了。”将枪上膛,高雪逸开口,“龙亦瑞,你怕吗?”
“跟副组长在一起,不怕。”
“龙亦瑞,给我送行的时候不准哭。”说完这句,高雪逸把她推到掩体后。拿着枪,她跟警队的同僚一起朝那些人冲过去。互相配合掩护,他们射杀了对方两个负责断后的人。另外四人见势不妙,集中最后的火力射杀了警队那边的人。至此,这块鲜血染红之地,只剩下高雪逸她们两人还在支撑。
子弹已经没了,要想活着离开,就只剩下近身格斗这唯一的选择。丢下枪,高雪逸拔出腰间的匕首,冷冷地盯着那四人。同样拿起匕首,龙亦瑞也站到了她身旁。最残忍的近身格斗,便这样拉开了帷幕。高雪逸知道,如果她们不快点解决这四人,那些朝着死路撤退的犯罪份子一旦回来,她们两个会死在这里。
丝毫不手软,刀刀朝着目标的要害去。二对四,也未必落了下风。但车轮战,耗的就是体力。在匕首被打脱手后,高雪逸和龙亦瑞愈发体力不支。拧断两人的脖子后,高雪逸跌倒在地上,她快要站不起来了,可龙亦瑞还在苦苦撑着。眼看她也快不行了,高雪逸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只顾跟眼前的人殊死搏斗,没注意到身后,另一人举起了一块石头狠狠砸向她。刚击倒眼前人,后脑便挨了重击。倒在地上,血腥味一下漫延开来。眼前一阵模糊的花白,耳边只听到挥拳的声音。艰难地翻过身,她看着持刀的人朝自己走过来。但他还没来得及靠近自己,就被高雪逸抱住摔到一边。缠斗了最后的十几秒,高雪逸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而后,龙亦瑞眼看着那把原本要插进自己胸膛的刀,狠狠捅进了高雪逸的身体里。不想再停留下去,男人拔了刀便转身逃走,因为他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想是她们的增援到了,不想白白送死,他便赶紧逃脱。
就在他离去半分钟后,张凯祺带的人果然出现在这里。龙亦瑞昏迷前的最后记忆,便是看到张凯祺像疯了一样地奔向高雪逸。
再次醒来,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已经被医院消毒液的味道取代。模模糊糊地看向身边,看到那个坐在椅子上歪头打瞌睡的人。龙亦瑞这才懂什么是劫后余生的感觉。看到杨媛媛,她下意识伸手去碰她。抬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平安绳不知所踪。
听到动静,杨媛媛睁开眼睛看她。见她醒了,便赶紧出去喊人。一通检查下来,龙亦瑞的反应有些迟钝。清醒是清醒了,可是光傻愣愣地盯着手腕看。待医生走后,杨媛媛握着她的手,心急万分地开口问:
“龙亦瑞,你到底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了?”
“不见了……”龙亦瑞的声音有些哽咽。
“什么不见了?”
“平安绳……不见了……”看着突然开始落泪的她,杨媛媛脑袋有些发懵。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不停地安慰她。可是这都无济于事,龙亦瑞依旧哭个不停。好一会过去,杨媛媛才有些明白过来,或许她只是想痛哭一场。
“回来了。”将她搂紧,杨媛媛轻声开口,“你活着从那个地方回来了。”
另一间病房里,张凯祺正沉默地守着高雪逸。自手术结束,她已经守在这五天了。花了五天的时间,她都没能接受医生说的那些坏消息。那把刀子虽然是擦着心脏过去的,但还是造成了一些损伤。雪上加霜的是,在这次抢救过程中,医生发现她的心脏瓣膜也出了问题。一旦发病,可能会有极高地致死风险。照医生的意思,她还要经历一场心脏瓣膜置换手术才行。如果成功的话,她可以活得稍微轻松一些。但在那之后,她依旧要服用昂贵的药物进行保守治疗。
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张凯祺已经听出来,他是在拐着弯说高雪逸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按医生预估的各种费用,那是一个高雪逸负担不起的价格。不光她负担不起,即使自己掏钱垫上,后续的一些费用也还差不少钱。她们这个工作,本来收入就没多少。即使是找人借,也借不到多少。手术费用就算能凑够,但那之后呢?长期服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就现在这些维持她生命的费用,还是从情报科的补助金里来的。但那笔钱,根本也坚持不了多久。
想了很久,张凯祺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处理这件事。走一步算一步好了,慢慢凑吧,先凑够手术费再说。
“组长……”病房门口,坐在轮椅上的龙亦瑞小声唤她。
“你醒了啊。抱歉,我这走不了,没过来看你。”
“副组她醒了么?”
“还没。她伤得重,还要睡很久。”看她双眼红肿,张凯祺知晓她定是刚醒之后大哭了一场。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这种惨烈的战斗,她能活下来已经是相当幸运的了。
“别在她面前哭。”抬手给她擦眼泪,张凯祺轻声开口,“她不喜欢软弱的人。”
“她是因为救我才……”
“那就更不能哭了。”
“你是她选中的新人,作为前辈她保护你是应该的。”
“龙亦瑞,如果我在那,身为前辈我也会保护你的。”
“是我太弱了拖了后腿。”
“已经很好了。”勉强露出笑容,张凯祺哄着她,“你选择偷跑回去跟她一起战斗,能撑到最后一刻。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比她当年是新人的时候,做得还要好。”
“还记得吗?我说过,我的组只进过两位新人。”
“我选了她,她选了你。她没有让我失望过,龙亦瑞,你也没有让她失望。”
“你的脸色看上去很糟糕。”杨媛媛看着张凯祺,“要不……你回去休息休息?我替你看会。”
“你是?”
“三江情报科,杨媛媛。”
“她救了龙亦瑞,我帮忙照看她是应该的。”
“不用了。”谢绝了她的好意,张凯祺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人,“身为组长,我的人我自己守。”
陪着说了一会话,杨媛媛便推龙亦瑞回去休息。她们走后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有同事赶来医院见张凯祺。说是高雪逸手底下的卧底,传信要求见她。但如今,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无法去会面。而其他人没有那个权限,去见她手里的卧底,只能张凯祺亲自去。
犹豫片刻后,张凯祺暂时把人交给同事照看。高雪逸手里的卧底,潜伏监视的对象,都是评估结果等级较高的危险份子。这种情况,不去见是不行的。匆匆赶去会面地点,验过身份简单说明情况后,那人将一个手提箱交给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违禁品。
“他们最近要交易了,这是我偷偷换出来的证据。”
“这批货很纯,买家也很多。他们准备了不少货,在十天后要进行交易。”
“我知道了。我会上报,准备安排行动的。”合上箱子,张凯祺看着他问,“你换东西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我很小心。”那人答着话,“联络员她……她要紧么?”
“很糟。她伤得重,病得也重。”低头看着手里的箱子,张凯祺开口,“可能没得救。”
“为什么?”
“钱。没那么多钱。”
“真讽刺。这些地痞无赖、社会垃圾,手里有大把大把用不完的脏钱。可我们这些人,想治个病连钱都凑不够。”那人摸出钱包塞到张凯祺手里,“抱歉,我只有这些了。跟着一块凑一凑吧。”
“不能要。她说过,你家里还有人等着用钱。”摇摇头,张凯祺把钱包还给他,“都不容易,我心里有数。她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将东西放到车上,张凯祺开车回情报科。车停在大楼外,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下车。看着副驾驶座上的箱子,沉默良久。最后,她调转车头离开。
十天后。
当高雪逸的心脏瓣膜置换手术开始时,张凯祺也带着人,正在进行围剿行动。行动结果,自然是以警方大获全胜结束。但混战之中,那位卧底不幸殉职。在告别厅送他的时候,张凯祺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她还偷偷给他的家人送了一笔钱。虽然知道,这么做兴许会暴露自己。但心里有愧,她没法不这样去弥补。
当结束告别仪式回医院,推开病房门,看到科长站在那的那一刻。张凯祺知道,她做的事应该是都被发现了。不多说一句话,她默默拿出手铐,将自己铐上。原本她就是会去自首的,只是因为想看到高雪逸醒,才没有去而已。
“我听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科长看着她缓缓开口,“这很好,至少我们情报科,不用这么快又办一次告别式。”
“我的组员,已经折损得够多了。她是我的副组,我不会让她有事。”
“所以,你就偷卖了赃物。”
“是。”
“如果没有卧底日志,你可能是不会被发现得这么快。他这种卧底留下的所有记录,都只有我有权限过目。你应该知道,按流程来说,他一死我就会看那些东西。一对上交记录,就会发现问题。张凯祺,为什么不毁了它?”
“我会自首,没必要毁。”
“再说,那是他拿命记录下的东西,我不能那么做。”
“我认罪。只是科长……等她醒了,能不能不跟她说这些。”
“你做的好事,她必须要知道。”缓步至张凯祺跟前,男人用钥匙解开了手铐,“我又没说你做错了事,只是问你两句而已,没必要这个样子。”
“科长……”
“这三个月里,我们情报科举行了多少场告别式?”拿着手铐,男人看着她问。
“三十六场。”张凯祺答着。
“三十六个人里,有你十个组员,两个卧底。有秘密小组的三人,还有我的女儿。”
“情报科最精锐的两个小组,都损失惨重。一个副组长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一个正组长身中三枪昏迷不醒至今。”
“两个小组去了十六个人,只活着回来了三个。”
“张凯祺。你有何感想?”
“悲哀。”头更低了一点,她轻声说,“我赶到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和死亡的血腥气息。”
“那不是人间,是地狱。”
“情报是准确的,高雪逸的部署和指挥没有任何问题,可依旧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张凯祺,我们损失的十三个人,是因突发意外,来不及撤离而白白送死的。”
“还好最后,你带的人抓住了那伙人。不然,负二层的停尸间,可能一时还放不下这么多位荣退者。”
“可我还是去晚了。”
“这不是你去早去晚的问题。”将手铐还给她,男人开口,“而是我们一直以来做事的方式方法不对。”
“有些不必要的伤亡,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您的意思是?”
“为了对付海东这块土地上的社会垃圾,我们有多少同僚都折在这里面,可是效果却依旧平平。倒了一个帮派,马上就有另一个冒出来。无穷无尽,一直都铲除不干净。就像自然世界中,只要有腐败物存在,就一定有蛆虫和苍蝇追随。”
“无论如何,都没法扫干净它们。”
“损失惨重,才拔除了一个。过不了两天,就又得开始盯着下一个。就像个死循环一样,我们每次都要送走那么多人,才能勉强拔掉一个帮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张凯祺,负二层的停尸间都扩建过五回了。”
“到底还要损失多少我们的自己人?到底还要让多少好孩子,折在那些社会垃圾的手里?”
“我不想再让停尸间扩建第六回了。”
“可您也说了。这是个死循环。”
“我已经想到方法,打破这个循环。”看向病床上的高雪逸,男人缓缓开口,“那就是转变我们的策略,从今往后奉行以黑治黑的手段。”
“用社会垃圾去对付社会垃圾,这样一来,我们的人就不会有损伤了。如果这场交易,有那么一伙社会垃圾,替高雪逸他们去扰乱现场。我们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损失。”
“那十三个人不会死,她跟叶舒淇也不会有事。”
“是过去的我们太迂腐,才导致了这些伤亡。”
“凭什么那些社会垃圾,可以过得那么轻松自在。而我们的人,要为了清除他们,付出那么多的代价?凭什么他们可以随意挥霍那么多的脏钱,而我们的人,只能靠补助金偷生?并且,损失掉的每个人,他们的家庭也都被毁了。这笔账,又怎么算得清楚?”
“要引得他们互相争斗,要引得他们自相残杀。这样,才最符合我们的利益。”
“张凯祺。我不追究你贩卖赃物的事,我只要你协助我,完成这个新策略的推行。”
“不用那么惊讶地看着我。如果你毁了卧底日志,你没有要去自首地打算。我也不会选你。”
“一直遵守规则的我们,付出了那么惨痛的代价。就说明以往的东西,不适合现在的游戏。从今往后,这规则还是我们自己来定的好。”
“是。”把手铐收好,张凯祺看着他,“您怎么吩咐,以后我就怎么做。”
“您愿意不计较我做的事,我很感激您。”
“我要扶持一个帮派,用它来制衡海东其它帮派,用它来扫清那些障碍。人我已经选好了,也在叶家的帮助下,跟那边谈妥了。到时候,等高雪逸出院了。你就作为情报科和那边的沟通者,一直待在那个帮会里,进行扶持和监视。”
“哪个帮会?”
“洪兴会。”男人开口,“这是叶家推荐的。经过各方面地考量,我认为它确实合适。”
“哪个叶家?”
“海东,还能有哪个叶家?当然是叶市长家。”
“顺便告诉你一个,我也才刚知道的消息。我们那位叶组长,是叶家的私生女。我拿着收集到的,叶家的不法证据去拜访,是想获得他们的支持。毕竟,有许多的环节,麻烦越少越好。资金也需要上面来批。有叶家的加入,以黑治黑的策略推行会更顺利。”
“叶家同意了。不光如此,为了展示合作的诚意,他们便告诉了我叶舒淇的身份。”
“当初,叶舒淇靠假身份入情报科,就是她父亲想让她来盯着我们。如果哪天,叶家有把柄落我们手里,他们好第一时间做应对。”
“现在是合作伙伴了,自然就不用再瞒着了。我倒是没想到,叶家的人那么狠心,能放亲生女儿来做这种危险的事。”
“可……可叶舒淇昏迷多日,都没有人来看过她。”张凯祺皱着眉开口,“大概是因为私生女的身份,不那么受重视吧?”
“随便。不妨碍我的策略就行。”男人开口,“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照顾高雪逸。等她醒了,她得一起参与这个计划。你和她,是情报科最优秀的。要成大事,必然要你们一起来做。”
“至于以后,她治病要花的所有费用。都从那些犯罪份子手里,直接拿过来用就是了。那些钱,在他们手里是脏的。在我们手里,就是可以拿来救人,可以拿来补助给那些荣退者家属的资金。”
“她需要多少,你就拿多少。我准许你这么做。”
“她和我女儿一样,都是不该受这种苦的好孩子。等她出院,我也不会再让她参与任何围剿行动。以后,她安安全全地坐镇情报科就好。身体坏了,要养很久的。她很幸运,还能活着。我的女儿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我多希望,我女儿和她一样,只是受伤只是昏迷。等醒了,或许以后会落了病根,这辈子都不痛快。可那也比死无全尸的好。”
“张凯祺。你该懂我的心情。我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明白。”
“哦对。你组里那个活下来的新人,叫什么?现在恢复得如何?”
“龙亦瑞。她是脑部被重击,缝了针。现在养得挺好的。”
“等出院,给她破格提拔。这是个好孩子,要好好培养。也别让她再亲自去执行这种任务了。好苗子,得好好护着。我们情报科,已经损失得够多了。这以后,让她去当联络员吧。非必要,不得让她再去犯险。”
“是。科长。”
晚些时候,高雪逸醒了过来。经过医生的检查,她的状态倒是比预估的好一点。得了消息,龙亦瑞跟杨媛媛过来看她。看到高雪逸虚弱无比的样子,一时没忍住,龙亦瑞又差点落泪。
“不是说了不准哭么?”侧头看她,高雪逸有些费力地开口,“又没死,哭什么。不能这么软弱啊,龙亦瑞。”
“没哭。”死憋着泪,龙亦瑞看着她,“我不会在你面前哭的。”
“伤好了么?还疼不疼?”
“好了。早就不疼了。倒是副组你……你还要躺好久好久。”
“还活着就不错了。”话说到这,高雪逸看向张凯祺。后者明白她想问什么,但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那伤亡数字。闭口不谈,她拿龙亦瑞要升职做联络员的事来转移话题。
“哎?我……我要当联络员了?”龙亦瑞有些诧异,“我还不够格吧。”
“虽然你加入的时间很短。可你经历的,是有些人这辈子都不会经历过一回的事。资历浅,但你表现很好。好好培养的话,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个小队长,甚至是爬上来跟我们平起平坐。”
“自信点龙亦瑞。你是从地狱活着回来的人啊。”
龙亦瑞看上去很开心,但她身旁的杨媛媛就显得没有那么高兴了。想想也是,刚出了这种事,升职不代表会是件好事。见杨媛媛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张凯祺请她们先行离开。总不能碍着人家两个人说话。毕竟,她跟高雪逸也还有些事要谈。
“所以……伤亡了多少?”龙亦瑞她们一走,高雪逸就开口发问。
“叶舒淇还在昏迷,龙亦瑞快出院了,你刚醒。”握着她的手,张凯祺轻声说,“其余人……我已经都替你送别过了。”
“只活下来我们三个么……”
“比起全军覆没,已经很好了。”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交给我的同伴。”
“这是意外,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不要那么自责。现在你要养好身体,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回来跟我一起做。”
“我还有资格么?身为指挥官,手下十六个人只活着回来三个。这么失败的我,还有资格跟在你身边做事么?”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意外了。”摇摇头,张凯祺看着她,“科长,制订了新策略。或许从今往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了。”
“我的搭档一直都是你,也只会是你。”
“你现在身体很差,要好好养着。这些事你不要操心,我会全都处理好的。你才刚手术完,要静养。”
见她还想问什么,张凯祺摇摇头用暗语敲击,示意她别再追问下去。这是她俩一贯的默契,有什么不能达成共识,或者是不想对方问下去的时候都会用这种方式中止谈话。低头不看她,张凯祺默默握着她的手,脑中一直想着科长说的话。
以黑治黑的策略,如果真的能推行下去,真能有成效的话。那势必会减少情报科再出现大规模伤亡的情况。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形成了天然的保护屏障。让黑帮和黑帮内斗,让它们互相残杀、吞并,这样一来能减少不少的资源投入。长期下去,还能维持一种相对的平衡。这样看来,这策略真的很不错。
再者,科长说的没有错。钱这种东西,是脏还是干净,全取决于使用的人。如果能将黑帮那获得的脏钱,拿去做除黑的资金,拿去做补助金给那些荣退者的家属,这不是很好的事么?这些去世的人,他们留下的家属,如果能获得丰厚的补助金,那对他们以后的生活也大有好处。
想起参加过的那些告别仪式,想起那扩建了五回,里面依旧还沉睡着不少荣退者的停尸间。恍惚之中,她想到很久以前的一次任务。那时候他们只负责提供情报,不实际参与行动。结果那次行动,以失败告终。失败的原因,是卧底传回来的情报有误。他们协助的警队同僚,阴阳怪气地说了不少闲话。大概就是说,他们不过是群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安逸享受的人。会弄错情报,是因为他们安逸惯了,做事不够认真。
可那次明明是卧底上当受骗,才传回来了假情报。并且,那位卧底也因为这个假情报,暴露了身份被杀害。安逸享受?他们安逸享受什么了?情报这东西本来就真假难辨,要花大量的时间去验证。当时,这个情报她就已经判定有疑虑。是他们一线的人着急,非要立刻行动才出了问题。没想到事后,他们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情报科身上。真是可笑至极。
这次行动也是,那边同样把这伤亡损失算在情报科头上,口口声声全都是怨他们没把情报弄到位。甚至挑明了说,情报科是一群酒囊饭袋。就像是看不到他们这边那些伤亡似的,一股脑全是指责。明明是突发的意外状况,明明也当机立断中止行动,甚至他们这边的人还留下来断后。可结果呢?没有半分体谅,只有指责。
安逸?他们有谁去到那停尸间里转过?有谁感受过他们提心吊胆的日子?明明都是在拿命做事,却要被指责被说闲话。这口气直到现在她都咽不下去。
没错。科长说得一点也没错。他们早该换个规则行事了!早奉行以黑治黑的话,就不用死那么多人!早这样的话,也不会受这么多冤枉气!当旧规则不适应现实的状况,就应该创造新规则替换它。没错,这才是这个世界本该遵循的法则!
下定决心,她要将科长的以黑治黑策略奉行到底。洪兴会是吧?好。她就去那边待着。不管要用多久,她都一定要帮着科长把这个帮会扶持起来。张凯祺想,只要能成功,就能让很多人获益。并且,高雪逸的病也可以不用再担心。她设想得很好,但可惜这只不过是一些假象罢了。
初衷是好,但可惜的是,这世间最一成不变的法则便是物极必反。只看重这策略带来的利益,却忽视了有些东西,一旦膨胀发酵到了控制不住之时,必然会形成反噬。不光如此,他们还低估了,人在面对利益和欲望的双重诱惑下,屈服的速度。
试问,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一旦有了既轻松又能腰包鼓鼓的做事方式。谁还会坚持以往的那些立场和信念?如果可以选,谁又会想平白无故送死?随着日后加入这个策略的人越来越多,随着牵扯的各级官员势力越来越复杂。早晚,这策略会变得面目全非。
因此,这个策略制定那一刻起,就注定到最后之时,参与者们都会变成全新的罪恶登上海东这个舞台。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不要寄希望于人可以不向自身欲望低头。人类为了生存而行恶的利己主义,自古以来算是老传统了。人们行恶之时,总喜欢说一句所谓的“逼不得已”,以此当借口粉饰他们坏的行为。
迫于生计,迫于压力,迫于世间万物种种,总之就是一句逼不得已而为之。
可当这个“逼不得已”背后的受益人,是恶行者自己时,那么他们口中的“逼不得已”便不成立。当人以利己之心去做坏事,来满足自己,何来逼不得已?
在扶持恶成长的过程中,善一定会变得越来越薄弱。当恶浓郁到了极点,处在善恶摇摆不定之中的人,必然会迈出抛弃善的一步,投入利己主义的怀抱之中。因为,人的本性便是利己啊。
在这之后,情报科的确扶持着洪兴会快速成长。没过几年,海东黑帮各势力间便达到了平衡状态,一切都和当初设想的差不多。当然了,参与者们堕落得也差不多了。差不多的行恶,差不多的贪婪,差不多的私欲横行,催生了早种下的恶种开花结果。当洪兴会的势力达到顶峰,便不再受控制。容不得利益被损害,诺亚方舟计划,便又应运而生。
这天,高雪逸刚吃下药片,龙亦瑞便拿着申请书来了办公室。此时,她已经做到了分队长的职务。在这几年里,她带了许多位卧底,每次任务都完成得很好。高雪逸对她一直青睐有加。
当初,在得知自己是怎么能够顺利手术后,高雪逸陷入了很长时间的纠结和困惑之中。但最后,出于对生的渴望,本着迫不得已四个字的虚假自我安慰,她也参与到了这策略之中。在筛选参与者时,她将龙亦瑞的名字剔除。不为别的,她那时候只是觉得她还有很多选择。不像她,她没得选,只能这么做。
“你申请去当卧底?”惊讶地看着表单,高雪逸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嗯。我跟新科长提出的申请,今天刚通过。”龙亦瑞点头,“我目前带的杨可璐,一个人在洪兴会里潜伏。最近这几次碰面,我发现她处境不是很好,并且身上有很多伤。她卧底的那个堂口,没几个善茬。我很担心她一个人在那撑不住。所以……我想去陪她。”
“撑不住再派卧底去协助她就是了,没必要你一个分队长自己去。”
“她一个半路卧底,还是个偷窃犯出身。你要为这么个人去冒险,在我看来完全没必要。她又不是我们情报科,系统培养出的卧底。有些不适应,不是很正常么?”
“你知道情报科培养一个你这样的人才,要耗费多少精力和资源么?龙亦瑞,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价值。情报科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去当卧底的,那有的是人做。你有更重要的价值,明白吗?”
“我对你寄予厚望,以后我这个位置是要由你来坐的。龙亦瑞,你不该提这种申请。我希望你好好留在这里,做你应该做的事。”
“我去跟科长说,撤销这份申请。”
“副组!”龙亦瑞站起来看着她,“我觉得身为一个联络员,就要竭尽全力地保护手里的卧底。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杨可璐,是我领进来做卧底的。我一定要对她负责,要保护好她的安危。不能她一个人在那吃苦受罪,我在这坐着舒舒服服地等情报来。”
“我是她的联络员,是她的同伴,我怎么能让她孤身犯险。”
“还记得,我来找你报道的那一天么?”
“当时,我们参加了两场道别式。我在那位为了保护卧底而牺牲的荣退者棺椁前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当了联络员,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和她一样,保护好手里的卧底。”
“杨可璐的处境不好,撤离也不太容易。所以,我干脆进去陪她好了。再说,我当了这么久的联络员,对于卧底的经验也有了积累。我相信,去卧底的话更能发挥我的价值。”
“何况张组长都亲自去了,我也想去跟她一起战斗。”
“你心意已决?龙亦瑞,我再说一次,我真的对你有很高的期望。别去冒险好吗?张组长跟你不一样,她经验更丰富,你不能这么比较。”
“副组。你当年问我,有没有为情报奉献生命的觉悟。”冲她微微一笑,龙亦瑞开口,“那时候我就说过了,我有这样的觉悟。我不怕会遇到危险,也不怕出意外什么的。我只想跟我的同伴一起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就像……当年和你一起的时候一样。”语毕,龙亦瑞不再开口。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因常年病痛,而总是显得憔悴的人,龙亦瑞无法读懂她双眼流露出的复杂情绪。但桌上的药瓶映入眼帘,她的心头一阵酸涩翻涌。
“可能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见不到你了。”缓缓弯腰鞠躬,龙亦瑞忍着情绪开口,“还请你多多注意身体。张组长不在,我也去做卧底,之后整个组都靠你撑着,会很辛苦。”
“怕我辛苦,为什么不留下来?”
“我不能丢同伴一个人,这是我的责任。还请你指派一位联络员给我。”
“龙亦瑞,抬头。”沉默几分钟后,将申请书签好字,高雪逸把东西递给她。接过一看,联络员那处赫然写着高雪逸三个字。收好笔,高雪逸看向她:“你是我带的人,联络员自然也只有我来当。”
“和那时候一样吧。你跟着我,听我的话。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是。长官。”
微微握拳,那种许久未出现过的矛盾感又涌上心头。如果龙亦瑞够听话能按她的安排做事,应该是不会影响大局的。想去就去吧。诺亚方舟计划刚开始没两年,让她去卧底一阵子,再找个借口调回来就是了。这样,她既不会知道情报科真正在做的事,也不会让她起疑心。有自己看护着她,不让她发现什么的话,问题也不大。
可她会听话么?想起那时,她违抗命令跑回来和她一起作战的事。龙亦瑞是个有主意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如果……如果她在卧底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就一定会揪着不放查到底。如果有这么一天,又该怎么处理的好?
“你有后悔过……后悔过当时加入我的组么?我是说……或许报道日那天,你没有追上我,没有加入这个组的话。也许,你不用经历这些事,不用去冒险。”
“不后悔啊。”龙亦瑞坚定地看着她,“跟着我最崇拜的偶像一起做事,怎么会觉得后悔呢?”
“去吧。我会……想办法护着你的。”反复挣扎过后,高雪逸还是点了头。控制好一些就是了,只要不让她发现端倪,就能护住她,也不会损伤到这利益链了。如今,这利益链牵扯很广。如果出一点问题,那势必有人要被从这世上抹去。是谁都无所谓,高雪逸想,只要不是这个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人就行。
站在窗户旁,目送着她离开情报科大楼。高雪逸觉得自己当初把她的名字,从参与者名单中剔除,是一个很正确地决定。迫不得已这四个字背后,承载的是无尽膨胀的欲望。虽然早就明白,这已经和当初的设想背道而驰。但她是既得利益者,就必须为了这些利益一直粉饰太平下去。她没得选,也没法再清高。
“希望……这次你能好好听我的命令……”
会跟杨媛媛大吵一架,对龙亦瑞来说是毫不意外的。毕竟,那时候在医院,为了升职的事她们已经吵过一回。而这几年,也因为这些事情反复争吵过无数次。
争来争去,无外乎就是杨媛媛觉得她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出了那次的事后,她总是放心不下,隔三差五就从三江跑过来看她。明明是心疼她,怕她两头跑太累。但说出口的话,落在她的耳朵里,却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是觉得她烦人。时间一长,见面就吵便成了惯例。赌气之下,龙亦瑞当面说以后不想再看到她。就因这赌气的一句,杨媛媛甩门便走,长达半年没有联系过她。
最后,是在农燕萍的两头劝说调停,和她去三江正式道歉,哄了好些日子之后,她们才又和好如初。那时候,杨媛媛就说过了。希望她以后可以万事先跟她商量,不要那么自作主张。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无论她去做什么任务,都会跟她报备。怕她担心,好多危险的事,都会先跟她商量以后再去做。可是龙亦瑞不是这样,她一向先斩后奏。一次两次就算了,每次都是这样。杨媛媛真的很受不了。
为了卧底的事,大吵一架不意外。可吵凶了,两个人直接谈崩分手,却从没在龙亦瑞的设想之中。是,她又违背了承诺,再一次先斩后奏。这是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可杨媛媛却说她是意气用事,没有好好考虑清楚。希望她可以理解一些自己的想法,可是她这次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坚决。
是。洪兴会不是普通的帮会,它比其它的帮会都要危险很多。在非紧急状态,又不是非去不可的情况下,她要去洪兴会做卧底,杨媛媛怎么可能会同意?越争越激烈,越吵越凶,最后那句分手说完,手机也没电关机。
看着手腕上,杨媛媛重新送她的平安绳。抹了眼泪,她将它摘下放进抽屉里。她想,要是这次也弄丢了,就不好了。是自己的错,违背承诺在先,她要分手也无话可说。等诺亚方舟计划结束,等卧底完,再去三江找她求和好了。龙亦瑞想,如果她能答应复合,那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跟她再吵架。
只可惜,她注定等不到再见杨媛媛的那一天。意识到自己和杨可璐处于危险之中后,想了很久,她把那些没能当面说的话,在交易日来临前的最后两天里,用暗语写成了一封长信放进抽屉。如果她回不来,那之后杨媛媛来到这里时,或许还能读到她迟到地抱歉跟无法进行地求和。至少,她得画一个不那么完整的句号。
她想告诉杨媛媛,她这辈子只对一件事后悔过。
入情报科不后悔,跟高雪逸做事不后悔,陪杨可璐当卧底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不该跟你吵,不该跟你分手。杨媛媛,如果那时候,我们没有吵架就好了。
关上抽屉,她准备出发去场子跟洪静雯她们汇合。犹豫片刻,她还是回来将平安绳取下,再次放了进去。万一运气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话。到时候再戴着它,去见杨媛媛好了。
已经弄丢过一回了,可不能再把她送的东西弄丢了啊。
到时候,她可能会不高兴,会觉得自己不重视她。求和得有诚意,不是么?杨媛媛,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就离开海东来找你。我们以后都不吵了。你我,可璐和秭歆,还有燕萍。我们走得远远地再也不走这条路了。
“真希望……能活着再以恋人的身份拥抱你啊。”火烧得木板噼啪作响,浓烟滚滚让呼吸也变得越来越艰难。
“对不起,杨媛媛。”一滴泪滑落脸庞,这是她最后的“软弱”,“我走不出这火海了。”
“今天,是杨可璐荣退的日子。”握着身旁人冰冷的手,龙亦瑞缓缓露出笑容,“送完她,也就到我了……”
比起负二层的告别厅,在这里,或许也还算不错。兴许无人会知晓她们两个荣退者的身份吧?档案应该会被删干净才对。没关系。至少到最后,她们问心无愧。火会燃尽,长夜会终结,黎明终将会再出现的。普罗米修斯留下的火种,终究会带来曙光。
深夜。
坐在小院中,杨媛媛默默地读完那封暗语信。抬头看向天空,左手不自觉紧握着那根平安绳。一些遥远的记忆被唤醒,她想起了好多跟龙亦瑞在一起的时候。有小时候,她拿着玩具枪扮超级英雄抓自己这个坏蛋的画面。有大学时,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一起朝着天空丢出学士帽的画面。哦,那一日龙亦瑞因为帽子摇摇晃晃戴不好,还差点哭鼻子。有在公寓里,她陪着自己准备考试,依偎在一起说话聊天的画面。有她想念龙亦瑞,总是忍不住从三江大老远跑去海东,只为了能跟她相拥而眠的画面。
但如今,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龙亦瑞,如果那时候我们没有吵架就好了。
真想再以恋人的身份拥抱她啊。低下头,平安绳被涌出的泪润湿。
《驯》
兴许,是在徐楚雯那历练多了。
对于叶舒淇来说,窥探这升职宴觥筹交错之下的暗潮涌动,已经不算什么难事。她很清楚,这场宴会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为了利益而来。有拉拢,有示好,有暗中试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真心恭贺她一句。
呵。也对。谁会为自己头上重新悬着把剑而感到高兴呢?明面上谁都不说,但谁都明白,她就任海东情报科科长意味着什么。
从坐上那把椅子开始,她就注定会被所有利益牵扯者视为眼中钉。
叶舒淇清楚,她正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危险漩涡之中。
这是个会被所有人仇视、猜忌的位置,一旦坐上只会是时时刻刻被人紧盯。稍有不慎,在那些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暗刀便会立刻捅向她。若无自保...
兴许,是在徐楚雯那历练多了。
对于叶舒淇来说,窥探这升职宴觥筹交错之下的暗潮涌动,已经不算什么难事。她很清楚,这场宴会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为了利益而来。有拉拢,有示好,有暗中试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真心恭贺她一句。
呵。也对。谁会为自己头上重新悬着把剑而感到高兴呢?明面上谁都不说,但谁都明白,她就任海东情报科科长意味着什么。
从坐上那把椅子开始,她就注定会被所有利益牵扯者视为眼中钉。
叶舒淇清楚,她正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危险漩涡之中。
这是个会被所有人仇视、猜忌的位置,一旦坐上只会是时时刻刻被人紧盯。稍有不慎,在那些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暗刀便会立刻捅向她。若无自保之力,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看似这个位置上的人,掌握了这些人的命脉,但同样也有被他们联合起来算计的巨大风险。因此,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位置。
而推她进这漩涡里,推她成为众矢之的,推她要一直处在危险之中的,正是那看似心疼女儿,不想女儿再吃苦受罪的父亲。
接过哥哥递来的酒杯,冲他微微一笑之后,叶舒淇轻抿了一口酒。哥哥看上去心情不错,跟她碰杯后,还笑着跟她说了好一会话。只不过,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父亲疼爱她,以后她要好好表现,不要让父亲失望。
疼爱?或许是吧。
在他们眼里,一个私生女能坐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不是恩赐是什么?要好好表现,不要让父亲失望。这两句倒是和当年母亲送自己见父亲的时候,说的话一模一样。也对,一颗棋子而已嘛。不好好地听话表现,便会立刻被抛弃。这样看,大概自己还算是让他们满意的棋子。
“哥。”
“嗯?”
“我有些不舒服。可以先走吗?”
“不可以。”哥哥严肃地开口,“还有一些客人,你还没有跟我一块去打招呼。他们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利益伙伴。不可以招待不周。”
“抱歉。”微低了点头,叶舒淇开口,“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不过……你真不舒服?”看她脸色确实不是很好,又想起之前她重伤过的事,男人心上便软了几分。
“不重要。哥哥说的对,我们不可以招待不周。”主动换了一杯新的酒水,叶舒淇让他领着她去见人。
犹豫片刻,男人到底还是选择继续带她跟客人们应酬。看着有些醉意,但依旧在勉力支撑自己的她,男人这才模糊想起,妹妹根本不会喝酒。考虑片刻后,他替她挡下之后的所有应酬。该交际的对象已经全部打过照面,男人便护送她到门口,嘱咐司机送她回去休息。
“抱歉。”坐在车里,叶舒淇看向他,“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小妹一向很懂事。”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男人叹了口气,“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是你第一天正式坐上那把椅子。我希望你有个好状态。”
“洪兴会还有些琐事。我去看看。”
“你现在这个状态……”
“不要紧。我不想出任何岔子。处理完,如果还早我会回来的。如果有些晚了,我就留洪兴。免得半夜回来,吵到哥哥和父亲休息。”
“不至于。只是我觉得一直到现在,你在家里都很拘谨。”
“外面待久了,在家不太习惯罢了。”笑着看他,叶舒淇玩笑似地开口,“我在家里,哥哥也很不习惯吧?”
“没有的事。你在外面辛苦那么久,我这个做哥哥的,才终于能把你接回来。我应该好好照顾你才对。”
“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不适应你的存在?”
“今后,我想我还是住洪兴那边吧。”摇摇头,叶舒淇说,“这件事我考虑很久了。这样一来,不会因为工作给家里的人添麻烦。行事也更方便一些。”
“你是说,怕有人暗算你?到时候顺藤摸瓜,会损伤到叶家?”
“嗯……希望哥哥,替我跟父亲说一声。”
“可你才刚回家……要不还是……”
“父亲自有定夺。”打断他的话,叶舒淇注视着他,“我们都是听他的,不是吗?”
“好吧。我会告诉他的。”
微微点头,而后叶舒淇示意司机载她去该去的地方。戴着面具演了那么久的戏,她是真的觉得累了。不想再继续留在那个地方,不想再听那些虚伪谄媚的话,不想再用笑脸相迎的姿态,在那些人之间周旋。明明已经习惯,扮演别人想要的样子,做一枚乖顺的棋子任人摆弄。可是今天,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厌倦和疲累。
试探性的开口虽被拒绝,但她也清楚哥哥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她知道,他总是会放她离开的。只不过,是在利益掰扯清楚,安排好的事都做完后才行。
懂事?呵。或许吧。毕竟,她有什么资格不懂事呢?
琐事……什么琐事都没有。只不过,是想逃离那里找的借口罢了。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房子跟前。
刚下车,之前安插在这里的守卫和管事便朝她走了过来。听完他们的汇报,默不作声地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站在门口,叶舒淇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进去。但转念一想,除了这她也没有别的去处。最终,她还是开门走了进去。
被软禁的人,此刻正坐在书房里,看那些洪兴会待处理的事宜。叶舒淇进来的时候,徐楚雯正处理好今天最后一件事。所有的事宜处理都由她口述,再由监视者记录。身旁立着的监视者,恭敬地跟叶舒淇行礼。在她的吩咐之下,他带着那些文件先行离开。
徐楚雯身上被铁链束缚,双手也被铐在椅子上。加上,之前枪伤的缘故,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书房里,只留下她们两个独处。默了片刻,叶舒淇主动解开她身上的那些束缚。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即使解开那些也无所谓。因为,徐楚雯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出现了。”徐楚雯冷眼看她,“叶舒淇,你还是那么出人意料。”
“你知道我早晚会来的。”嘴角上扬,叶舒淇看着她,“毕竟,我得来看看曾经把我当宠物玩弄的人,如今是什么下场。”
“呵。看到之后呢?你是要杀了我吗?”
“想杀你,当时就不会打偏那一枪。”
“也是。没了我,你没法如此顺利控制住洪兴会。”笑了笑,徐楚雯直视她,“好算计,叶舒淇。”
“是啊。我得留着你,你对我来说用处很大。”
“而且……你折磨我那么久,不还给你,也太对不起我自己了。”
“呵。你想让我跟你摇尾乞怜?”
“不。”缓缓靠近,叶舒淇伸手轻轻摸她的脸,“你是狼,又不是低贱的野狗。会被驯服,会摇尾乞怜的狼,就不再是狼了。”
“我并不想看那样的你。”沉默良久,叶舒淇又将她拉起,扶着她躺回到床上休息。徐楚雯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还要静养许久。即使养好,她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到以前那样。她没能力再轻松钳制叶舒淇,同时也意味着,她这辈子都只能任由她摆布。
“你喝酒了?为什么?”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徐楚雯皱起了眉,“你现在要紧么?”
“跟家里人参加了个宴会而已,不得不喝两杯。”一边说话,叶舒淇一边扶着她慢慢躺下。
“叶舒淇……”徐楚雯看着她,“可你说过,你酒精过敏。”
“轻微。不严重。”
“可是你会头晕,会吐,会不舒服。”
“去找药吃,叶舒淇。别撑着了,你现在应该很难受才对。”
“撑习惯了。没什么要紧……”话还没完,那些不适的感觉便愈发强烈起来。捂着头,叶舒淇想起身离开。看她这样,徐楚雯抬手拉住她,直接把她搂进怀里。大概是真的不舒服,怀里的人没怎么挣扎,只是沉默地被她抱着。
“我去给你找药?”徐楚雯试探着开口,“之前我发现你过敏,以防万一有准备一点药。”
“不用。别做多余的事。以后这种事还很多,早点习惯的好。”
“叶舒淇……难道你家里人,他们不知道你酒精过敏吗?”
“呵……”轻笑一声,叶舒淇开口,“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重要。所以,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全都无所谓,不重要。”
“徐楚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在安抚一个背叛你、软禁你的人吗?”
“住口。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吧。万一你……”
“我怎么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把你害成这样,你看到我不舒服,不是应该心里很高兴才是么?”
“呵。我是很想杀了你,可我现在得靠你才能活命。所以,你还是什么事都没有比较好。”
“是啊。你要吃药治病,并且离了我,马上就会有人杀你。徐楚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能做出明智的选择。这几日你能把洪兴会替我打理得很好,我很满意。”
“徐楚雯……你要明白,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你得跟我永远在一块。虽然我清楚,你已经没有能力反抗。可我还是想劝你省省力气,别有一丁点那种念头。只要你替我把事情做好,我不会亏待你。”
“怎么?我俩现在算处境互换了?”
“你错了。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猎物。我只是为了更好地狩猎,戴着假面暂时伪装自己,扮演一个弱者而已。从始至终,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你的真面目,确实让我惊讶。”抬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徐楚雯还是打算起身去拿药。可叶舒淇按住了她,还将她的双手用手铐继续铐住。
“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说了。别做多余的事。”将钥匙丢到一边,叶舒淇注视她,“别忘了,你就是因为……因为有了多余的心思,才会输这么惨。”
“赢了又怎么样?叶舒淇,你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胜利者。”
“胜利者的眼睛里,不会流露这种脆弱的情绪。”
“你不开心。”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了解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微抬了下被铐住的双手,徐楚雯轻声说,“我只是从你的话里感觉到,或许……你没我想象之中过得幸福。”
“连你过敏都不在意,这样的家人又能对你有多好?”
“原来离了我,你过得也不过如此。”
“至少我不是个阶下囚。”
“可你同样没得到自由。”
是啊。赢了又怎么样?依旧是没有自由,依旧是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她手上是有形的镣铐,而我身上是无形的枷锁。我比她能好得到哪去?好像是没有错,离开了她,恢复了身份,过得却和从前没差别。哦……还是有差别,那就是我现在处在更加危险的位置。比从前在她身边的时候,要危险多了。
毕竟……那时候万事有她担着,她会保护我。可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只身面对风暴漩涡。且除了她,大概是不会再有人想保护我。这样看来倒也确实没错,我离了她,也不过如此。
宠物和棋子,确实没差别。
“你是在嘲讽我吗?徐楚雯。别忘了,你是个阶下囚。”
“阶下囚?呵……”往前挪了一点,徐楚雯握住她的手,“用被小宠物反咬一口的倒霉蛋主人来形容,可能更合适一些吧?”
“我没嘲讽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是在生气。”
“哦?”叶舒淇看着她,“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气什么?”
“我的宠物被人欺负了,身为主人,难道不该生气?不该想替她报复一下,那些欺负她,对她不好的人吗?”
“摆正你的位置,徐楚雯。说这话的时候,你没想过我不会一气之下杀了你吗?”抬手狠扯了下手铐,听到她因疼痛而发出一声闷哼,叶舒淇这才冷冷开口,“你是宠物,我才是你的主人。”
“差不多。都是替你去教训人,没什么差别。”
“就你如今这个样子,连踏出这里都办不到,还说这种话?”
“我能不能踏出这里,不是你说了算么?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
“叶舒淇。你说过……你只是一枚棋子。如果我说,我愿意陪着你,帮你慢慢扩张自己的势力。陪着你,从棋子变成执棋者。这交易,你要跟我做吗?”
“为什么?”叶舒淇看着她,“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我离不开你啊。”徐楚雯笑着开口,“不是你说,我离不开你了么?叶舒淇,我跟你算是永远捆绑在一起了。如果你一直是一枚棋子,那么你就有被人抛弃的可能。一旦你被舍弃,对我来说也将是灭顶之灾。”
“既然这辈子离不开你,那不如助你往更高的位置去。有朝一日,当你摆脱了棋子的身份,我也就彻底安全了。”
“你就不怕我事后处理了你?”
“真到了那一天再说,何况,我猜你不会那么做。”
“呵。既然是交易,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手被她握得更紧一些,叶舒淇自然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愣神,她不明白徐楚雯为什么还是想要自己。
“你该知道,我跟你之间只有虚情,没有半分真心。”
“徐楚雯,我看不懂你。别跟我说,你还对一个一直哄骗你的人有心思。那真是有些过分可笑了。”
“不不不。”笑着摇头,徐楚雯凑她更近,“叶舒淇。既然已经捆在一块了,这辈子都没法离开对方。那不如,凑合一下也不错。”
“我看今天喝醉的人是你。”抬手推开她,叶舒淇起身站在床边看她,“忘掉你今天说过的所有疯话,别让我再警告你第二次。”
“我不需要一个阶下囚,一只宠物,来教我怎么做选择。”
“再有第二次,我杀了你。”
“杀了我……你还有地方把面具摘下来,能有半分喘息的机会,不用继续那么伪装自己么?叶舒淇……我们是互相见识过对方真面目的人。”
“还记得教堂门口,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为什么要做跪拜的那个,而不做被人跪拜的那个?”
“叶舒淇,回去好好想想,我等着你回来找我。记得把药吃了,别任性了。”如徐楚雯所料,对方没有任何应答,只是在片刻后推门而去。笑着摇头,慢慢挪动身子到放钥匙的位置,徐楚雯自己解开了手铐。甩甩手,看着刚被她弄破皮的地方,皱了下眉也没有太当回事。小宠物心里不痛快,让她撒撒气,也没什么大不了。
重新躺下,闻到身上沾染的酒味,徐楚雯的表情便冷了几分。在场子里,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晚上,逼她喝了那么多酒后,她便发现了叶舒淇过敏。
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让她碰过一口酒。那之后无论是见人、谈判、做交易,一切可能碰到酒的时候,都由她代劳全盘挡下。
自己这个算不上好人的家伙,都知道注意这些,不让她接触。身为家人,居然不在意这件事么?看样子,小宠物在家里并不受重视啊。
原以为她是卧底,她出卖自己。谁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张凯祺那一路的人。虽然还不清楚,她到底是哪个势力的棋子,但能把情报科不留痕迹的做掉,势必来头不小。想到那些骑在自己头上的家伙,也败在了她的小宠物手里,徐楚雯倒是没觉得有多恨她了。相反,倒是对她更有了些兴趣。原来那表象背后,有着这样深不可测的算计筹谋之心。一想到这个,想到自己是输给了有点动心的人。她输得心服口服。
想到她刚出现时,眼神里无意间流露的那种冰冷和脆弱。徐楚雯知道,今天晚上,她的小宠物一定在什么地方受了委屈。因为在之前,自己折腾她的时候,她也流露出过那种情绪。看样子,她家里人不光对她不在意,可能还经常让她受委屈吧。这样的话,久而久之,早晚她是会爆发的,耐心等着这天好了。正如她所说,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她。倒不如试试看,推她往上走会是如何?
叶舒淇,离开我又怎么样呢?当那种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棋子,怕还不如你当时好好跟着我。至少……我那时候没有想过抛弃你。
你会回来的,叶舒淇。
尝过上位者滋味的人,是不会甘心再做棋子的。毕竟,我是最懂这种事的人不是吗?你会回来的,不光会回来,你还会答应我。坐在高位上,要时刻警惕周围,要时刻防备着别人,还要一直戴着面具迎合他人。我懂你的,叶舒淇。你会很累很累,很需要一个人能在你身边。除我之外,你也无人可选了。
对当初伪装之后哄骗我的你,当然是没有了心思。可如今,你的真面目更让我觉得有趣万分。叶舒淇,你这个名义上的“主人”,真的很对我的胃口。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吧。说不定在将来,你会把海东弄得天翻地覆,我还真拭目以待啊。
回到家,叶舒淇上楼的时候,隐约看到书房门缝透出来的光。思考片刻,她回到房间里。反锁上门,拿出连接通讯器的耳机戴上,书房里父兄的谈话,便通过她装好的机器,悉数传到她耳朵里。
“小妹今天表现得很好。”
“她倒是一向省心。”
“有几家人,私下还跟我打听了一下小妹。看样子……恐怕是想跟我们联姻。”
“是么?这倒也不稀奇,毕竟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可以安排多见见人,但不松口。”
“那是她最后的价值,还用不着这么早就定下来。”
“可……如果到时候,小妹不愿意怎么办?”
“我今天……自作主张,把那些人都推了。我觉得,她已经为了我们这个家做了很多事了。至于……至于这方面,以后还是留给她自己做决定吧。”
“她姓叶,这就是她的责任和命运。”
“她只不过是你名义上的妹妹,你不用那么在意她。”
“一直以来,我都跟你说过。她只是我们的棋子,有用就对她好点,没用该抛弃就抛弃。不要那么小家子气,拘泥于那么两声哥哥。”
“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再这么自作主张,我会把你好好教训一顿。”
“是……父亲。”
又过了一阵,听到他们商议的事结束,叶舒淇才默默摘下耳机收好。回家的那天,她就偷偷潜入书房装了设备。现在看来,的确是一个明智之举。不然,她也不会听到这些东西。
棋子……无论付出多少,无论她做多少事,在他们的眼里她都只是枚棋子。一直都很清楚这点,也一直保持着清醒,不被他们所营造的虚伪假象迷惑。因此,听到这些话,她倒也不会觉得难过,只是更加的清醒罢了。
要继续这样做棋子,被他们剥削压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还是选择向上攀爬,把他们踩在脚底下成为执棋之人。
该怎么选,叶舒淇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着徐楚雯的话。她说得很对,除了她身边,自己无处可去。她没有第二个,可以喘息片刻的地方。连她都会再三嘱咐叫自己吃药,可是今天……最该跟自己说这些的人,却不停地带她去酒桌周旋。棋子,就该是这样的待遇对吧?
当这样的棋子,到底有多久了呢?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是处在那个位置上。从前是母亲换取生活费的棋子,后来是父亲安插进情报科的棋子,再后来……张凯祺她们,也把她当棋子放徐楚雯身边。细细算来,原来已经有这么久了。
每个人都口口声声说,只要不让他们失望,他们就不会亏待自己。或多或少,他们都曾许诺过她些什么。可是无一例外,他们没有一个人做到过。由始至终,都只有谎言和欺骗。
哥哥曾经说,如果她在情报科当眼线出事,他会立刻把她接回来。可是结果呢?她身受重伤,卧病整整两个月,都没有人来看过她一眼。不只是他们,连母亲也没有来过,只不过那之后,她倒是急病离世了。后来,哥哥给她的理由是,如果叶家派人来看她,可能会扰乱计划。于是,就干脆不来了。呵,真是好理由啊。
张凯祺在教堂时说,她是她们的朋友,她会保护她。如果徐楚雯虐待她,可以随时传信回去。待处理好事情后,再帮她杀了她报复。听起来好像是不错,可惜……也只是听起来。嘴上说着心疼她委身那种地方,但是却不忘让她想办法,让徐楚雯多动点心思。说得好听,被虐待可以传信。可如果……她已经被折磨死了呢?呵,这只不过是一句空口承诺罢了。
徐楚雯……呵……宠物、傀儡、棋子,她折腾的花样最多。可她却跟他们不一样。至少,她许诺过给她的保护是真的给了。交易谈判时,她为她挨了一枪不是么?同样是起风时,脱下搭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徐楚雯的,比哥哥的让她觉得温暖。这是种很奇怪,又模糊的感觉。只可惜……她口口声声说,以后不会拿自己当棋子。结果转手,就又安排她去监视洪静雯。呵……说到底,对于她来说还是利益高于一切吧。
只是不知道,她如今在想些什么?被她圈在怀里时,并没有想挣脱,只觉得好像能安心放松下去。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就这样被她抱着,似乎就能获得片刻安宁。
听到她问喝酒的事,听到她要去找药,心里有些莫名异样的感觉。
在她提出凑合过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倒是觉得这提议还不错。作为消遣来说,有她在身边,至少自己还能有一点放松的机会。但她这个人,心思过于重。不掌控好,随时可能有麻烦。徐楚雯,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一直以来,都不是很能看透她。总不至于,还能对自己有心思吧?情爱这种多余的东西,她们这样的人,还是不沾染的好。
至于洪静雯……想到她,叶舒淇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个最不可能兑现承诺之人,却是唯一一个完全做到的人。她真的在事成之后,给了她许诺的自由。原本……叶舒淇是准备让哥哥,就地格杀洪静雯她们的。她没想过,洪静雯会真的放自己走。不止是放,还准备了不少钱给她。不止是准备银行卡,还备下便于使用的现金。毕竟,如果她暂时不方便去取钱的话,身上没有现金也会很麻烦的。
不止是真的兑现承诺放自己走,还贴心周到地考虑进了很多因素。这个她永远也学不会的洪静雯,给了她从未得到过的自由和温暖。
只可惜,她姓叶。她注定要辜负这份好意。将她给的“自由”再紧握在手里又如何?她依旧只能回来继续做个棋子。虽然是私生女,可明明算下来,她和洪静雯一样都是大小姐。可她们两个,确是有着天壤之别。她永远也学不会洪静雯的样子,她没办法跟她一样能自由洒脱。如今,她是叶舒淇,亦是“洪静雯”。或许在冥冥之中,当她作为傀儡开始扮演她的时候,她就注定了会一辈子成为“洪静雯”。
第二日。
情报科科长办公室。
刚处理完日常事宜,办公室的门便被敲响。看了看时间,叶舒淇让人进来。两个男人恭敬地跟她打招呼,之后便坐在她对面。从抽屉拿出文件袋,叶舒淇把东西交给他们。
“把你们从秘密小组调回来,就是去一趟英国,执行这个任务。”
“任务书上写的这四个目标,都要暗杀掉么?”他们看着照片问。
“我不希望她们死。”叶舒淇注视着他们,“但是,又不得不派你们去。你们能听懂我的意思么?”
“明白。那要做成暗杀失败么?”
“可以受伤,但不能死。尤其是……这个……”指着洪静雯的照片,叶舒淇轻声开口,“这个最好,是伤也别受。”
“是。长官。”
“她们周围,应该有那边情报组织的人保护。你们记得要谨慎一些,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不要紧,重点是别暴露自己。别做太刻意,不然那边一下就能联想到我们身上。”
“监视她们,想办法找机会做成意外事件吧。”
“那只能……连带她们周边的其他人一起攻击,做成随机枪击事件了。”
“可以。总之,我要的是一场失败的暗杀。听明白了么?”
“你们两个在秘密小组追随我多年,是我的心腹。情报科目前,还有很多位置空着。如果做得好,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听到这话,他们赶紧表忠心,“我们绝对不会让长官失望的。”
“去吧。”
看着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手里的笔轻轻敲了敲桌子。叶舒淇想,这样也就算对得起洪静雯了吧?她不用送命,身边的人也只勉强吃点苦头。顺利的话,父亲那边只会觉得她们被保护得很好。大概是不会再轻举妄动了。用点小伤,换永久的安宁。洪静雯,这买卖还算划算的吧?看了一眼抽屉里的那张银行卡,叶舒淇笑了笑:“这就当是,我上任来收的第一笔贿赂吧。”
晚上,叶舒淇真的从家里搬去了徐楚雯那住。父亲是一定会同意的,毕竟这样一来,他不必花时间继续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而她也不用被迫戴着面具,继续跟他伪装。这样也好,至少在这里,她借着“洪静雯”的身份,算是勉强自由的。
“你来得比我想象得快。”
“只是为了更方便做事而已。”叶舒淇看着她,“毕竟,洪兴会我也得时常看着。”
“昨天吃药了么?”
“没有。想事情忘了。”随口答完,她便低头看着账本。刚翻了四五页,手里的东西便被人夺走。抬眸看去,徐楚雯正冷着脸站她跟前,账本在她手里攥得很紧。
“你做什么?”
“你又做什么?”她语气不善,“想什么事能忘了吃药?而且你今天,心情看上去更糟糕了一些。”
“难道回去以后,你家里人又欺负你了吗?”
“不关你事,东西给我。”保持着心平气和的状态,叶舒淇伸出手对着她,“不要耽误我做事。”
“这些我已经看过了,你不用再看。”
“去休息,或者你去照照镜子。叶舒淇,你比昨天晚上走的时候,看上去憔悴多了。”
“昨天到底怎么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东西给我。”缓缓起身,叶舒淇盯着她,“徐楚雯,别问多余的事情。”
“多余?我问的事情不多余。”冷哼一声,徐楚雯直接将账本甩了出去,“它才多余。”
“你……”看她这样,叶舒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舒淇去休息。”
“从前你把这些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倒是没想过有一天,你能把它这么丢出去,还说它多余。”
“说完了?说完了就去睡觉。”不跟她继续僵持,徐楚雯伸手过来扯她,直接将人带出书房。习惯性地跟着她走,等叶舒淇回过神,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她已经被徐楚雯推到床上,还扯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你敢乱动,不好好休息的话。”拿出她昨天遗留的手铐,徐楚雯看着她,“我直接给你铐起来。”
“你敢!”脸上有了些怒意,叶舒淇要起来教训一下她。
“警告你了,是你不听的。”快速抓住她的手腕,徐楚雯将自己的左手和她铐在一起。
“不想疼的话,就老实躺着睡。”即使是挨了一巴掌,徐楚雯也依旧纹丝不动,保持着淡定看她。
“马上放开!”
“睡醒了自然就放。”不理会她那愈发恼怒的神情,笑着往她旁边一躺,原本坐着的叶舒淇被她顺势带了下来。手腕被扯疼,还来不及反应,徐楚雯便侧身抱着她。
“叶舒淇。我是为你好。”话音刚落,她腹部便受了叶舒淇向后重重一肘击。疼是疼,可徐楚雯还是没放手。连着好几下后,见她始终不放,兴许是气急了,叶舒淇狠狠咬了她胳膊一口。可直到她松开了,徐楚雯也依旧不罢手。
“撒了这么久的火,心里舒服些了吗?”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在当你的宠物啊。”忍着疼,徐楚雯开口,“不是你说,让我摆正我的位置么?”
“哪有这样的宠物!”
“你说的啊,我是狼。狼就是这样,也只会这样。”
“任打任骂,陪着你发泄。我这个宠物,够尽职了么?”
“我看你状态不好,想心平气和问你两句。可是你不配合我,你逼我这么对你的。”
“别挣扎了叶舒淇,手腕一会勒伤了。”许是真的勒疼了,叶舒淇果真不再挣扎。
“徐楚雯,你是个疯子。”
“我不喜欢你跟我对着干,我只是……只是想学着关心你。”徐楚雯轻声开口,“我这种人,只会这种方式。”
“昨天……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是又怎么样?”沉默许久,叶舒淇才开口,“跟你无关。”
“我帮你咬他们。”她的语气听起来格外认真,“只要你想,我会替你报复他们。”
“呵……别闹了,松开我。”
“你是我的主人,你被欺负了,我当然要替你报复。”
“你怎么能这么顺口的说这种话?”
“一个称呼而已,并没有什么。”看她手腕被勒红,有了要破皮的迹象。犹豫再三,徐楚雯还是摸出钥匙解开了手铐。大概是折腾累了,叶舒淇没如她想的那样甩手走人。一会后,她转过来看着她,又过了好久才开口说了声疼。
“抱……抱歉。”大概是第一次跟人道歉,徐楚雯显得有些别扭。轻轻揉着手腕泛红处,默了片刻,她又认真说了一次抱歉。怀里的人安静地注视着她的动作,看上去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见她神色愈发忧伤,停了动作徐楚雯看着她开口:“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不开心?”
“累了……不想当棋子了……”
“那就不当。”揽她更紧一些,徐楚雯开口,“不想做就不做。”
“谈何容易?”
“现在是还不行。可是叶舒淇,这事就像当初我让你当洪静雯一样。刚坐上那把椅子,根基是不稳,有无数双眼睛会一直盯着你。可是,当你在蛰伏中积蓄够力量,根基也稳得无可撼动。他们只能和现在一样,匍匐在你脚下乖顺称臣。”
“一旦攻守异势,你再推翻那盘操控你的棋局,由棋子变为执棋者。这样一来,就能实现你的愿望。”
“一般来说,这过程要很久很久。比如我,用了很多年才爬到那个位置。可是你不一样,叶舒淇,你的起点很高。你已经拥有潜在的力量,可以推翻这个控制你的棋局了。”
“洪兴会,情报科。你根基虽不稳,但你手里握着的筹码,运用得当的话,足够你把那些操控你的人通通铲除掉。”
“如果在那之前,这棋子已经被抛弃了呢?”
“呵。那就说明,那个下棋的人手里,还有别的可以选择的棋子。”
“逼他,逼到手里无人可用。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他都没法抛弃那枚唯一的棋子。只要他不甘心,失去辛苦谋划得到的一切,他就只能牢牢握紧最后的棋子。”
“蛰伏够了时机也成熟,就把那个位置上的人扯下来。狠狠踩在脚底下,踩死他!只有赶尽杀绝,彻底清干净棋盘上的一切,才能够全部重来。”
“徐楚雯。你是在让我弑父杀兄……”
“对你不好,留着又做什么?”
“他们拿你当棋子,你难道还要念几分情?”
“人家的父兄,可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那才算值得在意。你这两位,只不过是拿你当垫脚石罢了。他们踩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你不能踩着他们上位?”
“叶舒淇。你要当下棋的人,手里就得有棋子。而在你面前的我,就是你手里第一枚棋子,最好的人选。你要考虑收买我么?”
“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真心……呵,被欺骗得太久,我不信那种东西。同样的,我也没有那种东西可以给别人。你若是要别的,或许我还能考虑考虑。”
“真遗憾啊。”微松开她,徐楚雯轻声开口,“争了小半辈子,我什么都得到过。唯独,我只缺这个。”
“要这个,那你跟我的交易就做不了。”
“换一种方式,也许也可以。比如……”抬手摩挲着她的脸,徐楚雯笑着说,“用这离你最近的唯一位置来收买我,我也很乐意,跟你做这交易。”
“呵。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个?”
“你说的啊。我离不开你叶舒淇。”
“反正你也没有真心给别人,那你身边的这个位置,慷慨一点送给我又有什么关系?这样,也给你省了麻烦。”
“徐楚雯,得凭本事让我看到你有资格。”
“只要你想,我可以替你出谋划策,做掉挡在你前面的人。只不过,可惜的是,我困在这不能亲自替你报复。”
“一个月。”沉默片刻,叶舒淇盯着她开口,“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出一套周全的计划,把我哥哥变成废人。”
“只是废人?不杀了永绝后患吗?”
“他不能死。至少,在我坐上那把椅子前他不能死。”
“理由呢?”
“他对我……稍微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情谊在。只是可惜,他违背了对我的承诺。经历过那种被抛弃的滋味后,我很想让他也感受一下,那种绝望和痛苦。”
“再说,即使是唯一的棋子,如果执棋者厌倦了下棋,同样会抛弃这枚棋子。只有逼他不得不一直落子,才能避免那种情况发生。”
“要想维持他儿子的命,就得一直稳住局势,还得不停地依赖你。”听明白了叶舒淇的意思,徐楚雯笑着点头,“很好。你比我想得更有趣。”
“不过……他怎么抛弃你了?说来听听。我得考虑考虑,做到什么地步比较合适。”
“我在行动中受了枪伤……很严重。就差那么一点,我就死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身旁空无一人。整整两个月,除了高雪逸和张凯祺来看过我,再无人问过我一句。”
“那时候……我身上每天都很疼,疼得睡不着,疼得一直哭。我多希望,他们能来看看我。能跟当时说好的一样,可以带我回家,再也不让我受这种苦。”
“可是没有……没有人来……”
“伤哪了?”
“背上。当时被偷袭了,中了三枪。一枪差点要命,一枪差点让我终身瘫痪。那次行动,去了十六个人。算上我,只活着回来了三个,连作为总指挥的高雪逸都差点没命。比起死去的人,我们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能看看么?”
“丑陋的疤痕,没什么好看的。”
“让我看一眼,这样……我才知道让他受什么罪。”
没开口拒绝,而是默许了她的行为。衣裳被褪去,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背上的每一处疤痕。背对着她,叶舒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让她看那些丑陋的痕迹。这理不清的念头,在她俯身亲吻那几处疤痕时,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冷言警告她不要乱来,徐楚雯倒也意外听话,没有继续乱动。只是她的脸依旧贴在自己的背上,掌心轻轻摸着疤痕的位置。
沉默良久,她才听到徐楚雯冷冷地开口:“一周。”
“给我一周时间,我一定报复他。”
“太急了点吧?”
“我要能出去,现在就去做了他。”
“我说了,他还不能死。”
“那就让他瘫痪,让他活着跟死人没区别。我知道该怎么设计。”侧身紧拥着她,徐楚雯扯过被子盖好,“叶舒淇,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如果你谋划得当,我可以考虑,我身边的这个位置留给你。”
“好。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是你手里,最好的棋子。”
“尽情利用我吧,叶舒淇。”
“你倒是看得很清楚,我在利用你。”
“我不也在利用你,换更多更好活下去的机会么?”
“你喜欢我?”她忍不住问。
“不算,只是动心过。”
“最好如此,不然你只会更加可悲。因为……我永远也不会真心喜欢谁。没得到过的东西,我学不会怎么给,也不想学。”
“你是主人,我是讨好你的宠物。真不真心无所谓,离不开你……要跟你在一块,才是最重要的事。”
“叶舒淇,你还有我。”
不给任何回应,眼神依旧冰冷,但叶舒淇的脸上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要驯养一头凶残的狼,要让她听话,要让她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就得拿出些不一样的手段。想拥有却得不到,那就只能一直尽心尽力地讨好。的确不需要那种摇尾乞怜的宠物,她要的从来都是只对她臣服,而对外人凶狠的狼。先套上锁链,再一点点松开,一旦逆反又套得更紧。软硬兼施,久而久之,即使卸下锁链,这头狼也不会再轻易想离开她半步。
身处这危机四伏的漩涡之中,可不该分心去想些无用之事。感情这种东西,作为消遣和排解苦闷的方式,的确是不错。但也只能止步于此。多沉溺其中一步,分心给了这些,那下场就是会输得一败涂地。
亲情、友情、爱情,不过都是些垫脚石罢了。
爬吧,往上爬。只想爬到最高处,再不用受人践踏。到那时,也不会觉得孤独,也不用觉得一个人背负太多。毕竟……自己的脚边,会永远有这样一只宠物陪伴着。
徐楚雯,你是喜欢我的,也只会越来越喜欢我。
真心这种东西,我没感受过。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让我看看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追求的。我不给你半分真心,只从你那得到,这样的话既能满足我的需要,又可以一直控制你。
“好好表现给我看,让我确信,你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
“拭目以待吧,叶舒淇。”
“徐楚雯,没有宠物可以直呼主人的名字。你还不够格。”
“没关系,最多七天就要改口了。”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主人。”搂着怀里的人,听着她慢慢均匀的呼吸声,徐楚雯也稍微放松了一点。脸上同样带着笑,不为别的,只为小宠物有了跟她一样的野心。何尝不知道她在利用自己,可那又如何呢?
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
当你坐上那把椅子,你只会更加觉得疲惫。因为你要面对更多算计,更多敌视,更多勾心斗角。谁能信?谁不能信?你只会迷茫,模糊不清。除了我……除了这个对你有心的我,你谁也无法依靠。
叶舒淇,或许以后你手里会有无数棋子。
可是我,始终会是你无法舍弃,无可替代的那一枚。
人类拿着锁链皮鞭,想要驯养狼。可殊不知,看似乖顺了的狼,其实只是换了个生存策略。利用人类去获得食物,去获得生活得更好的资本。变相来说,这是一种反向驯服。它们不会忘记,时刻磨尖自己的爪子。而人类,却常常被假象迷惑。
不是因为你驯服了我,而是我本来就没打算离开。
叶舒淇,你越是想要控制住我,那你就只会越离不开我。驯养我的同时,你也在继续被我驯养着成为一个野心家。慢慢地养出下一个,掀起腥风血雨的人,不是也很有趣么?
一周后,踏进病房,叶舒淇来探望被诊断为植物人的哥哥。为这突然的变故,父亲伤心欲绝。她带人“追查”的结果呈报上去,父亲恼怒之下,将她早预备下的替死鬼全都铲除掉。从今往后,他更专注于防备那些跟他一条利益链上的人。为此,他开始更用心的扶持女儿坐稳位子。这一切,都在徐楚雯的计划之中。
看着这个不会再醒来的废人,自己曾经差一点也会是这个样子。不,她不会睡得像他这么安稳。因为他是儿子,而她是没用的棋子。从这天起,叶舒淇总是会来看望哥哥。父亲觉得她是念着情分,对她也生了点好感。只有徐楚雯知道,她是把哥哥的下场当成了一种警示。她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不要沦落成这个样子。
“你做得很好。”坐在书房椅子上,叶舒淇问徐楚雯,“说吧,你要什么奖赏?”
“笑一笑。”徐楚雯凑近她,“主人,如果你真的觉得顺心了。那就对我笑一笑。”
“你的笑容,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你是很喜欢这种游戏么?主人?很顺口?”抬手揪住她的衣领,叶舒淇盯着她,“别耍这种花招。”
“你不喜欢么?主人。”握住她的手,徐楚雯轻轻落下一吻,“吝啬笑容的话,就说明你的心还没有完全顺意。那就留到后面,再跟你讨要好了。”
“是啊。不顺心的事,还不少呢。”心沉了几分,叶舒淇想到了派去英国的人传回的消息。【目标人物遭遇不明人物袭击,已尽力阻止。并成功协助目标人物逃脱,她们已安全撤离。我方损失一人,请求撤离回国。】【停留几日,将派人协助你核查不明袭击者身份。】
自己派去的人,居然撞上了另一波去袭击洪静雯她们的人。来者是谁?难道是父亲私下派的么?不,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这会肯定兴师动众地来质问她了。依据自己下的命令,派去的两人,只能尽力维护洪静雯的安全。损失了一人,不免有些可惜。但没关系,至少洪静雯她们逃脱了。
究竟是什么人,在暗地里觊觎着洪静雯她们?暂时想不出来,叶舒淇打算再派人去搞清楚这件事。根据传回来的消息,这不明袭击者,是冲着洪静雯她们来的。既然如此,那就有极大的可能知晓洪静雯的身份。这对如今的自己来说,是个很大的隐患。还是好好查一查,比较踏实安心些。
“你在烦恼什么?”徐楚雯问。
“要多久,才能爬到最高的位置。”
“只要你起了念,早晚会到。”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听我的命令,对吧?”
“锁链在你手里,我会向你献上我的忠诚。主人。”
“你已经站在我身边了。徐楚雯。”微微一笑,徐楚雯伸手拥抱住她。她明白,这是叶舒淇同意了交易。从今往后,她身边的位置只属于她一个。献上忠诚是真的,但锁链到底在谁手里,还尚未可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到了她身边的位置,那以后要图谋的便是她的心。锁链攥得越紧越好,这样的话,距离也就越近。你说对吧?我的小宠物。
《lines》2
平行时空
第二日,明天见。
虽然是休假,但罗寒月跟李姗姗肯定还是来明天见吃东西。毕竟,她们还想在这等刘力菲,等着问她昨天跟刘倩倩相处如何?刘力菲是来了,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李姗姗张口便问她昨天睡得好不好?
“很好啊。倩倩抱着我睡的。”刘力菲认真地答着。
“什么?!”眼睛瞪得老大,李姗姗问出了那个让她后悔一整天的问题,“她为什么抱着你睡?”
“因为她是我女朋友啊。”话音刚落,店里瞬间鸦雀无声。哦,不对。龙亦瑞拍了杨媛媛一下,让她把电视剧声音关了。“梦中情人”成真,这可不得好好盘问盘问?从菜篮子里摸了根黄瓜,龙亦瑞她们迅速包围刘力菲,拉着她坐下,便立...
平行时空
第二日,明天见。
虽然是休假,但罗寒月跟李姗姗肯定还是来明天见吃东西。毕竟,她们还想在这等刘力菲,等着问她昨天跟刘倩倩相处如何?刘力菲是来了,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李姗姗张口便问她昨天睡得好不好?
“很好啊。倩倩抱着我睡的。”刘力菲认真地答着。
“什么?!”眼睛瞪得老大,李姗姗问出了那个让她后悔一整天的问题,“她为什么抱着你睡?”
“因为她是我女朋友啊。”话音刚落,店里瞬间鸦雀无声。哦,不对。龙亦瑞拍了杨媛媛一下,让她把电视剧声音关了。“梦中情人”成真,这可不得好好盘问盘问?从菜篮子里摸了根黄瓜,龙亦瑞她们迅速包围刘力菲,拉着她坐下,便立刻开始盘她。
刘力菲很实诚,实诚到连跟刘倩倩接吻的事情都说了出去。不晓得刘倩倩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何感想,总之,罗寒月是替刘力菲捏了把汗。小口嚼着黄瓜,龙亦瑞没想过这世上还有这种事。摆明了,刘力菲根本没懂自己正处在恋爱关系中。刘倩倩的策略,实属是超超超级前卫。不懂没关系,她亲自教,反正先在一块了再说。看了一眼听得目瞪口呆的杨可璐跟杨媛媛,摇摇头,龙亦瑞把黄瓜掰了两截分别塞给她们。没错,吃瓜群众就要有吃瓜群众的样子。
听着听着,罗寒月感觉自己衣袖子被轻轻扯了下。扭头一看,李姗姗一副委屈坏了的表情看着她。皱了下眉头,罗寒月问她怎么了?可能是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委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你怎么了?李姗姗。”连刘力菲都皱着眉开口问。
“你还好意思问我。”李姗姗很委屈,但面对的是刘力菲,她选择默默地把委屈咽回肚子里。然后仰望着店里的风扇,长长地叹了口气。直接给了她后脑勺一下,杨媛媛让她有话快说。
“要不是替你隐瞒,罗寒月就不会生气,她不生气的话我就能跟她一起睡了。”
“她怎么会跟你一起睡?”现在轮到刘力菲问出这个,会让她惊讶的问题。
“因为我们在一起了!我是她的女!朋!友!”女朋友三个字强调得格外大声,要不是怕罗寒月给她的“独守空房”延长日期,李姗姗甚至想拿个喇叭挂在明天见的门口,循环播放一星期。
很好,这下是连嚼黄瓜的三人组都看愣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八卦也太刺激了。默默摇头,农燕萍又拿了几根黄瓜过来,掰好了大家一起分。为了配合气氛,她给刘力菲也发了半截。
“展开讲讲。”龙亦瑞凑近了些开口,“这个暗恋怎么变明追的?”
“其实是在她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动心了。”怕李姗姗跟刘力菲一样,一股脑什么都被盘了出去。毕竟脸皮薄,罗寒月干脆选择自己来公布这件事。大致讲了一下过程,罗寒月的重点在于,直接跟她们明明白白地讲自己对李姗姗的喜欢。听着她跟大家坦然地讲述对自己的感觉,心里暖呼呼的,之前的委屈也都烟消云散。悄悄在桌下牵住她的手,罗寒月朝她看过来的那一刻,李姗姗只觉得很满足。
“李姗姗。”刘力菲认真地看着她,“你是真的喜欢罗寒月吗?”
“是。我很喜欢罗寒月。”
“太好了。”刘力菲脸上露出笑容,她开心地过来拉着李姗姗,“以后她就不会那么孤单了,你要很喜欢很喜欢她。不……不行,你要爱她,只是喜欢的话不够。”
“龙亦瑞说过,爱比喜欢更深更重。她跟我说过,她对杨媛媛是爱,不是喜欢。她们感情那么好,我觉得就是因为爱的程度更深。所以,李姗姗,你要很爱很爱罗寒月。”
“咳咳!”一口黄瓜卡喉咙里,龙亦瑞差点呛背过气。好家伙,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原来是这种感觉。看了一眼杨媛媛,见她正傻笑着对着自己。别扭地歪过头去,龙亦瑞只留了有些泛红的耳朵冲着杨媛媛。算了,还是得教一下刘力菲不要随便爆破。
“菲菲……”李姗姗懵了,她想过很多种刘力菲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但是这种局面,她从来没想过。她想得到罗寒月身边人的认可,尤其是刘力菲这个她未来的家人。可是,她不觉得刘力菲会认可自己。毕竟,她还没有被她完全接纳。
“你要让她开心,虽然你好像什么都不太行。但是让她开心的话,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你要对她好,不可以让她伤心,也不可以辜负她亵渎她的喜欢。被我发现你对她不好的话,我会替在国外的罗叔他们狠狠教训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说到这刘力菲的表情严肃了些,她盯着李姗姗发出警告。
“压力突然变大咯,李姗姗。”杨媛媛开口说。
“有压力才有动力。”站起身,李姗姗郑重地开口,“我跟你保证,你说的每一条我都会做到。如果我让她伤心,那就随你怎么收拾我。”
“她是我的梦想。我会用我所有的努力,拼了命的去守护她。我会好好念书,变成一个强大的人。到时候,我也能很好地保护罗寒月。”
坚定不移的态度,感染了在场的人。眨眨眼睛,刘力菲对她点头。将李姗姗三个字,默默地从心墙边缘提到心中那个保护名单上。她不知道的是,想要变得强大的李姗姗,未来的保护名单上,早有她刘力菲的名字。鉴于她表现良好,罗寒月解除了只维持一晚的禁令。这下好了,嚼完最后一口黄瓜,龙亦瑞宣布皆大欢喜。
又过了两天,杨可璐突然发现,王秭歆似乎已经连续四天对去学校这件事有拖延的嫌疑。总之就是她察觉到,她可能并不太想去那地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杨可璐偷偷跟着王秭歆去了一次学校,这一次直接验证了她的猜想。明明很早就出门的人,却硬是在学校外面徘徊了很久,快迟到了才肯进去。皱着眉默默旁观许久,杨可璐回明天见将这事告诉了龙亦瑞她们。罗寒月大早上见朋友去了,李姗姗一个人在家闲不住,就过来一块帮忙。一听杨可璐这么说,她敏锐地察觉到王秭歆在学校可能受了欺负。
之前,因为被虐待,想要遮挡身上的痕迹。她总是穿着长袖出现在学校里,连炎热的夏天也不例外。但旁人并不能理解她的怪异之举,大家说她是个怪人,还有意开“玩笑”来帮她撸起袖子凉快凉快。暴露过一次伤痕,很快这丢脸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因为这个,有段时间她也不想去学校。
发现了异样就要及时排查,所以李姗姗拉着刘力菲,跟杨可璐一块出来蹲点。除了蹲到个家长会的消息,其余什么也没有了。并且,她们三个还因为在校门口徘徊太久,被保安盯上走过来盘问了好一阵。嘶,有点丢脸。
“高三嘛,每次月考完都要开一回,挺正常的。”坐在奶茶店里,李姗姗说,“不会是因为没考好,心情不好吧?”
“她很聪明,成绩一向很好。”刘力菲淡淡地开口反驳。
“可是,明天要开家长会。两天前就发通知给她们了,为什么她都没有跟我们提呢?”皱着眉回想刚蹲到的消息,杨可璐觉得有些困惑,“我问杨媛媛了,她也不晓得啊。之前这件事情都是她负责的。”
吸溜了一口奶茶,李姗姗觉得她们三个弄不明白的话,还是直接问王秭歆本人比较好。就这样,刚放学的王秭歆,一出校门口就被她们三个围住。在门口保安再次走过来之前,杨可璐拉着她赶紧先离开。不想来学校的证据,被一条一条摆在面前,王秭歆也没法跟她们三个抵赖。叹了口气,她便将心里的烦恼说了出来。
不完全算是被欺负,才不想来学校。真正的原因在于,是她孤儿的身份被班上的人知晓。按理说,这事是不容易被发现的。但如果每次家长会,别人都是父母坐在那,而她只有名义上的姐姐来开会。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自然就有人问她是怎么回事?连平时填各种表单,涉及到父母那一栏,王秭歆都无从下手。这样一来,跟老师关系不错的人,略用“关心”的语气一问。自然从班主任口中,这事就传了出去。
讲到这,李姗姗直接让她不用说下去,因为她完全猜得到接下来的发展。那些以为自己发现了大秘密的人,一定会揪着这个不放天天缠着王秭歆问东问西。除此之外,还有人可能因为她缺少“后援”,便开始针对欺负她。另有一部分人,会拿出虚伪的怜悯,给她并不需要的所谓的指点和帮助。一旦王秭歆表现得有任何排斥迹象,他们就会说她不识好歹。嗯,事实上李姗姗猜得没错,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
“你已经很好了,需要他们所谓的帮助么?”刘力菲有些生气,“考试考不过你,就从这些上来挑三挑四的。”
“农燕萍说过,有的人是有人生没人教。我看他们就是这种家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这世界真是有病。”用力戳开封盖,杨可璐将奶茶递给王秭歆,“难道说弱势的人,在他们眼里就该是一直弱势么?真心实意的想亲近也就算了,这样明显是在拿人开涮。”
“菲菲。你拿个主意吧。这事怎么办?”李姗姗看着刘力菲说。
“为什么是我?”
“因为现在这你最大,你是姐姐。”李姗姗颇为认真地点头,“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的。”愣了几秒,刘力菲直勾勾地盯着李姗姗看。过了一会,她提出来让农燕萍去开这次会。并且,她们三个明天一块去陪王秭歆。
额……请问有什么差异么?想问,但王秭歆没敢问出口。既然刘力菲拿了主意,她们四个就一块回去拖农燕萍下水。刚听半截,农燕萍的表情就冷得吓人。她表示不光要去开会,开完还得跟班主任“好好谈谈”。不管王秭歆明不明白,杨可璐是明白有什么差异了。默默看向刘力菲,杨可璐朝她竖大拇指。
第二日下午,农燕萍准时坐到了王秭歆的位置上。刘力菲她们三个人么,跟王秭歆一块站走廊等。刘力菲那个冷冰冰的表情,直接劝退了那些想上来搭话的同学。有样学样,李姗姗也跟着她摆出一张臭脸。有那么一两个好奇心强的家伙,依旧跑过来试探。将从前当小地痞时候的姿态摆出来,杨可璐给那几个家伙好一顿冷嘲热讽。有她们三个这样护着,再加上里面那个看起来绝对不好惹的农燕萍。在她连怼了五六个好说闲话的家长,并且在会议结束,跟班主任“好好谈”了一场之后。王秭歆“后援”很强这件事,相当的深入人心。
晚上回到家里,王秭歆有些自责地开口跟杨可璐道歉。她觉得她不该那么在意这种小事。让大家替她担心,她很过意不去。搂着她,杨可璐轻声说:“是因为把你当成家人和朋友,大家才会替你担心。何况,这也不是小事。”
“李姗姗说得对,不给他们一点威慑,他们以后会变本加厉的。所以说,不要想那么多。安安心心地念书就好。再有这种事,你要直接告诉我。”
“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两个就是那么相互扶持着过来的。有谁欺负你,我肯定会替你教训他们。我会保护好你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像那时候,有人想抢你的新玩具,想欺负你。我就扑上去跟他们打一架,再给你好好地抢回来。”
“然后每次都因为这个被罚饿肚子。”靠在她怀里,王秭歆小声说,“不然就是你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
“不重要。”轻吻了下她的脸颊,杨可璐笑着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你是怎么发现,我没有那么想去学校的啊?”
“从小到大就这样啊。你有半点的不开心,我都能马上感觉得到。大概是习惯了吧。习惯性地能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捉弄你,欺负你。就是觉得你孤立无援,没能力反抗他们。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身后还站着好多人。谁说你没有家人了?谁说你就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明明是太多了,多得别人羡慕不来。”
“好会哄人哦,可璐。”王秭歆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不是哄,是真心话。”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一起,王秭歆一直都很喜欢杨可璐带来的安全感。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尽力地保护自己。想着她说的话,王秭歆在心里悄悄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在之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在她开始学习法学专业的时候,才算是正式开花结果。除了家人、恋人、朋友给予的保护,她还需要有自己的底气。她也想要成为一个,可以保护别人的人。
她很幸运,遇到了这么多善良的好人。从她们那获得了珍贵的馈赠,她也想有朝一日,能够回馈些什么给她们。尤其……抬眸看向睡着的杨可璐,王秭歆凑过去轻吻她的唇。尤其是这个,给了自己一切的人。
周日。
下午五点左右,观星大军准时向鸾尾山前进。还是第一次,这么多人一块出来玩,大家的兴致颇高心情也很畅快。尤其是李姗姗,一路上她都很兴奋。确实,再不好好玩一下,她都要去学校报道了。
烧烤架子支起来,众人一块戴手套串签子,她们预备晚上一边吃烤串一边看星星。随着夜幕降临,天上的星星果然比以往要更多更明亮一些。签子串完了,但烤东西这种活怎么分配,又成了个问题。灵机一动,杨媛媛宣布,一家出一个。
看了眼身边的陈珂和刘力菲,以及忙着观察火候的杨可璐,刷着酱烤鸡翅的李姗姗很是纳闷,为什么一家出一个,最后出来的烧烤匠阵容还是上次洗盘子阵容2.0。
“杨媛媛,你跟龙亦瑞为什么不出人?”
“我们明天见是大家庭,出个可璐就够了啊。”可恶!好有道理,李姗姗简直是无言以对。默默看了一眼,正专心致志撒调料的刘力菲。李姗姗把想问的问题咽了回去。她很想问一句,刘力菲有没有把她当家人?如果有的话,她是不是就能撒丫子撤退了。那样一来她跟罗寒月、刘倩倩,她们四个也自成一家,出个刘力菲就好。
“别偷懒,李姗姗。”刘力菲看了她一眼,“干活不要走神,东西糊了你自己吃。”
“我才没有偷懒!”赶紧将鸡翅翻了个面,李姗姗狠狠刷了一层酱。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还好刚刚没问。背着手,龙亦瑞笑着在旁边当监工。王秭歆和杨媛媛负责装盘子,农燕萍随时准备加炭火。
“你们都相处得怎么样啊?”相比于那边的热火朝天,郑丹妮她们这边显得悠闲多了。开了瓶果汁,她笑着问两个好友的感情进展。
“挺好啊。”她们异口同声地答着。
“倩倩这边我倒是不怎么担心,罗寒月,李姗姗似乎要去报道了吧?你一个人能习惯么?”郑丹妮看着她问。
“那么多年一个人都过了,还会在意这么些日子不见么?”罗寒月笑着摇头。此刻,她尚未意识到,自己对李姗姗的依赖已经形成。
“那可不一定。”刘倩倩摇头,“话说太满的话,会很后悔哦。”
“她的烦恼比我多。”罗寒月轻声说,“今早,我妈打视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她,似乎是对她不太满意。李姗姗还难过了一阵子。”
“我现在思考的是,怎么让她别太在意这种事。”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那是你爸妈。她当然是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承认嘛。”郑丹妮开口说,“不过,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总是会态度好转的。”
“她只需要在意我一个人就好。”偏头看向那个正在努力干活的人,罗寒月认真地说,“她是我选的,能动摇我决心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那希望,她不要钻牛角尖吧。”刘倩倩点点头,“如果看得清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或许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菲菲还好么?”罗寒月问她,“我感觉跟你在一起后,她每天都很开心,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她很喜欢我。只是……这个迟钝的笨蛋自己还闹不明白。”笑了笑,刘倩倩摇头,“不过没关系,这样就挺好。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这就够了。她早晚会明白的。”
“这样一看,你们还真是各自的绝配。迟钝的人,需要温柔和耐心地等待。冷静自持的孤独者,需要温暖热烈的怀抱来融化孤单。绝配,天生一对。”郑丹妮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罗寒月!”李姗姗拿着刚烤好的东西跑过来,“给你,我烤的东西你得第一个吃。”
“嗯。还行。”罗寒月面不改色的吃下去。李姗姗似乎是忘了,她因为走神发愣多撒了两把调料的事。待她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去,罗寒月夺过郑丹妮手里的果汁猛灌一口。
“是难吃……还是?”
“不难吃,是我最近吃药,口味比平时淡。”其实是调料撒多了变得齁咸,但罗寒月想维护李姗姗的面子,便随口扯了个谎话。可惜,她面对的是郑丹妮。没揭穿,郑丹妮只笑着又给她拿了一瓶随时备着。
天色完全黑尽,众人围在一起边吃东西边聊天。来看星星的人不少,这附近还有人支了帐篷。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停着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车。过了一阵,有个女人从车上下来。提了点酒,她走过来跟罗寒月她们提出,用这个换一些烧烤。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龙亦瑞问清她们是两个人,就干脆邀她们加入一块搭伙算了。来人倒也爽快,放下酒,就转身回去叫自己女朋友过来一块。
聊过天才知道,她们一个叫洪静雯,一个叫张琼予。今天是办完事,临时决定到鸾尾山来看星星。本想着喝点酒,在这看完星星直接等着看日出,之后再回去。谁曾想,龙亦瑞她们的烧烤阵仗太大,味道闻着很是不错。索性,洪静雯就提了点酒过来试试交换。
“那你们不上班吗?明天可是周一哎。”李姗姗看着洪静雯问。
“自己的公司当然随意啦。”洪静雯笑着说,“而且,张琼予的上班时间是下午,不用早起的。”
“哇。这就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有钱人么?”杨媛媛开口,“你们开的什么公司啊?”
“投资一类的。”张琼予答。虽然不太明白这个行业是怎么回事,但李姗姗觉得能玩得转钞票的人,肯定很厉害很不简单。聊得起劲,洪静雯兴致一来,直接跑回后备箱取了瓶好酒过来。
“好东西。一起尝尝?”她冲着李姗姗说。
“我开车。你尝一点吧。”罗寒月示意她不要辜负人家的好意。虽然不会喝酒,但李姗姗还是硬着头皮喝了小半杯。是没尝出来哪好喝,可她觉得跟洪静雯碰杯子很开心。显然,她没注意到这酒的度数。也没意识到,洪静雯跟她开的小玩笑。被哄骗着两口干掉,没一阵李姗姗就晕乎乎地挂罗寒月身上。
“洪静雯,你怎么欺负人家。”张琼予拍了她一下,之后跟罗寒月道歉。摆摆手示意没事,罗寒月自个儿没拦着,这事赖不得人。
“我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差啊。”摇摇头,洪静雯拿着酒又去给其他人倒了一些。除了开车的,其余人都尝了尝。好东西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嘛。低头看了下脸爆红的李姗姗,洪静雯忍不住笑出声,看来还是有人无福消受咯。让刘力菲帮忙,罗寒月扶持着她回车上休息。她的车停得远,安静一点也好让李姗姗静静缓一会。搂着她坐在后排,等了一阵,李姗姗才缓过来。
“酒是个坏东西,以后我都不碰了。”
“你啊。”罗寒月笑着摸她的脸,“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哄,到时候去上学了,被人家三言两语哄跑了怎么办?”
“不可能!”李姗姗努力坐正,“谁也不可能哄我离开你。”
“真的?”点头的速度过快,稍微清醒了点的脑子又混沌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一出现,她下意识往罗寒月那倒下去。再睁眼,罗寒月正无奈地看着她。跟刘力菲打了个招呼,说她们一会就在车上看星星。跟李姗姗靠着依偎在一起,目光看向远处的朋友们在温馨的谈天说地。此时此刻,罗寒月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你开心吗?李姗姗。”她轻声问。
“嗯……是幸福。”被问的人看向她,“跟你在一起就已经很开心了。能收获这么多朋友,能跟要好的大家一起出来玩,能这么自在快乐的过日子,是我从前都不敢想象的事。”
“罗寒月,我觉得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早上的事别忘心里去。”坐起身,罗寒月认真地看着她,“我对你有信心。李姗姗,你不需要刻意去证明你自己。”
“你好不好,我自己会不知道吗?”
四十几分钟后,第一颗流星划破夜空。接着,越来越多的流星跟着出现。每一颗都为星空和仰望它的人们,带来的光芒,和灿烂的回忆。或多或少,每个人都带着期盼许下了美好的愿望。即使是萍水相逢,以后很难再遇到。但同饮同醉,同看一片星的美好回忆,将永远留在今晚相聚于此的每个人心里。偏头看向身旁的恋人,带着笑,李姗姗慢慢凑过去跟她接吻。
在今晚,她一共许了三个愿望。希望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每个人,都可以获得幸福。希望自己可以变得优秀厉害,之后可以保护这些对她好的人。最后一个嘛,随着缠绵的吻加深,闭上眼睛李姗姗再一次真挚的许愿。
“我想成为她的幸福。”
凌晨四点半左右,洪静雯揉了揉眼睛醒过来。昨天晚上看过流星,罗寒月她们便离开了,只留下这两个顺便看日出的人还在。聊天时,龙亦瑞跟她提过她们是开川菜馆的。烧烤的手艺是不错,不知道菜怎么样?洪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要了个地址跟店名,说改天带张琼予去尝尝。
“可是她们跟警察有关系哎,不用担心吗?”昨晚回车上后,张琼予问。
“我洪静雯走的白道,又没有人几个人知道洪兴会大小姐的真正身份,那个陈珂和郑丹妮能拿我怎么样?”洪静雯笑着摇头,“再说了,喝过酒都是朋友。投缘嘛。无所谓的。”
“你也是。哄人家直接喝醉了。”
“那个李姗姗怪可爱的。没忍住逗逗她。”笑着没说话,张琼予只靠在她肩上,挽着她的胳膊继续看车窗外的星空。只要是今天,洪静雯的心情不错,对她来说就足够了。因为今日,她们刚祭拜过她妈妈。怕她不开心,但又憋着不说。张琼予才想起来,今天有流星雨。所以,便提议来看星星。倒是没想到,能遇到这么一群有趣的人。她在心里默默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我爸和我哥,今天对你态度好像亲近不少。”低头看着她,洪静雯开口,“这是算是好事吧?张琼予。”
“如果说和大学时,你带着我直接去参加你母亲的冥诞,跟他们正式见面的那次相比。那算是好太多了。”回想着第一次见洪静雯家里人的场景,用张琼予后来自己的话说,那是绵羊进狼窝。要不是有洪静雯一直固执地护着,她是觉得自己要被她哥哥和爸爸扔出去的。
洪静雯的想法很简单,她认定了张琼予,所以要在那一天带自己的女朋友给过世的母亲上柱香。接着,她要正式地跟家里人介绍张琼予。瞧是肯定瞧不上的,但洪静雯相当固执,她父兄也只能暂时作罢。私下找人一查,发现张琼予在大学的表现很不错。跟洪静雯在一块,也没什么不该有的表现。一来二去,见面次数多了,态度自然也就软化了些。女儿以后要走白道,有个懂事理的人助她,似乎也不错。就这样,张琼予成了定期要接受他们考核的对象。
“我考了那么多回试,没想到谈恋爱还会定期测验。”躺在床上,张琼予玩笑似地说。
“反正你总是拿第一,有什么关系。”
“你心里的第一名吗?”关灯前,张琼予看着她问。
“这里只有你。无论怎么考,你都是第一。”是或不是,这两个答案都不对。才不上她的当,洪静雯笑着说出最标准的答案。
大学毕业后,张琼予放弃了继续深造。她知道洪静雯的志向,是带着整个洪兴会走白道。虽然这件事成功的概率很小,但也并非完全为零。张琼予想跟她一起,将这件事做成。不管用多少年,她都愿意陪着洪静雯去做。
对于这件事,洪静雯的父兄态度有些暧昧。其实也能理解,这不是说成就能成的事。女儿的心是好的,但做起来实在是太难。能够竭尽全力地护住她一个走白道,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想让整个过惯了刀口舔血的帮会扭转,这绝非一朝一夕能成的事。洪静雯有这志向,父兄自然都很欣慰。再三商议后,他们决定划给她人手和资金,还有少部分地盘。按张琼予提出的试点计划,让洪静雯去放手试试看。成不成无所谓,失败了就当玩了个游戏。反正被宠惯了的洪大小姐,是不用怕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就这样,洪静雯跟张琼予带领着少部分洪兴会人,开始了转型的尝试。张琼予主内,洪静雯负责对外。两个人很快就将这部分势力牢牢掌握。抛弃掉原本论资排辈的标准,洪静雯从底层新提拔上来不少人。这其中最得力者,叫徐楚雯。洪静雯重用她,让她负责监视底下那群人。计划初期,一切都很艰难。洪静雯亲自负责许多事,跟在她身边,徐楚雯一直默默注视着她。
“您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做这件事呢?”有一日,徐楚雯终于恭敬地开口问她,“您是洪兴的大小姐,根本不用这么辛苦地做这些事。”
“你曾经在最底层干过很长时间。”抬起头,洪静雯看着她说,“我记得你。那时候,你受了伤,但没人在意你的死活。”
“告诉我,徐楚雯。你那时候的感觉是什么?”
“想往上爬,成为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不做被践踏的蝼蚁。”
“嗯。没错。正常来说,就是这么个路子。跟人家争地盘,拿命去搏去赌。五十比五十的概率,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甚至都来不及后悔,这条命就没有了。”
“那这样往上爬的意义在哪?在随时有可能成为后来者,用来垫脚的白骨吗?”
“从前我也觉得,走了黑道就没法走白道。但我现在发现,只要想做,有些事是可以做得到的。你也说了,我是洪兴会的大小姐,你们所有人相当于是在我卖命。既然如此,我怎么可以只坐在高位上看你们去为我做事?”
“我得为你们谋一条更好更长远的出路。”注视着徐楚雯,洪静雯认真地说,“这样才对得起,洪兴会大小姐这六个字。”
“这不仅仅是称呼,还是份责任。”
“你是我手底下,如今最得力的人。要跟我一条心,别让我失望,徐楚雯。”
“是。大小姐。”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自这天起,徐楚雯跟着洪静雯专心做事。她是她最忠诚的心腹。只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却能被这位大小姐能记住那么久。感念于这份恩情和瞩目,又亲身感受了她对手底下人真心实意的好。徐楚雯,自然就死心塌地跟着她。只不过,她的手段依旧狠厉。谁想动摇洪静雯的根基,她势必会全揪出来,一一算账。有张琼予和她一块帮手,洪静雯的计划运作得很顺利。
她进行得顺利,有些人自然就会窝火。张凯祺报告了洪兴会的最新动向后,离间计也就提上了日程。想阻拦洪静雯,目前就得派人渗透进,那被治理得如铁桶般的地盘。叶舒淇的目标人物,是洪静雯手里的监管者徐楚雯。只是这一次,某些人打错了算盘。忠诚无可撼动,递出去的利刃也在长时间的潜伏之中,被一些生出的真心温暖。即使没有完全沉迷,跟徐楚雯的荒唐感情游戏,但叶舒淇这把利刃还是调转矛头,指向了原本的主人。
如果可以选,谁又不想多一种选择呢?
如果可以选,谁又不想获得一份真心?
如果可以选,谁又不想要一个新开始?
凌晨五点十五分,日出到来。笑着看向身边尚在熟睡的张琼予,沐浴着晨曦的光,洪静雯亲吻她的玫瑰。用柔软的爱意,唤醒属于她的睡美人。
李姗姗去报道了,罗寒月体会到了什么叫打脸。从独自回那个空荡荡的家开始,她就愈发觉得难过。上班迟到,吃饭没胃口,在事务所里整日无精打采。刘力菲看得着急,问了一圈人自家老板是不是要去医院看看?但所有人都告诉她,不用去医院。等李姗姗回来,罗寒月自然就好了。
“她跟你生的是同一种病。”刘倩倩笑着说,“她的这些症状,只有李姗姗治得了。”
“那我好想她快点回家哦。”用筷子戳了几下米饭,刘力菲嘟囔着说,“再不回来,罗寒月都要病瘦了。”
“严谨点,这个叫为伊消得人憔悴。”被紧急叫来的郑丹妮笑着说,“瘦了好啊,瘦了某个家伙回来一看心疼坏了,有助于增进感情。”
“别说,李姗姗之前成天在店里,我俩天天都得闹一阵。现在她不在,我还怪想她的。”耸耸肩,杨可璐开口,“也不知道她在学校里,吃饭能不能吃得惯。”
“我之前也是海东警官学院念书的,还可以吧。”刘倩倩回想了一下说,“当然啦,肯定是没有龙亦瑞和刘力菲、罗寒月她们三个做的好吃。”
“现在这天太阳这么大,她军训肯定会晒很黑。”
“那感情好啊。”杨媛媛一拍桌子,“等她回来,她就没法再说我是这个店里最黑的了。”
“菲菲呢?有想李姗姗吗?”郑丹妮看着只扒拉米饭,却没怎么吃的刘力菲问。
“我不想她。”刘力菲似乎是跟这碗饭对上了,头也不抬就这么一直扒拉。但据两位杨姓小伙伴的透露,刘力菲最近这几天都是这样子。不光吃饭没胃口,每次走的时候还要再多带一瓶果汁。并且,是她不喝的口味。应该是带给罗寒月的吧。罗寒月跟李姗姗,都喜欢那个口味。大概是这些日子罗寒月的“病”情太显著,导致了这位小跟班心情受影响吧。看着她这情绪不高的样子,郑丹妮想。
回事务所,刘力菲想将带回的果汁,顺手放桌子下的隔板上。但她发现,这里已经放满了。默了片刻,她将那瓶果汁放到桌面上。看了一小会,才又继续认真做事。
快点回来,笨蛋。我不是想你,我只是不想老板生病。
漫长的等待终有过去的那一日。
月底的最后一天,刘力菲坐在事务所里,认真仔细地核对表格。风铃声响起,她听到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抬眸看向大门口,那个多日未见的家伙出现在罗寒月身后。
“菲菲!”李姗姗笑着走到她跟前,“外面好热哦,才八点现在外面的太阳都能把人晒死了。”没说话,刘力菲看了她一眼,便将桌上那瓶果汁递过去。欣喜接过,拧开盖子,李姗姗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了小半瓶。靠在桌子边,她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说这下活过来了。
“杨媛媛应该很高兴。”刘力菲突然开口说,“你黑了好多。”
“啊……”李姗姗顿时变得蔫了吧唧,“罗寒月也说我晒黑了。”
“瘦了。”
“天天那么累,回宿舍就想睡觉。食堂又没有家里的饭好吃,吃不下去就瘦了呗。”李姗姗又喝了口果汁,“哎?你桌上怎么会有这个味道的果汁啊?我记得你不喝这个啊。”
“给老板准备的。”刘力菲轻声说,“你喝吧,还有很多。”
“嘿嘿,好。那我跟你一块弄东西!”拧紧瓶盖,李姗姗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刘力菲旁边。整个上午,刘力菲都在听她讲学校里的事。没嫌她吵,也没有嫌烦。就只是在她说得激动的时候,默默把文件往旁边挪了点。
“菲菲……”李姗姗突然往她跟前凑得老近,还伸手揽她的脖子,拉她过来轻声细语地问,“罗寒月有没有偷偷加班啊?”
“没有。”刘力菲摇头,“老板她很想你。你不在这里,她觉得空落落的。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到点就下班了。”
“还好有你在。”李姗姗抱住了她,“有你照顾罗寒月,我才能安心一点。”没伸手给她回应,刘力菲只轻轻嗯了一声。
嗯。你回来了,生“病”的人应该都要好了。
再之后的日子里,刘力菲渐渐学会了很多东西。她学会了适应每周五天的分别,学会了去记住李姗姗的喜好。除此之外,她也学会了挑猫罐头,给那只名为口罩的小白猫。李姗姗每次回来,说口罩被罗寒月又养胖了一圈。那其中,也有刘力菲一份功劳。
刘力菲发现,她开始会为李姗姗取得优异的成绩开心,会变得喜欢听她说话,会越来越想跟她亲近。刘力菲意识到,李姗姗对她来说,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很重要。在朋友和家人之间纠结了很久,到底该把她划在哪个区域。坐在沙发上,想起了从前李姗姗身上发生过的事。那种想要保护她的念头,愈发强烈。
最后,笨蛋妹妹,这四个字应运而生。
“我能当一个好姐姐吗?”有些不太确定地看向自己的姐姐,刘力菲开口问,“我可以像姐姐你当初那样,保护好一个妹妹吗?”
“只要小菲想就一定可以的。”
“那以后,我就当李姗姗是我的笨蛋妹妹了。”刘力菲笑着点头。只不过,她依旧不善言辞。在之后跟李姗姗的相处里,只要她犯错,刘力菲总是会不自觉地代入姐姐的身份去训她。李姗姗挨了训,转头就去跟刘倩倩告状。看到她窝在刘倩倩怀里,各种撒娇讨哄的样子,刘力菲心里总有那么点别扭。大概想象了一下,要是李姗姗这么跟自己相处,恐怕她会受不了的。这家伙,这个样子以后怎么行呢。
想是这么想,她觉得还是要对她严厉一些。但买礼物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给她挑好多她喜欢的东西。
“这个,笨蛋妹妹会喜欢的吧?”
“我保证,即使是罗寒月在场,李姗姗也会开心得亲你一口。”刘倩倩站在她旁边点头。
“才不要。”刘力菲笑着说,“她还是跟你撒娇吧,我受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当那个激动的笨蛋,真的抱住她狠狠亲了一口,还用撒娇的语气说:“菲菲最好啦。”的时候。明明觉得心里怪怪的,但又有些莫名的开心。再之后,便只剩下不断涌出的欢喜。原来这种感觉还挺好的。露出了笑容,她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刘倩倩。对方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好好体验一下,这难得一次的亲近。
对于和刘倩倩的关系,她也有了新的领悟。刘倩倩教会了她喜欢的真正含义,而爱这件事,是她在机缘巧合下自己明白的。这机缘,是她陪罗寒月去挑戒指。
“我爱上她了。”罗寒月笑着说,“我想跟她相伴一生。”
关于相守一生这个词,刘力菲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刘倩倩。看着罗寒月认真地挑选,跟着她的目光,刘力菲也忍不住开始思考,哪一枚戒指落在倩倩手上会很合适?
这天回家后,她躺在床上辗转反则,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没由来的,她开始幻想,和刘倩倩未来会渡过的漫长一生。而这一切的起点,是刘倩倩穿着婚纱,站在离她一步之距的地方。而她将轻轻掀开她那脸上蒙着的白纱,将一枚戒指套在她指上。
睁眼茫然地看向四周,这里没有她想见的那个人,但她的身影依旧出现在她的心中。可怕的空虚感突然间漫延,在这不开灯的房间里,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按下床头放着的八音盒,天空之城的旋律自动播放起来。空虚感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发强烈。抓过刘倩倩送她的玩偶,紧紧抱在怀里,也没法控制住这恼人的孤独感。因为这一切,包括音乐在内,全都能让她想起刘倩倩。
凌晨两点零三分,刘力菲骑着摩托车,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海东的街头呼啸而过。凌晨三点十五,刘倩倩听到家中大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睁眼便看到,站在房间门口,微喘着气正凝视她的刘力菲。
“菲菲?”从床上起来到她跟前,刘倩倩发现她身上的外套是湿的。皱了下眉,她赶紧帮她脱下。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发尾亦是全湿。
“怎么了菲菲?为什么突然这么晚跑过来?”
“想见你……”不等她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刘力菲声音有些发抖,“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因为突然很想见你。”
紧紧拥抱着她,刘力菲躁动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安宁。幻想中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刘力菲轻声说:“倩倩,我又有一个困惑的问题,想要请教你。”抿了下唇,刘倩倩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如果我已经开始幻想你穿上婚纱的样子,如果我已经开始想象跟你往后渡过的每一天,如果我已经无法忍受见不到你。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爱上你了?”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关于未来的所有幻想,关于喜欢、爱、相伴一生。这一切的问题,共同的答案全都是她的名字。
“你爱我,刘力菲。”情不自禁地落下一滴泪,但刘倩倩的嘴角扬起笑意。
“是。我想我应该是爱上你了。”
这周六,李姗姗回来的时候状态很是不对。不似以往兴高采烈,眉宇间都隐约有着愁绪。罗寒月问过,她说是因为奖学金。安慰了一番,罗寒月带她出去约会,请她吃大餐。在返校前的上午,李姗姗照旧来了明天见帮手。通过罗寒月,大家都已经知道她心情不好。没让她帮着做事,龙亦瑞她们反而轮流安慰她。
“那种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啦。”陈珂看着她,“一个人的好坏、优秀程度可以体现在方方面面啊,不止是这个的。”
“是啊。你看珂珂,在校那么久什么奖都没拿过,不是一样现在能做个好警察么?她照样优秀不是么?你能有提名去参加竞选,就说明你本身就已经足够好了啊。”郑丹妮点头附议,“未来能证明自己的机会还很多,不要因为这一次就觉得自己不行。”
“我们都觉得你是最好的。”龙亦瑞给她夹了个大鸡腿,“说不定有黑幕呢,是吧?我读大学那会,这种东西都是成绩又好,关系又搞得好的那种人包圆了。”
“不要那么在意一时的得失,太在意这些的话,真正该在意的东西就注意不到了。比如说,这个看起来就香喷喷,一口下去绝对好吃到爆炸的卤鸡腿。”
“在你们的眼里,我真的有那么好吗?”看着众人,李姗姗轻声问。
“谁说你不好,我们就全体出动去教训谁。”抄着手,杨可璐注视着她。
“你在我们大家的心里,永远是最好最棒的那个。”摸了下她的脑袋,刘倩倩笑着说,“你身边的每个人都这么肯定你,大家都很在乎你。这难道不比那些东西更珍贵么?”
“就是。李姗姗,反正没两年就要毕业了。好好加油,到时候考我们海东刑警队来。我们一块打击罪恶,捍卫光明。”陈珂朝她伸出手,“我等着你当我组员,李姗姗。”
低头默了一会。重新抬眸的时候,虽然眼眶泛红,但她却笑着坚定地握住陈珂的手。身旁的罗寒月,也同样朝她投来肯定的目光。
“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比,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返校第二日,李姗姗再次被叫去校长室谈话。
面对参与卧底计划的邀请,她坚定地选择了拒绝。如果功成名就的代价,是要离开罗寒月,是会让她伤心为前提的话。她宁愿这样平平无奇的过一辈子。陈珂说得对,只不过再等两年,她就能毕业。到时候,她同样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去做事。她不愿意冒着让所有人担惊受怕的风险,去获得什么成就。走出那扇门,重新回到宿舍里待着。李姗姗想,自己已经拥有得很多了。有些事,没必要那么强求的。她看得开,但同宿舍的另一人显然不是这个想法。方琪,接受了计划。
周六早晨,李姗姗踏出校门口的时候,感到了一丝惊讶。因为今天来接她的人是刘力菲。困惑地问她,罗寒月是不是在忙?但刘力菲摇摇头,只是将头盔递给她:“我跟罗寒月借了你半天。”
“啊?这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但李姗姗还是好好戴上头盔跟她走。平时刘力菲从来不让她碰这个头盔,说是倩倩给她的,不能让别人戴。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居然会破例。抱着她的腰,李姗姗回想起第一次被她骑车送回的时候。恍惚间,她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得这么快。还似在眼前的回忆,早就成了过去。唯一的变化,大概是刘力菲稍微接纳了自己一点吧?
“道理我都懂。但是菲菲,你为什么带我这?”看着手办专营店的大门,李姗姗的困惑更重了些。
“进去挑。”刘力菲平静地开口,“你喜欢的都可以挑,我买单。”
“菲菲。我是不是哪得罪你了?”李姗姗咽了咽唾沫,“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力菲白了她一眼,“快点进去挑。”幸福来得太突然,李姗姗很感动,但是她不敢动。皱了下眉,刘力菲牵着她直接进去。这些东西,她看得懂的不多。但是李姗姗喜欢什么,她记得清清楚楚。将李姗姗丢给店员,她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她挑东西。不明白她在干什么,李姗姗随意拿了一个就回来跟她交差。但刘力菲摇头,说这个她已经有了。低头仔细一看,李姗姗这才注意到她确实有过一模一样的了。
“所以,你是真的想给我买东西?为什么啊?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高兴。”刘力菲看着她说。只不过,她把后面那句,为了让你高兴咽了回去。虽然还是不懂,但李姗姗心想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既然她让自己挑,那她就不客气啦。点了下头,李姗姗这才认真地挑选自己心仪的小物件。
从这逛完出来,刘力菲又带李姗姗去她最喜欢的餐厅吃东西。当刘力菲把菜单递给她,要她自己点东西的时候。李姗姗真的觉得刘力菲今天很不对劲。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请自己帮忙啊?
“菲菲。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怎么啊。”抬头看了她一眼,刘力菲选好了自己要的东西,“快点选,我就跟罗寒月借了你半天。吃完饭,差不多就该送你回去了。”
“你跟我出来做这些,罗寒月知道?”
“知道啊。笨蛋,我不是说了跟她借么?她肯定知道啊。”行吧。深呼吸一口气,李姗姗心想罗寒月既然能让她这么做,那肯定就有她的考量。那就顺着刘力菲的意思来吧。
等上菜的时候,李姗姗拿出新得的手办开心看着。见她露出笑容,刘力菲也跟着笑了一下。其实上周,在得知她为奖学金的事烦恼,刘力菲就很想安慰她了。但是,时间太过仓促,她也没想好怎么安慰李姗姗。那日,在明天见里,她没有开口表态对她有所肯定。原因很简单,她还没想怎么表达。看她那么失落的样子,刘力菲觉得心里难受。琢磨了一晚上,她才想好今天要带李姗姗出来吃大餐,买她喜欢的东西。这之后,再把准备好的奖励交给她。
“好撑哦。”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口菜,李姗姗心满意足地靠着椅子说。
“开心吗?”刘力菲看着她问。
“当然啊。”李姗姗笑着点头,“又有礼物拿,又有大餐吃。怎么会不开心啊。”
“那你跟我去我家拿个东西,之后我再送你回去吧。”嘴角微微上扬,刘力菲说。
跟着刘力菲去她家,在沙发上坐着等了一阵,刘力菲才抱了个盒子出来交到她手里。在她的注视下,李姗姗轻轻打开盒子。刻着她名字的奖杯,写着她名字的奖状和证书都静静躺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大红包。略微发颤的手指,打开那张有刘力菲字迹的卡片,上面写——给我心目中,未来最优秀的警官。
本想将东西交给罗寒月,让她代为转交。但罗寒月告诉她,在意一个人是要让那个人明明白白知道的。一份真挚的感情,不为当事人所知的话,是会留有遗憾的。听懂了她的话,刘力菲决定亲手将这份东西交给她的笨蛋妹妹。
“他们不给你,我给你好了。”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刘力菲轻摸了下她的脑袋,“学校给的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奖学金么?不就是证书么?学校不给,我给就是了。”
注视着那个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家伙,咽了下唾沫,刘力菲用坚定的语气开口:“别哭,李姗姗。我知道你有多好。”
“你真的很棒。”
“为什么菲菲?”泪滑落脸颊,李姗姗注视着这个第一次对自己展露温暖笑容的人。她未曾想过,有一天刘力菲会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会像现在这样,轻轻替她擦眼泪。接放学、买礼物、吃大餐、给奖励,李姗姗才明白这是她在安慰自己。身边之人,无论是谁做这些事,她都不会这么意外。可这是刘力菲啊,这是那个整日对自己板着脸,说话也凶巴巴,老是嫌弃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的刘力菲啊。这是那个,只会说自己是个笨蛋的刘力菲啊。
那一天,除了刘力菲,所有人都给了她鼓励和夸奖。其实那天她偷偷看了看刘力菲,希望能听到她也给自己一点肯定。一点点就好,李姗姗想要听她对自己的态度。可是直到分开,她也没能听到这个人给她只言片语。
这是罗寒月身边,她最想得到认可的人。也是她自己身边,最想要亲近的人。可是她一直若即若离,总是那么的难以亲近。每次李姗姗觉得稍微靠近了她一点,没过多久,刘力菲就会又离她很远。她一直觉得刘力菲可能不喜欢她。但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对她好,怎么会为她做这些事?
“因为……”触摸脸颊的指尖微微发抖,李姗姗感觉得到刘力菲的情绪有些忐忑不安。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注视着她一点点泛红的眼眶,几秒后李姗姗听见她喊了一声:“笨蛋妹妹。”
“因为你是我的笨蛋妹妹。”
“菲菲,我可以继续戴这个头盔么?”站在摩托车旁,眼睛有些肿的人看着刘力菲问。
“已经奖励完了,这是倩倩买的,不行。”刘力菲欲转动车钥匙。
“菲菲姐姐……”手中的动作顿了下,刘力菲僵了片刻。几十秒后,手里的宝贝头盔,被她亲手戴在李姗姗头上。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刘力菲想到了在家里的那个拥抱。虽然这个笨蛋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害她还换了件衣服。但被她抱着,听她抽抽搭搭地边哭边喊姐姐。刘力菲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得到了填补,她有一种特别的幸福感。
“我回来啦。”抱着盒子刚进门,李姗姗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罗寒月。没着急和之前一样,先跑过来给她一个大拥抱。李姗姗回了书房,将刘力菲给的东西拿出来,全都整齐摆在柜子上。之后,她才出来拥抱罗寒月。
“跟菲菲玩得开心吗?”
“嗯!跟姐姐玩得很开心。”
“姐姐?”罗寒月困惑地问。暂时没告诉她缘由,李姗姗现在只想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里。她由衷地庆幸自己没有答应去做卧底。不然的话,她将会错过刘力菲的这份心意。紧紧抱着喜欢的人,想着身边这一个一个对她好,给她那么多爱和肯定的人。除了幸福和满足,李姗姗想不出还有什么形容词了。
想了很久,这天晚上跟罗寒月睡在一起时,李姗姗将她真正苦恼纠结的事情告诉了她。听到她说她主动放弃,罗寒月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还好,还好她没有犯傻。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选择离开你。”
“罗寒月,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可能会前进得很慢。你可以多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慢慢变得更好么?”
“等?”罗寒月笑着摇头,“陪你一起不是更好么?”
两年后。
参加完毕业典礼,李姗姗几乎是飞奔出校门。来不及喘气,她一上车就赶紧让罗寒月开车。此时,距离刘力菲和刘倩倩的婚礼还有一个半小时。还好自己腿长,不然跑慢了还得耽误一阵。
“毕业快乐,李姗姗。”罗寒月笑着祝她。
“我真的谢!这个毕业典礼改日期居然能撞我姐姐们的婚礼!”李姗姗十分抓狂地说。
“郑丹妮说了,这叫双喜临门。”看了眼时间,罗寒月又踩了点油门,“姐姐们结婚,妹妹毕业。这还不好?”
“好得很!你要是再开快点就好了。”
“小傻瓜市区限速。”罗寒月摇摇头,“我们又不是去抢亲,不用急来得及的。菲菲跟倩倩那个性格,哪怕宣布延迟婚礼也会等你的。”
“也是。我姐姐们最疼我了。”焦躁的心情一下就被抚平,李姗姗靠在座椅上松了口气。偏头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很好,似乎老天爷也在为新人让道,收起了连绵多日的大雨。不知道为什么,李姗姗的心情突兀地开始紧张起来。这比她半个多小时前,作为优秀毕业生讲话还紧张。
“在想什么?”罗寒月问她。
“好快啊,罗寒月。一晃两年就过去了。”
“感觉还没做好准备,我身边的一切就都在发生变化。”
“稀里糊涂的我就毕业了,哦,秭歆也快毕业了。下个月我要拿着推荐信,去海东刑警队报道,马上就正式入职成为警察。以后就天天跟陈珂她们打交道。”
“罗寒月,这一切都好快哦。”
“那我不是该比你更有感慨?”罗寒月轻笑一声,“毕竟,我陪着你一起经历了这些啊。不光是你,还有菲菲。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并且即将收获她的幸福。”
“老实说李姗姗,我有点紧张。”
“谁不是呢。”
离婚礼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罗寒月她们终于赶到。见到罗寒月来,刘力菲紧张的心情才得到了缓解。郑丹妮说,她安抚好半天了都没用。
“正常。一会开始了,就不这样了。”拍了拍刘力菲的肩,罗寒月示意她放轻松。
“虽然你这么说,但你看起来比菲菲紧张。”陈珂十分中肯地评价,“罗寒月你手在抖。”
“毕竟,今天某人计划求婚来着。”郑丹妮笑着说,“那个小傻子还不知道,一会可有得看了。”
“这会抖,比等会给她戒指的时候抖要好得多。”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罗寒月轻声说。
另一边,李姗姗推门进化妆间看刘倩倩。一见到她,屋子里的人都纷纷祝她毕业快乐。因为赶时间来不及,伴娘的活就让王秭歆包揽顶替。看着她们漂漂亮亮的样子,再对比一下颇有些狼狈的自己,李姗姗再一次感慨为什么偏偏撞日子。
“好漂亮哦,倩倩。”她由衷地称赞道。
“是吗?还好吧。”刘倩倩看了看镜子,“就……还行?”
“你是不是紧张得昏头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李姗姗看着她说,“这叫还行?倩倩,美而不自知,也是一种罪过。”
“你懂什么。”龙亦瑞笑着说,“人家这是希望自己可以更漂亮一点,更完美一点。心里的标准太高啦,所以就只觉得还行咯。”
“就你懂。”李姗姗嘟囔着碰了她一下。
“当然咯。”用手上的戒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龙亦瑞看着她说,“一年前我就有这种感悟了,当然会懂啊。”
“嗯。结婚前天天吵,结婚后倒是不吵了。”王秭歆冷不丁来一句,“现在都是你哄杨媛媛了。”
“小吵怡情,小吵怡情。”龙亦瑞念叨着。
“紧张吗?倩倩。”李姗姗坐到她身边问。
“嗯……好像没有哎。”刘倩倩微微摇头,“跟她求婚的时候,我有点紧张。现在么,倒是没有。”
提起这件事,刘倩倩脸上的笑意渐浓。谁能想到,她会跟刘力菲在同一天互相跟对方求婚呢?那一日,刘力菲突然提议她们出去约会。再这之前,她们也有过很多次约会。看星星、赏花登山、短途旅行等等,她们之间共同完成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刘倩倩家的抽屉里,堆满了她们的约会录像带。刘倩倩说,她想将那些美好的东西全部记录下来。等她们老了,再拿出来慢慢地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刘力菲选择的地方是海东游乐场。那一整天,她们都过得很开心。之后,从手工工坊出来,在那个老旧的小教堂里。刘力菲拿出了戒指跟她求婚。
“我想我可以从爱情这一课顺利毕业了。”
“你的名字,就是那张试卷的满分答案。”
回到家中,刘力菲突然说想跟她跳舞。伴随着悠扬的曲调,在黑暗中二人相拥着完成了一支舞。末了,刘力菲紧紧地拥抱着她。很久都没有舍得松开。
“没想到你还会跳舞哎。”刘倩倩轻声说。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练习无数次了。”刘力菲笑着说。
“是么,在哪?”
“在梦里。”她捧着她的脸轻吻。之后,刘倩倩让她等一下。回房间,她拿出那枚戒指走到她的面前。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刘力菲直接朝她伸出手。
“我们好像很有默契。”刘倩倩笑着替她戴上。
“或许,我们上辈子已经相爱过一次了。”刘力菲抱着她,“爱你,是从这一世的轮回起,就刻在我生命里的本能。”
站在罗寒月身边,刘力菲万分紧张地注视着那扇大门。几分钟后,她幻想过的场景终于变成了现实。当她的新娘穿着白纱正欲朝她缓缓靠近,刘力菲打破了流程,直接迈步踏上红毯朝她走去。站在离她一步之距的地方,牵起她的手轻吻一下。接着,便牵着她的新娘慢慢走完那条红毯。转身,如幻想中的那样,轻轻掀开她脸上蒙着的白纱。
“和你幻想中的我一样吗?”刘倩倩轻声问她。
“现实远比幻想还要梦幻美好。”刘力菲热泪盈眶。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们交换戒指,互相宣誓给对方至死不渝的爱。最后,幻想中没有实现的最后一个场景即将上演。刘力菲,亲吻了她的新娘。
“准备拍照啦。”杨媛媛支好相机,招呼大家过来拍纪念照。手里拿着接到的捧花,李姗姗笑着跟罗寒月站在刘力菲身边拍照。但似乎机器出了点问题,杨媛媛招呼李姗姗过来看。
“你这个人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把捧花给罗寒月,李姗姗小跑过来看。只看了一眼,她就抬手给了杨媛媛一下。什么嘛!镜头盖都没揭。动手揭了盖子,李姗姗重新调整相机聚焦。观察着取景框,她不自觉地就将镜头对准了罗寒月。按下快门,她看了一眼效果觉得相当满意。透过镜头,她看到罗寒月朝她走了过来。
“这个紧急状况我已经处理啦,罗寒月你不用担心。”
“那还有一个紧急状况,等你处理哎。”
“哎?怎么了?”李姗姗抬头看她。
“下个月,我准备结婚。但是,这枚求婚戒指还没戴到你手上。李姗姗,你说这情况是不是很紧急?”从兜里拿出戒指,罗寒月有些“发愁”地看着她,“要来帮我处理一下,这个紧急问题么?”
看她似乎一副脑袋宕机的样子,无奈一笑,罗寒月牵住她手:“李姗姗,这枚戒指已经等了你两年了。我不想再等了。”
“你愿意跟我相守一生么?”
“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承载着爱意的戒指,终于套在了它的主人手上。跟罗寒月牵着手回到原位,在快门被按下的那一瞬,用捧花遮挡住,李姗姗凑过去亲吻她的侧脸。这大胆的举动,让身旁人脸颊微红。朋友们的哄笑,让她俩越靠越近。最终,这甜蜜的吻被相机记录下来,并出现在家中的床头柜上。当窗外的月光透过帘子缝隙洒进地上,李姗姗正在亲吻她的月亮。
END
《lines》1
平行时空
昏暗的地下室里。
刘力菲再一次目睹了,爸爸将掳回的人杀死。但这次和以往不同,他脸上没露出那种兴奋的表情。更像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有点困惑地看向姐姐,姐姐只跟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爸爸站起身走到她们两个跟前蹲下。爸爸难得和颜悦色地看着刘力菲开口问:“小菲。如果一个人做了很厉害的事,是不是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
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刘力菲下意识地看向姐姐。但这一举动引起了爸爸的不满,用力扯过她脖子上的锁链,他盯着刘力菲等她回答问题。
“应该。当然应该。”怕妹妹受伤,姐姐赶忙开口替她答。冷哼一声,爸爸松手暂且放过刘力菲。光是这...
平行时空
昏暗的地下室里。
刘力菲再一次目睹了,爸爸将掳回的人杀死。但这次和以往不同,他脸上没露出那种兴奋的表情。更像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有点困惑地看向姐姐,姐姐只跟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爸爸站起身走到她们两个跟前蹲下。爸爸难得和颜悦色地看着刘力菲开口问:“小菲。如果一个人做了很厉害的事,是不是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
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刘力菲下意识地看向姐姐。但这一举动引起了爸爸的不满,用力扯过她脖子上的锁链,他盯着刘力菲等她回答问题。
“应该。当然应该。”怕妹妹受伤,姐姐赶忙开口替她答。冷哼一声,爸爸松手暂且放过刘力菲。光是这样掳人回来杀,他已无法从这其中获得什么乐趣和满足了。思来想去,他有了将尸体抛尸在外,引得整个城市为他恐惧的念头。久违的兴奋感不断涌出,他笑着走出地下室去策划他的新游戏。
“小菲。下次爸爸问你话,你要立刻答应他。”摸着刘力菲脖子上被勒出的痕迹,姐姐心疼地开口,“无论你知不知道答案,都要先张口答。”
“姐姐,爸爸他是想不藏着这些人了么?”刘力菲小声问。
“应该是吧。”姐姐点头,“小菲,我希望他那么做。因为那样的话,我们就有可能被救出去了。”
“为什么啊?”
“因为这样的话,警察叔叔会发现爸爸和哥哥做的坏事。到时候,他们就会被抓走关起来。我们两个就可以走出这里了。”
对于姐姐说的话,刘力菲一向深信不疑。这是她被囚禁的第十九年,除了被带出去掳人、处理尸体,她从未有别的机会踏出这里。被关进地下室之前,她曾经还有机会趴在客厅的窗户边,看着外面那一隅小小的天发呆。关得久了,再加上每次出去都是在傍晚。刘力菲已经不记得,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了。她只记得黑暗、血腥、屠杀。
姐姐说,她们能有机会出去了。麻木许久的心,像是有了一点点希望的火花。点点头,刘力菲乖顺地缩在姐姐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姐姐小声哼歌哄她入睡。渐渐放松下来,她慢慢地进入梦乡。进入那个她自今年年初起,就老是会做的怪梦里。
为什么说是怪梦呢?因为那个梦,有些过于真实。在梦里,她跟另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手牵着手渡过了一整天。明明不认识她,甚至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可刘力菲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有种特别的感觉。她不明白那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很想要亲近那个梦里的人。
梦的结尾,她和那个女人在黑暗中相拥着跳舞。之后,画面断断续续的,只剩下那个女人独自哭泣。而她站在黑暗里,脸上满是悲戚。当周围的环境变得黑暗、阴冷,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那个女人再次出现,给了她温暖和光。
“你是谁啊?”梦里的她问。
“你要记得我是你的爱人。”
“爱人是什么?”
“下辈子我会早早地找到你。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任何的伤害了。等着我吧。”没有回答她,女人只是紧紧抱着她。过了一阵,她闻到女人身上的血腥味。看着她胸口处,凭空多出的那把刀。梦里梦外,刘力菲都心痛异常、泪流满面。
将怪异的梦境告诉给姐姐听,姐姐以为是刘力菲被囚禁太久,心上的负担太重,才有了一个这样光怪陆离的梦。姐姐问她,对这个梦的感觉是什么?想了很久,刘力菲才告诉她开心二字。除了梦境的结尾,让她痛苦不已。那之前的所有,她都觉得很开心。听到她说开心。想了想,姐姐说,那就不要抗拒这个梦。
“那爱人到底是什么啊姐姐?”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是会给小菲很多很多爱的人。”摸着她的头,姐姐笑着说。
“唔……跟姐姐一样吗?”
“不太一样吧。”
“好复杂。我不明白。”躺在姐姐怀里,刘力菲摇摇头,“爱是什么啊姐姐?我只知道姐姐你很爱我。可是……那个陌生人,为什么要爱我呢?”
“爱是多种多样的,小菲。以后你会明白的。”看着妹妹有些困惑地点头,姐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小菲,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是,她的种种表现,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变化的产生,是父亲一时兴起,要从她们姐妹二人选出一个,跟他一块杀死掳回的人。在这天之前,她们姐妹只负责跟着处理尸体。
不想让妹妹再背负上这种罪孽,她主动请求爸爸让她来做。但可惜,爸爸选中了妹妹。那一日后,妹妹便整日整日的不说话。跟她沟通的时候,总是会有障碍。也是从那时起,许多正常人该有的情绪波动,她全都没有。哥哥说,小菲成了个痴傻的孩子。并且,他喜欢拿这个当理由,不停地虐待刘力菲。值得庆幸的是,哥哥因为挂科太多,这整个暑假都要留在学校上小学期,参加各种活动补全学分。这样一来,她们姐妹俩能少些罪受。
姐姐知道,是这暗无天日的囚禁带给妹妹的伤害太重。她的心智才因为这样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所以,即使妹妹已经长大,姐姐依旧将她当小孩子看待。她不知道妹妹的这种状态,是不是一种病?她只是本能地选择去守护妹妹,希望她有一天可以有机会做一个正常人。
一周后。天刚蒙蒙亮,城市环卫工人就开始上班作业。他们认认真真地打扫着街道,预备为海东这座城市迎来崭新的一天。但只过半个小时左右,这座城市的宁静,便被尖叫声打破。
听到客厅里有什么声音,揉着眼睛走出来,罗寒月正好跟接到通知,马上要出现场的母亲碰上。皱着眉,她问母亲出什么事了?母亲告诉她,四十分钟前,海东市好几处垃圾回收点附近,都发现了乱丢的编织袋。而那里面,全是残缺的尸块。并且,不只是垃圾回收点,在贯穿城市的竹溪河河道旁,也有人发现遗弃的黑色行李箱,那里面有半具被切割的尸体。
“怎么会出这种案子……”听到母亲说的话,罗寒月有些错愕。在她的印象里,海东从未出过这么恶劣的杀人弃尸案。
“我先去现场看看,你再多睡会。最近你忙那个案子挺难打的,就这几天要开庭了,你专心自己的事就好。就别为妈妈这边的事操心了。”
“那你注意安全。”说完,罗寒月目送着母亲出门。
按上级的指示,女人匆忙赶到竹溪河河道旁的现场。出示证件越过警戒线后,她来到正在进行现场初步勘察的法医身旁。跟这位刚加入海东刑警队,不到一年的刘倩倩法医打过招呼,女人蹲下来询问初步勘察的情况。看过尸体身上的惨状,再加上听完她的结论,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眼一窝蜂围在警戒线外的记者,她有种预感,这次的案子会很难办。
收队回去,刘倩倩他们法医组去验尸。而女人则跟同事们,一块进了会议室开会。两边的情况一合拢,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太好的表情。回收点那边,共计发现了四包尸块。但其中,包含着六条腐烂程度不同的手臂。无一例外,全是左手。这就意味着,算上竹溪河河道旁的尸体,这案子至少有七名死者存在。他们遇上的犯人,不是普通的激情杀人。而是一个残忍暴虐的连环杀人犯。问题的严重性,立刻上升了好几个等级。加之社会舆论的压力,海东刑警队接下了,为期十五天的限期破案命令。
但五天过去,除了尸检结果、和行李箱中发现的死者、以及两条断臂主人的身份得到了确认外,他们没能发现别的什么痕迹。尸块全都被仔细清理过,因此,他们警方什么也找不到。
五天的时间等来了这样的僵局,警队高层有些坐不住了。破案期限只剩十天,就目前这个情况下去,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侦破。考虑再三后,高层决定从犯罪心理学画像的角度入手,尝试寻找新的线索。第七天上午,从邻市借调来的犯罪心理学顾问和刑警终于赶来报道。原本,高层是想借调那位赫赫有名的郑姓专家。但邻市那边,他有案子在参与。于是,由他的妹妹郑丹妮过来负责这案子。
海东刑警队这边,对郑丹妮和陈珂,尚有些浅薄的履历感到为难。笑笑不说话,郑丹妮花了一下午仔细翻阅所有卷宗。而陈珂,则跑去鉴证科,问了许多关于绳子的问题。最后,结合两人的发现,郑丹妮给出了个大致的画像。
“凶手为男性、年龄在30-45岁之间、海东本地人或长期居住者、没有正当职业、性格暴虐孤僻、左撇子、有医学类专业背景、可能入伍当过兵,应该是特种类,但也有可能是其家人入伍过、有交通工具和独立住所,且周围环境应该比较偏僻。”
“作案时间通常在晚上、没有固定选择的目标、凶手是个随机狩猎者。那个遗弃的行李箱价格不菲,凶手家境应该也不错。”
“根据你们的发现,目前我只能画出这些东西。”停下笔,郑丹妮看着会议室的众人说,“有疑问的话可以提出来,我会一一解答。”
“入伍这个,是怎么看出来的呢?”罗寒月的母亲问。
“绳结。”从照片里翻出一张,郑丹妮示意众人看,“垃圾回收点现场发现的编织袋,束口处原本全都被凶手打了结。但是那几个环卫工人在开袋子的过程中,解开了绳结。所以,鉴证科忽略了这个问题。”
“陈珂看了口供,环卫工人说,那绳子相当难解。他们是用打火机强行烧断的。”
“根据口供里的形容,她查了下相似的绳结。这种结,不是普通的结。而是部队里,经常使用的绳结系法。这一种,是特种兵绳结。基于这点,陈珂和我都推测凶手当过兵。”
有了这个开头,其他人的问题也接踵而来。经过一番解释后,郑丹妮成功让众人信服了她的画像分析。以这为基准,海东刑警队开始排查符合条件的人。
连日来电视新闻报道的主要内容,都是这连环杀人案。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男人的心情很不错。他想找人分享这种快乐,于是他将两个女儿从地下室放出。破例允许她们回房间里住。
吃饭的时候,刘力菲和姐姐都沉默着不说话。在爸爸制造的凶案报道之后,紧跟着就是罗寒月的逆转辩护,三人一起看这场官司的直播。当罗寒月将这场,被定义为不可能获胜的官司,成功拿下时。刘力菲和姐姐,对她产生了极高的崇拜。男人也笑着鼓掌称赞她。从这天起,罗寒月三个字,便深深刻在了两姐妹心里面。不过,称赞归称赞,事后男人颇有些风头被抢的感觉。想到距离自己抛尸已经有了些时日,那种莫名其妙的躁动又开始出现。他决定,今晚再出去狩猎。
“小菲,晚上跟爸爸出去透气。”
“好……”刘力菲轻轻点头。她懂得,这是爸爸要带她出去掳人的意思。跟姐姐先回房间,刘力菲低着头坐在床边。好不容易洗干净的手,又要被弄脏。肮脏的感觉涌上心头,刘力菲觉得痛苦不已。坐在她身边,姐姐握着她的手默默陪她。
“姐姐。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来救我们啊?”刘力菲有些失望地看着她开口问。
“小菲。乖。”摸着她的脸,姐姐轻声说,“今天的报道里,不是说有新进展了么?可能他们就快要赶过来了。”
“这就像……就像罗寒月打那场官司的时候。”
“采访报道里不是说了,她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才能够打赢那官司。你看,她那么厉害的人,想要做成功一件事,都要付出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这些正在查案的警察们,要找好多好多的线索才能帮到我们。”
“所以小菲,我们要再耐心地等等。还有八天,就到电视里说的破案期限了。我相信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能被救出去的。”听完姐姐的话,刘力菲的不安情绪得到了慰籍。靠在她的肩膀上,刘力菲沉默地想着晚上要做的事。寻找猎物、掳回、看着爸爸折磨人、再听吩咐处理尸体。想到那股血腥味,刘力菲就又有些发抖。
“要是能见到罗寒月就好了。”姐姐开口说,“连爸爸都说她很厉害。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挽救我们的。”
“那等警察抓住爸爸,我们出去以后去见她吧。”
“算了吧。小菲。我们这么肮脏的人……怎么有资格看那样的神呢。”姐姐苦笑着摇头。眼里的光黯了下去,直到快跟爸爸出门,她才跟姐姐说了一句:“是啊,我们没资格。”
海东市刑警大队法医工作间。
将最后一块尸块检查完毕,刘倩倩自己临时进行的复勘终于结束。陈珂和郑丹妮,站在她的对面一直观看全程。画像是能提供线索和方向,但实际证据也得继续寻找。她勘验过的那半具尸体自然是查无可查,但是同事在回收点附近勘验过的尸块,她还是可以再查一次。
一寸一寸地仔细验,任何微小处她都不放过。也不是第一次勘验尸体了,加入海东刑警队的这些日子里,她已经出过多次现场。按理来说,她应该不会再出现那种心慌的感觉。但恰恰相反,这次的案子从出现场那天起,就让她心里一直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倒不是因为案情空前恶劣,而是因为她自那日起,就莫名有比以往更想快速破案的念头。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比其他参与调查的人,还要心急。
反复勘验下,刘倩倩终于找到了一点新线索。在编号9的躯干内,在食道中,她找到非常微量的附着物。这尸块的原主,死亡时间在半个月前。同事勘验的时候,因为它腐败程度太高,内部几乎也溶解,再加上时间紧任务重,查的时候赶着给结果,便没有注意到,这微小之处沾着的东西。
“我验一下成分。”刘倩倩看向她们,“你们要不先回去,已经很晚了。”
“没关系。我们陪你吧。”陈珂摇着头,“你更辛苦。”
“出结果要多久啊?”郑丹妮问。
“大概两个小时吧。”
“结果出了以后一块吃夜宵吧。”陈珂向她发出邀约,“累这么久该放松一下。”
“好。”愣了片刻,刘倩倩点头答应。
两个小时候后,当仪器发出声响,趴在桌上小憩的刘倩倩也醒过来。兴许是太累了,她连打了几个哈欠才去看结果。揉了揉眼睛,看清上面的数据后,她立刻清醒过来。
黄壤!这发现的微量附着物竟然是黄壤!黄壤是土壤分类中的一种,它是海东市山区的重要林业基地。通常有黄壤的地方,会出现常绿阔叶林与针叶混交林。它们分布在多云雾,水湿条件较好的地区。在海东,黄壤是西郊特有的土质。食道里有黄壤,就意味着死者生前,被凶手逼迫吞咽过土壤。这至少能佐证,凶手的行凶地一定在西郊。
将结果告诉陈珂她们,刘倩倩跟她们二人赶紧上报这新发现。参与完临时会议,陈珂跟郑丹妮还要参与排查计划。回到家中,往床上一倒,刘倩倩就预备蒙头大睡。但从回来时,她就在路上听到了隐约的雷声。这个季节,海东多雷雨。对她来说,也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不一会,雷声至,暴雨也应声落下。缩在被子里,她只能尽力克制心中那种不断蔓延的恐惧。
可这夜里,同样被恐惧包围的人还有一个。脸上的血污还没清理,刘力菲缩在姐姐怀里不停发抖。今晚,爸爸第二次让她参与到杀人之中。人最终是爸爸杀的,但中间那些惨绝人寰的虐待,他命令她一同参与。第一次干这种事的时候,爸爸只是让她捅死了那个人。而这次,他要她一块百般折磨被抓回来的人。结束一切后,爸爸拖着尸体出去。地下室的大门又被锁上,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空间。比以往受到的刺激更重,刘力菲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无论姐姐怎么哄她都无济于事。
两天后,在地下室中的姐妹二人,听到了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还没弄明白那是什么声音,爸爸就跑进地下室里,手里拿着刀目光在姐妹二人身上来回打转。见他伸手揪住了姐姐的衣领,似乎要挥刀杀死姐姐。感觉到了危险,刘力菲扑过去撞开爸爸。恼羞成怒地踹了她肚子一脚,反正已经来不及了,男人想干脆杀了她们两个好了。还没来得及动手,地下室的门就被撞开。一见男人跟前还有两个女孩,最前面的陈珂便直接朝他开枪。
枪响之后,男人受伤倒地。
这是刘力菲第一次在白天踏出这房子。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陌生人聚在家门前。不远处停着的车辆上,印着她认识的警察两个字。混沌的脑中还无法处理这些信息,低着头往前走,刘力菲只感觉到疼。陈珂扶着她缓慢往车旁走,刘倩倩他们法医组也正好赶到。
“这是?”看陈珂正搀扶着人,刘倩倩问。
“是被囚禁的人。”陈珂皱着眉答。看了一眼,这个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女孩。叹了口气,刘倩倩嘱咐她赶紧送人去医院。戴上口罩,她准备进入房子进行勘验。听到她的声音,刘力菲略微有了点反应。她抬头看向刘倩倩,但这时她已经背对着她朝房子走去。看着那好像和梦里,有些相似的背影。刘力菲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就这样,她们擦肩而过。
将两个女孩都送到医院进行详细检查。等待的过程中,郑丹妮一直眉头紧锁。警队的调查结果,只显示这个锁定的犯罪嫌疑人有一个儿子。但从较为清醒的女孩口中,他们已经弄清了她们两个的身份。看着两个女孩身上肮脏的黑色污迹,旁人或许无法一眼分辨,但他们在场的人都清楚,那是血干涸之后的样子。
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孩,情况稍微好些。但那个只有十九岁的妹妹,精神状态很糟糕。将女孩身上那些被虐待过的痕迹,以及她呆滞的神态都看在眼里。郑丹妮知道,这势必是长期遭受虐待,才会形成的障碍反应。而且,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这个叫刘力菲的女孩,出现的应激反应尤为严重。目前,郑丹妮他们还无从知晓,这两个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刘力菲的种种表现来看,郑丹妮认为她患上了PTSD。
被陈珂开枪打伤的男人暂时无法审讯,但他儿子,轻而易举地就被撬开了口。就这样,历时九天,海东刑警队在下午正式宣布成功破案。
九天没回过家的女人,在这天晚上终于有时间回家一趟。吃饭的时候,罗寒月跟妈妈问起了案子的事。母亲告诉她,凶手虐待两个女儿,还让她们参与过处理尸体。并且,其中一个女孩精神方面似乎有了些问题。听完这些,罗寒月觉得愤懑无比。
“幸好案子破了。”爸爸开口说,“不然那两个孩子,还得继续受罪。”
“是啊。小的那个才可怜,看着像是病得很重。看到她被虐待成那样,心里怪难受的。”女人叹了口气。
半个月后,在医生的精心照顾下,刘力菲姐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姐姐已经达到可以出院的条件,刘力菲还差一些。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两姐妹已经没有可以投靠的亲人。虽然故意杀人罪,不会没收凶犯的财产,但会被判处赔偿死者家属赔偿金。到时候开庭,那么多死者家属都赔偿下来的话,男人手里的钱就几乎不剩什么了。再加上,刘力菲心理上的病,还没有开始进行正式治疗。这些情况全加在一起,两姐妹的处境依旧糟糕。
不能放着人不管,在找到更合适的安置方式前,女人提出由她将两姐妹带回家中暂时安置。寒月正好在休假,可以帮着照顾一下她们。并且,家中书房也有床,可以让她们凑合一下。郑丹妮也提出,让她来尝试治疗刘力菲。
在这半个月的相处里,她给刘力菲做过几次疏导。不亲近,但也不排斥她的存在。可面对其他人,她还是会出现异样的反应。如果自己办不到的话,郑丹妮打算接刘力菲回她家里,由她爸妈来治疗她。这是她和陈珂破的第一起大案,她想尽力让这案子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天,罗寒月跟着母亲到医院,先接刘力菲姐姐先回去。当走进病房,女孩看到她的那一刻,惊讶地说不出话。再三确认后,她才红着眼眶开口,说她们一直都很想见到她。但可惜,罗寒月来得不巧,刘力菲吃完药,已经睡着好一阵。
站在病床边,罗寒月看向熟睡中的刘力菲。她身上的伤痕,有些还未完全消除。轻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被鞭挞过的痕迹,罗寒月心里很是难受。
“我在这等她醒吧。”看向母亲,她轻声开口,“她姐姐说,她很想见我。等她醒了,我跟她说会话吧。”
“好。那寒月你就留在这吧。”
独自坐在病房里,罗寒月守着刘力菲。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两姐妹过去遭受的非人虐待,已经大白于天下。她无法想象,要怎么样才能熬过那样的生活。但所幸,她们两姐妹一直陪伴着对方。不然的话,罗寒月不觉得她们能支撑到重见天日的这刻。尤其,是这个身心都受了极大创伤的妹妹。如果没有她的姐姐在身边,恐怕刘力菲会比现在还要崩溃。
叹了口气,罗寒月握着她的手,开始思考一些别的事。听母亲说,她们无处可去。要不,留一个在事务所里做事吧?毕竟,事务所目前用不了那么多人。她在思考,要不到时候托朋友帮忙,在她那给刘力菲姐姐谋个简单的活计。
过了些时候,郑丹妮走进病房。每天这个时间,她都会来看看刘力菲。见到罗寒月这个陌生人,她愣了一下。互相介绍过身份后,两人才算真正认识。
“我听我妈提起过你,这次多亏有你的画像,还有那个刘法医找到的线索。他们才能早些破案。”
“是大家共同的努力。”郑丹妮笑着摇头,“没有大家挑灯夜战地进行人员排查,也不会这么快锁定嫌疑人。”
“刘力菲的状态,很不好么?”罗寒月看着她问。
“就我的评估来说,她的情况不太妙。毕竟,她被囚禁那么久。这期间发生的不少事,都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要治疗的话,也得慎之又慎。即使治好,也要花长时间去重新塑造她的精神世界。否则,她这辈子都不会走出来。”
“这个过程很难吧?”
“嗯。最难的是跟她建立信任。只有获得了她的信任,才能更好地对她进行治疗。所以,我每天都来看她。希望有一天,她再多接纳我一些。这样的话,到时候对她进行治疗会比较容易。”
“辛苦你了。”罗寒月微微点头,“这种事,我也帮不上忙。我只能试着照顾她一下。”听了郑丹妮的话,她对刘力菲更是心疼。
半个多小时后,刘力菲才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感觉到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她有些恍惚地朝那个方向看去。那人坐在逆光处,她有些看不清。但她的手,能感受到那个人给予自己的温暖。待她终于看清,那个身上有光的人是谁后,一滴泪无意识涌出,顺着她眼角滑落。刘力菲见到了,那个将要陪伴她一生的神。
三个月后,在罗寒月的日夜照顾,以及陪同治疗下,刘力菲被郑丹妮成功治愈。但在这过程中,刘力菲对罗寒月产生了极高的信任感和强烈的偏执行为。她身上的那种偏执,无法得到更正。郑丹妮说,这问题只能在今后靠人引导。没错,意思是要靠罗寒月自己来引导她。那之后,她加入事务所专心跟着罗寒月做事。罗家人对她和姐姐十分照顾,尤其是罗寒月母亲,她有意让刘力菲学习格斗术。这样一来,以后就没有人可以再欺负她。
攒够了工资,刘力菲搬出罗寒月家,和姐姐在事务所附近租了个房子一起住。每天,她都会早早地来到事务所做事。跟着罗家人,她学到了很多很多东西。根据郑丹妮的建议,罗寒月非常注重对刘力菲的引导。从留她在身边起,罗寒月没舍得说过她一句重话。但在引导她这件事上,她用极强硬的态度,帮着刘力菲改掉了那种在自己面前谦卑的姿态。她不希望,刘力菲将自己永远摆在一个不对等的位置。这对她以后,不是件好事。
“我们是平等的。你不能因为过去发生的事,就一直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一等。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
“你要以新的眼光看待自己,这样的话,你才会变得越来越好。明白吗?菲菲。”
“明白了。老板。”
“事务所之外的地方,菲菲该叫我什么?”
“罗寒月。”刘力菲乖巧地答着。
“对嘛。我告诉过你的,我们是一家人。”罗寒月笑着点头。
两年半之后。罗寒月父母选择出国定居。
事务所里,只剩罗寒月跟刘力菲两人。事务所对面,今天开了一家新川菜馆。名字有些特别,叫明天见。一大早来事务所开门的时候,那个姓龙的女老板就递给了刘力菲订餐卡。她点头收下,跟人家道谢。正好,刘力菲为罗寒月最近胃口不好,已经发愁了有些日子。
“明天见?”看着订餐卡,罗寒月脸上露出笑容,“这老板起名字很有意思。”
“那要试试看这家的菜吗?”刘力菲问。
“订吧。要是还不错,以后就一直订这家吧。都开对面了,这么近也算是邻居。多照顾下生意。”
十一点左右,刘力菲按罗寒月的吩咐,订了两份套餐。很快,川菜馆的另一位老板就提着东西送过来。这位姓杨的老板,很有种自来熟的感觉。她俩站着聊了一会,杨老板就匆匆赶回去。她说这个点,店里正是上人的时候,有机会下次再聊。
“老板,要不下次我直接去店里买吧。”见罗寒月对这家菜还挺满意的样子,刘力菲开口说,“好像她们这个点很忙。”
“你能为别人考虑这些,很好。”罗寒月点头,“我刚也想说这个。反正这么近,我们自己下去吃了再回也可以。”
打这以后,只要不是很忙,罗寒月都会带着刘力菲出入这家川菜馆。一日三餐,有两顿都被这家店包圆了。一来二去的,她们跟这家店的两个老板,龙亦瑞和杨媛媛成了熟人。
罗寒月二人总是挑人少的时候来,偶尔她俩能听到后厨传来两个老板拌嘴的声音。要么,是龙亦瑞在吐槽杨媛媛又把食材没放对位置。要么,就是她俩在争谁昨天忘了把后厨垃圾带走。总之,她俩每天都得斗上那么一回。有一回,刘力菲亲眼目睹,龙亦瑞被气哭到怎么哄都哄不好。尽管如此,这位认真负责的龙老板,也没有因为情绪低落,炒菜的时候放错调料。
“给你……刘助理……”抹了抹眼泪,龙亦瑞将盒子递给她。
“龙老板,你不要紧吧?”接过盒子,刘力菲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没事。你快回去吃饭。”摇摇头,龙亦瑞示意她赶紧回,“你看你瘦得跟个竿似的,要跟罗律师好好吃饭。”
“可是……我姐姐说我长胖了点。”
“那就多吃点长个子。”顿了下,龙亦瑞又说,“不过也别跟某个大高个一样,只长个子。”
挠了挠头,刘力菲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她很想说,她已经不会长个子了。但看龙亦瑞的样子,再加上她听出了,她好像是在关心自己。认真鞠躬道谢后,她才提着东西回事务所。吃完东西,她下楼去丢垃圾。大老远,刘力菲就看到杨媛媛笑着黏在龙亦瑞身边哄她。看上去,她们又和好了。
“老板。为什么她们两个天天吵架,但关系却依旧很好啊?”刘力菲困惑地问罗寒月。
“小吵怡情,大吵伤身,不吵最好。”喝着茶,罗寒月似笑非笑地开口,“她俩这相处模式,换了别人不一定受得了。但是,她俩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叫适度。所以嘛,问题不大。”
“要是她们不吵架就好了。”
“不吵还是她们么?”罗寒月笑着摇头,“菲菲。有时候这不一定是坏事。”
“好复杂啊,老板。我不懂。”刘力菲的表情颇有些苦恼。
“没关系。慢慢来。”
两个人经营这家店,总有些忙不过来。待生意基本稳定之后,龙亦瑞叫来了她的朋友农燕萍一块入伙。明天见的生意越来越好,总是会惹了别人嫉妒。不过嘛,挑事的人来过一回,便不敢再来了。理由嘛很简单,他们运气不好。来买饭的刘力菲,跟在店里做事的农燕萍,直接把来挑事的人“请”出去“晒太阳”。场面之壮观,令罗寒月都放下了卷宗,特意出来看看。
“老板。我没有不乖。”刘力菲有些不安地开口,“是他们要收保护费,还要砸店。跟他们讲道理,也警告过了,他们就是不听。”
“是啊是啊。刘助理是帮我们忙,这些人太过分了。”怕罗寒月说她,杨媛媛赶紧解释道。
“菲菲。做得好。”抬手拍掉她身上沾的土,罗寒月看着她说,“你们已经警告过他们了,是他们不听。主动挑事还要忍的话,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有没有哪里受伤?”握着她的手,罗寒月仔细查看。见什么事也没有,她才略微松口气。示意龙亦瑞报警,罗寒月亲自去警局替她们说项。最后,这伙人是又赔钱又蹲了好几天局子。
硬的不行,就换软的。莫名其妙的流言传出,说明天见的东西吃坏了人。如果他们能从“晒太阳”这件事上得到教训,就不会搞出来这么蠢的手段。在罗寒月的指点下,龙亦瑞把造谣的人直接告倒。这小小的两次风波后,明天见,算是彻底安宁了。
为这两件事,龙亦瑞她们跟罗寒月二人的关系更亲近起来。从熟人到朋友,刘力菲显得有些困惑,她不太懂这有什么差别。不过,当龙亦瑞她们跟着罗寒月叫她菲菲。在注意到她有些与众不同时,不光不会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还会耐心地跟她解释很多东西。这之后,刘力菲似乎是明白了一点,这二者之间的差别。
这天晚上,龙亦瑞接了个外送电话。骑着电动车,她将餐送到。回去的时候,想着杨媛媛这两天有些头疼,她打算去药店买点药带回给她。刚在附近一家药店门口停下,龙亦瑞就看到里面似乎在闹什么事。
迈步进去,她看到好几个店员将一个女孩按在地上。皱着眉问这是怎么回事?有个买药的人说,这女孩偷药。店长张口就是让人准备报警,听到这话,那女孩开口求他不要那么做。她说还有人等她带药回去。旁人自然是不信的,不光不信他们还指责她不学好。抱着头盔,龙亦瑞有些不忍地看着女孩。她听出了,这女孩语气里的焦急。犹豫再三,她开口问那药多少钱?
领着人走出药店,龙亦瑞载着这个叫杨可璐的人去她说的地方。七拐八拐,龙亦瑞才找到了她们住的老旧出租屋。进屋一看,床上真的还躺着一个在发烧的人。一摸额头,又问清她这样多久以后,龙亦瑞直接让杨可璐跟她把人送医院。
“愣着干嘛?不救人啦?”
“没……没钱。”
“我给。快点走!”龙亦瑞推着她赶紧出门。
到医院。折腾了好一阵,王秭歆才终于挂上点滴。医生说的话让龙亦瑞有些后怕,要是她今天就那么走了,这女孩肯定是撑不住了。幸好,她龙亦瑞多管了下这闲事。给杨媛媛去了通电话,一听她在医院,那边就各种着急上火。解释之后,杨媛媛说她过来一块看看。
等她到的时候,龙亦瑞已经把杨可璐跟王秭歆的“家底”都摸透了。拉着杨媛媛去病房外,合计了半天,两个老板才达成了共识。龙亦瑞让杨可璐安心照顾王秭歆,钱的事就算是她借的。说完,她从兜里摸了张订餐卡递给杨可璐。
“费用我会预存在住院部的。等她出院,你攒够了钱来这还我吧。”
“或者,你来我们这打零工。管吃,两个人都管。工资抵费用。”杨媛媛补充着说。
“我一定会还钱给你们的。”杨可璐认真地说。
明天还要开店,龙亦瑞她们就不在这多留。回去之后,二人还颇有些感慨。虽然这样一来,店里的开支又多了一点。但她们都觉得,救了条人命比什么都值得。
“大不了,以后咱们员工餐不吃鸡腿了,搞素一点还能减肥什么的。”杨媛媛笑着说,“那个杨可璐真来的话,我们一人少开支点,就养得起了。”
话是这么说。但当杨可璐真的加入明天见,吃饭的时候,她盘子里的肉从来都没少过。嗯,还有单独的鸡腿加餐。美名其曰,是干活不错给的奖励。杨可璐不爱说话,但她做事很勤快认真。教会她骑电瓶车后,明天见的配送员,就由她来担当。王秭歆么,负责看账本。杨媛媛跟农燕萍,就负责采买一类的。龙亦瑞乐得清闲,有大把的时间研究新菜。更新速度快,菜又好吃,服务也周到。明天见的生意,自然是越来越好。
有了杨可璐跟王秭歆的加入,明天见成了个大家庭,气氛显得比以往更热闹许多。在她俩面前,杨媛媛跟龙亦瑞有默契地选择不吵架。当然了,不可能不吵,她俩是改偷偷躲起来吵。
罗寒月跟刘力菲忙案子忙得晕头转向,再来吃饭时,已经隔了有些日子。走进店里,罗寒月看到收银处坐着个女孩在看书,拿菜单过来的,也不是认识的农燕萍。一时间她们还以为进错了地方。当龙亦瑞从后厨出来,领着她俩跟罗寒月她们打招呼,小半个月没进店的她们才算搞清楚状况。
“以后就当自家人啦。”坐她俩对面,龙亦瑞笑着说,“多两双筷子嘛,不算事。”
“好好念书。”离开的时候,罗寒月看着王秭歆叮嘱道,“有机会念书的话,一定要好念,千万不要荒废了。”
对王秭歆学业这事,罗寒月非常上心。每次来吃饭的时候,她都会问龙亦瑞,王秭歆书念得如何。跟她聊过以后,龙亦瑞才知道,她心里有个小小的遗憾。
当初,刘力菲被治愈以后,罗寒月家也想着送她回学校去念书。但问题是,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纳刘力菲。理由么,自然是不必说。她当时的状态,确实也不太适合立刻过群体生活。所以到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刘力菲自己是毫不介意,但罗寒月对这事有些耿耿于怀。
“跟着你,比在学校学到的东西更多。”龙亦瑞安慰她,“我看菲菲她也挺好的。你把她教得很好。”
第二日,罗寒月要出庭辩护。但这官司打着打着,她突然觉得腹部的某处疼痛万分。强忍着疼,她撑着打完了这场官司。一下庭她就直接栽倒在刘力菲怀里。醒的时候,她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挂点滴。刘力菲跟她姐姐、杨媛媛,都在身旁有些焦急地守着她。隐约还有些疼痛的感觉传来,罗寒月开口问自己怎么了。
“医生说,是您之前饮食不规律,胃和胆囊都有些问题。”刘力菲姐姐跟她解释道,“尤其是您的胆囊,可能要动手术。这次就是结石引发的问题。”
“罗寒月……”刘力菲很是自责地看着她,“我没照顾好你。”
“是不是吓坏你了?”想到自己疼晕过去前,似乎是倒刘力菲怀里了,罗寒月先开口哄她,“不要紧。老早之前就有了。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多想。”
“你这身体可宝贵着呢。”杨媛媛皱着眉开口,“可不敢再乱来了。”
“等消炎完,就把手术做了吧。”想起在法庭上感受到的那种疼痛,罗寒月下定决心,要把这个问题一次性解决了。
住院期间,罗寒月感觉自己似乎成了什么保护动物。除了刘力菲天天守着,其余人也是轮流来看望她。明天见的后厨,专门给她整了个小灶。人家住院是食不下咽,罗寒月是出院时还胖了两斤。大家的关心和照顾,都让罗寒月心里觉得很温暖。毕竟,在遇到刘力菲她们之前,她一个人的时候太多了。以前,她还有过一个人住院的经历。相比起之前的凄惨,她现在是好太多了。但这工作狂的本质,她是一点也不改。
不逆她的意思,刘力菲把笔记本背了过来。在等待她处理文件的时候,刘力菲靠着椅子迷迷糊糊睡过去。过了一阵,是罗寒月喊醒了她。久违地,刘力菲又做了那个怪梦。抽出纸巾轻轻替她擦眼泪,罗寒月问她梦到了什么?于是,刘力菲跟罗寒月讲起梦里的事。
“以前经常会梦到么?”
“嗯。”刘力菲点头,“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梦……我感觉该问问郑丹妮。”罗寒月也无法解答她这梦境里发生的事。自刘力菲的治疗结束后,郑丹妮和陈珂就回了原来的城市继续工作。不过为了刘力菲,她们之间并没有断了联系。每隔一段时间,郑丹妮都会问候刘力菲。梦的产生,跟人的精神和心理状况都有一定联系。她是这方面的专家,问她可能有个答案。
“不过,爱人究竟是什么啊?”刘力菲看着她问,“我问过杨媛媛,她说是喜欢的人,升级到了更高的境界。我问她,那是不是跟喜欢吃东西、看电影一样?她又说不是。她说不是那种喜欢。”
“罗寒月,那种喜欢到底是什么啊?”
“嗯……”喜欢和爱,这两门人生课程,对罗寒月自己来说也尚未开启。都没有过喜欢谁的这种体验,又怎么能准确地教她明白这两样情感。这是头一回,刘力菲问倒了罗寒月。想了很久,罗寒月才开口说:“喜欢是十字路口的可能性,爱是绝对的宿命。”
“无论命运的轨迹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爱终究是宿命早就定下的东西。”
“就像是面临十字路口,无论你选哪一条,陪你到终点处的那个人绝对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
有些似懂非懂地点头,刘力菲自己默默地琢磨起来。不过,因为她的情感世界还处在半荒漠的状态,琢磨了许久她也仍然没有想得太明白。唯一的收获是,她知道了爱是宿命。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经和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有过一次交集。
不过没有关系,命运的齿轮已经悄然开始转动。那个跟她和罗寒月有着命定缘分的人,即将到来。随着她的出现,刘力菲也将再次见到那个梦中人。这一次,她们不会再错过。
出院的这天,罗寒月出手教训了那个在病房殴打女儿的男人。将受惊吓的人从地上扶起,她让刘力菲报警叫警察。做笔录的时候,她知道了她的名字——李姗姗。事情的原委,罗寒月和刘力菲作为旁听者已然心中有数。她将法律援助中心的名片,交给了李姗姗。办完了手续出院,在停车场逗留的时候,罗寒月回想起许久之前母亲受伤的事。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种即将失去母亲的惶恐和不安,她这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虽然那之后,母亲做警察再也没遇到过意外。但这件事情,却在她心里落了根。
凑不够手术费,这个可怜的人将会面临那种,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至亲慢慢死去的痛苦。想到这,罗寒月心下有了打算。她悄悄返回医院,替李姗姗补够了手术费。
希望能帮到她,让她可以不用面对那种痛苦吧。罗寒月想。
为了庆祝她出院,明天见提早打烊,专门给她办一桌接风洗尘。算上刘力菲姐姐,八个人围一圆桌,显得无比热闹。还不能喝酒,罗寒月便用果汁代酒,谢谢她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憨厚一笑,龙亦瑞说她太客气。
“老话说,有个好邻居比有门好亲戚还重要。”拿着杯子,龙亦瑞看向罗寒月,“四舍五入,就是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龙亦瑞,这个入的逻辑不对吧?”杨媛媛开口。
“不重要。前面我胡扯的,后面才是我要说的。”笑而不答,罗寒月拿果汁跟她碰了一下。
一顿饭吃得是不是高兴,并不完全在于食物是否美味。更重要的,是那种温馨自在的气氛。饭桌上,大家谈天说地,无论什么话题都能得到回应。罗寒月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刘力菲是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她一向专心地听她们讲话。遇到不理解的事,她才开口发问。每次她问的时候,大家都会轮流给她解释答案。
如果遇到大家都解答不了的,杨媛媛就会宣布存档。接下来,杨可璐就会去拿小本子,将大家都解答不了的问题记录下来。之后,将它挂在店里的留言本旁。这招是王秭歆想出来的,她说既然我们大家都解答不了,那就让更多的人来破解。农燕萍还提了一条,每个月选出最优解,摘录下来用便利贴贴在墙上。就这样,明天见里,又多了一块特别的区域。它记录着刘力菲的成长。明天见的众人和罗寒月一起,用这些特别的方式包容刘力菲。
欢宴过后,罗寒月又要踏回那所空荡孤独的房子。在明天见里有多热闹温馨,这个家就显得有多冷清孤寂。原本她是很少会在意这种事的,但如今她变得时常感到失落。
除了那个在雷雨夜,在她心悸发作时,陪伴她渡过整夜的刘力菲,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孤独。还好,如今有这么多人出现在她身边,有这么多人会关心在意她。罗寒月的孤独感,得到了一些缓解。但是……她想要一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陪伴。
五天后,正在事务所办公的罗寒月,接到了老同学的电话。一听有案子需要帮手,她便带着刘力菲赶了过去。当发现委托人是李姗姗的时候,罗寒月有些惊讶。本想简单寒暄几句,却听到了噩耗。她母亲还没来得及动手术,就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离世。
“节哀。”看她落泪,罗寒月轻声开口。之后,用了十来分钟的时间,李姗姗告诉了她母亲死后发生的事。原本的手术费,被她用作了母亲的安葬费。火化埋葬母亲后,她带着骨灰盒回到家里。还没想好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她父亲便被放了出来。恼羞成怒的男人,回到家中就是将李姗姗狠狠虐打一顿。之后,他将她赶出家门。用他的话说,这个家以后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可李姗姗知道,那房子是母亲的婚前财产。她看透了男人想要霸占遗产的心思。
“那是我妈妈的东西,我不想让他那个混蛋夺走。”那样一个虐待妻女的畜牲,凭什么在妻子死后,还能那么得意洋洋地霸占所有的东西。李姗姗不想让他得逞,于是她来到法律援助中心寻求帮助。
握着笔,罗寒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而负责记录的刘力菲,此时的表情颇有些不善。她看得懂,李姗姗那不合时令的穿着打扮,是为了掩盖什么痕迹。那些痕迹,曾经在她和姐姐的身上也有过。回想起被虐待过的经历,看着她那副无助的样子,一瞬间刘力菲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按照法定继承顺序,你和他具有同等的继承权。”抬眸看向李姗姗,罗寒月认真地开口,“并且法律明确规定,继承人如果有严重虐待被继承人的行为,将丧失继承权。”
“虐待其他家庭成员,同样如此。”
“这种无耻之极的畜牲,法律是不会让他逃掉的。”
“李姗姗。这案子我接了。”
“你能帮我吗?”红着眼眶,李姗姗看着她问。
“当然。我可是常胜冠军。”罗寒月郑重点头。
跟着罗寒月一块到警局立案,并申请活检伤情鉴定。不止是要夺回遗产,罗寒月还要以虐待罪起诉男人。做完这些,这案子就算正式拉开帷幕。见李姗姗无处可去,罗寒月提出暂时收留她。
“让委托人流落街头的话,我会很没面子的。”见李姗姗有些犹豫,罗寒月轻拍她的肩想给予些安抚。但她却捂着肩,有些痛苦的闷哼一声。见状,罗寒月决定回家之前,先带李姗姗去医院开药看伤。刘力菲骑着摩托跟着她们一块去。
本想看看她伤得到底如何?但李姗姗坚持要一个人看诊。体谅她的心情,罗寒月便跟刘力菲一块在外面等。抱着头盔,刘力菲低着头似乎是在走神。轻声唤她,她才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罗寒月。
“不舒服吗?菲菲。”摸着她的头,罗寒月问。
“她很疼。”刘力菲轻声说,“我感觉得到,李姗姗应该很疼。”
“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罗寒月轻叹一声,“没事了菲菲。过去的都过去了。李姗姗的话,我会帮她的。”
“虐待罪,能判几年啊?”
“最高七年吧。”看着医院走廊上的白墙,罗寒月缓缓开口,“我会争取到最高刑期,把那个家伙送进去。这之后,李姗姗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可是,如果他以后出来,继续伤害李姗姗怎么办?”刘力菲的表情有些纠结,“不是死刑,他出来会报复。”
“菲菲。在他被关押的期间,李姗姗也会成长。她现在是无力反抗他,不代表她以后不能。法给他惩罚,时间也给李姗姗磨砺的机会。就像你一样,现在的你不就很厉害吗?”
“你已经可以保护姐姐,保护你自己了啊。”
“所以说,不要担心报复的事。停留在原地的弱者才担心这个。”
“我明白了。”刘力菲认真点头。她觉得罗寒月说得对,在坏人被束缚的时候,被欺压过的弱者也会慢慢成长变强大。那之后,原本看似不可动摇的罪恶,只会被变强大的弱者踩碎。
“菲菲。学会等待一个人成长,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第二日,李姗姗按罗寒月昨晚给的地址到了事务所。怕她一个人在家闷,罗寒月让她过来一块去明天见吃饭。下午的时候,她还有些细节要跟她核对。
跟着罗寒月迈进这家川菜馆,李姗姗觉得这里有些说不出来的特别。头一回看罗寒月她们带旁人来,龙亦瑞觉得很是稀奇。出菜之后,她和往常一样坐过来跟罗寒月她们聊天。说着说着,这话题自然就到了李姗姗身上。毕竟,这个天还穿这么严实的人,实在是很难不引起注意。
“还算和胃口吗?”看她有些怯生生的样子,龙亦瑞主动找话跟她聊。
“很好吃。”李姗姗点头答着。
“不用那么拘束。”罗寒月轻声说,“这里的大家都是自己人,放松些。”
“这么热你怎么穿长袖啊?”拿了两瓶冰果汁,杨可璐将其中一瓶给了李姗姗,另一瓶照旧给刘力菲,“喝点凉的吧,别中暑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李姗姗低着头握着那瓶果汁久不开口。看她这样,罗寒月拿过开瓶器替她打开,再重新递到她手里。
“喝慢点。喝太急的话,胃会不舒服。”罗寒月说。
“对对对。喝慢点。”看出来有些不对劲,龙亦瑞跟着转移话题,“我跟你说,我们罗大律师这个胃就金贵得很。她就是不好好注意,前段时间才病倒住院了。你可不能跟她学。”
“你的胃也不太好吗?”李姗姗担心地问罗寒月。
“忙嘛。都是以前搞出来的毛病。”
午饭之后,李姗姗跟罗寒月她们回事务所。进了办公室,罗寒月拿出上午列好的问题表,一个一个地提问李姗姗。问完之后,她便认真地在脑中模拟陈述摘要。
坐在对面,李姗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昨天晚上,她入眠后不久便陷入被虐待的噩梦里。被她的哭声惊醒,罗寒月立马来到书房将她唤醒。醒来的那一刻,惊慌失措的她,只知道紧紧抱着面前的人。
“别怕。李姗姗。”轻声细语地安抚后,罗寒月留下来陪她一起睡。一整晚,罗寒月都紧抱着她,没有松开过。
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李姗姗想,她一定是因为自己才没有睡好。想开口跟她说点什么,但看她这么专心地想事情,李姗姗也不敢出声打扰。
“你为什么要盯着我老板看?”拿着文件,站在门口的刘力菲冷不丁来了一句。
糟了!被罗寒月专注的样子所吸引,导致她忘了办公室的门还开着。而刘力菲,就坐在办公室对面的桌子边处理文件。慌乱地摇头,李姗姗解释着她是在发呆。刘力菲的表情有些冷,似乎是根本不信的样子。从第一次见,李姗姗就觉得这个助手姐姐有些冷冰冰的,跟罗寒月是大不相同。被她看一眼,李姗姗心里就有些发慌。她有种被嫌弃的感觉。
“她昨天没睡好。”推了下眼镜,罗寒月开口,“东西处理好了?”
“嗯。老板,都在这里。”走到跟前,刘力菲将文件夹打开递过去。接着,她便站在李姗姗旁边,安静地等罗寒月指示。察觉到李姗姗在看自己,偏头朝她看去,视线刚对上一瞬她就低头闪躲。虽有些困惑,但刘力菲并没有在意。
“活检是明天进行。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合上文件夹,罗寒月跟李姗姗开口,“晚饭想吃什么?我从明天见给你带。”
“都可以,我不挑食。”
“菲菲。你替我送她回去吧。”
“不用了吧。”李姗姗开口,“我认识路,我可以自己回。”
“脚不疼么?”罗寒月有些严肃地看着她,“上下楼的时候,虽然你很努力在假装正常,但你的走路姿势依旧有些不对。去吃饭的时候,菲菲就发现并且告诉我了。”
“不要在我们跟前逞强,李姗姗。”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笨蛋。”刘力菲看着她开口,“我老板没有说你不好。老板的意思是,你已经很疼了,不想你再疼。你说出来,我们又不会嫌你什么。”
“你没有添麻烦。但是你当笨蛋就很麻烦。”板着脸,刘力菲一本正经地说。默默拿起文件夹挡住脸,罗寒月没忍住笑。虽然刘力菲说的不完全对,语气也颇为生硬。但是她那副一本正经教训人的样子,实在是难得一见。不过话糙理不糙,李姗姗应该是能听明白吧?放低了点文件夹,瞄了一眼正满脸懵的人,微微摇头罗寒月开口:“菲菲的意思是,你不是我们的麻烦。”
“好了。菲菲,你送她回去吧。让她少走点路。”
“是。老板。”
刚踏出办公室门口,刘力菲就抓着李姗姗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从下楼起,她就开始搀扶。刚说了一句没这么夸张,李姗姗就被刘力菲一记眼刀封了口。老板的原话,是让李姗姗少走点路。要不是背这种方式,有点不太适合。原则上来说,在进罗寒月家之前,刘力菲不会让她的脚沾地。车停在公寓楼下,刘力菲继续固执地扶她坐电梯。直到进罗寒月家,扶着李姗姗坐到沙发上她才松开手。
“不要让我老板为你操多余的心。”
“我老板刚手术完,她身体不好,又很累很辛苦。”
“你要听话。听话就不疼了,也不会让老板操心了。”
见李姗姗乖乖点头,刘力菲觉得自己地“劝说”算是让她“开窍”了。当然了,因为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多冷。当刘力菲为自己跟她“讲明白”道理,感到开心时。李姗姗在为自己被她“讨厌”感到失落。
第二日。
海东刑警队法医组办公区。
看着手里的表单,刘倩倩正在预备为今天的活检做准备。十来分钟后,助手进来叫她。来到工作间外,刘倩倩跟罗寒月、李姗姗简单打了个招呼。虽然她们都有听闻过彼此,但这却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将大致地流程跟她们讲解后,打量了一下李姗姗,刘倩倩让助手离开。毕竟是受虐待,加上她看起来情绪低落。验伤的时候,还是人越少越好。她不想让李姗姗感到恐慌,继而产生抵触情绪。
“老板。东西都填完了。”拿着几张表格,刘力菲朝她们走过来。
“给我就好。”刘倩倩抬眸看向刘力菲。听到她的声音,刘力菲脚下一滞,拿着东西她错愕地站在原地看刘倩倩。
“菲菲?怎么了?”见她似有些不对,罗寒月开口问。恍惚的神智恢复清明,刘力菲慢慢走到刘倩倩跟前,看了眼手里的表格她才递给她。虽然觉得她有点奇怪,但刘倩倩还是冲她笑了一下。
按之前商量的,由罗寒月陪李姗姗进去。独自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刘力菲一直想着这位法医转身时的背影。像,不止是那个背影,连她的声音都好像自己梦里看到的人。是她吗?梦到的那个人会是她吗?因为有点过于离奇,刘力菲的思绪变得更加迟缓。恍惚间,她想起自己当初被救时,那个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人。那个人,莫非就是她么?
混乱的思绪,让刘力菲呆坐在那一动不动。直到罗寒月冷着脸带李姗姗出来,她才回过神站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罗寒月脸上看到那种表情。嘱咐她在这等结果,罗寒月带着李姗姗先离开。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但刘力菲知道,一定是很糟糕的事。不然她的老板,不会失态到这种地步。难道说,李姗姗身上的伤很重吗?
站在门口等,待刘倩倩出来,刘力菲赶紧迎上去问怎么回事?不太好跟她直接讲,刘倩倩只将结果递给她。看着详细记录伤痕数目的图文报告,刘力菲默默咬紧牙关。那些伤,她太熟悉了。在曾经,她的身上也满是这种痕迹。强烈的共感,引发了她对过去事的回忆。看着那些图片,刘力菲落了滴泪。
“养得好应该不会留痕迹的。”看她难过,刘倩倩寻了个话
安慰她。
“老板她让我跟你说声抱歉。她今天失态了。”
“没事没事。”刘倩倩摇摇头,“我能理解的。”
说完,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有了一点怪异。主要是,这个律师助理一直盯着自己看。刘倩倩觉得有些不明所以。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尴尬,说了声还有事做,刘倩倩便赶紧离开。在原地站着愣了快二十秒,刘力菲才回过神,赶忙朝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现在是午餐时间,各个办公区的人都混在一起往食堂的方向去。茫然地看着大厅里的人们,刘力菲试图辨认出她要找的人。但可惜,那个人并不在这里。环顾四周,她看到了大厅右侧的照片墙。朝那走过去,在法医组的照片栏里,她找到了那个人。
“刘倩倩。”站在那,看着那张小像,她如呓语般地念着这个名字。
罗寒月在为李姗姗的事烦忧,刘力菲不想拿这小事打扰她。将结果放到她办公室桌上,听她的话下楼自己去吃午饭。但困惑在心得不到解答,刘力菲有些食不下咽。她这不对劲的状态,很快被明天见的大家发现。过了饭点也没什么人,众人围着她,听她讲那个古怪的梦,和她今天的发现。梦里出现的人,在现实竟然有了类似者,这事谁听谁觉得震撼。直到她讲完,过去好一会,众人才回过神来。
“你们说,我是不是该主动去找她问问看?”刘力菲看着大家问。
“这不太好吧?”王秭歆摇头,“何况,你要怎么问啊?上去跟人家说,我经常做梦梦到你么?这么贸然去的话,人家可能会觉得你有点奇怪。”
“嗯……菲菲啊。”琢磨片刻,龙亦瑞劝她先不要着急,“你看,这现在不是有工作牵扯了么?那么,你还会再见到她的。等时间久了,你们再熟络一点,你再跟人家提呗。”
“这说认识,但也不算认识的。你也不好跟人家提啊。是吧?”
“要我说,这就是缘分。”按下电视剧的暂停键,杨媛媛看着她们开口,“说不定啊,这是你上辈子的记忆。上辈子,你俩是一对。你对她念念不忘,所以这辈子再续前缘来了。”
“少看点电视剧吧,杨媛媛。”农燕萍吐槽了一句,“太老套了。”
“老套是老套,但是这很合理啊。”手一摊,杨媛媛看着她,“那不然你编个……不是,你想个解释出来给菲菲听。”
“人会记得上辈子的东西么?”刘力菲问杨媛媛,“那为什么我记得,她不记得?我觉得她看到我,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啊这……”有种搬了块石头砸脚的感觉,看了看其他人偷笑的样子,感觉自己被小瞧了,杨媛媛决心把这故事编完哄好刘力菲。搜肠刮肚杨媛媛用很短的时间,编了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你俩上辈子是一对。之后么,可能遇到什么危险,你们俩生离死别了。你先走,她后来。你们一前一后,入黄泉,渡冥河,过奈何桥,遇到孟婆给你们端汤喝。但是吧,你不想忘了她,就不肯喝。我们菲菲这么好的身手,那些小鬼怎么打得过你?他们只能眼看着你逃出去,入了轮回。”
“她么。可能没有那么厉害吧。打不过人家,你又不在没人保护她,就被迫喝汤,忘记了一切。”瞎话编到这,她偷瞄了一眼刘力菲。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杨媛媛猜她多半是信了。
“也就菲菲会信你的鬼话。”送刘力菲出门后,杨可璐叹了口气,“杨媛媛,你这故事只能哄八岁小孩。”
“大胆点可璐,三岁。”伸出三根手指头,龙亦瑞摇头,“得亏我们菲菲单纯好哄,她要是细一琢磨,就知道你在哄她了。”
“哎呀,你看她想东想西的,闷得饭都吃不下去。起码我这瞎话说完,哄她把饭吃完了吧。”
“不过,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王秭歆说,“总感觉那个梦像是在预示什么。”好问题,但没人知道答案。耸耸肩,众人便各自忙活去了。
想不通的问题,还没得到完全地解答,新的事件便跟着到来,李姗姗父亲在这天下午闯进了事务所。在休息室的李姗姗,被她父亲扯着要强行带回家。罗寒月,怎么可能让他得逞。没跟他这种人废话,她直接动手教训他。拿棍子擒住人,刘力菲看向罗寒月等她发话。但这时,她看到了罗寒月手背上的破损。
只一瞬间,刘力菲便觉得无比愤怒。想到他伤了罗寒月,想到他对李姗姗做的事。没控制住自己,她失控般地挥棍殴打男人。幸好,罗寒月跟李姗姗及时拦住她。不然,她可能会失手将男人活活打死。最后,男人是被送去了警局,又领了几天牢饭吃。
觉得刘力菲的状况不太对,安抚住她后,罗寒月立刻联络郑丹妮寻求帮助。接了视频,听了事情始末,又问过刘力菲自己的感受。当亵渎这个词被刘力菲说出口时,郑丹妮立刻明白问题所在。她说,刘力菲是受了她们在办的案子的影响。
“虽然当初,她的病是治愈了。但是我跟你提过,她需要一个很长的重塑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她是很容易受影响的。你们在经手的这个案子,有些细节跟她从前的事很像。她不自觉地代入进去,对那个男人自动有了恨意。”
“再加上,菲菲对罗寒月你有着强烈的偏执。她是无法忍受,有人伤害到你的。她会有这种举动,不算太出人意料。”
“那是不是要再给她疏导一下?等我忙完李姗姗的案子,我带菲菲来你那边找你吧。”
“不用。我过来就好。”郑丹妮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吧,下周我跟珂珂就正式调到海东刑警队啦。今年,海东这边预备警队改革。专门跟我们这一样,设了犯罪心理学顾问。所以,我跟珂珂就被调过来啦。”
“菲菲。你要学会控制住你的愤怒。”看向有些不安的人,郑丹妮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在生那个家伙的气。你觉得他伤害了你在乎的人。这没有不对,生气是应该的。但是,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不能太过头了。”
“你看,你那么打他以后,罗寒月没有觉得高兴是不是?恰恰相反,她在为你担心。”问题的根源不止是情绪受影响,郑丹妮觉得更重要的点在于刘力菲对罗寒月的偏执。得让她学会控制,要束缚她这种无意识涌出的愤怒。不然的话,她以后会闯大祸。经此一出,罗寒月更加看重对刘力菲的引导。也因为这件事,李姗姗终于知晓刘力菲有些“与众不同”。
案子开庭那日,刘力菲坐在旁听席上安静听。待刘倩倩出庭作证时,她默默看了她一阵。之后,她便热衷于看罗寒月驳倒对手。前段时间,她犯了错。罗寒月耐心跟她讲了很久的道理,再加上郑丹妮的到来,及时给她进行了心理疏导。刘力菲已经认识到,她应该要学着去控制自己。
农燕萍告诉她,既然挥拳是为了守护在意的人,那么就得有分寸。没有分寸的挥拳,那就是乱来。迟早是会伤到她原本想守护的人。要让人惧怕忌惮,但也得懂点到为止,能放能收。
打这起,刘力菲就开始学着反思。
听着听着,刘力菲感觉似乎有人在注视自己。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去,她跟刘倩倩视线正好对上。看她愣了下,似乎有点尴尬要躲开。不明所以,但刘力菲还是想偷偷跟她打个招呼。轻轻摆手示意她,看到刘倩倩点头回应自己,刘力菲不自觉露出笑容。太好了,这第三次碰面总算是不那么奇怪了。
下庭后,李姗姗提出想请刘倩倩吃饭。默不作声地看向罗寒月,见她点头说好,刘力菲心里涌现出一丝期待。站在法庭门口,她们等到了刚出来的刘倩倩。看着她从台阶上走下来,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刘力菲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半拍。默默听她跟罗寒月说话,在刘倩倩转头看向自己时,刘力菲微咽了下唾沫。
“你可以来接我吗?”刘倩倩笑着问她。想开口说好,但却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似的,半天也说不出来。最后,刘力菲只能僵硬地点头。
到了时间,刘力菲在楼下抱着头盔等她。见她匆匆赶来,她习惯性地开口说对方迟到。对时间的在意,也成了过往留在她身上洗不去的印记。听刘倩倩说,是因为不知道穿什么才迟到。打量了一下她,刘力菲没觉得她打扮得有什么不对。
“你这样就很好啊。”她皱着眉说。将头盔递给她,刘力菲开口让她抱着自己。但刘倩倩久不伸手,她颇有些困惑。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李姗姗为什么一说就抱?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迟到了。没多想,刘力菲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腰上。想着赶时间骑的速度就加快了不少,但不一会她就感觉到,刘倩倩抱得有些紧。这种从身后被抱住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察觉到她有些害怕,她便默默降低了速度。不知为何,刘力菲突然希望时间也可以慢一点。
刚踏入明天见的大门,被刘力菲牵着的刘倩倩就受到了来自龙亦瑞她们的瞩目。开玩笑,这可是她们菲菲的“梦中情人”。听说今天要请的客人是她,龙亦瑞她们已经期待一下午了。罗寒月和李姗姗,自然是还不知晓这一茬。毕竟,刘力菲还没来得及跟她们两个说。
不过,众人很快就发现她俩有些不对。虽然刘力菲是牵着人家进来的,但是却表情一如既往地木愣。而刘倩倩似乎是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得,甭指望刘力菲自己了。轻碰了下罗寒月的肩,龙亦瑞努努嘴示意她一块上去帮忙。
尴尬、不安、格格不入,这三个氛围词是不可能在明天见出现的。拿李姗姗来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跟整个店的人都混到了一块。人也渐渐开始摆脱那些阴暗面,一天天变得活泼起来。热情的招呼刘倩倩过来坐下,罗寒月引着她跟这些人认识。几轮话聊下来,刘倩倩的不安已经被她们化解。再加上李姗姗跟她颇为亲近,不知不觉间,刘倩倩脸上露出了笑容。吃饭的时候,她们对刘倩倩的工作很是好奇。
“听这个,你们不会介意么?”她有些迟疑地开口。
“怎么会!”李姗姗第一个摇头,“你做的事那么厉害,能帮那么多受冤的人讨回公道。多了不起啊。”众人跟着点头称是。
“对。你很厉害。”端着碗,刘力菲最后一个开口,“我知道你有多厉害。”
怀疑她是自己当初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刘力菲偷偷打电话问了罗寒月母亲,刘倩倩当初有没有参与那起案子的调查。在她那,刘力菲得到了答案。并且,她还知晓了,是刘倩倩的二次勘验找到了关键线索,他们才能那么快锁定范围圈进行搜查。那时候,她们擦肩而过。后来开庭,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不佳。最后是姐姐一个人去出庭作证。因此,她没能更早一点正式见到刘倩倩。
只是,她说的是这件事。可刘倩倩却以为,她是在说给李姗姗验伤。刘力菲三个字,她是有印象。但她不知道当年的案子结束后,刘力菲和她姐姐去了何处。法医组,一向在外勤和幕后来回奔波事情很多。那次的连轴转之后,刘倩倩病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投入到新的任务中,没怎么关注这件事后续。听到她叫刘力菲,刘倩倩也觉得不过是个巧合而已。毕竟,她不知道罗寒月一家收留了她们。
再加上,顾虑到刘力菲的感受,罗寒月从不肯让旁人知道她从前的事。有意不提,对外她只说菲菲有些迟钝。故而,除了知情者外。明天见的所有人,包括李姗姗在内,都以为刘力菲只是患有自闭或者其它方面的心理疾病。罗寒月没直接跟刘倩倩提起这事,也不过是不想再旧事重提。
看向店里那块名为“树”的区域,刘倩倩好奇地问龙亦瑞,那上面记录的是什么?龙亦瑞笑着暂且不答,她使了个眼色给杨媛媛。见状,坐在刘力菲身边的杨媛媛轻轻撞她一下。眼神示意她,开口跟人家解释。是啊,虽然今天的饭局是李姗姗请人家吃饭。可来的是你的“梦中情人”,怎么可以好半天就说那么一句话?开开金口吧,大家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刘力菲。
“那里记录着我的成长。”刘力菲开口说,“我不懂的东西,她们都会记录下来。等我弄懂了,就抄下来打上勾贴到那。”
“原来如此。”看着那个区域数目不少的贴纸,刘倩倩更有些好奇刘力菲被记录下的,是什么样的成长。
“我可以看看吗?”
“想看就看。”罗寒月的目光也投向那个区域,“设立的初衷,原本就是希望大家可以看到她的成长。”
“对对对。菲菲,你带人家去看。”龙亦瑞开口示意她。挠挠头,刘力菲站起来,带着刘倩倩过去看。按时间的远近,最下面贴着的是有些久远的问题。指尖小心碰着贴纸,刘倩倩细看着上面的字。那些问题,看起来是有些奇怪的。在她眼里,大多数看起来都有些无厘头。譬如,为什么天空之城是不存在的?为什么动漫里的世界可以重来,我在的世界不可以?为什么可乐加冰心情会变好?怎么才能更听得懂别人说话?怎么才能跟别人表达出我想说的东西?为什么我有那么多不能理解的东西?喜怒哀乐都感觉不到的话,人会不会更轻松?如何摆脱孤独?爱人是什么?做梦梦到的东西会发生吗?怎么样才能跟别人相处好?
奇怪的问题下,却有着非常认真的解答。只是有一些答案,她不是很看得明白。指尖一点点顺着贴纸上移,她朝刘力菲那走近一点。看着那些贴纸,她开口问了几个不太明白的问题。随着她的靠近,猝然间刘力菲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无法回答,只凝视着她的侧脸。听她以略微困惑的语气,每问一个问题都叫一遍自己的名字。每一声,都让她的心微颤。久得不到回应,刘倩倩抬眸看向这个站在身边的人。
看着那双眼睛,短短一瞬,刘力菲感到了惊慌。她的心脏,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慌乱而停止了跳动。对视长达数十秒后,刘倩倩在她眼里,成了比这过去所有,都还要难以求解的谜题。她肯定,她就是那个梦里的人。慌乱、惊喜、又有些战战兢兢,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话。
“是你吗?”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在不恰当的时间问出了这句。看着她目光变得更加困惑,一瞬间,刘力菲的勇气消失殆尽。想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她,开口说些什么缓解这怪异的氛围。但下一刻她的心又惶恐慌乱起来。她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又怕自己僵硬的笑容让她误解。最后,她木着一张脸,背着手看着刘倩倩。
僵局肯定是会被搅破的,杨媛媛让她们两回来继续吃东西。如蒙大赦,刘力菲赶紧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好的气氛依然在,刘倩倩的这顿饭吃得很舒心。被拉着喝了些酒,预备离开的时候,罗寒月让刘力菲送她安全到家。看刘力菲的表情有点不太好,但也不好当面谢绝罗寒月的好意,跟着刘力菲走了段路去摩托车旁。远远看着其他人离开后,刘倩倩开口说她自己打车回去。
“可是老板说把你送到家。”
“不用。我没什么事。大晚上的你就别再跑一趟了。”说完,她就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跟刘力菲道别离开。看着那车开走,想了片刻,刘力菲依旧跟了上去。一个多小时后,当她从那个司机手里救下刘倩倩的时候,她无比庆幸自己跟了过来。虽然受了伤,但是幸好她没有什么事。待处理完伤口,做完笔录,刘力菲还是坚持送她进家门。
“你真的没有什么事么?”抱着坏掉的头盔,刘力菲看着她问。
“没有。菲菲你来得及时,我什么事都没有。”
“你可不可以,不告诉老板她们今天晚上的事?我不要你赔头盔。”怕大家担心自己受伤的事,刘力菲小声地开口,“我受伤了,她们会很担心的。”
“好。我答应你。”听她这么说,刘倩倩哪能不点头答应。说要回家,但刘力菲最终还是被劝下留宿。躺在沙发上,刘力菲愣愣地看着这间房子出神。从未来过的地方,却让她有种莫名安心的熟悉感。像是她在这待过很久一样。被这种安心的感觉包围着,她渐渐地陷入了梦乡。
被雷声和尖叫声惊醒,坐起身便看到了正蹲在她前面,不停发抖的刘倩倩。身比心更本能地作出反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刘力菲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怀里人的恐惧,不知怎么,她的心口疼痛不已。只有更紧地抱着刘倩倩,只有当她渐渐平静下来,那怪异的疼痛才会得到缓解。
“你怕打雷吗?”语气放得温柔些,刘力菲试着安抚她,“没事了。我在这陪着你。”
“菲菲……”
“乖。没事了。我送你回房间。”让她搂住自己的脖子,刘力菲抱着她回床上躺着。想着姐姐从前是怎么安慰自己的,刘力菲学着姐姐的样子,哼着歌抱着她哄。
“安心睡吧。”轻轻替她抚去眼角的泪,刘力菲下意识地开口,“我不会离开你的。”
说出口的承诺,刘力菲知道是不可以违背的。当早上醒的时候,她给罗寒月发了条消息,说去找刘倩倩有事。看了一眼怀里尚在熟睡的人,嗅着她发间的馨香,指尖轻触她百合般的肌肤。放慢呼吸,生怕惊扰了她。脑中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刘力菲想永远这样跟她待下去。
待刘倩倩醒时,刘力菲正巧将煮好的粥放到桌上。看她睡意惺忪地站在房间门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轻声开口叫她。控制不住地慢慢凑近她,对视片刻后,刘力菲抬手将刘倩倩拥入怀里。她觉得似乎是应该要这么做。在她温暖的怀抱中,刘倩倩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这有些亲密的举动,并没有让她觉得不适应。无论是庭上见到的阳光般的笑容,还是她出现救下自己,并在昨夜给予的温柔陪伴。昨日种种,全历历在目。封闭许久的心门,似乎在为她悄然而启。想回抱她,但刘力菲突兀地松开,支支吾吾地让她快点吃东西。
“你要迟到了。”刘力菲小声说。
“我还有一会,没那么急。你才是晚了吧?”觉得自己耽误了她的时间,刘倩倩有些抱歉地开口,“对不起啊,耽误你做事了。”
摇摇头,刘力菲只催促她赶快吃东西。
站在车旁,装作看手机消息,刘倩倩默默偷拍下她手里的头盔。转动摩托车钥匙的声音响起,意味着两个人要道别分开。为昨天的事,刘倩倩再次和刘力菲道谢。但刘力菲依旧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接着便用颇为苦恼纠结的表情对着她。似乎是想对她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菲菲,怎么啦?”刘倩倩看着她问。但主动地询问也没有得到回应。戴上头盔,刘力菲冲她点了下头,便骑车直接离开。背着包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刘倩倩有些恍神。压下心里那份小小的失落,她迈步朝公交站走去。每几分钟,她突然又听到了摩托车靠近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她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刘力菲。
“我……”将好的头盔提溜着对她,刘力菲有些紧张地开口,“我想送你去上班。”
海东刑警队门口,将摩托稳稳停好,刘力菲才示意她下去。这时,陈珂和郑丹妮也刚好到门口。她们目睹了刘力菲送刘倩倩上班的这一幕。看到刘力菲在这,郑丹妮有些惊讶地喊她一声。
“这个点,你不是通常该在上班么?”
“我……我有点事,跟老板她请假了。”刘力菲开口答着。问过她觉得最近状态怎么样,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郑丹妮才笑着目送她离开。
“丹妮,你们也跟菲菲认识吗?”看她们似乎跟刘力菲很熟络的样子,刘倩倩忍不住问。听到这话,两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是在说笑,陈珂才皱着眉开口:“倩倩,我们当然认识她啊。几年前,我们三个不是还一块办过和她有关的案子么?”
“案子?”这下轮到刘倩倩发愣了。
“是啊。你忘了吗?”见她确实好像反应不过来,陈珂便提醒她到底是什么案子。有些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清晰起来。刘倩倩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巧合。
回到办公室,刘倩倩坐在椅子上一直沉默。那时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闪过。她忆起刘力菲被陈珂搀扶时的样子,也想起了她在法庭上,听到被救出的另一个女孩说的那些话。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什么样的心情。考虑片刻,她打开电脑进入系统。在资料库里,她搜索出了那起案子的卷宗。当时,她负责在那所房子里采样。而刘力菲姐妹二人的验伤,是另外的人进行的。在得知她的身份后,刘倩倩按耐不住内心深处的躁动,她想看看那些被记录下的痕迹。
随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照片,一张一张的映入眼帘,刘倩倩的心狠狠揪了起来。联想到自认识刘力菲起,她的那些怪异之举。再加上,郑丹妮问她精神状态的事。刘倩倩已然知晓,刘力菲在那样的囚禁生活中,留下了什么样的创伤。看着被记录下的,那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麻木的刘力菲。想起她在庭上,对自己露出的笑容,以及她温柔体贴的样子,再想到明天见的那块记录她成长的区域。将这些汇合到一起,刘倩倩终于完全明白,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都是怎么回事。
午餐时,她有意跟郑丹妮询问起刘力菲的事。本就都是那起案子的经手人,再加上刘倩倩也已经是共同的朋友。见刘力菲肯跟她亲近,郑丹妮觉得多一个人帮手,能更好让她重塑。于是,便将刘倩倩所不知晓的案子后续都告诉了她。
“直到现在我都很庆幸。”喝了口汤,陈珂看着她们说,“要是我们没破了那案子,没把她爸爸和哥哥都送去枪决。还不知道菲菲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啊。幸好我们赶上了。”郑丹妮点着头,“那时候,菲菲的创伤已经很重了。再那样一直下去,没有人能救得了她。虽然还是经历了很多的痛苦,但至少在最后关头,我们还来得及拉她一把。”
“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地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呢?”刘倩倩看着郑丹妮问。
“这么说吧。倩倩。”放下筷子,郑丹妮开口,“菲菲她能有现在这个状态,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关于恢复的问题,得从内外两个方面考虑。”
“她能有现在这个状态,这得益于我们及时救出她,得益于我将她成功治愈,让她没有一直困在创伤里。这是外因。”
“但心灵的伤痛,想要完全治愈,就必须要花很长的时间去抚慰她心里的伤疤。你要知道,她从一出生就被困在那房子里。那些惨痛的经历,让她没有正常的情感秩序。”
“想要完全地重塑她的精神世界,就得先帮她建立正常的情感秩序,这个过程本身也很漫长。这个内因,比外因更重要。她能有今天,已经是很多人共同的努力成果了。”
“其实倩倩……”想了一下,陈珂对刘倩倩说,“其实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奇怪,那她就是一个正常人。”
“我们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如果你真心想和她好好相处,那你就跟我们一样,把她当成是个单纯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疑问的人。这样就会跟她相处得很自然了。”
“嗯。没错。”郑丹妮笑着开口,“你还得经常给自己充充电,免得碰到菲菲问的东西答不了。我们两个可是为了她,看了不少动漫、电影这些做储备。”
“她很喜欢这些吗?”
“嗯。毕竟,她从前只能通过这些了解外面的世界。”郑丹妮的原意只是跟她解释刘力菲的喜好,但这话落到刘倩倩耳朵里,让她心中难过不已。当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幸福快乐的成长时。刘力菲困在一个光永远照不进,只有黑暗和恐惧笼罩的地方。此时此刻,她无比地心疼那个带给自己温暖的人。
“菲菲,你头盔怎么坏了?”在事务所楼下跟搬菜进店的农燕萍她们打了个照面,看到她平时常用的头盔上有明显的凹痕,大家便立刻围上来问她怎么回事。不想撒谎骗她们,但也不想说自己受伤的事。抱着头盔在那傻杵着,刘力菲只看着她们,但绝不开口答话。
“是不是骑车摔哪了啊?”想着前些天杨可璐不小心也摔了一回,让她先别上楼,龙亦瑞进店里翻了瓶药塞给她。
“我没摔……”刘力菲有些心虚地开口。确实是没摔,是胳膊被人家划破了个口子。但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听她这心虚的语气,龙亦瑞她们便更肯定她是骑车摔了。念念叨叨好一阵,让她以后要更注意交通安全。看刘力菲乖巧地点头后,她们才放她回事务所去。
事务所中,李姗姗正坐在刘力菲的位置上,将自己弄乱的桌子整理收拾。罗寒月刚刚要她帮忙拿文件,可她不熟悉刘力菲放东西的习惯,一张桌子翻得有点乱才找到东西。怕她回来生气,李姗姗这才慌慌张张地收拾。摆文件夹的时候,李姗姗抬眸向前看去,她意外地发现从刘力菲的位置看出去,视线范围正对着罗寒月的办公室。恰好,门开着,她能看到罗寒月在里面写东西。整理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默默地注视那个全神贯注的人。
喜欢她,但是这份心意却还没想好怎么提起。再加上,她觉得罗寒月跟刘力菲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有这心思。胡思乱想的念头,还没理出个所以然,她的视线便被到来的刘力菲挡住。
“你为什么又盯着老板看?”刘力菲皱着眉问。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姗姗总是会看着罗寒月发呆。自家老板长得是好看,但是老这么被盯着看,总有些奇怪吧?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搞不清的困惑。但她的问话,却让李姗姗心头一颤。赶紧拉她坐下,朝罗寒月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她没有听到这的动静李姗姗才松口气。
“你又怎么了?”刘力菲困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紧张的样子?”
“菲菲,我在想事情。你突然这么冒出来很吓人哎。”
“可是我是走进来的啊。”刘力菲皱着眉,“想事情为什么看着老板想?你是在想老板么?”
“对啊,我就是在想罗……”顺口的接话差点将心事暴露无遗,幸好李姗姗及时刹住车。见刘力菲又要张嘴问什么,而这时罗寒月也似乎要抬头看向这边。怕她听到动静,李姗姗下意识伸手捂住刘力菲的嘴。被捂住的人瞪大了眼睛看她,嘴里刚满是困惑地嗯了一声,李姗姗就拍了她胳膊一下求她先别闹。下一秒,伤口被拍疼了的人皱着眉嘶了一声。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李姗姗诧异地看向刘力菲。
“你胳膊这怎么会……唔!”
拿着杯子,罗寒月从办公室出来。刚往外看了一眼,她就愣在原地。此时,李姗姗和刘力菲正互相伸手捂着对方的嘴。而她们也都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你们两个在干嘛?”罗寒月十分困惑地开口问。听到她的声音,二人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愣了几秒后,才慌里慌张地各自收回手。光松手可不行,罗寒月的问题得有人答。刚刚可不是自己先动手的,身为一个有原则的人,刘力菲轻推了一下李姗姗,示意她答话。而她则乖巧地看着罗寒月,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们在增进感情。”张口就是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但李姗姗没办法,刘力菲把问题丢给她了,她必须得找个什么糊弄。
“嗯。我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憋着笑,罗寒月点头离开。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个在闹什么,但她觉得刚刚那画面还挺有趣的。算了,就不追问下去,由她们去吧。回办公室的时候,罗寒月还贴心地关上门,留给她们更多“增进感情”的空间。
“你胳膊怎么了?”不管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门一关,李姗姗立刻看着刘力菲问,“怎么会有血腥味?”
“没事。”刘力菲下意识地想挪远一点。怎么肯让她躲,李姗姗握住她手,接着又低头凑过去闻了下她的胳膊。果然,那黑色外套下藏着血腥。看了眼放桌下的头盔,见到凹痕,她立刻反应过来刘力菲可能骑车摔伤了。想到自己刚刚还拍了她一下,这下李姗姗坐不住了,她说什么都要扯刘力菲去看一看。
“不去。”
“你要是不去我就告诉罗寒月。”李姗姗压低了声音开口。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威胁她,刘力菲的表情有些过于精彩。讨价还价似地僵持了一小会,最后李姗姗寻了个由头,跟罗寒月说了一声,便跟着刘力菲去她家。
将外套脱下,胳膊上被刘倩倩包扎过的位置是有点渗血。估计就是李姗姗拍那一下造成的。刘力菲不觉得有什么,但李姗姗一看那伤就立刻自责起来。伤在右臂,刘力菲处理起来有点不太顺手。李姗姗自告奋勇地替她消毒上药。
“疼吗?”酒精棉刚沾到伤口上一下,李姗姗就有些担心地问。
“不疼。以前比这疼。”刘力菲看着她答。
“那是什么意思啊?”观察着伤口,轻轻涂着酒精消毒,李姗姗皱着眉开口,“以前你也受过这种伤吗?可是菲菲,你这个看起来不像是摔的,像是被什么刀子一类的划的。”
“你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李姗姗着急地看着她。遇到坏人么?昨天那个家伙算是坏人吧。于是,刘力菲冲她默默点头。但无论李姗姗怎么询问,她也不张口说发生了什么。殊不知,她这一举动又让李姗姗会错了意。愣了几秒,李姗姗只一声不吭地替她上药重新包扎。做完这些,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刘力菲。接着,便伸出手去拥抱她。
“要陪你去报警吗?”她斟酌着开口。
“为什么要陪我去报警?”刘力菲满脸困惑。
“你不是遇到坏人了么?没事,我陪你去报警。你别担心,我不跟她们说,我陪你悄悄去。”
“可是坏人已经抓起来了啊。”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推开一点,抬眸看向她,刘力菲这才发现李姗姗的眼眶红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她心里一下便着急起来。立刻站起身,她伸手摸着李姗姗的脸颊,有些焦急地问:“怎么了?”
“那个坏人欺负你了么?”
“没有啊。他被我用头盔砸晕了。”话是说了,但李姗姗依旧红着眼眶看着自己。愣了一下,即使是再迟钝,刘力菲也反应过来了李姗姗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既为她的关心感到温暖,又为她这跑偏的念头觉得有一点点好笑。拉着她坐下,看她那么担心的样子,刘力菲觉得很过意不去。想了一下,她便将昨天晚上的事告诉了她。
搞清楚状况后,李姗姗松了一口气。虽然闹了个乌龙,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但还好,她们两个昨天都没事。情绪缓和下来,她便嘴里嘟囔着都赖刘力菲没把话说清楚。
“我都要担心死了!”抬起手李姗姗又想给她一下,但想起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到她家来的,便又悻悻收回手。
“笨蛋。”刘力菲轻轻摇头,“你不用担心我。我的身手是老板妈妈教的,一般人都伤不到我的。”
“好好好,我是笨蛋!我这个笨蛋就不该担心你!”扭头过去不看她,抄着手,李姗姗有点别扭地开口。看她这样,刘力菲一时间不太能分得清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想了一下,她便张口问:“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盯着我老板看?”
果然,这话一问出口,李姗姗立马回头看她。像是心事被揭穿,对视一眼,她便微低下头不说话。看懂了她应该是在苦恼什么事情,并且这事跟罗寒月有关。皱了下眉,刘力菲有些严肃地开口让她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事关罗寒月的话,她就必须要弄清楚。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姗姗支支吾吾半天,张口就问了她一句:“你喜欢罗寒月吗?”
“喜欢啊。”刘力菲点着头,“她是除了姐姐以外,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她对我那么好,我当然喜欢她。”答是流利的答完了,但是李姗姗的脸色,却因为自己的答案变得不太好。感到困惑,刘力菲又继续开口:“为什么你的脸色不太好?除了她,我还喜欢很多人啊。我喜欢姐姐,还喜欢明天见的大家。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刘力菲……我说的不是这个喜欢。”反应过来她俩的对话又不在一个频道上,李姗姗重新跟她解释一遍自己的意思。这回刘力菲弄明白了。非常坚定地摇摇头,她告诉李姗姗不是那种喜欢。关于恋人般的喜欢是什么?刘力菲在明天见的人身上找到了模板答案。虽然她自己还不太能理解这方面的事,但是她已经分得清两种喜欢的不同了。
“那……那如果我说,我想追罗寒月的话。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追是什么意思?”刘力菲看着她,“你要追着老板她跑吗?为什么?你的腿很长,跨步大,追上老板应该没有问题的啊。”得,又不在一个频道。揉了揉太阳穴,李姗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苦笑一声,她站起身来跟刘力菲说该回去了。
还有东西要忙,罗寒月便不跟她们一块去吃午饭。感到困惑的问题得不到解答,刘力菲握着筷子一直冥思苦想。坐她旁边的李姗姗,也因为心事而没什么食欲。看她俩这样,拿果汁过来的杨可璐顺口就问了句:“你俩这是怎么了?天气热,胃口不好吗?”
“杨可璐。”刘力菲抬头看向她,“追是什么意思啊?”
“追?额,追什么啊?”抱着菜单,杨可璐困惑地问。
“李姗姗说她想追我老板。”
“噗!”被果汁呛到的人剧烈咳嗽起来,啪嗒一声,杨可璐的菜单也掉到地上。刘力菲的无意识爆破,直接导致李姗姗被众人围了起来。这可是堪比“梦中情人”的大新闻,龙亦瑞她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李姗姗哪抵挡得住,这种穷追猛打式地盘问,没几个回合便把心里的事都交代得一干二净。当其余人都在品味八卦,开始给李姗姗出谋划策时,刘力菲恍然大悟般地开口来了一句:“原来追是这个意思。”
“菲菲啊。你还是给罗寒月把饭先带回去吧。”杨媛媛把装好的食物递给她,“就说李姗姗在我们这玩会,别的就不要跟她说了,晓得吧?”
“不可以告诉她,李姗姗要追她吗?”
“这种事得她自己跟罗寒月说,旁人是不可以代劳的。”哄走了刘力菲,她们自然是拉着李姗姗继续说下去。意见跟建议收了一大堆,李姗姗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是啊,重要的是罗寒月自己的想法。喜欢她,那就大胆地跟她讲出来。其余的事,等将心意传递给她再做打算吧。
回事务所没一阵,李姗姗便收到了快递包裹。拆开一看,她立马欣喜万分地拿着东西去找罗寒月。只是,她的欣喜被罗寒月脸上的表情冲淡了大半。
“你不想我念警校么?”问题还没有得到回应,事务所便有客人上门。将这件事暂时搁置不谈,罗寒月先出来见客人。四位客人正在待客室等,放下心事,李姗姗出来给刘力菲做帮手。上完茶,她跟刘力菲一左一右立罗寒月身后,随时准备做记录。只不过,李姗姗总觉得今天来的客人里,那个戴墨镜和鸭舌帽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娱乐圈么?”接过名片,看到上面写着风华娱乐四个字,罗寒月挑了下眉。娱乐圈的活可不好接,因此她一向不太喜欢跟这个圈子的人打交道。但人家来都来了,尚且听听看是什么样的委托再说吧。
递名片的人叫林嘉佩,她是名经纪人。当林嘉佩逐一介绍她身旁的另外三人时,李姗姗直接瞪大了眼睛。好家伙,这还真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戴墨镜的女人,真的就是朱怡欣!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喜欢追追星一类的。她的班里就有不少人喜欢朱怡欣,而她自己也看过好几部她主演的电视剧。大明星亲自上门来拜访,这得是什么委托啊?
这还不算完,朱怡欣右边坐着的那个,居然是风华娱乐的老板左婧媛。那些八卦杂志上,常年传闻朱怡欣枕运营,矛头便是直指这位。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居然能亲眼目睹,这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最后一位,当她的身份被林嘉佩介绍完,李姗姗直接原地懵掉。什么情况?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叫曾艾佳的人,居然跟朱怡欣是恋人关系!天哪,这要是被那些八卦记者知道,明天的海东娱乐头条估计全要被霸屏了。见她的惊讶实在是太过明显,刘力菲暗暗扯了下她,示意她稍微收敛点。朱怡欣她是有听闻的,明天见里,杨媛媛喜欢看电视剧。她跟着她看过一点朱怡欣演的东西。可是,她依稀记得在新闻上看到,朱怡欣似乎半个月前,因身体不适宣布了暂休。那之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什么消息也没有。今天突然出现,到底会提什么样的委托呢?
“所以,诸位是想提出什么样的委托呢?”罗寒月看着她们问。
用了些时间,由朱怡欣自己先跟罗寒月讲了一遍,她遭受的网络暴力。听完之后,罗寒月轻声开口对她说:“辛苦你了。”这句话说完,朱怡欣沉默了一阵。深呼吸几下,她摘下墨镜看着罗寒月。李姗姗注意到,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点点泪花在涌动。
“我的恋人,半个月前想要杀我。”
“是我设计她做的。”
讲到半个月前的事,曾艾佳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表情。如果不是左婧媛想起朱怡欣在宴会上没吃东西,她没有提着宵夜去而复返的话。那么原本那出血腥的悲剧,必将上演在房中。
就在两人发生争吵之时,预备按门铃的左婧媛听到了些动静。她是有朱怡欣公寓钥匙的,想也没想她立刻开门闯进屋里。她进来时,曾艾佳刚推到了朱怡欣,预备扯着她进房间里。看到这一幕,左婧媛自然是冲上去跟她打了起来。只不过养尊处优惯了,再加上“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左婧媛是根本奈何不了曾艾佳。牵扯到了左婧媛,朱怡欣的计划只能被打断。直到保安赶来,才将她们两个分开。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叫来了林嘉佩,让保安他们离开后,朱怡欣道出了她和曾艾佳的关系。不仅如此,她还将这几年来心里积压着的痛苦全都宣泄出来。当她笑着说,自己早就立好了遗嘱时,房子里的另外三人全都惊讶地注视她。
“每个人都往我身上贴那些肮脏的标签。”
“无论我解释什么、做什么,旁人都只指着我身上的这些东西,大声地嘲讽我,对我说那些肮脏的话。没有理由,甚至不需要理由。”
“我的努力是作秀,我做什么都是错,我的存在就是一种罪过。”
“舍不得梦想才选择留下来,但最后却被梦束缚住,成了别人赏玩的笼中之鸟。连我的爱情都生出了怀疑和猜忌。人格、自尊、爱情、灵魂全都坏掉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那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继续做一个被耻辱的标签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玩物么?”一席话说完,朱怡欣将当初和左婧媛做的交易,也笑着都说给曾艾佳听。尘封在岁月中的真相悉数展露在眼前,只呆呆地看着那个对自己笑的她,曾艾佳觉得后悔不已。
“朱怡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左婧媛轻声说,“你当初该直接跟我说的。这不是什么大事。”
“说了有用吗?当初,我也不清楚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后来,我是想跟你说。可是,你对我被那些人的羞辱视而不见。你觉得只要获得成功,其它的都不重要。面对着这样的你,我怎么开口说这件事?直到今天晚上,你不依旧在嘲讽我跟唐莉佳?”
“既然你理解不了,那我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
“等着听你说我廉价的爱情不值一提,等着你让我尽快放手换新人么?”想开口反驳,但左婧媛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朱怡欣说得不错,如果没有今天晚上的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意识到她的痛苦,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助推了她的痛苦。至于她的爱情,那个快递员在她的眼里确实不值一提。如果她真的在之前告诉自己的话,她是肯定会让她换人的。但是今晚,朱怡欣将这一切都摆到了台面上。这差点酿成的悲剧,让她心里很是不安。左婧媛头一回思考,自己的行为和态度是不是真的不该?
那天晚上,由林嘉佩留下来陪朱怡欣。曾艾佳被左婧媛带走,她们两个要好好谈谈。谈话的结果有三。一是曾艾佳站着不动让左婧媛打一顿,小惩大诫一下她打了自己的事。二是朱怡欣暂停一切工作,由林嘉佩跟曾艾佳陪着,入住疗养院进行心理疏导和治疗。三是她让曾艾佳跟着林嘉佩学做经纪人助理。待考下相关行业的证书后,便让她入职风华娱乐。之后,由她跟林嘉佩一起负责朱怡欣的所有大小事务。左婧媛的想法很简单,让曾艾佳自己亲眼看看,她疑心的人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事。不是施舍,而是让她自己换个方向,能够重新靠近朱怡欣。
对左婧媛来说,要懂得事理其实很容易。但是在这之前,得让她放下一贯的那些上位者思考模式。差一点她就间接导致了悲剧,差一点就害死了自己的朋友。当站在琉璃塔上的人,终于愿意低下头看看在塔底徘徊的人。有些从前不能明了的事,在这时她才终于学着去反思。
突然的暂休,引发的是更多无端的猜忌。谣言四起,胡乱臆测的言论在网上一天能出十多个版本。除了真正关心她病情的粉丝,旁人只听那些造谣生事者编出的东西。到现在,那些话已经传得不堪入耳。为了让朱怡欣更好的养病,左婧媛她们没让她看到任何的这些消息。但八卦记者的鼻子是很灵的,瞒了接近半个月,还是被他们通过跟踪的手段,知道了朱怡欣的所在地。就在昨天,还有人偷溜进了疗养院,差点闯入了她在的病房。忍无可忍之下,左婧媛跟曾艾佳将那几个人全扭送去了警局。
瞒不住了,朱怡欣自然是知道了,她休养的这半个月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沉默地在病房里坐了一下午,她笑着张口问左婧媛,自己这只“金丝雀”可不可以像唐莉佳那样任性一次?
“你说得对,她的离开是对的。所以,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左婧媛看着她,“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你痛苦了。”
“你不是我的金丝雀,我们是朋友。朱怡欣。”
“离开?”笑着摇头,朱怡欣放下手机说,“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低头的人要是我?”
“这次主要是有两件事,想委托给罗律师您。”林嘉佩开口。
“明天早上,我们会以公司的名义,正式对外披露朱怡欣之前立的遗嘱,以及她目前患病治疗的所有情况。之后,会从她目前的财产里拿出一部分,用于公益性的定期投入。这笔钱的投入考量,在一些环节上需要有法律方面的顾问。所以,这是我们想委托给您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朱怡欣看着罗寒月开口,“我要告那些家伙。”
“我已经软弱得够久了。我不想再让自己身上,被贴上那种标签。我要一次性把它们全都扯下来。”
“我想邀请海东的常胜冠军替我处理官司,并且等官司结束,作为我邀请的顾问律师,和我一起完成捐赠。”
“这件事,其他律师也能做。”罗寒月注视着她,“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在听我诉说过那些痛苦后,跟我说一句辛苦的人。”缓缓露出笑容,朱怡欣轻声开口,“而别人,从知道我的身份开始,就开始算计能从我这委托里捞多少好处。”
“我接官司,首要考虑的不是钱。”
“那我的委托,你接吗?”
“没理由不接。”罗寒月朝她伸出手。
细节敲定下来后,刘力菲跟着她们回风华娱乐,取左婧媛已经暗中收集好的东西。朱怡欣的态度是,能告到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让自己受委屈。并且,等这些事都结束。她还要让她的爱情重见天日,无论这一举动会让她失去什么,她都要光明正大的宣告她的爱。
回到办公室里,想着这次的委托,罗寒月一直看着窗户外出神。直到李姗姗来到她的身边,轻轻替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身边的人,见她正担心地注视着自己。罗寒月想起,她们之间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开口跟李姗姗道歉,她坦言自己没资格去评价她的决定。影响了她的好心情,罗寒月提出请她晚上出去吃大餐进行弥补。
“不要说那种话。”李姗姗看着她开口。
“说错了吗?我有资格对你的事指手画脚么?有资格干涉你做什么不做什么?”
“李姗姗,你自己做了选择就好好走下去。我的想法你也根本不用在意,这不重要。”说完,罗寒月想离开出去静一静。她发觉自己的心有些不太平静。可李姗姗握住了她的手,将想离开的她按在椅子上。罗寒月让她放手,但她却不为所动。除了接下来落在她耳朵里的那句我喜欢你,那个包含着热烈的情意,又有些忐忑和青涩的吻,也印进了罗寒月的心里。
第二日,早上九点。
正如李姗姗所预料的那样,消息一出,海东娱乐头版头条直接被朱怡欣霸屏。新闻发布会正在直播中,罗寒月作为朱怡欣聘请的律师也到场出席。站在现场最后面的位置,李姗姗和刘力菲听这些记者不停地发问。一开始问题还挺正常,但不知是哪家媒体起的头,风向突然就变成了质疑风华娱乐故意炒作。
难听的话,朱怡欣是听惯了。但李姗姗她们,是第一次直面这种场景。看她的表情越来越愤怒,刘力菲扯了她一下,问她怎么了?咽了咽唾沫,李姗姗低声骂了句:“一群混蛋。”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肆意妄为地羞辱别人。”
“老板说过,这都是犯罪成本太低了。”
“这是藏在言论自由下,躲在虚拟世界里,肆无忌惮生长的恶意。”
“老板说过,人类喜欢造神。但比起造神,他们更喜欢看被标榜的神,被所谓的民意推倒,砸碎金身露出泥像的画面。”
“为什么?”李姗姗看着她问。
“老板说,因为到那时候,人人都可以指着它辱骂嘲讽,说它不过是仗了外面那层金衣裳。内里,还不如他们。这样一来,这些人心里的嫉妒和恶念就都能得到满足。因为他们践踏了一个,站在他们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之上的人。”
“轻而易举地毁掉那些,别人千辛万苦拼命想守护的东西。”
“他们迷恋这种自私狭隘、虚伪恶毒的成就感。”
“罗寒月会好好教训他们的。”看向那个坐在朱怡欣身边,表情严肃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李姗姗坚信,罗寒月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些恶毒的家伙的。
“她可是常胜冠军。她会把这些罪恶都踩在脚底下的。”刘力菲点头回应。
海东市第三小学。
坐在办公室,唐莉佳正看着手机上的直播画面。这突然的大新闻,成了今天早上同事们讨论的热点。看着许久不见的左婧媛,大声呵斥那些有意乱带风向的记者。听着朱怡欣讲她这几年遭受的种种,唐莉佳默默叹气。这几年间,她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她能明白朱怡欣的痛苦。换个角度来说,她的痛苦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和左婧媛两个人导致的。她是左婧媛拿来刺激自己的工具,所以,她被迫一直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如今,左婧媛肯让她停下,肯让她当众披露宣泄她的痛苦,任性地选择正面反击这些记者。看着那个冷脸呵斥记者的左婧媛,唐莉佳想,她是不是稍微能有些理解她们这样的人了?
左婧媛不愧是左婧媛,讽刺人的功力一点也不在这些记者之下。谁开口乱说话,她就直接冷嘲热讽地怼回去。懒得听了,还会直接让保安把人丢出去。风评?呵,她可不在乎这种没意义的东西。只要有钱,什么样的风评买不到?什么样的口不能封?这种只会乱吠的狗,吵得她脑瓜子疼,赶出去有什么不对。靠坐在椅子上,左婧媛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挑了下眉,她让下一个记者继续问。
但前车之鉴,似乎是没有让他明白事理。这个记者竟然当众指责左婧媛嚣张跋扈,一点都不尊重人。
“喂。这是我的公司,我的地盘。”冷笑一声,左婧媛拿着话筒说,“你在我的地盘大放厥词,我不赶你赶谁?”她挥了挥手,立马又有保安上前,扯着那个记者的胳膊往外拖。
“哎哎哎!”左婧媛指了指那两个保安,“谁让你们在地上拖着人家走的。跟个赖皮狗似的,没素质。”
“人家是大记者,是我请来的客人。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多让人家丢面子啊。”听出了她话里有话,罗寒月微微侧头朝左婧媛看去。果然下一秒,左婧媛就微笑着开口,让他们把人架着出去当着外面那些记者的面兜一圈,再丢出公司大门外。
要搁几年前,她这副姿态唐莉佳肯定是受不了。但在今天,她带着笑意看完了全过程。在这一刻,她似乎又在左婧媛身上,看到了些许从前的影子。想了想,她下意识地将左婧媛的画面截图了几张存起来。
“还可以再嚣张跋扈一点。”她笑着轻声说。
一个月后,随着官司的结束,繁忙的事务所终于能停下好好休息一阵。够达到起诉条件的,罗寒月一个也没放过,全都将他们送上了法庭。剩下那些不够格的,也采取了极强硬的态度要求道歉。尘埃落定之后,罗寒月来疗养院探望朱怡欣。她的状态好了不少,人也开朗了许多。而她的身边,也有了她最想要的人一直陪伴着。
“这里有觉得轻松些了吗?”指了指心口的位置,罗寒月问她。
“好像是吧。”朱怡欣微微点头,“一直以来想说的话,终于全部都说了出来。从今往后,也不用再那么委屈地勉强自己。大律师,谢谢你帮我。”
“可是,你不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做么?”
“等我恢复好了吧。我想回到当初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去握着艾佳的手一起站在阳光下。我们都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如果这次也很辛苦呢?”
“没关系。这次是我和她一起。”朱怡欣笑着看向窗外,“大不了,全都重来一次咯。”陪她说笑了一阵,快到该回去的时候,罗寒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记事本。想了想,她取出笔,将两样东西都递给朱怡欣。
“我有两个朋友,她们都很喜欢你的作品。”罗寒月微笑着开口,“能觍着脸跟你要两个签名么?”
“真有朋友喜欢我,还是大律师为了鼓励我才这么说啊?”接过笔和本子,朱怡欣玩笑似地开口问。
“总有人在等待着你,重新回到那个舞台上。”
“当然了,也确实有朋友喜欢。”罗寒月自然是没哄她,因为李姗姗和杨媛媛确实很喜欢她。
“好啦。”朱怡欣将东西递还给她,“以后再有这种事要处理,还可以拜托你吗?”
“为什么不呢?”
“左婧媛有钱,你下次找她要三倍律师费。”
“好。就按你说的办。”罗寒月笑着点头。
开车从疗养院出来,罗寒月往明天见去。从今天起,事务所休假一星期用于放松调整。想着李姗姗的录取通知书收到后,一直忙着官司还没来得及给她庆祝。那么,择日不如撞日。罗寒月提议今天晚上在明天见为她庆祝一番,顺便把郑丹妮跟陈珂也叫来一块吃个饭。
开着开着车,罗寒月觉得有些不舒服。谨慎起见,她便选择靠边停下。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头也有点发胀。是不是最近连轴转太久了?靠在坐椅上,她打开车窗透气。疗养院靠近东江,此时她正停靠在滨江路边上。从窗外望出去,碧绿的江水映入眼帘。解开安全带,罗寒月下车往观景台的方向走去。
吹着江风,看着被雾气笼罩着的城市另一头,罗寒月缓缓呼出一口气。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击,看江面随风起波澜,不知不觉间她想到了李姗姗。
那一日,李姗姗是表露了心意,可她却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她习惯了,谨慎考虑每一个选择。面对爱情,她同样如此。
虽然没有得到她明确的回应,但李姗姗丝毫不气馁,只默默地和她一起做事。回到家中,也一如往常地跟她相处。除了不再遮掩自己的喜欢,李姗姗什么也没变。有变化的,反而是罗寒月自己。原本就有的心动,在和她的日夜相处中,愈发明朗生出了喜欢。
可是,她们之间还横亘着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李姗姗要读警校,将来的志向是做警察。这是好事,没有任何的不对。但问题是,罗寒月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能承受,那种随时可能失去她的感觉。毕竟,母亲当年的事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如果说,她们真的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李姗姗遇到了危险回不来的话。对她来说,将会是无法承受的打击。她惧怕那种失去。要开口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么?罗寒月很是纠结这个问题。有些心烦意乱,李姗姗的电话打来,她才发觉自己逗留得有点久了。
另一头,刘力菲跟上次一样去接刘倩倩。这次,她是去海东刑警队门口等。距离上次一别,她们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了。忙着跟罗寒月处理官司,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再来找刘倩倩。平日里,她有跟刘倩倩在手机上偶尔说两句话。在她忙碌的这段日子里,刘倩倩跟郑丹妮她们同样在忙着办案。除了一句加油,刘力菲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想到今天又能见到她,心情便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面对她时的这些惶恐不安,以及想要跟她亲近的心情,全都是刘力菲弄不懂的难题。但她却发现,她不能像以往一样,那么坦然地去跟身边人问答案。刚开口想提,她就发觉自己无法问出口。不光如此,连在旁人口中听到刘倩倩三个字,她的心都会莫名其妙的紧张。一度怀疑自己是生病了,但她却没有任何的病症。除了想见她,什么也没有。
等了几分钟,见到郑丹妮她们出来,刘力菲立刻站直了身子。但是,她没看到刘倩倩的身影。一问她们才知道,刘倩倩临时有了活要干。这会在工作间做事。
“那你们先过去,我等她。”
“好。估计倩倩也快了。”
“原来她还是很忙啊。”待她们走后,抱着头盔刘力菲才小声开口。又等了一阵子,约定的时间也早已过去。打电话过去报备,李姗姗只让她安心等人,别的事就不用管了。天色暗下来,警队门口的灯亮起,刘力菲一个人站在那显得有些孤零零的。比起这个,手机天气预报的消息推送更让她在意。未来一周,有好几天夜间雷阵雨啊。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抬眸看去,多日不见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视线范围里。提着一个袋子,刘倩倩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来。在她靠近时,刘力菲伸手扶住她。
“对不起,今天临时有事做,所以……”
“辛苦了。”替她拍背顺气,刘力菲轻声开口,“缓一下吧,不着急的。李姗姗说了,不用着急。”
“你是不是等很久了?”刘倩倩看着她问。
“没有。”嘴上答着,刘力菲在心里已经默默计算起她等了有多久。那过去的一个小时十八分四十二秒,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全部自动归零。她只在意,她重新见到她的这短短一分钟。
“这个给你。”将手里拿着的袋子往她跟前一递,刘倩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买了很久了,但是一直太忙了,就拖到现在才给你。”
“给我?”困惑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崭新的头盔。和罗寒月之前买给她的那个同款,但不同色。偷偷观察着刘力菲的表情,见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刘倩倩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她是喜欢的。
匆忙赶至明天见,二人进来时,李姗姗脸上已经被贴满了条子。为了等她们两个,一群人在这里玩贴纸游戏。李姗姗跟杨可璐输得太惨,整张脸就只还露了双眼睛在外面。除了罗寒月跟郑丹妮,一屋子人脸上都被了条。
“我就说了不能让她们两个分一组嘛!”李姗姗气呼呼地看向杨可璐“你看,我们输多惨!”
“愿赌服输李姗姗。”郑丹妮笑着开口,“今天晚上要洗的盘子,就被你们两个承包咯。”
“杨可璐你说句话啊!”李姗姗推她一把。
“可是,我本来就要洗盘子啊。”此起彼伏的爆笑声,在明天见响起。连罗寒月都没忍住偷偷笑起来。见李姗姗委屈巴巴的望着自己,咳嗽几声,罗寒月好半天才忍住笑。
“真是个笨蛋。”看到李姗姗这滑稽的样子,刘力菲笑着说。
“菲菲来了!”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杨可璐赶紧过来拉着她坐下。这游戏她是玩不下去了,她还是跟王秭歆一块去后面帮忙吧。
“倩倩也一起来玩吧。”郑丹妮朝刘倩倩招手。新的阵营重新划分,李姗姗跟刘力菲、陈珂一组。跟郑丹妮相视一笑,罗寒月已经预料到,对面三个人今天晚上的结局。果然,到龙亦瑞喊吃饭的时候,陈珂她们三个脸上都快贴不下了。
“抱歉啦,菲菲。”拿着张纸条,刘倩倩轻轻贴在她脸颊上,“我又赢了。”
“菲菲不会是放水吧?”连输这么多局,李姗姗欲哭无泪地看着刘力菲。陈珂那个誓要掰回一成的样子,自然不必多说。她俩是一条心,但就是人菜瘾大。可刘力菲几乎没怎么张口,全程就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任由罗寒月她们三个往脸上贴东西。这肯定是有内鬼!
“我没来之前,你也输那么多回。你是笨蛋,跟我放不放水没关系。”刘力菲淡定地开口,“总之,盘子你要洗双倍。”
“看!她就是放水了!”李姗姗急得扯了陈珂一把。板着一张脸,陈珂跟她一块表示强烈谴责这种行为。但问题是,她自己也对郑丹妮放水了。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李姗姗每次对上罗寒月,都等同于直接缴械投降。她们三个这不是有内鬼,这是全员各放各的水,结果一不小心淹到自己头上了。跟郑丹妮对视一眼,陈珂颇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放水?不存在的。她们三个哪玩得过郑丹妮跟罗寒月。
席间,电视新闻里报道了这周日会有流星雨的消息。众人来了兴致,商量着要不要一起去鸾尾山露营。鸾尾山是海东最好的观星地,也是除西郊外露营爱好者最喜欢去的地方。桌上一合计,这事基本就这么定下了。
吃过饭,三个“放水”大师乖乖去后厨接受惩罚。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事务所,于是郑丹妮陪罗寒月回去取。相比起明天见的热闹,事务所中,只有她们二人交谈的声音。郑丹妮拍了下罗寒月,笑着问她是不是有情况?
“有什么情况?”
“李姗姗啊。”郑丹妮看着她,“那个李姗姗好像不是一般的喜欢你哦。”
“你都看出来了,还问我干嘛?调侃我?”将那份遗落的文件放进包里,罗寒月开口说,“有你郑丹妮看不出的心思么?”
“活泼可爱、稚气未脱、又很热情大方,跟她相处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很舒服。当她站在你身边看向你的时候,眼睛里的喜欢都快要溢出来了。只不过罗寒月,为什么你们之间看上去还有些距离感呢?”
“明明,你是喜欢的啊。”这世上就没有郑丹妮看不出的心思,听她说这句,罗寒月一点也不意外。即使她没有跟别人提,即使她有些刻意地隐藏自己的喜欢,但在郑丹妮面前,这些都是无用功。叹了口气,她将自己所苦恼的事跟她和盘托出。
“除了这些,我还发觉,我不像她喜欢我那样的喜欢她。”
“这样的话,感觉很不对等。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给我的喜欢。”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啊。”靠在桌子边上,郑丹妮缓缓开口,“我跟陈珂,当年也是我先喜欢她。直到后来,她才喜欢上我。按你的想法,我现在是不是该跟她斤斤计较,她喜欢我的程度和时间跟我不对等?”
“不能这么算啦,罗寒月。”
“虽然你是律师,但是别把职业病带这种事里。感情是有滞后性的,能同步那是最好不过。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个先行,另一个才后知后觉。”
“你能现在就说,你以后不会很喜欢她?你不会爱上她?”
“罗寒月,当你开始比较两份喜欢,当你觉得不对等,觉得对不起她的时候。其实,你已经慢慢地在重视她了,不是么?”
“回去跟人家好好聊聊吧。我保证聊过后,你在意的这些,都不会再是问题。”郑丹妮的话,罗寒月听了进去。当然了,这是必然结果。郑丹妮怎么会判断不出症结所在呢?开下这剂名为沟通的良药,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听到好消息传来。
“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菲菲对倩倩有些不一样?”
“是吗?”罗寒月皱了下眉,“这段时间太忙了,我没怎么有时间来关注菲菲。甚至我到今天才注意到,菲菲有一个头盔坏掉了。我正考虑着,这两天给她重新买一个。”
“不用了。倩倩已经买了。”想起去她办公室里取报告时看到的袋子,郑丹妮露出了笑容,“真好啊。我们的菲菲,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关心了。”
“不过,你说的不一样是指?”
“旁人我好判断,但是菲菲不太好说。我觉得,她对倩倩可能不只是朋友的那种亲近。玩游戏的时候,我注意到每当她对上倩倩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一样。尤其是她的目光会变得很柔软。”
“而且,你知道有一天早上,是她送倩倩来上班的么?”
“啊?”罗寒月困惑地开口,“哪一天?”看她是真不知道,郑丹妮便将那天目睹刘力菲送倩倩上班的事告诉她。仔细一回想,罗寒月才记起那是哪一天。突然说有事,敢情是偷偷送人家上班去了么?想到这,罗寒月也意识到了是有点不太一样。
“倩倩她,私下里一直也有跟我请教,该怎么跟菲菲好好相处。她还跟我打听过,你跟菲菲关系如何?罗寒月,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不会跟李姗姗一样,以为我跟菲菲她……”想起那天在办公室,李姗姗说她会比刘力菲对自己更好之类的话。罗寒月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误会还挺深重的。
“我已经解释过一轮了,放心吧。”
“不过,倩倩是什么时候动了心思呢?”郑丹妮没挑明说,不代表罗寒月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想来想去,罗寒月只能开始怀疑,那天晚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因为那件事,才有了这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变化。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是好事。”
“嗯。静观其变吧。”罗寒月点点头。
“你们在上面待了好久哦。”下楼的时候,罗寒月二人碰到了欲上来找她的李姗姗。刘力菲送刘倩倩回去了,明天见的大家也已经闭店休息。就剩她跟陈珂两个人,还站在路边等她们。相视一笑,罗寒月更肯定了郑丹妮的推测。
“要不,我们走回去吧?”想到罗寒月晚上喝了酒,李姗姗便提议散步回去。点了下头,跟陈珂二人道别后,她们便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回去。一路上,两人都在说话聊天。有些距离的影子,慢慢的越来越近,直到李姗姗装作若无其事地牵住她的手。影子的距离消失,她们开始并肩同行。
没拆穿她的小心思,罗寒月也喜欢这种被她牵着的感觉。月光下漫步,两人渐渐开始不说话,感受到她掌心有细微的汗冒出。罗寒月开始思考,李姗姗在紧张什么?几十秒后,她慢慢地停下来,将被紧握的手抽离出她的掌心。在李姗姗的注视下,她选择主动伸手,牵着她继续往回走。这一次,是十指紧扣。
回到家中,罗寒月让李姗姗先去洗漱。那份遗落的文件,她还要归档整理一下。坐在书房里,罗寒月仔细地处理完东西。合上文件,她站起身欲将它放到书架上,但下一刻她觉得脑袋有些胀痛。眩晕的感觉,让她站不稳,手中的文件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花白之际,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她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稳稳接住搂在怀里。
不适的感觉好一阵才过去,微睁开眼,李姗姗正紧张地注视着自己。被带回到房间床上,赖在她怀里许久,罗寒月才恢复过来。
“要不要去医院啊?”
“太累了。”罗寒月微微摇头,“今天从疗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这样过一次了。”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听到这,李姗姗心疼地圈紧她,“早说你不舒服的话,我就早点带你回家了。”
“没关系。”感受着她怀里的温暖,罗寒月轻声说,“已经没事了。”
良久,她选择离开李姗姗的怀抱。坐在床上想了一阵,罗寒月终于开口跟李姗姗讲起了自己的心事。既吐露心意,又同时也将顾虑和犹豫都直接了当的告诉了她。连同自己长期以来缺少陪伴的孤独,都一并向她倾诉。说完之后,罗寒月的心情轻松了不少。郑丹妮说的对,她们应该在台面上好好聊这事。
“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李姗姗再一次确认这件事。见罗寒月点头,也不管她口中的但是二字,李姗姗欣喜万分地抱住她。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李姗姗郑重地说,“无论我做什么,都一定以你的感受为唯一准则。”
“罗寒月,我会让你更喜欢我的。”
“这样……不是很不公平么?”
“不会。我很高兴,你能直接跟我说你在想什么。这样的话,我就知道怎么才能更好的靠近你。我相信,只要我好好地跟你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很喜欢我的。”
“相信我,罗寒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永远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再顽固的心防,也无法抵挡这真挚热烈的感情。更何况,她给予了自己最大的包容和理解。她能接纳,这份暂时还不对等的喜欢。她要的只是跟自己在一起,只是这样就足够了。其余的事情,她们可以一起努力,共同的面对。话已至此,罗寒月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推开她的真心。回拥着她,想了想,罗寒月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愿意包容这样的我。”
“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会支持你的。”
“我……我不需要一个很厉害的恋人,我只想要你陪着我。我们好好在一块就好,只是这样而已。”
“别让我失望。李姗姗。”
“李姗姗永远不会让罗寒月失望。”
暴雨之时,李姗姗紧搂着罗寒月入睡。但雷鸣声,终究是吵醒了怀中之人。心悸的感觉一出现,罗寒月便有些不舒服。吃过药,罗寒月无意间提了一句,之前她也被这样的雷声吵得心悸发作。那时候,多亏有刘力菲在这守了她整夜。明知是不该吃的醋,但到底还是没忍住发作。看她又有些胡思乱想的样子,为了避免这种事再发生,也为了让她和刘力菲更好相处,罗寒月终于将那些事告知她。
听完那些事情,李姗姗呆滞地坐在那,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以前比这个痛。她算是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想到那个人受过什么样的虐待,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她难过得直接落泪。她明白了为什么刘力菲总是对她那么冰冷,也明白了,为什么无论她多努力想拉近和她的距离,她都是那副并不亲近的态度。
“其实,我们送你去医院看伤的那天。”
“菲菲因为你的事,还难过了一阵子。她说她感觉得到,你很疼。她还担心,你爸爸以后放出来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冰冷,她只是学得慢,理解得慢。”
原来刘力菲不是讨厌自己,而是自己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的存在。相较于其他人,她出现的时间太短。刘力菲还需要时间,才能学会完全接纳她。仔细想想,刘力菲那些看似嫌弃她的话,其实多少都包含关心。只是……直到现在她才弄懂这些事。
想到那天,她几乎发狂似地殴打伤害自己的父亲。之后,又焦急不安地握着自己的手,来回打量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看到自己委屈落泪,刘力菲那副想给安慰,但又手足无措的样子,她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李姗姗决定,以后再也不跟刘力菲呕气。无论她摆什么冰冷的姿态对着自己,无论她说多么难懂的话,以后都要照单全收。她要好好地跟她相处,再也不乱把她当假想敌。罗寒月把她当成家人,那刘力菲以后也就是她的家人。她会对她好,也会更努力亲近她。
自身经历过罪恶的践踏,也聆听了这世上他人的悲惨。李姗姗发誓,她要变得强大起来,要有能力去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罗寒月是永远的第一位顺位,而刘力菲就将是她的第二顺位。
第二日,刘倩倩醒的时候,刘力菲并不在身边。昨晚被她送回家之后,刘力菲并没有马上离开。犹豫好久,她才拿出手机的天气预报递到自己面前,接着一声不吭地站在那。看了一眼上面的雷雨天气预警,刘倩倩大概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留下来陪我?”她试探性地开口问。
“嗯。”刘力菲点头,“你给我买头盔了。”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但刘力菲说不出口,她是想跟她多待一会。虽然今天,她们已经相处过很久了,但刘力菲总觉得有些不够。快要跟她分开,还没转身离去,她的心就已经感觉到了煎熬。那是种像之前一样,她弄不懂的复杂情绪。加上,她不想让她一个人渡过那种时刻。所以,她想要留下来陪着刘倩倩。
“可以吗?”她紧张地问。默了几秒,刘倩倩便轻轻点头。开心了一阵,刘力菲便又发愁起来。因为下次,她没有“头盔”这个理由当借口留下来了。冥思苦想之际,她并没有注意到,刘倩倩站在浴室门口,正默默地偷看着她。想来刘力菲一时半会还不明白,只要是她,刘倩倩就会点头。
快下雨了,客厅窗户吹进来的风有些冷。刘力菲起身过去关窗,在拉帘子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那个街道拐角处一闪而过的人影。死盯着那个方向,她不觉得是自己看错。刘倩倩困惑地问她在看什么,沉默地将她拥进怀里,她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看到了奇怪的人。接着,刘倩倩按她的提示,也发现了那个拿相机偷拍的家伙。
自然是联想到了,这龌蹉行径是何人所为。在刘力菲的温声询问中,她告诉了她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刘力菲只送她回房间,接着便哄她安然入睡。
走出房间,刘倩倩也没有看到刘力菲的身影。正想着她是不是有事先离开,手机响起,刘力菲打来叫她提垃圾下楼。十来分钟后,当那个龌蹉的人,差点被刘力菲活活打死。刘倩倩才反应过来,她是故意引出这个家伙。
即使被拉到了另一边,刘力菲依旧死盯着地上晕过去的人。被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头去看刘倩倩。狠厉的目光还没完全收住,视线对上,刘倩倩为她眼里的杀意感到心惊。而她脸上短短一瞬间出现的害怕,被刘力菲敏锐地捕捉到。愣了一下,她的表情变得僵硬。松开刘倩倩的手,她默默往后退了一点。不等刘倩倩反应过来,刘力菲立刻转身跑掉。
回家,进房间反锁门。一个人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刘力菲的表情很是痛苦。明明不想下那么狠的手,明明只是想好好教训他一下。可是一挥棍,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到他曾经对刘倩倩做过的事,加上偷听到的那些恶心的话,从挥棍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放过他。
罗寒月说过,这样是不对的。郑丹妮也说过,她要学会控制愤怒。明明上次之后,她已经学着去控制自己。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碰上刘倩倩,她就会再次失控。如果罗寒月她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肯定会很失望很生气吧?想到这,刘力菲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抱着双膝,将额头抵在膝盖上,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让她惶恐的,不止是她们会失望的样子。更让她觉得痛苦的,是那个人眼睛里的害怕。
她会不会以后都离我很远?她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怪物?那一瞬而过的表情,在她的恐慌中被无限地延长。她只想逃跑,她没法再站在那面对刘倩倩。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烈的敲门声才唤回刘力菲的神智。在黑暗笼罩着的房间里面,刘力菲突然觉得很害怕。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见她久不开门,怕她出事,农燕萍直接狠狠一脚把门踹开进来。
“菲菲……”罗寒月快步到她跟前,看她眼里满是恐惧,她立刻抱紧了她。接着,她回头冲门外大声地喊郑丹妮进来。跟李姗姗一起站在房间门口,刘倩倩目睹了刘力菲痛苦的样子。看着她在罗寒月和郑丹妮的安抚下,情绪渐渐归于平缓。她很后悔,为什么她没有快点反应过来追上去。
“没事了菲菲。”摸着她的脸,罗寒月轻声说,“出了什么事,倩倩都跟我们说了。我们没有人怪你,也没有人觉得你不乖。”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点点头,接过郑丹妮递来的毛巾,罗寒月替她轻轻擦干净脸。看着那双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罗寒月心疼坏了。接到刘倩倩的电话,一听出了什么事,她立刻叫上郑丹妮往刘力菲家赶。钥匙她是有的,可进屋没见人,一看房间门反锁,她便立刻知道事情不妙。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是你的家人,这是应该的。”握着她的手,罗寒月继续安抚她,“你姐姐还不知道这件事,在她回来之前,我们乖乖地起来收拾一下吧。要是你不想被她看到,这个心情不好的样子。那跟我回家睡,好吗?”
“对。或者你到我那去玩。”郑丹妮扶着她缓缓起来。
“跟我回去也可以。”农燕萍跟着表态,“我一个人住问题不大。”
很多个选择摆在刘力菲跟前,但她只沉默地抬眸看向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抹了下泪,刘倩倩走到她面前跟她道歉。她不是真的害怕她,那只是她在那一瞬间的本能反应。她没想到刘力菲会因为这个受刺激直接逃跑。
“你可不可以不要害怕我……”
“不会。我不会怕你。”握紧她的手,刘倩倩认真地说,“我没有任何的理由要惧怕你。刘力菲,对不起。”
轻碰了下罗寒月,郑丹妮朝她摇摇头。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除了刘倩倩,她们谁也带不走刘力菲。看样子,刘倩倩在她心目中的在意程度已经很高了。想到之前的推测,郑丹妮觉得刘力菲可能是真的喜欢刘倩倩。
最终刘力菲是跟着刘倩倩离开了,但随着她的离去,李姗姗的灾难现场开始了。之前胳膊上受刀伤的事,她替刘力菲隐瞒了下来。今天这出一闹,自然刘倩倩什么都跟罗寒月说了。见罗寒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李姗姗知道她这是要秋后算账。一回到家,她就主动凑过去认错。又是放泡澡水,又是捏肩,又是抱着她一直小声地说都是“被逼无奈”。罗寒月哪受得了这个,心一软也就不同她计较那么多。但有些话,她也得提前跟李姗姗打好招呼。
“以后这种事,我希望不要发生第二次。”
“遇到问题,你可以直接提出来跟我讲。”
“我不想我们之间有隐瞒对方的这种坏习惯。”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犯这个错了。下次刘力菲就是把我揍一顿,我也不替她瞒着。”知道罗寒月不生气,李姗姗笑着从身后抱着她,“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我去泡澡,你在这继续反省。”咳嗽一声,罗寒月站起身。
“那乖乖反省有奖励吗?”
“想得挺美的,李姗姗,今天你睡书房。”话是这么说,但当罗寒月重新回到房间,李姗姗正在里侧的位置躺着装睡。识破了,耐心地喊了她一声,但某人依旧不动如山。行,罗寒月微微点头。她决定给李姗姗一点“教训”。一分钟后,装睡的人被吻醒,刚舌尖触碰浅尝了一口甜头,就被面红耳赤的“请”出了房间。
“去鸾尾山露营回来之前,你都睡书房。”
想将这“独守空房”的账,算到刘力菲头上,但她又不忍心这么干。躺在书房里,李姗姗在心里大喊:“刘力菲,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猛打了个喷嚏,刘力菲皱着眉想自己是不是感冒了?但问题是,她没有任何发烧的迹象。反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是冰冰凉凉的,她才停了下来。
“现在有觉得好一点吗?”将杯子递给她,刘倩倩问。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上的暖意传进了心底,刘力菲默默点了下头。除了肩上挨了那男人一棍子,有点疼,其余已经没什么事了。跟罗寒月她们分开后,刘倩倩自然是偷偷带她去检查。医生说没有大碍,她才松口气拿着药带刘力菲回家。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下呢?”看着她的眼睛,刘倩倩轻声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刘倩倩很想知道,在刘力菲的心里,她究竟是何种存在?
“想保护你。”刘力菲看着她,“我不想你被伤害。”
“为什么呢?菲菲。”
“本能。”回想着那时的情况,刘力菲说,“当你有危险的时候,我好像本能地想要保护你。就像……”
“就像一分开,我就很想见你。”
坐直了身子,将杯子放到一边。刘力菲握着她的手,真挚地看着她开口:“倩倩,我有问题想请教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问这个,可是我自己也想不出答案。我可以跟你问吗?”
“好。你说。”
“我好像生病了。”刘力菲小声地说,“目前唯一的症状,就是很想见到你。可是每次一看到你,我的心里就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在往外冒。”
“我想跟你说话,可我又害怕说错话,让你不开心。”
“看到你很开心,但没多久又会觉得战战兢兢。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知道每当你对我笑的时候,那种紧张和不安的感觉就会消失。”
“尽管觉得很奇怪,会觉得拘束,会觉得不像跟老板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自在。但是我不讨厌这种感觉,就像病得心甘情愿,病得乐在其中。”
“倩倩,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迟钝木愣的人,说的话却字字句句都让刘倩倩的心为之动容。这是她听过的,字里行间都散发着浓烈的喜欢,但却是最不像告白的“告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刘力菲的那一点不知所起,正热烈诚挚地引她向往着爱。这或许是一种病吧,而病根亦是解药。困在这“病”里,她甘之如饴。那么喜欢上她的自己,有义务用爱穿透她的灵魂去对症下药。
“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回答你。”伸手摸她的脸,红着眼眶刘倩倩轻声说,“因为,我想亲自教你去找到答案。”说完,刘倩倩闭上眼睛凑过去亲吻她。不安分的心脏跳动得过于激烈,刘力菲慌乱的手甚至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分开后,刘倩倩拥抱着她,唇贴在她耳边温柔地开口:“刘力菲,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教给了你很多的东西。”
“那么,爱情这一课就由我来教你。”
到此,刘力菲总算知道了,那日夜困扰着自己的“病”原来叫作爱情。爱需要长久的耐心,虽然刘力菲尚不完全明了这是什么,但是刘倩倩愿意给她时间。她愿意陪着她慢慢成长,陪她去体验这人生中最珍贵的一课。她要教会,她这命中注定的爱人,懂得爱情。
“刘力菲,以后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
“唔……像郑丹妮和陈珂那样吗?”刘力菲问。
“嗯。就像她们那样。”
“那我可以每天都见到你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见到。”
“好啊。以后倩倩就是我女朋友。”露出欣喜的笑容,她紧紧地拥抱住这命定的爱情。用最纯真干净的心,去学会什么是爱,如何爱。再这之后,她们会一起交出一份爱的完美答卷。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⑤
即使同一个人,在过去和未来,也应当被看作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9
李姗姗觉得自己近乎是同手同脚回到的卧室,直到掩上门,身后罗寒月仿佛质问一般的目光才终于消失完全。
她没有想过罗寒月会突然回来,在罗早早告诉自己罗寒月明天晚上才回出差回来的时候李姗姗其实就已经很紧张了,她并不知道应当怎么应付这个世界的罗寒月,并且坚信就像是自己一眼就能认出那不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位罗寒月一样,那位罗寒月也必然能看出自己的不寻常。
而且很明显,刚刚她的反应就已经很说明情况了,她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李姗姗没有办法给对方解释事情的发展,连忙以自己今天身体不是很舒服想要午休...
即使同一个人,在过去和未来,也应当被看作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9
李姗姗觉得自己近乎是同手同脚回到的卧室,直到掩上门,身后罗寒月仿佛质问一般的目光才终于消失完全。
她没有想过罗寒月会突然回来,在罗早早告诉自己罗寒月明天晚上才回出差回来的时候李姗姗其实就已经很紧张了,她并不知道应当怎么应付这个世界的罗寒月,并且坚信就像是自己一眼就能认出那不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位罗寒月一样,那位罗寒月也必然能看出自己的不寻常。
而且很明显,刚刚她的反应就已经很说明情况了,她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李姗姗没有办法给对方解释事情的发展,连忙以自己今天身体不是很舒服想要午休一下做理由匆匆跑回了卧室。她急需逃离这个地方。
值得庆幸的是罗寒月并没有立马跟着进房间来,这给了李姗姗充足的时间准备装睡。结果或许是因为太过急于,反而一时半会儿进不了状态,罗寒月终于姗姗来迟推开了卧室的门,而李姗姗还紧闭着双眼锁着眉无法入睡。
脚步声并没有延续到李姗姗面前,而是停在了她背后。然后李姗姗听见背后衣柜拉开的声音,衣料摩擦着被丢在床上的声音。她愈发地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罗寒月那张脸。
然后恰时身后传来说话声,“要是不舒服还睡不着的话,待会儿去医院看看吧。”
李姗姗几乎一个鲤鱼打挺要坐起来,“不用!”
然后尴尬地坐在床上跟罗寒月面面相觑。
场面一度确实十分尴尬,尤其是罗寒月睡衣的扣子还没有扣齐全,若隐若现风光大现。大概是李姗姗突如其来的这一蹦也吓到了她,罗寒月手霎时顿住了,动也不动地盯着李姗姗。
李姗姗也动也不动地盯着罗寒月那张脸。
她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的、好好打量一下现时代的罗寒月。其实单从长相来说其实她和自己所熟识的那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于说并没有那种“更有棱角”的感觉。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抛开岁月留下的痕迹来讲,她似乎变得比以前圆滑了些,即使是不苟言笑没有表情的时候,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生人勿近。
对视之后,罗寒月若无其事地扣好了自己的衣服。而李姗姗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害臊,慌乱地挪开了目光。
“你真的好奇怪。”罗寒月弯下腰捏住被子,准备掀开进被窝里,一边困惑地打量着李姗姗有些反常的反应。“真的不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李姗姗迅速翻了个身,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脑袋,“只是没休息好,睡个午觉之后就好了。”
罗寒月立在床边,看着李姗姗的背影。
匆匆提早结束出差赶回来是想给好久不见的李姗姗一个惊喜,结果发现李姗姗实在太奇怪,今天格外反常。
而且刚刚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总好像在透过自己看着其他什么人。
10
醒来是早晨,看见房间里的人是马昕玥,没有昏睡,也没有意外。
李姗姗只觉得自己有些头痛。
不是那种事务繁多大脑运转不过来无法处理的头痛,是真实意义上的,李姗姗甚至觉得如果再加重一点需要吃药抑制一下的痛感。
应该不是睡觉睡的,李姗姗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么多电影,猜想应该是自己承受不住时空穿梭负荷的后遗症。
她不知道自己这段奇异的旅程因何而起,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中断,不知道起因不知道未来,李姗姗毫无头绪。
下床的时候脚软了一下,李姗姗差点儿整个人扑地上,马昕玥惊慌失措地扶住她。
“你干嘛?怎么刚从梦里醒来就忙着行大礼?”马昕玥把人掺到沙发上坐下,碎碎念地关切道,“你这几天睡觉睡出毛病来了吗难道是?”
李姗姗打手势制止住她,闭上眼靠在沙发上歇息好一阵,才终于有所缓和。
马昕玥看着她又有要站起来的迹象,先把人摁住了,“你干嘛去?”
李姗姗摁住马昕玥的手,“我找人去。”
谁知道高个年下意外的坚持,“你去找什么人?我怕你待会儿腿一软跪人家门口。”
自己刚刚确实是有些狼狈,李姗姗畅想了一下自己在走廊上摔倒扑蛤蟆的场景,觉得有些不堪,闭了嘴。
但她依然还是坚持地摁着马昕玥的手,仿佛找着了机会就要推开人冲出去。
马昕玥看出来她的不依不饶,意识到一些端倪,“你去找谁?”
李姗姗没说话。
气氛凝重一阵,马昕玥不知不觉松了手劲放松警惕,李姗姗忽然蹭地一下站起,在马昕玥惊恐的目光中走向门口。
李姗姗突然顿住,转过身来认真叮嘱马昕玥,“待会儿我要是跪罗寒月门口了,你来扶一下我。”
马昕玥:?
于是一路上都在担忧自己会不会在门口犯社死,但还好,直到李姗姗敲响了罗寒月的房门,也没有发生预想中的糟糕的事情。
罗寒月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你这么快就回来啦?门没关——”
或许她以为是罗可嘉,也有可能是卢静,反正不会是自己。李姗姗握着门把的手紧了一下,迟疑了一秒,还是毅然决然推开了门。
罗寒月在菜板前举着刀回头来看,觉得李姗姗脸上写好了“视死如归”四个字。
“你干什么?”罗寒月瞪圆了眼睛。
“你先把刀放下。”李姗姗退后了半步。
罗寒月看看手边的肉,又看看手里的刀,又又又看了看李姗姗。“你说吧,我忙着切肉待会儿煎呢。”
李姗姗面露痛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罗寒月手上刀不停,“说啊,难道要我还放了刀洗了手恭坐着听你讲?”
李姗姗犹豫了一下,再次看了看罗寒月手上的刀。
“我穿越到未来去了。”
回应的是罗寒月的噗嗤一笑,“这就是你昏睡那么久做的梦?”
李姗姗扭扭捏捏地说了下文,“我俩结婚了,而且有了个孩子。”
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锵锵锵!”罗可嘉拎着饮料跑了进来,却看见罗寒月跟李姗姗两个人都僵持地立在原地,“你俩干嘛呢?…啊!”
她跑到罗寒月身边,夺下刀来,“你怎么把手切到了!”
罗寒月缓过神来,任身边大呼小叫的罗可嘉找来创可贴处理好伤口,自己转而看向了李姗姗。
刚刚讲的话听起来实在荒诞,听起来是李姗姗梦里梦到的胡言乱语,罗寒月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半个字。
但她了解李姗姗,当她跟李姗姗对视,她看得出来,李姗姗也没有半个字讲的是谎话。
TBC
《无条件》
耳旁细微的风声将李姗姗唤醒,微睁开眼,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在这漆黑一片之境,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但只一刻又跌倒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勉强适应这刺骨的阴冷,强撑着身子她再次从地上站起。
黑暗之中,她凭感觉摸索着往前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无止境的黑暗覆盖着她的双眼。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冷,让李姗姗的心里生出了恐惧。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感官被黑暗蒙蔽,只剩愈发加深的恐惧。不知道走了多久,也忘了摔倒了多少次,她始终没能走出这黑暗之地。精疲力竭之下,她倒在地上没法再起来。细微的风声还在,但耳朵里听到了些别的声响。刚想睁眼看去,她就感觉自己的双手...
耳旁细微的风声将李姗姗唤醒,微睁开眼,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在这漆黑一片之境,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但只一刻又跌倒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勉强适应这刺骨的阴冷,强撑着身子她再次从地上站起。
黑暗之中,她凭感觉摸索着往前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无止境的黑暗覆盖着她的双眼。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冷,让李姗姗的心里生出了恐惧。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感官被黑暗蒙蔽,只剩愈发加深的恐惧。不知道走了多久,也忘了摔倒了多少次,她始终没能走出这黑暗之地。精疲力竭之下,她倒在地上没法再起来。细微的风声还在,但耳朵里听到了些别的声响。刚想睁眼看去,她就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人握住,下一刻她从地上被拉起来坐着。
“李姗姗。你怎么又跟个落水狗似的?”睁开眼,龙亦瑞正笑着蹲在地上看她。
“她大概还迷糊着。”杨可璐在身旁扶着她。
“小白痴,醒醒。”龙亦瑞推了推李姗姗,“你不该继续糊涂下去了。”听着她们说话,目光呆滞的人,这才略微清醒过来。看着她们两个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红了眼眶,李姗姗伸出手去抱她们。
“能不能有点出息啊?坐堂。”杨可璐拍拍她的肩。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这个小白痴重感情得很。”龙亦瑞回抱着她,“不可以用眼泪送别同伴,你懂不懂规矩啊李姗姗。”
“对不起……”
“你忘了她不是情报科出身?就随她去吧。”后退了一点,杨可璐给李姗姗擦眼泪,“别哭了,你已经做得很好啦。”
“是啊。你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注视着她,龙亦瑞也开口,“你不是把我们留下的东西,成功公之于众了么。辛苦你啦,李姗姗。”
“我不知道你们在那……”握着她们的手,李姗姗哽咽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害死你们。”
“那不是你的错。”龙亦瑞摇摇头,“你只是个经验不足,被坏人骗了的小白痴。”
“好啦。一切都结束了。”
“你快点振作起来,赶紧去找罗寒月。”杨可璐将她从地上拽起,“你还没找回她不是么?”
“对哦。你快点醒一醒。”龙亦瑞将李姗姗往前一推,“往前走,李姗姗。不要害怕,你往前一直走就是了。”
“可是我看不见路。”
“用心去看,黑暗蒙蔽的是你的眼睛,它无法蒙蔽你的心。能照亮你脚下的路,带着你走出这里的光,一直都在你的心里。”
“那你们呢?你们不跟我一起走么?王秭歆和杨媛媛,还有农燕萍,她们都很想你们。”
“当你走出去的时候,我们也就离开这里了。”
顺从地听她们的话,李姗姗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不用眼睛,而是用心去寻找那一点亮光。在黑暗中,她闭着双眼前行。是了,她还要找罗寒月。经过她们的提醒,李姗姗才回过神来,她和罗寒月没有在一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她们可能是失散在这地方。这么可怕的黑暗,她不能让罗寒月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停留。想着她,李姗姗迈出的步伐更坚定了些。
走着走着,她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一些变化。重新睁眼,她看到一扇红色的大门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她,身上被套着沉重的锁链,她缓慢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预备推开走进那扇门。愣了片刻,李姗姗哭着喊她:“菲菲!”
听见她呼唤,刘力菲诧异地回头看向身后。看着那个望着自己不停流泪的人,唇微动,刘力菲艰难地挪动步子,拖着沉重的锁链朝李姗姗一步一步走去。到跟前,她才停下来看着李姗姗。
“为什么哭啊?”刘力菲轻声问,“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吗?”
“老板呢?你怎么没跟她在一起?”没回答她的问题,李姗姗只死盯着她身上那些锁链。几秒后,她伸出手去死命地扯,她想把这些东西都从刘力菲身上扯下来。她不要她再被这些东西困住。可不管用多大的力气,她都无法撼动它们分毫。刘力菲沉默地看着她疯狂地跟自己身上的束缚较劲,掌心都快被磨破了,李姗姗也不肯停下来。
“乖。我习惯了。”她出声安慰她,“李姗姗,别弄了。一会手破了,你会很疼的。”紧握着锁链,她不肯放手。看着刘力菲身上那些伤痕,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看她哭,刘力菲抬手想摸摸她的脸,哄她不要难过。但看到手上的血,她愣在原地,她无法用这双手去触碰李姗姗。见她如此,松开那些冰冷的东西,李姗姗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拥抱她。往后退了半步,刘力菲冲她摇头:“我脏。”
“你要拒绝我吗?”仅咫尺间的距离,她的手停在刘力菲跟前。看她似乎又要后退的样子,李姗姗轻声开口唤她一声:“姐姐。”
手有些抖,刘力菲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被圈进怀里的时候,她落了一滴泪。李姗姗想抱紧她,却又怕弄疼她。想给她回应,但这双手又不配。听着她小声啜泣,刘力菲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会过去,她才开口哄她。不擅长做这样的事,结结巴巴的话语,反而引得李姗姗更难过。
“你说了你会一直保护我的。”
“你答应了我会好起来,你会给我做好吃的。”
“姐姐……你骗我。”
“对不起啊。”刘力菲小声地和她道歉,“让你伤心了。”
“菲菲。她要的不是道歉。”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姗姗回头看去,刘倩倩站在那正温柔地看着她。而她的身上,也有一条锁链。笑了笑,刘倩倩朝她们走过来。轻轻摸了下李姗姗的脸,又仔细看过她的手掌,确定没有任何破损后她才开口说:“你要是弄伤了自己,我们会心疼的。”
“乖。不要哭啦。”刘倩倩抱着李姗姗,“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要好好地向前看,跟罗寒月一块好好往前走。”
“菲菲她很在乎你的。你这么难过,她会心疼的。”
“我好想你们啊……”李姗姗抱着她大哭,“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你。”刘力菲开口,“我们是太累了。何况,你已经知道我们是杀人犯了,不是么?”
“你们只是我的姐姐。”摇着头,李姗姗又开口叫了倩倩一声姐姐。
“李姗姗。你不是答应过姐姐,别让罗寒月一个人么?”摸着她的背,刘倩倩哄她,“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净,去找她吧。我说过,她会很需要你。”
“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她在哪……”
“怎么会呢?她在等你。只要你想找到她,就一定可以找到的。”
“去找老板吧。”刘力菲看着李姗姗,“她只有你了。”
“菲菲。”松开李姗姗,刘倩倩来到她的身旁,“她是我们的妹妹,你该抱抱她。”握住她的手,刘倩倩笑着点头。犹豫片刻,刘力菲才主动拥抱了一下李姗姗。默了几秒,她又小声叫了一声妹妹。
“姐姐。我犯了错。我没办法做你心目中,未来最优秀的警官了。”
“没事。”刘力菲看着她,“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人。无论你以后做什么,我都觉得好。”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你能成为什么人。”
“而是……你可以开心,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别一直困在过去里走不出来,你得跟老板一起好好过。”
“去找她吧。”刘倩倩牵着李姗姗往前走了一段路。送她到这,她笑着跟李姗姗说抱歉:“没办法陪你继续走下去咯。菲菲还在等我。”
站在原地不动,李姗姗远远看着她回到刘力菲身边,看着她们相拥在一起。抬手抹了眼泪,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走。不似先前那般黑暗,脚下的路有了模糊地延伸轨迹。顺着往前走,眼前的黑暗似乎在慢慢褪去。没有那么冷的感觉了,走了许久也没有很累。
远远的,她看到了一座高塔。那高塔之上,立着一扇大门。有一条长长的阶梯似乎连接着它。在恐惧的黑暗中待了太久,看到这散发着圣光的塔,李姗姗本能地朝它过去。距离有些远,她只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个人在踏着阶梯向那扇门靠近。慢慢地走近,还未看清那人是谁,她便亲眼目睹了那阶梯碎裂开来,上面的人从半空中坠落。飞奔过去,李姗姗看到了一片废墟。废墟之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站起来。只看了一眼,她就喊着罗寒月的名字立刻朝她赶过去。
明明很近,可无论她怎么奔跑,她们之间的距离丝毫也没有变化。大声喊她,罗寒月也像听不见似的,只是呆滞地站在那。她的脸上是麻木和绝望的神情,而她的跟前出现了一块黑色区域。李姗姗眼睁睁看着她一脚踏出,坠入其中。随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终于能够来到这深渊旁。
看着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处,没有任何犹豫,她选择直接跳了下去。下坠的速度缓慢,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耳朵听着风声,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在缓缓下坠的罗寒月。大声地喊她,但她依旧没有反应。她看起来很累,很痛苦。片刻后,她空洞的眼神中有了一点点清明,李姗姗看到她朝自己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触碰自己的样子。朝她伸手,可她们之间的距离变化得很慢。直到罗寒月眼神里的清明快全都消散,李姗姗终于握住了她的手。拽她入怀中,紧紧拥抱着她。闭上眼睛,她陪着她坠入深渊里。怀里的人似乎是回过神来,抬眸看了一眼她,罗寒月用全力将她往外推。这一次,李姗姗是真的再也碰不到她。
“罗寒月!”大喊着她的名字,李姗姗从噩梦中惊醒。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重重喘着气。有些恍惚地翻身下床,脚碰到地面那一刻身子一软,她又栽倒下去。闹出的动静引来了船舱外的洪静雯,见她倒在地上,她赶忙过来扶李姗姗。
“她在哪?”死拽着她的手,李姗姗看着她问。唇动了动,洪静雯没能说出口罗寒月没有上船的事。看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因麻醉剂而有些混乱的头脑,立刻清醒过来。那些不太清晰的记忆,全都恢复过来。她是怎么掰开自己的手,又是如何带着笑容注视着自己上船离开。这一幕幕,全都浮现在她眼前。
“手机……”慌张的在身上到处翻找,开机的手在不停地发抖。刚打开,还来不及看罗寒月的定位在哪,陈珂的短信就闯入她的眼中。
【海东警官学院校长被人绑架杀害,现场痕迹与十字架案高度重合。看到消息速联系我。】
愣在原地不动,看着那短信上的内容,不过几十秒她的心里就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她还不清楚吗?可是这跟十字架案是怎么牵扯上的?刘力菲她们……不是已经去世了么。那个男人,不是杨媛媛动手杀死的吗?
“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李姗姗。你不会是摔傻了吧?”洪静雯蹲下来拍拍她,“你这样我怎么跟罗寒月交代啊?”
罗寒月……对,那天动手的时候,自己被她们弄晕了。醒来以后杨媛媛说过,罗寒月在里面单独留了一会。人是杨媛媛杀的,她为什么要单独在里面留一会?现场痕迹和十字架案高度重合,可原本的凶手已经死了,这只能是有人模仿现场的痕迹。那时候有条件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罗寒月了不是么?可是她又怎么能知晓十字架案的具体细节呢?菲菲她们两个,是不可能告诉她的啊。自己也从未跟她讲过那些现场的细节。
不是普通的相似,是高度重合。罗寒月再聪明,也没有能够直接将不知道的细节,全还原出来的能力。克制住不安的心情,李姗姗打开追踪软件,罗寒月的定位显示在家中。按下拨号键,无论多少次打过去都是关机。
“可能她在忙案子吧。”洪静雯看着界面开口。
“什么案子?”李姗姗盯着她看。
“张琼予说,罗寒月跟她说手上还有最后一起案子没有结束。她还没替受害人讨回公道,所以她不能跟我们走。”
“不可能!”李姗姗摇着头,“她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积压的案子!菲菲她们两个去了以后,她一直都在养病。接着,就是跟我一起查龙亦瑞她们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再接过任何案子!”
艰难地吞咽唾沫,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安。再次看向那条短信,李姗姗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那天郑丹妮的画像。当时她画的A、B、C三个犯人,有两个都完美契合。刘倩倩的遗书里,直接认了是她们两个人作案。那之后,她们就没有人再去想那个被画出过,却又被抹去的A。郑丹妮,她当时怀疑的人不正是罗寒月吗?
她在校长被杀的现场,除了她,也没有人有机会再布置现场。能做出高度重合的犯罪现场,除了了解案件细节的人,那就只剩一种人可以办到。想到这个,李姗姗的手抖得更厉害。如果……如果郑丹妮当时的画像是对的。那这一切不通之处,全都能得到合理地解释。如果罗寒月本就是参与者,那她自然就知道所有细节。
李姗姗不愿意相信她推测出的东西。她想,罗寒月或许只是知道些情况。凭着对菲菲和倩倩那么深的感情,她一时糊涂帮她们隐瞒了什么也不奇怪。这不是什么大事。倩倩她们已经把她摘得干干净净的了。可如今,她却将这案子做成十字架案。这目的是再明显不过了。她是要让陈珂她们知道,还有一个人没有被发现。想到这,李姗姗明白罗寒月一定要留在海东的原因了。
最后一位没有讨回公道的受害人,除了刘力菲还能是谁呢?当时在灵前,她当面对郑丹妮流露出强烈的怨恨。后来,她在自己面前也说过算账之类的话。这之后,她又设计郑丹妮牵连进了杀高雪逸的事里。她要留在海东,是为了完成对郑丹妮的报复。她布置那样的现场,就是等着郑丹妮识破后去找她。罗寒月肯定会设计她,让她只身去碰面。之后,她再找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来好好跟郑丹妮算这笔账。
瞬间,李姗姗心里就想到了,她会带郑丹妮去什么地方。如果真是那个一直找不到的犯罪现场,那罗寒月是不可能让郑丹妮活着走出去的。又或者说……她是要跟她同归于尽。那是郑丹妮,她不可能不做任何防备就去见罗寒月。无论何种情况,罗寒月的处境都很危险。
“回去!”抓着洪静雯的手,李姗姗看着她,“调头……洪静雯,求你了,快调头回去。”
“罗寒月会出事吗?”看她这样,洪静雯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会……我了解她,她一定会做些什么事的。”
“可是张琼予她不会同意的。”皱着眉,洪静雯思索着开口,“何况,这船上还有阳青颖她们的人。要回去,就得她们点头才行。”
是啊,张琼予不会同意的。现在海东内局势不明,贸然回去很有可能碰上情报科的人,她们都会有危险。她不可能拿洪静雯冒险。慢慢松手,李姗姗站起来看了洪静雯一眼。没等她反应过来,李姗姗直接冲出船舱。紧随其后追出来,洪静雯目睹了她要跳船的疯狂行径。赶紧拉住她,勒着她的脖子一起往甲板上摔。李姗姗死命挣扎,她铁了心要自己回海东找罗寒月。
“别闹了!我帮你!”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洪静雯略一考虑便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听到动静,船上其余人寻声而来。看着她俩摔在一起,张琼予惊讶地走过来。李姗姗给了洪静雯肚子一肘击,在她的配合下,场面一下由不明缘由地争执,变成了持枪挟持。
“你这是在做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幕,张琼予直接愣住。
“调头回海东。”李姗姗看着她和阳青颖,“我要回去找罗寒月。”
“你刚醒,我知道你见不到她很心急。”一猜就是因为这个,张琼予耐心地劝她,“她说了,等她处理完手上的事,就会来接你的。”
“你好好听她的安排,跟我走就是了。李姗姗,把枪放下。你的枪上膛了,万一不小心伤了洪静雯怎么办?听话,先放下我们再说好吗?”
“她不会来的。”李姗姗摇头,“她骗了你们,她是不会来找我的。”
“怎么会呢?她有什么理由放着你不管呢?她都为了你参与进那些事里了,她那么爱你,怎么会不来找你?”
“在你们撞破我要对龙亦瑞她们偿命之前,你有想过,我有丢下罗寒月的可能吗?”李姗姗看着她,“我告诉你,罗寒月现在真的很危险,她很有可能会出事。”
“依据呢?你至少要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啊。”
“有一个人,对她有很大的威胁。她一直咬着罗寒月不放。之前,她身边还有人,能够替她挡了那个人的试探。如今她孤身一人,一旦和那个人对上,她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求你了。张琼予。调头回去好不好?你们把我一个人放在码头,接着立刻离开就好。”
“可是万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样贸然回去,你出事怎么办?到时候她真跟我要人,我怎么跟她交代?”
“那个人……逼死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你懂了吗?张琼予。”枪口用力抵上洪静雯的脑袋,李姗姗只说了最后一遍回去。见洪静雯被李姗姗勒得喘不过气,一时慌了神,张琼予没法再镇定地思考。那可是罗寒月,李姗姗为她做什么疯狂的事,都不算出人意料。她现在情绪是还稳定,可如果再这样下去,保不齐她真会做什么伤到洪静雯的事。
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拿洪静雯来赌。回想了下罗寒月交代自己的时候,又想到她找自己拿过镇定剂和名片的事。那时候她问了杨媛媛,罗寒月有没有对那个校长,使用镇定剂和催眠逼问东西?
杨媛媛那时说,那个校长见大势已去直接什么都说了。当时的她,以为罗寒月是没有机会用那些,便没有放在心上。看李姗姗这个心急如焚的样子,再加上她暗示自己,罗寒月会遇到的危险和她身边那两个不在了的人有关。察觉到了不对,可这事关重大,她必须要权衡再三。盯着洪静雯看了几分钟,张琼予叹了口气,转头艰难地开口请阳青颖返航。
“可如今,海东的局势不明朗。”阳青颖有些犹豫。
“这样,你把我们三个放下,我们陪她回去看看情况。”张琼予看着她开口,“刚出乱子,情报科应该正着急上火,他们可能无暇顾及我们。再说,他们也不容易能想到,我们还敢这么冒险回海东。”
“我们三个比较好隐蔽,也不容易引起注意。李姗姗手里有能定位到罗寒月的装置,我们很快就能确认她的下落。时间耗费不了多久。”
“好吧。毕竟,罗寒月的父母是Sirius的成员。这样算下来,她是我们要保护的人。如果她真的有危险,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微微点头,阳青颖也同意返航。
“好了,现在都顺你意了。你快点把她放开。”
“抱歉。”李姗姗松开洪静雯。揉了下脖子,洪静雯扭头就给了李姗姗一拳。演戏也得演全不是么?怕她俩再起冲突,张琼予赶紧拉住洪静雯。考虑片刻后,她示意李姗姗和洪静雯跟她进船舱谈谈。将罗寒月之前要过镇定剂的事告知她们,看李姗姗的脸色愈发难看。张琼予追问起了那两个去世之人的事,将两个姐姐的身份,以及刘力菲是怎么被郑丹妮逼疯的事全都和盘托出。听完这些,张琼予和洪静雯对视一眼,她们也算彻底明白回去的必要性。
“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张琼予看着李姗姗,“我的意思是……她可能不止是你想的那种程度地参与。”
“杨媛媛说过,她开枪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而且,罗寒月原本跟她商议的,是由她来杀死那个害了你的人。最后是杨媛媛抢先动手,她才没能做那种事。”
“再说,那时高雪逸举刀准备自杀。如果不是你打断了催眠,那么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李姗姗,你心里该有数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将是在郑丹妮的催眠操纵下死的。”李姗姗轻声说出答案,“这样的话,郑丹妮会变成杀人犯。罗寒月可以用这个报复她,让她无法翻身。”
“但这被你阴差阳错之下打断了。如今,她已经没了任何后顾之忧。要报复郑丹妮的话,她只会是用更激进的方式。”
“她煞费苦心地送你走,或许就是不想让你看到,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叹了口气,洪静雯看着李姗姗,“如果真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过去事一件一件的在脑海中掠过。张琼予的意思,她不是听不懂。当心中有了答案的那一刻,再固执地自欺欺人也就没了任何意义。她不禁开始思考,那个带给她救赎,给她爱和温暖的人。是从什么时候起,一点点被现实逼成这样?是从自己离开的那一天起吧。从那时起,罗寒月就一步一步地向着深渊靠近。委托人的惨死、信仰的崩塌、再加上倩倩被陷害差点死在牢里,每一条都足以让她被现实推入深渊。
怕自己在乎的人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可怕的人。杀死高雪逸的那天,她安慰我的时候,有说过这句话。那时候,她说的其实都是她犯错之后的心境吧。她无数次地推开我,又不停地去为我打算。她不是不爱我,而是她害怕我知道她做过些什么。她希望的是,那个留在我心里的罗寒月,永远是和当初一样干净温暖的人。她不想让我看到,她这不堪的另一面。
选择将我送走,不正恰如梦中之时,她用尽全力将我推出深渊,留她自己只身被黑暗吞噬么。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李姗姗想起了在码头时,她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罗寒月的时候。很疼吧?那时候的她,比自己还要痛苦吧。要她狠下心放开手,要她看着自己那么绝望地离开,要她强装着笑容哄骗张琼予她们。面对我的每一声哀求,她都只能装无动于衷。口中编造着不会实现的未来,直到最后,她还在想办法哄我安心。
可是,没有她在我身边的话。
即使离开深渊,重新回到阳光下。对于我来说,跟活在黑暗里又有什么分别呢?没有了我的月亮,我一样只能留在漆黑的世界里彷徨无措。我已经失去得够多了,难道连她也要离开我么?不。不可以。她是被这残酷的现实逼成这样的,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的月亮,被恶意交织成的乌云遮蔽了光芒,被层层的黑暗吞噬。
她会害怕、会惶恐、会不安。在那梦中,她们每个人都推着我往前,推着我去寻找罗寒月。在深渊里,她朝我伸出手,希望我可以靠近她。她在等我,我一定要将她拽出那个地方。
“死去的人是我的姐姐。”注视着她们,李姗姗握紧了拳,“我要去找的是我的爱人。”
“在这里的我们,有谁手上是干净的呢?”略微点头,洪静雯开口,“是非对错纠缠在一起,反正也理不清,那又何必去纠结什么。”
“那你要阻止她报复吗?”张琼予问。
“来不及了。陈珂给我发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摇摇头李姗姗说。
“再说,我姐姐她们的死,是她这辈子的痛。将心比心,我怎么能阻止她报复郑丹妮。”
“我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式去对待郑丹妮。我只能猜测,她会利用电击棒和镇定剂,让郑丹妮无法反抗她。她身上还有刀伤,跟郑丹妮硬碰硬不行。”
“之后她会做什么事,我猜不到。”
“定位显示她在哪?”
“刚还在家里,但现在看起来她在朝事务所移动。”
“知道了。我去让他们再把速度加快一些。”站起身,张琼予离开。
加速赶回的途中,李姗姗拿着手机一直看着定位。从家到事务所里,罗寒月在那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她又开车返回家中待了一阵子。当红点再次发生变化时,李姗姗注意到,她车的定位仍然显示留在公寓停车场。选择步行至公交站附近,随着几次换乘后,她的定位越来越靠近西郊。而当初,她们专案组寻找犯罪现场时,也将西郊列为了搜查地。又过了些时候,李姗姗发现她在围着西郊一块没有在地图上有标记的土地绕路。好长时间过去,她才停了下来一直不动。
这里就是那个找不到的地方吗?
“从水路转去海东西郊直接上岸的话,比我们原来离开的那码头要近一个小时左右。”看了眼定位,阳青颖让人调整线路,直接前往西郊停靠。当夜幕降临时,她们也快接近海东的范围。而定位上,罗寒月又开始移动。但有所区别的是,她似乎是有了什么交通工具,移动速度变得快了不少。在西郊的另一处位置,停留半个小时左右后,她又返回了原来的位置。李姗姗猜测,她是跟郑丹妮碰头了。
“下暴雨了。”洪静雯皱着眉开口,“一会起雾的话,速度得慢下来了。”
“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了,问题应该不大。”阳青颖开口,“我下午找人监视了海东情报科,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海东刑警队的陈珂带人包围了情报科大楼。他们还起了冲突,差点要动手。这样看来,情报科如今麻烦不断,你们回去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是情报科的人不肯束手就擒么?”李姗姗问。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阳青颖看了她一眼,“是因为你的陈组长跟情报科要人。她知道了高雪逸是黑警,你又失联下落不明。她怕高雪逸跟情报科一起害你,所以还没等人到齐,她就跟你们小组的人一块闯进去了。”
“后面的人跟着进时,陈珂她们已经拿枪在跟情报科的人对峙。”
“你的组长,还挺看重你的。”看着手机里,那些被拦截下的号码记录,李姗姗低着头不说话。无法言说当下心情,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很会辜负别人真心的人。回不了头了,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走。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她还不起,也顾不过来了。
将手机放回兜里,默默看着自己腰间,陈珂陪她申请的那把枪。取下轻轻摸了摸,她将它交给阳青颖暂时保管。腰间的枪套上,换了高雪逸的枪。总不能把她对自己的关心也玷污了吧,李姗姗想。
因暴雨,她们在江上耽误了一些时间。穿着雨衣跳下船,阳青颖让人准备的车停在靠岸处等她们。跟着定位,李姗姗开着车在西郊那块土地周围转了好几趟也没有任何发现。这地方看上去全是死路,洪静雯跟她下车观察了好一会地形后,才发现有那么一处缓坡可以上去。是啊,如果罗寒月可以徒步到达那个位置,就一定说明这附近有可以通人的道路。开车从缓坡绕上去,又拐了好几条土路后,张琼予发现了不远处似乎有建筑物。绕路过去,她们的面前出现了那栋房子,门口还停着一辆车。
下车凑近,李姗姗一看便知这是那辆卷宗里提过的车。副驾驶上,有人停留过的痕迹。摸了下两边的安全带,也都有湿润的触感。没有错了,她带着郑丹妮来了这里。这就是那个找不到的地方。
门是关着的,轻拧了下把手,她们便走进了房子里。黑洞洞地不是很能看清东西,打开手电,只见满地的灰尘上,有两组湿润的脚印留在那。房子里弥漫着的腐烂味,让她们三个都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将张琼予护在身后,洪静雯跟李姗姗对视一眼,便继续跟着脚印往前走。经过一扇开着的房门前,李姗姗试探性地走了进去。罗寒月不在这,床上只有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和一个罐子。在原地愣了几秒,李姗姗轻轻将被子重新替死者盖上。如果她猜的不错,或许这就是刘力菲在催眠中喊着的姐姐吧。
是因为姐姐的死,再加上她可能被长期虐待过,才变成了后来那种残暴的模样吗?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李姗姗有种预感。她不光是在靠近罗寒月,她还在一点点地靠近,那个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刘力菲。
从房间退出去,三人顺着脚印来到了地下室门口。微开的缝隙里,传来阵阵恐惧的哭声。伸手拦住李姗姗,洪静雯让她先别闯进去。将门又推开了一点,透过缝隙往里看,李姗姗看到了堆在墙角的腐烂尸骸。
“杀了我……”她听见了郑丹妮的声音。刚刚那些哭声,应该也是她的。罗寒月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会发出这么卑微地哀求?看来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郑丹妮是落到了罗寒月的手里。这哀求声,这绝望的哭声,全都像极了当初在审讯室里的刘力菲。放在门上的手有些发抖,想着那天的刘力菲,她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走进去了。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那天她痛苦万分的样子。郑丹妮正在经历和她一样的痛苦吗?深呼吸几下,李姗姗收回手沉默地站在门口继续听。
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传出。抬手想推门,洪静雯依旧拦住她,跟她缓缓摇头。【让她做完想做的事。】张琼予将手机递给我看。
“举枪抵胸口。”李姗姗听见罗寒月的声音。
“动手。”
“砰!”枪虽响,但那声音听上去,却像是击中了墙壁一类的东西。止不住地咳嗽声传来,片刻后,她听到罗寒月开口说话。死有什么可怕的?都到这地狱里来了,死还可怕吗?隔着一扇门,这是李姗姗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罗寒月的怨恨。她在歇斯底里地将所有的恨意全都宣泄出来。听着她愈发哽咽的声音,听到她哭着说,要郑丹妮永远活在地狱里,要她和刘力菲一样,日日夜夜都受折磨。掌心贴着那扇冰冷的大门,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
听见罗寒月带着哭腔的疯狂笑声,那笑声之中藏着的痛苦和悲怆,全都像刀子一样插在她的心上。李姗姗终于明白,她到底背负了多少痛苦。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她一个人孤独地撑着伞想要给刘力菲她们遮风挡雨。她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去保护她们。但到头来,她的所有努力,全都被郑丹妮毁得一干二净。
从她当年收留刘力菲,到她把她当家人看待,再到亲眼看着她拥抱幸福。对罗寒月来说,刘力菲和刘倩倩,是她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亲眼见证的幸福顷刻间化为泡影,她最重要的家人就那么死在她眼前。如果不是为了复仇,如果不是为了帮自己查案,或许她早就被这接二连三地打击,折磨得不在世上了。
是早就下了决心,要拖着郑丹妮一起下地狱吧。撑着她走到今天的,只剩下复仇这一件事了。等这件事做完,她就找不到还艰难地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的理由。至亲挚友已死,亦无法面对父母,她也不想让我陪她在这深渊。李姗姗终于听出,那笑声中的绝望。
除了仇恨,罗寒月什么都没有了。
“已经听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吧。”听到她说这句话,李姗姗的心微微发颤。咬咬牙,她推开那扇门,迈入这一切恶的源头。如果说,要让她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看到的场景,除了人间地狱,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形容这间地下室。堆在角落的尸骸、被血污泡得发黑的地面、桌子上随意放着的全是血迹斑斑的工具、墙壁下还有沉重的铁链,李姗姗觉得连呼吸间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罗寒月站在郑丹妮跟前,手里握着枪,没回头看她们。接着,她慢慢将掌心的十字架,塞入郑丹妮的口中。
“为什么要回来?”她的声音在抖。
“为什么你不听话?”站在那,李姗姗望着她的背影默默流泪。当她转身对上视线,当看到她同样泪流满面。想过去好好抱抱她,可她用枪指着自己。她不愿意让自己看到她这堕落的样子。
当残酷的真相全都揭开,那些不明白的全都变得清晰明了。那些浓烈的悲伤和痛苦交织在一起,李姗姗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张网束缚其中。还来不及回神,她便只能被迫开枪伤了罗寒月。按着她不停渗血的伤口,李姗姗看向她的眼睛,和梦中见到的一样,是那么的空洞麻木。
“带她走。”洪静雯赶紧拍了下李姗姗。抱着罗寒月从那房子离开,由洪静雯开车,她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岸边。刚上船,所有人都听到了警笛声。见状,阳青颖立刻让人开船撤离。将失血过多,处在昏迷中的罗寒月交给随船的医生救治。幸亏阳青颖她们经常出任务,船上一切救援物资都准备得齐全。不然,她们还得想办法绕到什么地方再给罗寒月治伤。
坐在甲板上,看着手上罗寒月的血,李姗姗有些发愣。拿了张毛巾过来给她,洪静雯示意她擦下手。没接,她只看着那些干掉的血迹出神。在她旁边陪她席地而坐,雨虽停,但这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倒让人心底有些凉意。
“接受不了?”仰头看着天,洪静雯问。
“嗯。”李姗姗答着。
“哪一件?”
“每一件。”学着她的样子仰头看天,李姗姗轻声说,“我从来没想过,那个对我那么好的人,是让我背上那个耻辱标签的根源。”
“我也没想到。她曾经过着的是那样的生活。我以为,她只是被虐待。我没想到这世上有那么恶毒的人,没想过有人的人生会是那种样子。我觉得我已经很可悲了,可跟她一比,我这些只不过是皮毛而已。”
“想怨她吗?”
“十九年啊洪静雯。”忍着泪,李姗姗开口,“她被囚禁在那房子里十九年啊。从她逃出那个地方,遇到罗寒月的时候算起,她这二十几年的人生,统共也没过过多久的正常日子。”
“连我这种人,在那地下室里站一小会都会觉得恐惧。我想象不出来,那时候你的姐姐,是怎么在那撑下来的。”洪静雯叹了口气,“那种日复一日的恐惧,那种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何况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是啊。我姐姐她,只是个活在创伤里的孩子。”
“她只是觉得那样做,就是对我和罗寒月好。她不懂得有些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姐姐她,是个很单纯的人。她搞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情,她只会用她的方式,保护身边爱着的每个人。”
“洪静雯,我怎么能怨她?”闭上眼睛,回忆着梦境中看到的刘力菲。不觉间李姗姗有些后悔,她应该再多和她说说话,应该再多抱她一会。如果还能梦到她就好了。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李姗姗无比地想念梦境中出现过的每个人。是因为有她们给予的力量,有罗寒月给的爱,她才能走出黑暗。如果大家都在该多好?大家都还在的话,那自己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吧。
可幸福是这世间最弥足珍贵的东西,不易得只易碎。往往只有失去过后,才能回味过来自己曾经多少次和它擦肩而过。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想,至少她和罗寒月已经远离了那些是非。这来之不易的重新开始,她是绝不能再错过了。可是罗寒月会怎么想呢?她能从那些事,能从那间地下室里走出来吗?
“罗寒月的伤口处理好了。等到另一个城市靠岸,我们送她去岸上再检查一下。”摘下口罩,阳青颖过来跟李姗姗说,“她现在很虚弱,生命危险是没有,但是得养一段时间。”
“能看她了吗?”李姗姗立马站起来。点了点头,阳青颖示意她自己过去。见她一溜烟跑了,笑着摇头,洪静雯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我陪她那么久,还没你过来说一句罗寒月管用。”
“关心则乱嘛。”阳青颖笑着摘手套,“其实她这样也好,心里有寄托能走出来得更快。”
“我就怕走不出来的是另一个。”
“那是李姗姗她们之间的事了。”赞同地点头,把毛巾往阳青颖身上一搭,洪静雯背着手离开去找张琼予。暴雨夜跟着跑那一趟,张琼予回来就有些发烧。阳青颖说得对,该帮的都帮完了,现在我们该各顾各的。不过,以后在英国的生活就不怕无聊了。想到这,洪静雯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轻手轻脚地迈入船舱,坐在床边,习惯性地摸过罗寒月的脉搏,李姗姗才勉强松口气。罗寒月脸上没什么血色,呼吸也有些微弱。看着她肩部被包扎的位置,李姗姗懊悔不已。要是刘力菲还在,这会肯定是要把自己掐死,接着直接丢下船去喂鱼。轻叹一声,李姗姗想去握罗寒月的手。掀开一点被子,视线跟着下移,当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时,李姗姗的手停在那许久未动。呼吸凝滞,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指尖轻触着它,李姗姗抬眸看向罗寒月。
“原来你有想着我。”泪滴落,她轻声开口。中指上的戒指,意味着罗寒月心的归属。如果我没有赶回来,那么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会孤独地带着对我的爱和期盼离开世上。而我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她曾短暂地放下那些背负着的东西。在夜深人静时,只想着我们,想着我。那时候的你,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戴上它的呢?是一切终于要结束的释然?是要跟我天涯两端、阴阳相隔的遗憾?或是为我终于被你推出深渊而感到欣慰?还是说,你在为我们的感情单方面画一个句号?这一切的揣测背后,其实都只不过是一句——当最后一刻来临,她终于能放下所有,回到那个她希望被我记住的模样。
俯下身,闭眼亲吻她的唇。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心似是被用力揪着不放,愈发酸涩痛楚。好好睡一觉吧,罗寒月。她在心里默默地开口,你累了那么久,背负了那么多。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别勉强自己太早醒过来,我会心疼的。
“不放开了好吗?”紧握着她的手,李姗姗开口,“我就在这陪着你。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一块慢慢放下。”
“你说过,我们会有一个家的。”
“你说过,要我去你爸妈面前,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们,我是你这辈子唯一爱的人。”
“一起去吧,罗寒月。我们去接口罩,去接菲菲和倩倩。”
“我等着你,我们一起实现这些约定。”
醒来时,已是一周之后。
做完检查,罗寒月的意识才完全恢复。抬眸看向身旁的张琼予,她开口问这是哪?听到英国这个词的时候,罗寒月的脸上未见任何放松的神情。想了想,张琼予告诉她,她父母已经来看望过她。
“放心。李姗姗把事都揽她自己身上了。”见罗寒月有些慌乱,张琼予开口安抚她,“她想你可以不用再害怕面对他们。毕竟,你总不能这一生都不见他们了吧?”
“所以,她和我一块主动去拜访他们,请他们来探望你。她跟你爸妈说,你是陪她查案的时候,被坏人挟持才受伤的。”
“你都不知道,你爸他把李姗姗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架势看得我总觉得他要拿个棍子,把她狠狠揍一顿。”
“不过李姗姗倒是觉得没什么,她就低着头在病房外边乖乖挨骂。在他们眼里的印象分,是基本为负了。但你父母已经相信她说的话,她倒是挺高兴的。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再逃避他们了。”
“她人呢?”罗寒月问。
“医生说你就这两天要醒。到时候,回家去休养就行了。你妈妈今天来看你,李姗姗听她说要给你收拾房间,便自告奋勇跟着去了。我就负责替她看会你。这家伙也够倒霉的,心心念念守了这么多天,结果最后是我等到你醒了。”想到这就觉得好笑,张琼予冲着罗寒月直摇头。拿出手机,她预备要跟倒霉蛋讲这个好消息,但罗寒月却开口让她暂时别说。
“没想好怎么面对吗?”张琼予问,“这不像你。”
“我已经不是我了。”
“可你知道她不会在乎。”
“我怕见她。”那双眼黯淡无光。
给罗寒月布置房间,对李姗姗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要跟她的爸妈详细地解释,有些东西为什么要那么放,他们的女儿有着些什么习惯,就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对她来说,照顾罗寒月已经是种刻在心上的本能。这些经验,她是靠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从那些疑问里,李姗姗察觉到,罗寒月的父母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她。想起很久之前,她说过自己是在孤独中长大。被忽视,却又懂事地藏起自己渴望被陪伴的一面。太会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意,难怪她会过得那么累。
“你真的很了解她。”女人看着她说,“也很用心。”
“她很孤独。陪着她久了,我自然懂得她要什么。”是有更委婉的措辞可以讲,但李姗姗想替罗寒月直接告诉他们,她一直在被忽视。这世上怎么会有不渴望陪伴和爱的人?不说,不代表不需要。真的在意的话,只是看一眼就该知道她需要什么不是吗?没关系,未来还长着呢。抖了抖被子,李姗姗替她铺好床。她缺失的东西,以后都由我来补上好了。
晚些时候,李姗姗回到医院里。见洪静雯在病房门口站着,她略一皱眉就快步走过去。将人拦住不让她直接进病房,洪静雯按张琼予的意思,先让李姗姗有个心理准备。因为她们都看出,罗寒月心里有芥蒂,可能不会那么轻易放下。
“等得起。”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只说这么句话。轻轻推开洪静雯,李姗姗开门走进病房。视线只对上一瞬,罗寒月就低下头不看她。把医生的检查结果,和新叮嘱的事项都交代清楚,看了一眼她们两个人,张琼予默不作声地离开病房。坐在她身边的空椅子上,想了片刻,李姗姗伸出双手合拢握着她的手。
“医生说了,再做两天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就能回家了。我跟叔叔阿姨,今天把房间给你布置好了。”
“口罩被他们养得又胖了一圈。”看她对回家这件事没那么期待,李姗姗便换了个话讲,“我都怀疑,你这下是真的要抱不动它了。”
“李姗姗……”
“不过,它好像是认得我了。今天看到我,它还主动蹭我的手。我给它买了罐头,看着它吃完才回来的。”自言自语般地说下去,李姗姗选择无视她试图打断自己的行为。
“我跟姐姐们说了,以后我们就留在这边生活。等你好了,我们有自己的家了,就带她们和口罩一起回去。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块。”
“你……你叫她们什么?”
“姐姐。”她抬眸看向罗寒月,“菲菲叫我妹妹了,不是吗?”
“我认她。这么好的姐姐,我怎么能不认呢。”李姗姗冲她微微点头,“我是笨蛋没错,可我分得清谁对我好。我分得清,什么该记着,什么该放下。”
想收回的手,被她紧紧握住。相顾无言,僵持了一阵子,罗寒月放弃了让她松手的想法。明明设想过很多回,如果自己和刘力菲做过的那些事都被她知晓,她们会怎么面对着彼此?想了很多的可能,但唯独,她没想过李姗姗会这么容易就放下。
“罗寒月……”注视着她,牵着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胸口,李姗姗缓缓开口问,“想知道,在你放开我的那天,这里有多疼吗?”
“对不起,我没得选。我只能那么送你走。”
“你说了,你只舍得哄骗我这一次。”凑得离她更近些,李姗姗说,“之前我骗你太多回了,你生气了才这么惩罚我。”
“可是你一向最心疼我,所以连惩罚我,都选择用这种你比我更痛苦的方式进行。”
“罚也罚了,我们也都从那全身而退了。”
“所以,以后不会再放开了。对吗?”
“为什么?李姗姗。为什么你能那么容易做到这种事?”
“你知道答案。”隔着薄薄的衣料,罗寒月的手掌感受着她心的跳动。不是那么容易就真的放下,而是因为她的心里有更在乎的东西,替代了那些。执迷于过往,就无法守护好心中珍贵之物。所以,她选择当个糊涂的聪明人,只着眼于手中能紧握着的自己。可转念一想,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是么?她只愿念着过往之中,那些对她好过的人。至于她们曾经做过什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是好是坏有什么所谓?至少,那些人对她的心都是真的。抛弃掉那些恩怨纠缠,李姗姗只留下那些值得铭记于心的感情。
“不会觉得失望,觉得我很可怕吗?”
“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你。你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或许我曾经看不清,在你的身边我到底该做什么?”抬手轻轻替她理了额间的头发,李姗姗轻声地说,“经历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我终于学明白了。”
“放下那些不必要的自以为是的打算,只跟你做一些可以约定的约定。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你一个人。”
“什么都不要再多想,只踏踏实实地爱着你,努力过好跟你在一块的每一天。”
“罗寒月。我明白我该做什么了。”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李姗姗也并没有觉得失望。日子还长,她心里的负担重,需要慢慢来。再见到父母,罗寒月依旧表现得冷淡疏离。眼见他们那么僵着,李姗姗使出浑身解数活跃气氛。她父母自然是领情的,看在李姗姗的份上,罗寒月十分勉强地跟他们说上两句话。不是讨厌他们,而是觉得自己是他们的耻辱,所以她有些排斥跟父母碰面。
母亲是早已领教过她的疏远,而父亲却以为她还是在为当年的事置气。出院回家的这天,他们两个在书房单独谈话。陪她母亲在厨房处理食材,李姗姗颇有些心不在焉。从进门起,罗寒月只在看到口罩的时候笑了一下。小猫跟着她们两一直转,还亲昵无比地蹭她们的手。在刘力菲她们的供位前站立了许久,燃上一柱香,转身进书房时,她的脸上便没有了笑容。
“她爸爸是严肃了些,但女儿病成这样,他后悔都来不及。所以,你放心吧。他只是想跟她好好聊聊。”
“您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吗?”李姗姗看着女人开口。
“没事,讲吧。”
“为什么,您和叔叔感觉不到她需要陪伴呢?”沉默地看着水池,女人没能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在上次和女儿分开之后,她就已经思考过了。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严重忽视了她的感受,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想了很久,她才想出来问题的根源何在。
“一是因为,我和她爸爸看惯了这世上很多的不平事。我们觉得太软弱的性格,在这世上会过得艰难。所以,我们希望她可以很独立、很坚强、能够有着相当成熟的心智。尤其是,不要太依赖太喜欢什么东西。”
“从她后来获得的成就上看,我们的培养方式不算失败。可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们其实是一对失败的父母。李姗姗,我对我女儿的了解程度,甚至远远赶不上你。”
“至于第二个原因,出在寒月自己身上。”转身看着她,女人开口,“她太懂事了。”
“在我的记忆之中,除了跟你恋爱这件事以外,她从来没有主动说过她想要什么。”
“从小到大,我们给她准备什么,她就收下什么。甚至不会告诉我们,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东西。或许,是因为知道我们很忙。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注意她的喜好。所以,我们给什么她就喜欢什么。”
“她的懂事,让我们误以为她很能接受那种独立的生活。每当家里有客人,大家都会夸她是个既懂事又聪明的好孩子。我以为她会是很喜欢这种赞誉的。现在想想,她只是在勉强自己维持一个我们期望的样子。”
听了她的话,李姗姗下意识地开始回想跟罗寒月这几年的相处。好像的确是这样没有错。她真的很少会在自己面前提要求。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问自己想要什么。从一开始的有所保留,到后来全心投入这段感情之中。对于她来说,要喜欢一个人,依赖一个人,是一件很难办的事。她打破了一贯的浅尝即止,而是变得想要在自己身上得到更多。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的人,一旦有了想拥有什么的心情,就会变得贪婪和怯弱。坚强的外壳下,生出了柔软易碎的情感。正如从小到大的那样,不会排斥、会去接纳、会说服她自己习惯。可她说服不了她自己,克服那种患得患失的惶恐。
习惯了勉强自己维持他人期待的模样,因此,罗寒月无法接受我亲眼看到她犯错时的样子。我打破了她苦心经营的幻象,硬和她不愿让我看到的现实碰面。比起害怕我无法再去接纳她,她跟自己的无法和解,才成了目前最大的问题。
“我会陪着她的。”李姗姗看向她,“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这算是,你在变相跟我再次表露对她的心意?”
“如果您想听直接一点的话,我可以再说一次。”
“会比你在海东的时候,说的话更直接吗?”将案板上的水渍抹去,女人轻声开口,“李姗姗,你能让她以后过得轻松自在一些么?”
“我会努力。”
“跟她爸这么说的话,你会被赶出我们家大门的。”系上围裙,女人注视着她,“你的后两个字有些多余。”
“是没信心完全做到吗?”
“不是!”李姗姗摇头,“我是怕您觉得我把话说太坚决,是在说空话。比起口头上的保证,我更想靠自己证明给您看。”
“她爸比我难缠,你态度越坚决越好。你知道有种东西叫职业病吧?要是让他逮到你有一点点的不坚定,我保证他会把你当个犯人来盘问。”
“就像您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我的时候吗?”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李姗姗笑着问。
“你还记得啊?和那差不多吧。”
傍晚,罗寒月的父亲果然叫她去书房说话。毕竟先打了预防针,李姗姗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先是正式地为当年的事情道歉,这是罗寒月下午跟他提的要求。说完这个,他的表情就又变得严肃起来。盯着李姗姗看了一会,他开口让她说说未来的打算。沉默良久,李姗姗也没开口回答。眉头紧蹙,但考虑到她是突然来这边的,男人决定多一点耐心等她思考。
未来么?这问题,她确实没来得及想。如果是在海东,她或许能立刻脱口而出她的一系列规划。可现在身处异国他乡,李姗姗不知道她该怎么去考虑这个问题。当年母亲去世,她在罗寒月的帮助下,得到了一大笔赔偿金。虽然之后,因为殴打方琪赔了部分出去,但剩下的依旧可以够她生活。钱的事,她是不需要有顾虑。可是,在别的方面,她似乎和当年的处境没有什么差别。依旧前途未卜、仍然看不清未来。和那时一样,不知道拿什么打消她父亲的疑虑。这么些年过去,她不过就是摆脱了个污名而已。
“如果你没有考虑好,可以先不急着回答。”
“我记得当年您说,我是个没有未来可言的人。”不逃避他的视线,李姗姗缓缓开口,“细想一下,我好像确实如此。”
“也没有那么糟糕。你做卧底的时候立过大功,当警察又入的专案组破了大案。这之后,你查案子又帮着查出了黑警,你还了两个卧底的清白。其实,你还是能算出色的。”苦笑着摇头,李姗姗心里清楚这些所谓的“出色”背后,全是她同伴的血泪。
“还想做警察吗?”男人试探性地开口问。
“我只想陪在罗寒月身边。”
“你是说,你预备这样一直无所事事下去?”
“不。您误会了。”她摇摇头,“我只是更认同了,您当年对我的评价。那时候,我想跟您证明我有能力去挣前途。可到头来,我失去的东西,远比我当初想要的多得多。不光如此,我还忽略了罗寒月的感受。”
“明明是为了她,我才拼命地想证明自己。可是,伤害她最深的人依然是我。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我没考虑过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您或许会觉得我这样没出息。但我已经决定,从今往后把罗寒月当成我的未来。无论日后我再做任何打算,都只以她的感受为第一位。这样的话,我就能更清晰地去考虑,我该为我们两个做些什么。”
“现在,她的身体不好,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我只想照顾她,等她养好以后,我再跟她一起想这些事。”
对这个回答说不上完全满意,但也不算是个太差劲的答案。看着李姗姗,回想着女儿下午谈话时的态度,他颇有些怅然若失。父女间的那种距离感和疏远,全都让他不知所措。在书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真正开口说话的时候,不过也就十二三分钟。围绕的主题,也只是李姗姗而已。要自己跟她道歉,并且以后都不能刁难她。答应之后,女儿便没再开口说过话。
“你真的想好了吗?我还是不觉得,她是个好的选择。”
“爸。几年前,我就表态过了。我只要她。”这是场不欢而散的谈话。晚上吃饭时,女儿也坐在李姗姗身边,对他主动提起的话题显得冷淡无比。如果不是李姗姗在中间调节,或许他们一家人连这顿饭都吃不下去。叹了口气,男人让李姗姗先回去休息。
进房间时,她看到罗寒月正坐在凳子上出神。从身后拥抱她,李姗姗轻蹭了一下她的脸颊。怀中人颤抖了一下,并不再有反应。侧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瓶,李姗姗松开她,过去查看她有没有好好吃药。看到那完好无损的铝箔封口,她立刻去倒了水过来,接着将该吃的药片全都取出置于掌中。看着那药片的数目,李姗姗微微叹气。收好异样的情绪,她端着杯子回她跟前。
“是不是想事情想得太累了,你药都忘记吃啦。”
“不想吃。”罗寒月低声说。
“是看上去有些多,但是这才刚开始养病嘛。等之后身体好起来,就不用吃这么多药了。”将水和药一起递到她面前,又温声说了好些话,李姗姗才哄着她吃下药片。只是从前这种事,都是罗寒月哄她。
同床共枕,但罗寒月始终无法入睡。因为吃别的药,她原本每天要服用的氟西泮只能停用。没了药,再加心绪不宁。罗寒月预备闭眼假寐,慢慢捱过长夜。但她忘了,身旁的人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一发现她没有正常入睡,李姗姗便伸手将假寐的她揽入怀中。感受到她预备推开,李姗姗低声开口:“我知道你睡不着。”
“像从前的时候一样,我哄你吧。”
“还记得么?以前每次放假回来,我都这么抱着你睡。那时候你很忙,总是忘了好好休息。每次看你疲惫不堪的样子,我都会很心疼。”
“我不想跟爸妈待在一块。”脑袋抵着李姗姗的肩,罗寒月疲倦地说,“装得够久了,很累。”
“那你觉得,我们搬去张琼予她们那边如何?”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李姗姗考虑片刻后开口,“跟她们在一块的话,你会觉得放松一些吗?医生说了,如果忧思过重,会影响到你养病。既然你觉得累,那我们就离开好了。”
“你不累吗?又要照顾我的身体,还要为了我的心情处处考虑。不光如此,你还要在我和他们之间周旋。”
“李姗姗,其实你可以……”
“从前是我太不懂事了。”搂她更紧一点,李姗姗开口,“我明明知道你害怕孤单,害怕失去,讨厌被忽视。但却依旧固执地做错误的选择。”
“我不觉得累。这是我那时候就应该给你的陪伴不是么?”
“试着睡吧。我在这,你不用怕。”像过去她们相拥而眠时那样,李姗姗轻抚着她的背。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渐渐松开,她闭眼用心去感受罗寒月身体放松的变化。听见她小声唤自己,李姗姗低头吻她的侧脸作回应。与期盼有落差,半梦半醒,她睡得并不踏实。听她梦中那些呢喃,红着眼眶,李姗姗彻夜未眠。
恐由她提搬出去住,会让他们一家人关系更僵。于是隔天早上,趁罗寒月未醒,李姗姗自己把事情揽了下来,主动和她父母提及。她找好的理由,自然是为了更好让罗寒月静养。再三作保证后,女人有些迟疑地点头。这样一来纵然有不情愿,可妻子已答应,男人也只得跟着答应。待罗寒月醒时,李姗姗便笑着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原是自己纠结不知如何开口,尚在考虑之中的难题,就这么被她轻易化解。一时失语,罗寒月只安静地听她讲过程。末了,李姗姗握着她的手认真地开口:“以后,有任何想说的话,你都尽情告诉我。”
“只要你想说,我就会听。”
“你烦恼什么,我陪你一块考虑解决。”
“总之,以后都一起面对。”
将事情拜托给张琼予处理,一听她们要搬过来,洪静雯显得格外高兴。看她因为这事高兴,原本要半个月才能处理好的事,张琼予火速把事情仅用一周便办妥当。见到她们时,她俩都感觉李姗姗有了些不太一样的变化。用张琼予的话来说,大概是她变得更沉稳冷静,多了一些理性。洪静雯觉得这是个好事,她们两个都乐于见到她这种变化。
搬到这之后,罗寒月的状态明显放松了许多。有张琼予她们两个常来家做客,她愿意说话的时候也多了起来,李姗姗跟着松了口气。但大多时候,她都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地注视刘力菲她们的遗像。有时候,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偶尔,她们会谈论些往事,罗寒月的脸上会出现短暂的笑意。找了个时间,李姗姗向她问起刘力菲身上的所有往事。虽已知晓了一些,但她心中还是希望能完完整整地了解她的过去。
略一沉思,罗寒月将知晓的一切全都告知于她。当听到刘力菲亲手杀死姐姐的时候,李姗姗抬眸看向供桌上的遗像。温和的笑容下,藏着的是令人心碎的过去。也是这时,她再次感受到了,刘力菲给她的那份感情有多贵重。从不会爱,到学会爱,再到懂得给予爱。她的爱和在乎,是世间的稀有物。而李姗姗,是有幸参与了全程的幸运者。
这天晚上,她又梦到了刘力菲。这次的场景,是在那间地下室里。她看到了刚杀死姐姐之后,依旧被囚禁着的刘力菲。无论怎么尝试,李姗姗都无法带她离开那间地下室。最后,她只能选择陪她坐在角落,默默地感受她的绝望和痛苦。
“等从这出去,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梦境的最后,她这么问刘力菲。
“想见罗寒月。”刘力菲看着她答。
“除此之外呢?”
“把姐姐带回房间里睡。”刘力菲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该在温暖干净的地方长眠。我还要每周都给她换不同的花看,她喜欢花。等姐姐醒的时候,闻到她喜欢的花香,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你喜欢吗?”李姗姗看着她问。
“喜欢,但我闻不到。”刘力菲摇摇头,“我……我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梦境的最后是什么,李姗姗已经不记得。但从这天起,她会每天都去一次小镇的花店。你很喜欢花吗?店主曾好奇地问过她。摇头,片刻后又点头。她说,姐姐喜欢。跟罗寒月商议后,由她们两个一起动手,重新为她们设了新的供位。这之后,每当太阳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透过窗照到供位之上。没去管额上的汗正往下滴,看着那被阳光笼罩着的位置,李姗姗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温暖、明亮、有花香。她的姐姐们,也该在这样的地方长眠。
额上的汗珠,被罗寒月抬手用毛巾轻轻擦去。凝视着她的眼睛,李姗姗的脸上露出笑容。
不仅如此,李姗姗还拉着洪静雯,花过一整天的时间,将小镇的角角落落都走了个遍。不为别的,就为了用相机记录下,她和罗寒月以后定居的地方。将那些照片都洗出来,李姗姗把它们全都焚掉。洪静雯说,往生世界是不存在的。她这样做其实没什么意义的。沉默地等最后的火花燃尽,李姗姗才开口说:“哪怕那个世界,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是存在的。那我也希望我的姐姐们可以知晓,她们和我们两个以后会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小镇很美好,她们会喜欢的。”
她所做的一切,罗寒月都看在眼里。为之动容,却又无比感伤。如果她们四个,真的能一起生活在这就好了。互相卸下伪装和心防,今后只以家人的身份永远在一起。她甚至能想象到,李姗姗会每天缠着刘力菲,而后者苦于不会应对,只得频频向刘倩倩求教的样子。但可惜,这场景是无法实现了。当初,她们选择了用牺牲,来成全自己和李姗姗的幸福。可是没有了她们,这幸福总是不完满,有缺憾。罗寒月依旧觉得,她如今过着的是偷来的日子。再加上,为着过去的那些事,她总觉得愧对李姗姗。她总是会想,如果她没有那么爱自己,如果她们没有在一块,李姗姗是不是能少吃很多的苦?
每当李姗姗用满是爱意的眼神看着她,罗寒月都会不自觉地去想,自己真的还有资格获得这份爱么?曾经,她无比渴望着李姗姗带来的温暖。而现在,李姗姗越是靠近,她的心就越是不安。没有因为被欺骗而指责自己,也没有埋怨过被丢下,甚至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由始至终,她都只是一如往常地给自己全心全意的爱。可是,罗寒月能感受到自己在退缩。身份的转变,使她的内心深处多了枷锁。即使李姗姗说,她们是一样的人了。但在罗寒月的眼里,她之所以会变成这种人,归根结底不也是因为自己么?
有了这似乎无法解开的心结,当李姗姗从身后拥着她,试探性地开口,提出希望跟她重归于好的时候,罗寒月惶恐地选择了拒绝。难过的表情只露出一瞬,李姗姗将它藏起,熟练地换别的话题。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退缩,李姗姗只是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在她身上。她明白,罗寒月为什么拒绝。可她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方法,去解开她的心结。
在洪静雯来做客的时候,李姗姗才颇为苦恼地跟她开口倾诉这件事。但明显,她找错了倾诉对象。没给她什么建议,洪静雯只说她自己的事都没拎清。
“这方面,我跟你的罗寒月是同一边的。”拿着酒瓶子,洪静雯看着她,“你问错人了。”
“那我该问张琼予?”
“那就是错上加错。”瞪了她一眼,洪静雯开口,“你不要觉得她们两个有些相似之处,就以为能从张琼予那问个答案出来。她比罗寒月通透,也更容易做取舍。当初,她们两谋划那些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们的差异。”
“罗寒月比她心思更深,更看重大局。她会考虑很多很多的事,才做一个决定。她很看重利弊的权衡。”
“你不能说她这样不对,因为她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这种方式。所以,当她面临难以取舍的问题时,就会更加地用利弊二字去衡量问题。”
“包括跟你的感情。”
“她会想,自己还有什么能给你的?会去想,如果重新再开始,会不会有一天又重蹈覆辙?跟你复合的话,对你来说到底是不是件好事?无论你介不介意过去的事,她都会想,是她间接造成了那些。心里有负罪感,但又依然爱着,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李姗姗,聪明人容易被感情纠缠。”
“洪静雯,你明明说得很到位。”
“因为当我面对张琼予的时候,思考的也是这些东西。我俩处境差不多,我估摸着她也这样。”
“可是你真的觉得,感情是可以拿利弊来衡量的吗?”沉默好半天,李姗姗看着她开口问。这是个在她心里纠结许久的问题。这世上的一切,或许都可以用利弊来权衡。但是爱,她不觉得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考虑。
利弊权衡的背后,是人们提出的各种条件能否被满足的博弈。为什么要加上那么多条条框框来束缚爱呢?李姗姗想不明白这件事。她想要的就是她的爱而已。为什么要在爱前面设那么多条件?她要的是那份感情本身,又不是要那感情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爱不需要前提,也不讲究条件,更不该谈回报。
“纯粹的感情,这世上很难有。往往有这种感情的人,都是疯子。”歪着头看她,洪静雯似笑非笑地开口,“还是理性一点吧,李姗姗。”
“我不觉得选择无条件地去爱一个人,就是所谓失去理性之后,只保留着感性的疯子。洪静雯,当年你替张琼予顶罪的时候,有权衡所谓的利弊么?”
“无条件,本身就是爱里最大的条件。”半瓶酒下肚,洪静雯闭着眼说。
送走洪静雯后,李姗姗独自思考了很久。在彷徨和迷茫中,她渡过了在异国他乡的第一个月。又一次到张琼予家聚餐,在厨房里炒菜的时候,李姗姗隐约听到洪静雯在外面跟罗寒月说话。她俩的状况,张琼予从洪静雯那听了不少。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张琼予主动凑过去跟她搭话。
“或许,你们应该好好谈一次?”
“上次她拒绝你,你也没想着跟她阐开心扉好好聊聊。这样不行的,李姗姗。”
“我有想跟她谈谈。但是……我怕她不愿意。我也担心太直接跟她聊这个,会不会让她觉得我在逼迫她什么?”李姗姗看着她,“我不想让她心里有负担。”
“李姗姗。有时候,你得分得清主次。她一直陷在那种自我挣扎的状态,你觉得是个好事么?你们的感情和她这个人之间,孰轻孰重,你该心里有数。”
“要拉她一把才行啊,李姗姗。”
事实证明,张琼予的话是对的。在回家路上,她鼓起勇气,跟罗寒月说出真正的想法。面对退缩的她,李姗姗只能拿出更坚定的态度。强忍着心中的忐忑不安,她在等罗寒月迈出那一步来拥抱她。默默数着数,李姗姗想,如果数到一百她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的话。那就和上次一样,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想说的话,想要表达的心意,都已经坦率地告知给她。剩下的,只有等待这一件事可做。默数到第七十五下,罗寒月抬眸看向了她。
第九十下,她迈了那半步。
第二日,李姗姗就立刻跑去洪静雯跟前炫耀。皱着眉露出嫌弃的表情,但洪静雯心里是为她高兴的。和好之后,李姗姗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黏人的模样。她可以继续当那个成熟冷静的大人,但她更想让罗寒月找回以前那种被依赖的感觉。她知道,罗寒月更喜欢她那样。
有计划想跟她约会,但罗寒月不太想出门。出门兜风这条划掉,李姗姗决定跟她在家看电影。对罗寒月来说,约会的项目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在一块就好。想起初次约会时,李姗姗被那半吊子恐怖片吓得号啕大哭。兴许是一时兴起,亦或是她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的她们。在李姗姗问想看什么的时候,罗寒月点名要看恐怖片。
在屏幕上划拉的手顿住,坐在地毯上的李姗姗扭头眼巴巴地看着罗寒月。她寄希望于用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罗寒月改主意。但她打错了算盘,见她如此,罗寒月微笑着开口又说了一遍恐怖片。
“你就那么想看,我又变成女高音歌唱家吗?”李姗姗凑过来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只是觉得怪可爱的。”罗寒月说。抿了抿嘴,李姗姗从地毯上爬起来往房间柜子的方向走。
“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我剪个指甲。”李姗姗回头看向她,“我怕我抱着你的时候,一不小心又给你掐伤了。”忍着笑点头,罗寒月还不忘夸她考虑周到。既然是看恐怖片,李姗姗就硬拉着罗寒月坐到床上。本来是坐在她旁边,但电影刚开头,李姗姗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挪到罗寒月身后躲着。被窝是魔法屏障,口中念叨着这话,李姗姗抓过被子裹在身上。片刻后,她又把罗寒月也圈进怀里一块裹着。
罗寒月属实是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李姗姗还是会为这种东西吓得一惊一乍。不过她还是比当年有了些进步,至少,她改揪被子了。怕她晚上做噩梦,罗寒月主动换了别的片子。没能再一睹女高音歌唱家的风采,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可惜的。但当听到李姗姗用撒娇般的语气,在她耳旁落下的那句:“你最好啦。”那几分可惜,便立刻没了影。回头看了一眼,见她眼眶泛红,罗寒月很是后悔,立刻跟她道歉。
“不是因为害怕。”李姗姗轻轻摇头,“我只是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约会。你还记得吗?你是在那一天,才坦白告诉我,你没有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我们的感情上。”
“那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跟对方阐开心扉。”
“是那之后,我们才真正地越来越靠近彼此。就如现在这样。罗寒月,以后我们也一直这样下去吧。不再有隐瞒,也不再推开彼此。你说好不好?”
“好。”罗寒月点头。
电影的世界总是光怪陆离,但对感情的描述,永远逃不脱情爱的挑逗。画面上,暧昧的主人公们,终究是纠缠到了一起。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收紧了一点,下意识回头看去,李姗姗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眼为情种,心为欲苗。双唇渐渐地靠近,贴合在一起的时候。罗寒月突兀地想起,很久以前读到的句子。抬手按住她的肩,分开些距离,罗寒月微喘着气。
抬眸重新看向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连吞咽唾液都变得有些艰难。该怎么做呢?凝视着她,脑中的无数念头都掺杂在了一起。回过神时,她们已经缠在一起。如青白蛇共舞,女人的柔软,更便于攀附勾连着彼此。万般风情,皆由眼入心。细声呢喃,化作拂面微风,仅撩拨起涟漪,便引得人心驰神往,随波荡漾。欲,起于心。眼尾红稍含情,又更催了欲,环环相扣。
风起、欲动、凭情解秘藏,问心欲何往?
眼观、口尝、探溯源之地,终耳得妙音。
在这事上,人人都有无与伦比的绝妙天赋。
那日过去,两人身上留下暧昧的痕迹,一时都难以消除。被洪静雯调笑了许久,李姗姗瞪了她一眼,两个人又打起了嘴仗。比起她,罗寒月显得很淡定。毕竟,占有这种事是相互的。只不过,有些人仗着身体不好,多讨了些甜头罢了。喝着茶,罗寒月笑着跟张琼予看她们两个较劲。眼看落了下风,有些说不过人,李姗姗一脸沮丧的回她身边。出言替她回护,洪静雯哪斗得过罗寒月。张琼予笑着看热闹,她可不会帮这个忙。
闹过一场,她们便开始说,晚上去小镇公园看live演出的事。傍晚,四人一同来到演出地。挽着李姗姗的胳膊,罗寒月靠在她身旁听歌。就这样吧,这种平静的生活,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吧。罗寒月心里念着。
但可惜,她们四个所期盼的平静生活,被那场狙杀打破。那之后,她们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高度防备。但最终,敌人未出现,日子也就又归于平静。在这期间,李姗姗跟着洪静雯一块加入了Sirius。其实,李姗姗的心里是很犹豫的。让她最终下定决心的,是罗寒月的支持。从张琼予家回来,罗寒月便主动问她想法。不知道如何表达,李姗姗只微微摇头,表示她也拿不定主意。
“想去的话,就去试试看吧。”听到这句话,李姗姗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这么惊讶干嘛?你以为我会阻止你么?”靠在她肩上,罗寒月开口,“就像当年,你想要做警察一样。我不会阻止你,我只会支持你去。”
“我能做得好吗?”李姗姗低着头说,“从那时候到现在,每件事我都做得很糟糕。”
“你忘了,菲菲留给你的话么?你是她心目中最优秀的人。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做不好事呢?从前是从前,如今我跟你在一块,有什么事我陪你商量着做。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再说,倩倩的遗愿你忘了么?”罗寒月看着她,“她希望你抹掉身上的自卑,回到最初的样子。”
“是。杨可璐她们的事,你依旧耿耿于怀。可是,你替她们平反了不是么?”
“你劝我要往前走,往前看。那你自己也得做到啊。”
“李姗姗。只要你想,我会义无反顾地给你支持。要自信一点知道吗?在我的眼里,你永远胜过别人。”
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罗寒月给的肯定,就是她最大的前进动力。加入Sirius的李姗姗,找到了另一些她灵魂深处,渴望许久的东西。在Sirius,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认可。跟着阳青颖执行过两次任务,皆圆满完成。被同事称赞、表彰的时候,她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是她第一次,获得真正的荣誉。没有阴谋跟算计,只有真正的肯定。将这枚小小的奖章,和刘力菲给的奖杯、奖状、证书放在一起。看着它们,李姗姗突然轻笑一声。罗寒月问她笑什么?她说:“我只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傻。”
“我从没意识到,我想要的肯定和荣誉,其实你们早就都给我了。”
“我早就得到过了。不是吗?”不说话,罗寒月知道她在想什么。给她一个拥抱,便是最好的回答。
“你跟姐姐们,会为我感到骄傲吗?”李姗姗轻声问。
“菲菲说得对,你真的是笨蛋。你懂么?不是要很成功,我们才会为你感到骄傲。而是因为,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肩上传来湿漉漉的感觉,她意识到李姗姗在落泪。
洪静雯跟李姗姗,自动成为了搭档共事。从前,她俩搭档干过不少事。在监狱里,她俩搭档打出威名,谁也不敢欺负她们。在洪兴会,她俩搭档干成了不少坏事。再后来,她俩又合伙实施对仇人的报复。用张琼予的话来说,总算,她俩如今是能搭档干点正事了。
洪静雯生日这天,李姗姗被她哄骗,喝得晕头转向。第二日醒来,除头疼之外,她还浑身酸痛。当看到手上的戒指,懵了快一整个上午,她才回忆起事情的经过。可怜兮兮地拉着罗寒月的手,李姗姗试探性地问,有没有机会可以重新来一次?摇摇头,罗寒月揪了下她的耳朵,告诉她自己昨天已经说过了,不行。
如张琼予所料,李姗姗真的冲上门来,讨伐洪静雯这个罪魁祸首。只不过,后者没有一点知错的自觉,反而是嘲笑了她一番。看着洪静雯得意洋洋的样子,李姗姗真的想给她一拳。但问题是,她现在状态还没有恢复。在心底狠狠记下这一笔,李姗姗决定下次训练的时候,要公报私仇好好揍洪静雯一顿。
“如果我再喝迷糊一次,跟你提这个行么?”回到家,李姗姗立马凑到午睡刚醒的罗寒月跟前。
“你看咱们家门口,还挺宽敞的。”罗寒月微笑着说,“我可以给你把椅子,你坐那吹一晚上风清醒一下。”
“可是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时刻。”不知道是因为头疼,还是因为身上不舒服,亦或是真的委屈到了极点。李姗姗用一副快哭的表情看着罗寒月。愣神片刻,罗寒月伸手轻轻摸她的脸。视线不自觉偏移,她盯着李姗姗耳垂后新添的红痕看。这笨蛋的记忆,看来是只恢复了一半。想起夜半时分,在浴室里发生的事。咽了咽唾沫,罗寒月在思考,要不要给她一点小小的提示。
“去洗个澡,你身上的酒味还没散。”她似笑非笑地开口,“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信以为真,李姗姗赶紧松手后退了点。闻了下确有残留的味道,让罗寒月等等自己,她抓了套换洗的衣物就去了浴室。只不过,好一阵过去,罗寒月都没能听到水声。想来,这笨蛋的记忆该全都恢复了。过于羞耻的情事被忆起,李姗姗算是抹不开脸跟罗寒月闹了。但她的爱人,怎么舍得真的让她有所缺憾?换了另一种方式,在午夜时分,在李姗姗带来的欢愉之中勉强找回神智。以身作环,套于指上。
“让这月光更朦胧一些吧。”
紧搂着她的脖子,罗寒月在她耳边,带着喘息声说出她爱的誓言。
几个月后,在海边约会时,李姗姗拿出戒指盒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寒月看。她的表情很是纠结,像是并没有完全做好这个决定似的。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罗寒月直接点头说好。见她愣在那,罗寒月问:“难道你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你……你不再考虑一下吗?”李姗姗有点忐忑地看着她。
“这句话有点多余了,李姗姗。你是没信心跟我一块么?”自己伸手揭开盖子,罗寒月开口,“我在乎的,不是你能带给我多少幸福。而是我们能一块去创造属于我们的幸福。”
“不会要我自己戴吧?李姗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慌里慌张地拿出戒指。不知道在紧张什么,李姗姗差点失手让戒指落地。站在那不动,罗寒月笑着注视她用爱来套牢自己。
办婚礼么?不办。没什么必要做这件事。罗寒月这么说。想想也是,能给她们祝福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世上。尤其是那两个最期望看到她们幸福的人不能到场,那有些仪式本身就没有了意义。拍了套纪念照片,给父母打电话说了一声,在家里邀请张琼予她们一块过来吃饭。算上阳青颖,刚好凑了一桌人。会觉得委屈吗?洪静雯偷偷问罗寒月。
“是她就好,其余对我来说不重要。”罗寒月笑着答,“再说,她不会再让我受委屈的。”
除了他们,李姗姗托阳青颖想办法,查清了郑丹妮在的疗养院。两份伴手礼,她托人送到。陈珂和郑丹妮,为她们瞒下了那些事,这份情她一直记着。收到东西,陈珂托那人带了句祝福给她。她说,希望她们两个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想寻杨媛媛她们,阳青颖只查到农燕萍仍在三江市那家地下拳馆做馆主。她们应该是在一起的,李姗姗同样准备了三份礼物托人带去。做好了会被拒收的准备,因为李姗姗不觉得她们会完全地原谅自己。但意外的是,东西被收下。她们三个还问了她跟罗寒月的近况,之后也同样托人给了祝福。
要混好点,别给龙亦瑞她们丢人。这是杨媛媛给的回复。王秭歆说,要她记得一定要对罗寒月好。农燕萍只说,她们三个以后会来探望她们。还给了李姗姗一个联络的方式。
还能有重见的那日么?李姗姗不知道答案。但从这收到的祝福里,她感受到了众人从过去之事中,走出来的释然。杨媛媛和王秭歆给予的祝福,让她心中最后一道枷锁,也悄然瓦解。
宽恕,是最大的祝福。
从这一刻起,李姗姗才算真正地从过去的阴霾里走了出来。要带着所有人的祝福,跟罗寒月一辈子好好在一起。这是她对未来唯一的设想。
“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对吧?”
“当然了。李姗姗。”
幸福安宁的生活,在未来她们的确拥有。可双方手上的戒指,也都被血污。营救张琼予的时候,李姗姗跟洪静雯一块被掳走。从昏迷中醒来,她被囚禁在一处看似实验室的地方。洪静雯和她在一块,但她尚未清醒。
“没想到是你先醒哎。”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看向身旁之人,“润,我赌输给你了。”
“D,尽快让她的状态恢复正常。”张润注视着李姗姗,“海东的朋友,还等着我们送她过去呢。”
尽管虚弱无比,连开口说话都很困难。但李姗姗死盯张润,她认得,这是那个开枪打伤罗寒月家伙。被她这怨恨的目光注视,张润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和海东那边达成的合作约定里,似乎没有说,不能对这个将来用以做诱饵的家伙做点什么。
“润,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你拿来做实验。”看透了她的心思,D开口劝道。
“放心。”张润略微点头,“她的价值很高,用来做练手的实验品太浪费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抓走你么?”拿起镇定剂,张润看向李姗姗,“陈珂。你应该很熟吧?”
“你……你想干什么?”费尽全力,李姗姗才硬生生地挤出一句。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不杀了张琼予?”缓缓推入药剂,张润笑着说,“掳走她那么些日子,除了折磨她好玩。不杀她,就是等你们来救人。这样顺理成章,就能抓到你们两个。”
“我逼疯了张琼予,反正她也医不好了,这辈子就疯疯癫癫地过吧。你身上的追踪器,我已经取下来,让人送回国内咯。别指望你的同伴,能知道你究竟在哪。”
“李姗姗。你的老朋友,挡了太多人的路了。好多人都容不下她了。但是,她毕竟身居要职,还有些利用的价值。我的朋友说,要把她利用干净了再处置。”
“没办法。为了未来的利益,我只能把你一块请回来咯。”
“陈珂,当初为了你闯情报科大楼。你猜一下,要是以后张琼予她们找她帮忙查你的下落。她会如何?”拍了拍李姗姗的脸,张润微笑着离开实验室。
回到书房,卢静在签署一些文件。听她说李姗姗醒了,卢静微微点下头。这次的合作对象,是海东叶家的掌权者。那个男人,两年前扶持了自己的女儿叶舒淇上位。但如今,他察觉到了女儿有蠢蠢欲动的心思。加上,他发现了儿子变成植物人的真相。在被彻底架空之前,他要除掉那个私生女。但他发现,他无法轻易撼动她分毫。再三考虑后,他向曾经合作过的Zero提出了条件。他预备借刀杀人。
陈珂,就是他要铲除的第一个对象。因为她的存在,导致洪兴会发展缓慢,众多利益者受损。男人发现,这是他女儿刻意为之。目的只有一个,这是为了让那些利益链上的人看到,这链子如今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如果想继续获利,那就得重新站队依附于情报科。叶舒淇就是用这样的手段,一步一步架空他。站队到叶舒淇那边的人,她会授意底下人跟陈珂合作时,竭力保全他们的利益。并且,她开拓了海东以外的逐利场。渐渐地,她自己打造了一条新利益链。
如果能除了陈珂,再借Zero之手夺回洪兴会,将洪兴会迅速发展壮大。这样一来,男人还有和女儿抗衡之力。他许诺事成之后,和Zero一起掌管洪兴会。并且,以海东为门户,他会帮助Zero将货路在国内畅通无阻地打开。卢静觉得这生意不错,值得做做看。
“为什么不立刻动手啊?”张润看向她问。
“着急的是他,不是我们。”笔顿了下,她抬头看着张润,“我可不喜欢跟别人共有什么。我们拖越久,为了展示诚意,他给的筹码就越多。所以,不要那么着急。”
“再说,最近还有笔大生意要处理,至少得花个大半年的时间。拿这个当借口,先拖着。我想看看,他还能拿什么筹码出来。”
“明白了。”
“不如让事情更有趣一点?”卢静微微一笑,“过些日子,你想办法找人,给那个叶舒淇透露点风声。”
“你想看他们自相残杀?”
“不。一来,我想看看海东这个地方有多少底子。二来,我只是想选更符合长远利益的合作伙伴而已。就算这个合作失败,也没有任何关系。”
“反正投入人力、物力、心血的是我们的合作对象,我只想知道这地方的人,有多少实力。一次小小的试探而已。失败,也无所谓。”
能隐忍不发,暗中布置行事两年,才露出獠牙要拉自己父亲下马。并且,这么短的时间,那个叶舒淇就能控制那么多势力。比起她父亲,卢静对她的兴趣更大。成大事者,至亲皆可杀。她挺喜欢她身上这股狠劲。试探一下吧,如果叶舒淇的反应能让她满意的话。换个合作对象,也不是不可以。
只可惜,卢静不太了解叶舒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从Zero跟她父亲有牵扯起,就注定她不会选择合作。今日能友,明日为敌。有什么意思呢?做利益链的最高掌握者就好,叶舒淇不需要合作伙伴。她要的是无数棋子,来形成屏障保护自己。陈珂,是她手里一枚关键“棋子”,她决不会同意让她有损伤。
权力,只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执棋者,一个就够了。这是叶舒淇在徐楚雯的影响下,形成的理念和作风。她不会容忍有别人妄图染指海东。所以,她父亲的谋划,以及Zero的暗中挑拨,注定都无法成功。
“你结婚了?”看着李姗姗手上的戒指,D饶有兴趣地开口。在药剂的作用下,李姗姗的意识渐渐模糊。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是罗寒月浑身是血,也依旧咬牙朝她爬过来,想留住她的样子。
她有没有出事?受伤的地方是不是很疼?找不到自己,她肯定很着急。我不回家,她会很难过的。不行,不可以让她难过。意识愈发混乱前,她最后的念头是想回家。
被囚禁了长达七个月以后,张润终于带她跟洪静雯回了海东。但以她作饵引诱陈珂的计划,被已回国的罗寒月她们识破。因对情报科有着本能的不信任,除了阳青颖以外,罗寒月请了杨媛媛和农燕萍,一块来帮手。
虽然在那次行动中,罗寒月跟陈珂她们,没能直接救出来李姗姗。但在叶舒淇的暗中帮助和授意下,加之郑丹妮的催眠协助,她们成功找到线索,最终查出了李姗姗和洪静雯被囚禁的地方。
封闭的大门被撞开,外面依旧枪声不断。艰难地抬头,李姗姗睁眼看向那个只在梦里能见到的人。锁链被杨媛媛枪里的子弹打断,被捆绑太久的她,立刻脱力倒在罗寒月怀里。先不着急出去,直到外面枪声渐止,通过耳机确认情况后,杨媛媛才示意她一块扶着李姗姗出去。
“李姗姗。”
“我来接你回家了。”昏迷前,她听到她的呼唤。
月册|在天塌地陷之前
*逆年龄差/勿上升
*很OOC,别打我就成
*五一快乐
/
福利院的大厅像白纸叠的方盒,极小的时候,罗寒月以为自己是这方盒里仅余的糖果。
她喜欢这里的安静,院长安排她待在这儿帮忙照看大厅,罗寒月就安静地趴在柜台上紧握着铅笔写作业。每隔几个小时,一边的红色电话会嘟嘟嘟的响起来,她麻利地推开椅子蹦下去喊院长,小跑着的时候心里还带着忐忑。这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好像要击碎地板,在无止息的铃声里,白纸搭起的世界好像终于要被拆封,尽管这样的错觉总是无疾而终,但谁不喜欢希望呢?罗寒月就很依赖它。
而现在,罗寒月低头把红领巾拽紧,眼前的电话颤鸣着更加鲜红。不知道是谁告诉...
*逆年龄差/勿上升
*很OOC,别打我就成
*五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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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的大厅像白纸叠的方盒,极小的时候,罗寒月以为自己是这方盒里仅余的糖果。
她喜欢这里的安静,院长安排她待在这儿帮忙照看大厅,罗寒月就安静地趴在柜台上紧握着铅笔写作业。每隔几个小时,一边的红色电话会嘟嘟嘟的响起来,她麻利地推开椅子蹦下去喊院长,小跑着的时候心里还带着忐忑。这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好像要击碎地板,在无止息的铃声里,白纸搭起的世界好像终于要被拆封,尽管这样的错觉总是无疾而终,但谁不喜欢希望呢?罗寒月就很依赖它。
而现在,罗寒月低头把红领巾拽紧,眼前的电话颤鸣着更加鲜红。不知道是谁告诉了她,这通电话不再需要她去寻找归宿,终于轮到她来接听了。不能让人家等太久——罗寒月急切地伸手去抓话筒,然而贴到耳边却是剩了半截的熟悉女声,接着是一片忙音。
她把话筒放回原位,电话上显示的数字也回到原点。而后,电话铃声又重新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从方盒的每一处传来——
“罗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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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下课了!醒醒啦!”
原来是下课铃。从梦里惊醒的罗寒月猛地抬头,正好和预备要拍醒她的林嘉佩大眼瞪小眼。林嘉佩一边翻着笔记一边随口调侃她,说昨晚是不是又偷学,一大早就睡了一整节历史课,幸亏我们坐在最后。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林嘉佩转过头来神神秘秘地对罗寒月说,“料你肯定说周~六~啦,明天是冬至日,玛雅人预言说,这就是世界末日了!”
“怎么样,你信吗?——我感觉说不定喔。你看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认真学了,万一是真的,那今天是最后一天,怎么办?还要待在学校是不是也太惨了?”
“那你打算怎么样?”罗寒月饶有兴致地支起胳膊,“你也不可能翘课。我猜,你要是有出息,就是去高三楼把内谁拽出来然后——”
“喂,那你呢?”林嘉佩急得左顾右盼又往罗寒月面前凑,“我和珂珂只是一起给学生会打工的同事啦!你和那个学姐,就是之前从窗台这里给你递礼物的,叫什么曾……来着?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什么啊!我是之前帮了学姐的忙,学姐感谢一下而已。相信科学佩佩,玛雅人还说明天周日呢。”
林嘉佩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可是明天不是周日啊。”
结束了和同桌的插科打诨,罗寒月趴在书上看窗外的好天气。她和那棵老梧桐树的枝干隔着窗户和走廊,梧桐树后是一片茫然,像另一个更加完备的方盒的一部分,她的世界此刻只是被方盒圈在内的学校。
或许,或许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明天真是世界末日,那这方盒也会烟消云散吧?或许她会接到另一通电话,就像当初拆开了福利院的盒子把她拾走的电话铃声一样,那世界末日也真没有所谓了。
那通电话。罗寒月眼前浮现起李姗姗的笑脸,第一次见面时候她的诚恳模样,三年以来每一个灿烂笑容,还有电话线那头,她想象出的与她无关的李姗姗的笑脸。从声线里就能探听出李姗姗开朗活泼的本性,那时候李姗姗的轻声细语让罗寒月一下子就信任了她和她的母亲,乖乖地成为她们家庭的一员。
如果今天能接到一通电话,在罗寒月心里那无疑属于李姗姗。但随即她又想起来,好像连着三天没有接李姗姗按时打来的电话的人也是自己。
罗寒月自己并不能说明白这种行为的意义。当初李姗姗拉着行李箱眼泪巴巴地瞅着她,说我不想错过你成长的每一天、姐姐每天晚上给你打一通电话你一定要接的时候,撅了撅嘴然后答应了的人的确是自己没错。重庆和成都的千里缩进了一截电话线,每天晚上李姗姗十点准时打来电话和她絮絮叨叨大学生活时,罗寒月只感觉李姗姗好像也还在家似的,还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和她交换生活,于是高中生活的各种不顺,全变成了她用来插进李姗姗的叙述里的杀手锏。
可是当三天以前,养母在饭桌上给她展示李姗姗在大学里的瞬间,她看见合照里李姗姗和一个高高俊俊的男生凑得很近又笑得开心,一时间耳边别的话都留不住,只剩下母亲说的“小册会不会今年过年就要带回来个男娃儿”。
晚上没到十点罗寒月就逃进房间锁了门,任由客厅里铃声响个不停。真是莫名其妙啊,在耍什么性子?罗寒月睁眼望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她不明白自己在空气里漂浮的情绪究竟为什么一样模糊不清。
为什么不接姐姐的电话?李姗姗也没有做错什么。不,因为她骗了我,罗寒月终于抓住了一个理由,有喜欢的男生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但她又立刻否决,李姗姗是成年人了,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再说李姗姗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罗寒月只不过是她们收养的小孩。她根本不敢拿起话筒,她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问李姗姗你是不是在大学里有喜欢的人了,李姗姗又不是她罗寒月的专属品。李姗姗和所有人都处得融洽,在大学里招人爱慕,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可她还是烦得难受,烦得冬夜在她眼睛里聚拢成海迹,在衣襟上铺设出湖床。这时候罗寒月开始后悔,她短暂人生里那么多不应该,首要不应该的就是不应该让李姗姗成为自己的姐姐,其次就是不应该晚她三年出生。如果她不是,或许——
外面的铃声停了,响了三回之后停了。事不过三,罗寒月茫然地抬起头,眼前是写满了数学公式的黑板,现下是周五的第二节课,她三天没有接李姗姗打来的电话,那她的电话铃声还会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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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来校时天有点阴,林嘉佩说可能要下雪了。罗寒月控制不住地想她的姐姐,手上转得飞快的中性笔昭示了林嘉佩的遇冷,于是她只好伸手按住罗寒月的笔,然后说,刚刚有几个高三的大波浪学姐来过,找你。
从杂绪里钻出来的罗寒月愣了愣,林嘉佩则继续说,学姐们问这里坐的是不是罗寒月,她是不是认识曾艾佳,麻烦转告她放学之后别走,学姐们在校门口等她找她聊聊天——如果实在没空,会到她家找她。
罗寒月脊背发凉。这些学姐来者不善。
几天以前罗寒月放课后去体育室还球,一推开门就撞见三个女生把另一个小个子女生抵着墙围住骂骂咧咧。高个子女生顶着大波浪卷,高高抬起的手在转头看到罗寒月时刹住。罗寒月提了声壮了胆,几乎是喊地高声问她们在做什么,还做出要去叫人的动作,这样那几个人才瞥了她几眼,松开了靠着墙发抖的小个子,恶狠狠地推开罗寒月便扬长而去。
那小个子学姐便是曾艾佳,而今天来找罗寒月的几个学姐,很大可能是来报复的。
那天罗寒月本打算去告诉老师,曾艾佳给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淤青和血痕让她别声张。都没有用的,学姐依旧靠着墙只是苦笑,她们很厉害的,和外面混社会的都认识,老师也不敢管。但还是谢谢你,曾艾佳诚恳地盯着罗寒月的眼睛,给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你好勇敢——你今天是我的英雄。
什么英雄,罗寒月只想,我都不能成为自己的英雄。
和曾艾佳就是因为这句“你今天是我的英雄”熟悉起来的,这让她想起之前刚到家时,李姗姗夸她修好了台灯时说的差不多的话。那之后罗寒月也并非没试图帮助解决,只是的确都毫无用处,反而让那几个神通广大的学姐找到自己了。但罗寒月依旧不放心曾艾佳,连着几天放课后躲在高三楼的厕所里,高三一放学就拉着曾艾佳跑,至少这几天是管用的,曾艾佳没再碰上那几个学姐;但之后很难说准了。
怎么办?不可能告诉高一的老师。林嘉佩见她沉默便侧回身子继续翻杂志,罗寒月低着头把裤子都攥得皱出条条印迹。继续声张说不定会连累曾艾佳让她处境更加艰难,如果放学就逃,就算逃掉了,怎么保证她们不去她家门口蹲守?
现在罗寒月唯一庆幸的事只有养母出差去了,不在家。英语老师的演说此刻成了再多余无比的噪声,墙上石英钟成了有条不紊走向毁灭的炸药倒计时,几天来的烦恼事情好像立刻就要带着她一块爆炸。
逃吧,现在就逃,一下课就离开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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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是世界末日了。
从围墙上滚落的罗寒月想着,我本来也不是什么乖小孩了。乖小孩应该什么样,罗寒月自认为她的前十三年人生做得大差不差;遇上李姗姗,差不多就结束了。在曾艾佳提起她的女朋友,反过来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罗寒月脑子里没有别的人,那么大的空场里只有李姗姗一个,站在全世界的最中央还冲着罗寒月灿烂地笑,她仿佛听见李姗姗说的“我永远世界第一喜欢小罗啦”,然后不得不了然,点了点头。
不是亲姐,到底也是姐姐。罗寒月从地上爬起来给自己拍了拍土,反正都是世界末日了,明天这世界说不定就完蛋,到时候那些学姐和那些道德伦理一块儿完蛋,那时候肯定没人在乎一个小小的重庆女高中生喜欢的是不是大她三岁的姐姐。
但她的理智开始打退堂鼓,万一明天不是世界末日——那也随它去!此时是2012年12月,距离《冰雪奇缘》上映还有一年,不然此刻的罗寒月必定会唱着“Let it go”来想他日的事。
她的天要是塌下来,可没有谁来替她顶着;但罗寒月没想过等谁来顶,这一点上罗寒月可以称得上是完完全全的乐观主义者。她总相信一切会转好,比方说说不定下周她就能想出办法彻底帮曾艾佳摆脱这一切,但李姗姗的事是完全的例外,她全无把握。毕竟主动权无疑不在她手上。
下午四点的天已经没有太阳了,罗寒月想起林嘉佩说的,可能真的要下雪。她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走在闹市街区的海潮里,人来人往里全都是神色匆匆的成年人,偶尔有被领着的孩童,也都是没到上学年龄的幼儿,这让处在小孩和大人的边境线上的罗寒月无所适从。
她找了条街边的长椅坐下。她不由得思考,如果李姗姗来到这里,走进这些心事重重的成年人之中,她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吗?那我还能从里面找得到她吗?李姗姗收拾起行李准备去成都上大学时,嫌弃着帮她准备的罗寒月就想过她会变得陌生,不再和她一样是未成年,也不再和她生活在一起。有了更多更多的朋友,她完全不了解的人,还有更丰富更新鲜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足够李姗姗忘掉千里之外家里还有个被困在方盒之中的罗寒月,最后即使特殊也不再特殊——罗寒月也无能为力。
这些预想都在世界末日前夕成真了,这让罗寒月疑心是不是真有什么审判日,那上帝也太了解她了,太知道她的罪过该用什么方式来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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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倚仗的人都很容易软弱,罗寒月以前不知道。她毫无知觉地靠着长椅在街头坠入梦乡,又在隐隐的歌声里悠悠转醒。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彻底,街上的灯一直延伸至地平线,远处有人把圣诞树搬到街中,四周的门店也都装饰上了彩灯和彩条,街上徘徊着圣诞的颂歌,快圣诞节了。
圣诞节是李姗姗和她母亲到福利院接罗寒月走那天。红色是很好看的颜色,不论是终于留给她的红色座机,还是李姗姗俯身给她戴上的红色围巾,还有街上圣诞的一簇簇红,都很漂亮都让她惦念。
在那么多擅长许诺的人里,李姗姗是唯一一个也会兑现的人。就在这条街的一个餐厅里李姗姗眯着眼说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肯定不记得,有次我陪我同学去看她妹妹的儿童节表演,你是后面一段街舞的领舞,你好厉害好可爱!我就这么注意到你啦。然后她说,是我——还有我妈——特别喜欢你,所以擅自让你住到我这来当我妹妹,今天是圣诞节,那以后我都会和你一起过。
她当然没有食言,李姗姗是说到做到的人。
和她这样很少记住什么纪念日的人不一样,李姗姗虽然能把生活中的每一天当作纪念日对待,但她还能让纪念日比别的每一天更加突出。
你叫月亮呀,李姗姗在她生日时摸出一套月亮图案的耳钉,她说,我看这套耳钉漂亮,你以后打了耳洞就可以戴。圣诞节的时候,她们一家会例行到这条街的那家餐厅吃东西,吃完了李姗姗会拉着她到一条巷子里的一排娃机前抓娃娃,李姗姗知道罗寒月喜欢毛绒娃娃,可她技术也没有很好,最后都是罗寒月哼着曲抓到两三个,然后分给李姗姗一个。
罗寒月望着闪烁的彩灯愣神,她不知道离开了家成为了成年人的李姗姗还会不会愿意打理这份陈年喜爱,李姗姗远在成都,圣诞节那天还是周二。也不是非过不可,也不是一定要和李姗姗过。彩灯闪的频率很高,罗寒月眯了眯发涩的眼。
可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即使不是我也说不定会被那些学姐打死打残——她一下子直起身来,就这样和学姐们以及道德伦理一起死掉,太草率了!
她打定主意,就主动给李姗姗打个电话,提前说句圣诞快乐。她走进的电话亭内里也被漆成了大红,连话筒也不例外。她很容易就想起福利院大厅的那台座机,那台永远只会托她寻找接听者的座机,这时候是罗寒月来拨给李姗姗电话了。电话几乎是立刻接通,那头李姗姗急促地喂了一声:“谁啊?”
罗寒月只好承认自己很想念这三天没听到的声音,她的声线被冷风冻的颤抖了,只说:
“册,圣诞快乐。”
“罗寒月,你在哪?”
对面顿了一下,听筒里马上就又传出来李姗姗的声音,好像还喘着气。罗寒月被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还能在哪?
“我在重庆啊。”
“具体一点!你为什么不在学校上课?”
聪明人罗寒月翻了车,她全然忘记了现在应该是在学校里的时候。苦恼的心情使她没答应李姗姗的问句。
“在电话亭里。”
“哪里的电话亭?”李姗姗的追问里掺了大量急躁,“你怎么这几天不接我电话?我问妈妈,她说你这几天晚上回来都很迟。”
“晚上不要和朋友玩太迟……或者你遇到什么事情了,也一定要和我说,你不要不吭声。——如果你不想理我了,那你也告诉我。”
说到这她又把语气放软。可能这就是李姗姗的魔法,连着罗寒月也软弱起来,只是说,我想到那家餐厅去吃点东西,可是钱没带够。
这并不是谎言,尽管罗寒月到此并不是出于这个目的,可她的情绪都是真实的,就像她一直以来对李姗姗说的那些拐了重庆的十几道弯路的话,不能一眼得知本意,但李姗姗比任何人都要擅长解码。
“我知道了。你不要挂掉。”
“哦。”外面的圣诞歌声更悠长了,罗寒月想起来,“你知道明天是世界末日吗?”
“2012年12月22日,玛雅人预言我们明天都要完蛋……怎么了?”
“没什么。你要和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吗?”
“什么男朋友?欸罗寒月我才刚上大学哪来的男朋友啊?”
“那不是吗?你发给妈妈的合照里那个男生,我觉得他还蛮帅的,也不是说一定配不——”
“哎呀那是我们辅导员!结了婚了!”李姗姗直接急了,“你想什么呢?就这么想把我推开?”
“不是……”罗寒月攥紧了听筒,“我只是,还蛮希望。”
“蛮希望大家这个时候,都能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的。”
听筒里没了人声,只剩下听不太清的窸窸窣窣证明李姗姗还没有挂断。她疑心起是不是自己这句话太过坦诚,坦诚到吓坏了自己直来直去的姐姐,坦诚到她听懂了又不打算回应。罗寒月只感觉世界末日提前到来,外面鼓噪着好像已经吹起了大风,已经有雪粒在不知什么时候起挂上了电话亭的半透明挡板上,或许不知道哪个瞬间世界就要天塌地陷。
悻悻里她把听筒放回原位,电话上的数字回到原点。她转过身等了几秒,电话铃声没有像梦里一样再次响起,于是罗寒月决定回家去。
下一秒眼前的门被一把拉开,外面的风雪从眼前人影的背后钻进电话亭,这个高个子抓着门把手还喘着粗气,衣服上已经沾了雪,是李姗姗。
/
“你干嘛啊?”
被风雪捯饬得有点狼狈的李姗姗试图挤进一人份电话亭失败,干脆把被红眼圈显得狼狈的罗寒月拉了出来。
“你为什么回来了?”
被李姗姗拉着走的罗寒月无措起来,街上人没有变少,夜风裹着雪迎面而来,糊得眼前一片繁乱,罗寒月只好乖乖地跟着李姗姗走。拐进一条巷子,风雪由于遮挡威力大减,她才看得清眼前是一排亮着白灯的娃机,而李姗姗也得空回答她的问题。
“是你说的,‘希望在世界末日到时候能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李姗姗穿着呢绒大衣沾了很多雪,拍完自己之后又给穿着校服的罗寒月掸雪。
“你不喜欢我吗?”
是,喜欢——明明李姗姗就站在眼前,罗寒月却只想苦笑。到底是不一样的,罗寒月觉得李姗姗绝对不知道她的喜欢不是亲情,她想要的特殊最后只是回归成值得惦念的妹妹。
太贪婪了,罗寒月想,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但她还是说:“不。我不喜欢我的姐姐。”
轮到李姗姗委屈了,高个儿的女大学生带着白色绒帽身上还沾着雪,像从雪地里刚滚完一圈的小动物。她睁得圆圆的眼睛装不下失落,罗寒月眨了眨眼睛还是慌忙找补。
“但、我喜欢李姗姗。”
真是完蛋了,这就是世界末日的方法,罗寒月被逼得节节败退到无地自容,话已经不能更直白了,实际上这已经远远超出罗寒月预估的限高水平。她抖着手抬头去看李姗姗的反应,插科打诨纾解尴尬的话立刻在腹中抽调组织,没预料到李姗姗把她干脆地搂进怀里。
天塌下来了,还会有高个子的顶着,你要依靠我吗。
李姗姗捧住她的脸的时候罗寒月还是踮了踮脚,要亲吻高个子最后只需要付出这一点点代价。李姗姗另一只手环着罗寒月像是害怕她畏缩,而罗寒月只是拽紧了李姗姗的风衣。这时候风换了个方向,纷纷扬扬的雪顺着夜空沿巷闪烁,背后的霓虹灯数出圣诞的色彩,迷蒙成天然的隔幕。她们只感觉雪在逆行,满世界的纷纷扬扬都从地面上扬起再沿着原来的轨迹上升,黑夜慢慢融化成这片白,这片白又慢慢地淡化;世界就在这时候开始土崩瓦解。
或许还有明天,但那不重要——在天塌地陷之前,罗寒月做了自己和李姗姗的英雄。
[完]
*BGM: Not Looking Back
*感恩看完,无论不喜欢和喜欢如果你愿意的话都请留下评论谢谢谢谢。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④
人其实应该承认,有时候当下才是最好的。
7
罗寒月百般聊赖地摇着轮椅回了房间,口罩如同以往一样瘫在自己的地盘睡觉,她坐轮椅上盯着无忧无虑的白猫看了好一阵,冲它招招手,唤了两声。
口罩没搭理她,翻了个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哇!你居然不理我。”罗寒月气冲冲地过去逮住猫,抓着教育了一番,“要讲礼貌,你懂不懂!”
口罩勉为其难掀开眼皮看了看罗寒月,不满地抓着空气。
罗寒月捧着它,“你怎么除了睡觉怎么什么也不做,小猫咪睡久了也会变成猪的哦我跟你说。”
她忽然想起来刚探望过的、今天久睡不醒的李姗姗。想起来她奇怪的模样,说的奇怪的话。
“罗寒月你以后...
人其实应该承认,有时候当下才是最好的。
7
罗寒月百般聊赖地摇着轮椅回了房间,口罩如同以往一样瘫在自己的地盘睡觉,她坐轮椅上盯着无忧无虑的白猫看了好一阵,冲它招招手,唤了两声。
口罩没搭理她,翻了个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哇!你居然不理我。”罗寒月气冲冲地过去逮住猫,抓着教育了一番,“要讲礼貌,你懂不懂!”
口罩勉为其难掀开眼皮看了看罗寒月,不满地抓着空气。
罗寒月捧着它,“你怎么除了睡觉怎么什么也不做,小猫咪睡久了也会变成猪的哦我跟你说。”
她忽然想起来刚探望过的、今天久睡不醒的李姗姗。想起来她奇怪的模样,说的奇怪的话。
“罗寒月你以后会有孩子吗?”
什么奇怪的问题李姗姗果然是睡傻了吧。
罗寒月这么一想,一时间觉得自己教训口罩的话好像还挺正确的。
“所以不要一天到晚都睡大觉,真的会变得笨笨的。”罗寒月对着口罩指指点点,“会说些稀奇古怪的胡话,知道吗?”
口罩尾巴一甩,跳走了。
而罗寒月口中那个睡大觉变得笨笨、会说些稀奇古怪胡话的李姗姗,刚抱着女儿看完自己的结婚录像。
这真的很奇妙,像是围观了一场浩大的属于别人的幸福爱情。而电影的主角不仅是自己相熟的人,甚至其中的另一位主角还是李姗姗自己。
等到落幕,李姗姗都开始思考是不是其实真的有参加过这么一场婚礼,自己只是记忆被抹去了而已。
或者是什么超能力者?什么外星人?
毕竟时空穿梭这种事情都发生了,区区一个抹去记忆很容易的吧?
“妈妈?”罗早早发现李姗姗已经陷入了只属于自己的世界,抓着她胳膊摇了摇,“妈妈你怎么了?”
李姗姗浅叹了口气。“感觉实在太精彩了自己暂时有点儿缓不过神来。”
区区白婚纱而已,以前公演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配对过这样的服装。区区白婚纱的罗寒月而已,以前公演的时候又不是没有看过。
但录像里那样的罗寒月,李姗姗就是没有看过。
尽管样貌是自己百分之九十九的熟悉,然而李姗姗一眼就看出对方不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罗寒月。遥远的前辈罗寒月,跟自己熟识的罗寒月,与自己拉远了些许距离的罗寒月。
那个录像里站在李姗姗面前跟她交换过戒指,又和她在起哄声中拥吻的,绝对不是那其中任意一位的罗寒月。
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好像装满了话就快要溢出来,是李姗姗从未见过的景象。
而李姗姗现在坐在这里以围观者身份旁观这一切,觉得自己好像是偷窃了幸福在享有。
李姗姗忽然很怀念刚与自己分别的那个,拐弯抹角说自己笨,却还是担忧自己一觉不醒跛着脚也来照顾自己的罗寒月。
8
还挺新奇的,在这一箱记录中李姗姗甚至还能找出来自己以前拍的vlog。她抱着罗早早浅浅挑了几部来看,兴致勃勃给对方讲解了一下自己的偶像生活。
罗早早看得也很有兴致,时不时向李姗姗发问:“那个姐姐是谁啊?”
“是你陈珂阿姨。”李姗姗回答。
罗早早瞪大了眼睛,然后她指了指陈珂旁边的徐楚雯,“那那那个是丹妮姐姐吗?”
李姗姗捏了捏罗早早的脸,“为什么你喊陈珂阿姨,喊郑丹妮喊姐姐?”她松开手,给早早解释,“不是,那是你徐楚雯…呃,徐楚雯阿姨。”
她看着小孩惊奇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玩。
录像连着看了好几段,罗早早忽地转身趴到李姗姗怀里。李姗姗有些不知所措,一只手够过去给视频摁了暂停,收回来拍拍罗早早的背。“怎么了?”
小孩问得小声,“为什么没有寒月啊?”
“啊?”李姗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罗早早说的是vlog里的出镜。“哪儿没有罗寒月了,不是都有…吗。”
话说出口李姗姗自己也有些迟疑,她进度条拉回去重新看了几遍,发现居然这几段里面确实没有罗寒月。就算有,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半个影子,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
“难道你们那个时候也在吵架吗?”小孩又问。
自己跟罗寒月有在吵架?李姗姗在心里复述了一遍这个问题。
“没有。”李姗姗肯定地回答,“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不会吵架的。”
我们只是隔阂了一些东西没有得到解决而已。
罗早早从李姗姗怀里挣扎退出来,她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明显写着“真的吗?”三个字。
小孩子真的是太难应付了,尤其是这种聪明懂事的小孩子。李姗姗心里想。她苦恼不知道应该跟罗早早沟通,深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破坏小孩子脆弱的小玻璃心。
这种苦难就应该让罗寒月也来试试的。李姗姗恨恨地想。
关于过往的回忆由此无疾而终,吃过午饭之后小孩子开始犯起困来,李姗姗答应晚上带她去吃一直想吃的很好玩的餐厅,小孩子于是满意地回房间睡午觉去了。
李姗姗也来了困意。
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究竟会是在哪个时间线,按照前两次的经验来说,或许睡觉就是穿梭时间的一个关键点,午觉醒来就应该回到了2022年。然后在下一次她陷入睡眠醒过来之后,又会回到现在的时空。
下一次再回来这里的时候,这个时空的罗寒月是不是已经出差回来了?
这个时空的罗寒月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普通同事,是已经朝夕相处那么久、甚至于孩子都有了,现在已经到了要离婚的程度的脸。
那自己区区一个少女偶像要怎么面对她?
李姗姗头痛。
她决定还是先回去把这个事情给自己熟识的那个罗寒月讲一下,尽管极大可能会挨对方骂神经病,李姗姗也找不出来有第二个人能够再跟自己商议这个问题。毕竟除了罗寒月,没有人能了解透罗寒月。
她刚准备合上眼,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回去找罗寒月,忽然听见门外响。
李姗姗跑去开门。
“我忘带钥匙了…你们没出去玩?”
门外站着的是面容显然更加成熟的,明显能看出是这个世界的那位罗寒月。表情看起来很疲惫,看得出是出差后风尘仆仆刚回来。
而李姗姗因为如此变故被震慑在原地,表情管理紧急失控。
那位罗寒月跟李姗姗在门口面面相觑,短短两秒之后,罗寒月皱起了眉。
“你今天怎么感觉那么奇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