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山高鹭沅)
主26,一句话85,74,1.8w+虐文,鹭卓儿子路远主视角,主角死亡预警,be预警。
这篇算是85《念念》 的26姊妹篇,本来不想写这样的老题材,但是听了两遍江南,故事梗概都出来了,不写觉得有点吃亏,先祝大家食用愉快啦。
鹭卓去世的那天,我正在海南出差,那段时间海口台风过境突降暴雨,造成的人口伤亡和经济损失不计其数。作为蓝天救援队的一员,我加入了灾后救援。
其实我是不想去的,因为那时鹭卓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癌症,晚期,这些字眼拼凑起来是很让人绝望的,他整日住在病房,身体机能一直在下降,已经上了鼻饲管,清醒的时候很少很少,偶尔醒过来...
主26,一句话85,74,1.8w+虐文,鹭卓儿子路远主视角,主角死亡预警,be预警。
这篇算是85《念念》 的26姊妹篇,本来不想写这样的老题材,但是听了两遍江南,故事梗概都出来了,不写觉得有点吃亏,先祝大家食用愉快啦。
鹭卓去世的那天,我正在海南出差,那段时间海口台风过境突降暴雨,造成的人口伤亡和经济损失不计其数。作为蓝天救援队的一员,我加入了灾后救援。
其实我是不想去的,因为那时鹭卓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癌症,晚期,这些字眼拼凑起来是很让人绝望的,他整日住在病房,身体机能一直在下降,已经上了鼻饲管,清醒的时候很少很少,偶尔醒过来也只是睁着涣散的眼睛,企图能看见病房外的天气,用含糊不清的话问我,下雨了吗?
我抿了抿嘴唇,很久才回答他,没有下雨,放心吧。
他得到我的回答才放了心,再度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呼吸机安静地运作着,氧气面罩凝结了一层白雾再消散,我吸了吸鼻子,最后还是转过身订了去海口的机票,参加灾后救援。
我的工作是真的要玩命,所以我一向非常认真对待。那场救援中,我一共救起来了三十个孩子,最后一个被救起来的孩子是个女孩儿,冻得瑟瑟发抖,抱着我的手臂小声说,哥哥,谢谢你。
我抿了抿嘴唇,回她说,不客气。
救援结束之后,我从灾后应急中心拿回手机,看到了十几个未接来电,是我的几个爸爸们。
他们一般不会在我参加救援的时候给我打电话,现在贸然接到了这么多电话,我心里几乎立马有了一个猜测,我不敢说,也不太敢再想,给我敦敦爸爸拨回去电话,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抖。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是哭声,一片嘈杂中敦敦爸爸哑着嗓子对我说,圈圈,鹭卓他……走了,在三个小时之前,没怎么遭罪。
他话音轻轻的,他说你不要哭,也不要操心,这里一切有我们呢,你在海南多救几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你知道的,你这样做你爸爸会很开心。
我闭闭眼睛问他,上海下雨了吗?
敦敦爸爸默了一会儿,说,下了。
我实在没勇气再问,说了两句挂断电话,在海南潮湿冰冷的天气里,我泪如雨下,哽咽失声。
鹭卓最不喜欢雨天,偏偏走的那天还要阴雨绵绵。
说了这么多,还没自我介绍一下呢,我叫路远,小名圈圈,圈圈圆圆的那个圈圈。
我是个孤儿,在上海一家福利院长大,真正意义上有家是在七岁那年,那年鹭卓把我带回去,给我起了名字,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有了一个爸爸。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已经是秋天,虽然是个大晴天,但是天色黑下来之后天气很凉,我挂着鼻涕在福利院门口玩泥巴,已经到了深秋,福利院的小孩没有厚衣服穿,我冻得直打喷嚏。
鹭卓出现在福利院门口的时候我都不敢认他,因为他比之前瘦的太多,人都整个瘦垮了,脸颊凹陷进去,眼睛显得更大,不太好看,像病了。
我从小就脸盲,记不清楚人脸,那天我扒着福利院门看了他好久,我想这个男人好眼熟,像经常和卓沅一起来陪我玩儿的鹭卓哥哥,又好不熟,因为我没有在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身上找到一丝故人的影子。
直到那个形容枯槁的男人站在原地看着我,眼眶越来越红,他伸出手来,声音很轻,他喊我圈圈,过来。
是的,我的小名叫圈圈,是卓沅给我起的,他说他是沅沅,我是圈圈。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当时鹭卓的声音很轻,可我听见了,他一说话我就能认出他是鹭卓,我一路小跑着靠近他,雀跃藏都藏不住,我说鹭卓哥哥,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对吗?
鹭卓蹲下身子摸我的脑袋,我听见他的声音里有厚重的鼻音,他说是的,我来带你回家。
我向他身后望了望,没看见别人,垂下眼睛,有些难过。
因为最开始说要带我回家的那个,是卓沅。
可是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好像没有资格挑剔什么,所以我那天下午安静地跟在鹭卓身边,鹭卓那年三十五,我那年七岁,他那天下午带着我回了家。
没有卓沅的家。
回家的路上鹭卓走得很慢,他好像没太有力气,走两步就要歇一会儿,最后可能是实在歇的不能再歇了,他停在路边棉花糖摊子旁边,给我买了一个棉花糖,粉红色的,是个花朵形状。
我一边舔着棉花糖一边不死心地向后看,没看见人,我实在太好奇卓沅去哪儿了,拉着鹭卓的手晃一晃,我说为什么只有你来接我啊,沅沅呢?
鹭卓的身子也跟着晃了晃,初秋的叶子掉下来,在路灯下面被我一脚踩碎,落叶干燥清脆的响声中,鹭卓握了握我的手,没说话。
一点点水滴落在我脸上,下雨了。
鹭卓抬起头看天,最后不堪重负地低下脑袋,他的眼睛更红了,几乎没了走路的力气,我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我在,他一定会在下着雨的上海街头痛哭一场。
可是我在,这就注定了鹭卓的情绪不会如此外放,长久的沉默中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我们先回去,把家里布置好,等沅沅回家。”
这个解释可真罗曼蒂克,可他在难过,我很清楚地感知到这一点。
其实我也很难过,因为我和卓沅已经很久没见。
其实第一次见到卓沅是个意外,具体我也已经无从考证,因为我不是记事早的孩子,三岁之前的事情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记不住,这就给了卓沅胡编乱造的空间,他不止一次说过,他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我在跟福利院的小狗抢雪糕吃。
可是亲爱的沅沅,你都忘了,小狗不吃雪糕。
哦,也不是所有的小狗都不吃,小何爸爸就吃。
我是个很大度的小孩,能够原谅他那些天马行空和满嘴跑火车,因为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他会来陪我玩,会给我吃我没见过的巧克力,他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卧蚕鼓鼓的,要多讨喜就多讨喜。
他从二十岁的时候就喜欢来福利院做义工,有一次来的时候正值冬天,他在福利院外面捡到了我,那时我还是个放在襁褓里面的婴儿,后来卓沅跟我说,那么冷的天气,小小的孩子冻得哭都不会哭,躺在襁褓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下子就把他看心软了。
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抱起我进了福利院,我成了这个福利院里第六百一十六个孩子。
我是他捡进福利院的,他再来做义工的时候总会对我多关照一些,我记得他总喜欢捏我的脸,每次来福利院的时候一定会捧着我的脸捏过来捏过去。有一天他突然说小圈圈,等我安定下来了,我就买个小狗窝,然后给你个家,行不行?
我感觉自己眼睛都睁大了,因为我真的很想有个家,真的吗,我这样问他。
他含着笑,眼里却是悲伤的冰凌,良久他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圈圈。
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要有一个家了。
后来他每次来福利院找我玩儿的时候都会说一遍这话,一般这个时候鹭卓会在我俩旁边,鹭卓是个健谈的人,很会逗我玩,只是卓沅这话一出口,他就成了个闷葫芦,一句话都不会说。
鹭卓不说话,卓沅就笑,笑着笑着垂下眼睛,唇角的弧度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瘪下来,他很难过,我感觉得出来。
按理说卓沅这话我也不该信的,因为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这里的小朋友都是别人不要的小孩儿,别人不要的,卓沅就会要吗?
果然卓沅没要我,我跟着鹭卓回了家,卓沅不在那个家,我看着鹭卓在阳台抽烟时寂寥的背影,突然很难过。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难过,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我在那天有了家,有了鹭卓这个爸爸,他给我起名叫路远,我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出一个生硬的理由,他说希望我以后走的路更长更远,这怎么听也不像个祝愿。
其实我还有剩下的八个爸爸,鹭卓没有对我说过他们的来历,只是告诉我他们都是过命的交情,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鹭卓有一点微微的卡顿,只有一点点,然后不着痕迹地拍拍我的脑袋,自己溜达到阳台照料他的生菜。
鹭卓在阳台种生菜,种郁金香,他种出来了也不吃,只是把长大了的生菜铲进土里做肥料,再等着开过花的郁金香渐渐凋零,来年再换一批种子,重复地种,周而复始。
一年又一年过去,只有土壤变得更加肥沃。
鹭卓三十七岁那年春节,上海下了一场雨,我的爸爸们都来了,小何爸爸和一博爸爸带着刚刚会自己吃饭的妹妹赵佳禾,敦敦爸爸带着晴天妹妹,这一大帮人让家里变得非常热闹,吃过年夜饭跨了年,喝高了的敦敦爸爸抱起吉他,非得让鹭卓点一首歌。
鹭卓托着下巴笑,非常捧场,说大哥,那你给我唱一首江南吧。
我的几位爸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通通缄默下来。
那天晚上敦敦爸爸手里的吉他按跑了音,只弹了一小段,曾经的冠军嗓子哽咽着,怎么都唱不出来声音,最后他回身捂住眼睛,嘲笑自己跑了音,眼泪却从指缝里钻出来,淌了一脸。
鹭卓不吭声,把面前摆着的白酒一饮而尽,一边笑着一边站起来说等一会儿再喝,我先带孩子们去睡觉。
他拉我拉的太快,那首歌我只听到了一句圈圈圆圆圈圈。
不过这也够了,我有些理解卓沅为何给我起名叫圈圈。
估计是因为听多了江南吧。
不得不说鹭卓是个尽职又尽责的父亲,他抱着已经困得睁不动眼的佳禾,带着我和晴天妹妹上了楼。晴天妹妹跟我只差三岁,也已经不要人哄睡。那时候还小,性别观念没那么深,我们两个小孩儿并排躺在床上也不害羞,数着天花板上粉刷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佳禾还是小朋友,有点闹觉,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就要哭了。
鹭卓也不恼,一边慢慢地晃她,一边哼着哄孩子睡觉的歌,佳禾渐渐安静下来,小猪似的在他怀里拱一拱,睡着了。
鹭卓走着神,突然问我,圈圈,你记得卓沅吗?
那话音真轻,轻的好像从来没存在过,被窗外的雨声轻而易举地盖过去,我费劲吧啦地睁开眼睛,透过困倦的泪花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也有透明的东西,是眼泪吗?我不知道。
鹭卓看着我,突然笑笑,摸摸我的脑袋,说睡吧,宝贝儿,晚安。
我很庆幸那时我没有张嘴说话,因为现在想想,其实那时我不管说我记不记得,他都不会开心。
后来这个问题还有好多人问过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问我记不记得卓沅,对于这个问题我一般装傻充愣,不痛不痒的把他揭过去,然后再耍个宝,逗他们笑出来。
说不清为什么,我总觉得提起卓沅不该掉眼泪,可是他们每个人问我的那副样子,似乎我只要说出个答案,不管答案是什么,他们都会哭出来。
可人不能一味装傻充愣,总有装傻充愣躲不过去的人,比如一博爸爸,有可能是在家里面对两个活宝看多了这一套,他一直对嬉皮笑脸这招免疫。
那天他跟小何爸爸带孩子来我家,小何爸爸跟鹭卓负责做饭,他负责陪我们玩儿,小佳禾摸着水彩笔乱画,我在写数学作业,他出了神,突然喊我,圈圈。
他说圈圈,你还记得卓沅吗?
那年我已经十一岁了,被鹭卓领回家有四年,这四年里我上了学,也渐渐察言观色不再对鹭卓提起卓沅,因为我发现每次我问他卓沅在哪儿,或者天在下雨,他抽烟就会抽的更凶些,他能垂着眼睛在阳台站一天,头低着,看不清表情。
他之前不会抽烟的,这是新学的坏习惯,我不喜欢看他那个样子,每到那个时候我都觉得,他整个人像是被萧瑟的雨天拽住了,怎么都亮不起来。
所以我尽量避免提起卓沅。
可上海总不能一直不下雨。
一博爸爸问出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做数学题,加法交换律到底是谁和谁相加,我怎么都算不明白,干脆抬起头看他,他也那样看着我,最后我点点头,我说我知道的,我记得卓沅。
我怎么会不记得卓沅,他是第一个说要给我一个家的人。
一博爸爸点点头,蓄了满眼眶的泪终于落下,那天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他说圈圈你该忘记他,他说圈圈他不是故意不给你一个家,他叫着我的名字,他说圈圈,圈圈。
最后他捂着眼睛,用咬不住的颤抖泣音喊我,路远。
我抓着钢笔,深蓝色的墨迹在纸上晕开,我在那一瞬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管是面对他的眼泪,还是面对鹭卓。
小何爸爸来了,他看到我们僵持的模样心里应该是明白了一大半,过来揉着我的脑袋哄我,说一博爸爸喝多了,他胡说呢,别往心里去。
可是那天我们还没吃饭呢,一博爸爸没有喝酒。
小何爸爸把一博爸爸哄出去帮忙做饭,摸着我的脑袋,又捏捏我的脖颈,之前晴天妹妹说他是南宫问雅摸谁谁傻,小佳禾闹觉的时候他捏一捏哄一哄最管用了,搞得现在她一犯困,就往小何爸爸怀里跑。
可是现在他捏着我的脖子,手下力道不轻不重的,很舒服,我却没有安定下来。
已经提起来了,没有道理再让我咽回去,我鼓足勇气说小何爸爸,卓沅去哪儿了?
他眼睛也是红的,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阴雨绵绵,是个坏天气。
长久的沉默中我的勇气也被消耗殆尽,正想打个哈哈揭过去,突然听到小何爸爸说,圈圈,你叫路远,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我说我不知道。
旧事重提应该是非常艰涩的,小何爸爸张了好几次嘴,又都闭上了,最后他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气,哑着嗓子跟我说,圈圈,他很爱卓沅。
我当然知道这个他是鹭卓,但我还是很疑惑,是爱吗?他很爱卓沅吗?
我不是不明白爱,我明白小何爸爸说的爱跟我爱鹭卓不一样,跟我爱自己的玩具不一样,跟小何爸爸爱一博爸爸有点一样,不完全一样。
可他真的像小何爸爸说的那样爱卓沅吗?我仔细回想一下他们一起来福利院逗我玩儿的时候,那个永远被卓沅挂在嘴边的狗窝,和鹭卓一直回避的眼神。
鹭卓一直教我,爱一个人要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说出来,我从来没听过鹭卓对卓沅说爱,所以我那时并不认为他爱卓沅。
后来大了才明白,有些爱张不开嘴,说不出口,可不比说出口了的爱少半分。
小何爸爸说,鹭卓二十岁那年就认识了卓沅,那时候卓沅才十五,小小的一个人看上去呆呆的,脸上还有没消干净的婴儿肥,发呆的时候嘴巴会鼓起来,跟个带馅儿的小肉包子一样,好像一咬就能爆汁,特别可爱。
他们签约的公司叫白色系,没有资源没有策略,是个岌岌可危的孤岛,他几乎在遇见卓沅的第一天就把自己归为了哥哥的角色,在那里带着卓沅磕磕绊绊地长大。
那时还没有能力,两个人出来租的房子,总是会因为房租换来换去,卓沅要一次一次地跟着他搬家,大多数时候鹭卓不用他动手,可卓沅有一次直播时突然暴露了地址,搬家搬得兵荒马乱,他那时在其他地方的酒吧驻唱,搬家只有卓沅自己。
不幸中的万幸是,鹭卓那天排班只到晚上十二点,他还赶得上在演出结束的时候通过视频看着这小孩儿,视频里卓沅柔软的额发沾了点汗水,贴在额头上,弯着腰抬那些沉重的桌子椅子,偶尔看一眼视频里的鹭卓,眼睛亮亮的,很可爱。
卓沅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鹭卓在的时候,恨不能他要星星鹭卓不会给他摘月亮,阴天下雨也要搬个梯子上天摘来哄他开心。
鹭卓实在心疼这小孩儿,又不好表露,有些时候就大声开玩笑打个哈哈,然后继续托着下巴,沉默地在另一头陪卓沅搬东西。
卓沅就一边笑一边说,鹭哥,我自己可以,你别老心疼我,你一心疼我我就不可以了。
说来很神奇,鹭卓没说过心疼,可是卓沅就是知道他在心疼。
鹭卓在电话那头默了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说那没办法,哥真心疼。
鹭卓低低地叹了口气,说哥也没法帮你,给你唱个歌?
卓沅眉眼弯弯地偏过头看他一眼,说行啊,你给我唱个江南呗。
他其实不是想听江南,江南是鹭卓在酒吧驻唱时会唱的歌,他是想借着副歌多听几遍鹭卓喊他沅沅,只是这事儿不能跟鹭卓说,说了他又会用那种可恨的嬉皮笑脸揭过这茬,然后安心地在卓沅身边装瞎扮哑。
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也是卓沅最讨厌的手段。
鹭卓不知道这小孩的心路历程,一口答应下来,说行。
那天卓沅整理到凌晨两点多,鹭卓就在那边唱了七八遍江南给他,最后手机都没了电,自动关机挂断了电话。鹭卓在电话那头握着自己滚烫滚烫的手机,突然想,要是我能给他买个家就好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我看着小何爸爸通红的眼睛,似乎明白了那时卓沅为何总提起狗窝。
他把鹭卓的话当真了,他满怀着期望去憧憬他的小狗窝,那小小的地方里可能会有一个采光很好的小阳台,可能会有几盆绿植和几盆花,晴天的时候花朵会次第开放,漂亮得很。
可他最后也没住进鹭卓买给他的狗窝。
小何爸爸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睛突然笑了一声:“他俩那时候,还因为狗窝这事儿闹别扭呢。”
鹭卓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用卓沅的话来说,就是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脑子里冒出“给卓沅买个狗窝”这样的念头之后,他毫无防备地在直播里秃噜出来了,他俩直播间那两三位数的观众都知道了这事儿,微博那少得可怜的粉丝们一度开始打卡“鹭卓今天给卓沅买上狗窝了吗?”
这下没法子了,说出来的事情要兑现的嘛,可他那时别说在上海给卓沅买个狗窝,给他家爱丽丝买个真狗窝手头都紧巴巴的,于是为了再试一试,鹭卓和卓沅抱着最后的希望来杭州参加了一个种地的综艺,这个决定改变了他们的一生,也改变了剩下八个人的一生。
四千盆玫瑰花,三十吨有机肥,好几十万的外债;怎么也晴不了的天,怎么也下不完的雨,怎么也通不完的沟……这一切都能让十个年轻人分外绝望,也能让这十个犟种觉得不行,今年这个地,我们他妈的非种出来不可。
果然种出来了地,也种出来了人,他们都火了一把,在这个名利场收获了属于自己的一点成果。多年后节目已经不录了,可十个勤天依旧是十个勤天,他们还经常聚,有一次聚会的时候谈到初心,鹭卓一边喝光了杯子里的啤酒一边笑着说,他的初心很简单,多挣点钱,给卓沅买个狗窝。
起哄来的在意料之中,可是视线中心的卓沅却一言不发,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吸溜自己的冰可乐,一杯可乐让他吸溜的只剩底下那点细碎的冰块,轻轻的晃动着,哗啦哗啦的,像是蓄谋已久的一场暴雨。
他们不录节目了,各有各的任务,酒足饭饱的时候宴席散的很快,最后只剩他们俩的时候,他拉住鹭卓,抬起眼睛问,路卓豪,你以什么身份给我买个狗窝啊,哥哥吗?
鹭卓被他问得懵了懵,下意识回答:“对啊,当哥的给你买……”
“狗窝”这两个字还没出口,卓沅就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他说鹭卓,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哪种狗窝。
狗窝还有什么区别,天底下房子还能分出什么眉眼高低来?可卓沅说了有区别,叫他说区别是什么他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有区别。
后来还是李昊提醒鹭卓:“你傻的喔,天下房子差不多,买房子的人也能差不多嘛?就算买房子的人还是那个,身份不一样也就什么都变了呀。”
鹭卓回过味来,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卓沅的意思。
卓沅哪是不想要狗窝,他是不想要鹭卓只是他的哥哥。
鹭卓又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小孩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是搬家时他汗湿的额发,可能是他听见鹭卓说要买个狗窝时倏地亮起来的眼神,可能是他在墙角碎碎念时鼓起的腮帮子,也可能是大棚里拉他回去睡觉的时候那一身白衣服……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理智早就越过了那条安全线。
所以爱恨真是奇怪的东西,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只有他们,用了十五年决定相伴,最终还是诀别。
他想明白的时候,卓沅的个人四巡正在筹办,鹭卓看着微博上放出来的、卓沅瘦得脸颊尖尖的图,沉默了很久,最后跟李昊说,他的意思我明白,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给他个答复,他小,我不能欺负他,我不能拿他的前途冒险。
比起我们,我更在乎他的梦想和前程。鹭卓这样说。
好死不死李昊是卓沅那个阵营的,转头就把记住的台词原封不动地给卓沅演了一遍,卓沅听到最后撇了撇嘴,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恶狠狠的咬紧牙关:“不拿我冒险是吧,在乎我前程是吧,行,他好的很。”
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小何爸爸细长的手指盖在眼睛上,指缝间渗出眼泪,话音含糊沙哑,我有点听不清,只听见了他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圈圈,不怪鹭卓,上海离河南,实在是太远了。
那时我太小了,没学过地理,也不知道河南和上海之间到底有多远,可是小何爸爸的样子看上去那么痛,我不想再逼问他。
我知道他们揣着秘密,也并不是不想知道他们的秘密,可我不愿意看他们难过。
我抱住他,我说小何爸爸,别说了,我不想知道河南到上海有多远。
话音刚落下,鹭卓推开门进来,神色如常:“你俩在这儿干啥呢?吃饭去了。”
我想他一定看见了小何爸爸通红的眼圈,可他装没看见,甚至嘴角还噙着一贯的笑容,喊了一嗓子就出去了,留着小何爸爸在房间,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
河南怎么了,上海又怎么了,我不知道,我总觉得他们也不想让我知道,因为那一点点信息都是我打破砂锅从小何爸爸嘴里问出来的,这过程太过艰涩,所以我不问了,以后的日子里,我没有一天当着他们的面提起过河南和上海,也没有一天当着他们的面提起过卓沅。
可我那时只是个孩子,孩子旺盛的好奇心是天生的,即使不去问,我也知道自己查,后来我知道了上海到河南有九百多公里,我知道了郑州是河南的省会,卓沅老家在河南禹州,那里是大禹治水的地方。
知道这些的时候我都十六岁了,鹭卓也已经成了个中年人,腰背已经没有办法像年轻的时候挺得那么直。
我记得那天还是在下雨,上海的雨天总是很潮,我穿着潮乎乎的衣服赶早上八点钟的自习,正在狼吞虎咽吃早餐呢,他又溜达到阳台,照顾他的生菜和郁金香。突然我听见他说,圈圈啊,中考要上心一点,但是不要紧张,考砸了也没关系。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说爸爸,我今年上高一。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对我笑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圈圈,爸爸忘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应该是话赶话就那么说出口了,我说爸爸你连我上几年级都能忘啊,那你还记得卓沅不?
从我的十一岁到我的十六岁,这是五年里我第一次对他提起卓沅。
话说出口我立马就后悔了,几乎是立刻抬头看他,我看见他脸上有一刻是短暂的空白,眼珠下意识朝左上方看了看,然后慢慢回答我说,记得。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黑沉沉的,鹭卓这些年已经不会在下雨天站在阳台一整天,可是对上雨幕,他还是会比平时更沉默一些。
他叹了口气,说,圈圈,我记得。
他说他记得,可是眼球向左上方看的时候是在回忆,我一个旁观者都知道,卓沅于他来说是那么刻骨铭心,他怎么会需要回忆一下,才说出那句记得呢?
我把最后一口鸡蛋塞进嘴里,目光落在鹭卓早上忘记收起来的药瓶身上,平静地点点头。
那瓶药上写着米氮平,我是学生物的,我知道它治疗的是伴有严重失眠的抑郁症,甚至能画出它治疗的粗略过程图。
一出家门口,雨天的潮气笼罩着我,我掏出手机给正在上海取景的利好爸爸打电话,我说利好爸爸你有空吗,你能不能来我家,看看我爸爸。
他问我怎么了,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我说利好爸爸,我爸爸好像忘记卓沅了。
利好爸爸斩钉截铁:“不可能,他忘了谁也不会忘记卓沅。”
利好爸爸说的没错,他其实没有忘记卓沅,他是生病了。
利好爸爸在我打完电话之后,就拉着陪同他的小童爸爸杀来了我家,带着鹭卓一通检查从头发丝做到脚后跟,最后利好爸爸告诉我,他的记忆力衰退是因为很久没有治愈的失眠和抑郁。
那天是他们两个接我放学,直接把我接到了医院,小童爸爸开车的时候利好爸爸沉默了很久,开口时带着难以忽视的哽咽,他说圈圈,对不起,我们应该早点看看你爸爸的。
他说圈圈,上海和雨天是他迈不过去的坎,我们不该把他和你单独放在这里。
我没答话,车里重新归于缄默,小童爸爸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都冒出了青筋,直到车子在医院下面停住,小童爸爸突然开口说,圈圈,那年禹州下的雨……特别大。
那年禹州的那场暴雨有多大呢,小童爸爸说,比那年在杭州,小羊晴天去世时的雨还要大得多。
卓沅因为李昊的告密跟鹭卓冷战,连上海都不肯跟着一起回了,在四巡收官之后,收拾收拾行李给自己放了几天假,一个人背上行李跑去了河南,回家陪爸妈,实在太久没回去了,一起去了趟乡下爷爷奶奶家。
鹭卓虽然有点失落,但没改变主意,他已经买好了上海的房子,这处房子会是卓沅的家,在他们熬出头之后会是卓沅和鹭卓的家,至于现在卓沅的疏远逃跑,他没有当回事儿,在微信上每天都能聊两句,虽然小孩儿回消息又晚又慢,有时候还不回,鹭卓也不太担心。
卓沅怎么会真的离开呢?他们从白色系开始就在一块儿,到现在已经十五个年头,十五年,卓沅今年三十岁,他们之间相伴的岁月已经占据了卓沅人生的一半,打断骨头连着筋,略动一动就要疼得肝肠寸断,卓沅不可能真的离开。
他觉得卓沅只是小孩儿,只是闹脾气走的远了,他总会回家。
他那么想要鹭卓给他一个家。
可是卓沅回不了家了,他被永远留在了禹州那场暴雨。
那年雨水出奇的多,从卓沅到乡下爷爷奶奶老家开始,已经没完没了地下了十几天的雨,飞机没法飞,高铁没法坐,信号都断断续续的,到最后实在逼得没办法,卓沅一家人都从爷爷奶奶的房子里搬了出来,村里希望小学地势高,被临时征用成了应急避难所,他们一家人过去的时候,卓沅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羊玩偶,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好漂亮,然后给了卓沅一块糖。
卓沅摸摸她的脑袋逗着小孩儿玩,眼睛长久地落在小孩儿怀里那只小羊身上,抿了抿嘴唇,突然有点想念鹭卓。
鹭卓心思细,这几天禹州洪灾,在上海急的吃不好睡不好的,捐的物资到不到得了卓沅那里他都不知道,实在待不下去,他叫了车,准备走高速从上海开到河南。
“你来干啥?你别来。”卓沅裹着毯子待在教职工宿舍里,借着好不容易有的信号给鹭卓打电话报平安,一听鹭卓要来,急头白脸地反驳他。
飞机飞不了,高铁走不了,他怎么来,开高速吗?又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又不是人真的出了事儿,他来干嘛?
鹭卓在这种事上从来不跟卓沅起冲突,他嘴上答应了好好好不来,实际上都已经联系好了车,就等电话一挂,马上启程上高速。
他不能把卓沅一个人留在那洪灾肆虐的禹州,他和卓沅陪伴彼此这么长时间,卓沅自己搬个家他都得心疼的直抽抽,他就干不出来把卓沅自己扔在那儿的事。
到底比他哥小了那么几岁,听到鹭卓答应不来卓沅还真信了,他松了口气,雨已经不下了,夏季的晚上有虫子叫,卓沅听了一会儿,突然说鹭卓,这个蝈蝈叫的很像后陡门。
他说鹭卓,等我回去之后,咱们去一趟后陡门呗?
鹭卓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天,叫他不要怕,一定会没事儿,卓沅举着手机在那边笑了半天,说鹭卓,只有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儿。
鹭卓默了默,说卓沅,你在我这儿本来就是小孩儿。
卓沅:“……”
你才是小孩儿,你全家都是小孩儿。
卓沅现在听到这话就想生气,可他又不想真的在这种境地下和鹭卓吵,生硬地说了一句信号不好,挂断电话。
鹭卓怎么会不知道这话惹卓沅生气呢?可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惹卓沅生气,故意让他挂了电话,他现在一刻都耽误不起,他没有任何一刻如此迫切地想待在卓沅身边。
可是上海离河南太远了,哪怕鹭卓在高速上超了一路的速,哪怕鹭卓当天晚上没合眼开了一宿的车,也没能把卓沅带回家。
挂了电话卓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种情况下不敢深睡,他留了点心,于是那艰难的喘息声响起来的时候,卓沅是第一个听见的。
他飞快地爬起来,打着手电筒找声音来处,这里人不少,他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那个小女孩——他们白天见过,卓沅还拿过她一块糖。
小孩儿此刻已经陷入昏迷,胸脯怪异地上下起伏着,嘴唇变成了紫色,她抓着胸口的衣服,看样子是很痛。
卓沅抽了口凉气,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卓沅甚至都能幻视那最后被解下来的长命锁,他喃喃地说:“她有心脏病,是吗?”
孩子奶奶也醒了过来,看到孙女这个样子哭成了泪人——她们撤离的太着急,给孩子治心脏病的药扔在了家里,没带出来。
卓沅问了一圈,没有人说有。
想来也能理解,这个避难所里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有心脏病的本来就少见,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下去,心脏病是要命的,就算有药,也不能就这么给别人。
卓沅犹豫了一下,目光四下里看了一眼,看见了她掉到地上的小羊玩偶。
小羊脏兮兮的,毛都拧成了一绺一绺,那么掉在地上,虽然已经看不出原色,但是卓沅能看出来,她在笑。
卓沅的目光被这只小羊刺了一下,下定了决心似的倏地爬起来:“你们家在哪儿?我去帮你拿药。”
父母自然不同意,可卓沅一句话就让他们闭了嘴:“爸妈,晴天当时也是心脏病走的。”
“我心里有数,现在不下雨了,他们家离这儿不远,你们就让我去吧。”
父母最终还是松了口,外面不下雨了,风平浪静,卓沅探头向教工宿舍外看了一眼,水在手电筒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的光,有几条皮划艇栓在门外,他想着趁不下雨坐皮划艇去,这样应该是出不了什么事故的。
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山洪的话。
上游暴雨来的猝不及防,洪水引发了山体滑坡,冲下来的泥石流把位于村子低洼处的小孩儿家埋了一半,他们家有个小阁楼,卓沅最后被漫上来的洪水逼到了那上面去,手里攥着好不容易找到的速效救心丸,腿上被擦破的伤口已经泡的发白,火烧火燎的疼。
卓沅无意识地发着抖,把用好几层塑料膜包着的手机掀开,呼出一口滚烫的气。
太冷了,夏天怎么这么冷。
那场暴雨下到最后,卓沅冻得手指都不灵敏了,上天垂怜,终于来了点信号,卓沅先把电话打给了救援人员,交代完自己现在的处境,垂下脑袋想了想,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拨出去的电话接通,听见鹭卓的声音时,他下意识勾起一个笑,一字一句,声音轻柔:“路卓豪,你要说爱我吗?”
鹭卓心里一沉,问他怎么回事。
卓沅觉得自己是个疯子,这种要命的时候了,他竟然只想听鹭卓说句爱。他捂着腿上的伤,声音浅浅淡淡:“我出来给一个小孩儿拿心脏病的药,被山洪困在村里了……鹭哥,你先别急着骂我,你知道吗,那个小女孩的眼睛,跟咱们晴天一模一样。”
鹭卓握紧了手机,语速不知不觉变得飞快:“卓沅,你现在在哪?你待好了,等着我,我很快就过去了,我已经往那走了,你等等我,别害怕啊,别害怕。”
卓沅靠在窗边,眼睛看着窗外的洪水,话音轻轻:“你放心,你好好的啊,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发烧,已经打了救援队的电话,我回家……我要是能回家,你能给我买个狗窝吗?”
“我不要鹭哥买的,要鹭卓买给卓沅的,好吗?”
鹭卓语无伦次地握着手机,一边踩紧油门一边不受控制地要掉下眼泪,他说不要说话卓沅,不要说话,节省体力,救援就在路上,我马上到禹州,我马上就到了卓沅,我……
卓沅打断了他,话音带上了点笑意:“你干嘛啊,你不会还要哭吧?丢死人了路卓豪,我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有点冷。”
“禹州确实比上海更冷。”
卓沅眨了眨眼睛,又打了个哆嗦:“我给你唱首歌吧,你要听江南吗?这次我唱给你听。”
洪水已经淹没了小腿,腿上的伤口接触污水,疼的火烧火燎,卓沅一向怕疼,却没吱一声,电话里听到的声音有点小:“还是不唱了,我唱的总是不如你好听,咱俩说会儿话嘛,说不定这就成最后的话了,路卓豪,我很想说我喜欢你,你要说爱我吗?”
“我喜欢你,从我的二十岁到我的三十岁那么久了。”
鹭卓被逼的眼睛发红,他不想说,哆嗦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说卓沅,你要想听我表白,你就回来,我亲口说给你听,好不好?
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哀求,他说我买好了我们的狗窝,我给你一个家,等你回来我们去见爸爸妈妈,只要你回来,好不好?
卓沅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一下,洪水漫上了他的大腿,他在遍地污水里打着寒战,耳语似的声音越来越小:“鹭卓,我真高兴。”
“你给我买了狗窝,我也知道你爱我,我真的很高兴。”
他又说鹭卓你得好好的啊,鹭卓,你要说一句爱我吗?
鹭卓哭到说不清楚话,一遍又一遍地哀求,他说你别跟我说这些,你要回来卓沅,张钥沅,求你回来。
可是电话那头再也没有声音传过来,死一般的沉寂,鹭卓最后嗓子哑的说不出话,那句几乎听不见的我爱你出口,电话自动挂断。
机械的嘟嘟声里鹭卓闭上眼,抖着手把车停在应急车道,擦干了眼泪又继续踩油门,他像个失心疯的人,在电话里一遍又一遍地对着肆虐的洪水表白,可他甚至不知道,卓沅最后有没有听见那句我爱你。
他跨越九百公里在大雨中北上,到那块广袤的中原腹地找他的爱人,可上海到河南的路太远太远,他没找到。
而他打电话的时候没有开录音的习惯,卓沅最后打出的那通电话,卓沅最后说出的爱,他都没有办法再听一遍。
“鹭哥到的时候,人已经找不着了,连具尸体都没有,我们八个人紧随其后去的,在河南停了半个月,找了半个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一滴眼泪都没掉,认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他都说不是卓沅,半个月,他学会了抽烟,瘦了整整二十斤。”
小童爸爸垂下眼睛,带着哽咽继续说:“就连那个有心脏病的小女孩,最后也没能救回来。”
小童爸爸哽咽的话音里,我的目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看过去,鹭卓脸色很白,长期的失眠和心理疾病折磨的他几乎形销骨立,此刻被医生注射了一点镇静药物,他睡着了,很安稳。
我在病房门口看着他苍白到透明的脸,沉默着咬住嘴唇。
他身体底子不太好,那些年没白天没黑夜的日子、难以言说的思念和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给他带来的是身体机能的逐渐下降,医生说身体的事情只能好好将养着,又隐晦的提了一句,说心病只能心药来医。
可他哪里有心药呢,他的那位心药早就在河南的暴雨中生死不知,音信全无。
他显然没把自己这点事儿放在心上,睡醒了就要出院,说不用浪费医疗资源,他的身体他清楚。
没一个人劝得动他,利好爸爸好说歹说的,他总算同意在医院里睡一晚,要医生给他开一点安眠药。
那天我在病床前陪着他,他吃过药之后会变得很疲乏,眼睛都睁不开,声音轻且含糊,一声声地喊着我的小名,他说圈圈,圈圈,沅沅,圈圈。
半睡半醒之间他说,圈圈,我都梦不到他,我没有一次梦到他,可我还是在忘记他。
他说圈圈,我不想生病,我不想忘记他。
我别过脸,生怕自己掉出眼泪来。
之前看到过一个说法,如果你一直梦不到一个人,证明你潜意识不想忘记他,可是鹭卓的潜意识终究是没比过他的病,药物作用下,他在一点一点地忘掉卓沅。
他在我眼里其实是个温和可亲的父亲,记得小时候他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却总是让我很有安全感,大概是父亲对于儿子天然的要强,除了实在失态,他很少对我流露出什么过激的情绪。
而现在他到底是有多么遗憾,到底是有多么喜欢,才能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对着他的孩子说出一句近似梦呓的恐惧。
他在害怕忘记卓沅。
他害怕,其实我也害怕,可我已经失去一个卓沅了,我只想让鹭卓好好的。
后来也还是按部就班的过,鹭卓在按时吃药系统接受治疗,他的失眠和抑郁好了很多,笑容也变多了点,我晚上起来上厕所甚至都能听见他的呼噜声。我考上了上海一所大学,离家只有一个小时,在大学里又考了救援证,日子好像在一天天的变好。
我以为日子真的有在一天天的变好。
直到我大三的某天,小爸爸泣不成声地给我打电话,说鹭卓割腕了,在医院抢救。
我打最快的车从学校跑到医院,站在icu外面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护士把诊疗单递给我,一脸凝重,开口却是不相关的问题:“你接到过你父亲的电话吗?”
我想当然有了,我每天都会跟他打一会儿电话,翻出手机查看通话记录,却发现我俩之间的通话,清一色都是我打给他的,于是只好楞楞的摇头。
一旁的医生皱了皱眉:“这很难办。”
“他没有向任何人求救,他没有活着的欲望。”
小爸爸红着眼睛,跟少熙爸爸比划:“那么长的一道伤口,就在手腕上,血哗哗的流,他整张脸都是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要不是我来上海出差,突然想着来找他一起吃顿饭……”
到了这种地步我竟然还能自动在心里接上小爸爸的话:那他可能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可能是命不该绝,最后鹭卓还是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他的手腕被包的严严实实,从急救室里推出来的时候脸色白的吓人,我和我的几个爸爸在床边守了他一天带一宿,佳禾跟晴天哭的说不清话,第二天下午麻药劲过了之后他睁开眼,看见我们能掉到脚面子的黑眼圈的时候,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话音轻的几乎听不清:“对不起啊,麻烦大家了。”
“我也不想这样给大家添麻烦,就是……我控制不了。”
敦敦爸爸红着眼睛弯下腰摸他的头:“你再这么说哥生气了啊,你别这么说,二哥,你别这么说。”
他在敦敦爸爸手下闭上眼睛,只剩下一点哆嗦的气音:“哥,那天,我梦到卓沅了。”
那天是哪天我们都心知肚明,是小爸爸去找他吃饭的那天,是他一心想选择结束、想去找卓沅的那天。
鹭卓的声音逐渐带上泪意:“哥,卓沅十四年没来我梦里了,十四年,我第一次梦到他。”
“他在我梦里哭,他说雨太冷了,他问我鹭卓,你怎么不给我买个狗窝,他说鹭卓,我在河南等了你好久好久,你怎么不来找我呢?你怎么……怎么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呢?”
少熙爸爸忍无可忍地打开门出去了,压抑的啜泣声从门外低低地传进来,我眨了眨眼睛,努力地压住即将掉下来的眼泪。
鹭卓抓着被子盖住眼睛,绝望的哭腔从被子底下闷闷地传出来:“我就跟他找借口啊,我说沅沅,路太远了,对不起,哥没赶过去。”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我的名字从何而来了。
他给我起名叫路远,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路远,因为他总想起他的卓沅,总是想起他的小孩儿,从河南到上海的路那么那么远,他实在是个很不称职的哥哥,也是个混蛋的爱人,让卓沅自己走那条那么远的路,怪不得卓沅最后赌气不来找他。
禹州到上海有九百多公里,这九百多公里困住了卓沅,也困死了鹭卓。
他为什么要跟卓沅冷战,为什么不把卓沅直接带回上海,为什么这么不坦荡,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的爱说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光是想一想这些为什么,他就能被那样深重的愧疚击垮,这些情绪折磨着他,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从三十五岁那年开始,他在一年又一年的忏悔和疼痛中憔悴、老去,因为生病吃药,每年他都会忘记一些卓沅,明媚的卓沅,生机勃勃的卓沅,笑着的哭着的卓沅,甚至是沉默的卓沅。
可是三十五岁,明明是鹭卓一开始计划着要结婚的年纪。
那天晚上他待在敦敦爸爸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反反复复地说着路太远了,反反复复地喊着卓沅,又反反复复地哭,最后哭的嗓子整个哑掉,他闭着眼睛,攥着敦敦爸爸的衣服,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流着。
他说不出来话,只有眼泪安静地淌下来,把敦敦爸爸的衣服洇出一块斑斑的泪痕。
敦敦爸爸后来说,这是他在卓沅出事之后,第一次哭。
我站在病房门口,不忍心再看。
敦敦爸爸揽着他,沉默地拍他,没有用,鹭卓的眼泪掉的很凶,最后敦敦爸爸没了法子,让三爸找护士,给他打了一针安眠药。
鹭卓靠在敦敦爸爸怀里,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个毛躁的发顶,他的手被护士执起来,一针透明的药剂打进他手臂,护士松手的一瞬间他的手卸了劲,轻飘飘地垂下来,像个了无生气的破布娃娃。
我想真疼啊,他真疼。
那剂安眠药起了作用,鹭卓最后睡着了,脸上有乱七八糟的泪痕,敦敦爸爸拧了条热毛巾,仔仔细细地把他的脸擦干净,替他掖好被子,看着窗外的月夜,把一支烟叼进嘴里,没点上。
我看着敦敦爸爸,突然就掉下泪来,我待在他身边,我说敦敦爸爸,我爸爸会死吗?
我今年上大三了,个子很高,敦敦爸爸现在需要稍稍抬头看我,可在他身边我无论长再大也是个孩子,今天憋着的眼泪一股脑流了下来,我说敦敦爸爸,我害怕。
卓沅当时说给我一个家,最后鹭卓给了我一个家,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我已经失去卓沅了,我不想再失去鹭卓。
敦敦爸爸拍拍我的后背,说圈圈,不怕。
他说圈圈,只要爸爸们在一天,就管鹭卓一天,只要爸爸们还有一个活着,你就一直有家。
从那天开始他们就都来上海了,他们商量好了轮班,从敦敦爸爸到小爸爸,他们每个人都会在每天定时敲开我们家门,陪鹭卓散散步,做做饭,聊聊天说说话。
他们怕鹭卓出事,鹭卓心里也明白,对他们的好意照单全收,就这样又过了一年,我大学毕业了,回去征求鹭卓的意见要加入蓝天救援队的时候,我看见他愣了神。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圈圈,长大了啊,今晚陪爸爸喝一点吧?
因为身体原因,他被我的八个爸爸勒令戒烟戒酒已经很久了,其实他之前也不抽烟,烟瘾是在卓沅走之后染上的,这还是我成年之后,他第一次跟我一块儿喝酒。
那天晚上几杯酒下肚,他斟酌了半天,最后说圈圈,爸爸不希望你因为爸爸的怀念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你明白吗?
我没吭声,闷了一杯白酒,我说爸爸,我都明白。
我都明白,可是我想着如果我也能多做一点,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多一个卓沅能等到他的鹭卓,是不是也会多一个鹭卓能带回他的卓沅。
被困在河南到上海那九百多公里、和那场永远晴不了的暴雨里的人,从来不止鹭卓一个。
小何爸爸和一博爸爸每次洪灾都给灾区捐很多物资,三爸总是带着少熙爸爸一起去前线支援做志愿者,昊昊爸爸和敦敦爸爸每次灾后重建都会捐一大笔钱,小爸爸和小童爸爸给灾后流离失所的孩子们捐过很多孤儿院,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我们都希望这样的遗憾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可面对遗憾是我们一生要修的课题,怨不了别人怪不得自己,只能怪命,都怪这该死的命,我们都没处说理。
我进了救援队的那天,鹭卓查出了癌症,肿瘤长在脑子里,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晚期了。
他开始住进医院治疗。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通过了救援队的封闭训练,正儿八经成为蓝天救援队的正式一员,那天晚上我兴致勃勃地给鹭卓打电话,是少熙爸爸接的,哽咽着告诉我,圈圈,鹭卓病了,癌症,治不好。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回家的路上我掉了一路眼泪,大老爷们在车上哭得很丢人,因为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我想为什么呢,他已经很苦了,年少郁郁不得志,中年饱尝离别困苦,只要一个无病无灾安宁平和的晚年,都不行吗?
他拥有的本就不多了,老天还非要一样一样地再通通拿走。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苛待他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真的很心疼他,他是我的爸爸,从七岁开始的爸爸。
鹭卓倒是没什么表示,我到家的时候他已经住进了医院,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玩手机,脸上还带着一点儿笑模样。他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抬头看过来,然后慌慌张张地伸直那只没挂针的手臂:“圈圈,圈圈,别哭。”
我二十六了,再哭很丢人了,此时已经哭出来了,也不觉得丢人,我只想撕心裂肺的好好哭一场,因为他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我都不知道。
鹭卓从床上坐起来,揽住我的肩膀拍拍我,好久才说了一句话:“圈圈,是爸爸对不起你。”
可怎么会是他对不起我呢,他对我仁至义尽,他是最好的爸爸了。
他的抗抑郁药物是常年服用的,这次长在脑子里的肿瘤也有一部分来源于此,药物影响加上肿瘤压迫,他老是忘记东西,最绝的一次他忘了自己已经吃过药,又吃了一次,三爸五分钟之前给他吃过药,打个水再进病房的时候他的药片都送到了嘴边,差点把三爸吓死。
为了不忘事,他开始写日记,我每次进病房,都看见他捏着钢笔认认真真的写字,又在我进了病房之后把本子放起来,说你别看哈,不然你该笑话我了。
我都不用看,脚指头想想,我都知道他写的一定是卓沅。
他哪有什么想铭记的东西啊,除了卓沅,只有卓沅。
后来肿瘤越来越大,压迫着视神经,他看东西越来越模糊,直到有一天,他看不见了,也没有多大的表示,只是把日记改成了录音。
再后来他举不动手机了,也忘记了很多事情,整日昏昏沉沉的,唯独没忘记每天醒过来就问我,圈圈,圈圈,下雨了吗?
他说下雨了让卓沅记得回家啊,不然他会冷。
我闭上眼,答应下来又想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我想这人真是个大恋爱脑,他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不记得自己吃没吃药,不记得现在是几月几号,可他记得卓沅给我起的名字,也记得让卓沅回家。
鹭卓最不喜欢雨天,可他离开那天却阴雨绵绵。
我也最不喜欢雨天,河南的一场暴雨带走了卓沅,上海的一场小雨带走了鹭卓。
我从海口回家的时候,鹭卓已经被葬下了,葬礼是我的几个爸爸一手帮忙操办的,敦敦爸爸给了我他的手机和日记本,说手机录音文件里面是他最后那几天的录音。
鹭卓声音是很好听的,只不过最后也不好听了,我点开最头上的那个录音软件,听见他的嗓子有点哑。
“今天我完全看不见了,没法写东西,又不想忘事儿,只好用录音软件把我想记住的事情录下来。看样子记日记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我总感觉遗忘的速度在变慢,我还记得后陡门的夕阳和麦田,还记得种植组和小晴天,记得我们一直爱吃只不过后来倒闭了的那家鸡公煲,也记得我的八个兄弟们,这还挺让人开心的。”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说明我还能记得卓沅一段时间。”
我抿了抿嘴唇,又点开下一个。
“真不禁夸,我又忘了吃药,你说这事儿,我咋老是不记得呢,不过还好我看不着了,我不用自己吃药,只要他们不跟我说我就不吃,反正我的兄弟们每次都会提醒我,不用我自己想着,我现在真的变懒了。”
后面鹭卓的声音晃了一下,吵吵嚷嚷的动静传过来,我一听就知道这是我的几个爸爸进了病房,进度条已经结束了,于是我又点开下一个。
“少熙今天跟我说,我养在阳台的郁金香开了,还给我全方位无死角地描述了一下郁金香的颜色和香味,说的特别搞笑,我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怎么想,我也想不起来我为啥要种郁金香。”
“我应当是要记住什么人,我是不是该记住什么人。”
他终究还是忘记了卓沅,我擦擦眼泪,把最后一个点开。
“又下雨了,我讨厌下雨,因为下雨的时候我失去了卓沅,我也讨厌我自己,因为我老是忘记卓沅。”
“卓沅要是知道了,该觉得难过了,我不能忘了他。”
“下雨了,卓沅什么时候回家?”
后面鹭卓沉默了,可是进度条还没到尽头,我把耳朵贴近听筒,听见他沙哑的嗓子哼出一句歌词,那句歌词是,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
鹭卓在这个时候笑了一声,他的声音里带着闷闷的鼻音,停顿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哼,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心碎了才懂。
然后录音结束。
我握着手机,在上海潮湿的烟雨中流着泪,我想他这个人,原来他这一生,就这么被困在离别的圆圆圈圈里,遍体鳞伤也没能走出。
那场名为卓沅的江南烟雨只淋湿了一个人,那个人是鹭卓。
鹭卓的一生也只淋过那一场暴雨,从三十五岁到去世,那份潮湿一直没有褪下去,于是他只好用一生来缅怀暴雨之前的晴天,嫉妒那份仅有,又爱慕那份温柔。
直到离开,鹭卓都还困在那场雨里。
最后,也把我困在这场雨里。
我去看鹭卓的时候上海还在下雨,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我打着把黑伞拾阶而上,站在鹭卓的墓碑前,那座坟立了两块碑,一块写着鹭卓的名字,一块写着卓沅的名字。
他们用一个坟就能一块下葬,因为卓沅只有个衣冠冢,没有尸身。
我蹲下身子,把墓碑擦擦干净,和墓碑上的两个人对视片刻,倏地一笑,碰了碰墓碑,声音很轻:“这下你可以不用担心他冷了。”
凄风冷雨中,潮湿的空气裹着我,细密的雨丝坠下,随着风斜斜打湿我的肩膀,我站在墓碑前,把手头那束郁金香和玫瑰放下,想了想,又把我的伞放下。
伞遮住了墓碑上两个人的脸,我看了一会儿墓碑,转头下了山。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我梦到了许多许多年之前,鹭卓来福利院里接我的那天。只不过在我的梦里,他是跟卓沅两个人来的,手牵着手,那样晴朗又热烈的阳光透过卓沅素白的指骨照下来,他的手指白的透明,他冲我伸出手,卧蚕和腮帮圆圆的鼓起来,他说圈圈啊,走吧,我们来带你回家。
我站在他们俩不远处,眯起眼睛看着明亮刺眼的日光,又低下头看看鹭卓和卓沅笑意盈盈的眼睛,慢半拍泪如雨下。
好的,爸爸,我们回家。
失踪人口回归~
接下来的创作大概会持续到今年过年,然后过了年我就要开始备考啦,先祝大家天天开心喔
大家多多给我评论可以不?我真的很喜欢看大家评论,先谢谢你们啦!
【山高鹭沅】是的,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沅儿生贺。祝二十五岁的卓沅终将去到想去的地方。
SUMMARY:大哥说你们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这很难解释。”李昊摸着下巴说。
“事情开始玄幻了起来。”赵小童接了话茬。
“人不能,起码不应当。”李耕耘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三个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打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至今的蒋敦豪,异口同声地说:“大哥,你说句话啊!”
蒋敦豪没什么可说的。他的目光落在被抱上多功能厅的桌子好好安置起来、正拿着李昊贡献出来的蔓越莓沙琪玛啃得正欢的小孩儿,只觉得他年纪轻轻实在经历了太多。
自称汤圆的小孩儿倒是适应...
沅儿生贺。祝二十五岁的卓沅终将去到想去的地方。
SUMMARY:大哥说你们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这很难解释。”李昊摸着下巴说。
“事情开始玄幻了起来。”赵小童接了话茬。
“人不能,起码不应当。”李耕耘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三个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打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至今的蒋敦豪,异口同声地说:“大哥,你说句话啊!”
蒋敦豪没什么可说的。他的目光落在被抱上多功能厅的桌子好好安置起来、正拿着李昊贡献出来的蔓越莓沙琪玛啃得正欢的小孩儿,只觉得他年纪轻轻实在经历了太多。
自称汤圆的小孩儿倒是适应良好,见蒋敦豪一直盯着自己,思忖半晌把啃得乱七八糟口水横流的沙琪玛举起来,快乐地问蒋敦豪:“大伯,你要吃吗?”
“啊不用了谢谢宝贝儿。”蒋敦豪条件反射地回答,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动着,尽管内心受到了狂风骤雨般的震撼也依旧要强撑住大哥的体面——感谢赵一博和何浩楠,有这两个闷声干大事儿的经验在前,蒋敦豪竟欣慰地觉得目前只出现了两个孩子真的是太好了。
于是他转向李昊,用力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如果你要生孩子的话,一定要提前跟我说,你谁都可以不告诉,但一定要告诉我,就算世界末日了你也要告诉我。”他感慨万千地拍了拍李昊的手背,打量着李昊逐渐变得精彩的脸色,大惊失色,“还是你已经有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李昊抽出自己的手,信誓旦旦,“我猛男来的,不可能生孩子。”
蒋敦豪嗯嗯啊啊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眼前乖巧的小孩儿身上。“汤圆,”他朝小孩儿张开手臂,“我带你去找爸爸行吗?”
汤圆摇摇头,小手一伸指向蒋敦豪身后,声音震破天际:“爸爸!”
刚到多功能厅时看见围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的几个人,卓沅还以为他这几个闲不下来的兄弟又有什么新的主意;他从大棚回来找自己的手机,也顺便把鹭卓没电了的手机带回来充电,还没进多功能厅的门就被一声“爸爸”给震慑到。
“路绥远!”进到多功能厅,卓沅终于看清了被围在中间的原来是自家崽,他匆匆过去,见小朋友穿着背带裤,与他形影不离的丑玩偶被摆在一边,手里正拿着一块啃了大半的沙琪玛,看见他眼睛都笑眯起来,一叠声喊爸爸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干爹送我过来的。”汤圆晃晃小脚丫,邀功似的跟卓沅说,“这是大伯,这是三叔,这是昊昊叔叔,这是小童叔叔,我都认识!”
“是啊,宝贝儿你都认识,”李昊在旁边酸溜溜地说,“但叔叔们都不认识你啊。”
卓沅身上脏,抄着手摆弄了半天不知道要怎么抱孩子,听到李昊的话不轻不重地拍了人一下,让自家四哥帮忙把孩子从桌子上抱下来,蹲下来跟小朋友说话:“爸爸出门的时候是怎么告诉你的?是不是要你听干爹的话?”
汤圆撇撇嘴,身子一歪躲到蒋敦豪的腿后面,露出半张脸来看卓沅:“那,那干爹说了,你们今天不用上班的,我才让干爹带我过来的。”
卓沅估摸着是自己给伯远打电话的时候,让古灵精怪的小崽子听了去——路绥远小朋友虽然才四岁,但心眼子一点都不少,也不知道究竟遗传了谁。
“凶什么凶,”蒋敦豪动动腿,把小朋友遮严实了些,转而教训自家弟弟,“孩子想爸妈那不是天经地义?鹭卓呢?让他回来。”大哥露出祥和的微笑,“这事儿咱掰扯掰扯。”
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被李耕耘押解着坐到对面的时候卓沅和鹭卓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他们看着面前摩拳擦掌的几个兄弟,咽了咽口水。
汤圆被王一珩和陈少熙引着出去玩滑板了,多功能厅的局面就成了六对二。“没有别的知情人吧?”为了避免上次李昊浑水摸鱼的情况出现,在升堂前蒋敦豪特意问了一圈儿,确保没有共犯同伙,这才一拍桌子,“你俩!什么情况!”
“天哪,”李昊跌宕起伏地棒读着,“山高鹭沅是真的!”
“是真的。”赵小童复读。
“不是,哥,”何浩楠幸灾乐祸,“卓沅才多大,汤圆又多大,你真畜生啊!”
“畜生!”李耕耘咬牙切齿。
鹭卓一脸莫名其妙,但善良的本质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不是,我俩从来没说过我俩不是那个关系啊。”
“但你俩也没说过你俩就是那个关系。”赵一博冷静地反驳他话语里面的逻辑漏洞,“你俩甚至还有个孩子!”
“孩子!”蒋敦豪强调,“四岁的孩子!”
卓沅无语。他拍了拍身边鹭卓的手,又看向面前义愤填膺的六个人,开口道:“赵一博咱俩大哥不说二哥,你就没有孩子了?你家薏米不也快三岁了吗?”
鹭卓懵懂:“啊?大哥为啥不说我啊?”
“你先闭嘴吧行吗,”卓沅说,又气势汹汹杀回战场,“咱俩半斤八两吧。”
赵一博想反驳,但又发现自己无从反驳,于是扭头看向蒋敦豪寻求帮助。蒋敦豪也无话可说,毕竟鹭卓和卓沅都七八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遍了孩子都四岁了,现在轮到他们几个妖魔鬼怪群魔乱舞好像也来不及了。
“不不不,”何浩楠自信开口,“还是不一样的。”他掰着手指数给所有人听,“我们家一博是二十二岁生的薏米,照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
“卓沅你得是二十岁就生了汤圆。”
“畜生!”李耕耘仰天长啸,“畜生啊!”
卓沅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是吗?二十岁就当爹的何总?”
李昊扶额,李昊扒拉何浩楠:“你快别说了!你没发现卓沅已经杀疯了吗!”
在座的各位在咔咔乱杀的卓沅面前连碟子菜都算不上——喜报!喜报!张钥沅!他!超!爱!
汤圆没来过少年之家,但从伯远或者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手机上看到过无数次少年之家的模样。在这个陌生但又熟悉的地方,他仿佛一条回归了溪流的小鱼,举着王一珩分享给他的风车呼啦啦地在院子里撒欢,身后跟着一群小狗,威风凛凛的像极了少年小英雄。
“路绥远你慢点跑!”卓沅找了块阳光十足的地方,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扬着声调叮嘱了一声自家崽,又重新摊成一片享受着可贵的阳光。
汤圆奶声奶气的“好”传过来,随后是一串儿嘻嘻哈哈的笑声,王一珩和陈少熙也加入了小狗的队伍,领着小朋友满院子乱窜。
“你们来种地,汤圆给谁带?”赵一博撞了撞卓沅的膝盖,问。
“我爸妈和鹭卓爸妈,”卓沅回答道,“有些时候伯远休假会把汤圆接到上海来,方便我们去看孩子。”
“德华伯远。”李昊不放过每一个时事热点,中肯地评价道。身为三个人里唯一没有孩子的单身人士,他好奇地打探,“你们不会想孩子吗?”
“想啊。”赵一博点点头,“不可能不想的。”
“但是想孩子归想孩子,该出来工作也是要工作的。”卓沅叹了口气,“在录制之前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忙,虽然导儿之前就说了要录两百天,但也没想到是这么紧锣密鼓的两百天。”
他和鹭卓都以为可以有空回家看看孩子,但没想到地里的事情一茬接一茬,孩子也就在无限期的推延中和小麦一样,一天变一个模样。
李昊感知到两个为人父的青年的郁闷,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又问:“我以为你们和他们之间会达成某种共识——”
“比如说一个人出来工作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赵一博猜到了他的话,他摇了摇头,“谁工作谁带孩子呢?”
卓沅往后仰了仰脑袋,稍稍抬头就能看见碧蓝如洗的天空。“其实也想过,”卓沅说,“刚生完汤圆的时候,鹭卓为了我们推了一个很远的通告,我说要不这样吧,你去工作,我在家里,等你混出个样来了,等汤圆长大了,我再出去工作。”
“但鹭卓不同意。”卓沅眯着眼睛,陷入回忆当中,“他说就算要这样分工,也得是我出来,他在家带孩子。他当时说,音乐在哪里都能搞、什么时候搞都不晚,但是我跳舞,虽然不好听,但实话就是,也是吃青春饭的。”
汤圆乱七八糟地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串儿小狗。咧着笑的小朋友往自家爸爸手里塞了一瓶冰镇的青苹果味汽水儿,模仿着另一个父亲的模样传话:“爹地说,不可以一口气全部喝完,要慢慢喝!”
“知道了,”卓沅呼噜了一把小孩汗湿的头发,替他换了一个隔汗巾,一拍小朋友的屁股,“玩去吧,看着点你一珩哥哥,别让他摔了。”
“知道啦。”汤圆又冒着快乐泡泡跑走了。
卓沅垂下头看着手里的汽水瓶,接触到热空气的冰玻璃瓶外浮起一层水珠,凝结成串滚落下来,在裤子上留下一块深色的水渍。“其实鹭卓管汤圆比我要多,”卓沅说,“我觉得他牺牲的也比我多。”
汤圆到来的时候卓沅二十岁,尽管李耕耘总嚷嚷着鹭卓是个畜生,但事实上那年鹭卓也才二十四岁。小生命的降临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在卓沅还懵着的时候,二十出头的鹭卓就义无反顾地担下了所有的责任。
医生说如果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就要趁早做决定,越早决定对大人的身体伤害就越小;经纪人说你们才多大,前途不要了吗,未来不要了吗;伯远说不出什么狠心的话,但他依旧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仓促,不论是对十五岁就不管不顾抵达上海只为了追求一个可能性的卓沅,还是对于养了数年的弟弟蓦然因为自己而站在了人生岔路口的鹭卓;双方父母忧心忡忡,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问你们想好了吗,问你们真的有底气去迎接一个人生新阶段吗。
所有的疑惑和质疑卓沅都不知情,他只在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看见阳台上鹭卓的背影,在隐隐绰绰的月光下显得落魄又寂寥。在酒吧驻唱两年都没学会抽烟的歌手无师自通地在自家的阳台上学会了抽烟;却在拨出最后一个电话之后按灭了烟蒂,隔着半个房间问卓沅:“沅儿,我只问你这一次。”
“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这个问题无关孩子,只有关于鹭卓和卓沅。得了肯定回复的青年散尽满身的烟味,挤到狭窄的床上来拥抱自己的弟弟和爱人。“对不起。”他把眼泪和鼻涕肆意地擦到卓沅的睡衣上,哽咽着同人道歉,“我好像有点自私了。”
“没关系。”卓沅揽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人的背,在静谧的夜晚与人暧昧耳语,“我们都自私。”
所以才会在没有奔出什么前程的时候提未来,才会在没什么方向的时候想一生,才会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轻易地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卓沅依旧没怎么长大——这是鹭卓给予他的底气与承诺,在路卓豪这里,张钥沅永远可以当一个无法无天无所顾忌的小孩儿,因为永远有人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兜底。
汤圆出生后,两个根本没准备好的新手爸爸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儿,直到两边的妈妈实在忍无可忍,买了机票直飞上海,手把手教了个把月,顺带把休假在家的伯远一并培训起来,才勉强度过了最兵荒马乱的第一年。
所幸汤圆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具体表现在给他一瓶奶他就可以乖乖地自己玩一整个上午或者下午。鹭卓写歌的时候就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的摇篮里,小不点伴随着电脑的白噪音掰手指玩小脚,然后安然地入睡。
“汤圆一岁多的时候肺炎,”卓沅说,看着汤圆扬着两只小手缠着要王一珩抱,转头被陈少熙一把抄起来举得高高的,像是在坐飞机,“那个时候我在外地,是鹭卓带着去了医院,守了三个晚上。”
直到第三个晚上孩子的状态平稳下来,将将找回神智的鹭卓才一个视频拨给了卓沅。隔着并不清晰的镜头,卓沅看着他哥颓丧地顺着医院的墙壁滑坐在地,哑着声音同他忏悔,他说对不起,他说他不是个好爸爸,他说他真的很害怕。
害怕卓沅拼了命带来这个世界上的、承载着他和卓沅血脉的孩子就此离他而去。
“没关系,哥。”卓沅也红了眼眶,但比起已经转危为安的汤圆,他更在意的是眼前失魂落魄的人,“如果你很差,那我也很差。我们不都是从很差慢慢变得很好的吗,唱歌是这样,跳舞也是这样,现在当汤圆的爸爸,也是这样,没什么差别。”
“你还有我呢。”
李昊蹭到厨房,对赵小童的晚饭菜谱指手画脚。
“怎么不接着聊了?”赵小童往碗里打了几颗鸡蛋,“素材存储够了?”
李昊撇撇嘴,搜刮了一把赵小童做来哄汤圆的溶豆,一个一个往嘴里抛:“什么素材,归根结底就是三个字,他超爱。”
赵小童失笑,没对李昊身为单身狗还勇闯年轻爸爸交换育儿心得聚会的行为发表见地,从窗台边扬起声调呼唤两个弟弟和一个崽:“来吃零食!”
三个小朋友挤挤挨挨地奔过来,汤圆个子矮,绕着陈少熙和王一珩的腿打转,急得像条小狗,呜呜嘤嘤地求两个小叔叔分自己一点。陈少熙和王一珩向来是两个不安分的,眼珠子一转就要逗小朋友玩——尽管蒋敦豪已经明令禁止不允许问你是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这种问题,但是完全不妨碍两个心性没成熟多少的幺儿耍坏心眼。
“想吃啊,”陈少熙和王一珩对上了眼神,弯下腰哄汤圆,“那你告诉哥哥,你觉得是爸爸对你好还是爹地对你好?”
汤圆正学着王一珩的模样咬着手,赵小童诶诶两声,王一珩就条件反射地放下来,顺带把汤圆的小胖手也从嘴里拽出去。“都好呀,”小朋友一碗水端平,“都好呀。”他好认真地回答陈少熙的问题,“爸爸会给我买玩具买衣服,爹地会带我出去玩。”
“那,”陈少熙想了想,还想接着拱火,余光瞥见蒋敦豪和鹭卓从旁边路过,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汤圆是不是全天下最爱爸爸和爹地的人?”
没想到小朋友乖乖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举起小手:“不是哦。”
童音清脆,宛若风铃叮叮当当:“不是哦,爸爸才是全天下最爱爹地的人,爹地才是全天下最爱爸爸的人。”他嘿嘿笑了两声,伸出两根小短手指,“汤圆只能排第二哦,这是爸爸告诉我的!”
一时间风都变得安静。
“他超爱。”李昊感叹道。
“你说得没错,他超爱。”赵小童点点头,锅铲直指打从刚刚就没敛住脸上笑容的鹭卓,“你快收敛点吧,大哥马上就要扇你了。”
只是当着孩子的面,就算蒋敦豪一百万个不忍直视,也不至于给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永久的“创伤”。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鹭卓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又扯着衣领把人拽回来苦口婆心:“你们教点孩子好的吧!”
“父母和睦是给孩子最好的礼物。”鹭卓嘿嘿,抱起自家儿子就猛亲一口,乐呵呵地把崽塞进蒋敦豪怀里,扭头颠颠地找卓沅去了。
汤圆乖乖地窝在蒋敦豪怀里,视野陡然变得开阔,快乐地朝陈少熙摊开手,理直气壮地说:“我回答问题了!我也要吃!”
刚好把最后一个溶豆放进嘴里的陈少熙:“啊?吃什么?”
晚饭是赵小童主厨、卓沅帮厨,作为远道而来的种二代,路绥远小朋友被格外优待地享受了一整盆蒸蛋和糖醋里脊。只是下午被几个叔叔伯伯偷渡了不少零食的小孩儿举着小勺子,努力地往嘴里塞了数口蒸蛋之后就被爸爸摸着鼓出来的小肚子勒令不许再吃了,被赶下餐桌的时候还不忘偷偷摸摸顺走一大块糖醋里脊。
“没想到啊,”坐在弟弟们中间的蒋敦豪有感而发,“我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了,大家都会坦诚相待,结果还是拘束了。”
“拘束了。”赵一博点头补充。
蒋敦豪剜了他一眼,继续感慨:“也是没想到啊,原来大家都是卧虎藏龙的啊。二十岁、二十二岁、二十四岁——”
“早生早育,优生优育嘛。”赵小童说,“要全面贯彻落实国家政策嘛。”
蒋敦豪哽住了一瞬,选择无视赵局的高站位发言,继续自己的讲话:“所以现在还有谁有事儿瞒着兄弟的?那些小事儿就不提了,我是说结婚生子这类的。”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李昊小狗依人,靠在蒋敦豪的肩膀上阴阳怪气,“如果我要是结婚生孩子了肯定第一个通知你,我可是你的人。”
“咦,”蒋敦豪抖了抖,试图把李昊从自己身上抖下去,“你这话听起来怪奇怪的。”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李耕耘水龙头一开,“我谈不了超过五分钟的异地恋。”
“但你可以谈办公室恋情。”何浩楠点评。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赵小童站起来表忠心,“我应该有个孩子但不代表我有个孩子。”
“是的,”鹭卓点点头,“非常合理。”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陈少熙举起手,“我对公司绝无二心!”
王一珩紧跟其后:“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我还没二十呢!”
“这很难说。”蒋敦豪陷入沉思,“万一在座各位里面有畜生呢?”
“畜生啊!”李耕耘再次仰天长啸。
伯远打电话来,说自己的通告已经接近尾声,再过个把小时就能抵达村口,让鹭卓和卓沅带着孩子稍等片刻。
汤圆在少年之家爬上窜下地玩了一天,此刻在闹成一片的多功能厅里竟也能够睡得无知无觉,像只腆着肚子的小猪。鹭卓轻手轻脚地过来同卓沅耳语几句,将自家崽从爱人怀里接过来,抱在肩头往门外走去。
“要走了吗?”赵一博注意到他们的动静,问道。
“嗯。”卓沅点点头,龇牙咧嘴地转动了一下被小孩儿压麻的肩膀,“马上伯远那边也要忙起来了,打算给他送回山西。”
何浩楠插进话来:“那正好让我姐姐也带着薏米回山西,两个小孩儿还能抽个空一起玩玩。”
“你家里就在杭州,把孩子往山西送干嘛,”卓沅笑着嗔他,“一博和鹭卓家又不挨在一起。”
蒋敦豪站起身,往小朋友口袋里塞了一个红包:“第一次见面,什么见面礼都没准备,这个收着,下次补个好的。”
“谢谢大哥。”卓沅也不推辞,对大哥道了声谢,跟着鹭卓一起往外面走。
田间地头的灯光昏暗,卓沅安静地打着手电筒走在他哥身边,踩过狭窄的小路,听见夜晚风吹过麦浪的声音。
“哥。”卓沅突然开口。他不常喊鹭卓“哥”,喊的时候多半是有求于人。但在这个时候,爱人和孩子都在身边,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少年之家,还能依稀听见热闹的嗓门,他没什么要求的没什么要忙的,却偏偏在这种时候特别想喊一声鹭卓。
“嗯?”鹭卓调整了一下小孩儿的睡姿,汤圆肉嘟嘟的脸颊贴在他的肩窝处,摊成一块柔软的奶香饼,随着鹭卓的动作发出不自觉的嘤咛声,“怎么了?”
“你有没有后悔过?”现在静谧的氛围实在很适合谈心,那些卓沅没考虑过的、或者考虑过又被抛到脑后的问题,在这一刻被坦诚地说出来,却不是为了发难,“关于这么早就有了汤圆这件事情?”
“该问这个问题的应该是我吧,”鹭卓轻声笑道,“你二十岁生了汤圆,之后一年都在家里休养,白白浪费了一年的时间,不管怎么样都该是我问你这个问题吧?”
后悔吗?卓沅倒真的没想过。他的人生词典里似乎就没有后悔这个字眼:十五岁一腔孤勇去上海他不后悔;和鹭卓在一起他不后悔;来这里种地一种就是半年他也不后悔。而在现在这个时刻他认真回顾过往的时光,才发觉不后悔的因素并不是他每次的决定都是正确的,而是他每次决定都有一个鹭卓陪在他身边。
“不会,”他伸手去拽他哥的衣角,慢慢地回答,“因为有你呢。”
“不是因为有我,”鹭卓认真地回答他,“卓沅,你不会后悔不是因为有我。”
而是因为每一步你都走得足够坚定,因为每个时间你都知道你自己想要些什么。你能站在这里,能成为现在的卓沅,不是因为有我,而是因为你是张钥沅。
伯远的车已经等在了村口,妆都没卸的青年从后座下来,轻手轻脚地将小朋友接过去。被折腾醒的小朋友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又被卓沅温柔地包住了小手。“路绥远,”漂亮青年刮了刮小朋友的鼻子,“要听干爹和爷爷奶奶的话知不知道?”
小朋友睡眼惺忪地蹭了蹭卓沅的手,记起来什么似的,努力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丑兮兮的玩偶往卓沅掌心里塞。
“这是什么?”卓沅拿起来,就着车灯的光看了看,依稀辨认出来是个人形。
“给爸爸的,”汤圆的声音都被困意扰得七零八落,却还是强撑着要回答爸爸的问题,“祝爸爸生日快乐。”
小朋友在卓沅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亲亲,终于撑不住扭头栽倒在伯远身上呼呼大睡。
“什么?”卓沅还怔愣着,就看到抱着孩子的伯远也朝他弯了弯眉眼,轻声道了句生日快乐。
“今天你生日,”鹭卓走上前来揽住他的肩膀,“忙忘记了?”
所以汤圆才闹着要过来,所以平日不会轻易答应汤圆随心所欲要求的伯远才会破天荒地把孩子送过来。只是因为今天是卓沅的生日。
走回多功能厅的时候院子里早就熄了灯,卓沅笑道:“你们不会还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惊喜吧?”
一群人从多功能厅蜂拥而出,蒋敦豪在中间捧着蛋糕,赵一博和赵小童一左一右夹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蛋糕上跳跃的蜡烛。
“礼物已经给你儿子了啊,”蒋敦豪一挑眉,“你就只剩下蛋糕了。”
卓沅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发觉在短短的一天内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所有最棒的东西。朋友,亲人,爱人。永远有所依靠,又永远不至于沉溺到忘了前方的路究竟要怎么走。
“许愿吧。”鹭卓在他身侧轻声说。
还有什么愿望呢?那些已经发生的塑造了而今的卓沅,那些尚未发生的正在前路等着给予惊喜,他瞻前顾后,发现该拥有的想拥有的早就在此时此刻拥了他一个满怀,他没什么更贪心的了。
“那就希望大哥能给我儿子包个更大的红包。”卓沅说。
“诶,说出来就不灵了啊!”蒋敦豪道。
卓沅笑嘻嘻地看他:“大哥你就说包不包吧。”
闭眼,双手合十,真正的心愿在这一刻藏进杭州缱绻的晚风里。卓沅睁开眼睛,用力地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岁岁年年。平安顺意,万事祥和。
恭喜又长大了一岁,卓沅。
FIN
念念(何赵)
主85,一句话26,全文1.4w+,何浩楠女儿主视角,主角死亡预警,食用愉快。
何浩楠是在赵一博的祭日那天去世的,那天我刚满二十七岁,赵一博已经走了整三十年,院里的新躺椅吱呀吱呀晃,山茶花其实还没开,但我就是看到它们从树上落下来,一朵一朵地砸在何浩楠已经松弛衰老的皮肤上,山茶花稠艳的红色在我的视网膜烧出火焰,他却比睡着了更安详。
我站在院子一边看过来,长久的沉默着,那天阳光很好,是个灿烂的大晴天。
我不该哭的,因为他枯败的身体和见骨的手背早就告诉我,何浩楠熬不过这个冬天。前些天他一直躺的那把摇椅坏掉了,我看见何浩楠立在摇椅旁边沉默着,骨瘦伶仃,然后回过头,冲我笑,眼睛...
主85,一句话26,全文1.4w+,何浩楠女儿主视角,主角死亡预警,食用愉快。
何浩楠是在赵一博的祭日那天去世的,那天我刚满二十七岁,赵一博已经走了整三十年,院里的新躺椅吱呀吱呀晃,山茶花其实还没开,但我就是看到它们从树上落下来,一朵一朵地砸在何浩楠已经松弛衰老的皮肤上,山茶花稠艳的红色在我的视网膜烧出火焰,他却比睡着了更安详。
我站在院子一边看过来,长久的沉默着,那天阳光很好,是个灿烂的大晴天。
我不该哭的,因为他枯败的身体和见骨的手背早就告诉我,何浩楠熬不过这个冬天。前些天他一直躺的那把摇椅坏掉了,我看见何浩楠立在摇椅旁边沉默着,骨瘦伶仃,然后回过头,冲我笑,眼睛里有悲伤的冰凌。
尽管我用最快的速度给他定做了一把新的、和原来一模一样的躺椅,在那个瞬间我还是明白了,何浩楠要离开我了,和这把躺椅、那些山茶花一起。
隔着三十年,和赵一博一起。
他像院子里种着的山茶一样,虽然没有在冬季盛放,却在冬季里凑着热闹轰轰烈烈的死亡。所以我平静的联系殡葬,通知我的另外八个爸爸,让他们来出席葬礼。
对了,我叫赵念。
赵一博的赵,想念的念。
七岁时知道我名字来历的时候,我哭了很久,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比同龄人早熟一点,我知道情情爱爱,所以在知道赵一博的名字和他俩之间的关系的时候,我敏锐的察觉到,我的名字只是为了寄托何浩楠的想念。
一个孩子突然得知她所拥有的一切爱其实源于父亲对另一个人的思念,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被何浩楠惯坏了的小女孩,当时是一整个大崩溃的,八个爹轮番上阵,一珩小爸爸把他的汉堡都给我了,我依然哭的肝肠寸断,哭的间隙里偷偷抬起眼皮,看何浩楠什么反应。
他没什么反应,托着下巴笑眯眯的,在院子里的小躺椅上看着我,眼睛悠远沉静,好像透过我落在他视网膜上的,是什么别的人。
我打了个嗝,哭的更厉害了,最后何浩楠被敦敦爸爸按着脑袋拎过来,强制哄我。
何浩楠笑的无奈,哄我哄得更是敷衍:“念念不哭,不然再给你讲一遍我怎么从垃圾桶里捡到你的故事?”
在我越来越大的哭声和三爸想刀了他的眼神里,何浩楠终于笑开,闲闲的揉着我的脑袋:“那我给你讲讲赵一博?”
我打了个哭嗝,终于停下声音,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风卷着山茶花的香味跑遍了一个静悄悄的小院,我的爸爸们都不动了,变成沉默的背景板。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赵一博的名字。
其实我之前偷看过他的日记,所以我才知道我的名字来源于赵一博,因为那本日记上全是赵一博的名字,但我认不全字,在我偷看过一次之后那本日记就移了位置,我再也没找到过。
而此时他长久的沉默着,时光在他眼里条分缕析地拉长回放,我不知道里面有谁,或许是赵一博?也或许谁都没有。
他第一次骗小孩就是在那天,因为他最终也没信守承诺给我讲赵一博的故事,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托着腮冲我笑,说念念,爸爸只有你的名字啦。
我就不想再闹了,何浩楠笑的好难过,比我小时候被敦敦爸爸家里的晴天姐姐、二爸爸和沅沅爸爸家里的路沅哥哥不小心弄坏了最喜欢的玩具还要难过。
何浩楠只有我的名字可以寄托想念,因为赵一博除了一捧骨灰、一株山茶花和一个躺椅,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这是沅沅爸爸说的。
关于他们俩我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是个可怜的苦情戏,暗恋多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那天,赵一博就离开了何浩楠。
不是分手怄气这样闹着玩儿似的离开,是生命的离开,赵一博这个人在那一天接受了何浩楠的表白之后,在驱车去找何浩楠的路上车祸身亡,他甚至没有听到何浩楠当面对他说一句喜欢。
命运总是弄人的,总是喜欢在一切尘埃落定、主角喜迎happy ending的时候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转折。
那天是何浩楠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我过生日的时候家里总是会很热闹,我的爸爸们会在吹了蜡烛吃完蛋糕之后把我交给保姆阿姨带去睡觉,然后坐在一块喝个通宵。
敦敦爸爸会弹一首歌,于是吉他响一整晚,他们浸着酒意和粗粝烟味的声音也会响一整晚,翻来覆去我都会唱了,歌词里面有一句是,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可他们的眼泪每年都掉的很凶。
何浩楠不掉眼泪,何浩楠趴在桌边撑着脑袋笑,然后闭上眼。
还不如掉眼泪呢,笑的太苦了。
十三岁时扒在会客厅门缝里偷看他们的我这么想。
一屋子的烟味和酒瓶,横七竖八地躺着八个大男人,他们都喝多了,醉的不行,只有何浩楠一个人还坐着,他喝不醉酒,他天天跟着我爷爷谈生意,喝酒喝的很凶,早就练出来了。
他闭着眼睛,嘴里哼着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然后笑起来,越过我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爸爸们往会客厅门口走,见势不妙,我马上跑回房间装睡。
我没穿拖鞋,上楼的时候轻轻的,脚步声根本没有,等我装好了样子何浩楠才推门进来,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我被他盯着,动都不敢动,长久的沉默中我生出了睡意,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何浩楠的手拂过我的发顶。
他的手很凉,落在我头顶的液体也很凉,我听见何浩楠带着厚重的鼻音叹了口气,他说念念,我梦不到你爸爸。
他说,念念,我好想他。
彻底没有意识之前我想,赵一博才不是我爸爸,赵一博让何浩楠这么伤心,我才不要当他的女儿,我只有九个爸爸。
我被拉进酣睡的梦里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两句话,听上去不像我这个混不吝的爸爸能说出来的话,所以我没把它放在心上,第二天是周末,我看到何浩楠正在给院子里的山茶花浇水,它结出来了今年的第一个花苞。
何浩楠长久的看着那个花苞,二爸爸长久的在院子门口看着他,我长久的蹲在后面看他俩。
妈的,腿都给我蹲麻了。
十一月份的清晨,空气已经很凉了,清晨冰凉的露珠里,二爸爸终于走上前去,揽住何浩楠的肩膀拍了拍。
何浩楠的肩膀垮下来的很快,他低着头笑,声音却是发着抖的悲怆:“哥,他不进我梦啊,我梦都梦不到他。”
“哥,他怎么这么狠心。”
二爸爸不说话,一个很笨拙的拥抱,把何浩楠的脸按在他的肩膀上,从我这个角度看,何浩楠单薄的身体发着抖,他抓着二爸爸的衣领,指尖用力到发白,无声的泪如雨下,嘴唇翕动,是一个又一个发着抖但是出不了声的“赵一博”。
何浩楠叫不出来赵一博的名字。
我第一次在何浩楠身上看到这样的大悲大恸,我踮起脚尖,偷偷的溜走了。
何浩楠哭起来很狼狈,一珩小爸爸说,爸爸们都是要面子的,我觉得他一定不想让我看到,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因为我最爱何浩楠。
小孩子好奇心强,我觉得我必须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何浩楠会哭成那样,在撒泼打滚问了七个爸爸无果之后,终于少熙爸爸投降了:“祖宗,我的小祖宗,你别哭了我求你了,我给你讲还不行吗。”
我马上收起眼泪,冲少熙爸爸咧出一排白白的小牙:“少熙爸爸最好~”
少熙爸爸无言以对,摸了摸鼻子,端来一盘切好了的水果,摆上小叉子递到我手边,然后指了指院子里长年累月放在那的躺椅:“那个椅子,以前赵一博最爱躺。”
那个椅子是赵一博买的,赵一博最喜欢躺在那把椅子里面眯着眼睛晒太阳,揉着小猫的头,然后摸起旁边的茶水喝一口,呸呸吐掉两口猫毛,大呼小叫地让何浩楠过来管管他的猫。
何浩楠往往会小声反驳一句,说这是我们的猫,然后再把小猫拎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个时候他们没在一起,种地吧第二季结束之后十个人开始各自在娱乐圈打拼,何浩楠家里在浙江扎了根,赵一博又总是来横店拍戏,租房子不划算,赵一博就收拾行李搬进了何浩楠家里。
长久的暧昧和不清不楚的同居下,情愫滋生的飞快,种地吧录制过程中他们就是最亲近的人,虽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他们之间的状态和情侣没有很大区别,赵一博会在利好爸爸问他们之间啥关系的时候笑的明亮,却摆摆手,什么都不肯说。
“他要等何浩楠自己想明白来跟他表白,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后面的故事没听到了,因为何浩楠来了,他一言不发地从少熙爸爸这里领走我,捏着我腕骨的手紧得生痛,我不敢喊何浩楠的名字了,挂着眼泪一声一声地喊爸爸,跟在走的飞快的何浩楠后面一路小跑,我害怕,那是他第一次对我那么生气。
少熙爸爸跑过来,但是没动,只是站在车子一边等着,何浩楠把我送回车里,绕着车子转了几个没有意义的圈,过去拍了拍少熙爸爸的肩膀,声音哑的不行:“少熙……哥有点失态,对不起,哥不是冲你。”
少熙爸爸沉默着给他一个拥抱,越过车窗摸了摸正在擦眼泪的我的脑袋。
何浩楠眼睛失魂落魄地一看我,好像终于对准了焦,他也摸了摸我的脑袋:“念念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
我撇嘴哭出来,抽抽搭搭地原谅他了,从此再也没问过赵一博。
没问过不代表我那几个漏勺爸爸不会自己说。
小童爸爸从英国回来那天,他们再次聚到一起喝了个烂醉,那个时候我已经十七岁了,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群烂醉的老爷们儿在各自领域的分量,于是对他们的行为非常不齿:这么大的人了还得醉成这样,出息。
小童爸爸作为接风宴的主角喝的最多,一个山东男人被八个人轮番上阵,灌的爬都爬不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手特别好的打了个醉拳,在他们的哄笑中笑着倚在利好爸爸身上,眼里泛起一层泪光,他不清不楚的嘟囔:“连最后一顿酒都没喝上呢……”
他没提这个没喝上酒的人姓甚名谁,但是我们在座的人,连晴天姐姐、路沅哥哥和我这三个小孩,都知道他说的是赵一博。
我们该自觉离席了,关于父辈的故事孩子不宜窥探的太多,尤其是父辈的遗憾和苦情戏。晴天姐姐最大最稳重,已经站起来要拉着我和路沅哥哥走。
何浩楠这个时候摸过酒瓶把剩下的倒了一个温酒壶,拎壶冲之后抹了抹嘴角溅出来的酒液,托着腮盯着我,笑着喊了一声:“念念。”
我已经自动屏蔽他喝多之后喊的念念了,因为我知道他喊的不是我,他也不需要回应,他是在念念这个名字里,念念不忘着赵一博。
何浩楠没得到我的回应,又喊了一声:“念念,爸爸给你讲故事你听不听?”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往外走的脚,拉过晴天姐姐和路沅哥哥的手,坐到他旁边,身体力行地表达我听。
这次何浩楠依然托着腮,讲着讲了八百遍的那个怎么从垃圾桶里捡到我的故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一个中二病还没过的男人生日那天出门飙摩托车,雨幕里面捡到了一个快要冻死的小女孩,带回家抚养,好了,故事完结。
他叽里咕噜地讲了两句就失去了兴趣,抱着敦敦爸爸的吉他出去了,很快,那首熟悉的歌又响了起来,吉他声轻轻的,在夜色中平直上升,好像要弹给天上的人听。
我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一回头,是敦敦爸爸。
哦呦,你刚刚不是醉的趴桌子上爬不起来了吗敦敦爸爸,还是你会装。
敦敦爸爸没理我们精彩纷呈的脸色,背着手装的高深莫测,他说念念,你听他胡说,他那天不是想去飙车,他那天想去死。
何浩楠那天真的想去死,抗抑郁药物给他带来持久的神经性头疼、半失明和手抖,让他看不了乐谱按不动吉他拿不稳话筒,短短三年,他失去了他此生唯一热爱的三样东西:完整的十个勤天,舞台,和赵一博。
他甚至端不动一个水杯,在又一个杯子被他手抖着掉在地上的时候,他注视着地上的模糊的玻璃碎片,摸索着掏出一根烟,抽完摸出了摩托车钥匙,走出门去。
这天是何浩楠的生日,也是赵一博的生日和祭日,这天在下雨,何浩楠这个状态去骑摩托车,和送死无异。
他真的不想活了,他离开赵一博太久太久了,三年,赵一博一次都没有进过他梦里。
手抖着往摩托车锁孔里插钥匙,何浩楠看不清楚,从外地赶回来的蒋敦豪站在屋檐下,长身玉立,悲悯地看他。
他那个时候甚至没想过拉一拉何浩楠,任谁在那个时候都不会想拉一拉何浩楠,他形销骨立,没有赵一博的日子他过得好苦。
结果何浩楠停了下来,他转着脑袋,最终把视线定在街道对面的垃圾桶。
赵一博去世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开车不敢走斑马线,这次他立在这里,终于迈开一步,踏出去。
敦敦爸爸差点吓死,他发现自己说着放手让何浩楠解脱让他去找赵一博,但是何浩楠真的去寻死了他又根本受不了,于是他跑的飞快,护到何浩楠身边。
何浩楠没理他,往街道对面走。
直到凑近,敦敦爸爸才听见婴儿小猫一样的哭声,何浩楠笨手笨脚地把我从垃圾桶旁边的纸箱里抱出来,我的脸都冻紫了,敦敦爸爸害怕养不活,而何浩楠长久的注视着我,张了张嘴,哭了。
这是他在赵一博去世的这三年里第一次哭,敦敦爸爸心惊肉跳地把他揽进怀里,生怕他哭完就去寻死,而他抱着我,在雨幕中,在敦敦爸爸怀里,哭的肝肠寸断。
漫天大雨里,敦敦爸爸护住我,想,赵一博,赵一博。
你是不是看见他了,你是不是知道他过得不好,知道他活不下去了,特意送下来一个襁褓里面的小孩当做他人间的抓手。
你最了解何浩楠那小子。
你了解他,他是连一只小鸭子死掉都要偷偷抹好久眼泪的人,所以你给他送下来一个小女孩,死命拉着他不让他找你,是吗?
敦敦爸爸抬起头问雨中的漫天神佛,神佛悲悯看他,不回答。
好吧,好吧。
让我有户口花了一些功夫,为了姓赵,何浩楠甚至给我杜撰出来一位姓赵的生物学母亲。他不会养孩子,我淋了一场大雨又先天体弱,三天两头感冒发烧,何浩楠又当爹又当妈,很快就不是想死了,因为他是真他妈的快被我折腾死了。
“你小时候爱发烧,发烧就哭,不找别人抱,一个屋子里面九个人,你就跟定了位一样只找小何,他一宿一宿的这么把你抱过去,你这样一个先天体弱的小孩被他养到现在,一顿能吃两碗米饭。”
敦敦爸爸温热的掌心抚在我脑袋上,话音轻轻的,我眼睛酸酸:“念念,你是他在人间的抓手。”
抓手吗,我也无所谓了,我听着何浩楠寂寥的吉他声,那一刻我想,我是他的什么无所谓,他要活下去,他要长命百岁。
我不知道长命百岁对何浩楠来说是祝福还是诅咒,可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何浩楠要长命百岁,因为他是我的爸爸。
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我郑重地许下,祈求满天神佛,让我的爸爸长命百岁。
其实我没有许过任何生日愿望,聪明如我,知道愿望只要说出来,就一定会在第二天实现,何浩楠比佛祖管用多了,不管是五六岁的时候荒唐的要一个大花坛还是要一个公主城堡,何浩楠和八个爸爸就没有让我的愿望等到过第三天。
他是一个很懂得如何溺爱孩子的父亲,要星星不给月亮,我在这样的溺爱中还没有长歪,简直就是天赋异禀。
可能是我没有许过任何生日愿望,佛祖觉得我不诚心,在我过生日的第二天,山茶树死了,何浩楠指尖碾碎枯黄的叶子,神色如常的晃进屋里处理公务,第二天我去叫他送我上学的时候摸到他滚烫的指尖,这才发现他一病不起。
生命力的快速流逝是能看得见的,何浩楠躺在病床上,前些年各种各样积攒的并发症和炎症困着他,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时间段都要更瘦更灰败,久病成疾,药石无医,他从icu里被推出来再送进去,最终升级为常住,我哭的都不想再哭了,何浩楠始终不愿意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我的爷爷奶奶姑姑在病房外陪着我,几个爸爸胡子拉碴衣不解带地轮流照顾何浩楠,在他们换班的空隙中,利好爸爸捉住我的指尖,温柔的安抚我,声音平静却沙哑:“呐,其实啦,那棵树是你爸爸种的喔。”
这个爸爸不是何浩楠,我知道。
院子里那棵山茶是赵一博种的,我把自己团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茫然的流着泪点头,示意利好爸爸我知道。
那棵树是赵一博种下的,亲自选的苗施的肥培的土浇的水,站起身来看何浩楠的时候眉眼弯弯,说小何,我给你种棵山茶树,下次我拍戏回来,你要让它开花哦。
赵一博很漂亮的,我见到过他的照片,就是种树的时候拍下来的,眉眼明艳的青年冲着镜头后面的人笑的开怀,握着一把铁锨站在树旁边,我看得见那个笑容有多明亮,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何浩楠为什么余生无法释怀,直到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我才惊觉,有些人的离开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像台风过境,何浩楠在台风眼,赵一博没给过他一线生机。
因为他看向镜头的眼睛里是缱绻的爱啊,我都看得见的爱,而镜头后面的人一定是何浩楠,那情愫隔着时差,浓的骇人,而何浩楠该是怎样的愚钝,才能把这浓厚的爱意选择性忽略。
何浩楠又偏偏不是个愚钝的人,所以他是故意的,所以我理解何浩楠在漫长的、没有他的余生中,摩挲着这张照片就足够他一次又一次肝肠寸断。
像那个电影里面的台词,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巴拉巴拉巴拉。
何浩楠在过去的十余年中把这棵树照顾的特别好,可是浙江的水土可能不适合养这个品种的山茶花吧,不然也没法解释它为何突然枯萎倒塌。
沅沅爸爸也走过来,把我搂进怀里擦干净眼泪,我已经十八岁了,可是在他们这里应该一直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所以我把自己团进沅沅爸爸怀里,继续流眼泪。
沅沅爸爸低着头,下定了决心一样问我:“念念想不想知道,赵一博?”
我想,我当然想,我不满足于只在各个爸爸们醉酒后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他们的曾经,所以我对沅沅爸爸点头。
沅沅爸爸也点头,一眼瞪回去想要来劝他的二爸爸,抽烟抽多了的沙砾嗓子刻意软下来,哄孩子睡觉一样。
在他的故事里,赵一博和何浩楠相识于一个综艺节目。
确切的说他们十个人相识于一个综艺节目,这个组合复杂到什么程度呢,有得过好声音冠军却怎么也不火的乐队主唱,有当声乐老师、舞蹈老师的小糊男团成员,有经历几场选秀都被淘汰的练习生,有科班毕业却接不到戏的演员,还有昆曲专业嗓音条件却不适合昆曲的大学生和堪堪脱离童工的R&B歌手,再加一个海事大学毕业却来当演员的前任海员,通通跑来种地。
放眼整个内娱,都癫的独一无二清新脱俗。
可是这一群闹着玩一样的人,真的在土地中耕耘自己,一步一步做大做强。在这个闹着玩一样的综艺第二季结束之后,这几个人回归本行,名利场中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地位。赵一博能接到的戏肉眼可见变得多了起来,甚至还能挑一挑本子,他不肯懈怠,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泡在横店,于是便宜了在杭州近水楼台的何浩楠。
没有戏的时候,赵一博会背个小包,坐两个小时的车就能见到何浩楠,每次何浩楠在自己小院子里拖着凳子晒太阳的时候,只要听见啪塔啪塔跑过来的声音,就会伸开手,笑着迎接赵一博过来。
何浩楠一边做着爱豆满天飞,一边还要学着家里的生意,两个人都忙,大多数时候其实是见不到的,所以何浩楠能把那点见不得人的情愫隐藏的很好,他不贪心,赵一博能够抽空过来一下,家里偶尔能看见他留下来的小装饰品,他遗落下的香水、饰品、杂七杂八的东西,偶尔看见他留在冰箱上的便利贴,偶尔能跟他一块吃顿饭……这就行了。
其实这样相处下去挺像情侣的,也没什么不好,不好就不好在他俩的身份,他俩是公众人物,有庞大的唯粉私生,有身不由己的炒cp任务,有太多太多言不由衷。
已经很晚了,赵一博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里何浩楠和另外一个女明星过分亲密的行为举动,磨了磨牙,按灭手机,心烦意乱的躺倒在何浩楠家属于自己的客房里,心里某个隐秘的地方悄悄地泛酸。
但是他甚至连泛酸的权利和资格都没有,他是何浩楠的什么人呢,他们现在顶多算个纯洁的合租关系,哦,是借住关系,这房子是人家的,他甚至没给何浩楠交房租。
赵一博回过味来,后知后觉的后悔这样做了。
他总觉得在漫长的同居生活中,何浩楠会逐渐从习惯他到离不开他,然后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把那点见不得人的情愫摆上台面,对何浩楠说看看,我可喜欢你了。
结果现在这小子跑去炒cp,天杀的。
赵一博发现自己臆想中的徐徐图之根本比不过自己的恋爱脑,他看着何浩楠和别人炒cp,醋劲就止不住地往外冒,咕嘟咕嘟,差点带着他回趟家乡。
他切了页面,去跟卓沅发疯。
半夜三更,卓沅艰难的睁开快要闭上的眼睛,连拉带拽地把自己从鹭卓热乎乎的怀里扯出来,摸起床边玩命响的手机,准备三天之后给这个发消息打扰他的人上柱香。
鹭卓也跟着爬起来,在他打开手机的时候熟练地遮住手机屏幕的亮光,等着屏幕自动调节成不那么刺眼的光亮他才松开手机,重新黏黏糊糊地把卓沅揽进他怀里,下巴在卓沅后背上蹭过来蹭过去的,卓沅啧了一声,他马上停下,不动了。
卓沅这才开始仔细看赵一博发给他的消息,挑了挑眉头,噗嗤一声乐了。
鹭卓困得哈欠连天,半眯着眼睛看他手机屏幕:“怎么了?”
有瓜吃,卓沅完全不困了,一边兴致勃勃的打字回复,一边抽空冲鹭卓敷衍一笑:“赵一博,正在跟我发他谈不着恋爱的疯呢,我早说了他那样不行吧,也不知道那个嘴长在鼻子底下是不是拿来看事儿的,我先笑话笑话他。”
毒舌甜妹上线,把赵一博笑话一通之后美美的回头搂着鹭卓睡觉,赵一博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恶狠狠地诅咒他今晚从床上掉下来。
不,他和鹭卓今晚都从床上掉下来。
赵一博气的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第二天收拾东西,雄赳赳气昂昂地把何浩楠家里有关于他的玩意儿全部清空,准备给这人来个人间蒸发。
你不是不说吗,不是不跟我表白吗,等着吧何浩楠,你不先跟我表白我不叫赵一博。
暗戳戳买的情侣款水杯、牙刷,拿走。
故意落在房间里的香水饰品,拿走。
最爱吃的法芙脆,拿走。
故意留在冰箱上的便利贴冰箱贴,拿走。
拿走拿走通通拿走!
这个第二天是十一月五号,赵一博丁零当啷带着一堆东西,在何浩楠车库挑了一辆不常开的车就潇潇洒洒的走人了,他根本没租房子,在横店找酒店开了个房入住,气定神闲地等着何浩楠回来问他。
他有把握,何浩楠今晚一定会回来,因为明天是他们两人的生日。
在零点的时候,何浩楠终于慢吞吞地给他发了条微信:你怎么走了呀?
带着一个疑惑的狗狗表情包。
赵一博看着那个原地挠头的狗狗表情包,心软成一片,嘴上依然要傲娇:你管我呢,你去跟那个女明星炒cp好了。
何浩楠的信息回的飞快,他急切的解释:不是的不是的,这只是公司安排的任务,我没有碰到她!真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赵一博故意冷了他两分钟才回:你跟我解释什么呢?
何浩楠脑子跟不上他飞快的嘴:你吃醋了呀,我哄哄你。
这条信息发出来之后,赵一博看着他给何浩楠的狗头备注来来回回地切换成“对方正在输入”,最终情真意切地笑了出来,继续给他打字:对呀,我吃醋了。
我吃醋了何浩楠,我不想你用那样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我不想你凑到她耳边那么亲密的说话,我不想那些粉丝胡乱磕你们的cp——就像当年磕我们的cp一样。
赵一博握着手机,又给他打上一句:你不喜欢她你喜欢谁?
何浩楠回的特别快,这只小狗因为赵一博的一句吃醋,脑子晕乎乎地炸开了烟花,所以说话一点都不过脑子,全凭本能:我喜欢你。
拜托拜托,何浩楠喜欢的是赵一博。
赵一博把已经红了的脸藏在被子里偷笑,露出的一双眼睛特别明亮,他又晾了何浩楠一会儿,挑着零点的时候对他说:生日快乐。
何浩楠再次秒回:生日快乐哥哥,我喜欢你哥哥。
他突然觉得之前那样的关系不好了,有了纵容和期待他就要渴求更多,他现在变成了一只贪心的小狗,他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他要赵一博做他的男朋友。
再收到的是赵一博的语音,带着柔软熨帖的笑意:“何浩楠,表白要正式一点哦,等我一下,我马上回家啦。”
所以何浩楠订了一大束玫瑰花,把他想跟赵一博说的话全部写在纸上排练了好几遍,比划了好几个姿势,比在剧组对戏还要认真,他像期待彩票的大奖一样,在家期待着赵一博回来。
他没等到赵一博。
他等回来的是赵一博车祸、不治而亡的消息。
沅沅爸爸说,他永远记得那天,他白天带着二爸爸去给这两个过生日的人挑礼物,擅长挑礼物的人那天一反常态,想破头皮都不知道该买什么,最后破罐子破摔,挑了名贵的香水、漂亮的蛋糕和花,又带了杂七杂八的电子产品,还特意给何浩楠买了一个骑摩托用得到的头盔。
他就那样高兴的回家,守着零点给这俩人发去祝福,接到的电话内容却是何浩楠的,何浩楠破了音的嗓子让他来医院。
他说,二爸爸把油门踩到了二百二,高速公路上一路飞驰过来的,没有用,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赵一博已经盖上了白布,他们甚至没见到这位昔日好友最后一面,赵一博沾着血的手指从白布下面垂下来,正在被医生安安静静的从手术室推出来,宣告抢救失败。
二爸爸和他哆哆嗦嗦地上手掀开白布,是赵一博不再明艳、略显狰狞的遗容,他愣了两瞬,号哭堵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发不出来,只剩下零星的几声呜咽,困兽一样。
何浩楠靠在医院的墙壁上闭着眼,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赵一博没有自己的车,他开的是何浩楠车库里的车,那辆车太低调了,何浩楠平时私底下都不开那辆车的,歪打正着被赵一博挑走,又歪打正着的,被跟何浩楠炒cp的那位女明星的疯狂唯粉破坏了紧急制动系统。
赵一博是替何浩楠死的,可以这么说。
他甚至本来可以不死的,他开车很稳,速度一般很慢,如果不是何浩楠和他表白他着急往回赶,他不会开的那么快,也不会在路上遇到行人的时候紧急刹车失灵,为了避让行人,他一把打死方向盘,侧边一头撞上了路边的公交站牌,车子打了个滚翻出去五米多远,血流了一地,车毁人亡。
他避让的那个小姑娘背着包,包上有个小牌子,写着十个勤天做大做强,挂着何浩楠的Q版头像。
赵一博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可他甚至没听到何浩楠面对面对他说一句喜欢。
何浩楠不是个物欲很强的人,在他富足的前半生里,愿望鲜少会不被满足,所以何浩楠在遇到赵一博之前没有过任何贪念,他唯一的贪念就是赵一博。
这点贪念害死了赵一博。
何浩楠想,如果他不那么贪心呢,如果他不跟赵一博表白,如果他不妄想着把关系更进一步,如果,如果。
那么多如果,他但凡做到一个,那么赵一博还是会好好的活在这世界上,冲他笑的明亮。
他快要恨死自己了。
从那天起何浩楠就再也不敢开车了,他之前有六本驾驶证,他全锁了起来,协助赵一博爸爸妈妈妥帖办好他的葬礼之后,他把自己也锁了起来。
一锁锁了三天,姑姑、爷爷、奶奶轮番过来敲他的门,没有用,他谁的话也不听,最后还是敦敦爸爸比量了一下,冲二爸爸、三爸爸、少熙爸爸努了努嘴:“上脚踹吧,把门给我踹开。”
这方式太不文雅了,二爸爸最心软,摇摇头说别吓着孩子了,然后从兜里摸出一根铁丝,伸进锁眼捣鼓片刻,真让他捣鼓开了。
那是赵一博的客房,在别墅的三层,何浩楠就那样枯坐在窗边,根本没理身后的动静,敦敦爸爸活动了一下手腕,扯着他的领口把他扯过来,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
何浩楠枯坐着,瘦的脸颊都要凹进去,胡子拉碴形容枯槁,活像个流浪汉,这样的他无论如何也经不住敦敦爸爸一拳的,利好爸爸和小童爸爸上来护他,最后几个人哭成一团。
何浩楠没哭,但是何浩楠从那间房子里出来了,他给那间房子上了锁,十几年来,再也没打开过。
十八岁的我越听这个故事越觉得不对劲,所以我先倒反天罡捂住了沅沅爸爸的嘴巴,直眉楞眼的反问:“你们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缄默下来。
我在沉默里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做好准备,何浩楠可能要离开我。
那个时候我小,我接受不了离别,所以我拼命的摇头拼命的哭,我说不要跟我说,你们不要跟我说,何浩楠不会死的,你们在胡说八道。
你们不是说我是何浩楠在人间的抓手吗,我还在这呢,何浩楠怎么会扔下我不管呢?
利好爸爸把我抱进怀里,我在他怀里流干了半辈子的眼泪,我听着他用粤语哼出来的小小调子,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我不想听,我抬起眼看着医院的白炽灯,求遍大罗神仙耶稣圣母,走投无路我甚至想求求赵一博,拜托拜托赵一博,在天上保佑他一下吧,让何浩楠好起来吧,让何浩楠醒过来。
我想在赵一博抢救的时候何浩楠一定也有过这样的哀求,但我比何浩楠幸运太多太多,因为我求的人醒过来了,他求的没有。
或许我该谢谢赵一博,说不定真的是他在天上保佑何浩楠呢,谢谢赵一博。
何浩楠恢复的很慢,在他躺在医院的时候,三爸、少熙爸爸和一珩小爸爸从更南的地方进来了一棵很漂亮的红色山茶,代替之前院子里那棵白色的山茶花种下去,我给何浩楠看的时候何浩楠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嘱咐三爸看着点少熙爸爸和小爸爸,别把他的小躺椅弄坏了,少熙爸爸拍了拍手,按住瞎蹦跶的小爸爸把他拉到镜头面前,冲何浩楠敬了个滑稽的礼,说放心吧啊,鸽们儿有数。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我怕出意外,高考完之后我的大学都报本市,就留在杭州,最后被一所离家只有十二公里的大学录取了。何浩楠在我报志愿的时候笑着摇头,说你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嘛,他随手指中国地图上一块地方说,你看,这是山西,你可以去看看,那是赵一博的家。
有些奇怪,我以为何浩楠会想着让我越近越好,没想到他把我当成了一只翅膀稚嫩的鹰,要把我放出去看看。
所以我的高中毕业旅行就定在山西。
走了雁门关,五台山,平遥古城,这是一块人杰地灵的地方,厚重的历史和文化扑面而来,可我并不在意这些,我想找到赵一博的家。
我走到了长治,给何浩楠开视频的时候我把手机转了个圈,露出我晒得红红的一张脸。
何浩楠先在手机那头笑起来,他说念念,你不用这样。
他说,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你不用围着我转,我是个有自我生存能力的成年人。
可他这动不动就要嘎掉的生存能力真的让人担心。
我担心他,可我也明白何浩楠话里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是个成年人,他自己就能决定自己的去留,不是敦敦爸爸说的那样,我并不是他留在人间的抓手。
我希望他长命百岁,可是他要是准备明天收拾收拾去死,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从长治回家,在院子里看见何浩楠的时候我说,何浩楠,你能为了我多活几年吗?
接下来的话我在哽咽,我说你不要着急去找赵一博。
那天何浩楠也躺在那把小摇椅上,他的脸在阳光里白的透明,他闭着眼睛,摇椅一晃一晃的,他没回答我,他说天气真好啊,念念能给我泡壶茶来吗?
他说,今天是个大晴天。
我知道答案了,他说不能。
好吧,赵一博可能等了他很久了,何浩楠从小教我要与人为善,要懂得分享,我已经霸占了何浩楠这么多年了,让何浩楠早点去陪陪他也没什么。
现在何浩楠真的去陪赵一博了,何浩楠变成了方方正正的一个小盒子,像赵一博一样。
香灰直直地摔下来一截,我站在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前,歪着头看那把摇椅。
何浩楠以前没有事的时候就总是躺在那上面,从我是个婴儿的时候,躺到我现在变成了二十七岁的青年,老摇椅已经在前两天散架了,现在的摇椅是我给他定做的新的,但是何浩楠只躺过一次,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我收回眼睛,准备去收拾一下何浩楠生前的东西。
我不会哭的,在漫长的时光中我已经明白了,让何浩楠在没有赵一博的日子里活下去是非常残忍的酷刑,今天是他和赵一博团聚的日子呢,我觉得我应该高兴些,所以我对着落地窗笑了一下,可是我已经有白头发的利好爸爸看了我一眼,说念念呐,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不要跟你爸爸一样喔。
我愣了愣,然后说好,尝试扯平嘴角,那样子滑稽又可笑。
三爸给了我三层客房的钥匙,红着眼睛拍拍我的肩膀,说去吧念念,去收拾一下,何浩楠赵一博的东西都在那呢。
我接过钥匙上楼,心脏开始狂跳。
那个房间布置的和家里普通的客房差不多,这么久过去了一丝灰尘都没有,我有点不信何浩楠把这房间锁起来了,他应该每天都会来坐坐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干净。
房间里干干净净的,地板上摊着好多精致的礼物,没拆过封,我随手捡起一个,瞄了一眼上面的标签,骤然僵住。
是何浩楠的笔迹。
小猫被送走了,今天是我们的生日,我没梦到你,本来我今天决定去死的,没有你的日子我过不下去啦,可是我和大哥捡到一个小女孩,我给她起名叫念念,我勉为其难把她当成你送我的礼物好不好。
赵一博,生日快乐。何浩楠,祭日快乐。
我看的想笑,原来我真是你们小情侣play的一环啊,没事没事,我都习惯了。克制住发抖的指尖,我又拿起一个。
今天是我们的生日也是念念的生日,其实我总是想着,我在这里每次喊一声念念都会想起你,那你在天上会不会总是打喷嚏?你打喷嚏的时候一定要知道是小何想你了,不是你感冒了喔。
念念都十三岁了,你走了十六年,赵一博你怎么这么狠心,一次都不进我的梦,我想你你知不知道啊?我又想去死了,可是你种下的山茶花结了一个花苞哎,这一定又是你偷偷送我的生日礼物,
赵一博,生日快乐。何浩楠,祭日快乐。
果然是个恋爱脑。我嘴上笑着,眼里沁出泪,又捡起一个。
哥哥,今天你送我的山茶花死了,我不再总是想着去死,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会不高兴,而且我没有这个力气了。可是我好像真的活不太动,我浑身都很难受,但是想到我可能是要跟你团聚了,又没有那么难受了,你还是不肯进我的梦,赵一博你是小气鬼。
我没死成,少熙和三哥带着弟弟,重新种了一棵山茶花给我,和你种下的不一样,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努力活着,所以我也好好活,你今年忘记送我礼物了,是因为我总是寻死觅活你不开心了吗?好吧,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别生我的气了。
赵一博,生日快乐。何浩楠,祭日快乐。
我的手抖得愈发厉害,最后我摸起书桌上摊着的日记本,那是我七八岁时偷看过的那一本,字迹平稳漂亮,内容却字字泣血椎心,记着何浩楠在每次想起赵一博时的肝肠寸断。
没看他的日记之前,我以为他把赵一博的祭日当成自己的祭日,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他把每一个没有赵一博的日子,都当成自己的祭日来过。
院子里的山茶花打出了第一个花苞,今天是我的生日,赵一博的生日和祭日,也是何浩楠的生日和祭日。
或许这对何浩楠来说不是祭日,是他和赵一博的重逢纪念日呢。
他们总算有机会相拥,总算有机会把没说完的爱意宣之于口,总算能够拥有对方。
我恍惚觉得,何浩楠和山茶花很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沉默的开着,等着一个不回来的人。
不同的是山茶花的花期在十一月到三月,但他的花期早就过了,他死在赵一博死去的那天,用行尸走肉活了三十年。
我站在灵堂里问慈眉善目的方丈,我说我愿意下辈子不做何浩楠的女儿,我愿意下辈子不被如珠似玉的爱着,我甚至愿意下辈子遇不到何浩楠,下辈子,能让何浩楠跟赵一博长久的在一起吗。
在静静的灵堂里,香灰啪嗒一声落下,我抬起头看着请来的方丈手里掐出来的小六爻,听着一声沉稳的吉象,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是个临时抱佛脚的信徒,可佛祖慈悲,回答我说,好啊。
何浩楠今年五十五岁,截止到今天,赵一博已经离开他三十年了。
他用两年来彻头彻尾的爱上赵一博,用一半以上的人生来缅怀赵一博,所以他现在理所应当的不再年轻了,眼角多了好多皱纹,皮肤长了老年斑,腰背也佝偻着,不太好看了,何浩楠想,这样赵一博可能就不喜欢他了。
没关系的,赵一博可以不喜欢他,他只要再见赵一博一面就好,他这次一定不贪心,再见一面就好。
他年纪大了,早已激动不起来,也早已经学会了如何跟赵一博离开后的肝肠寸断和平共处,可是他这天下午躺在摇椅上打盹,似乎又见到了赵一博去世的那天。
时隔三十年,那天依然是他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山水。卓沅和鹭卓的哽咽恸哭在他耳朵里放的越来越大,他倚在墙角把自己蜷缩起来,目光空洞,唇边残留着血渍,被难以言喻的悔恨一次一次击溃。
赵一博啊,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么好的赵一博。
愧疚悔恨这类情绪往往最容易让人憎恨自己,何浩楠在这些情绪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变得形销骨立,在过来探班的王一珩察觉出来不对、生拉硬拽着他去看医生最后检查出来重度抑郁的时候,他反而松了一口气,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不好过才是应该的,这是对赵一博最好的吊唁。他这么想。
可是这天下午他躺在摇椅上,混混沌沌的梦见些别的。
他梦到赵一博,赵一博眼睛含着温柔的泪光,嘴唇在氧气罩中上下翕动,他要靠挂针才攒得出来最后动动嘴唇的力气,透过口型能看出来他在说,何浩楠,你好好的。
这段记忆好像不是大脑杜撰的,好像真的存在,是赵一博和他的最后一面,生怕带给主人某些关于离别的感知,于是只敢在梦里露出些纤毫。
何浩楠恍惚的笑了。
哥哥,我好好的呢,你看,原来我用你一句话就可以过好久好久,原来你才是我留在人间的抓手,你看我听话吗?
哥哥,我都好好的,可是我很想你,想念似乎比所有的东西都更加难熬一点。
在深深浅浅的光晕中何浩楠闭上眼睛,手搭上赵一博冲他递过来的指尖,小摇椅嘎吱嘎吱响,一朵山茶花悄无声息地从树上坠落,啪嗒一声,掉进何浩楠怀里,是盛放到极致的凋零。
赵一博终于肯来他梦里了。
他终于能去见赵一博了。
【山高鹭沅】都说了我只嗑真情侣
全文陈ber视觉,短打。
选择大于努力
陈少熙是觉得一个寝室嗑不出两种cp,一个被窝睡不出两个清白的人,他们果然不清白啊!
当他知道鹭卓和卓沅是真情侣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震惊,是喜悦。
“我就知道我这双慧眼真的很识珠。”
王一珩:“谁是猪??”
“别空耳!!”
于是我过上了当着蒸煮嗑蒸煮的生活,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好爽啊啊啊啊啊!!
我陈ber发誓,我真不是每次故意在他们的名场面隔壁的,我是选择大于努力。
他们在雨天大棚吵架的时候,我虽然在远方,但是我都听到了,我不敢过去,因为我觉得要留一点空间给他们。
谁知道他们这么低气压转头晚上在集装箱搂搂抱抱啊,不进搂搂抱抱还亲了,我...
全文陈ber视觉,短打。
选择大于努力
陈少熙是觉得一个寝室嗑不出两种cp,一个被窝睡不出两个清白的人,他们果然不清白啊!
当他知道鹭卓和卓沅是真情侣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震惊,是喜悦。
“我就知道我这双慧眼真的很识珠。”
王一珩:“谁是猪??”
“别空耳!!”
于是我过上了当着蒸煮嗑蒸煮的生活,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好爽啊啊啊啊啊!!
我陈ber发誓,我真不是每次故意在他们的名场面隔壁的,我是选择大于努力。
他们在雨天大棚吵架的时候,我虽然在远方,但是我都听到了,我不敢过去,因为我觉得要留一点空间给他们。
谁知道他们这么低气压转头晚上在集装箱搂搂抱抱啊,不进搂搂抱抱还亲了,我只是出来抽根烟,但我也不负众望的拍下来了,在没有他们两个的小群偷偷分享,我群主我是。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大棚结束了,我确实应该在的,我都缺氧了这点小场面我能不在吗。
鹭卓居然哭了,哭了就算了,卓沅拉着他又往集装箱走了,我天啊,这个时候我毅然决然的又掏出一根烟,偷偷跟过去听他们讲话,我寻思这么久都没声音,往里面偷瞄了一眼,好家伙!
鹭卓贴在卓沅的肩膀撒娇呢,这场面,我又拍了下来在没有他们两个的小群分享,我粉头子我是。
我说实话我也不是故意的,但我每次半夜起来去厕所,都能看到他们两个在鹭卓的被窝里抱着睡着。
虽然我习惯了,我寻思其他兄弟应该没见过吧,我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拍了几张过去发到没有他们的小群里面,我cp发糖啦!
我也妹有想到台上会有人说山高路远啊,在我的脑子里只有“山高鹭沅”,没想到隔壁两个不争气的何浩楠跟王一珩,居然跟我同步转头看向他们两个。
干啥呢!干啥呢!都当着蒸煮贴脸开大,算你们跟我一样有眼光吧。
但是我看到了,鹭卓从认真憋笑,到颧骨飞升憋不住笑的看着卓沅,他能忍住什么啊!他也才二十几岁。
别说鹭卓能忍住了,卓沅更加忍不住,我看到他偷偷看了鹭卓一眼,眼里都是对他的爱意,妈妈呀!真情侣在我面前啊!
卓沅给了一个眼神让我收敛收敛,行吧!掏出手机拍下来他们两个偷笑,再一次发到没有他们两个的小群。
所以你们不能开群免打扰吗!!一瞬间除了他俩的手机都有消息提示音,不过他们两个还在害羞阶段,应该没发现的。
(2266:有没有可能你们真的很明显。)
原本以为今天跟鹭卓出去应该嗑不到糖了,毕竟他们两个在微信的语音我都能听到,不是我故意要听,卓沅的一句语音,他不仅用耳机听他还公放!
天杀的,蒸煮追着给我喂饭吃。
谁能想到抽号码,鹭卓能抽出个26啊!!那可是26啊!
抽出来那一刻我震惊了,oi~26恭喜恭喜!!恭喜我自己吧我就我嗑到真的。
鹭卓以为自己表现的很淡定,他飞升的颧骨和嘴角的笑意已经出卖了他,都被我看在眼里。
活动结束以后,我看到他窸窸窣窣的找手机,点开卓沅的聊天框,可能是不想被我听到吧,他就开始打字。
他以为我看不到,开玩笑,你都快怼到我面前了我能看不到吗!
“沅沅!我今天抽号码抽到了26!!我棒不棒!!”
对面回了个
“滚”
“我看直播了。”
“快回来吃麻辣猪蹄吧,你专属不加辣的。”
陈ber点头,陈ber满意,果然是选择大于努力。
晚婚
何浩楠×赵一博
我流现背破镜重圆ooc/2.5w不要上升
——
九月末的夜晚凉意稍重,风不再如夏日般伴着黏腻和潮热吹过来,年轻时不注意落下的伤痛处总会在这时跳出来乱刷存在感。
何浩楠站在停好车,循着蒋敦豪给的地址顿在餐厅门口。他嘴里咕哝一声,用手锤锤肩颈处——长时间坐班式工作让他颈椎脊椎都不堪重负,总不合时宜地发出微弱但不容忽视的警报。
他甩了甩额前因为前段日子办公室live house两头跑而没空处理的碎发——就是精心抓了抓头发都抵挡不住扎眼睛的趋势——明一早就给它剪了,他愤愤不平............
何浩楠×赵一博
我流现背破镜重圆ooc/2.5w不要上升
——
九月末的夜晚凉意稍重,风不再如夏日般伴着黏腻和潮热吹过来,年轻时不注意落下的伤痛处总会在这时跳出来乱刷存在感。
何浩楠站在停好车,循着蒋敦豪给的地址顿在餐厅门口。他嘴里咕哝一声,用手锤锤肩颈处——长时间坐班式工作让他颈椎脊椎都不堪重负,总不合时宜地发出微弱但不容忽视的警报。
他甩了甩额前因为前段日子办公室live house两头跑而没空处理的碎发——就是精心抓了抓头发都抵挡不住扎眼睛的趋势——明一早就给它剪了,他愤愤不平地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别扭从何而来,明明是早都替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明明早就有了应对的策略,也明明想着要用最平常不过的相处方式和将要重逢的前男友同桌吃饭,可就是像有人在后面扯着他的袖子说“不对,你不是这么想的,你要诚实”。
何浩楠摇了摇头,甩去乱七八糟的思绪,默默深呼吸几次,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脚往里去。
几年过去鹭卓的嗓门并没有随着他在娱乐圈越来越光鲜的履历而收敛些许,刚上二楼还没来得及在群里问一句哪间,何浩楠就听到极具穿透力的笑。他于是也跟着笑了一声,不等服务员领,就推开声音所在包厢的门——进去前余光瞥到门上典雅的小牌子刻着与这里装修风格格格不入的两个大字:暴富。
不愧是大哥,何浩楠脸上笑意更盛,连吃饭定个包厢都不忘和吉利沾点边。
“怎么我还没来你们就先吃上了。”
他推开门,正好里面的话题告一段落,似乎是特地留出他隆重登场的空子。
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他目光却诚实地在说话时逡巡一圈儿:十张凳子,三个空座,没有赵一博。
他心里泛起淡淡的不悦——即便五分钟前他还因为“可能会遇见赵一博”这个虚拟命题在门口踌躇了好一阵子。
离他最近的王一珩噌的一下站起来握住他的手,一连叫了几声八哥。热情的有些过头的弟弟让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说的何浩楠成功闭嘴,被迫但快乐地接受着来自弟弟的爱。
——此举遭到了坐在另一边的陈少熙的嫌弃,他高声道:“王一珩你瞅瞅你会不会说话,八哥八哥八哥,听着跟叫鸟儿一样。八哥是你能叫的么,还不赶紧叫何总!”
王一珩一顿,一串儿何总又忙不迭从他嘴里冒出来,叫得何浩楠脑子晕晕乎乎,只觉得整个公司百来号人一年的称呼量都被王一珩这一会儿叫完了。
还得是rapper的语速,他想。
“小何你来得正好,阿昊说你再不来可就算迟到了,今天这顿必须你请。”
赵小童坐在窗边冲他挥了挥手,又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看起来这顿还是大哥的,赖都赖不掉。”
何浩楠扫了一眼大家的座位,思考两秒,脱了外套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就往他身边走,边走边状似不经意间道:“我可不是最后一个哦你们别乱讲,这不还有两个空位子嘛。让我看看差谁......”
他最后一句加得生硬,李耕耘的脸从帽子下面露出来幽幽道:“就这几十年如一日的拙劣表演,骗骗自己行了,别想着把哥们儿都骗了——”他后面的话呼之欲出,被身边坐着的鹭卓一把捂住嘴,强行打断输出。
眼见何浩楠目光扫过来,鹭卓连忙打哈哈:“那什么,大哥这不是上厕所去了吗,哎呀,你看看,最后来的人还是大哥,缘分啊,哈哈哈。”
他解释地过于苍白,身边的卓沅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似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路卓豪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何浩楠在赵小童身边的空位坐下,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包厢里一时是诡异的安静。
也许是这样的氛围对有八百次过命交情的一群人来说实在陌生,没几分钟就又恢复比菜场更盛的吵闹声,就是话题多多少少都默契地避开了还没出现的两个人:今天的东家蒋敦豪,和何浩楠从一进门就不由自主在意的赵一博。
有时候人不能总想着什么,在一千零四十五平方公里的大地上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准则,比如想什么来什么。
此刻何浩楠有一搭没一搭同赵小童李昊聊着不痛不痒的八卦心里正想着赵一博今晚到底来不来,下一秒包厢门就被推开——
他顺势望过去:蒋敦豪揽着赵一博哥俩好似的出现在门口。
即便来时发誓无论如何也不会多看赵一博一眼,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目光还是诚实追随着赵一博,区区两三秒,便已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他下意识抱着手臂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在兄弟们此起彼伏的热络响起前嗤笑一声——像是一粒石子被大力扔进本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一阵波澜。
瞬时的寂静后包厢里突然吵闹起来,几个人心照不宣地用不同方式打着圆场。
何浩楠一边维持面上的冷漠样,一边在心里懊悔自己几年商场的历练在此刻一点儿作用都没发挥出来,该沉不住气依旧沉不住气,什么表面功夫都做不出来,白瞎了他爸那些生意上的伙伴对他较高的评价。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借此强迫自己冷静。
——也借此又偷瞄了一眼被陈少熙和王一珩夹在中间拥抱的赵一博。
招蜂引蝶。
他轻声嘀咕着。
“我说你们几个够了啊!一博刚从非洲回来,旅途劳顿,你们可行行好放过他吧。”
蒋敦豪带着笑意把赵一博从弟弟们中挖出来揽着往剩下两个挨着的空位上去,“有什么想问的等他休息好了再问也不迟。”
非洲?
他一愣,下一秒思绪就被王一珩打断:
“——那时候我一博哥又指不定在地球的哪个犄角旮旯呢。”
卷毛小熊被陈少熙按着坐回座位,声音不大不小地抱怨。
赵一博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挽起袖子,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往前探身去看餐桌——除了餐巾纸和印有餐厅logo的装饰品什么也没有——他撇撇嘴:“怎么还不开饭啊,飞机上十六个小时我可一点儿饭没吃,就等着敦敦这顿呢!”
眼见着王一珩又要嚷嚷,他连忙接上他的问题:“这回不走啦——至少近两年不走啦。”
他笑眯眯的,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这句话在几个人中间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方才整张脸都还藏在帽檐阴影里的李耕耘直接扯歪帽檐睁大眼睛:“啥子意思哦?”家乡话都蹦出来了。
“——佢都咁讲咗啦,噉就一定系咁啦。”
李昊撂下这话就直接跑出去跟守在门口的服务员嘀咕着什么,不等其他兄弟反应过来,又抱着几瓶香槟回来:“我哋一定要攞杯香槟庆祝下!”
赵小童跟在他们后面说了句谢天谢地,顿了顿道:“照这个情景我是不是讲两句山东话得?”
卓沅本就坐在赵一博旁边,干脆直接站起来抱了抱他,顺便按住清清嗓子准备说两句山西话的鹭卓。
“我这是为了让一博儿感受到家乡的亲切!”说归说,二哥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原来大家都知道。
心里泛着的酸意彻底击碎了他从进来到此刻本就不堪一击的防线,他无意识地搓了搓捏在手里的杯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苦笑。
服务员们鱼贯而入,早已点好的菜一道接一道摆上桌,冲淡了包厢内热火朝天的气氛。看着大家眼巴巴盯着他,赵一博不得不站起来,做了一个“收”的手势,露出讨好的笑:
“大家先吃饭,小弟我一会儿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成吗?”
他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放在下巴边儿,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再说什么,以陈少熙为首的众人欢呼了一声一致通过了他的请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浩楠只觉得赵一博坐下时目光在他这里停留了一瞬,等他回头看去,他已经转过脸和蒋敦豪说着什么,脸上挂着笑意,是他何浩楠许久未见过的神采飞扬。
饶是分开这么久,何浩楠还是呼吸一滞,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赵一博对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致命的吸引力,这是各种buff叠满的后遗症,也是他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线团里唯一清晰的线索。
他早就该认了的。
这些年除了团综和第二季,难得又一次齐聚一堂的十个人就算两两间再有摩擦也难免被情绪感染,不管这顿饭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此刻全化作相聚的喜悦和千帆过尽的感慨。酒过三巡,又哭又笑。
何浩楠看了一眼手边垫着的卫生纸上被堆成小山一样的胡萝卜丝和泛着油光的肥肉,无声叹了口气:幸亏现在大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否则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这么久没见赵一博,还在饭桌上心甘情愿地替他处理不爱吃的菜——即便是十人聚餐也挡不住他的情难自已。
赵小童转过头去听李昊黏黏糊糊地说话,于是他又忍不住用余光瞟赵一博:他脸颊微红,黑框眼镜被摘下来卡在领口,想来是看不清东西才眯着眼睛往门口虚虚一指,接着又笑起来。
靠。
听赵一博讲了些这几年满世界做公益志愿的趣事,又听他再三保证会留下来,能喝的不能喝的统统带着脸上两坨红晕,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倒在各自的座位上。
——何浩楠别扭了一晚上终于光明正大地看向赵一博:作为唯二清醒的人,他们必须负责把哥几个安顿好了。
相比和大家几年不见的赵一博,何浩楠处理这些事情来显得得心应手,几通电话下来,等赵一博结了账走到餐厅门外,何浩楠正好关上最后一辆载着王一珩那辆车的门。
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小何,好久不见。”
声音轻的像浮萍。
何浩楠转过身来,微长的外套下摆被风吹起来,他看着赵一博好一阵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算是应了他的话——一副不愿多说的态度。
他和他就那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何浩楠在脑海里模拟了一千遍下一句要说什么,终于给自己打好气、那些话就要脱口而出,却见赵一博捂住嘴,往路边的垃圾桶跑去:想来是太久没接受过“接风宴”的洗礼,席间喝了好几杯倒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胃里肯定是翻江倒海——
何浩楠的双腿就好像被钉在原地一般,他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跑到赵一博身边扶着他、好叫他借着他的力站起来,又或者能不能挨着他蹲下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儿好叫他没那么难受。这些是后陡门村少名正言顺的关心,却不是多年未见的何浩楠给得起的在意。
他盯着那个团成一团的背影,最终放弃了扶住他的念头,转身到对面的便利店里买了瓶水。
等赵一博吐完用水漱了口,又看他扶着一旁的树干站起来,转了个身背靠着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给自己缓过来的时间,何浩楠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
“你住哪儿,我送你吧。”
他在饭桌上的托词是前两天刚同那些叔伯们喝吐一轮,近来胃不太舒服,求各位哥哥弟弟高抬贵手,等能喝了再舍命陪君子;然而内心深处小小的火苗跳动着、叫嚣着:这好像会是个他想重修旧好的是个绝佳。
或许可以趁着这个事后,打听打听赵一博这几年的感情状况,看看他有没有趁虚而入的可能——如果卓沅在的话肯定会抿一口酒幽幽地提醒他那叫破镜重圆——他就是认死理放不下赵一博。
深知他们刚分开那段过得是什么生活的发小要是听了他的内心独白,肯定要戳着他的额头大骂他没出息,说不定还会把之前他喝醉之后抱着路边电线杆发誓再也不要和赵一博说一句话的视频找出来怼在他眼前、强迫他温习一百遍。
而或许他们根本也不算破镜重圆——在一起没有人提过,分开确实无论万般不情愿或主观驱使下做的一致的选择。
你看,他们总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默契满分。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他对上赵一博,从来只有无可奈何的份儿。
从前是,现在依旧是。
赵一博嗯了一声,半眯着眼睛仰起脸,似乎是在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好一会儿才回答他的问题:
“不用啦,酒店离得不远,我走过去就好。”
“谢谢你的水啊,小何。”
他语速慢极,带着江南的绵软,同几年前略带山西口音机关枪似的说话习惯全然不同。
何浩楠看着他挣扎半天没有都没从树边走过来,心知肯定是还晕乎得难受,不等人开口求救就几步上去将人胳膊握在手里,半搂半提地把他从树边解救出来。
原本他可以不管他的。
何浩楠深吸了一口气,确保自己语调听起来还算正常:“我还是送你吧,看看,你路都走不了几步。”
赵一博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猛吸了一口气,像个靠味道认人的小动物,下一秒就推开他站直身子,咧着嘴笑得一如在后陡门的日日夜夜:
“没关系的,我男朋友来接我。”
何浩楠只觉得全身血液此刻都往脑子上涌,轰的一声,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接着手脚发麻,思维停滞。直到赵一博看了一眼手机,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他的大脑似乎才反应过来、缓慢开始运转。
“哦,”他只觉得自己似乎红了眼眶,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从天边传来,“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干巴巴地说,喉咙发紧,嗓音发涩。
其实应该转头就走的,他想。
可到底是乱七八糟的心绪作祟,他生生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和用旧了的打火机来。如果赵一博往这边看一眼,就会发现,那包烟是在后陡门时他惯抽的牌子,那枚打火机是落在少年之家床缝间再也没找到的打火机。
——何浩楠原本只抽电子烟的。
今晚的风怎么这么大,吹得他拇指发抖,吹得他眼眶发红。
何浩楠按了半晌打火机的开关,啪嗒啪嗒清脆的声音像鼓点,敲得他心怦怦乱跳。
靠。
他暗骂一声,又有些委屈:怎么今晚谁都在欺负他?
凭空出现的手抽走了他的打火机,他抬头,眼眶没盛住的泪水一下子滴在来人的手上,那人手上有好多茧子,比在后陡门时还要多。
他曾经同他牵手成千上万次,熟悉每一个茧子的由来和位置,如今新的代替旧的,他没见过,也说不出来原因。
“不抽了。”他赌气道。
他一把将打火机从赵一博手中夺过来,指腹擦着他的手背,拼尽全力的贪恋那相接的零点几秒,“先走了。”
他背过身去没走几步又转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赵一博有些脸色发白,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下,像具被妖怪吸干精气神的躯壳。
可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该担心他的人不该是他。
早在几年前他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赵一博——”他轻声喊他的名字,赵一博耳力很好,之前羊圈那么嘈杂的环境,他都能立刻捕捉到他的声音适时回答他的问题,在这安静的晚上,他自信他能听见:
“你可真行。”
颓唐的语气同生意场上无所不能的小何公子天差地别。
节目组的饼只画到这十个人的团综和第二季结束。
换人、换团队、换节目初衷,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合着合同满天飞的场景几乎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世界末日的前兆。然而白纸黑字的合约就像泼出去的水,无论他们怎么据理力争、如何用各种方式保证制作方想要的结果都无济于事。
十个人被迫分开——就像来时那样,坐着不同的车去往不同的地方开始与种地截然不同的生活。
何浩楠拎着行李站在家门口时,脑海里滚动的场景是他选秀失败后被遣送回家的画面,与这如出一辙。他像猛地被什么卸了力气一般松开行李箱拉杆,坐在自己门前的台阶上,手肘撑在腿面上、十指插进头发里——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的标准写照。
恍惚间,是最先抗拒来节目时同家里人吵架、爸爸被气得口不择言的那句:“一事无成的逆子。”
是啊,一事无成。
——除了赵一博。
他豁然开朗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赵一博的聊天框就像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他的一句话,他就能一扫颓然之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拎着行李大步走进家门,就算爸爸开玩笑似的提起那句他由他前二十年数次失败经历组成的判词,他也可以大声反驳并非如此。
他说:赵一博,我们会一直一起的对吧。
赵一博的回复他记不清了——又或许是记忆总天然的保护着人们自己,越是失望的事情就越拼命淡化,淡化到最后伪装成不在意的小事消失在生命长河的某一片流域。
这之后他和赵一博就像会联系的两条平行线,他一边跟着爸爸系统学习经商,一边抽空填补自己音乐梦上的空白;赵一博反复进组,反复杀青。
忙的晕头转向时,两个人只能一人一句早安、一人一句晚安来维持肉眼可见越来越淡薄的感情。
何浩楠甚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的最后,在分开之前的那两个月里,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他们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契约硬生生绑在一起麻木的完成着不知道谁下发的每日任务——也就是每天随便聊点什么——按部就班、“虚情假意”。
赵一博的消息他隔天才回,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良久,似敷衍的“哈哈哈”和“我先去忙了,你注意身体”成为那一阵子聊天记录里的常客,客气疏离,仿佛晴天出生后守夜那天在一片黑暗里握着赵一博的手、紧张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黑而亮的眼睛盯着眼前人、最后脑袋一热闭眼亲上去的不是他本人。
如果缘分是可视化的折线图,他和赵一博之间那点可怜的情谊似乎在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弱至归零。
——一切的起点。
他无数次回想这个时期的自己、回溯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答案,像学生时期就算再怎么努力都永远无法攻克的最后一道大题。教数学的和蔼老头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脑海里:
这道题是留给有天赋的同学做的,我们普通同学拿好前面的分数就足够啦。
所以亲密关系这道题是不是也只能留给有天赋的人去做,而他何浩楠何懿峻,自始至终都是一事无成的平庸蠢材。
回光返照似的温存是分崩离析、歇斯底里的遮羞布。
2025年的国庆节后,赵一博从又一个剧组杀青——彼时他已经担得起男一号之称在无数恭维和崇拜的眼神里抱着花从横店驱车离开,衣服都没换就赶到何浩楠单身公寓,任劳任怨做了他整整一周的助理。
当他拖着病体完成困扰团队小半个月的大项目时,在与下属的欢呼中,他的视线穿过那些肩膀直直地望向会议室最里面笑着鼓掌的赵一博: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一切声音,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在那一瞬间就像是有谁把接下来的剧本透露给他:厚厚的一沓A4纸钉成一册——赵一博的剧本向来如此——交到他手上已经翻到了结尾。
车停在楼下,两个人罕见的没有任何举动。
何浩楠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探身去另一边替赵一博解他的。手指划过赵一博放在腿面上的手背,他终于忍不住了——似乎脑海里有一种声音催促他再不做点什么就没机会了——于是他将安全带的插扣插回去,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赵一博的行动:他双手捧起赵一博的脸,强迫他微微昂头,接着便亲在他唇上。
亲吻不知不觉变成/舔/舐,最后变成轻微的/啃/咬。淡淡的铁锈味儿在他和赵一博口腔里蔓延。
赵一博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
他离开他的唇,完成亲吻前未完成的动作——
赵一博有些疲倦的声音响起:“小何,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吗。”
并非问句,何浩楠也似乎早已想好答案。
他下意识看向赵一博眼下的小痣,是从前床/笫/之间他最喜欢的地方之一:“赵一博,不如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他本来是想说分手的,可仔细想了想,连赵一博聪明的脑瓜都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他怎么能给这段长达两年的关系随意定性呢。
很难相信,说要一直一起的是他,喜欢得要命的是他,最后率先要求分开的还是他。
明明一开始他最怕这样的场景,最怕打好腹稿的告白品尝到短暂的胜利果实后被迫学着抽离,他没法不爱赵一博,他知道的。所以在后陡门的日夜,他无数次告诫自己只要和赵一博保持朋友以上的关系就已经很好了。
赵一博绝对的理性是他的必杀技,也是他败得一塌糊涂的充要条件。
可人心往往贪得无厌,面对赵一博若有似无的纵容,他想要的越来越多,所有的理智只能在最开始装样子似的扯一扯缰绳,之后索性直接放手,信马由缰,冷眼看着他撞得头破血流还不知悔改。
他不记得那天在车里坐了多久,只知道好像等昏暗而寂静的车库里一阵又一阵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声和或深或浅的交谈声时,他才好像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视线飘到旁边:
赵一博从在公司起就抱着的花取代了他的位置——像刚来那天一样。
旁边的车驶出车位,按了两声喇叭后一骑绝尘。
这点动静就像突然打开了何浩楠的什么开关,平静了一夜的情绪在此刻喷涌而出:先是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接着手抖到没办法拿起嗡嗡作响的手机、最后认命似的仰靠在驾驶座上,双手捂住整张脸——上次这样还是小学时姐姐不小心弄坏了他最喜欢的玩具。
在他不那么长的人生经历中,他曾以为喜欢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可以为了心爱的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他二十五岁,有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后再后头去看,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热衷于刻画爱情又总劝告年轻人小心爱情,什么翻山越岭黎明曙光,都是镜花水月,是少年人对爱情的憧憬,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它什么都不是,它连让人开心都做不到。
分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跟发小朋友、任何愿意听他说话的人讲他和赵一博,试图从多年老友们的嘴里肯定他们确实相爱、只是有尚存的一些误会没有解开,得到的结果最终指向一个残忍的答案:他好像没那么喜欢你。
那些他从各种软件里截取到的视频、他所谓的真相,在朋友们眼里是他无端的臆想,也是制作组增加节目热度的低端手段。
他想起后陡门的夜、璀璨的星、无端绽开的烟火,和并肩站着的两个人。
那些关心、在意、旁人学不来的亲昵和一声一声的“何浩楠”都是假的?
他不信,赵一博和他都没那么好的演技,在那种体力脑力被压榨到极致的处境里,没有人会、也没有人能把喜欢装得出神入化。
可他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了。
姐姐拍着他的肩说,你才二十出头,这些事情总要经历一次,以后就好了。
是啊,他认识他时才二十二岁,一个注定无法拥有圆满结局、交出满意答卷的年纪,是一腔热血和说走就走的豪气,也是初生牛犊的勇气,是赵一博已然度过的二十二岁。
他醉眼朦胧,从灯光折射到玻璃杯上反映出的光线里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时候赵一博是不是也曾像他这样热烈地爱着一个人?
热烈到熊熊烈火无法扑灭,热烈到即便撂下了绝情万分的狠话一想起来还忍不住手脚发麻、大脑宕机。
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接手爸爸的公司、和老狐狸似的叔伯们周旋、催着自己快点长大,用拼命来弥补和赵一博之间的阅历和处事准则。明明他们只差了两岁,明明是听起来很快就能够到的差距,他飞速成长,可赵一博成长得更快,怎么那条路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姐,他明明就在我眼前,可是真的好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我猜不透他,也追不上他……”
姐姐见话说了一箩筐他还是这样,气急败坏地骂道:“赵一博是给你下蛊了还是我们家真就出了你这么个大情种!”
他摆弄着案上放得七扭八歪的空酒瓶,嘟囔一句:我自愿的。
朋友在一边拍拍他的肩膀,半打抱不平道:“你为了这种人这么难受不值得的,你看他一天到晚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宣传期该宣传就宣传,该跟男女艺人互动就互动——”
“——甚至还去了好几次有你们大哥那个乐队的音乐节。”
朋友把手机屏幕按亮放在他眼皮子底下:那上面赫然显示着赵一博的微博主页,第一条是他去看旅行新蜂蜜前几天音乐节的vlog,视频封面是他的呲着牙笑得灿烂的怼脸自拍。
何浩楠此刻像被点燃的炮仗,那些委屈、不甘、愤怒、不解和迷茫全部涌入他脑海里,像一只只握着叉子张牙舞爪的小恶魔,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里重复着“凭什么”。
凭什么你不像我这样难过,凭什么你假装无事发生粉饰太平,凭什么从这些动态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挣扎和难过——
是不是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我、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酒精有时候是会让大脑变得迟钝,也会偷偷放出一些本以理智为牢的小小邪思,于是在多巴胺和冲昏头的愤怒的双重作祟之下,他狠狠拨开朋友的手机,一点一点用指尖够到放在不远处的手机,找到赵一博的聊天框——他甚至没来得及把那个爱心备注改回来——一字一句敲下他此刻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
他说:
赵一博,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一点情商和感情都没有的人?你不难过你不痛苦,你不觉得我们分开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你遮遮掩掩嘻嘻哈哈,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哦对啊,我们根本就没真正在一起过,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是慰藉贫瘠生活里的情感搭子,还是蠢得被你勾得神魂颠倒的/炮/友?
你这种体面人真的很讨厌,你所谓的抱歉根本就是例行公事,你知道只要你说出这句,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你就没什么负担了,一切都像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这是你的处理机制,是你拿来中伤别人一片真心的武器。
怪不得你一开始不被大家接受,因为你根本就是个怪物,你活该融入不进一群有血有肉的人里,你活该做不成大家能交心的朋友,活该没人爱你。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遇见你、喜欢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到最后他几乎是用一起看完最后一期赵一博认真跟他剖析过性格里的缺点和最大的弱点来攻击他,用他最怕的字句化作长矛利剑一下一下捅进他的心脏。
何浩楠走投无路。
何浩楠暴跳如雷。
后来很久之后,他才恍然大悟,那时的他用最恶劣的话当做窥伺赵一博掩埋于无事发生之下真正心情的工具,试图用谩骂得到他同样激烈的反驳以此来证明他也如他的爱一般浓烈、或换取一丝感觉心里平衡的快意。
可赵一博就好像消失在他的通讯录里一般,用沉默来包容他一切无法控制的情绪。
他几乎发了一星期的疯,骚扰完身边人,又骚扰起天南海北的剩下八个人,用他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话诋毁赵一博、怒骂赵一博,最后像个复制机器人一般重复发着“为什么”。
剩下八个人什么都不敢说,什么也不能说。
就在大家被折磨的苦不堪言时,蒋敦豪带着乐队来杭州巡演寄了张票给他,薄薄的文件袋内侧还用签名用的马克笔写着:来见我,我告诉你为什么。
字迹凌乱而仓促。
巡演后台的楼梯间里,蒋敦豪卸下吉他,顺势带上门,把成员与他们隔绝在两方不同的天地里。
狭窄的通道又暗又冷,穿堂风吹过来,蒋敦豪打了个冷战。
“大哥,你不然进去披件衣服。”
何浩楠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出奇地低。
蒋敦豪忽然笑了:“行,还能关心我,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
他抬起头,颇有些羞恼地瞪了一眼他。
接着便看见大哥反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的镜片下一双无可奈何的眼睛。
“小何,折腾了这么久,你也该停下来好好想想了。”
他说。
平平无奇的话像是一句咒语,定住了何浩楠所有的动作——甚至是他的呼吸他的血液。
明明姐姐和发小们也都说过类似的话,可蒋敦豪的话好像有种魔力,有种被后陡门近两百天养成的习惯所支配的能力。
“你知道的小何,”蒋敦豪推了推眼镜,“一博他作为工科生思维和我们不一样,他的经历和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也不一样。他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比如现实,比如逻辑,比如他那一套所谓的验证爱情的理论。他的绝对理性迫使他用对待实验的方法来对待感情——”察觉到何浩楠的反驳欲,他又连忙加上:“——当然这种东西确实不该被如此衡量,所以才显得他理智得过了头,也就是你说的没什么人性。”
蒋敦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要知道他其实是个心思很敏感的人,就是因为太怕得到不那么好的结果了,所以才在大脑保护机制察觉到似乎快要被伤害时迅速做出反应,下意识的切断所有可能被伤害的来源——”
“——这是他的阅历教给他的处世之道。”
何浩楠干脆背过去直接回避蒋敦豪的视线。
楼梯间又恢复了寂静。
“大哥,”良久,他终于道,声音沙哑干涩,像说话前刚抓了一把沙子送到嘴里,此刻喉咙像被刀割,“其实我都知道。”
尾音几乎要听不见。
他终于转过来,下定决心一般:“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没有一起过生日——”
话音未落,眼泪先掉到地上。
餐厅一别之后和赵一博的第二次见面颇具戏剧化。
彼时何浩楠刚结束忙了两个月的单子,大手一挥给项目组的小伙伴批了三天假,本人也应了发小的邀跑去他空了会驻唱的地方放松。人刚坐下脱了外套,发小便勾着他脖子让他顺着手指方向往吧台看:“我观察这男的好久了,来来往往搭讪的人差不多这个数,”他虚比划一下又道,“可惜一直没看清正脸,不然你替我搭个讪看看长得怎么样?”
发小的性取向在小圈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为人豁达也玩儿的开,像这样在酒吧看对眼就冲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何浩楠瞥了他一眼,“你就不怕万一人看上我了呢?”
他难得肯赏脸接话,发小乐得像过年了似的连忙道:“你要是真喜欢那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儿,谁不知道你——”
旁边坐着的另一个朋友突然看过来,眼神里是浓浓的警告,发小立刻闭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一句话。
何浩楠身边的朋友被他前些年那阵仗吓狠了,非必要时谁都不敢提那段儿拿起来就相当于往人心窝子捅刀的过往,日常聚会更是小心翼翼避开这些话题。
起初看到何浩楠和蒋敦豪见面之后主动要和长辈介绍的男男女女约会,他们还心说谢天谢地何大少终于肯走出来,等到约会后没了下文再问就是三缄其口,他们才知道这家伙哪是走出来了,分明就是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不是我说,”朋友拍了拍发小的肩,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人——”
他话未说完,何浩楠偏过头开了瓶酒:“是赵一博。”
其实刚一进来他就看到吧台趴着的人了,薄薄一片窝在那里,有人搭讪时还礼貌地冲人家摆摆手露出个标志性笑容来——一套动作看得他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眼神在场子里乱瞟试图找到他那个所谓的男朋友。
这么不称职的男朋友不如趁早让他接替,至少他就不会放赵一博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喝酒。
他指甲扣着玻璃瓶子外的纸质包装,心里直冒酸水。
中场时朋友接了个电话略带抱歉的先走一步,发小紧跟着说送送他顺便去趟洗手间,何浩楠坐在沙发里朝赵一博的方向看了好久——赵一博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基本没怎么动过——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般朝他走去。
就看看他是不是把自己喝死了,何浩楠想。
“赵一博。”他在他旁边坐下,试探性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被点到的人从臂弯里抬起脸来——额头上是一道和胳膊亲密接触太久压出来的红印——似乎是没带隐形眼镜,他眯着眼睛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像只小猫。
“是你啊。”
认清了人,赵一博从口袋里掏出眼睛戴上,抿了口手边的酒。
“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喝酒,男朋友也不看着你点儿。”
何浩楠话一出口就知道大事不妙,没好气的讽刺怎么听都像是求爱未遂酸得找茬。
赵一博似乎有些懵,根本没察觉到他什么语气是不是不妥,皱着眉想了一下,又喝了口酒:“不合适,分开了。”
无所谓的样子很轻易地点燃了何浩楠的情绪:所以是不是他们分开的时候,他也这么向别人解释,还是根本都不屑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嗯,对,”他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赵一博怎么会委屈自己,当然就是想谈就谈,不想谈就随手把别人的真心扔进垃圾桶嘛。”
他对上赵一博,好像从来都没什么长劲。
几年外出倒是让赵一博变了很多,他没有被何浩楠激怒,只是小口小口的抿着自己的酒,等那杯见底,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个话题,仿佛被讽刺的人根本不是他。
“小何,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谁输了就得真心回答对方的问题。”
何浩楠被这骤然变化的战术打得摸不着头脑,嘴上说着凭什么要听你的,身体却诚实的凑近了他,肢体动作明明白白写着:玩什么?
看着赵一博唇边淡淡的笑意,他原本的抗议声被自己吞没在嘴边,思绪一下子又飘远:这些酒桌游戏赵一博一个好好学生怎么比得上他货真价实的江浙沪小何少,待会儿要问赵一博什么问题好?
直到赵一博娴熟的摆弄托酒保拿来的骰子和空杯子时,何浩楠才猛然意识到:以赵一博的性格,怎么会做那种明知必输无疑还上赶着打赌的事情。他摇骰子的动作漫不经心而潇洒万分,一看就是个酒桌游戏的老手。
他完全忘了此刻到底是在干什么,双手撑着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赵一博的动作,看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看他抬手打开杯子、循着他得意洋洋的目光落到立在一起的骰子上,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就没了解过赵一博。
命运相交的起点在后陡门,那时候几十吨化肥、几千盆玫瑰、几十只鸡鸭羊,还有债务和几乎不停转的摄像机的高压,哪里有空去了解后陡门以外的对方是什么样子,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赵一博就是他在后陡门看到的样子:冷静、理性、偶尔发疯又立刻回到正轨,似乎整个少年之家没什么他不会的东西,也没什么他做不好的东西。有时在他们自发开辟的吸烟区碰见,上一秒嘲笑他抽电子烟没什么意思,下一秒又从善如流抽走他手里的烟管煞有介事的教育他少抽点烟。
何浩楠舔了舔嘴唇,那种难以言表的感情再一次涌上来,连同刻意被他扔在脑后的后陡门的回忆。
——赵小童无数次吐槽:“这哪是你的后陡门回忆录,明明是你俩的后陡门暧昧史。”
做土地庙的时候他刚接触这些活儿,打地基、锯木头、焊接、刷漆,样样都是他从前没尝试过的领域,小何少面对堆积如山的木料和天使投资人斥巨资送来的油漆发愁,不远处是扛着建筑材料走得艰难的赵一博,他思绪当然就飘到对面人的身上,手底下一个不留神,划出一道老长的伤口。
何浩楠愣了一瞬,立刻丢了工具、哀嚎出声。
他疼得泪水与汗水交织,模糊的视线里,他只看到赵一博扔下那堆想来应当也挺重的材料,罔顾平日里走路都踉踉跄跄的泥地飞奔过来,第一时间问蹲在一边还没反应过来的节目组要了药箱:
“我先简单给你处理一下,等会儿一定要跟他们去打破伤风,知道吗?”
他一边说,一边半跪在地上,把何浩楠受伤的小臂搭在大腿上替他先用矿泉水冲洗伤口,再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替他用碘伏消毒。
赵一博再心细如发也难免有没看准用碘伏直接按住他伤口的时候,他疼得嘶了一声,硬是没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尽管他心里清楚万分赵一博那点力气肯定拉不住他。也许是人心有愧疚,听到他发出的声音后连连道歉不说,之后的动作轻柔了十成十,甚至还微微低头,轻轻去吹他的伤患处:
“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也许是消毒起了作用,赵一博轻轻吹过来的风像是他隔空送来的吻,接二连三落在伤处,那一点点酒精似乎顺着他的小臂上的血管蜿蜒而上直通大脑,轰得一声,在里面炸成了烟花,旋即而来的是通红的脸,和飘飘然的表情——疼痛在那一刻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明明这些急救知识他们都学过且之前的生活里都实操过好几百次,明明给他清理伤口的还有比人,可他只记得赵一博飞奔过来的样子,灵敏的像小鹿,脸上带着与平时的冷静克制截然不同的情绪。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只需要一点——下巴就虚虚抵上了赵一博的发顶:就好像他抱住他,只要一秒,一秒就好。
他那时想,如果是这样的氛围,他宁愿多受几次伤。
鉴于公司良好的传统和倒霉催的开光体质,何浩楠这个想法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不久后的某一天里又实现了一次:赵一博在检查羊床时不慎一脚踩空,整个小腿卡在材料之间动弹不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何浩楠特意为了那个小小的愿望去雍和宫拜过呢,主打的就是一个“别管过程如何,你就说实现没实现吧”。
他其实总是会下意识回避那天发生的事情,赵一博痛苦的呻吟、他慌不择路当着摄像机把人从羊棚抱出来、心不在焉的上工、放饭时飞奔回宿舍在四下无人时隐秘的吻。
二号房常年盖着摄像机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导演组抗争过几次,奈何他们这儿有条理清晰的吵架小能手、一身反顾无所畏惧的滚人和年龄尚小经验补上的前秀人,当然还有看起来能一拳放倒五个导演的“三十五岁退伍老兵”,那点儿不满也就没怎么执着了,后期更是主动关了他们宿舍的摄像头。
何浩楠深谙这点,于是将上了药睡着的人虚揽在怀里的动作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没有人能放任喜欢的人安静地躺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的。
赵一博的睫毛很长,闭上眼睛尤其明显。
窗外时王一珩和陈少熙打闹的声音,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靠近赵一博的瞬间顿了顿、接着在他眉间落了个轻如羽毛般的吻。
“赵一博,”他小声叫他名字,“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那是他第一次告白——虽然另一个主人公对此一无所知。
筹备音乐会期间,赵一博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眉头从早到晚地蹙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是对舞台的担忧和对自己的否定。何浩楠知道他的心思,却也不能多做什么,只能在无数个中场休息时默默走到他身后,做他唯一的陪练和观众。
上台前一晚,睡不着的不只有偷偷加练的王一珩,还有坐在秋千上迟迟不愿回去的赵一博。
何浩楠借口上厕所从宿舍溜出来直奔赵一博身边,直到他在另一架秋千上坐下,赵一博才回过身来看他:“小何,你说我能行吗?”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赵一博:十指相扣紧紧绞在一起,问出问题后紧张地咬住下唇。
他丝毫不怀疑但凡他流露出一点犹豫的神情,赵一博就会立刻站起来回到镜子跟前,重复着他这些天来一直重复的舞蹈动作。
于是他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你。”
赵一博总说他像小狗,完成一件事时看过去的眼神透露着骄傲和,若是有尾巴,那时候应该会摇成螺旋桨,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快点夸我”的讯息。他以前还不高兴,腹诽他这是把他当宠物养杜绝了上位成男朋友的可能,后来被叫得多了,又不由自主地应着他的话。
——如果做只小狗可以让赵一博快乐的话,那他的答案是接受。
何浩楠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他拉住赵一博那架秋千的绳子,微微用力——赵一博被拉到他身边——他看着他的眼睛,再一次点头:“你做得很好了,赵一博。”
“小狗是不会骗人的,你要相信我。”
赵一博眼睛眨了眨,像蝴蝶动了动翅膀——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今晚是个绝佳的机会,于是深吸一口气,表白的话就要说脱口而出,而赵一博似乎是被他鼓舞到了,突然站起来,他此刻发亮的眼睛是何浩楠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小赵知道啦——”
他模仿着何浩楠平时说话的语气故意拖长了调子,还附带着一个不成熟的wink。
何浩楠被他可爱到,心里的小人捂着胸口应声倒地。
“你、你撒什么娇啊。”
他庆幸天色已晚,心上人看不到通红的耳朵和蔓着粉意的皮肤,嘟囔两声便再没了声息,一如曾经赵一博问他这句的反应。
骤然变化的背景音乐将他从回忆里扯出来,他甩了甩头,面前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赵一博,他双颊微红,神色迷离。
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见面之后他重蹈覆辙,跟刚分手时的状态一模一样:一天无所事事到处逮人聊天。十一月的某个上午他随机选中了鹭卓——尽管这是他第八百次讲他和赵一博那点事儿,鹭卓依旧很有耐心听他弹了十几条六十秒的语音。
他记得那些语音的最后,是连日来唯一的新内容,他就快要放弃了,哽咽着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赵一博当初喜不喜欢我,我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谁知道一向好脾气的鹭卓先是连发了好几条省略号,接着似乎终于忍到了极限,谈了个语音聊天给他,他刚一接起来对面就是刻意压着嗓子(但没什么用)的嚷嚷:“我说你眼睛不然捐给需要的人呢?一博儿钻牛角尖儿你是什么?他喜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感觉不到?”
连珠炮似的疑问砸得他大脑信息过载,还不等他从一团毛线似的思路中揪出个结,鹭卓那边似乎是要开工了,他应了一声,撂下一句:“哥就点到这儿了,你好自为之。”就愤然离席断了聊天。
何浩楠把50期节目拉着进度条花了好几天看完,黎明破晓时,他顶着黑眼圈儿恍然大悟: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喜欢和咳嗽也都是装不出来。
他好像隐约明白了赵一博的顾虑。
何浩楠突然醒悟: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后陡门的赵一博与眼前的赵一博看起来是两个极端,可这些都是他。无论哪个他,都是他无法拒绝的、一眼就喜欢的他。
“我愿赌服输。”
他说,可语气里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明明输家是他,此刻却像稳操胜券般不疾不徐地应着对面人的话,他道:“你问吧。”
是占尽主动权的交锋。
他明显看到赵一博喉结滚动了一下,醉意似乎散了大半:他把杯子放回吧台,仔细打量了着何浩楠——这途中又下意识咬着下唇——何浩楠心知是赵一博紧张了。
这个小动作让他无比雀跃,他几乎可以肯定,就算赵一博刚和男朋友分开,他心里也一定还有他,或者说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根本就是赵一博的幌子。
于是他故意凑近了赵一博,盯着他的眼睛又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眼见着他眼神闪烁几下,避开他的视线转而盯着他的肩头,只见他清了清嗓子:“你——”
何浩楠又往前倾了倾——听他问道:“你是不是要发新歌了?”
他笑了,伸手在赵一博头上揉了一把——这种行为遭到了赵一博的强烈但没用的抗拒。
这一局该是赵一博落荒而逃。
年刚过完,赵一博在群里说自己想在杭州定居一段时间,托大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房源。何浩楠早起看到那天消息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咬着指甲抱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三圈,硬生生等李昊他们在群里详细问了赵一博的需求才装作刚看见般:
Viyo:?
Viyo:那不如你搬来和我住好了,反正我房子也挺大的。
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何浩楠等了半晌没等来赵一博的回复,颇有些羞愤,长按那句邀请试图撤回装死,谁知道下一秒白色的气泡弹上来,赵一博回复:好啊。
于是便不清不楚地开始同居。
赵一博拎着行李被挡在小区外面时何浩楠在跟鹭卓打电话,那边七嘴八舌的不用想就知道剩下几个人肯定凑在一起等他给个准信,鹭卓问得小心翼翼,他站在窗边,手里握着手机,向后捋了一把垂到额前的刘海:“我根本没法做到不喜欢他,你们都知道的。”算是跟兄弟们交了底。
鹭卓显然还想问什么,可他收到保安的消息哪有心思听好兄弟们支招,立刻拿了外套往楼下去:“——就先不跟你说了卓哥,赵一博在小区门口,我得去接他。”之后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从电梯里出来的一路上他脚步轻快万分,他止不住地想:赵一博今天戴隐形还是框架,他会穿什么,有没有戴帽子,带了几个大箱子?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举起手臂,做了个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这些年他可没少健身,就算赵一博再多拿两个箱子来他都绰绰有余。
之前在一起时赵一博就不爱拿箱子,每次都是抱着手臂在一边站着或和身边人闲聊,等何浩楠把两个人的箱子一起从行李转盘上拿下来再当着大家的面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众目睽睽之下手指划过他手心,露出个得意的笑,回到车上再亲亲热热和他坐在一起一边处理工作消息、一边一个劲儿冲他吹彩虹屁。
何浩楠就吃这一套,也只吃赵一博这套。
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雨,此时风吹过来凉意彻骨,他远远看见保安亭里的赵一博,依旧是单薄的一个人,耳朵鼻尖被冻得通红。
他干脆小跑几步到人跟前和保安打过招呼后从赵一博手里接过行李箱,他下意识掂了掂重量:“你这行李箱比之前可轻了不少啊。”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在赵一博面前提起从前。
赵一博唔了一声,跟在他后面含糊其辞:“嗯,学会精简行李了。”
没了酒精的作用,他似乎又变回去年九月刚见面时的样子,只对他沉默寡言。
何浩楠从早上就积攒着的兴致此刻全然消失,沉默着带人回到家门口。
他把行李箱轻轻放在地上,在电子门锁上划动几下后转过身看着赵一博,表情有些冷淡:“电子锁,密码是...生日,你最好录个指纹。”
趁着赵一博依言照做,他这才认真打量起他来:带着灰色的毛线帽,好像还是他买的那顶(何浩楠露出个满意的笑);头发比上次见面又长了不少——也不知道在他在忙什么,连剪头发的时间都没有;黑框眼镜就好像他本体一样,看镜腿的磨损程度,应该还是以前那个。
等他全方位上上下下扫视了赵一博三遍,他才听到门锁一声轻响——赵一博完成了所有工作顺利打开大门——他收回视线,拎着箱子越过赵一博先一步进门。
“你...怎么就一双拖鞋啊?”
何浩楠把行李随意靠在墙角正准备就介绍自己家的概况组织语言,就听见玄关处赵一博问。
他颇有些莫名其妙抬头看他:“我一个人一双脚,要那么多拖鞋干嘛?”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之前没有朋友来过吗?”
赵一博在朋友那个词上停顿了一秒,旋即状似无事发生道。
何浩楠看他突然变得不自在的举动、听着他处处透露着心虚的声音,脑海里灵光一现,突然乐了。他干脆走近赵一博,双手撑在鞋柜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身边人的窘迫:
“赵一博,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的。”
被他点到名字的人脸腾的一下红了,也不看他的眼睛,绕过他走到行李旁边,低着头:“我的房间在哪儿?”似乎是打算回避这个话题。
难得看赵一博吃瘪,何浩楠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于是懒洋洋道:“左手边第二间——”
赵一博拎着行李就往房间去,不知道还以为急着赶飞机。
“——赵一博,我没带别人来过新家,你是第一个。”
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
气急败坏似的嘭的关门声是最好的回应。
他打了个响指,露出势在必得的笑:Bingo,猜对了。
除却第一天试探被猜中的窘迫,赵一博似乎恢复了往日示人的一贯形象,聪明理智又有分寸,和何浩楠同居的这些天里除了忙自己的事外,还主动外出添置共用的生活必需品。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何浩楠找不出一丝可以继续逗弄他的破绽。
而何浩楠似乎也逐渐习惯了家里另一个人的存在,开始按时打卡下班,路过甜品店或者熟食店还会发消息问赵一博要不要也来点,颇有种共同生活了好些年老夫老妻的意思在里面。
就连发小来公司附近办事儿顺道拐上去看望他都忍不住啧了一声:“我发现你最近人夫感重爆了。”
何浩楠翻了个白眼没作声,直到桌上的文件都签完字、恰好闹钟也响了,他合上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要回家了,你走不走?”
发小瞪大眼睛,仿佛从前没认识过他:“家里有田螺姑娘吗这么着急回去?不是说好今天去酒吧唱歌,老板可跟我说你好久都没去了啊。”
何浩楠拿了外套走到门口罔顾发小的抗议毫不留情的关上灯:“嗯,回家陪田螺姑娘逛超市。”
他想,赵一博听到他说这话肯定又要哇一声埋怨他怎么到现在都不放弃随时随地泥塑他这件事,于是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小区门口新开了家超市的事情还是某天晚上一起吃饭时赵一博提了一嘴他才知道,看着他惊讶地表情,赵一博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
他吸溜一口面条,从碗里抬起头,一双眼睛真诚至极:“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是你家。”
一句话闹了两张大红脸。
这次换他落荒而逃,关门前又忍不往向赵一博发出过两天下班一起去超市给家里添置些日化用品的邀请,试图生硬地揭过这个话题。
幸亏赵一博买账。
其实何浩楠很久没有好好逛过超市了,印象里只有小时候才会像冒险一样把家附近大大小小的超市考察个遍,很像某些著名作家写过的某某历险记;长大后生活用品基本网购,不然就是目的明确的直奔某排货架,拿了东西就走人,坚持走完超市的每一片地图似乎已经不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他的目光渐渐偏移到身边人身上:赵一博推着空空如也的购物小推车,饶有兴味地边溜达边念念有词,有时候还会凑近某排货架区看上面贴的各色小标签;巡视完一个类型的商品,还会小幅度地欢呼一下。
对他来说,逛超市的在于逛的过程,而非最后到底买了什么东西。
这和后陡门效率至上的赵一博又截然不同。
何浩楠频频被他可爱到,看得眉眼弯弯,甚至悄悄拿出手机来偷录视频——就像那些会成为某天的vlog开头,标题打着同居第多少天,结尾是一贯的“晚安,886。”如果运气好赵一博愿意配合,也可以把结束语改成“晚安,今天的你也很辛苦。”
天气渐渐回暖,赵一博又把紫色那件外套扒拉出来穿着,超市门口碰头时何浩楠就有一瞬间恍惚:好像他一下子被拉回23年春天,他们和八个兄弟挤在后陡门那两间房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
“赵一博,”他突然停在原地,在他不远处冷藏柜前挑选酸奶口味的赵一博不明所以地回头,他舔了舔下唇,“周末我们回后陡门看看吧。”
意料之外的,赵一博把一板黄桃味的酸奶放进小推车里,冲他笑了一下:“好啊。”
何浩楠隐约觉得,似乎梗在他和赵一博之间的什么东西慢慢开始融化了。
从少年之家回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就连蒋敦豪在巡演、录专辑、参加音乐节连轴转的路上都不忘抽出时间来专门给他发消息:“你俩这是又好上了?”
小狗咧着的嘴僵了一下,偷偷扫了眼认真挑选电影的赵一博的背影,发现他并没有在意这边的动静才微微放下心来,他只说没有,敷衍了大哥两句后干脆开了免打扰,挨着赵一博在地毯上坐下。
“还没选好吗?”
他顺手接过遥控器,上下左右按了好一阵,发现近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于是道:“不然闭着眼睛随便选一个吧。”
赵一博瞥了他一眼,拿起茶几上的可乐喝了一口:“随你。”
随机挑选有时候未尝不是一种运气,龙标过后,俩人看着屏幕上大大的“放牛班的春天”双双沉默,赵一博干脆按了暂停,从沙发上抢劫一个抱枕,挪了挪坐姿,一副同何浩楠长谈的架势。
于是小狗也学着他的样子拖来另一只靠枕,他下巴担在靠枕上,一双眼睛眨啊眨的,等待着赵一博的下文。
“——我以前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就觉得片名翻译的不是很好。”
赵一博朝电视那边呶呶嘴。
何浩楠抡起靠枕轻轻砸了他一下,撅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你非要聊这种东西不如我打电话叫耕耘小童他们来和你说。”
赵一博噗嗤一声笑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提到他和他的以前。
何浩楠突然直起身子——这听起来是个不怎么妙的开头。
他很怕再听到和四年前差不多的那些话,也怕看起来快要迎来曙光的日子又被猛地拽进黑暗再无重见光明的可能。
于是他重重咳了一声,强行撇开话题:“赵一博,你从非洲回来这么久都没再出去,是不是梦想快实现了?”
被提问的人一愣,也没在意为什么突然换了话题,他低着头,手指在地毯上无意识地揪着参差不齐的小毛毛。
还真是小猫,就喜欢祸祸毛绒绒的东西。何浩楠想。
就在他以为地毯这一块儿要被小猫揪秃时赵一博终于抬起头——他敏锐地发觉,赵一博似乎翘起了唇角。
“你怎么知道我......?”
他向后一靠,倚在沙发边儿上,颇有些自豪地笑了:“我关注你呀赵一博。”
哪怕他在饭桌上听闻赵一博的最近动向有些吃惊,也仅限于“我居然不知道他又去了非洲”而非“他去那里干什么”,在这些事情上,他一向有自信且有把握。
鹭卓的话到底给了他莫大的积极性,就算赵一博百变又多面那又怎样,至少他展现出来的对所有人而言是公平的,而在这样的公平之下,最了解他的必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你在五号田、羊棚边、少年之家前的空地上跟我讲支教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我知道哪怕前路再无人问津,你也会坚持自己的路一步一步朝着你的目标前进。”
“拜托,你可是最有主见的赵一博诶。”
他说这话时摇头晃脑的,像是在夸他自己。
赵一博干脆一口气把那罐可乐喝完,空罐子挨上茶几碰撞时还打了个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可是就连大哥都半开玩笑似的说我飞来飞去不务正业。”
“不是的,赵一博,我了解你。”
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抽走了赵一博手上的抱枕,两人几乎膝盖挨着膝盖。
“我知道你离开节目后一部跟着一部的接戏为了什么,也知道你突然出国好几年没什么音讯是在干什么。”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得缓慢而郑重其事。
“赵一博,你想用名声来博取更多的人关注小孩子的教育,你想用那些片酬和通告费来帮助更多的人,国内没有这样的经验你就先去NGO(非政府组织)取经,你参加的那个公益组织的官网我每天都刷新,你在做什么我一直都知道。”
他这番话说得一字一句又情真意切,赵一博被他盯得面色、鼻头、眼眶没有一处不是红的。
他听见眼前人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这么在意我啊?”
何浩楠没想到几乎算得上一种表白的话换来他插科打诨似的这么一句,气得笑出声来,站起来干脆破罐子破摔。他居高临下看着昂头注视他的赵一博:
“对,我就是很在意你,分开以后的每一天都很在意你,就算你说你有男朋友我嫉妒得都快疯了也依旧在意你。”
“这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吗,赵一博?”
胆量似乎是试验装,心里的话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净,体验时长也到此为止,他又变成踌躇不前的可怜小狗,闭着眼睛等候心上人的审判。
房间内静得可怕。
他忍不住稍微抬起眼皮,往赵一博的方向去看:只见人垂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还没等他作下一步反应,赵一博噌的一下站起来,咽了咽口水:“那什么,我衣服好像还没晾,我先去阳台晾下衣服——”
何浩楠也仿佛是刚被上好发条的机器,做作地拍了拍脑袋:“对对对,我忘了一会儿还有个会要开——”
两个人看起来忙忙碌碌地在房间里乱走,在无数个地方打了无数次照面后终于想起来还有各自房间可以躲避,于是默契的走到房间门口旋开把手——
“小何,”赵一博突然道,“晚安。”
小狗耳朵立刻支棱起来,忙不迭嗯了一声,接着就是两道关门落锁声。
何浩楠背靠在门板上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他就着这个姿势回味了半晌刚才的对话,不自觉傻笑起来:
赵一博,你也晚安。他在心里说。
夏天过到一半,赵一博接了个电影剧本,何浩楠每天听他在家里又是念叨、又是抱着电脑天查资料,于是探头看了两眼大概了解了故事梗概:是个年代戏,和上山下乡有关。
他了然,心道一声怪不得。
故事的背景在西北的某座山里,何浩楠没去过西北,对那里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课本上提过的黄土高原和记不太清的第一二阶梯分界。他记得赵一博毕业旅行好像去过,于是缠着他给他讲西北的风景。
赵一博倚在流理台边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去的是川西!那是西南不是西北!”
何浩楠才不管他去得到底是南还是北,胡搅蛮缠地要他讲点有意思的故事给他听。
正巧赵一博想换换脑子,于是扯了椅子坐下,胳膊肘撑着流理台有一搭没一搭给他讲大学毕业之后那段难得开心的日子。他讲自驾游、讲自己争强好胜结果被迫吸氧、讲和一堆好朋友在街边或行为艺术或犯傻,带着满满的回忆和不易察觉的遗憾。
何浩楠趴在他边上,微微抬头看着他,伸出一只手去拽他袖子:“哥哥,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旅行。”
即便团综拍过,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们也挑挑拣拣的一起走过,可那不一样。他只想和赵一博两个人一起,蒙着眼睛随便在地图上标记一个地方,然后忘掉工作忘掉烦恼关掉手机——如果做了充分至极的的准备——直接飞到那里去享受一个没人打扰的完美假期。
他充满希冀的目光盯得赵一博有些不自在,他微微回避他的视线,就在何浩楠以为这又是一次失败的撩拨准备说点什么来打个圆场时,赵一博又重新看向他——毫不避讳他眼里的憧憬:“好啊,等我拍完这部戏。”
临行前一天晚上,赵一博蹲在客厅收拾行李,何浩楠来来回回路过了他几百次,晃得他眼前发晕终于忍不住道:“你有事儿要和我说吗?”
何浩楠像得了令的小狗,立刻蹲在他旁边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我可以去探你的班吗?”
他心知如果执意要去,赵一博也拦不住自己。可他此刻蹲在行李箱前注视着眼前人,又是上目线攻击又是眨巴眨巴眼睛,用上了一切手段软化赵一博,并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中揣摩他的态度、他的想法。他想,自己这辈子的心机和战术恐怕都一股脑用在赵一博这里了。
他在赌,以四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为砝码。
好一只绿茶小狗。
他唾弃自己。
“如果导演同意的话。”
赵一博肯定的答复无疑吹响了他心里胜利的号角,何浩楠勾起嘴角乖乖应下,“好呀,哥哥。”
他知道,他又赌赢了。
可惜业内蛮看好这部电影的班底和框架,资方格外上心:演职人员难请假不说,导演为了保持演员们的最佳状态、防止无孔不入的代拍和狗仔,和制片商量之后大手一挥连人带设备一齐搬进山里,领着整个组过上了没什么信号的隐入尘烟的生活。
整整四个月,赵一博的消息断断续续地发来,有时候隔一两天,有时候半个月也不见回复。这样的状态让何浩楠肉眼可见地烦躁,眼睛一闭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夏天。进组导致的长时间不见面、时断时续的联系、眼见着因为公司照常审查越来越忙的工作,一切要素指向的最终结果似乎是无限流小说的开始。
他忍不住又去想,想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一南一北的成长环境、截然相反的饮食习惯,就连方言、气候、日常景观都不一样。
他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引起和赵一博的共鸣,后陡门也好,十个勤天也好,往淡了讲除去不录节目的时候,三年压缩成一年。他就是数学再不好也能算得出来二十多分之一是多么小的概率,说不定认识新朋友之后没过多久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怎么总是这样呢,那么多的阻碍聚在一起,就像是老天铁了心要他们分开。
日子一天天逼近十一月,何浩楠甚至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他固执地想:是不是只要不闭上眼睛,bad ending就没可能到来?
尽管知道匪夷所思的事情少之又少,“开端”类型的故事也没道理上演在他身上,可他就是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费尽心思却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被不安、惶恐、焦虑的心情裹挟,甚至考虑过要不要飞去西北找他,然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奈何剧组人均保密局出身,他搜遍全网都找不到一丝有用的信息也只能作罢。
眼见到了生日前一天,赵一博还是杳无音信。
何浩楠只觉得心好像破了个大洞,呼吸时嘶嘶作响,从办公室往下看时甚至感觉一阵眩晕,巨大的茫然和委屈几乎要将他击溃。
不同于对面几栋大楼里灯火通明,他早早放了员工回家,此刻整层楼只留他一间办公室亮着灯,孤零零地一盏,似嘲笑,又似陪伴。
十一点的闹铃响了三遍,他仿佛才刚从梦中惊醒,浑浑噩噩地摁了铃声,拖着沉重的步子关灯断电下班。
等电梯时赵一博专属的铃声从他口袋里传出来,何浩楠甩了甩头,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备注看了三遍才确认真的是他,怀着期待划过那个跳动的绿色图标,电话那头是赵一博显然有些疲惫的声音,他听到他说:
“小何,我在楼下。”
电梯停在楼下不知道因为什么迟迟上不来,何浩楠等了半天心里急得要命,又生怕赵一博等得不耐烦转身就走,干脆改道楼梯间一路从二十八楼跑下去。
——事实证明就是再健身也经不住这么一下。
他软着腿、气喘吁吁地站在赵一博面前时心里狂翻白眼:
很好何浩楠,以最丑的形象迎接小半年没见的心上人。
“你跑什么呀。”
赵一博哭笑不得,从行李箱上放着的小包外侧抽了几张纸递给他:“擦擦汗,不然一会儿风一吹该感冒了。”
何浩楠脑袋晕晕乎乎的,一边下意识接过那几张纸在额上胡乱一擦,一边小心翼翼去看赵一博表情:“你怎么来啦?”
“不是你在微信上跟我撒泼打滚说要一起过生日?我熬了三个大夜可算是提前杀青了,连饭都来不及吃马不停蹄买了最近的航班落地都十点半了,我又生怕赶不上生日连家都没回拎着箱子就来公司楼下接您老人家,你还问我怎么来了?”
赵一博瞪大眼睛,一副再敢乱说你就死了的表情,鲜活漂亮,何小狗看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而且,”他气势稍微弱了些,“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何浩楠听到这句仿佛被人迎面泼了盆冷水,一个多月在脑海里成千上万遍排演的结局似乎马上就要真实上演在他面前,眼前被冻得鼻子通红的赵一博和2025年坐在车上神色平静的赵一博又重叠在一起。
所以就算他再怎么努力结局都不会改变的,对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退,赶在赵一博开口之前硬是挤出一个笑脸来匆忙道:“如果是宣判什么不好的结尾能不能先不说了。”
几近哀求。
赵一博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刚刚还咧着嘴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他皱着眉:“小何,你是不是误解我的意思了?”
也许是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赵一博干脆没给他同他对话的时间,舔了舔下唇——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的意思是,小何,我要向你道歉。”
何浩楠歪着头,有些吃不准他接下来要道歉的内容,大脑飞速运转接下来要怎么接他的话。
“四年前的我太不成熟了,我一心想要证明在后陡门的日日夜夜那些关心、在意和频频越界的举动是心理学上的某种效应而非我自己的真实情感。我分不清到底是心动还是仅仅是多巴胺在作用,我想用科学来解释我遇到的一切。这个理由听起来真的很扯,可是我其实就是怕自己被伤害,也怕你被伤害。”
“分手那天我的意思其实是不如我们反思一下,可是我一上头说了那些含糊不清又伤人的话——之后我根本就不敢点开你的消息,所以开了免打扰任由它沉在列表最下面......”
何浩楠看着他,心里那个破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填满了,有一团火在那里烧得正旺。
“然后我开始思考要不要去验证我的理论,合约到期之后我就跑去加入NGO,用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我的空白逼迫我不要想你,”他说到这儿脸有些红,“当然,我也尝试过控制变量,在新的吊桥效应中尝试新的感情,但是小何,我得承认——”赶在何浩楠撅嘴发表抗议之前,他连忙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被点到名字的人浑身一抖:赵一博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他从他的描述里渐渐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他,一个没有他在身边的他。
官网上那些报道他确实都一字不落地看完了:报道说在志愿者们在哪里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他就时刻关注当地的新闻和天气,手机二十四小时不敢静音,生怕赵一博真打电话过来他没接上;报道说助童行动在哪里圆满成功,他就忍不住为赵一博欢呼,买一份礼物寄到后陡门再开车回去签收;报道提到地震后志愿者有条不紊地搭建临时课堂,他一颗心都要揪起来,反复在内外网站上搜索人员伤亡名单以确保那里不会突然出现某个三个字的中国姓名。
原来这些不是他的一厢情愿,赵一博也在不同的时区下做着和他类似的事情。
这四年他们过得都很苦。
“六月分开到今天中午,我第一次感受到无比浓烈的想念,不拍戏不背词的时候我都在想:小何现在在干嘛呢,我昨天发的消息不知道小何有没有收到,最近小何的公司是不是好忙,感觉他已经很久没跟我分享去驻唱的事情了——”
“——原来向想念投降并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直到今天才明白。我从前想的都是,等何浩楠向我走来,可是飞机降落的时候我突然醒悟过来,为什么一定是你向我走来而不是我向你走去......”
“我真是白长了你两岁,还不如二十二岁的你勇敢。”
他笑着摇了摇头,眼眶比刚才更红。
何浩楠只觉得眼睛的酸涩感一股一股地涌上来,他悄悄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拦住蠢蠢欲动的泪水,看着赵一博的眼睛,他发现他神色温柔,好像在看这世间最价值连城的珍宝。
——啊,他恍然大悟,赵一博眼里的珍宝原来就是我。
“所以小何,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爱可以让他们习惯不同的气候饮食,去看不同的山水风景,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之前在意那些阻碍,在此刻看来幼稚万分。
那并非屏障,是互补,是两块拼在一起才能指路的地图,是天作之合的最佳证据。
有滴眼泪最终还是没被拦住,飞速从他脸上滑落,他此刻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抖着嗓子,用尽全力:“赵一博,你知不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
面前人眼睛瞬间就红了起来,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攥得发白,半晌后,他听见赵一博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好。”
接着转身欲走。
何浩楠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快走几步拉住他的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哑着嗓子,用赵一博曾经笑着说听得人心都软了的口吻道:“可是你知道的,我是何小狗,我不吃草。”
“——我从来就只认赵一博这个人。”
破镜重圆是老天给有情人的馈赠。
他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脖子滑进衣服里,赵一博圈着他的腰,声音里是压抑的哭腔:“你吓死我了刚才!”
他恍然,原来是赵一博的眼泪。
“你才要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要冷静地跟我说分开。”何浩楠胳膊略收紧一些,撇着嘴半撒娇半抱怨道。
他感觉腰间痛了一下——“好啊你,倒打一耙是不是!之前分手明明是你先说的!”
“可是你在剧组的时候真的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嘛!消息来得隔三差五,有时候只发张图什么也不说就消失半个多月,看起来就像那时候我们互相敷衍的样子......”
他提到这里,语气明显弱了些。
“虽然我知道确实有信号不好的原因——”
虽然他在找补,可赵一博显然不吃这套,他猛地挣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明明是在跟你分享生活——”
“——我明明是在追你。”
他气得手攥成拳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何浩楠去拉他手,故作惊讶道:“你追人的方法好老土!罚你重追!”
赵一博咬牙切齿:“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五分钟前你已经答应我在一起了,笨蛋小狗!”说罢还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何浩楠被他的小表情可爱到,连反驳他说他不是小狗都不愿意,心甘情愿点头称是:
“是呀是呀,聪明小猫。”
你看小猫小狗,我们天生一对。
远处有人在放烟花,火树银花之下两个人的手机一同接连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他们微微分开些,注视着彼此的眼睛:
“生日快乐。”
两个人一起开口,而后相视一笑。
呼吸交缠间,何浩楠突然就伸出手摘掉他的眼镜,不等他开口,凑上去,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在人诧异又带着羞涩的目光中咬上他的嘴唇——是迟到四年的亲吻,是无声却汹涌澎湃的爱意。
旁边的公园有还没回家的街头艺人清了清嗓子,拿着麦克风说再唱今晚的最后一首歌,接着吉他奏出晚婚的调子:
当爱来敲门/回声的确好深
我从来不想独身/却又预感晚婚
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灵魂
何浩楠跟着哼了两声,一手拉着赵一博,一手接过行李箱:“我们回家吧赵一博。”
纵然同居的日子里说过一万次回家,可今天这句说出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感觉赵一博用了些力道回握住他的手,于是侧过头看他——正好赵一博也转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他看见他说:“好啊,回家。”
是这个世上再美妙不过的话。
END
一点点小彩蛋:
赵一博跟何浩楠讲了一路他们分手之后他的心路历程,包括分手之后的戒断反应、白天努力装作无事发生晚上浑浑噩噩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去做志愿者后因为语言不通起初难以融入进小团体里只能反复看何浩楠的种地vlog——他说到这儿脸红的要命。
“就这么喜欢我呀赵一博!”
何浩楠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一博嗔了他一眼打定主意不回话。
等他求饶似的扯了扯他衣袖表示自己错了,赵一博才接着跟他讲在尼泊尔的时候有次地震,震源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村里搭建的简易学校一下子就塌了,他和几个志愿者那天没在上课,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出去跑到教室所在的地方趁着余震未到尽力抢救被压在废墟里来不及跑的小朋友。
何浩楠捏了捏他的手,鼻子又酸了。
他见他紧张,笑道:“没事儿,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那九月我见你的时候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赵一博似乎没想到他看得那么细,扬起眉毛,一个错愕的表情。
“不许避重就轻!”何浩楠凶巴巴道。
他抿了抿嘴,似乎不是很想回答,于是拐了个弯儿道:“——后来团队里也有一个浙江人,是02年的弟弟,很粘人,那时候我们是整个团队里唯二能说中文的人,下了班有时候就凑在一起聊天。”
何浩楠表情逐渐狰狞,赵一博都可以想象到,这小子肯定又在脑补一些宛宛类卿的剧情。为了安抚委屈小狗,他连忙道:“可是我总透过他在看另一个00年的浙江小狗,想小狗现在在干嘛,想小狗如果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说完,在何浩楠唇边啄了一口,成功堵住了何小狗一肚子的问题,甚至让他一路安静到进小区。
“那你跟我说的那个男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赵一博心知何浩楠最在意的肯定是这个,笑得像只小狐狸:“我又没法确定你那时有没有另一半,为了防止丢面子的是我,只能先骗骗你咯。”
然而他想象中愤怒小狗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何浩楠晃了晃牵着他的手,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被我猜到了哦!”
快走到家门口时,安分半天的何浩楠突然一拍脑门儿:“但那天跟我说谢谢的时候那种——”他手在半空中笔画半天:“——那种带点江浙口音的普通话不会是和那个02年的臭弟弟学的吧!”
赵一博在他颠三倒四的解释中终于明白他想问什么,扬了扬眉毛:“何浩楠,大晚上别逼我扇你啊!”
电梯到了,他率先跑过去开门,伴随着绿灯亮起,短促而欢快的音乐在楼道间响起,他牵着姗姗来迟又有些闷闷不乐的何小狗的手往家里走:
“——明明是在国外的日日夜夜里看某只小狗的vlog耳濡目染学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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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初识乍惊欢|2:00】迢迢(下)
上一棒:@Infatuatedwithu
下一棒:@炒面吃不吃?
何浩楠×赵一博
au向 ooc/不要上升
——
如果没有bp机铺天盖地的消息和小灵通催命似的电话铃,何浩楠几乎忘了自己当初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桃花源里过了太久,收到外面的消息又恍如隔世。他蹲在羊圈边上跟家里打了一晚上电话,父子俩的沉默如出一辙。最后是他先无可奈何,在细微的电流声中妥协,瓮声瓮气地应了父亲的安排。
他的假期步入尾声,赵一博的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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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炒面吃不吃?
何浩楠×赵一博
au向 ooc/不要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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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bp机铺天盖地的消息和小灵通催命似的电话铃,何浩楠几乎忘了自己当初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桃花源里过了太久,收到外面的消息又恍如隔世。他蹲在羊圈边上跟家里打了一晚上电话,父子俩的沉默如出一辙。最后是他先无可奈何,在细微的电流声中妥协,瓮声瓮气地应了父亲的安排。
他的假期步入尾声,赵一博的亦是如此。
为了方便第二天去火车站,赵一博决定带何浩楠回自己的单人宿舍凑合一晚。离开苏伦家的那天早上,何浩楠一改往日活泼多话的样子,跟在赵一博身后不怎么吱声,只挨个抱了抱他们,小声地重复着刚跟赵一博学的蹩脚的蒙语:“我会想你们的。”
托娅也红了眼眶,拍拍他的肩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阿旺的车停在门口按了声喇叭,是催促他们的意思。
何浩楠拎着包正要跨出去,余光扫到赵一博趁苏伦他们没注意把自己的钱包一整个塞到被子下面,他顿了片刻,借口找东西,也倒回去学着他的样子,从包里抽/出一多半的钱塞到相同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和赵一博对视一眼,跟这家人最后说了次再见就随着一骑绝尘的破小面包车暂别了这片牧场。
阿旺把他们送到赵一博的宿舍门口,约定了明天一早来接何浩楠的时间后又匆匆离开:他担负着整个旗所有老人的日常采购任务,最近时不时的下雪,到处结冰路也不好走,难免比平常着急一些。
赵一博的宿舍就在学校边上,稍微静下心来听听还能听见隔壁不怎么规律的读书声。
何浩楠把包放在赵一博的旁边,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一言不发地摆/弄着他从早上起来就没关过的摄像机。
赵一博打水回来见他还保持他出门前的姿势,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忍不住走到他身边,用右手中指指节敲敲桌子——等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他才轻咳一声:“小何,你说能不能靠这个来改善这里孩子们的生活或者教育环境?”
他指了指摄像机,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何浩楠眨了眨眼睛,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后回答:“如果你是说录一些小短片再刻成光盘寄给电视台的话,理论上是可以的。”
得了他的话,赵一博眼睛瞬间亮起来,他双手抓/住他的,颇有些着急:“真的行吗!”
他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又抬头去看赵一博的眼睛,刚才那点离别的伤感此刻被其他情绪所替代,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他给自己的判词——
他从来不会、也不能拒绝赵一博,亦如第一天认识那样。
初见时清冷的像是高悬不落的明月,遥不可及又平等的将光辉力所能及的洒向每一处:那些听不懂蒙语的窘迫、直面南北或汉蒙差异的不知所措、很多个睡不着跑出来散心又被人牵着袖子带回去的夜晚,一桩桩一件件,拆开来看也足够叫他沦陷。
而后似乎到了某个转折点,冰山被他在机缘巧合之下融化,他终于揭开了月亮的面纱,从里面跳出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小兔子,他机灵活泼,有时候又有些毒舌,看起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却丝毫不显骄纵。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小兔子?
何浩楠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炽/热的目光似乎要把眼前的兔子烤焦,整个人都泛着种淡淡的粉色。
赵一博被他盯得不自在,叫了两声小何无果,试图把手松开却又被他反握回来,何浩楠的拇指下意识在他掌心打着圈儿,像小爪子在挠,不只在他手心挠、还在他心上挠:“小何,你放开我,有点儿痒了——”
他不自觉拔高了调子。
“对不起!”
突然惊醒的人条件反射般松开他的手,一脸愧疚的看着他的眼睛,最后慢慢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咛:“我是说,当然可以。”
即便他深知这事根本没刚才说得那么简单。
刚才的那点尴尬一下子被赵一博忘在脑后,连忙拉了拉胳膊就把人往起带,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学校里录素材!”
这个旗唯一的小学并不大,两个年级合并成一个班,一个班也不过二十来人。
赵一博走在前面一边小声讲解一边给他带路,何浩楠举着相机亦步亦趋跟着他。开始还一门心思将这当做心上人交给他的重要任务,边边角角都不错过,后来听着他越来越轻柔的声音难免心猿意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镜头就只对准了赵一博一个人,哪怕是大段大段的背影,他也甘之如饴地拍着。
重新回到宿舍已经是傍晚,路过教职工食堂时赵一博还打包了两份山西拌面当做晚饭。
他熟练的从抽屉下的柜子里找到两个不锈钢碗,将袋子套在碗边,剥了筷子的包装递给何浩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我就按照自己的口味给你打了。”
似乎是怕他拒绝,他又补充,“这师傅做的面味道特别正,要不是他不怎么会说汉语,我都要以为他和我一样都是山西来的了。”
“你快尝尝,看看习不习惯?”
筷子递到他眼前,赵一博殷切地望着他。
何浩楠点了点头,握住筷子在碗里搅拌两下挑了一大条就往嘴里送,边吸溜边冲赵一博竖起大拇指。
眼见着安利成功,赵一博欢呼了一声,眼睛弯的像月牙,一边哼着儿歌,一边又如法炮制自己的那份。
他和赵一博对向坐着,低头嗦面的频率不知何时变得一致起来。反复几次,一个说出来也许会觉得荒谬的想法在他脑海里产生,他整个人突然顿住,一股莫名的冲动似乎在主导他的情绪,浑身气血开始往头顶冲——
你看我们这样同时低头又同时抬头像不像在拜天地?
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小何。”
赵一博闷声喊他,不似刚才那般欢快,“回去和家里人好好聊聊吧。”
紧接着他也抬起头,一瞬间的恍惚似乎让何浩楠又看见了第一天认识时的他。
“音乐梦有很多途径去实现的,并非要同家里闹得水深火热。这时间除了生老病死都有万全的解决办法,家人是你的后盾不会是你的阻碍。”
他说这话的时候第一次有些失礼的没有去看何浩楠的眼睛,语速也不如往常那般说动兴致上来机关枪似的谁也插不了嘴。
何浩楠猛然想起某次给小羊挤奶的闲聊,赵一博提过几句他并不美满的家庭。
他原本还想梗着脖子嘴硬上几句的,思及至此干脆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摒弃。他挪了挪凳子,努力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稍微近些,视线上移到赵一博空空荡荡的袖口和露出的那一截瘦的好像他一把就能掰折的腕子上,刚才那点心思又涌上来——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有最优解,那他对他的感情呢?
他颇带着希冀的目光又一次碰上赵一博的,他们似乎在无声对峙。
在虚无缥缈的电光火石中,又是他先败下阵来。
赵一博沉着脸没什么表情时其实是有些凶的,下三白/带着的那点攻击之意或许在其他时候可以被解释成天生臭脸并非是针对谁,而此刻,何浩楠几乎是可以确信,赵一博察觉到了他刚刚快要熔断理智汹涌而出的爱意。
他在无声地阻止他。
就像是数九寒天里被人猛地从头顶浇下一整盆凉水,极寒状态下理智被迫回笼上锁一切归于平静,后知后觉的翻起苦海。原本确实和他胃口的面此刻就像被谁倒进了一碗中药,隔老远都能闻到苦味。
“好呀,哥哥。”
他轻声说。
你说得我都会答应。
“还有一件事我得拜托你,小何。”
赵一博面色稍霁,似乎是在做心理建设,何浩楠察觉到他的动作,闭了闭眼收拾好情绪后努力装作无事发生般抬头看他——
“......你能不能替我回去看一眼山西。”
何浩楠皱了皱眉,他不太明白赵一博的意思。
“可是你——”
“就当是提前满足我的生日愿望了,行吗?”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何浩楠被他打了个茬,原本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啊了一声没了下文只能后知后觉顺着他的话继续:“哪有这么许愿的呀。”
他似乎怕赵一博听见,只小声嘟囔,“那我的生日也要到了,我也要提前许愿。”
可他忘了赵一博听力绝佳,那点他自以为的小小动静自然瞒不过他,于是他听见他问:
“这么巧,你什么时候生日?”
何浩楠没说话,只站起来去翻自己的双肩包,随后将身份证拿出来递给赵一博。
面前的人有一瞬间的讶然,然后也学着他的样子找到自己的身份证,两张卡片叠在一起交回到何浩楠手里。
他颇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他,被赵一博示意仔细看后又低下头来研究。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解的谜,何浩楠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赵一博身份证上的生日:11月6日,和他的一样。
他猛地抬起头,刚才的苦涩也好疑惑也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捏着这两张身份证,“你你你”又“我我我”了好几声,突然将卡片拍在桌上,像动画片里打算立下豪言壮志的主角一般:
“要不然我们一起过完生日我再走吧!”
赵一博收回自己的身份证,在他脑袋上轻拍一下:
“你忘了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了,这么快就不听话了?”
何浩楠心知他不可能同意,委屈劲儿又翻上来,心里叫嚣着你是我谁啊为什么要听你的之类的话,可真要他开口他又舍不得说出来叫赵一博伤心。
后来再回想起这天晚上,具体的细节何浩楠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好像是哪个老师来问赵一博借东西,他走到门口寒暄了一阵后再回来,屋子里早已没了刚才的气氛,他们都很会装傻。
直到闹钟的时针指向十一,赵一博说该睡了,他嗯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发生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阿旺开着车准时来学校门口接人。
他俩默契地没提昨晚发生的事情,赵一博送他上车,他拉着门把手迟迟不愿意合上。
“我记了你们学校的电话,等我回去了会经常打电话给你的,你一定要接啊。”
他说。
“好。”
他答到。
“赵一博,你可不能忘了我!”
他盯着他,似乎要在他身上凿出个洞。
“不会的,小何。”
“你的生日愿望我记住了,我的你也得记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我的生日愿望是,明年来找你过生日,你一定要在这儿等我,我会回来的。”
赵一博笑了,眼睛鼻头都红红的。
何浩楠忍不住掏出摄像机拍他:这好像是几十天以来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我一定在这儿等你,我还要在这儿待很久呢,我保证。”
何浩楠满意地点点头,视线有些模糊。
他正要合上车门时,一股没由来的心慌突然占据了他的大脑,耳朵里嗡的一声响起长达十几秒的蜂鸣,一时间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他直愣愣地看着赵一博的脸,看着他要落不落的眼泪,有个声音催促他“向他表白,就现在”。
蜂鸣声消失后,世界的声音重新流入他的耳朵,他只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和发动机被阿旺点燃的声音。
“赵一博!”
他突然喊道,声音大得让阿旺抖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
该和他说什么,说他真的好喜欢他,说他会努力向他证明他能处理好家人期盼和自己梦想之间的关系,他在努力向前跑了,赵一博,你能不能等等我。
他攥紧双肩包的背带,另一只手伸出去:大拇指和小拇指翘/起来,中间三指合拢。
“我们拉钩。”
赵一博伸出小拇指碰了碰他的,赶在他说出其他什么话之前,像昨晚一样又一次打断他:
“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
他听见赵一博吸了吸鼻子,上前一步握在车门外的把手处替他关上门,然后退回原位冲他挥手。
车窗降下来的一瞬间阿旺发动/车子,他只能听见赵一博的一声“一路平安”连回应都来不及做出便被载着向前驶去。
何浩楠稍微往外爬了爬,努力让自己半个身子都伸出窗去,他冲他挥手,喊他的名字:
“赵一博,我有很重要的话等下次见面跟你说,你一定要等我——”
风声隔绝了赵一博的回应,他只能依稀辨认出他的嘴一张一合。
车速渐渐提升,阿旺拍了拍他示意他回到车里。
下次再见到他,他们肯定有好多好多的时间,他要准备好长好长的篇章,一定不给赵一博临阵脱逃的机会。
他想,即便未能说出口的告白是此趟旅途唯一的遗憾,但遗憾是下次相逢的催化剂。
然而他只来得及再看赵一博一眼:他笑着,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让他露出这样满含心碎、无奈却又珍惜至极的笑容,何浩楠猜不出来、也无暇去猜——
身侧的车窗被阿旺控制着缓慢上升。
车子驶出去好远,他忍不住又去看后视镜,发现赵一博还在原地保持着挥手的姿势没有动。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涌上他的心头,不知道从哪里蹿来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接着整只手臂都没了知觉。
这症状来得奇怪至极,他视线不离后视镜,一边看着缩成小黑点的赵一博,一边用另一个手捶打胳膊试图恢复知觉。
车子拐了个弯儿,赵一博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感应一般,原本麻了的胳膊突然刺痛了一下,接着便恢复了知觉。
驶出草原时,他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赵一博,山水迢迢,我们定会相逢。
回家之后何浩楠不仅和父亲坐下来促膝长谈解决了一直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音乐梦还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支持:父亲最开始的反对只是怕他在没有家人保护的领域里碰壁而被磨掉少年人难得的锐气,若他能向父亲证明他可以成为自己的靠山,那便再无被阻挡的理由。
于是未来的靠山本人先跟着父亲学做生意,等一切上手之后再抽时间系统的为做音乐人而学习和准备。
他就算在浙江忙得脚不沾地也不会忘记给赵一博打电话,可小学里只有一部电话,八位老师,小一百个孩子和日常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只能通过那一部电话来和外界交流,因而他电话拨得再勤快也不一定就能接到赵一博本人。
他想,下次回去得买个小灵通给赵一博,不然这种随时失联的日子非急死他不可。
农历新年的时候,赵一博寄了封信给他,薄薄两页纸是何浩楠被迫喝酒应酬喝得昏天暗地时唯一的慰藉。他甚至找人高价塑封了那两页纸,贴在床头,睡不着就干脆起来打开台灯从头到尾,一笔一笔临摹他的字。
左一撇、右一捺是他愈演愈烈的想念。
三月底他破天荒接到了赵一博打来的电话,他说自己跟阿旺到城里去办事儿,路过电话亭想着上次他回信抱怨接不到电话就干脆停下来给他拨一个。他声音听着有些飘,何浩楠问了一嘴,得到信号不好的答案后便没继续细想,腻着嗓子跟他撒了好几句娇又骗他说了好几句想他,两个人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还是下属敲门进来说有文件需要他签字才不舍的挂了电话。
临别时他说过一阵子有个在山西的项目要他去跟,届时他替他回家看看。
赵一博吸了吸鼻子说好。
他话没说全,其实那个项目也不是非他去跟不可,只是那时候有个大单子一旦谈下来就会给他和团队空出一个多月的假期。他打算趁着那时候先去上海拜访蒋敦豪,一路北上,去山西看看赵一博的家,再到内蒙去找赵一博本人给他个惊喜。
事实如他所料,生意谈得很成功,父亲也第一次认可了他的能力,庆功宴上叔伯拍着他的肩膀夸他年少有为、虎父无犬子,只有他心不在焉,一散场就跑回去收了行李连夜开车到上海,循着赵一博给的地址和电话联系近些年乐队做得风生水起的蒋敦豪。
约着见面的地方是家私人酒楼,何浩楠提前了十五分钟到包间,颇不自在地理了理头发,虽然蒋敦豪一听是赵一博介绍他来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和友好,他这八个多月也跟着父亲走了不少有很多大佬级别人物的场子,他也难免还是会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是紧张蒋敦豪对他的印象,还是紧张蒋敦豪对他和赵一博的关系。
人进来时怀里抱着一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羊,何浩楠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又看见他身后跟着一连串背着乐器进来的人,看样子应当是乐队成员。他大脑简短宕机的一瞬间突然划过一个念头:
他此时应当像极了第一回上门争取在他们家好好表现的姐夫。
蒋敦豪此人确实如赵一博形容得那样友好,先跟他打了招呼,又分别介绍了乐队的哥哥们给他认识,等一群人终于坐下,他把伸出胳膊,把怀里的晴天递给他:“既然是一博让你来的,那你替他抱抱干女儿吧。”
何浩楠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手忙脚乱地接过小羊像抱刚出生的侄子侄女那样在怀里悠了悠,接着便原模原样地把晴天还给蒋敦豪。
“蒋哥,我能给您、晴天和乐队录一段视频给赵一博吗,他应该也挺想你们的。”
他说着,在获得蒋敦豪同意后从包里掏出摄像机,启动后镜头对着几人一一介绍。
乐队的哥哥们也很配合地分别跟赵一博问好,最小的童宇还开玩笑说蒋敦豪总在他们面前提起他,搞得大家都以为赵一博是旅行新蜜蜂的第六人。
镜头最后移向蒋敦豪和他怀里的小羊,他举起晴天的一只小蹄子冲镜头挥了挥,就好像还在支教借宿的牧民家里,他抱着刚出生的小羊冲从镇上买了奶粉回来的赵一博挥了挥小蹄子,他露出了个不同于标准公式照的笑:“一博,好久不见。”
席间小蜜蜂们拉着何浩楠聊了好多音乐上的事,等他转回蒋敦豪身边时,他看见主唱大人指着放在桌上的摄像机问他认识赵一博的时候有拍吗能给他看看吗,何浩楠欣然同意。
他打开机子调出相册,一边跟他解释这属于素材,一边翻到相册的最开始。
蒋敦豪看得认真,尤其是后期只拍赵一博的视频他更是凑近了看,似乎是隔着屏幕四年自己那位多年未见的老友,翻到最后一段视频,他才开口:“你刚刚说素材?这是做什么的素材?”
何浩楠顿了顿,收回相机像是在做考试试卷一般认真地回答道:“这是赵一博的梦想,要通过这些素材帮助更多的人了解那些失学的小朋友、关注他们、帮助他们。”
蒋敦豪长长的噢了一声,意有所指点了点摄像机:“那你这应该都是无效素材吧——当然那如果是另一个和某人有关的主题,那就不能被这么定义了。”
他被说得有点害羞,摸了摸后脑勺,心虚的回避他的视线:“嗯,所以打算回去重拍点真正的素材。”
他特意在“真正的”三个字上加重了发音,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心思被撞破的尴尬和无措。
饭局之后一行人站在门口道别,蒋敦豪把晴天的牵引绳递给吴/健他们,走到何浩楠身边哥俩好似的搭着他的肩:
“小何,”他郑重其事道,“我和一博认识很久了,能通过他找到我这里的,你是第一个。以前上学时候我总仗着比他大点儿就把他当弟弟,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一博替我收拾烂摊子——”他回身朝乐队的方向努了努嘴,“我想跟你说,一博这人大多数时候还是蛮敏感的,还总喜欢报喜不报忧,所以站在大哥的立场上,我请你多多关心一点他的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有,请对他好一点。”
何浩楠眼睛有些发热,他吸了吸鼻子,看着蒋敦豪的眼睛,郑重地向他宣誓:
“我一定会的。”
和蒋敦豪的会面让他愈发想念赵一博,于是连夜赶往山西,尽可能去到赵一博跟他提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的小学和中学、他和爷爷奶奶以前住过的街道、总念叨的家门口的小饭馆,还有那座承载了他求学之路上最不能避免各种别离的车站。
他走了一路就拿相机拍了一路,他想,既然赵一博短时间内回不去,就尽可能多拍点他想看的当个念想。
在候车厅等开往内蒙的专列时,他邻座的大哥操着一口山西普通话和人聊天。
他又想起时不时冒出两句山西话的赵一博:他那时只觉得山西话尾音总是上扬的,像唱歌。这几天听了这么多当地人讲,竟也平白多了几分亲切。
但他们都没赵一博说得好听,他想,摇头晃脑的,像什么都不知但下意识为了人类朋友而骄傲的小狗。
落地后何浩楠第一时间联系了阿旺:他不确定这个时间赵一博到底在哪,保险起见还是先回苏伦家看看情况。四月初牧民们就从冬牧场搬回原来的地方了,因此即便阿旺这次只能载他到公路边上,到苏伦家蒙古包一段他也熟门熟路。
他到的时候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半,这个时间家里一般只有苏伦。
他撩/开毛毡,象征性敲了敲木门后轻轻推开,比上次来时还要昏暗的屋子里多了几分檀香味,他还来不及思索,就和转过来的苏伦打了个照面。
“额么各!”他走之前多少学会了几句蒙语,此时便也脱口而出。
苏伦的眼睛似乎没有去年好了,躬着身子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来人是谁,接着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映出惊喜的笑容:“小何!”
她叫他的名字,快走几步上来去握他的手。
何浩楠连忙放下包,两只手同奶奶的叠在一起——相触瞬间他便察觉出奶奶皮肤的粗糙程度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次见面好像哪里怪怪的。
苏伦的汉语水平不足以支撑他们聊太久,因此简单寒暄了两句后,他便直奔主题:“奶奶,赵一博放假了吗?”
似乎是怕苏伦不能第一时间明白他说的是谁,他努力回想赵一博曾经跟他讲过自己的蒙语名字——
“就是纳森乌日图。”
这个名字仿佛是什么咒语,他念出来的一瞬间,老人原本轻轻抚摸/他手的动作瞬间僵住了,表情似乎也有些凝固。何浩楠颇为不解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听她缓慢的回答:“进城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声音苍老的许多,远得像从天边传来。
他仔细观察苏伦的表情,发现她又挂起笑容来,刚才的刹那仿佛是机器故障、又或者是他旅途奔波看花了眼,他下意识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疲态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他扶着老人家坐回床上:
“好呀,那我等等他。”
傍晚阿多钦和托娅夫妇回来,哈布尔也跟在爸妈身后。他们看到他都很震惊,一家三口如出一辙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表情,搞得正要站起来同他们打招呼的何浩楠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
他摸/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问。
托娅看了丈夫一眼,率先走上前来拉他的手,叽里咕噜跟他说了好一段话,他连蒙带猜的算是懂了个大概,于是笑呵呵地跟她比划。
阿多钦似乎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生硬的汉语让他只能问出一句“一切都好吗”便带着儿子继续做锯了嘴的葫芦忙前忙后地跟着母亲布置矮几。
何浩楠同托娅聊了几句后,忍不住往门口张望了一下:“奶奶说赵一博去城里了,我等了他一下午,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托娅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也不见回复。
何浩楠以为是她不明白意思,正要像下午那般讲出赵一博的蒙语名字再用肢体语言比划比划,却见托娅飞快瞄了一眼他身后的丈夫、儿子和婆婆,接着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领着他到蒙古包外面去。
暮色四合下的草原其实很有压迫感,原本的蓝天白云和绿地此刻聚拢成一种颜色,即便何浩楠读书时不爱背诵古文,也难免想到“黑云压城”等诗词来。
低云高压,让他颇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还未来得及问托娅把他拉出来的原因,就听得面前的女人压低嗓子,用蹩脚的汉语道:
“在我们这里进城就是他死了,不在人间了——”
“我们的习俗是不能多说,抱歉。”
托娅后来还说了些什么,何浩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海里盘桓着那句“他死了”久久不能散去。
天地仿佛在一瞬间既没了颜色又消散了声音,方才还能看见天尽头的一点彩霞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像旧相纸全部变成黑白,耳边一阵啸叫声,叫他难受得蹲下去捂住耳朵不住摇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重新站起来——苏伦一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蒙古包里出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每个人的脸上应当都是带了些表情的,可他看不真切。他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目光在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哈布尔身上。
小男孩似乎比去年长高了些,也壮实了些。
许是蹲得时间太久双/腿发麻,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踉跄着走到哈布尔身边——小孩的汉语在这个家里算得上最好,更何况有从前那么久的交流,他只能信他,也只愿意信他。
他扑过去双手紧紧扣住哈布尔的肩膀,半蹲着去看他的脸,目光里极尽哀求:“你告诉我,小赵老师在学校里对不对?你额吉刚才说的是闹着玩儿对不对?这是赵一博的玩笑是吗?”
哈布尔没如他所愿般像以前一样做个鬼脸,然后从蒙古包后面牵出大笑着的赵一博,两个人一起指着他说大笨蛋,他只是抿着嘴,看看奶奶爸爸妈妈,又看看他,最终实现落到自己鞋尖,不肯说话。
何浩楠双手忍不住更加用力——小孩痛得叫了一声甩开他的桎梏——他只觉得自己此刻目眦欲裂,自己的情绪、力气、音量一概失了控制,声音在草原上回荡:
“我求求你哈布尔,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我求求你,让赵一博出来见见我......”
眼泪一滴、两滴、三滴落在地上,除了他,没人再说一句话。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再睁眼时抹了一把脸,似乎依旧认定这是赵一博伙同大家开得玩笑。他走到下午来时就看见蒙古包前停着的小面包车边上,想来也是阿多钦新置的物件,他拍了拍车门,什么礼貌教养通通抛在脑后,冲阿多钦伸出手,一个要车钥匙的姿势。
蒙古汉子犹豫地看着他,两道眉毛几乎拧在一起。
何浩楠吸了吸鼻子,把随身携带的三本驾照拿出来甩在车前盖上:“A类、B类和C类我都有了,你要放心我的车技。”
“我只是想去确定一些事情,赶在天完全黑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驾照上烫金的字有些刺眼,他突然想起去年在这里看着托娅向卡车司机交钱时赵一博的话,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了下来:我带着我的卡车驾照来赴约了,赵一博,你怎么还不出现啊。
阿多钦拗不过他,安抚了妻子两句,把他拽到副驾驶安置好,自己上了驾驶座,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去中心小学吗?”
其实也不用问的,他在这里待了几个月,除了这两片牧场外,唯一同赵一博有点关系的就是中心小学了,他此时要去探寻问题的答案,除了那里,再无他所。
时值暑假,学校里除了校长几乎没什么其他人,而他的答案早在看到原本属于赵一博的宿舍门前挂了把结了蛛网的锁就一清二楚了。
回去的路上,他窝在副驾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校长跟他说的话。
他说赵一博是在讲台上突然昏倒的,学生们吓了一大跳哭的哭喊的喊,还是隔壁班老师路过才打了急救电话。那晚跟去的老师回来之后不肯说细节,只说得了赵一博的交代,跟大家道个歉,之后恐怕没机会再给大家讲课了,但他保证之后会有一位姓何的好心人给学校带来更大的教师、更专业的老师和更丰富的学习资源——
校长说到这里何浩楠难免又想起那些不成气候的素材,一时间羞愧难当低下头去。
接着又说他私下里去看过赵一博,那时候他已经从医院出来回到苏伦家静养,昏暗的灯光里赵一博躺在床上,瘦的几乎要和床板一样薄,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形销骨立的。赵一博不肯同他说实话,他就去问阿多钦夫妇,也是从他们嘴里得知赵一博的病要去大医院花好多钱也不一定治得好,于是赵一博就说算了,央阿多钦把他带回苏伦身边。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们家人没再提起过。
何浩楠听到这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初见那晚无端的鼻血、之后时常突然弯下去的腰身、赛马中途骤然脱力的举动,和三月底那个声音虚的仿佛飘在半空中的来电。
车子驶回蒙古包,他依旧一言不发,一举一动像个被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机械地扯出个笑脸不让苏伦他们担心、机械地坐在矮几边进食、机械地收拾碗筷。
等大家都睡下,何浩楠直/挺/挺地盯着穹顶的花纹无法闭眼,突然身边一阵声响——是哈布尔拱到他身边怀里抱着一本看不出颜色的厚笔记本,他用气声道:“小赵老师的日记本我偷偷留下来了,你比我更需要它。”
他好像是在这一刻才突然有了些生气,他声音沙哑着同哈布尔道谢,轻手轻脚地取了包里的手电筒披了衣服就往外去。
他在蒙古包附近的草垛边找了个位置靠着坐下,打开手电、打开赵一博的日记本。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电筒的光打在淡黄的纸页上,深蓝色墨水构成的字是他临摹过千万次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他眼睛一热,泪水又要掉下来。
赵一博字写得好看至极,也不喜欢总拘泥于格子道束缚,墨水有些渗过书页,除却前面几张,他都是单面书写。因此厚厚一个本子其实也没多少页。
何浩楠从头看过去,忍不住用手去触摸/他的字迹,就好像唯有这般才能透过这些碰到当时当日那个沾了墨水在这上面奋笔疾书的赵一博。
日记记得不是很勤,前面还被人为地撕掉了几页,再之后没几页就到了他和何浩楠初遇的日子,他几乎是屏住呼吸、连阅读速度都放慢了些许。
他看赵一博写他少爷脾气、写他横冲直撞像只小狗、写他叫“小赵老师”时自己都没注意到红透的耳尖。接着又空了好多天,等再出现他的名字是赛马之后,赵一博在日记里写是他让他第一次有了被需要被在意的直观感觉,他说“我愿意为了小何再坚强点”。
何浩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被撕去的几页到底写了什么内容。他眨了眨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来滴在日记本的一角,他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纸巾、无果后当机立断用袖子吸附落在纸张上的水分——那是赵一博唯一留下到东西,是他仅有的念想。
草原上渐渐吹起风,他不受控制地想起第一次和他共骑时约莫也是这么大的风,那时候他还没卸下心防,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应,一边状似随意看向远处,一边又替他解围。
赵一博总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体贴入微。
赵一博啊,他的赵一博,其实是那么温柔细心的一个人。
日记里提到的原生家庭的不幸并没有让他长歪,反而一步一步朝着教科书希望的那样走去。
他要拼命长才能将自己养得如此之好,可那么好的他凭什么不能得到老天爷哪怕一点点的优待?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是当日搬家时二人坐在卡车后斗上的闲谈。
他那时还说他好人好报——
他第一次如此怨恨苍天。
苍天啊,若你肯开开眼,看看那个可怜的善良人,一定不忍心他孤孤单单的走、一定不忍心他满身痛苦的走。
若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他种下的因怎会结出那样的苦果......
何浩楠突然坐直身子,那些对话和赵一博解释自己的蒙语名字连在了一起——
纳森乌日塔,长命百岁。
那九个字就像一把利剑,直/挺/挺戳进他的胸膛:原来赵一博早在那时便已经告诉过他了,原来在他还满心欢喜的以为是他们的感情更进一步时,他就隐晦地宣判了这一切死刑。
原来他逢人便忍不住说起的天赐良缘、一切美好的开始,在赵一博眼里就像是催命的符、快要漏光的沙漏。
而他那时却天真的以为他们还有很远的未来。
怪不得他求他替他看一眼山西,原来他自以为的“暂代”是此生无望的绝笔。
何浩楠再也忍不住,他捂住口鼻、哭声被压抑,合着风声像是破烂的风箱,一如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这之后赵一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写日记,直到何浩楠离开之后,他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每一句都透露着遗憾。
他说诚然他很想听到也很想回应他的爱,但理智和愈演愈烈的疼痛叫他只能拒绝、只能打断;他说自己已经是残破不堪的躯壳了,小何还有光明的未来。
他在日记里说:赵一博,做人不能自私。
何浩楠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号啕大哭,他把日记本扣在腿上,双手捶打地面、甚至不如两三岁的孩子。
他怨天怨地、诅咒世间万物,怨毒地想要一切毁灭,可这些都换不来他的赵一博、他唯一的珍宝。
再之后便是些病情记录,那原本工整漂亮的字体越来越飘,每一页的篇幅也越来越短。
倒数第二页被人撕去,接着便换了另一种字体,看起来像是赵一博口述、其他人代笔,又或者是其他人随手记录的赵一博生命中最后一段话——
何浩楠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意识到最后一页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吞咽口水、眼泪被他胡乱用袖子抹去——
“信徒赵一博,求长生天庇佑......”
那后面的文字乱七八糟、甚至还用笔划出了好长的一道,即便是这世上最好的笔记破译师都无法辨认清楚。
假以时日就算混不进歌坛也能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人此刻只怪自己没用,连心上人最后的愿望都没法满足。他甚至连大致方向都没有,那残缺的愿望是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判/决书,是他一腔爱意的坟墓。
原来分别那日两次无端的心悸是老天偏宠、额外开给他的后门。
是他把握不住的机会,也是无情斩断他们之间联系的屠刀。
他甚至至死都没有向他说一句直白的爱。
可他本可以。
何浩楠只觉得自己一生的眼泪都要在今夜流干,他干脆将日记合起来贴身装好,接着便不管不顾地在草坪上躺下,他看着天上眨啊眨的星星,头一回信了电视剧中用来哄骗小孩的说辞——人最后都会化成天上的一颗星。
他看着那颗最亮的星星,失神半晌,最后喃喃:
“赵一博,浙江到这里的路太远啦,我走得好慢,就来晚了,你别怨我。”
“赵一博,”眼泪从眼角滑落顺着太阳穴横流进头发里,他视线模糊,风卷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送往天际,“你疼不疼啊——”
他的爱人长眠于这片草地、他的第二个故乡,自然无法给他想要的回应。
唯余嘶嘶风声。
因果轮回时有定数,何浩楠一开始看不懂赵一博这个人,后来也没能看懂他的遗愿。
而他千里迢迢两次北上,一次弄丢了他的心,一次弄丢了他此生唯一的爱人。
END
*文中一切和草原有关的认识均来自于记录片《蒙古草原天气晴》、电影《海的尽头是草原》和李娟的“阿勒泰”系列合/集
*同人创作,请勿上升真人
彩蛋:
小赵日记节选1:
青石板路好滑,一跤摔得我好半天爬不起来,浑身上下就像被车碾过一样疼。同事劝我去医院看看,我总觉得这种时候进医院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等这个项目做完再去吧。
小赵日记节选2:
造化弄人。
小赵日记节选3:
日子不知道哪一天就戛然而止了,过着好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苏伦奶奶很担心我,给我取了蒙语的名字,奶奶说是长命百岁的意思,谢谢奶奶,这辈子怕是不行啦,希望奶奶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小赵日记节选4:
何浩楠像只小狗,横冲直撞的。
小赵日记节选5:
何浩楠口齿也太不清晰了,还不如哈布尔。
但他总小灶小灶的叫,还挺可爱的。
小赵日记节选6:
他说他在乎我。
我想为了小何再坚强一点。
小赵日记节选7:
说来真的很有缘分,居然和小何一天生日,如果可以我当然想和他一起过生日。
想一直和他一起过生日。
小赵日记节选8:
打断了小何的两次告白,感觉他不太好。
可是我也不太好。每天都很痛,哪里都痛,眼睛鼻子牙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血,也不知道哪天躺下就再也起不来,我不想耽搁他。
小赵日记节选9:
不行啦,手抖得都握不住笔了。
小赵日记节选10:
何浩楠。
小赵日记节选11:
我等不到小何了,这样也好。他能忘了我开始新生活最好。
赵一博再次昏迷之后睡了好几天,醒来时只有哈布尔在身边,小孩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好多天都没睡好了。赵一博有些心疼,抬起手想替他擦擦眼泪,伸出手去发现指尖红/润饱满、这两个月的痛苦和折磨像是不存在一搬,他试着撑起身子也不费吹灰之力。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一场梦,也知道不会是老天听到他或者苏伦奶奶、阿多钦、托娅或者哈布尔的祈祷,特意显灵,隐约明白这大概就老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他下意识去看柜子上的收音机——似乎又不动了。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柜子里掏出自己视若珍宝的工具包,拿着螺丝刀摆/弄了好久,显示屏亮起来的一刻他轻声欢呼。
他在矮几边上枯坐好久,像一颗濒死的树。
睡梦中的哈布尔发出咕哝了一声,也许是梦到了什么不太友好的画面。他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晃了晃脑袋,接着从包里找出一张便签纸,就着昏暗的灯光仔仔细细地写下这台收音机可能会导致故障的好几种原因,最后在便签的最下面用歪歪扭扭不是很熟练的蒙语写着:
如必要请找阿旺来翻译 :)
做完这一切,哈布尔正好醒来。
小孩见他坐在小凳子上又惊又喜,他招招手,小孩便跑过来半跪在他身边,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他神色一暗,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何浩楠。
“我的日记本你见过的,在床头压着,到时候替我烧了吧。”
他摸了摸哈布尔的头发,轻声说。
哈布尔先是愣了一下之后立刻像是意识到什么,猛一下抱住他的腰,一个劲儿摇头:“我听不懂,不可以。”鼻涕眼泪混成一团往他身上抹。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此时正壮得像一头小牛,扑上来倒叫赵一博有些招架不住,他被他撞地朝后仰去,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直接被扑在地上。
他做老师以来第一次没有先照顾学生的情绪,只是任由小孩抱了一会儿,等他稍微平静下来一点,双手捧住他的脸,视线交汇之间,他说:
“我想去外面走走,好吗?”
哈布尔自知没法让赵一博改变主意,只能一边用袖子抹抹眼泪,一边将他搀起来往外走去。
蒙古包后面是那片夏草场,他倚着自己的学生,单手做凉棚状遮在眉眼间向远处看去,极尽贪婪:似乎想要将这一眼刻在心里。
有风吹过来,送来青草的味道合着远处牛羊的声音,他弯了弯眼睛,轻轻撇开哈布尔的手,冲他露出一个笑来,接着向前走了两步直/挺/挺跪在草地上——不远处是苏伦一家和他叠放在一起的玛尼堆。
他对着那个小小的石堆虔诚地跪下。
其实他自生病后见过太多生死,早已不信神佛了。可在这片草原上待得太久了,是他看着苏伦日复一日虔诚的祷告、听她向神灵诉说信徒渺小的愿望,因此难免在最后一刻想像她、像千千万万的牧民一样听听自己的心声。
他不是圣人,他也有无处寄托的情感和无法释怀的东西。
这一次,他想求些什么。
然而赵一博此生从未为自己争取过:幼时父母离异叫他选择跟哪方生活、看出父母的敷衍后即便再渴望父母的爱也毅然回到爷爷奶奶家,后来爷爷奶奶去世、父母各自再婚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永远都像是拼图里多出的一块,没什么好求也没什么能求的。到头来细数身边认识的人里,唯何浩楠同他相关、沾染了他最后的私心——
于是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又分散开来掌心向上贴着草地,他叩首,动作慢得像是电影特效,他嘴里念念有词:
“信徒赵一博,求长生天庇佑何浩楠长命百岁,愿他此后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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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初识乍惊欢|1:08】迢迢(上)
上一棒:@汐炎
下一棒:@Infatuatedwithu
何浩楠×赵一博
au向 ooc/不要上升
——
何浩楠此前从未来过内蒙古。
土生土长的浙江小孩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黔南,旷野、群山和草原只存在于大人的口述和拖着大屁/股的电视机一闪而过的画面中。
火车一路上过来看起来也就是比浙江穷一点土一点,没什么新鲜的。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放心,还特地安排了“眼线”在车站接应。
何浩楠把嘴里的草叶子吐掉,撇了撇嘴。
来接他的人是个地...
上一棒:@汐炎
下一棒:@Infatuatedwithu
何浩楠×赵一博
au向 ooc/不要上升
——
何浩楠此前从未来过内蒙古。
土生土长的浙江小孩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黔南,旷野、群山和草原只存在于大人的口述和拖着大屁/股的电视机一闪而过的画面中。
火车一路上过来看起来也就是比浙江穷一点土一点,没什么新鲜的。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放心,还特地安排了“眼线”在车站接应。
何浩楠把嘴里的草叶子吐掉,撇了撇嘴。
来接他的人是个地地道道的蒙古族汉子,符合一切他对游牧民/族的刻板印象:黝/黑的肤色、两颊上昭示着健康的红在见他盯着手上纸板中的字后颜色更分明了些,汉子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咧开嘴是一口缓慢而音调略有奇怪的汉语——比他预想的好了太多:
“是何老板的儿子浩楠吗?”
何浩楠点点头,把背包甩到那人手边,双手插兜,一副不愿意多讲的架势:“走吧。”
汉子也不恼,接过行李乐呵呵几步追上他,一边引路一边道:“我叫阿旺,我们旗汉语说得最好的就是我,何老板叫我来接你因为这个。”
阿旺也许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整个人兴奋得红彤彤的,他一脸期待地盯着身边这位大老板的幼子,似乎想从他没什么起伏的表情中找到一丝交流的意愿好继续同他聊天。可惜何浩楠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只能讪讪收回话头,把人领上原本用来拉货的小面包车、送往一早就定好了的目的地。
何浩楠出生的时候家里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赶上政策放开的第一批浪潮,父母二人摸索着下海,几个姐姐的先后出生侧面映证着父母的生意越来越大,直到他出生,一切终于稳定下来。故而从小他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从来都被百分百的满足——除了他想跨海去TVB做歌手这件事——这种走一步响三声颠八下的车也是真见所未见。
他紧握着车门顶上的把手,双眼牢牢闭上——似乎这样就能有效缓解颠簸带来的眩晕和呕吐感——与家人赌气北上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生出了几分后悔之意。
好在他就快要坚持不住时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阿旺似乎还有别的事,把他放到一顶蒙古包前简单叮嘱两句(何浩楠也没听清)就驾着那辆在何浩楠看来快要散架的车扬起一阵尘沙往公路上开去。
什么啊,何浩楠嘟囔一声,拎着包转身。
——这里不同于他下火车的地方,更不同于他所熟悉的江南,他也是第一次真切意识到一望无际的除了海还有草原。
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这片天地?
他头一次有些恨自己浅薄的语文功底,只呆呆立在那里,任旷野的风冲过来在身边打个不算温柔的旋儿。远处成群的小黑点和小白点应该就是牧民的牛羊,像只有三种颜色的万花筒,是难以言表的精神乌托邦。
他把空出来的手虚搭在眉间,一个极目远眺的姿势:这是电视没法描述的震撼,是他此趟旅程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冲击。
刻有复杂花纹的木门打开时伴着年久失修的吱吖声,何浩楠余光瞥到那边:里面的人身穿藏蓝色蒙古袍喊了声喂冲他勾了勾手,简短的招呼在风声中有些失真。
何浩楠装作刚从自然之中回过神来的样子,挑了挑眉,原本还想耍些少爷脾气张口就准备叫人来给他拎包,风却先那人一步反应过来,像是围着他转了许久终于找到突破的缺口般猛往里灌,一肚子话被堵在嗓子眼,接着喉咙被袭/击,几秒钟就让他溃不成军,构思了半晌的下马威被揍了一通后偃旗息鼓,他只能像只打架输了的小狗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小跑进蒙古包里。
风被木门隔绝,蒙古包里点着两盏灯却依旧有些许昏暗,何浩楠靠着门将包随意扔在地毯上,咳了好几口才缓过劲儿来抬眼去打量招呼他进来的人:那人背对着他,在炉边的篮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掏出个蓝底的小碗,盛了些浅褐色的东西转过来递到他身前——
“喝点奶茶暖和一下。”
听着不像是蒙古族人。
何浩楠过碗来没着急喝,顺势把视线落到眼前人身上:不算太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无边眼镜下是一双似乎刻意露出下三白试图拉远与他距离的眼睛。
长得倒还挺好看的,应该是汉/族人,他在心里微微点头。
“我叫何浩楠,你叫我小何就行。”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十足的笑容,伸出手,一副交朋友的架势。
“赵一博。”
那人应了一声,话里没什么起伏,手也没有伸出来的打算,只淡淡瞥他一眼又转过身去半跪在矮几边上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擦拭篮子里剩下的餐具。
何浩楠讨了个没趣只能状似不在意地缩回手抚上后脑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即便是家中老幺,在几个姐姐手里生活真不如其他生意人的独子般娇气,门外那点儿不成气候的傲气被风吹了个干净,伸手交际又吃了个闭门羹,他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乖乖在门口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捧着刚才那个小碗,把里头的奶茶一饮而尽。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把碗送还给赵一博时瞥见了那人脸上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
他原以为这便算是破冰了,几次搭讪无果后只能把注意力转向蒙古包内的布置上。看起来是真不善言谈,他在心底总结道。然而年轻人脸皮厚又精力旺/盛,即便主人们陆续回来前他就没再同赵一博说上第二句话也不觉得无聊。
不过好在人多起来选择也就多了,他先是跟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考虑到牧民们的汉语水平他还特地放慢了语速——之后又兴致勃勃地挨个儿认人:一家之主阿多钦和妻子托娅育有一子哈布尔,苏伦是他年迈的母亲。
他注意到他们并没有提到赵一博的名字。
赵一博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揽过哈布尔悄悄询问,小男孩怔怔盯着他好一会儿,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意思,手在半空中比划半天,终于也小声回答他:“巴嘎系,汉话叫老师。”
他唔了一声,摸了摸哈布尔的头,正准备再接再厉说些什么,谁知道小男孩僵了一下,不轻不重地甩开他的手绕过苏伦,跑到赵一博身边去撅起嘴告状。
一时间四双眼睛都看过来,何浩楠既迷茫又尴尬,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触了这里的霉头,冲着唯一能明白他意思的人连连摆手,还不等他把来龙去脉告诉赵一博,就听见人说:
“你摸哈布尔的头了?”
“对,但是我只是——”
他懵了几秒后又摆起手来准备解释,赵一博却没有再看向他的意思,半蹲下来拉着哈布尔的手说了些什么之后,小男孩明显放松下来,视线偏移到他这边片刻又求助似的看回向他的老师。
赵一博还是没什么表情,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给他力量。
哈布尔瞬间被鼓舞到,重新跑到何浩楠身边,主动用手拉过他的放在自己头顶上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对不起,”他认真道,“小赵老师说你不是陌生人。”
何浩楠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于是也学着赵一博的样子半蹲下来平视哈布尔的眼睛:“没关系,是我要跟你道歉才对。”
他说完摊开另一只手:三颗水果糖静静地躺在那里。是他刚才就准备送给哈布尔的谢礼,此刻换了种意义但幸好作用对象依旧没变。
哈布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一博,小小欢呼一声从他手里拿走了糖跑去爸妈那里炫耀。
何浩楠见他走了,想了想挪到赵一博身边胳膊肘碰了碰他的:“刚才谢谢啊。”
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赵一博一直关注着他这边,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向小男孩解释清楚他原本的意图还顺带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赵一博没说话,轻轻侧了侧身子,避开何浩楠呼之欲出的下一次肢体接触。只是这次何浩楠没有那么纠结他的态度了:还挺口是心非。
他勾了勾唇角。
苏伦和托娅这对婆媳似乎对何浩楠很感兴趣,把他叫到身边聊到老旧的收音机突然出声——看起来是这家人的保留节目——沉默寡言的阿多钦才一拍脑门冲着他说了几句后颇有些期待地看向他,应该是在等他的回答。
何浩楠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看向赵一博——似乎认定赵一博会翻译给他听。
“阿多钦说为了远道而来的贵客要杀只羊来接风——”
下一秒赵一博的声音就响起来,他在“远道而来”那四个字上顿了顿、接着便神态自若地继续,而那些餐具也终于被他擦得锃亮,他直起身子来走到何浩楠旁边淡淡地为他解释一家人的“加密通话”:
“不知道你有没有忌口。”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吃。”
何浩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赵一博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只冲着苏伦的方向点点头,接着阿多钦脸上便露出笑来,从柜子里抽/出一把刀往外走去。
哈布尔兴奋得拍着手跟在阿爸身后,路过赵一博时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赵老师万岁!”
小赵老师。他无声地念出小男孩对赵一博的称呼。
默读给唇齿相抵又迅速相离的一瞬平添几分暧昧不明,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中,他余光又忍不住看向赵一博的侧脸。
游牧民/族做事麻利,从阿多钦出门到托娅将晚饭摆上矮几似乎没过多久。时间似乎在千里一碧中丧失了原本的魔力,人们似乎只需要凭借太阳的东升西落来延续不朽的爱意。
何浩楠似乎被这氛围所感染,小灵通和bp机都扔在包里当做摆设。
“小赵老师。”
挨着赵一博坐下时何浩楠在他耳边故意道,他明显感觉身边人身子一颤,接着耳朵尖尖便肉/眼可见地泛着粉意。
赵一博瞪了他一眼,小半天的相处下来,何浩楠也算是摸清了点他的性格,愣是从这平时看到铁定觉得不好惹的表情里看出几分嗔怪。他嬉皮笑脸地凑上去那脸蹭了蹭他肩膀,在他耳边又喊了好几声小赵老师,眼见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才收住作怪的心思,端端正正坐好等着开饭。
按照蒙古族的规矩,家里的长辈应该要给远方的客人亲自递上一碗奶茶,苏伦微微倾着身子将印有白色/图腾的黑色小碗递向何浩楠,他站起来接过,在全家人期许的目光中正准备将奶茶一饮而尽,视线接触到表面却有些犹豫:
上面浮着白花花的一小片油,还有不知道属于什么种类的小飞虫的尸体。
——和下午赵一博递给他的那个碗完全不一样。
何浩楠从碗里抬起头看了看苏伦一家、又看了看赵一博,脑海里天人交际一番后终于凭借良好的涵养战胜了公子哥多少都有点的洁癖,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正要两眼一闭一口气喝完,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那只小碗。
他诧异地看着手的主人:赵一博依旧还是那副看不出一点心思的表情,从身边的篮子里掏出另一只蓝底的碗(就像下午递给他的一样)按部就班的盛了奶茶、送到他手里:“我胃口小。”
接着将小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后噙着淡淡的笑容抬眼向剩下四人解释。
即便他蒙语说得磕磕绊绊,何浩楠也能清晰感觉到他对这户人家带着天然的耐心和依赖。
像是这家的一份子。
何浩楠听不懂赵一博说什么,只能绞尽脑汁从矮几边上其他四个人的表情里猜:阿多钦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托娅点点头又忙着给哈布尔夹菜,苏伦听完赵一博的话笑出了声、还伸出手隔空点了他两下,眼睛里是无可奈何又带着对小辈的宠爱。
先前蔓延在这座蒙古包里奇怪的感觉一下子淡去不少,一时间桌上又恢复到刚才热闹的氛围。
赵一博似乎有超能力。
他想。
当视线从人身上收回来落在两只不同花色、不同大小的碗上时,何浩楠仿佛智力回笼般突然意识到赵一博一整个下午到底在忙活什么,那些通过观察和哈布尔的“告密”得出这一家人与他之间的关系后所带来的疑惑在此刻尽数消失。
——他就像是知道他一定会因为生活习惯不同而在饭桌上产生或大或小的不适,于是才默默为了他准备了一套比牧民自己们常用的那些还要再干净些的餐具。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的篮子里,一旦观察到他这位小少爷在晚饭间皱一下眉就立刻解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何浩楠忍不住又看向赵一博:笑容此刻还未从他脸上褪去,如冰山消融,如春风脉脉。
心底突然涌上来一丝麻酥/酥的感觉,似几十只蝴蝶同时扇动翅膀,似微弱细小直通心脏的电流。
晚上的草原没什么娱乐活动,唯一能有点乐子的收音机也因为电池老旧而提前罢/工。苏伦一家在床上铺好了毛毡,颇有些难为情的扯着赵一博到旁边去叽里咕噜了好一会儿,才放他出来同何浩楠交涉——
“奶奶说今晚你就先将就住一下,明天等阿旺带你去城里的宾馆住。”
他指了指靠近柜子的那片空地:何浩楠目光所及处是绣着大红花朵的被子,肉/眼可见的新,或许是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的东西。他仔细盯着何浩楠的脸,在他张口说话前抢在前面补充:“这是托娅的嫁妆,每到太阳好的时候她都会拿出来晒晒,这么多年从来没用过,你可以放心。”
何浩楠见他不自觉舔/了舔下唇,心知他是替苏伦他们紧张上了,只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在他们眼里他就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可下午见惯了赵一博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忍不住生出些逗弄他的心思,于是便故意靠近他,皱着眉头拖长调子:“可是我也不想用这床被子——”
赵一博表情僵住,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绷成好直一条:“你什么意思?”
声音里染上了些威胁,大有但凡何浩楠敢说出一句嫌弃他就会给他一拳的架势。
何浩楠见人逗得差不多了,立马直起身子双手举到耳边做投降状:“——我和大家用一样的就好,托娅姐姐自己都没用过的嫁妆,我当然不好意思用啦。”
他说这话时难免带了点江浙口音,尾音上/翘、软软黏黏的,叫人听了十足熨帖,说罢还附上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大有一副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的意思。
眼见着赵一博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他正要拾阶而上多说两句,又见赵一博脸色一变,只匆匆冲托娅点了个头就披了衣服往外跑去。
何浩楠茫然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小木门开得快关得也快,一丝侥幸钻进来的风吹到何浩楠脚边冻得他原地跺了跺脚。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跟出去看看时,哈布尔指着他的鼻子大喊:“血!”他下意识伸手去摸鼻子,果不其然摸/到了些血迹。
阿多钦连忙走上来递给他一条毛巾,手脚并用、带着哈布尔的画外音催促他:“你可能没适应干燥,快出去清洗一下!”
水池就在蒙古包右后方,何浩楠仰着头一只手努力按住披在身上的衣服不让它滑落、一只手接在下颌处生怕血滴在衣服上,用最快的速度往微弱光源处跑去。
赵一博也在那儿,弓着背,似乎要把整个人埋进凹槽里。
他挑了挑眉,对赵一博另类的清洗方式颇为惊讶,一边旋开另一个空闲的水龙头飞快往鼻子和额头扑水,一边抽空往赵一博那边看了一眼:“你怎么也流鼻血啊,来了这么久还没适应这里的气候吗?”
赵一博的回复似乎被水流声盖住,他只能先含含糊糊应上一句,接着便专心致志地对付那只流/血的鼻孔。
若此时他抬头看一眼,就一定会发现此刻天空中有且仅有两颗星正好悬在他们头顶,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着微弱的光。
阿旺最终还是没能把何浩楠带去城里的宾馆住。
在蒙古包里住下的第一周,哈布尔拽上看起来不是很情愿的赵一博不是很熟练的充当何浩楠的导游,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漫无目地闲逛。何浩楠发现他和哈布尔有很多共同语言——即便这些共同语言大多数需要赵一博这个中间人来架起名为翻译的桥梁。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看清,即便赵一博总冷着脸,一副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一旦他和哈布尔一副委屈的样子望着他,无论什么条件他好像都能欣然答应。
“我们小赵老师是特别特别好的人。”
哈布尔拉着他的手要他低下头来趴在他耳边郑重其事地说。
何浩楠也依葫芦画瓢伏在哈布尔耳边道:“你们小赵老师是个特别心软的人。”
小男孩还不太明白“心软”是什么意思,歪着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啊眨地盯着他一会儿便自我消化为是对赵一博的夸奖,于是露出个笑脸来对他竖了竖大拇指,算是称赞他真有眼光。
牧民家里的牛羊生病或受伤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两只小公羊斗殴,一只伤了腿一只断了角,被附近其他牧民发现后送还给阿多钦。蒙古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皱着眉头叽里咕噜对着小羊们说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肯放过它们似的去取医药箱。
“怎么不叫兽医?”
何浩楠盯着阿多钦算不上精通(甚至还有些笨拙)的动作,疑惑地望向身边的赵一博。
“这种伤口牧民自己就能应付,叫兽医来的成本太高了。”
赵一博难得愿意开口回答问题,他话音一落就立刻向他解释。
“——况且这儿就是给人/治病的医生都不见得有多么高超的医术。”
他语气有些奇怪,或者说有何浩楠看不懂的起伏,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无奈。
不等他打破砂锅问到底,赵一博突然转身离开。
何浩楠摸不准赵一博陡然转变的情绪,挠了挠后脑勺,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专心包扎的阿多钦。正当他犹豫再三要不要跟阿多钦打探打探情况,蒙古汉子起身,大功告成似的拍了拍两只羊:“小赵教的!”
他竖起大拇指,指了指羊又指了指去而复返的赵一博。
这下何浩楠是真有些惊讶了,他转过去呆呆盯着手里拎着布包走向他的赵一博,高高扬起眉毛,张大嘴,啊了老长一声,跟走调的哨子似的:
“你怎么还会这个啊!”
赵一博心情看起来不错,甚至没有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冷脸,还学他的样子扬了扬眉毛:“我会得可多着呢。”说着还炫耀似的挥了挥手里的布包——听动静里面应当是一些细小的金属制品。
“昨晚广播里说这两天要降温,这两只羊受伤了得单独圈起来,我帮阿多钦改造一下保暖箱。”
他一边解释,一边从包里掏出待会儿要用到的工具,还顺带着跟他科普工具的用法。
“赵一博你真的好厉害啊。”
何浩楠蹲在他身边看他对着半人高的木箱子游刃有余地敲敲打打。
叮叮当当的声音给他带来一种回到城市的错觉。这些仿佛身处梦境的日子头一次有了实感,他好像突然能将之前体验过却似乎总有些悬浮的草原生活和真正的“过日子”结合在了一起,而那段看不见的绳索名叫赵一博。
他又忍不住去看他。
赵一博是个怎样的人?
刚来时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帅哥,且十分冷漠的帅哥。可随着相处的日子逐渐增加,他看到即便会翻白眼,但依旧尽职尽责做他和哈布尔没营养至极的对话翻译,也看到他嗦着根奶酪条、挂着淡淡的却十足真诚的笑同隔壁来串门的牧民聊得不亦乐乎,还看到如今半跪在地上举着榔头半眯着眼睛瞄准钉子的位置砸下去后合着一声闷响的笑。
似乎被人需要时才是最鲜活不过的赵一博。
是一身谜团却无比吸引着他的赵一博。
他盯着他有些出神,注意力被随着眨眼忽闪忽闪的睫毛吸引,方才难得的一点深度思考一下子被跑到了九霄云外。
“你好聪明啊哥哥。”
赵一博拍了拍有个雏形的可移动保温箱给他展示时第一次亮起了眼睛,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有那么多人都会为美色所惑。
“也不是我聪明,”他看向他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这些,记得难免牢一点。”
为了避免这是在卖弄,他补上,“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这是第一次赵一博主动提及他的过去,也是第一次主动邀请他做些什么。
何浩楠欣然同意。
正好小工程到了收尾阶段,接下来只需要用铁丝把活动的木板下端绑紧就万事大吉了。赵一博思索片刻便递给他一截细铁丝,示意他跟着他做。
“很容易的,你只要把铁丝套上去,拧一个小鱼形状出来就好。”
他做得认真,拧到末端还不忘上手拽一拽检查铁丝的松紧。
他抬眼去看捏着铁丝不动作的何浩楠:“像这样。”
他的手指贴着他的,何浩楠偷偷偏了偏拇指的位置,好叫赵一博完全将他手指包在掌心,他贪恋着这一刻透过毛线手套传出来的温度。
心跳得好快。
他低头去看他的侧脸,喉结滚了两滚,脸也烧得紧。
“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他生怕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做出点什么吓着赵一博的举动,于是落荒而逃。
茶壶还放在炉子上,像早上他们出门时一样。何浩楠一步跨过去拎着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一饮而尽,和灼热般的感觉依旧没有从他脸上、耳尖消失,他依旧口干舌燥。
对着空荡无人的蒙古包,他轻轻叹了口气。
十月一到天气骤然变冷,牧民们便将搬迁到冬牧场这件事正式提上日程。
低年级的哈布尔已经开学了,没法回来帮忙,何浩楠便自告奋勇顶了小孩的缺,跟着赵一博帮阿多钦清点了马匹数量,他颇有些艳羡地看着稳坐马背上的赵一博:“我也想学骑马——”
似乎怕赵一博误解他只想玩儿,视线交汇时又道:“——这样搬迁的时候就不会拖大家后腿了。”
他以为就算是搬迁,牧民们也会采用原始的方式奔袭到下一片草地。
直到两周后看到有人开着卡车来,除了阿多钦需要骑马赶着牛羊外,其他人都上了卡车,何浩楠这才意识到当日赵一博听到他的理由后缘何笑而不语。
不过好在现在他并未拆穿他的小心思,问过苏伦后阿多钦亲自从马群里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交给何浩楠作为他的座驾。从阿多钦手里小心翼翼接过缰绳的人得意地冲赵一博甩了甩额前长的有些扎眼的刘海,洋洋自得道:“这可是汗血宝马!”
说罢还瞥了一眼赵一博骑着的那匹,以示挑衅。
赵一博没将他小孩子心性放在心上,简单跟他讲了要领后翻身上马——这里多培育着性格温顺的蒙古矮马,无论对小孩还是初学者来说都不会太难以驾驭。
何浩楠很有天分,不过一个上午,已经能远远甩开本就兴致缺缺的赵一博,一个人骑着小枣(他给小马取得爱称)在这一片牧场里撒欢。
“我也太厉害了吧!”
又骑过一圈后稳稳停下的何浩楠难免有些得意,颇有些臭屁似的在赵一博跟前呶呶嘴,试图得到“小赵老师”的夸奖,然而人只淡淡地点了下头以示尊重,接着便紧了紧缰绳,任由胯下坐骑闲庭信步到其他方向。
何浩楠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夸奖也不急,轻轻夹着马肚子小跑两步就追上他与他并肩而行,“赵一博,不如我们比个赛吧!你赢了我就许诺给你一个愿望好不好?”
赵一博回头看他,风把他的刘海吹起来,头顶有一小撮头发像伸懒腰的小胳膊,一晃一晃的,看得何浩楠不免有些心神荡漾。
“我的愿望没人能满足得了。”
出口的确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又来了。
何浩楠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赵一博好像总是这样,很少有能牵动他情绪的事情,他来这里小一个月,就没见他大笑过。
他也试图向苏伦他们打听赵一博的身世来历,不是语言不通就是他们三缄其口。
托娅后来见他实在烦闷,追出来找到蹲在蒙古包后面揪草皮的他认真道:“真想知道就直接问他,我们嘴里的都不是真正的他。”
他自幼就喜欢寻宝游戏,姐姐们总托他去找自己随手乱丢的东西,于是自诩在这方面有一定的天分。因此也难怪被赵一博这个巨大的谜团吸引他步步深入。
他想,他迟早有一天要撬开赵一博的嘴。
何浩楠撇撇嘴,吃瘪的情绪还没涌上来便意识到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于是又扬起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那这样,你代替哈布尔和我比,我输,满足哈布尔一个愿望;你输,跟我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怎么样?”
似乎是怕再被拒绝,他还添油加醋道:“不会吧不会吧,小赵老师不会不愿意满足小哈布尔的心愿吧——”
他眼见赵一博在他阴阳怪气的语调中翻了个白眼,然后伸出马鞭,轻轻在他胳膊上抽了一下:“好,你小点儿声儿。”
比赛就此开始,路线是何浩楠选的,从苏伦家的帐篷起止,途经阿多钦和托娅放牛羊的草场和一小片湿地。
没有观众、哨声和裁判的比赛一触即发。
何浩楠伏在马背上,像只离弦的箭扬起马鞭抽/动着马屁/股,先赵一博一个身位就往前冲。破空的马鞭发出虎啸龙吟似的声音,替何浩楠表达着赢下这一局的决心。
然而赵一博到底是比他在这片牧场多待了多少个日夜,没过一会儿便赶了上来。相比何浩楠肉/眼可见的紧张,他更像是把这当成了一次游戏,坐姿随意松垮却不失洒脱,原本脱了缠在腰间的蒙古袍袖子此刻散开来缀在他身后,猎猎风声中像一面飞扬的旗帜。
好像这一刻,赵一博又“活”过来了。
紧随他身后的人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回想起从前看过的武侠片里描述的信马由缰的武林高手,他只觉得赵一博就像古龙金庸小说里的大侠,一身风骨,身法超然。马蹄踏过湿地,飞溅出些泥水,鼻尖是草籽被压扁碾碎的味道,一派心旷神怡。
何浩楠此时恨不得时间就这样定格。
然而变故陡生,先是赵一博突然慢了下来,他立刻反超他一个身位,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指示般回头看他:苍白至极的脸色,一只手牢牢按在胸口,双眼几乎要闭上。
不等他出声提醒,下一刻赵一博握住缰绳的那只手抖了抖、缰绳散了连带着身子一歪似乎坠下马去。
怎么会这样?
明明刚才他们还一起跑过羊群和牛群,冲着远处的阿多钦和托娅挥舞着马鞭;明明一分钟前赵一博还回身两只虚搭在眉尾冲他敬了个礼,嘴边是淡淡的笑;明明已经能看见象征终点的蒙古包了,马上就要分出个胜负来......
何浩楠只觉得万物都停滞在了这一刻,呼吸和心跳也滞了一拍,只有小枣还尽职尽责向前跑着,他和赵一博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一股子绝望从脚底涌上来,阵阵冷意强迫他重新开始思考:于是他强行调转马头一边喊着赵一博的名字,一边用早上他教过的知识控制还没反应过来的小枣。
眼见他喊了好几声,赵一博一丝回应也无,小枣还不听话似的对抗他的指令,他急得眼泪都要出来,拼命扯着缰绳,双/腿频繁夹着马肚子:“求求你了小枣,求求你冷静下来带我过去好吗,我要看看赵一博到底怎么样了,求求你了......”
软硬兼施,才将坐骑驯化,恢复了灵性的小马载着他往赵一博和他的马匹方向去。
“赵一博——”
“赵一博你没事儿吧赵一博——”
“赵一博你听见了就回我句话啊——”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蹬着马鞍直接站起来。小枣就要跑到赵一博那匹马身边时,一直没动静的人借了个巧劲儿,握住缰绳,重新伏回马背上,然而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甫一翻上来就面朝下整个人趴在马背上,没握缰绳的那只手先是冲何浩楠的方向摆了摆示意他放心,紧接着脱力般重重坠回身边,跟着马匹的走动小幅度垂在身侧一晃一晃。
何浩楠总算是赶回他身边,引着小枣同他并行:
“你怎么样啊赵一博,有没有摔到哪里呀?”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要不要你也过来小枣身上,我带你回去呀?”
“赵一博你还好吗,你说句话啊,真是要急死我啦!”
他一着急,江浙口音就不由自主的冒出来,黏连在一起的字句没了以前平白多出的几分暧昧而满是关切。
“还好...你太吵了......”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下,赵一博终于回应了他一句,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虚弱。
可这并没有让何浩楠放心多少,于是从后面绕到赵一博脸侧,趴下去仔细观察他面色:整张脸白得不像他,额上是还源源不断向外冒的冷汗,他似乎用了点狠劲儿咬着下唇,唇齿间渗出点点血迹。
“这怎么能叫还好啊!你刚刚有没有摔到哪里?不然我先回去叫救护车?”
何浩楠只恨自己在来的第一天就把小灵通和bp机丢进背包里,不然此刻哪里还需要等骑马回去,直接就已经联系上120了。
赵一博原本垂着的眼眸轻轻抬起来——那眼里是比从前更甚的淡漠:
“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声音还是虚的,那股子无所谓的样子只一瞬就把何浩楠气昏了头。
他举起马鞭,用手柄处指着赵一博,声音大得恨不得整个旗的人都能听见:
“你发什么疯啊赵一博?什么叫死就死了?那在乎你/的/人怎么办?你家人怎么办?苏伦奶奶他们怎么办?你的那些学生怎么办?你不是老师吗,就这么给学生做榜样的——”
“还有我,那我怎么办——”
他几乎是咬牙喊出这一句。
赵一博只定定地看着他,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睛好像突然间燃起跳动的火苗,他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干涩的下唇(顺便将那点血丝舔/去),声音也比刚才大上许多:“也有人在乎我吗?”
他看着何浩楠,似乎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些撒谎的痕迹,然而年轻人一脸怒容不假,满面真心也不假,听到他的话甚至没好气地道:“不然呢!”
赵一博眼里的光好似更盛几分,他盯着他好久,直到眼眶通红——也多亏这点红让他整张脸上有了些色彩:“我刚刚没摔下去,快挨着地的时候拉住缰绳了。”
可怜兮兮的,又好像是在讨好因他而处于盛怒之中的人。
何浩楠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赵一博这是向他解释,一时间也忘了生气,又变回原来关切万分的样子:“那也肯定磕到哪里了,等回去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赵一博,一瞬间,他看见有几滴晶莹从他脸上掉落。
赵一博似乎也有些难为情,把脸死死埋在鬃毛里,任他怎么说也不肯抬头。
何浩楠略一思忖便知他这是害羞了,于是轻咳两声替他解围:“我都没跟你说,早上小枣颠得我屁/股生疼——”即便赵一博此刻没在看他,他也摆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来。
“你刚才那么一下,帅是帅了,疼肯定也特别疼,真的。”
他抿了抿唇,犹豫间试探道:“你要是疼就叫出来,这样会好受一点。”
赵一博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就在何浩楠以为他们就要沉默到回家时,赵一博闷闷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
“我好疼啊,小何。”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小何。
何浩楠的脸噌的一下红到耳根,很多年后他再回想起这句话依旧会脸红,即便那时“小何”这个称呼贯穿了他的生活和工作,可赵一博嘴里的这两个字似乎被自然赐予魔力,无论是谁都没法同他相提并论。
而谜底早在相识第一天便完整地刻在了谜面上:有魔力的从来不是那个称呼。
他敏锐地意识到,即便这场比赛不了了之、他心心念念的会谈没了踪影,他们之间好像有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
落马事件发生后,赵一博似乎是转了性子般不再跟之前一样对他爱答不理,也比从前爱笑了些,就连周末放假回来的哈布尔也在饭桌上说小赵老师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最大的功臣听到这话时嘴里还叼着根超长的牛肉干,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正好也同样看向他的赵一博,他眨了眨眼睛,两人相视一笑。
很快就到了十月中,是月余前就定好搬迁的日子。
这片夏季草场有十来户等着搬家的牧民,苏伦家排在最后一个。
司机打开车门跳下车,托娅见状迎了上去,寒暄几句后便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布包从里面数了十几张大大小小不同面值的纸币给他。货车司机皱了皱眉,接着从女人手中抽走钱,满不在乎的用食指沾了沾唾沫点了数量后随意一折塞进牛仔裤的口袋。
这期间托娅的视线一直紧盯着那叠钱,对司机不爱惜的行径露出个痛心疾首的表情。
“其实按照顺序,奶奶家才是第一户。”
赵一博摇了摇头,他没看身边人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言语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托娅早就联系他们了,是他们嫌托娅不肯加钱才一直拖到现在。”
何浩楠转过来看他皱着眉,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半开玩笑似的道:“那这样,我也学开卡车,来年秋天我来帮苏伦奶奶搬家,保准让他们成为这片牧场最早搬家的牧民。”
赵一博弯了弯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明显是对他那句玩笑话的敷衍。
这下可把何浩楠刺/激到了,他哼了一声,手去拽赵一博袖子:“你别不信啊,我可是有AB两本驾照的人,简直就是缙云车神好吧!”
然而此时赵一博无暇应他:蒙古包里面的东西已经搬空挪到车上去了,现在他们要帮阿多钦和工人一起合力拆掉蒙古包方便搬运。
先是将铺在蒙古包上面厚厚的毛毡和防雨水的塑料薄膜解下来,赵一博笼着那堆薄膜,还拖出老长一条甩在身后,走到稍微远点的地方才和何浩楠通力合作将它们展平再仔仔细细卷好放在车上。
像婚纱拖尾。
何浩楠一边帮他一边走神:试图将眼前的赵一博和前些年结婚的姐姐放在一起比较。
接着去拆用牛皮绳连接着的房杆、天圈和围墙。
货车司机和工人们似乎有些不耐烦,手里的动作粗了几分,杆子扔在地上哗啦啦地/震天响。何浩楠见状心里也有些着急,干脆蹦着伸手够着去拆最后几根卡在天圈眼里的房杆,没料却被裸/露在外的栅栏挂了一下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刚收了一部分杆子上车的赵一博见状连忙小跑过来,又着急又生气:“有梯子你不用,非在这儿逞能是吧,嗯?何浩楠?”
嘴上责备,手却诚实地借了力给何浩楠一把将他拉起来,冲他龇龇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只后面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一个人在这儿忙活,再小的活儿都同他一起来。
蒙古包的结构不复杂,几个小伙子没一会儿就拆了个干净。
他们把这些帮着搬上后斗,两个人也在挡板拦上去前翻进后斗里找个地方坐下。苏伦托娅婆媳跟着上驾驶室、阿多钦骑马赶着马群和牛羊群先行一步。
伴着铁锁落下的声音,车子启动,开往更北。
何浩楠把手伸进背包里打算摸出bp机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他在包里掏啊掏,bp机没找到倒先/摸/到了带来这么久一次没用过的手持DV摄像机。
深秋的草场确实没什么看头,何浩楠只举着摄像机拍了一会儿就收回来,他把镜头架在腿上对着赵一博,状似无意地用脚碰碰赵一博的:“这一个多月我都快把家底给你交了,你可还从来没告诉我你的故事呢。”
赵一博迷茫地抬起头,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他把摄像机对着自己,颇有些羞恼的轻踩他一脚:“别对着我拍!”
像小猫亮爪子,看起来凶凶的,实则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何浩楠哦了一声,拇指在那一排按键上装模作样地点了点,接着把那一小块儿屏翻转过去递给赵一博看:“喏,我关了喔。”
等人确认后又拿回来,微偏了偏镜头角度,又悄悄打开录像。
“那现在你可以跟我讲讲你的故事了吗,小赵老师?”
冷不丁被他叫到这个称呼,赵一博顿了片刻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拖着调子哦了声,接着他往摄像机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似乎是确认了镜头没有直直对着他才放下心来。他掌心合十搓了搓来获取一点暖意、并往何浩楠的方向微微靠了靠,似乎是掉足了他胃口后大发慈悲般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何浩楠不满的啧了一声:“又来?”
他嘿嘿笑了笑,摆手说没有。
“我大学的时候和朋友一起来过这里支教,当时就住在奶奶家里。后来回到大城市按部就班开始我被一些人所艳羡的人生,可那些钢筋水泥的森林让我喘不过气来,于是没多久就辞了工作回到这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翘/起来,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里真的很美,无论是你见到的河流、森林、草原和群山,还是遇到的人。苏伦奶奶把我当亲生孩子,阿多钦和托娅把我当弟弟照顾,他们还给我取了蒙语的名字,叫纳森乌日图,是长命百岁的意思。你知道吗小何,只有在这里,我才有家的感觉。”
何浩楠一边听,一边小心翼翼去看他,见他面色如常才微微放下心来。
“和我一起来的朋友叫蒋敦豪,我总喜欢叫他敦敦。春天是小羊降生的季节,于是我们在这儿帮忙接生了一只早产的小羊,临走时被他带回上海,敦敦把它当女儿养,还给它取了名字,叫晴天。”
“——后来毕业,我们分道扬镳,他牵着晴天的牵引绳,背了一把吉他说要带着女儿去闯荡那片名为摇滚的江湖了,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但他人真的很好,身上有种难得一见的平和,”他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碰见他,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还有晴天。”
何浩楠盯着他说起朋友时眼里泛起细碎的光,就像千万颗小星星坠入他眼底,从此那里才是最耀眼的星空。他似乎忘了他们身处何方、他与赵一博是什么样的关系,只凭着自己的心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拉赵一博的,他说:“哥哥,你也特别好,谁碰见你也一定都会喜欢你。”
我也必然会。
他这样炽/热的感情似乎通过交握的双手烫到了赵一博,他略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轻咳一声道:“我记得你也想玩儿音乐,小何——”
那动作在何浩楠眼里就像是摄像机的慢放镜头,一帧一帧缓慢而残忍,即便做过思想准备,也不免为这一刻赵一博的后退而失神片刻。
最终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吸了吸鼻子,神情低落地嗯了一声。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委屈。
“——那之后我把敦敦的联系方式写给你。”
他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一博说的人是谁立马抬起头、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等、等、等一下,谁?蒋敦豪?旅行新蜜蜂乐队的主唱?”
赵一博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乐队,不过敦敦之前确实说过他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
何浩楠突然站起来——被赵一博以不安全为由又立刻拉回来坐好——摄像机落在卷好的毛毡上,此刻它主人的心思早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根本无暇顾及它有没有摔坏:赵一博此前在上海上学,那支乐队也是从上海发家;赵一博说蒋敦豪比他大些,乐队主唱的年龄似乎亦是如此;乐队里还有一只吉祥物,而赵一博说蒋敦豪走哪儿都带着小羊——
他在心里大叫一声,这哪里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赵一博怎么还有这种人脉!
他啊了一声,然后双手紧握住赵一博的:“太谢谢你了哥哥!”
在赵一博满是问号的眼神中,他语速飞快地跟赵一博科普了他所了解的旅行新蜜蜂,末了道:“我是他们的忠实粉丝——”
“赵一博你也太好了吧!你信我,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也不知是他太激动而忽略了赵一博的回应也好,还是赵一博根本不知到底如何回应一个狂热粉丝,只拍了拍他的手背叫他注意安全后便转而谈起了天气。
——虽然他唯一的听众此刻满脑子都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所占据。
搬到冬牧场后气温骤降,赵一博似乎越来越不爱出门了。
他怕冷,这是一开始何浩楠就注意到的事实:他还穿着卫衣加外套时,赵一博就裹上了厚厚的蒙古袍;等到大家都里三层外三层还套着蒙古袍保暖时,赵一博恨不得把整床被子都披在身上,脸依旧冻得发白。
他只暗自咂舌赵一博实在体弱,除了总帮他烧热水灌暖手袋之外别无他法。
转眼到了十月底,这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晚些,凑巧碰上哈布尔放假回家,何浩楠和他两个脑袋凑在一起鸡同鸭讲了好一阵儿才终于达成共识,一边儿一个坐在裹着被子的赵一博旁边拽着他胳膊: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是请求也是撒娇。
一下雪蒙古包的视线就没那么好,赵一博眼镜放在矮几上,此刻只能眯着眼睛盯着外面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温度和乐趣之间衡量。他这几天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连带着何浩楠出去玩儿的意愿都减弱了不少,整天围着他转,昨天傍晚阿多钦还开玩笑说赵一博是小羊他就是围着小羊转个不停的牧羊犬。
“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再套件衣服。”
赵一博最后还是妥协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何浩楠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
帽子围巾手套是托娅赶集时替他带回来的,得到赵一博肯定的答复后他只粗略往身上一套,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起到保暖的作用就拉着哈布尔往外冲。
厚厚的雪早就盖住了草皮,稍微远一点的洼地甚至有没过成年公羊整条腿的架势。
他用力往雪里一扑,整个人仰躺在门前那片草地上,双手双脚在平面里上上下下,从高处看像有四根坏了的指针的钟表。哈布尔受他所托,手持摄像机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拍,丝毫不在意他再三强调的形象。
“好丢人。”
哈布尔这小子绕到他脸的正上方,先是给他享受的表情一个特写,接着冲他做了个鬼脸。
“跟谁学的啊!”
何浩楠不满意地嚷嚷。
不远处传来罪魁祸首的笑声,他一个鲤鱼打挺立刻站起来,像是自动开启了什么跟随模式几步就跑到裹得像只小熊一样的赵一博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人身前已经有了雪人身子的雏形。
他颇有些吃惊的看着那个又大又圆的底座,冲哈布尔招招手先把摄像机要回来后又给了那墩子一个特写:“你怎么这么会堆雪人啊哥哥!”
黏黏糊糊的,像小狗在撒娇。
难得有些兴致的人得意的哼了一声:“那是,我可是北方人,区区堆雪人怎么能难得倒我!”他少有如此臭屁的样子,即便是说了好多次不擅面对镜头,何浩楠还是忍不住把镜头悄悄转过来对着他——像从前的每一次。
也许一个人团了那么大的底座实在是耗费赵一博不少力气,他气喘吁吁地停了手,从何浩楠手里接过掌镜权又分别指挥哈布尔和何浩楠去团第二大和最小的雪团给雪人当身体和脑袋。
哈布尔团雪团也是一把好手,甚至先何浩楠一步完成任务率先将身子盖在底座上。眼见着大家都在等他,他有些急,干脆脱了碍事的手套徒手捏雪人脑袋。在一双手被冻得通红、差点没法抓握时,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
他丝毫没因为是最后一个而生气,反倒戳了戳哈布尔的肩膀,一副洋洋得意之态炫耀自己的雪团比他的圆。小孩被他三言两语气得呜哇呜哇大叫好一阵子泄愤,最后干脆跑到赵一博身边背对着他,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
隔岸观火的人把双手锁在袖子里,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俩打闹,等差不多了才出声制止:“差不多得了啊,我们的雪人还没做完呢!”
他说还差雪人的五官和两只手臂,哈布尔听完一溜烟儿跑到羊圈里捡了两根前几天被压断的毛柳杆回来,左一个右一个的插在雪人身体的两侧;何浩楠想了想把围巾接下来仔仔细细圈在雪人脑袋和身子的交汇处,还不忘跟旁边两人显摆:“橱窗里的雪人都是这样的。”
“那眼睛怎么办?”
哈布尔问。
一向拿主意的人这下也没了辙,他环顾四周都找不到什么趁手的东西来做雪人的眼睛。在小男孩殷切的希望中,他抿了抿嘴,嘴上说了句稍等就往蒙古包里去,等他回来,手里多了个相框——
“我把固定相框用的两个角拆下来,我们的雪人就有眼睛啦!”
他手里的相框何浩楠见过很多次了:看起来略显青涩的人左右两边各站着爸爸和妈妈,也许是不常面对镜头,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但赵一博很喜欢这张照片,他窝在毡房里的这些日子,总握着相框的一角出神。
眼见着他就要拆掉固定的圆角,何浩楠伸手挡住他的动作:“我有办法。”
接着在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敞开外套,从衬衫上拽了几枚扣子下来。
他数了数手里扣子的个数,微微想了想就把它们分成两部分,雪人一边一个那扣子围成的圆眼睛没几下便栩栩如生了。
“真奢侈。”
赵一博翻了个白眼,半开开玩笑地轻踹了他一脚。
何浩楠故意没接话,先是逗了哈布尔几句,又蹭到赵一博身边来,他没接刚才的话茬,指着他手里的相框明知故问:“这是你啊?”
赵一博嗯了一声,接着便听他露出个贱兮兮的笑容:“原来你以前这么白啊!”
赵一博一滞——来这里这么久风吹日晒的确实让他黑了不少,不然何浩楠第一次见他也不会形容他是“不怎么说话的小麦色皮肤帅哥”——随后便扬起巴掌做出要打他的架势:
“别逼我在哈布尔最快乐的时候扇你啊何浩楠!”
他嘴上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比刚才真切了不少。
何浩楠见他没有再攻击他的意思,收起那副笑容,认真看着他:“赵一博,”他轻声叫他的名字,“有我在,你不用委屈自己。”
然后他发誓,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一片雪落在赵一博轻/颤的睫毛上。
他也发誓,如果不是顾忌哈布尔在场,他是真的想在此刻吻一吻他。
后来他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赵一博起了贼心,怎么没有一点征兆他就直/挺/挺地坠入爱河。而随着阅历的增长,见识广了,有些问题的答案自然呼之欲出:爱情是这世上最玄妙的东西,它有时需要一个人经年累月的陪伴,有时又只需要一秒,并非惊天动地山呼海啸般的一秒,而是仅仅站在那里、两道视线交汇的一秒。
若这是部爱情电影,此时此刻合该配上一段如鼓般的心跳。
TBC
——
p.s下一篇在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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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祝好 :)
【何赵】暖春
破镜重圆 he ooc 全文1.4w+ 一发完
100%造谣文学
请勿上升真人
no.1
赵一博不得不承认,他最近真的运气很差。原以为快过生日时摔伤就已经够倒霉,直到此时坐在这家饭店,第六次把杯子里的水喝光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无助。
几天前。
赵一博醒来,发现自己的鼻腔和嗓子都又干又涩。他拿起手机,果然显示降温。助理在昨天晚上偷偷进了房间给他开了空调。
赵一博忍不住揉自己的头发。
烦躁的回完消息之后,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系统天气预报提示。
浙江将在今天晚上到明天凌晨迎来大幅度降温。赵一博微微怔住。
都分...
破镜重圆 he ooc 全文1.4w+ 一发完
100%造谣文学
请勿上升真人
no.1
赵一博不得不承认,他最近真的运气很差。原以为快过生日时摔伤就已经够倒霉,直到此时坐在这家饭店,第六次把杯子里的水喝光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无助。
几天前。
赵一博醒来,发现自己的鼻腔和嗓子都又干又涩。他拿起手机,果然显示降温。助理在昨天晚上偷偷进了房间给他开了空调。
赵一博忍不住揉自己的头发。
烦躁的回完消息之后,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系统天气预报提示。
浙江将在今天晚上到明天凌晨迎来大幅度降温。赵一博微微怔住。
都分开三年了,天气预报的地址早改了,怎么今天这个天气预报突然提起浙江来。
莫名其妙的,心情好像又差了几分。赵一博联系了助理过来帮他下床洗漱。
洗漱完,助理拉开了窗帘,把他扶到酒店的窗前小桌子上。
果然下雨了。啧,今天真不是个好天气。
正当此时电话响起,是王一珩打来的。
“哥,过两天我和陈波儿北京的活动就结束了,正好我们要往南方赶,我们想叫上二哥和沅哥他们顺便去看看你,你啥时候有时间呢?”
“这几天都行,我在酒店一个人也怪无聊的,你们啥时候来我都高兴。”
“好,等着哥们,哥们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小助理把赵一博送到包间的时候,鹭卓他们已经到了,只剩一个陈少熙还在路上。看见赵一博进来,哥几个立即拥上来,“哎呦博儿!我可想死你了!你的腿怎么样啊怎么这么严重呢?”卓沅像关心闺蜜一样开始絮絮叨叨,赵一博笑道:“没事儿真没事儿,就摔了一跤,很快就好了。”
正当四个人聊的开心的时候,包厢门打开了。王一珩以为是陈少熙来了,“陈波”这两个字马上就要喊出来的时候,硬生生是卡在了嘴边。
赵一博察觉到弟弟的反应有点不对,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口看去。
在看到一身黑色夹克的那一刻,他呼吸一滞。
这不是何浩楠是谁。
何浩楠明显也有点震惊。他站在门口不知该进来还是出去,几个人就这么相互大眼瞪小眼,一时气氛尴尬到极点。
还是二哥先出声打破了沉默,他干笑两声,上前抱住他,“哎呦这不村少吗好久不见哈哈哈……”
卓沅使劲给王一珩使眼色,把他叫到了一边。“不是,何浩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和他讲安排明天聚的吗?”“不是我也不知道啊哥们!”“哎呦我去现在这场面可怎么收拾才好……”
赵一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一珩,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从容点,赵一博战术性的开始喝水,水喝了一杯接着一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弟弟找话题,他感觉得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时不时从自己身上划过,像电流一样痒痒的让人有点不自在,他只得尽量忽视那道视线,眼神连向何浩楠的方向偏移一点都不敢。
就这么过了十来分钟,赵一博受不了了。“弟弟,你推着我到外面去一会,我想透透气。”
“哦好。”善解人意的弟弟立刻领悟了好哥哥的想法,起身推着赵一博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哥,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故意安排的,你别生气啊。”赵一博冲弟弟摆摆手。此时,他更头疼的是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何浩楠。“行了,没事。我想自己待会,你先回去吧。”“你自己能行吗哥?”“没事,这不是有电梯还有服务员。”
赵一博很心烦。他扣字问陈波什么时候到,陈波说还有五分钟,于是赵一博决定坐电梯下去接一下他。但等他到了楼下,陈波又说路上堵了,估计还得半小时。下面有点冷,赵一博决定上楼。就在要出电梯的时候,又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不知道是不是设计问题,这层楼的地面比电梯高出一截,所以电梯门开了之后,赵一博发现自己上不去。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赵一博有点着急,想快点出去。但是他实在是没熟悉轮椅的使用方法,所以推的很慢,越慢他越是着急,就在他焦头烂额心生懊恼的时候,有人走进电梯,抓住轮椅,把他推上了台阶。
赵一博以为是弟弟,心里松了一口气,扭过头就要抱怨,“哥们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
然而在看到背后之人的那一刻,话一下就卡在了嗓子里。
是何浩楠。
世界的嘈杂刹那间消失,在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只有轮椅的车轮压在地面的声音,和赵一搏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何浩楠戴着墨镜,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他好像对赵一博的惊讶和无措一无所知,自顾自地推着他往前走。
“腿都摔成这样了,怎么还是那么要面子一个人出去。”
冷不丁的,何浩楠的声音从赵一博头顶传来。赵一博下意识反驳:“我没有……”而后又陷入了尴尬和静默中。
何浩楠把他推到了包厢前。正当赵一博想要怎么面对里面的兄弟们的时候,他听到何浩楠说:“我就不进去了。”
“啊?”赵一博的疑惑脱口而出,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他这声啊来的毫无立场和道理。还没等他给自己找补,就听见何浩楠说:
“生日快乐。”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向出口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赵一博终于回神。
生日快乐。
在他和何浩楠分手的第三年,他再次收到了何浩楠的生日祝福。
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赵一博都很是魂不守舍,兄弟们找他说话,却发现他总是盯着空气发呆。
聚餐终于结束,赵一博洗漱完躺在床上,盯着酒店的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人总是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过去的事情,此时此刻,赵一博的记忆像被打开了闸门,那些他刻意封存起来的回忆开始悄悄弥漫。
刚开始在一起时,同一天生日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言说不清的缘分,命中注定般的,要他们相遇。那时候大家会给他两订一份蛋糕,在欢呼与祝福声中共同吹灭蜡烛,在蜡烛熄灭那一刻,视线在黑暗中交融,这种暧昧的记忆可以在脑海中盘旋一辈子而不消散。诚然,赵一博在努力的和何浩楠的一切撇清关系,表面看起来似乎他也做的很成功,但是只要到了这一天,他就会无可避免的想起:11月6日,他和何浩楠在不同年份的同一个日期降生。在朋友们给他唱生日歌的时候,总是会无可避免的想起何浩楠那双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
分手之后,他也不是没想过再见面。初中时他有个爱看小说的女同桌,偶尔他也会借几本书来打发时间,书上写的旧情人相见的时候总是深情款款暗流涌动。当时的赵一博不以为意,已经分手那么久了哪还有那么多感情。这三年,他刻意在抹除有关何浩楠的记忆,当重逢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也很快被赵一博扼杀。他以为自己是理性的,可是当今天毫无心理准备的撞见旧情人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在上涌。尴尬的背后,隐藏着一层赵一博很不想承认的感情:思念。他很想好好看一看何浩楠。今天来看,何浩楠好像和以前没太大区别,还是爱梳大背头爱耍帅,可是他根本不敢仔细端详对方。一看到他,赵一博就落荒而逃。但在无人的角落,他又会暗自揣测,偷偷打量,他想知道这三年他过得怎么样。或者说,他想知道没有自己,这三年他过得怎么样。书上写的那些情侣们总是在分手后伤心不已买醉大哭,为自己这不能顺意的感情流泪,他也忍不住想,何浩楠会这样吗?会像他一样,在分手最初的那半年里一晚接一晚的失眠吗?他不知道。他只能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子里,忽视那些可能伤害自己的一切。
在天边已经开始泛白的时候,赵一博终于睡着了。他做了个梦。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大哥和大嫂喜结良缘,邀请他们十个和TNB去当伴郎。那天特别热闹,从接亲到婚礼,赵一博忙到新人站在台上,才有空站在台后歇口气。看着大哥给心爱的人带上戒指,交换着一生一世的誓言,看着看着,视线就有点模糊起来。
何浩楠就在此时出现,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不必说话,他知道他们此刻想着一样的事。
何浩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也会有今天的。”
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
可是在赵一博心里,这两句话好像有千斤重。是了,他要的就是一份承诺,一份真心。
场景变换,转眼来到了婚礼结束。大哥和大嫂躲开所有人,拉着他们躲进角落。大哥把自己的胸花摘下来,大嫂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一束手捧花来。
“你们一路不容易。我和墩墩今天特意多留了一束手捧花,就是给你们留的。”
“这个胸花啊你们别嫌弃,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给什么有心意一点,这个胸花,就当我对你们的祝福!”
赵一博猛然睁开眼睛。他的目光习惯性望向床头柜,曾经,在浙江,在何浩楠的家里,相同的位置曾摆着一个小猫造型的花瓶,那个瓶子里装的就是大嫂送的手捧花。
巨大的落差感席卷全身,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以此来忽视那块巨大的、好像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缺。
那束手捧花早就干枯了。
no.2
又过了两周,赵一博的腿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可以站起来自己慢慢走路了。虽然小助理明令禁止赵一博自己乱走,但是赵一博还是会趁小助理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房间散步。
这两周他在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从那次聚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说有关何浩楠的消息,就像过去的三年一样。他告诉自己,只是一次意外罢了,发生不了什么。
这天天气很好,降温结束,天气开始回温了,赵一博看见窗外久违的阳光,又一次背这小助理溜出门去了。
这一次,赵一博溜达的有点远。他溜达到了酒店楼下的小花园里,找了张靠近角落的躺椅躺下了。虽然刚睡醒没多久,但赵一博还是闭上了眼睛。真惬意啊,他想。
没过多久,他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睁眼一看,是杨导。“杨导!”他很高兴的想起来打招呼,可是在看到杨导身后的那个人的时候,他笑不出来了。
虽然对方今天打扮的中规中矩,穿着一身很不显眼的运动装,但赵一博还是一眼认出来,眼前的人不是何浩楠还能是谁。
杨导不清楚他和何浩楠中间的那些爱恨情仇,还以为他俩是关系要好的哥们,很高兴的拉着何浩楠对赵一博说,“我一朋友在这拍一部戏,有个角色正好小何很合适,今天是带他来面试的,这么巧,你也住在这家酒店啊?”
赵一博干巴巴的笑两声:“是啊,真巧。”
杨导乐呵呵的:“要不说你俩是好哥们呢!”
赵一博继续干巴巴的笑:“是啊。”
就在赵一博想着用什么借口逃离的时候,小助理出现了。
“一博!你怎么又自己跑下来!”小助理跑到赵一博身边,礼貌的向杨导和何浩楠打了招呼之后,就架起赵一博要往回走。但是小助理是女孩子,身高只有165,架着赵一博走看着有些费劲。
就在赵一博在心里暗呼得救时,何浩楠叫住了他们。“我来吧,你一个女孩子可能有点累。” 赵一博来不及出口拒绝,小助理就很感激的说:“真的嘛?谢谢你!”
于是乎,何浩楠把赵一博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自己搂住了赵一博的腰。
何浩楠明显感觉到赵一博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我自己可以走路……”赵一博小声说。
“别逞强。你的房间几号?”
“204。”小助理抢答。
好助理。好样的。
好不容易到了204,赵一博几乎是逃也似的挣开了何浩楠,头也不回的钻进屋子里。偏偏他的脚还跛着,一走快就让何浩楠想起以前在后陡门养的那群鸭子来,摇摇晃晃的有点好笑,何浩楠站在门口,没忍住笑出声来。
赵一博躺在床上,如同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他思考着最近是不是没有看黄历,为什么到处都能这么倒霉。
不出意外的,夜里,赵一博再次失眠,就在他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他慢吞吞的挪到门口开了门,见到的是礼貌的客服小姐,还有后面穿着睡衣,有点睡眼惺忪的何浩楠。
“您好赵先生,很抱歉打扰您,这位先生住在楼下104号房,也就是您的正下方,他向我们反应屋顶有漏水的情况,所以我们需要查看一下您的房间是不是有什么水管坏掉了。”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巧合。何浩楠居然就住自己楼下?!
和前男友住在同一家酒店的上下楼,赵一博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缘分。一向相信缘分自有天意的他,此刻有点想冲老天爷比个中指。
客服小姐姐进房间检查,发现是卫生间的水管爆了。客服向赵一博传达歉意,表示会给赵一博换房间。赵一博站在门口和何浩楠大眼瞪小眼。良久,就在赵一博尴尬的再次想找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何浩楠开口了:“这么晚了还没睡吗,哥哥?”
接下来的日子里,直到腿彻底好之前,赵一博都很少出房间。他观察过了,何浩楠似乎是通过了面试留下来了,因为他在偶然出门的时候会碰见何浩楠风尘仆仆的回来或是出去。次数多了,赵一博都有点习以为常,不再像之前那样惊讶和难堪,只是和何浩楠默契的装作没看到对方。
过了半个月,赵一博终于能正常行走了。由于已经耽误了不少拍摄进度,虽然导演并没有催促,赵一博还是很快就回到了剧组。
“何浩楠?”
等他下了车,急匆匆的去找导演时,在导演的屋里见到的,是正在讲戏的导演,和一身古装装扮,正在听导演讲戏的何浩楠。
听到他的声音,导演笑呵呵的招呼他进来,“是一博啊!来来快进来,你看看这是谁,你肯定认识吧!”
啊哈哈,何止是认识啊,他还是我前男友呢。
何浩楠很适时的笑起来,上前握住了赵一博的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赵一博挤出笑脸,“是啊,好久不见。”
no.3
赵一博正在拍的戏是一部根据游戏改编的仙侠电影,讲述的是天道崩殂,三界即将面临大劫,身为天道仙尊的十大师祖暗自谋划牺牲人界从而拯救天界,主角团一行人发现了这个计划并极力阻止拯救苍生的故事。在这部电影里,赵一博饰演的是男主的同门大师兄李燭,修为高强个性孤傲,除了师尊和所有人都不亲近,但却对上山不久年纪尚小的小师弟阿槐独有垂怜。何浩楠饰演的就是这个小师弟。赵一博没回来之前,何浩楠拍的是前期上山前的戏份以及赵一博饰演的大师兄殉道后迅速成长与主角团并肩作战的戏份,而且出乎赵一博意料的是,何浩楠似乎很有点表演天赋,导演夸他入戏很快,学的也快,那些戏份都拍的差不多了。
第一场对手戏,拍的是李燭从一众欺负阿槐的少年里解救他的片段。赵一博在开拍前一天晚上愁的不行,捧着剧本睡着的。但是第二天,在剧组,他看着何浩楠的脸,还是会突然忘词。
几回下来,导演也有点黑脸。他很不客气的问赵一博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不在状态。
借口上厕所,赵一博偷偷跑到一处没有代拍能拍到的地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他真的有点想不通,世界上到底为什么有这样的巧合,能让他和自己分手三年的前男友在短短一个月内遇见这么多次?莫非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无论兜兜转转多少回,都会相互缠绕吗?
不远处传来些听不清的话,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赵一博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掐灭手里的烟,万一这是谁的私生,那事情就很不好办了。
“那个何浩楠,仗着自己有点人脉久开始耀武扬威,妈的,一个糊咖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靠关系进来的,谁知道是什么手段呐,我听说他是个给,说不准……”
这句话并没有后半句,因为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赵一博就挥着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当小助理惊慌失措的叫声传到导演的房间时,何浩楠以极快的速度跑出了房间。
等他赶到现场时,双方都被拉开了。
他看见了他从未看过的赵一博凶狠的一面。赵一博本来就是下三白,平时不笑的时候就有点冷脸的感觉,此刻,他的双眸里全是暴戾,五官下垂,嘴角破皮流了点血,看着异常凶狠。
“赵一博,”何浩楠迅速穿过人群走到赵一博身边,“你怎么样,没事吧?”
赵一博并不回答他的话。他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咬牙切齿道:“你TM最好祈祷下次让我看见你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对方气疯了要冲上来打他,何浩楠挡在赵一博身前,冷下了脸。
保姆车上,何浩楠指挥着小助理给赵一博的嘴角抹碘伏。按照往常赵一博肯定会龇牙咧嘴的喊疼,可是现在,气氛只剩下诡异的沉默。
赵一博打的不是别人,他打的是本剧的男主演。而那个附和他的人,是他的助理。这个男主角是近几年某男团选秀出道的爱豆,由于流量和人气都很高资源一直不错,再加上背后有一心想捧他红的金主撑腰,整个组内他的咖位最大,在组里也算是横着走,脾气很不好,很喜欢甩脸色。
在何浩楠没来的那段时间,对于他的傲慢,赵一博采取的措施是忽视和忍让。他不是一个喜欢出头的人,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抗衡不了。
但今天,愤怒冲昏了头脑,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在他的拳下吃痛大叫了。
何浩楠目光沉沉。他站在车门外逆着光,看不清脸色,但赵一博仍然感觉自己被盯得后背有点发毛。何浩楠很少这么生气,但是这时候他一旦发起脾气来,就会很难哄。
“为什么要打他。”
等小助理给他上完药离开后,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两个人。
赵一博选择了闭口不言。
一来揍人的原因他说不出口,二来他的怒火,好像也有点师出无名。此时他赵一博早已和何浩楠分手,连朋友都不是了,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呢。
“赵一博,你前途不想要了是不是?”何浩楠真的有点气过头,他伸出手来扒拉赵一博,迫使赵一博正对着自己。“你明明知道他背后有人,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你的理智呢?你不是最理智了吗?你的理智去哪了?”
这些话似乎激起了赵一博的反叛心理。“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现在你问我关我什么事,你总是喜欢和我划清界限,我到底是有多不堪,所以你才要对我避之不及?既然当初分手的时候那么潇洒决绝,怎么现在又要掺和进我的事情来?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赵一博一言不发,眼睛里带着怒意,起身就要离开,何浩楠抓住了他的手腕。何浩楠选择低头。在赵一博面前,他永远都是手下败将。
“赵一博,我被别人怎么说怎么误解我都无所谓,这些我都不在乎。但是,我不想让你为我涉险。”
这件事情最后是由何浩楠父亲出手解决的。那个男主角背后的金主正好是何浩楠父亲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两家不想因此闹的难堪,于是乎金主踹掉了这个娇纵过度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小情人。
倒也不可不谓大快人心。
后来何浩楠请赵一博吃饭的时候,在饭桌上给赵一博讲述了一遍那个男主角是如何跑到金主公司闹,而金主又是如何毫不留情踹开他的。
两人在饭桌上笑的喘不过气。
一阵大笑过后,何浩楠看着平静的水面,突然问了赵一博一个问题。
“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
吃饭地点选在一个很有格调的西餐厅里,何浩楠特地选择了临近水面的露天餐桌。彼时正是傍晚,太阳快下山的时候。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晚风撩起了赵一博额前的碎发,挡住了赵一博的视线,也挡住了何浩楠看他的目光。
赵一博笑笑说,“还行吧。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赵一博就是这样,最擅长隐藏和伪装自己的情绪。就像此刻,他的语气,好像只是和许久未见的普通朋友寒暄。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何浩楠语气里的那点期待,何浩楠这个问题并不是寒暄,而是在认真的想让他回应,在自己缺席的三年人生里,他过得怎么样。可是他刻意避开了,他有点不敢回应。
何浩楠笑了两声。“我过得也还可以。”
两人就这么不说话了。悬而未落的落日倒映在水面,晚风吹起一片又一片金波,其实眯起眼睛看,倒是有点像陈少熙在后陡门挖的那个虾塘。
上一次两个人一起看落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赵一博今天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心情还不错。
no.4
第二天早上,赵一博也难得的心情很好的起来上工。今天要拍的是他和何浩楠的第二场对手戏。
李燭看着门口的阿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外面这样寒冷,他却穿的这样单薄,靠在门口的火炉前,看样子是冻晕了过去。李燭转身进门,烛厌以为他是想让阿槐去别处去,连忙把他从地上扛起来就要向外院走,没想到李燭说:“把他带进来吧。”他心功不强,外面这样冷,他会冻死的。
于是,当阿槐再次睁开眼时,感觉到四周暖融融的,身下还有柔软的铺子。难道到春天了吗,他迷迷糊糊的想。等他终于看清眼前的房间,他有点懵。
眼前这个房间陈列十分简单,除了床和桌椅之类必不可少的物件就再无其他。屋子里只有一个火炉,就摆在他睡的榻下。
这是谁的房间?谁救了我?
他走下床,左看又看,在客厅的茶桌旁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背对着他,正端坐在茶桌旁喝茶,手里捧着一本不知什么书正看着。此人身姿阔越挺拔,举手投足皆是傲气,阿槐一下就认出来,这是昨天救他的那个白衣公子。
“恩人!是你救了我吗恩人!”
阿槐高兴的快步走到桌前,两眼放光的看着他,但是李燭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淡淡道:“你醒了。”
“如此,你日后便跟在我身边,认我做大师兄吧。我会差人回了灵文山那边。你既没有姓,那便跟我师父姓,叫李槐吧。”
“好!谢谢大师兄!那,我日后睡在何处啊?”
李燭眼睛也不眨一下说:“我那柴房还有一小间。”
对于这个回答,阿槐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他很高兴的答应道:“好的,谢谢师兄!”
李燭不作回答。也是这时,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叫声。
是李槐的肚子。
李燭不动声色的把桌子上的糯米糕推到他面前。“吃完就出去吧,没事别打扰我。”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赵一博打开了自己的盒饭。来剧组的第一天,他就捧着饭盒给赵小童发消息说,“童,我好想你做的饭。剧组的饭好难吃。”赵小童发来嘿嘿一笑的表情包,并画饼说有时间去探班拯救他。赵一博痛定思痛,决定向赵小童学习如何做饭,这几天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了,不能说完全复制赵大厨做的饭,但也颇具风味。
就在赵一博打开盒饭准备开吃的时候,发现不远处,何浩楠的助理正在和他说什么。助理手里端着剧组的饭,似乎让何浩楠吃两口,而何浩楠摆了摆手,转而在车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摸出个可怜巴巴的苹果来。
不动声色的,赵一博从车里取出备用餐盒,将自己碗里的饭菜匀出来一半,踌躇了一会,还是端到了何浩楠面前。
何浩楠抬头看他,眼神有点不可思议,随即又带上了一丝玩味。
“谢谢哥哥。”
赵一博避开他的目光。
“我那边有小桌子,你过来和我一起吃吧。”
等跟着赵一博到小桌子前,才发现顾导也在,他笑眯眯的和何浩楠打招呼,“嗬哟小何。”
顾导是本剧副导演,为人和蔼,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平生的爱好除了拍戏之外,就是喜欢八卦。他既喜欢听别人的八卦,也爱讲八卦,凡是他听到的,不出半天全世界都知道了。因为这个,大家心里都有点讨厌他,偏偏他还看不出来,一天到晚乐呵呵的。
饭桌上,顾导一边吃饭,一脸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和他们聊隔壁组的某个流量小花,说她最近和和同剧组的某个男主演如何暗生情愫,同时又钓着另一个男演员。赵一博和何浩楠倒也乐的一听,权当下饭了。
“然后呢?”忙着扒饭的间隙,赵一博还不忘抬起头配合一下顾导。
“当时这个女的和那个男主演在屋子里拉拉扯扯,被另一个男的当场撞破。被两个男的抓包后,她当场就逃跑了,两个男的在屋里气不过,打的不可开胶。”
“哦~”何浩楠也很配合的答应一声。
八卦讲完,顾导感觉自己舒服多了。正好饭也吃完了,赵一博说自己车里带了水果,正好吃了解解腻。两人欣然接受,赵一博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顾导看着赵一博的背影,突然语重心长的说说:“赵一博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当时我听长岭推荐他的时候心里还蛮不高兴的,因为一翻他的档案全都是那些不入流的小网剧和花边新闻,但是真正拍了戏我才知道,他真的是一个敬业的演员。每天他都是最早来剧组的,他的戏份也几乎是一遍过,接人待物也很有礼貌。我当时就在想,这么一个有潜力的演员,怎么会甘愿去演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他父母身体不好不能工作,奶奶又病重,这些年,家里全部压力都落在他肩上。你看看人家一博,你再看看有些其他明星……”
后来顾导还想扯些其他的家长里短的时候,发现何浩楠沉着脸,盯着赵一博的背影,一言不发。顾导意识到自己今天又话多了,于喝了一口茶,就赶快离开了。
后来的几天,赵一博发现,何浩楠又开始莫名奇妙的不理他了。
今天的戏份是两人最后一场对手戏,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李槐后来的性格塑造,与这场戏密不可分。赵一博不免有点紧张,不仅是因为演戏的压力,还有何浩楠。他这几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开始走高冷路线,除了导演规定的一起研读剧本的时间,他就没怎么见过何浩楠。
这一场戏,是李燭带着李槐来诛灭自己的师父李道熙。身为策划这场阴谋的主导者之一,他理所当然的被当成了讨伐的对象。
李燭望着刻着“玉昆山”石碑,对李槐说,你先上去吧。
李槐看着自己的师兄,面色复杂。毕竟师兄是师父从小养大的,这件事情未免对他来说有点残忍。
他决定给师兄一点缓冲的时间,背着剑踏上了石阶。
只是他没走几步,就受到了来着背后的重重一击。
“师兄,你,”李槐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燭。
李燭将他从地上背起,来到了玉昆山的地下水牢。他轻轻把李槐放在地上,望着李槐充满愤怒的眼睛,他笑了。
那是一个十分苍白无力的笑。
李槐看到,自己的大师兄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悲戚的神情。“我不忍你踏入这场腥风血雨。你还这样年轻,你该去看更大的世界。我知你一心向往世间正道,但师尊于我有养育救命之恩,恕我不能陪你一起杀师正道。待季白杀来之时,你不要出来。这是一场恶战,以你如今的功法,怕是九死一生。这密室隐蔽,在我死前不会有人发现。待他们发现你,你只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就好。阿槐,你要好好活着。这三界正道,只能由你们来匡扶了。阿槐,你不要怨师兄。”
“师兄,师兄!”
李燭无视他的哭喊,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暗里。
李槐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往后的那些日子,李槐好像被夺了魂魄,他神志不清,不知饥渴,不知寒暖,只是瘫倒在地上,宛若一具死尸。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堵死的洞门被人破开,刺眼的光亮再一次刺进李槐眼睛里。
他像傻了一样,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一概不知。直到听见有人对他说,孽障李道熙与李燭皆已伏诛,他的神智才回到大脑里。他张开嘴巴,想要喊什么,可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李槐流下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滴泪。
师兄,师兄。
没过几年,这场牵扯三界、生灵涂炭的战争以季白他们的获胜落幕。大家开始战后重建,没在再去在意已经化为废墟的玉昆山。后来在大多数天道秩序都已经恢复时,大家想到了这个祟气横生的地方还需要派人把手。于是乎,这片废墟上,多了两三个天兵。
在这片废墟的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里,有一座小小的坟,没有墓碑,没人知道里面埋的是谁,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摆放些新鲜糯米糕来。驻守在此的守卫们虽然心里奇怪,却以为是谁来祭拜自己牺牲的亲族,于是便也没有制止。
日子就这么过了好久,直到有一天,守卫们发现孤坟前的碟子里不再有新鲜的糯米糕。而距离孤坟不远处的一个杂草从生的角落,他们发现了一具衣衫褴褛的白骨。白骨的掌心,紧紧握着一块玉。他们好奇这是什么玉,便扒开了白骨的手心,万万想不到的是,刚一扒开,白骨便化作了一地的齑粉。
那玉上刻着两个字:明怀。这是曾经李燭随身携带的玉佩。
随着导演的一声卡,这场戏终于落下帷幕。周围的人都夸赞何浩楠演技很好,但是无论周围人和他说什么,何浩楠还是弯着腰跪在地上迟迟不起来,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何浩楠,”来不及多想,赵一博快步走到何浩楠身边蹲下,“小何,小何,你怎么样?”
他看到一颗很大很大的泪珠砸在地上。
无需多言,他俯身用力的抱住了何浩楠。
在外人看来,何浩楠好像每天都有用不完的能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开开心心的,就像曾经在后陡门的日子里,无论是遇到什么样的难题,他都没有丧气过,无论前一天有多么不高兴,第二天依然能像一只充满元气的快乐小狗一样。只有赵一博知道,也见过他很多崩溃的瞬间,在他强装镇定的时候,赵一博总能敏锐的察觉他的不安,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安慰。过去的很多个日夜里,赵一博都像这样抱过何浩楠。
这个怀抱的意思大概是:我陪着你呢。
no.5
一直到晚上,何浩楠都很不在状态。导演到处找不到他,就跑来问赵一博。
赵一博大概猜到了何浩楠会躲在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眼看着雨越来越大,赵一博笃定自己心里的想法,向拍摄基地后的林子走去。
果然。何浩楠独自躲在保姆车里,连灯都没开,孤零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一博敲了敲他的车窗。
雨水的冲刷模糊了车窗,何浩楠看见了车窗上赵一博被雨水冲刷的模糊扭曲的脸。
他打开了门。
“小何,这只是一场戏。”赵一博顺势坐到了他身旁,开始用自己这些年拍戏的经验,试图疏解何浩楠心里的郁结,但是讲了许久之后他沉默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好像都是自己在滔滔不绝,何浩楠除了偶尔应和一两声,一句话也没说过,沉默的和平时比像是两个人。
“小何,”赵一博像何浩楠的方向凑近了点,“你没事吗?”
何浩楠突然偏过头,用力的把他拉近。赵一博慌乱的想要挣脱,可是何浩楠的力气大的出奇。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拍打在自己脸上,黑暗掩盖视线,暧昧急剧上升。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倾覆世界。何浩楠的声音有点沙哑,“赵一博。”
赵一博曾经觉得自己永远是一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但是在何浩楠面前,他的理智好像经常不占上风。
正如此刻,他摘下了眼镜,迎上了何浩楠的唇。
很不出意外的,这天夜里,赵一博再度失眠。那个吻完全是赵一博意料之外的事情,一吻之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这么久以来,赵一博都在告诉自己,要保持安全距离,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他从一开始就掐灭了复合的火苗,事情失控到这个地步,赵一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不是一个喜欢事情变得不可控的人。大多时候,当他理智回归的时,他会下意识的权衡所有事情的利弊。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何浩楠也因为这件事情和他闹过不少别扭,怨他做事太功利。但是几乎每一次,何浩楠都会主动找他和好。其实当初在后陡门,先动心的是他。一开始他把何浩楠当弟弟看,但是后来,何浩楠是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人,在刚开始大家都不熟悉,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好相处的时候,何浩楠主动坐在他身边。何浩楠钝感力很强,他感受不到谁好相处谁不好相处,但是他喜欢亦步亦趋的跟在赵一博身后,在大家都不太敢开赵一博玩笑的时候,他一口一个“紫娃”“好的理科生”。在后来的很多时候,他分不清到底谁是弟弟了,因为何浩楠对他的照顾倒更像一个长辈。在何浩楠入流水般细腻的、无微不至的照顾中,在一声又一声的“小灶”中,赵一博发现自己动了心。他并不自我否认这种感情,只是当他在深夜里权衡了很多很多之后,他决定还是把感情放在心里就好。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何浩楠居然喜欢他。纵使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如果和他在一起很有可能会极大的限制两人事业的发展,在那个绽放着玫瑰花的夏夜里,他还是沦陷在少年温柔的眼眸中。他的理智总是在关键时候叛逃,独留他在名为何浩楠的漩涡里沉沦。
第二天早上,赵一博顶着黑眼圈上班。导演看见他都吓了一跳,“你和何浩楠昨晚在酒店通宵打牌啦,两个人黑眼圈都这么重。”
今天拍的是两人的最后一点戏份,拍完之后,两人就都杀青了。这场戏拍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元旦之前结束。
见到何浩楠时,赵一博别扭的浑身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
导演给他俩办了个杀青酒局,正好明天是周六也是今天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情绪高涨,赵一博和何浩楠被起哄着喝了一杯又一杯,何浩楠这几年在酒局上把自己的酒量练出来了,但是赵一博却有些醉的不轻。
小助理来时,他走路摇摇晃晃的,嘴里却还是念叨着:“我没醉,不用扶我。”
然后下一秒,他就踩空了一个台阶。眼看着他就要栽下去砸到走在正下方的何浩楠,小助理吓的叫起来,还好何浩楠眼疾手快,倚着身后的栏杆,同时迅速接住了赵一博。
赵一博倒在他怀里,嘴角擦过何浩楠的耳畔。
“就让赵一博和我一快走吧。他醉酒后会发酒疯,你一个女孩子可能照顾不过来。”
“好,那就麻烦您了。”
好不容易把他扶到车里,何浩楠对赵一博的小助理说让她先回去,然后坐在了赵一博身旁。
出乎意料的,赵一博很乖,没有在车上发酒疯大吵大叫。他蜷缩在座位里,像一只小猫似的,很安静的靠着椅子睡着了。
但是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多久,赵一博突然叫起来:“何浩楠,何浩楠。”何浩楠以为他醒了,就靠近了些,问“怎么了?”可是赵一博不答。这时何浩楠才意识到,赵一博在说梦话。就在何浩楠想要挪回原来的位置时,赵一博突然又开口了。
“对不起何浩楠。当年分手的事情,是我的错。”
这句话如同闷雷在车内炸响,一时间,车内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何浩楠连忙递给前面的司机一个眼神,司机心领神会,给少爷升起了车里的隔板。
赵一博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了何浩楠,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他嘴里囫囵地说着些听不清的话,何浩楠看着他,忽然就很想像当年一样吻一吻他的眼睛。
赵一博,有什么心事,是连我都要隐瞒的呢?
何浩楠在酒店的窗前坐了一晚。屋里黑暗一片,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格外长,他就像庙宇里孤独的长灯,安静又落寞。
天微微亮时,他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无法否认的是,何浩楠受不了赵一博的眼泪。从前在后陡门,每次吵架,只要看见赵一博哭,何浩楠就会主动服软。他看不得赵一博哭,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对于赵一博当初几乎毫无预兆的离开他,他其实心里一直都有怨恨。爱意无处安放,恨意暗自滋生。他曾想过,如若重逢,他一定要狠狠报复赵一博,可是事到如今,所有的埋怨都不再能说得出口。
事实上,看见他的第一面,何浩楠最想做的事不是质问他的离开,而是想冲破所有人的阻碍抱住他。被包装成恨意的思念冲出束缚,化作何浩楠在暗处落下的一滴泪。那之后他放弃了报复赵一博的想法,想着各自安好便罢了。但是后来他看着他,又希望自己能与他再多相处一段日子。到现在,他看着他的眼泪,他萌生出一种好像不太切合实际的想法,他和赵一博,好像还有未来。他总是一见到赵一博的眼泪就心软。顾导无意透露的赵一博的家里的情况,赵一博从未和他讲过。为什么不和他说呢。是觉得自己没有担当吗。
三年前,他在很多个深夜里搬出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赵一博有自己的苦衷。如今他好像隐约找到了答案。
当窗外终于天光大亮时,何浩楠敲响了赵一博的房门。
“赵一博!”
可是敲了好多下,连隔壁住户都开门很不满的叫他去别处嚷嚷去,房间里面还是没动静。客服姐姐走过来,告诉他,204的赵先生今天凌晨就退房了。
在祖国的另一端,王一珩在机场接过了赵一博的行李箱。“这次打算来这玩多久啊?”
赵一博伸了个懒腰,“好不容易休了年假,我打算在这待一星期,好好薅薅你的羊毛再走。”
“那你可来对了,我家还真有羊。”王一珩还是像以前那样爱逗赵一博,“难得我好哥哥来内蒙一趟,做小弟的多少要尽一点地主之宜。”
上了车,赵一博闭上眼就开始睡觉。
在赵一博睡着的时候,弟弟接到了来自何浩楠的电话。他看着后座的赵一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汽车一路颠簸,一直到一处篱笆小院前停下。王一珩带着好哥哥来到了自己姥姥的家,这是王一珩长大的地方。弟弟的家人都很热情,做了一大桌子硬菜招呼他。酒足饭饱,王一珩说带他出去转转。
“哥,你应该还没看过草原上的夕阳吧。”
两人来到了一处土坡下,王一珩说,哥,我能从这冲上去,你能吗?
赵一博被弟弟激起了斗志,笑着说这点小土坡算什么。
最后这场小小的比赛以赵一博的获胜告终。他大声的嘲笑着弟弟,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里,他的笑声显得有点孤寂。
玩闹过后,弟弟不知从哪捡了几根棍子和一堆干草,点了堆篝火。赵一博躺在了篝火旁的草地上。他闭上了眼睛。
刚刚那点强装出来的快乐从他脸上褪去。
今天,他还是选择了做鸵鸟,他选择了逃离。买了最早一班的飞机,他降落在内蒙。
在赵一博的前二十四年人生里,他如同一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按部就班的做着事,不敢踏错一步。他深知自己的试错成本太高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入深渊。他一个人背负着很多很多人的期盼,在黑夜里孤苦航行,挣扎了很久很久。何浩楠仿佛苦药里的一点白糖,就这么破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后陡门的日子就像乌托邦,对赵一博说,你太累了,先歇歇吧。
赵一博觉得那段时间简直像是梦境,他想沉溺在梦里一辈子不醒来,可是赵一博明白,他还是要上路的。就在他在心里偷偷许愿和何浩楠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说奶奶又进了医院。一瞬间,所有旖旎被现实砸的粉碎。何浩楠太好太耀眼了,他不忍心拉着他一起沾上肮脏的泥浆,他知道何浩楠该有更好的路要走。于是,他在录制结束后提出分手。雄鹰生来就是要翱翔于天空的。何浩楠,你要星途闪耀。
他的眼角慢慢有了晶莹的光泽。
弟弟说,哥,天气很冷,你别躺太久,过一会咱们就回去吧。赵一博说好。
天色渐渐的黑下来,远处穿来狗吠。天地都被染成一片血红色,混沌在了一起。
赵一博脑子里突然涌现一首很小的时候学过的词,随即就脱口而出: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
“赵一博!”
赵一博睁开眼,只见何浩楠穿着单薄的大衣,拎着手提箱气喘吁吁的向自己走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何浩楠就丢掉手提箱,冲过来抱住了自己。
“我想和你和好。和好吧,我不想离开你。你不要逃避,也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赵一博的眼泪从眼角落下,撒在了何浩楠肩膀上。
分手后的第三个跨年夜,何浩楠跨越大半个中国,在草原的篝火旁,和赵一博拥抱在一起。
终于,我将迎来下一个有你的暖春。
碎碎念:(可跳,末尾有小番外链接)
文笔欠佳,剧情也欠佳,感谢大家的包容。原本只是一个深夜失眠的小脑洞,对我来说把他编辑成完整的故事还是有很大的难度的,只能算是一个拙劣的小故事,但是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这篇故事的平行时空里,小何小赵的感情永远是美好纯洁的,我永远爱后陡门初恋组
一篇补充故事的小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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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新文打个广告【何赵】香水| Juliette has a gun
是一些背 德 三△恋文学 设定参考合集里的随笔《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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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首发于2024年1月2日 谁能想到几个月后节目组整出这档子事 文中杨姓导演的角色不好更换 所幸戏份不多 大家将就看 顺便记得检查自己有没有取关种地吧官号
【山高鹭沅】当小狼犯错后
看见小狼在6床上尿了后,cp脑犯了
如果刚好床没法睡了......
那么6会选择跟谁睡呢嘿嘿嘿
短篇小速打一发完 不上升真人
“啊?不是壮壮,是小狼啊。”陈ber沉默,陈ber想不通。
“老师,真是小狼?”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陈少熙崩溃了,旁边壮壮爸倒是笑得开心。
幸灾乐祸的说,“你完了陈ber,哈哈哈哈哈哈。”
陈少熙气冲冲的冲进一号房打算对小狼进行爱的教育,屁股后面跟着一溜人准备看热闹,倒是李昊人好,劝住了少熙说现在教训它没用。
陈少熙愁死了,子债父偿,今天这祸闯大了,床垫都得换,这么晚了,小白房刚好朋友们也要住。
陈少熙可怜兮兮的在他沅儿哥面前卖惨。...
看见小狼在6床上尿了后,cp脑犯了
如果刚好床没法睡了......
那么6会选择跟谁睡呢嘿嘿嘿
短篇小速打一发完 不上升真人
“啊?不是壮壮,是小狼啊。”陈ber沉默,陈ber想不通。
“老师,真是小狼?”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陈少熙崩溃了,旁边壮壮爸倒是笑得开心。
幸灾乐祸的说,“你完了陈ber,哈哈哈哈哈哈。”
陈少熙气冲冲的冲进一号房打算对小狼进行爱的教育,屁股后面跟着一溜人准备看热闹,倒是李昊人好,劝住了少熙说现在教训它没用。
陈少熙愁死了,子债父偿,今天这祸闯大了,床垫都得换,这么晚了,小白房刚好朋友们也要住。
陈少熙可怜兮兮的在他沅儿哥面前卖惨。
“哥,我重新给你买,这些我全重新给你买。这衣服还要吗,都被尿黄了。”
“没事儿少熙,我又不是什么矫情怪。”
“哥,今晚你睡我床吧,我睡这。”
“别不用,这都尿成这样了还睡人啊?你也别操心了,今天我跟你鹭哥睡。你安心睡自己床吧。”卓沅蹲在床头柜前玩着手机。
鹭卓刚刚洗漱完,打开房门刚巧听见,“啊?今晚你跟我睡啊?”
“咋啦,不行?”卓沅反问到。
陈少熙不敢说话,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站在房子中间,硬是不敢开口。
“为啥啊?”
鹭卓疑惑到,少年之家这除了厕所和集装箱其他地方全是摄像头,他还没见过卓沅在节目里这么主动,都要跟他睡一张床了。
卓沅啪一下放下手机,陈少熙吓得一激灵,“哥哥哥哥哥,那个小狼在床上尿了,那床睡不了人了。”
“啊,那行,那卓沅跟我睡呗。”鹭卓知晓了缘由也就不奇怪了。
今天来了好多朋友,卓沅就变得比平时更黏他了,人多的时候要找卓沅那得往鹭卓身后找,一找一个准。
今天本来就快“内向”了一天的卓沅,终于逮到机会能好好放纵一番。
“路卓豪你什么意思,嫌弃我呗。”
陈少熙见状不对,一套连环小妙招——在一号房快无处下脚的地面火速锁定一条逃出生天的道路,并轻轻关上了门,阻止了正要进房的王一珩。
“咋啦,哪有的事。”鹭卓笑着看着卓沅,他还不了解这小孩,雷声大雨点小,这点儿事还犯不着两个人闹脾气,就是在逗他玩呢。
ber: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卓沅看鹭卓笑,刚刚做好的凶神恶煞的面部表情一下没绷住,像一个漏了气的小气球,脸颊一下扁了下去。
鹭卓笑着往卓沅那走,“咋了,我两这不得打一架?”
笼子里的小狼:“汪!”
“卓沅,你看小狼都笑你没胆子呢。”
“还叫,”卓沅恶狠狠的指了指小狼,又恶狠狠的扑向鹭卓,“你还挑衅我。”
两个人双双摔倒在鹭卓的床上。
鹭卓环住卓沅,将卓沅护在了怀里。
卓沅翻身跨坐在鹭卓身上,双手卡住鹭卓的脖子,“错了没,错了没。”
鹭卓脸带着红晕,不说话,手却悄悄顺着卓沅的衣服下摆往上探。(表情请带入卓沅vlog掐他哥脖子让他退玫瑰的暗爽表情)
卓沅忽的一扭,“路卓豪你偷袭我!”
衣服下的手在卓沅痒痒肉上挠来挠去,卓沅笑得有倒在他哥怀里。
鹭卓的唇擦过卓沅的脸颊,贴在卓沅耳边压低嗓音说,“待会再找你麻烦。”
卓沅听的起了 一身鸡皮疙瘩。
隔着衣服的遮掩,手滑到卓沅软软的屁股上捏了一下。
闹腾一阵,把卓沅闹得脸红心跳的,少熙又在外头硬着头皮敲门。
“哥,那个一珩和我都洗完了,那个沅儿哥你抓紧时间去啊,待会儿没热水了。”
“听到没叫你抓紧时间去呢。”
两个人很久都没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睡过了。
鹭卓能感受到卓沅的呼吸,能隔着朦胧的床头灯光看见卓沅的睫毛。
他想起有一次在增城他两因为特殊原因睡在一起,中间还专门做了条三八线,结果第二天醒来卓沅还是出现在他的怀里。
这次他大手一捞主动将卓沅揽入怀中,小小声的说,“还记得我们在增城吗?”
“嗯哼,怎么记不得,你直播都说了八百遍。”卓沅用气声回到。
两个弟弟在对面带着耳机玩手机,但两个人还是像做贼似的。
卓沅枕在鹭卓的臂弯里,“那时候你还嫌弃我,还怕我两产生感情呢?”
“我哪敢嫌弃你,我那是...”鹭卓一时语塞想不到话来糊弄,最后在卓沅格外认真的眼光中败下阵来。
“我...我那时候就对你存了心思,自然不敢一起睡了。”
得了满意的答案,卓沅趁着昏暗的环境,缩进被窝,亲在了鹭卓的下巴上,喉结上。
鹭卓只能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头发在外面,蹭着他的脸颊。
鹭卓拿手去阻止他,“别亲了,待会没法收拾了。”
卓沅又亲在鹭卓的手心,凑近鹭卓耳边,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哥,我那时候也喜欢你,所以...我是故意的。”
对床的陈少熙缩到墙角,双手灵活在手机上敲打:不是哥们,你听见了吗?
旁边王一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听得不太清楚,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不习惯?
陈少熙无奈,陈少熙无语:不是,我第一次看他两睡一个床啊。
淡定弟:哥你还是把耳机里的歌放着吧。
手机发出的光亮映在红种人的脸庞:那你呢?
淡定弟:我心态好,我就想听。
王一珩和陈少熙带了一晚上耳机,没放一首歌,两个人耳朵都竖得尖尖的直到听见熟悉的呼噜声,两个人才在微信上停止了交流缓缓入睡。
对床两个人早就交缠在一起,汲取着对方的体温安心的入梦了。
end
爱情交易——珉佑(完结,现背,he,)
本文为seventeen组合当中金珉奎与全圆佑的cp文
短打(应该算)9000+
现实背景向,睡前点心,有OOC风险但应该不多
逻辑与时间线并不严谨,和《爱久见人心》和《我不喜欢你》以及《证明题》并无关联,感谢观看
请勿上升真人~~
爱情交易
夏天结束前,全圆佑搬回了13人的宿舍,金珉奎一个人留在那间二室一厅的套房,说来也是奇怪,一切好像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搬去那套房间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只有金珉奎,装饰客厅置办家具,忙的兴高采烈的也只有金珉奎,全圆佑只带了一些衣服,搬上电脑和外设,他不像房客,更像...
本文为seventeen组合当中金珉奎与全圆佑的cp文
短打(应该算)9000+
现实背景向,睡前点心,有OOC风险但应该不多
逻辑与时间线并不严谨,和《爱久见人心》和《我不喜欢你》以及《证明题》并无关联,感谢观看
请勿上升真人~~
爱情交易
夏天结束前,全圆佑搬回了13人的宿舍,金珉奎一个人留在那间二室一厅的套房,说来也是奇怪,一切好像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搬去那套房间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只有金珉奎,装饰客厅置办家具,忙的兴高采烈的也只有金珉奎,全圆佑只带了一些衣服,搬上电脑和外设,他不像房客,更像是旅行者,但金珉奎毫不在意,他们本来就在谈一场随时可以抽身的恋爱,与其说是恋爱,不如说是交易,需要的时候接吻,拥抱,发生关系,不需要的时候各自营业,沉默,大家获得了想要的身体上的默契,也不需要担心有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结束后片刻的温存也少有,金珉奎总是尝试抱起筋疲力尽的全圆佑去浴室清理,全圆佑却沉默着推开他伸来的手,艰难的撑着床缘坐起来,下床,他手臂用力,小臂上的血管微微凸起,指尖发白,身后的不适往往要伴随很久,还好金珉奎从不在里面结束,他是个好的床伴,与我不同,全圆佑想。
“哥,我抱你去。”金珉奎把汗湿的头发向后捋了一把,担忧的伸手。
全圆佑轻轻摇头,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主卧自带的浴室门口,他浑身赤裸,因为时间过长而倍感疲惫,微弓着背站在浴室门口,想起今晚吃饭时金珉奎的问题,他思索片刻,抬起手双手捂住脸深深呼了一口气,说道:
“珉奎呐,我们就到这里吧。”
金珉奎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觉得他声音性感,背影也是。
那是最后一次了,全圆佑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主卧里洗完澡再离开,而是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回到了自己房间,他没有再和金珉奎说一句话,直到离开那间双人套房。
那天吃饭时,金珉奎说剧组的女二询问他是否单身,有没有恋爱的打算,全圆佑知道那位女演员,是金珉奎看电视时说了无数遍的理想型,个子也高,身材很好,年末活动时也见过几次真人,穿礼服的样子非常美丽,金珉奎甚至为了她的海报购买过商品,称职的单恋者。
“圆佑哥怎么搬回来了?”开着免提的手机里传出徐明浩的声音,金珉奎炒葱油的手微微一顿,无所谓的回答
“嗷,想回去了呗。”金珉奎转头去取拉面,流理台上放了三包,两个人的量,他才意识到自己拆多了,沉默两秒后撒气一样把其中一包扔进垃圾桶。
“那你们俩?”徐明浩犹豫着:“怎么回事啊”
“我们俩?”金珉奎把拆开袋的拉面一股脑倒进去,不知所云:“什么怎么回事,没什么事,就这样吧,挂了。”说完他就挂断了通话,望着手机kakao列表,全圆佑被他取消置顶,如今已经因为几天没有联系而消失在界面里了,新的置顶是那位女二。
身后传来焦糊味,金珉奎连忙回神去看,手忙脚乱关掉火,锅里一塌糊涂,炒焦的葱油,忘记加水就被扔进去的拉面,还有没有先取出来的调料包,一塌糊涂,金珉奎想,这不是我的水平,这不是我。
全圆佑搬走第二周,金珉奎开始和那位女演员约会,他已经快要30岁,即使是作为偶像来说也或多或少被默许可以与异性交往,他们总是在剧组工作结束后在隐蔽无人的小吃摊喝杯烧酒,金珉奎自觉幸福,偶尔又十分抱歉的说应该去更好的餐厅的,梨泰院新开的那家高级餐厅之类的,女演员一边把柔顺飘逸的卷发撩到背后,一边冲他爽朗的笑笑说:“确定关系后再去吧。”她很直白,也很有把握,金珉奎看她柔弱无骨的倚在桌边,即使穿着宽大的私服短袖,依然能看见胸前隆起的一片和腰间的弧度,她风情万种,但不知怎的,金珉奎仰头喝酒的一瞬间却想起某个夜晚,全圆佑被他压在墙上时,腰部下塌着的那片阴影和他凸起的肩胛。
全圆佑时常想,这段关系是为何要开始的呢,是因为某天深夜无意的擦枪走火,是他默许弟弟的互相抚慰,还是因为那些不含感情交换的亲吻和拥抱呢,他想,这一切的开始都是错误的,还好,终于结束了,这场有关交换的游戏,终于有人先提出了异议,全圆佑后仰着头缓解因为长期低头导致的晕眩,脑海里是金珉奎欣喜若狂的抱着手机对他说。
“哥!她问我是不是单身了!我是不是有戏。”
那时的全圆佑心脏抽搐,却还是吃掉碗里最后一口饭,默不作声的洗掉了自己那只碗。
“圆佑呐,吃饭啦!”尹净汉探头叫他,眼里满是担忧:“今天也吃不下吗?”
全圆佑冲他笑笑,安抚道:“当然要吃呀。”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故作轻松的把眼镜摘下擦了擦:“得吃呀……”尾音消失在空气里,连带着莫名其妙的失落和难过在虚空里打转。
全圆佑还是没吃太多东西,他本身就吃的不多,小口小口的吃很久还不如李硕珉两三口吃得多,崔胜澈硬逼着他吃完第二块披萨,第三块怎么说都不愿意吃。
下午还要去电视台录影,崔胜澈只能作罢。
金珉奎从剧组过来,一个人匆忙下车,只来得及和门口等候的粉丝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去换衣服化妆。成员们都做好妆造在候场了,他刚换了衣服一进去,就被按在镜子前。
金珉奎在镜子里张望,没看到全圆佑的影子,他心里着急起来,好几次想扭头看看,都被化妆师掰着脸转回去了,全圆佑依旧头发看不见一根。
“拍戏顺利吗?”崔胜澈站在旁边如同往常一样询问他:“有好好吃饭睡觉吗?身体扛得住吗?”金珉奎工作的时候经常因为太过投入而释放过多的热情,这就注定他会在结束后彻底累倒,他热爱自己的每一份工作,享受在粉丝们面前展现美好模样的瞬间,聚光灯下他是毫不畏惧勇往直前的牧羊犬,但结束后的他只是个偶尔会被工压到喘不过气的普通人。
“还不错啦~”金珉奎下意识的回答:“都满顺利的。”忽略一个月以来几次因为没人叫而睡过头的早晨、深夜煮多了的拉面和硬逼着自己吃完后的胃疼,还有很空旷孤独的双人间以外,都还不错。
化妆师手脚利索的做完妆造就离开了,只剩成员们在对台本。
金珉奎一个一个看过去,12个人像芭蕾公主一样,即使是在一起这么多年偶尔也会数错或者认错,但他其实不用数就知道,少了全圆佑,全圆佑不在。
“哥……”他斟酌着开口:“成员是不是少了?”
“唔……圆佑刚才去洗手间了,一直没回来,我去看看。”崔胜澈说着就要去,金珉奎却一把拉住他。
“我,我去吧,我正好也要去。”他有些结巴。
崔胜澈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他,眉毛微蹙,金珉奎被他盯得发毛,忍不住偏了一下头躲开他的视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崔胜澈终于开口允许
“那你去吧。”
金珉奎如释重负,崔胜澈却压低了声音:“珉奎呐,不如就让它彻底结束吧,你与那位演员看起来不是相处的不错吗?”
金珉奎愣怔几秒对他笑说:“当然了,哥。”
金珉奎在卫生间最后一个隔间里找到了全圆佑,他面色惨白,刚刚呕吐过,胃是情绪器官,对痛苦和悲伤最为敏锐,金珉奎站在隔间外,靠在洗手台上,听见他压抑着因为喉咙痉挛而发出的呜咽,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捏紧到泛白。
全圆佑推开门的时候有些吓到,金珉奎眉头紧皱着,一向挂着笑的脸此刻阴沉着。
“哦?珉奎呐”全圆佑勉强扬着笑冲他打招呼,没等他的回应就俯下身去,简简单单的刷了个牙,又漱了口,金珉奎就那么盯着他,也不说话,仿佛要把他脸上没一个毛孔都记在脑海里。他心里有无数问题,却又觉得没有资格问出口。全圆佑那句到此为止的话就像是一个过于圆满的句号,硬生生把两个人隔开来。
“哥吃坏肚子了吗?”
“唔?没有,只是刚才坐车来的时候有些晕车。”全圆佑没有看他,认真的洗干净手,刘海遮住他的眼睛,情绪就消散的无影踪。
“哥……”金珉奎不甘心的叫,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但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镜子里全圆佑的衬衫领口略开,仔细去看甚至能看见胸肌的弧度,金珉奎想,我从后贯/穿他时,最爱胸膛紧贴着他后背,手臂从他右边肋骨旁伸出,斜穿过他左胸前扣住他的左边肩膀,箍着他的上半身,半强迫的让他仰头,好让我能进入的更深。
金珉奎心猿意马,却又突然想起他说的那句到此为止,像盆冷水狠狠浇下来,把那些旖旎回忆全部冲散,他像个被丢下的小丑。
“嗯?怎么了?”全圆佑擦干净手,像哄小孩一样询问他:“出什么事了吗?”他抬眼去看金珉奎,眼球因为呕吐而有些充血,和隐形眼镜产生了间隙,隐形划片了,他不适的眨了下眼睛,却有什么东西掉进去,咯的他生痛,他忍不住想揉,刚抬手就被人抓住了,金珉奎的手很烫。
“有东西进眼睛了吗?”
“嗯。”
“别动,我帮你看看。”金珉奎说着洗干净手,凑近了去看,有根睫毛正好掉在眼球里才会这么难受,他轻轻吹了口气,睫毛纹丝不动,全圆佑却因为敏感而忍不住避了一下,金珉奎只好用手去取,他手指指甲非常短,却还是怕划伤,用指关节轻轻去碰,粘住那根睫毛轻轻拨了出来。
全圆佑眨了下眼睛松了口气,但眼底依旧不可避免的起了一层水汽。
睫毛虽然取出来了,但金珉奎依旧保持着和全圆佑的距离,他几乎是把全圆佑挤在洗手台边,下半身隐隐约约紧贴着,他取出睫毛的那只手下滑到全圆佑脸侧,温柔的磨蹭了一下,全圆佑微垂着眼,没有避开。
金珉奎不动声色的往前又凑了一下,几乎是拥抱着全圆佑,全圆佑却只是低着头,不经意的喉结滚动。
“哥……”金珉奎又叫了一声,额头轻抵住他的额头,像是在撒娇:“为什么不跟我联络?”
“嗯?不是在聊天房里说话了吗?”全圆佑对他永远是温和的。
“那怎么能算。”金珉奎哼唧:“为什么不单独联络我,我发给你的信息也已读不回。”
“下次会回的。”全圆佑让步,无奈又顺从的安抚他。
也许是他和往常并无不同的温柔鼓励了金珉奎,也许是他们之间对话和从前没有不同这件事让金珉奎遗忘了那些结束的话,他得寸进尺的环绕住全圆佑的腰,亲昵的在他鬓边磨蹭。
“哥不想我吗?搬回来吧,我好想你。”
全圆佑的腰很细,金珉奎一只手横着拥抱他,另一只手握住他颈侧拉向自己,去亲吻他的唇角,下一秒就要碰上,全圆佑的手却撑在他胸前制止了他的动作。金珉奎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他强硬的想继续这个亲吻,全圆佑却迅速偏过了头,他只亲到一点他的脸侧。
两个人像被按下了静止键,维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不动,金珉奎沉着脸,说不出的心情,全圆佑面容如水,手撑在他胸前,看似暧昧实则坚定的不让他再靠近一步。
良久,全圆佑冷静的声音响起。
“珉奎呐,我们结束了,你记得吧。”
金珉奎一拳砸在大理石台上,后退了一步,他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
全圆佑没有再说什么,低头整理好因为和他紧贴弄皱的衣服,他一切如常,像是刚刚那个没成功的吻只是一场金珉奎的一场幻想。
“出去吧。”全圆佑对他说。
金珉奎偏着脸站在那里,像是被抛弃了一样,他默不作声。
全圆佑走近他,帮他把衣领翻好,把他刚才揉乱的头发轻轻整理好,他刚刚拒绝了他的亲密行为,此刻却又像是恋人一样为他整理仪容,但金珉奎知道,这只是因为全圆佑很善良,他看似冷漠,其实多情,他从不愿意让任何人陷入最糟糕的境地,一视同仁,我不再特别了,我只是他共事多年的成员而已。金珉奎在心里艰难的尝试接受这件事,只是心脏疼痛,连胃也抽搐。
全圆佑站在从左数第三个位置,金珉奎站在右数第二个位置,他们之间并不亲密,却也不是最远,看起来和其他成员没有什么不同,金珉奎一边因为MC的梗捧场的大笑,一边用余光去偷瞄全圆佑,全圆佑有些依赖的靠在李硕珉身上,李硕珉乖巧的让他紧贴着,挽着他的手冲着镜头露出齐整的牙齿,权顺荣在全圆佑另一边贴着他耳朵说了什么,全圆佑低下头咧开嘴浅浅笑了一下,伸手打了一下他肩膀,像是没有注意到镜头一样也贴近权顺荣耳边说了什么。
金珉奎咬了咬后槽牙,怎么可能感觉不到镜头在他们俩身上,大家都出道这么多年了,对镜头是有敏感度的,全圆佑是故意的,他和权顺荣的cp最近是大势,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多人喜欢。全圆佑的确和权顺荣关系很好,在镜头前也经常展现出自然相处后的亲密,金珉奎之前不以为然,他也有别的cp,营业什么的是些家常便饭,他和全圆佑并没有专属绑定,并没有资格干涉对方的举动。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金珉奎看着那画面格外刺眼,甚至想上前把他俩分开,然后紧贴住全圆佑,让他只能倚靠自己,这种想法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甚至有掩盖他理智的嫌疑,等他回神过来时,他已经不再是用余光观察了,而是僵着脸直勾勾的盯着,甚至身体已经做出想要走过去的动势,幸好旁边的崔韩率猛的拉了他一把。
“珉奎哥!”崔韩率低声叫他,金珉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表情管理出了问题,忙掩饰似的侧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夫胜宽轻声提醒他:“哥,你刚才表情太可怕了。”金珉奎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才把那些愤怒和占有欲赶出脑海。他简直是在发疯,在工作场合因为这些事情而差点失控。
行程结束后已经是深夜,难得是全体活动,李灿提议哥哥们一起去常去的烤肉店聚餐,全圆佑看起来兴致缺缺,但李灿冲他撒娇,全圆佑笑着拍拍他的头同意了,金珉奎看着他纵容忙内的样子,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撇了下嘴,他曾经非常嫉妒过李灿,原因无他,全圆佑太惯着这个弟弟了,为数不多的几次镜头下的亲密行为对象都是李灿,金珉奎曾经借题发挥,在床上恶狠狠的埋怨全圆佑,全圆佑只是沉默着接纳他,亲吻他的手背,轻声道:“现在和我在床上的是你,不是吗?”金珉奎便又得意起来,因为占有着全圆佑是他,那些镜头前的亲密不如私下双人间里的一个拥抱。
可如今呢,全圆佑自由了,谁也不配拥有他。
手机突然传来讯息,金珉奎掏出来一看,是女演员的发来的,一张穿吊带裙的自拍,附有一条讯息:
“珉奎xi,今晚喝一杯吧~~”
金珉奎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他突然有些犹豫,抬头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全圆佑,全圆佑卸了眼镜,虽然看起来目光清明,但金珉奎知道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全圆佑的表情不算多,他会吃醋吗?金珉奎问自己,应该会吧,不然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说结束,真的会吗?那为什么没有一点留恋就离开。
“我不去了!”金珉奎朗声到,确保全圆佑没有因为不戴眼镜而听不清他的话,他弯起眼睛有些刻意的提高音调:“我有约了,理想型约我喝一杯。”他故意加重了理想型三个字,然后直勾勾盯着全圆佑,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一丝不悦。
其他成员都纷纷打趣他,说他重色轻友。他一句也没回答,只是盯着全圆佑,全圆佑眯起眼睛看了看他,没说什么,扭头先一步钻进了保姆车,坐到了最后一排,金珉奎盯着后排的玻璃,那玻璃是单向的,从外面看漆黑一片,那从里面呢?在看我吗?金珉奎不知道。
金珉奎没有坐保姆车,女演员约的地方离这里不过一小段路,夜深了,行人并不多,金珉奎在街边买了杯咖啡,强打起精神去赴这场约,却在拐角处遇见和人接吻的女演员,两人在拐角处的阴影,如果不是身上那件名牌吊带裙,金珉奎也不可能会认出来,接吻对象金珉奎也认识,同剧组的某个男演员,是小公司最近主捧的对象,人设是清纯初恋男友,本来就没有多少资源和粉丝,如果被爆出来恋爱,即将开始上升期的事业就会戛然而止。
金珉奎心里没有一丝波动,甚至突然觉得轻松起来,他非常上道的在远处抽完一整根烟,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男人还贴心的替她把头发拨到而后,替她拿掉脸上掉落的睫毛,最后又给她擦了擦嘴角晕开的口红。
金珉奎也做过这些事,对象却只有全圆佑,擦的不是口红,全圆佑唇色很浅涂任何口红都会突兀,一般上镜时只需要擦一点润唇膏,他们俩在没有监控的更衣室接吻时,金珉奎喜欢吮/吸他上唇,全圆佑唇形很漂亮,薄厚适中,上唇中央因为漂亮的人中而形成一个类似唇珠的凸起,接吻时金珉奎喜欢轻轻咬他,结束的时候润唇膏和口水会亮晶晶的堆积在一起,金珉奎也会轻轻替他擦拭。
等到男人离开,女演员坐回约好的那间餐厅后,金珉奎才带上卫衣的兜帽和黑框眼镜走了过去,餐馆不远处忽然驶来一辆可疑的黑色Carnival,金珉奎觉得车牌号有些眼熟,多看了两眼才走进餐厅。
其实没什么胃口,桌上点了一堆东西下酒,金珉奎一边和她聊天,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手机SVT聊天房里传来讯息,金珉奎随手点开一看,是几张合照还有视频,李灿和崔胜澈勾肩搭背的唱歌,尹净汉烦躁的把遥控器从他俩手里夺过来还给有些尴尬的烤肉店老板,李灿哀嚎自己弄丢了麦克风,崔胜澈立刻严肃的把李知勋吃鸡蛋羹的铁勺拿来给他。镜头最后落在全圆佑脸上,他笑着喝了口饮料,把袖口挽到肘部,手腕纤细。
“珉奎xi,听说你煮拉面很好吃来着~”女演员喝了口烧酒,脸庞微红,她两只手交握放在脸旁,胸前因为双臂的挤压露出一道引人遐想的浅沟。
“嗯?前辈听谁说的。”金珉奎看似直视着她,其实目光落在她耳边。
“还叫我前辈啊!”女演员娇嗔一句:“哎一古,还以为我们已经变亲了。”
“哈哈哈哈,当然了,但是前辈还是要叫的呀。”
“那么,珉奎呐,今晚能让我也尝尝吗?”
“嗯?什么?”
“拉面啊~~”女演员冲他撅了下嘴,对他的走神表达了不满:“不是说队友已经搬走了吗?邀请我去坐坐吧~”
金珉奎没有回答,他把杯子里那口酒喝完。
“前辈,拉面还是算了吧,被门口的记者拍到的话,我会有大麻烦的。”金珉奎扫了一眼那辆Carnival,是D社的车。
“什么啊,恋爱的话,被拍到也没关系吧,你们公司不也已经默许了吗?”女演员有些不以为然。
“恋爱的话被拍到当然没关系,可是前辈和我,就只是前后辈的关系不是吗?前辈来找我不也只是想利用我吗?当那位姓朴的后辈的挡箭牌。”金珉奎耸了下肩膀:“还是挺可惜的,前辈是我的理想型来着,但好像……”
“但好像,比起理想型之类的,我有更喜欢的,更喜欢的人。”金珉奎露出一点歉意:“不能送您回家了,朴后辈应该没走远吧,前辈小心不要被拍到才好。”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前辈下次叫记者来偷拍的话记得提醒他们换辆车。”
说完,金珉奎去前台结了帐,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餐厅。
就在刚才,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办法让除了全圆佑以外的人进入他的领域,不论是那间双人间,还是他的身边,除了全圆佑,谁都不可以。他对全圆佑从来就不只有友情和交易,他比他想象中要更喜欢更喜欢全圆佑。
全圆佑作为为数不多几个没喝酒的人,好不容易安顿好几个醉汉,累的差点儿晕厥,他简单洗漱完就回了自己房间,手机里的聊天房只有成员们发的照片和视频,每一条都显示全部已读,说明金珉奎也看过了,只是没有回复,他在干什么呢?
全圆佑一边胡乱擦头发,一边躺下去,因为疲倦而合上双眼,脑海里却和一个月以来的每一天一样,浮现出金珉奎的脸,他欣喜的问:我是不是有戏。他得意的炫耀自己一会儿有约,他故意的看向自己的眼睛,他在报复我吗?报复我先动了真心?报复我单方撕毁了这场看似无情的交易?报复我先爱上他。
全圆佑紧皱着眉头,却不愿睁开眼睛。
他们今夜会一起回那间双人间吗?一起睡在主卧?确定关系?全圆佑不敢想细节,大脑却一直嘲笑他的落寞和可怜。
“艹!”全圆佑轻声,难以忍耐的骂了句脏话,抬手捂住了眼睛,最终昏沉的陷入了浅眠。
朦胧中,有人按开了宿舍大门的密码锁,轻手轻脚的径直走到全圆佑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了他的房门。
起初全圆佑以为是不放心他的成员,他没有睁眼,等着那人离开,但那人并没有走,而是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间门,全圆佑刚想睁开眼看看是谁,那人就直接扑了上来。
“全圆佑”黑暗里,那人含糊的叫他名字,是金珉奎。
“珉奎呐?”全圆佑声音很哑,还带着鼻音:“醉了吗?”他有些担忧的坐起身,但金珉奎紧压在他身上,他很艰难才起来,第一时间想去摸摸金珉奎的额头。
“全圆佑”金珉奎半躺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腰间,闷声道:“你好狠啊,为什么就这么把我丢下。”
全圆佑的手一僵,以为他喝醉了:“珉奎呐,怎么不回家去。”
“家?只有我一个人,叫什么家。”
“怎么还是像长不大。”全圆佑以为他是因为不习惯自己的离开,无奈的拍拍他的头:“要恋爱的话……”全圆佑喉咙一哽,泛起一阵苦涩:“恋爱的话,要认真对待,我们不能再那样了知道吗?”
“什么恋爱?”金珉奎仰起头,眼底泛着水汽,他嘶哑的呼了一口气:“你很得意吧全圆佑,我动心了,我喜欢上你了,除了你我谁都不行了,看我像只被你丢下的狗一样,你一定很得意吧。”
全圆佑愣怔,像是听不懂他说的每一个字。
金珉奎在黑暗里眨巴着眼睛,努力让眼泪倒流回去,最终也只是徒劳,他哽咽着凑近全圆佑,颤抖着去亲吻他的唇,心里却在害怕他下一秒就不留情的推开自己。
但全圆佑没有,他僵硬的接受了这个吻,分开的时候,他轻声询问:“你刚才说什么?”他的音调荒腔走板,甚至有些好笑。
“我说我好喜欢你。”金珉奎抵住他的额头,自首一样带着哭腔确认:“我真的好喜欢你。”
全圆佑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很痛,是真实的。
“珉奎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的没有喝醉吗?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全圆佑的声音里带着惶恐和不确定,他甚至依然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梦境。
“知道,都知道。”金珉奎把脸凑到全圆佑手里,让他触碰着自己,然后又亲吻他掌心和指尖。
“哥,我只喜欢你。”金珉奎轻声道,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亮晶晶的,他仰着头乞求全圆佑:“哥,不要再丢下我了好吗?”
全圆佑在他一声声的告白中再次沉溺,接受他凑上来的亲吻,抚摸他潮湿的眼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回应他。
“也喜欢你。”全圆佑说。
“所以你差点被背刺吗?”崔胜澈一边咬三明治一边对着在厨房里忙活的金珉奎说:“记者真的没拍到吗?要跟公司打声招呼吗?”
金珉奎穿着全圆佑的T恤,短袖挽起来当无袖背心一样坦露出结实的手臂,他颠了一下装着炒蛋的锅,关掉火开始组装其他几个三明治。
“应该没有,没看到有闪光灯,就算拍到她也不敢让D社放出来的,她怕我爆出她和那个朴后辈在交往。”
“那你会吗?”
“我是疯子吗?”金珉奎嗤之以鼻:“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跟圆佑正式交往吗?”崔胜澈想了一下又警告他:“下次回来说一声,半夜开门,我还以为是私生,吓死了,我柔道服都换上了。”
“当然!”金珉奎美滋滋的回答,把给全圆佑做的那个三明治上用番茄酱画上爱心端了出来。刚放上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李灿顺理成章的拿起来狠狠咬了一口。
“哇,珉奎哥的手艺真是绝了,不过你怎么回来了?”李灿竖起大拇指冲着金珉奎比了个赞,金珉奎第一百零一次忍住暗杀他的心。
全圆佑也过来了,倒是没在意有没有爱心,随手拿了一个,金珉奎连忙凑过去:“哥?喝什么?咖啡还是果汁?”
全圆佑没回答,拿过崔胜澈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口,金珉奎正要不开心,全圆佑却伸手给他把脸上粘到的酱料抹掉,顺手塞进嘴里。
“嘿嘿。”金珉奎立刻傻笑。
“好好相处吧,再说些什么合作、交易之类的屁话,你们俩给我等着看。”崔胜澈正色警告他们俩,金珉奎揽住全圆佑,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忍不住时刻跟他待在一起,全圆佑却显得冷静很多,只是一反常态的喜欢握紧他手,十指相扣。
全圆佑在秋天来临之前搬回了双人间,从宿舍搬了很多东西进去,金珉奎乐得替他收拾,次卧被改成了电脑房,他的私人用品都被放进了主卧,金珉奎越来越喜欢从背后抱他,下巴正好放在他肩头,稍微动一下就能亲吻他颈边。
剧组杀青,金珉奎杀青宴吃到一半就消失,拎着打包好的猪蹄和烤肉赶回家,推门进去的时候,全圆佑正在厨房倒水喝,听见他回来,探出头笑眯眯的说
“哦?珉奎回来啦?”
金珉奎一把丢掉手里的饭盒,冲过去把他按在餐桌上亲,手探进他衣服下摆,揉/搓他腰部,全圆佑差点背过气去,却还是纵容着他,双手攀在他肩头,跟他接很久的吻。
只不过接完吻,金珉奎被暴打一顿,因为带回来的外卖弄脏了玄关的地板。全圆佑没有力气再收拾,窝在沙发里看他来来去去的,忍不住笑了。
金珉奎看他穿着家居服在沙发里发呆,头发柔顺,表情柔和。
他是我的,金珉奎在心里炫耀:全圆佑,是我的。
END
[洪知秀×你]爱情无易
/先婚后爱
/都是假的
在爱情这件事里,不该有交易,唯一需要交换的是彼此的真心。
1.
落下笔的瞬间,窗外的艳阳让室外温度飙升。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这燥热的盛夏还要令人烦躁。
耳边还能响起律师的声音,他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机器“只要签了字,就生效。”
事已至此,说是他们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签,还不如说是自己心甘情愿。
一个你永远都得不到的男人,却因为自己手上的这一份协议,他变成了你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奢望的结果,却不是一份美好的回忆。
你发誓自己对洪知秀止乎于理,不过是在会场上能多看他几眼就已是满足。其余的,不过都是脑内的妄想。
哪里知......
/先婚后爱
/都是假的
在爱情这件事里,不该有交易,唯一需要交换的是彼此的真心。
1.
落下笔的瞬间,窗外的艳阳让室外温度飙升。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这燥热的盛夏还要令人烦躁。
耳边还能响起律师的声音,他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机器“只要签了字,就生效。”
事已至此,说是他们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签,还不如说是自己心甘情愿。
一个你永远都得不到的男人,却因为自己手上的这一份协议,他变成了你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奢望的结果,却不是一份美好的回忆。
你发誓自己对洪知秀止乎于理,不过是在会场上能多看他几眼就已是满足。其余的,不过都是脑内的妄想。
哪里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那天你们在一张床上醒来,吓了彼此一跳。
洪知秀瞪大了双眼,完全没了会场内的沉着稳重“你是谁?”
你的大脑飞速运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服务生单独递给你的鸡尾酒,后续的事情即使没有记忆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可唯一遗憾的,就是洪知秀的西装衣裤完好无损地穿在他身上,无非是多了几条褶皱。而你,更是一丝不漏。
在这件事上,你比他淡定了许多“都是成年人了,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也希望你相信我,我也是受害者。”
拍了拍西装外套披在身上,便出了酒店门。缓缓下降的电梯里,你下意识地看了看胸口。心脏跳动的力量,是肉眼可见的。
如果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其实你也做不到那么豁达。
但即使是对洪知秀心动过,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方式接近他。做人,还是要有一些底线,喜欢也需要边界。
出酒店的时候,你甚至放轻了脚步,深怕大堂的人群注意到你。这就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可事与愿违,你和洪知秀还是成为了花边新闻的主人公,甚至影响到了他公司的股价,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你还是低估了他作为公司最年轻执行官的影响力,当他的律师找上门来,你竟然内心毫无波澜。
一份婚前协议,一份结婚协议,一份离婚协议,都在同一天签署。
原以为如此狗血的剧情也就只会出现在言情小说里,可它还是真实的发生在了你的生活里。
再想想洪知秀那张言情小说的脸,算了,这操/蛋的世界。
刚刚旋上笔盖,房间门像是被撞开似的“你们在干什么?!”
律师手中的文件袋被洪知秀夺走“没有我的允许,凭什么拿走我的签章?”律师并没有慌乱,显然是有了长辈的授意。
他明显失了方寸,语气里的怒意不能再明显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您没有证据。”
这句话,让洪知秀的愤怒打在了棉花上,也没有水花。
待屋子里的人只剩下你和他,他抬眼对你说“这对你并不友好。”
你还以为他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了挽留公司股价可以做一切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可洪知秀在这件事上,选择了做一个绅士。
可是,你的笔已落下。
2.
成为人妻的第一晚,你是和朋友们一起度过的。与好友们的欢声笑语不同,越热闹,越显得落寞。
你并没有打算把一切告诉好友,但也没想好怎么和她们宣布自己已婚的事实。
结束后你们推餐厅的开门,和热浪一同出现的,是依靠在车子边上的洪知秀。
帅哥的目光注视之处是你,小姐妹们有点不知所措。而你,用头示意了一下洪知秀的方向。
“我今天结婚了,那是我丈夫。”
无视掉好友们的惊呼,你直径走到洪知秀身边“找我?”洪知秀给你拉开门,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请。”
洪知秀一进车里就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两度“温度ok?”你点了点头。
“协议并不是我的本意。”
“逢场作戏嘛,我懂的。”
他惊讶于你的坦荡,但也没有放心“一个不情之请,秘书告诉我,还是有人会跟拍我们。能不能住到一起?”
洪知秀和你的语系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他努力地想要表达,却显得过于直白。
“好。”
他并不是来和你立规矩的,也不是来威胁你什么,这让你放下心来。
洪知秀按亮公寓的大灯,一个大男生的房间如此整洁真是让你自愧不如。他拉开抽屉拿出备用钥匙放在你的手心里“从今天起,请把这里当自己家。”
看着手心里的钥匙,你苦笑了一秒。家可以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的,可洪知秀不是你的。
公寓不大,只有一个房间,洪知秀带着你走进房间,从衣柜里拿出新的被单“你睡房间,我睡客厅。”
或许是感觉你有负担,他继续说“没事,到时候我去换个大房子。”“谢谢。”你的声音很小。
同一个屋檐下的夜晚,除了窗外风吹过树叶间的声音,还有门外洪知秀正在开会的声音。
你突然又想起和洪知秀的单方面一见钟情,仅仅只是一眼,就会让你对他心生奢望。
那是一个很平淡的工作日,你坐在“箱子”里正准备着接下来的会议。做同传的,虽然日进斗金,可每场会议都令人身心俱疲,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谈判桌的另一方打开门时,洪知秀并不是走在第一个,可你的目光只看到了他一人。
他带着商务人士固有的微笑和众人寒暄,看似温暖的笑容,却还是让人感到强大的气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能感受到你的目光,洪知秀的小鹿眸子向你这边看了一眼,点头示意。
心脏的跳动是会漏掉一个节拍的,时间也会因为相视冻结掉一秒。
从此之后,你的暗恋献给了洪知秀。
可下一秒与洪知秀寒暄的人打破了你的幻想,你赶紧低下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你深刻的意识到,帅哥总是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3.
这一晚你们自然都没有睡好,你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婚姻,洪知秀应该是因为昨晚的会议不太顺利吧。
将毯子多盖了一层在他身上,桌上也泡好了冰美式,你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家”。
思来想去,今天的思绪没办法承担如此重的同传工作,你还是请了假。
洪知秀在你关上门的时候就醒了,他揉了揉双眼,看着房间门开着却不见人虽然纳闷但终究没说什么。
习惯性地往厨房去做咖啡,却看着台子上冰块还未化掉的冰美式,端起来看看,最终送入嘴中。
说实话,那晚之后他对饮料类的食物有些些许的ptsd。但今天这杯冰美式,他还是接受了。
就像,他只不过是挣扎了些许,就接受了你和他的婚姻。
所有人都以为洪知秀会因为花边新闻放弃掉今天的谈判,但他还是着装整齐的出现在了现场。
“洪总,还以为您今天需要去解决自己的麻烦事了呢。”对方的阴阳怪气他也很好的回击了“她是我的妻子,并不是什么麻烦。”
“谢谢您的关心。”洪知秀心生不悦,握手时的力道都加重了些。
会议开始前,洪知秀注意到你并没有坐在隔间里,便侧脸问秘书“为什么不是她?”
“说是请假了。但即使她不请假,也不会再让她出现了。”
“为什么?”
“她是您的太太。”
夫妻本一体,何况在谈判桌的两边,容不得有这样亲密的关系分属不同的阵营。
洪知秀突然被点醒,又有些许的懊悔,你不该被这段关系牵连到工作。
另一边的人倒是乐得清闲,去超市采购时蔬,最近太忙,以至于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有点吃力地把食材搬上车,给司机报了家里的地址,浅浅地松了一口气。
车子汇入有点拥挤的车道,你抬头看向窗外,一半艳阳高照,一半乌云密布,闪电比雷鸣先到。
与雷鸣一同来的,是洪知秀的电话“你在哪里?”
“嗯?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呀。”你还是不能适应与洪知秀的关系,这语气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你在和自己丈夫说话。
“我也在往家里走呢。”他的这句话让你你突然惊醒“那个!”
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报给司机的地址并不是洪知秀的公寓。你们说的“家”,也并不是一个“家”。
“我好像,去错位置了…”洪知秀立马会了意,他的笑声里都是无语“让司机找个地方放你下来,我去接你。”
洪知秀是在暴风雨最厉害的时候接到的你,再坚固的伞也显得岌岌可危。他将你护在角落“等等我们再走。”
你从未如此近地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可此刻,你却不敢抬头看向他。
潜意识里,你还是认为自己是用不正常的手段得到了他。
得到了吗?其实,没有吧。
4.
洪知秀将食材一一放进了冰箱里,顺带把奶昔拿了出来“两种口味的,芒果和奥利奥的,你选一个吧。”
“奥利奥的,我对芒果有些过敏。谢谢。”将吸管戳进饮料杯里,还有指腹传来的冰凉触感,是夏天最快乐的事情。
看着你满足的神情,洪知秀也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喜欢吗?”
你就像是偷吃糖被发现的孩子,有些尴尬“喜欢…喜欢甜的。”他给你递了一张纸巾,笑意更是收不住的。
“中餐可以吗?”你对西餐一窍不通,担心洪知秀这个英语是母语的外国人并不适应。洪知秀并不在乎“我都ok的。”
中餐你倒是得心应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三个菜做好了,但你还是担心他吃不惯“真的可以吗?”
洪知秀把大米饭添在碗里“不好吃的话,不可以。”美国人的笑话真是让你摸不着头脑。
还好最后,他多添了一碗米饭,把汤汁吃了个精光“真的很好吃。”
“好吃的话,这段时间都给你做吧。反正没工作了这段时间。”话出口不过脑子这个老毛病你早就想改了,可惜一直不行。
同传的时候时间很难约,工作日程大多半年前就定好了,这下被取消了就真的变成了无业游民。
洪知秀并不想你这样“对不起,我……”“没什么好对不起啦,我又不是快要揭不开锅了。姐,有钱,现在这叫做放假。”
你越是豁达、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是愧疚。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看着洪知秀的脸色并未好转,你拍了拍他的手“放宽心,不行我做你的同传也可以~”
原本只是宽宥他的话语,哪里知道他反握住你的手“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
还以为是他随口说的,哪里知道他公司的邀约真的到了你的手上。
坐在“箱子”里是为了翻译,这还是第一次,却是梦里的无数次。
不过是见过洪知秀寥寥几次,他就闯入了你的梦中,不得不感叹帅哥的脸是美好梦境的生产力。
但现实却给了你一耳光,前一天晚上不知道为何着凉了,早起时竟然有轻微的咳嗽。画眼线时还差点毁了妆容,今天真是不太吉利。
都说世界上最难忍受的是咳嗽和思念,你倒是没有经历过克制自己去思念爱人,但此刻你的咳嗽是完全忍不住的。
往嘴巴里塞下几颗金嗓子喉片,现下是起效了,但你知道这还是治标不治本。
刚开始还是正常的,会议最后几分钟你不得不关上麦克舒缓嗓子。
“咳咳…”从耳机里传来的咳嗽声让洪知秀微微皱眉,看向“箱子”那边,你正在捂嘴咳嗽。
还好是他,不然其他顾客追究起来,你可能要被行业拉黑。
终于结束了会议,洪知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你发去信息:在车库等我。
5.
在地库等着的,不只是有你,还有那天逼迫你签协议的律师。你有点尴尬地冲他笑笑,哪里知道他面不改色的。
“协议的生效日期不会变。”
他指的是那份一同签下离婚协议,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醒你这个。你并未回应。
你始终认为,和洪知秀的婚姻就像是太阳升起前的云雾,终究是有散开的那一天。但之间的每一刻,你都会弥足珍惜。
此前,你认为一见钟情并不会万劫不复,但好像在见到洪知秀的第一晚,你就陷入了无限的幻想,并且不想醒来。
律师的提醒是苦涩的,但你还是好强地回怼回去“即使是我喜欢他,协议上的赔偿金额也要一分不少地给我。”
造成你们婚姻的所谓“一夜情”你并不是始作俑者,你失去的清白、被拱上风口浪尖的无措还有无缘无故丢失掉的工作机会,如果分开,为什么不要赔偿?
有人一定会说“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洪知秀,不然一定会一分钱都不要。”
在你看来,能说出这样话的都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白甜。如果不要赔偿,你受到的非议也不会减少一丝一毫,那还不如捍卫自己的权益。
更何况,在你对洪知秀的暗恋面前,所有的事情都是以你喜欢他为前提。但在这天降的契约婚约下,该要到的也不会让步,因为你也是受害者。
不幸的是,在你说出口的时候,洪知秀出现在了你的身后。
上车前他并未和你说一句话,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哪怕是你撞到了车门框他都无动于衷。
你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如果他不是喜欢你,那任何的原因都是站不住脚的。
晃晃悠悠的车程让你迷迷糊糊地想要入睡,可额角的温暖让你猛然惊醒,是洪知秀伸手过来揉着你刚刚被撞的地方。
洪知秀也是在此时此地感受到自己松动,明明很生气,但还是会为你心疼。
刚刚那段对话,洪知秀其实听到了全程,并不是像你以为的那样会产生误解。但他还是像个凡夫俗子一般生气了。
每天和金钱打交道的人在感情这件事上却是最纯情的人,爱情这件事里,不该有交易,不该有金钱,不该有协议,只应该有“我爱你”。
但只要有了感情,天平就一定会向爱人倾斜,原则也可以无限改变。
洪知秀还是将手伸向了你,想要减轻你的疼痛。
而你终究是被他掌心的温暖感动“其实…不是那样的…”
“我是喜欢你的。”
暗恋了好久,在洪知秀成为你丈夫后很久,你才将喜欢宣之于口。
这样的告白并不是令人幸福得冒泡泡,而是和柠檬水一样酸涩。
6.
洪知秀在你告白后出差了,你倒觉得他是有逃避的成分在的。不过无所谓了,不逃避你们也不可能相爱了。
他离开的日子里,你就像是又过回了单身的生活,工作、做饭、瘫着。
唯一不同的,是在思念洪知秀的时候,不再是甜蜜的了。
原以为日子就会继续这么过下去,直到协议日期生效,但洪知秀的礼物比他的人要先回到你的身边。
很精美的9朵玫瑰,很梦幻的玫瑰红。从里边拿出卡片上边写着:
我会选择你的选择。
你给他回了电话“洪知秀,我的选择是,一直是,喜欢你。”
“正如我在卡片上写的,我会选择你的选择。”
“我也喜欢你。”
洪知秀不顾一切阻挠销毁了离婚协议,他很感谢当时并未像现在这般决绝,否则也不会有你和他相爱的今天。
他始终认为…
爱情这件事里唯一需要交易的,就是彼此的真心。
(同声传译员会坐在隔音的狭小房间,俗称“箱子”)
(即使是同样的题材,也会努力写得不一样,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城翊】易碎品
※【老师案】的改写和扩充,战损🈶
※是软乎乎的破碎憔悴小翊
※也是将小翊的情绪捧在手心的城队
字数9000+
食用愉快~
00.
沈翊抬眼瞧他。
眼中的晶莹泪滴满盈溢出,顺着脸颊滑下,淌过下颌线滚落到地面,碎成几瓣。
那一瞬间,杜城觉得之前的自己错得离谱。
01.
与许意多的电话打通的那一瞬间,沈翊很紧张。
他下意识地将削得锋利的笔尖抵在掌心,轻咬下唇,用半秒钟缓和了自己的情绪,而后扬着唇角的笑意缓缓开口:“老师。”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慰问一下师母的身体情况,那边公式化的冰冷语气就率先打断了他。...
※【老师案】的改写和扩充,战损🈶
※是软乎乎的破碎憔悴小翊
※也是将小翊的情绪捧在手心的城队
字数9000+
食用愉快~
00.
沈翊抬眼瞧他。
眼中的晶莹泪滴满盈溢出,顺着脸颊滑下,淌过下颌线滚落到地面,碎成几瓣。
那一瞬间,杜城觉得之前的自己错得离谱。
01.
与许意多的电话打通的那一瞬间,沈翊很紧张。
他下意识地将削得锋利的笔尖抵在掌心,轻咬下唇,用半秒钟缓和了自己的情绪,而后扬着唇角的笑意缓缓开口:“老师。”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慰问一下师母的身体情况,那边公式化的冰冷语气就率先打断了他。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嗓音:“您好。请问一下,您是机主的什么人?是这样的,机主溺亡在海边了,如果您和机主认识的话,麻烦来警局确认一下身份吧。我们的地址是……”
沈翊唇角的笑意倏地僵住。
他甚至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到的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是另一片海域。
恍惚间,昔日老师含笑的面容夹杂于浅灰色的海浪里,顺着每一道粗重的呼吸声扑落在海滩上。
咸湿的海风藏匿着暴风骤雨前的危险气味。
它不厌其烦地顺着鼻腔将难闻的气味送入沈翊的咽喉中,也将那团让人窒息的棉花毫不留情地塞进他的气管中。
有些难以呼吸,心脏疼得厉害。
杜城在一旁听小警员汇报情况,看沈翊不对,快走几步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沈翊?沈翊!”
沈翊转头看他,神色仍有些迷茫。他问杜城:“你说,海水是不是很凉?”
杜城思索一瞬点头:“现在这个季节,肯定暖和不了。”
沈翊忽得便笑开。
他麻木地扯着一侧的唇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到底是哭还是笑。转头回去看那片笼罩在灰色阴霾下的浅色海浪时,被笔尖刺过的掌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翊望着那片吞噬许意多生命的浅浅海域,喃喃自语:“可是他明明很怕冷的。他怕冷,以往每年的冬天,他都不肯出门,只会窝在画室里画画。都是我在天气好的时候推着师母出去晒太阳的。”
“好了沈翊。”杜城截断他的自说自话,握住他单薄消瘦的肩膀,安抚性地摩挲两下,“许老师已经被送回警局了,你去看看他吧。”
沈翊立在原地反应了几秒钟,缓缓点头,像一个失去情感被理智控制的机器人,“好。多谢你。”
杜城望着沈翊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沈翊——那个湛蓝色的身影又瘦又小,独自走在那条铺满石子的路上时并不稳当,时不时脚下一滑。
可沈翊却像完全没察觉一般,眼神平直地注视着前方,任凭脚下的失误让他快要摔到在地,他仍旧望着那辆带他去警局的警车,好似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一般。
——那时的沈翊就应该有几分不对了,但是杜城没有发觉。
毕竟城队还是刑警队的城队,现场还有很多需要忙的地方。
他只能注视着沈翊,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警局的车。
蒋峰跑过来时顺着他的目光去瞧,担忧地发问:“沈翊他还好吧?”
“不好也得好。”杜城的语气担忧,说出口的话却有些不近人情,“沈翊不是那么脆弱的人,相比你这种无用的关心,尽快找到许老师的死因才是最重要的。”
七年前雷一斐死的时候,杜城也的情况也和沈翊差不多。虽然表现形式因为性格而不尽相同,但绝望的情绪应该是一般无二的。
或许,只要知道了许老师的死因,沈翊就会好了。
02.
沈翊再次见到许思文时,已经时隔许多年。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沈翊还是那个恃才傲物,行事不羁的天才画家。
那时的少年二十出头,长长的刘海分成两股垂在眉眼上,后脑勺草草地团起一个小揪揪,潇洒又恣意。明明手握价值不菲的画作,却又高傲地不屑将艺术与金钱挂钩,每次都让许思文恨得牙痒痒。
当时的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许思文拒绝在出国留学前去看望父亲许意多之后,沈翊强忍着打人的冲动,用尽毕生所学的脏话骂了他一顿,扬长而去。
再次见面时,许思文微蹙眉心,瞧见面前这个白色半袖外罩暖黄风衣的青年,诧异地挑眉,试探问他:“沈翊?”
这和他记忆里的沈翊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的。
沈翊轻轻点头,笑容温暖又柔软,像一只很容易就被欺负的小猫。
他的声音也很温柔,活像变了个人一般:“许思文。”
上下扫视了一圈沈翊,许思文又不感兴趣地挪开了眼睛,环视了一圈这个为他父亲而办的画展。
沈翊走到他面前,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你是老师的儿子,是他这些画作的合法继承人。你有权利决定这些画里的哪些想要保存,哪些想要委托林敏售卖。”
许思文散漫地环顾四周的眼神一下子顿住。
他微微眯起眸子,锐利且冷漠的视线扫过文件夹上深不见底的黑色,最后手指微颤地接过了笔和夹子。
没有犹豫的,许思文在每一张纸上快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甚至没有细看上面的画作到底是什么。
——这成功激怒了沈翊。
他眼眶微红,瞪圆了眸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攥住了许思文的手腕。
“你……就不想再看看吗?你不打算留下几幅吗?”
“看什么?留什么啊?”
许思文毫不留情地甩开沈翊的手,把沈翊甩了一个踉跄。
看着沈翊狼狈的扶着柱子站稳,他竟然陡然升起了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沈翊,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清吗?”
许思文指着周围这些在柔和日光下熠熠生辉的油画,还有那些许意多与他人的合影。
他冷笑道:“这些合照和画里,哪一个和我有关系?如果不是户口本上写着我还是他许意多的儿子,从这里的哪儿,你能看出来我和他有关系?他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他眼里明明只有你!沈翊!他只爱你!他眼里只有你这么一个爱徒!”
沈翊对上许思文满是仇恨的眼睛,砰砰做跳的心脏痛得厉害。
“……老师,他是爱你的。”沈翊不自觉地捂上作痛的心脏,眸光因泪滴而闪烁,“老师其实更爱你。”
为了许思文,许意多可以不顾晚节不保,伪制沈翊的画。
沈翊并不能指责许意多什么,他只是不想老师被许思文误解。
许意多明明很爱他的。
“别放屁了!”许思文呵笑一声,“你不当画家了他想起我来了?早就晚了!我告诉你沈翊,他许意多就是活该!他那么在意你,那么想把你培养成一个举世闻名的天才画家,可是最后呢?最后你还不是去当警局的画像师了?所以说他就是活该,识人不清,当年看不透你的白眼狼本质,也活该变成现在这——”
“砰!”
许思文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怔怔地望着地板上自鼻腔里滴落的几滴鼻血。
沈翊的手在抖,嗓音也在抖:“闭嘴。”
“沈翊,你敢打我?你……”
许思文暴怒,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要抬起自己的拳头对着沈翊那张脸揍过去。
——但是在他举起拳头的那一瞬间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来人的力气更大,手掌也更有力,捏着他腕骨的力道随着许思文挣扎作动的不断加大,直到最后许思文抑制不住地发出哀嚎,开始求饶。
杜城缓缓放开他的手腕,从他身后出来立到沈翊旁边,神色间的一片淡漠里是强压的暴怒。
“你刚刚,是想袭警吗?”
许思文更生气了,指着自己的脸上的红肿:“你看清楚,是他先打的我!”
杜城一顿,下意识去看沈翊的手——往日里破点皮都要被人心疼不已的右手骨节已经迅速泛起红肿,因为疼痛正在轻微颤抖。
杜城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看来你已经袭警了。蒋峰,把人带走!”
许思文:“……”
好的,我袭警了。
我用脸袭警的行了吧!啊呸!
03.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杜城捏着那张沈翊熬夜画出来的素描肖像画,不自觉地开口安慰他。
沈翊正在给自己按揉睡麻了的肩膀的手一顿。
若是平时,沈翊一定已经扬起那张软乎乎的笑脸,用温和轻缓地嗓音回应他一句“我知道”,毕竟这可是城队难得的温柔。
可是这次,沈翊没有说话。
他垂着头,也垂着眼睑,用长长的眼睫挡住眸中所有的混沌情绪。
——唯有那只在肩膀上不断按揉的苍白指尖能证明,沈翊是醒着的、在听的,他只是不想回答而已。
杜城看他一副闷葫芦的样子,索性将那张画交给了呆立在一边的蒋峰,眼神示意他让他去外边吩咐任务,自己则一把扯过了椅子,滑坐在沈翊旁边。
他语重心长地开口:“沈翊,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七年前雷队死的时候,我也和你差不多,一心想要找到那个凶手,甚至为此差点耽误了别的案子。你已经比我好很多了,起码有了你画出来的肖像画,害了许老师的诈骗犯很快就能浮出水面了,我们很快就能抓到他。”
“……我知道。”
沈翊笑不出来,只能怔怔抬头,对上杜城的眼神以作安抚。
杜城却愣了一下。
——不过短短的五六日,沈翊的面容已经憔悴到让他胆战心惊。
从前只是苍白的面容如今已经隐隐地染上了几分可怖的青灰,眼底缀着的低垂的快要坠落悬崖的沉沉黑影。
因为熬夜而微红的眼眶裹挟着泡在红血丝的瞳仁,随着沈翊长睫轻眨的细微动作,那对浅棕色的眸子显露出几分晦暗不明的混浊。
此时也不过七点。
窗外的朝阳依旧富有生机,冷风被挡住只有暖黄色的阳光投射进屋里。
可是沈翊偏偏不在那圈光晕里。
他仍旧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区里,冷白的色调将他整个人都圈住。
沈翊整个人都看起来不对劲极了。
“你先去睡一觉吧。”杜城不由分说地夺走了他手里的铅笔,拉扯着他起身,“回家也行、去406也行,你现在需要休息。你不能再这么强撑了沈翊,你会崩溃的。”
“我不要。”
平时力气微弱的人不知到被灌了什么汤药,强硬地抵着门框不肯出去。
沈翊呼吸都开始急促,折腾得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心脏又开始一钝一锐地交替刺痛着。他倚在门框休息了几秒,仰头对上杜城的脸。
这是他第一次用哀求的声音同杜城说话:“我不想休息,我只想找到凶手。”
杜城是很容易就能和他共情的,甚至于这句话他在七年前也对张局说过。
只是那时的城队明显更加血气方刚一点,还不小心摔了张局的玻璃双层保温杯,后来赔了张局一个更贵的才让张局消了气,没把他“革职查办”。
于是,感同身受的杜城叹了一口气,缓缓放开了沈翊的手腕。
他再三叮嘱沈翊:“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停下来。我想,你老师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你。”
沈翊点头答应,表示他听见了。
——虽然事后城队表示他就不该听这个小骗子的话。
04.
“这种诈骗犯,一般会判多久?”
“这个得看他骗取的金额,一般三到十年不等吧。”
原来,一条人命,只值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
沈翊微垂眼睑,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颤抖的手指捏紧了手中的画。他空出一只手敲了敲门,门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问他是谁。
沈翊不回答,继续敲门。
屋里的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一边含含糊糊地问着他是谁,一边开门。
“胡志峰?”
“我是啊,你谁?”
男人掏出嘴里叼着的牙刷,疑惑挑眉,望向沈翊,心里腹诽一阵:啧,长得还挺不错,白白净净的,就是脸色有点恐怖,和快要活不长了似的。
“我?”沈翊轻笑一声,慢慢撩开盖在油画上的画布,声音轻缓低促,缥缈沙哑,“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人。”
这幅油画是许意多伪造他画作的其中一幅。
沈翊得知许意多死讯的那个晚上,彻夜难眠。最终,他穿上那件许意多给他买的乳白色卫衣,扔掉碍事的刷子,一下又以下地亲手粉刷出了这幅画。
这幅画里有两个人的手笔,也有两个人的眼泪。
沈翊给它起名叫《万魔窟》。
胡志峰愣住。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被沈翊手中的油画所控制——因为画上的头颅真实又细微,多到数不胜数,最中间的是最夺目的,围成了一个漂亮的圈儿。
一个个眼神空洞的头骨顶在身形缥缈的魂魄上,阴森的沉黑色裹挟着大片黑暗藏蓝的枝桠与树杈作为底色。浓郁的阴沉色彩像一只无形的手,骨节修长尖甲锐利,猛地攥住了他的咽喉,死死用力。
胡志峰猛地呛咳一阵,狼狈仓皇地扶住了门口,看向沈翊的眼神不再轻慢,多了几分警惕,“你到底是谁?!”
“胡志峰,你利用AI合成技术,构造并骗取空巢老人的血汗钱,涉嫌了多起金额重大的诈骗案。依法,你会被逮捕。”
胡志峰的眼神慢慢眯起,他从裤兜里掏出防身用的匕首,用门框磕掉了套子,试探地问沈翊:“你是警察?”
“我不是。”说谎的小画家歪头笑了笑,走廊的阳光投射在他精致姣好的眉眼上,琉璃般璀璨的光芒跃动于他的眉目间,似阴似阳,“但是我是知情人。”
沈翊向前走了一步,画上缠绕着围成鬼洞的骷髅头们也跟着动了一下,活灵活现的,让胡志峰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你知道吗?被人命缠上的人,是要落入鬼洞魔窟,被恶鬼分食的……”青年的声音低低的,磁性的音调缓慢柔和、引人入胜,“所以,犯过人命案的大多数,想要生前死后都安稳地活着,享用自己贪赃来的钱财,就只能百般伪装,去骗过那些恶鬼。”
胡志峰盯着那副画,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喃喃自语:“……怎么骗?”
他已经落入陷阱里了,沈翊满意勾唇。
“杀掉你面前的这个知情人。”小画家微微眯起眸子,将油画离得胡志峰更近一些,“只要杀了他,你就解放了。”
“杀了……知情人。”胡志峰看了看右手的匕首,又看了看面前的沈翊,重重地点头,“杀了他。杀了他,我就解放了。”
“对。很对。”沈翊挑眉,将油画缓缓挪动至身侧,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杀了他,你就解放了。”
胡志峰突然笑起来。
他呵呵的笑着,有些诡异地出神望着沈翊暴露给他致命脆弱,不再犹豫,高高地举起那把泛着冷光的匕首,眼神瞄准了他的心脏,狠狠刺去——
解放吧!他要自由!
“砰!”
精准利落地枪声伴伴随着杜城的喘息声及时赶到。
胡志峰的匕首被杜城击中飞了出去,没能插入沈翊的心脏,只在他左侧脸颊上划出一刀浅浅的血痕。
“蹲下!手抱头!”
蒋峰也带着人及时赶到,迅速制服了还在惊慌恐惧中没有回神的胡志峰。
“沈翊!”
杜城上前几步,一把拽住沈翊的手腕,瞧见他脸颊上的血痕后便彻底失控。
他眼眶微红,整个人处在惊惧中,咬牙切齿地问沈翊,“你想干什么?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沈翊仍旧没有丝毫悔改之心。
他扬起满是笑意的眸子,似是从地狱走来的万鬼之王,归引着做错事的囚徒回到属于他们的万魔窟洞中。
他说——
“我想带他一起下地狱。”
05.
杜城让蒋峰去搜查胡志峰的酒店房间,自己则有些粗暴地拽着沈翊去了楼梯间。
“沈翊,你平时疯我可以不管。可是你知道刚刚那是什么情况吗?!”杜城暴怒,颤抖的指尖隔着白色的半袖直指沈翊那颗正在跳动急速的心脏,“他差一点就要把你捅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就差一点!如果我没来你就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沈翊眉心抖动两下,缓缓垂了眸子,“如果你没来,他杀了我,就是故意杀人罪,会被判死刑。”
杜城愣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饶是自诩为分局内最了解沈翊心思的人,他也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温温柔柔的小画家,心里竟然藏着这样的心思。
“诈骗只能判三到十年。不够。我要让他,以命抵命。”
沈翊轻启唇瓣,语气仍旧是温柔的,却又每一个字儿里透出了冰凉来。
“……所以你就打算用你的命来换?”
杜城哑然半晌,转头看了四周空荡荡白花花的墙壁,咬唇半晌。
他本想缓和自己的情绪,只是“差点就会失去沈翊”这个事实在不断地挑战着他的底线,蚕食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线。
杜城放弃了。他没办法冷静。
于是乎,城队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握住沈翊的肩膀,逼着他不断往后退,直到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倚在了墙壁上,不能从自己手下动弹分毫。
杜城对上那双已经模糊混浊到他快要分辨不清的眸子,咬牙切齿地颤抖着嗓音开口。
“沈翊,你疯了。你怎么敢啊沈翊……”
“你怎么敢拿你自己的命去赌!如果赌输了怎么办?如果胡志峰控诉是你诱导他犯罪你得不偿失了怎么办?啊?如果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回答我,沈翊。说话啊,沈翊……我他妈让你说话!你他妈的聋了?!”
沈翊很乖地没有动。
他的眼中是破碎的阳光,随着寂静处的眉眼抽动,终于全都湮没在无尽黑暗之中,消散了个干净。
沈翊缓缓抬眸。
晶莹泪滴满盈溢出,顺着脸颊滑下,自下颌线处滚落到地面,碎成几瓣。
杜城愣住,不自觉地就松开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沈翊哭。
“那你要我怎么办?”
青年的声音沙哑,竭力忍住丢人的哽咽。
“杜城,我没办法了。我是警察,我没有别的办法给老师报仇了。两条人命换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我知道这不公平,但是我没办法还老师一个公平!我没办法了,杜城。我除了这一招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杜城,现在你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沈翊……”
杜城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他和沈翊分明就是两种人。
如果说杜城是历经所有风霜雨雪依旧挺拔于寒天雪地的雪松,那么沈翊就是生长在温和天地里的野生玫瑰。
这支玫瑰生来便娇艳动人,只是早前会枝刺横生着不让人靠近,以此来伪造一种强悍且坚挺的错觉。
如今,因为杜城七年前口不择言的否定,这支小玫瑰主动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冷刺,露出自己温和柔软的一面。
可是杜城太粗心了。
他只以为沈翊会和自己一样坚强,他以为沈翊和他一般,对于害死至亲之人的寻求已经渴望到了不能再进一步的关卡。
所以他对沈翊强撑着也要找到犯罪嫌疑人的动作和冲动都视而不见,只是留下几句苍白的安慰,甚至在默许里一步步地引导着沈翊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那只玫瑰明明是珍贵得不能再珍贵的易碎品。
是他的错,他错得离谱。
“杜城,我不甘心。”
沈翊抹掉脸上已经冷却的泪珠,如此道。
这句话像是冲破所有障碍的突破口。
不仅将禁锢许久的七情六欲重新带回了人世间,也让清楚分明地痛感再次跳跃于神经线上。
它们交替的钝锐击打着沈翊的太阳穴和心脏,让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就快要陷入黑暗。
沈翊死死地咬住干裂的嘴唇,直到熟悉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
红肿的眼眶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落泪,可是这一次,沈翊也管不了了。
他近乎绝望地望着杜城,颤抖的指尖缓慢地攀上杜城的胳膊,嘴唇无力地翕动了两下,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嗓音。
“我和他七年没见了,我们七年没见了杜城……我不知道他已经那么老了,我不知道,我还以为他很年轻,我以为他不肯原谅我,我以为他恨我,我以为我还可以等他原谅我……”
杜城心疼地望着面前语无伦次的人,没有插嘴,只是抬起粗粝的指腹,缓缓地滑过沈翊的脸颊,替他擦掉眼泪。
“他没有什么钱,他和师母都是靠着退休金过日子的……那么多钱,那么多钱他怎么拿得出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不会顶着晚节不保的名号也要伪造我的画的……明明我动动手指就能给他画出来的,可是他不告诉我杜城,他没告诉我,他全都自己扛下来了……”
沈翊甚至不敢去想,许意多发现那个来自儿子的求救电话只是一通骗局时,他会有多么的绝望。
他一定很痛心吧?就和现在的沈翊一般。
悔不当初。
“唔……”沈翊慢慢地垂下了头。
伴随着紧紧抿住的唇齿之间露出的一声痛呼,还有心脏处不断敲击着不肯放过他的闷痛。
“沈翊?”杜城察觉到不对,连忙扶住他的身体,“沈翊你怎么了?”
沈翊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一个劲地流眼泪,然后不断下蹲,将身体地重心放低,企图缓和自己心脏处撕扯般的疼痛。
“沈翊?沈翊!沈翊你怎么了你告诉我!”
杜城和他一起蹲下,他的双手牢牢地禁锢着他的胳膊,不能分出多余的动作去强制沈翊抬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怎么了。
沈翊死死地咬唇,忍过一阵难耐的心悸和钝痛,缓缓开口:“……疼。”
杜城心脏跟着抽痛一下,连忙攥住他颤抖的指尖,问他:“哪儿疼?”
“……心脏,好疼。”沈翊无意识地攥住胸口前的衣服,将干净整洁的半袖揉皱也毫无察觉,指尖死死地抵在心口处,艰难开口唤他:“杜城……”
“我在,我在……”杜城手忙脚乱地分出一只手给蒋峰发消息,“我让人喊120来,你撑住,我马上让120来……”
“杜城……”沈翊忍住那团怄在嗓子眼里的闷堵,攥着杜城的手指慢慢用力,“你说,老师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是不是和我一样……一样的疼……”
“……”
正在杜城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沈翊却忽的笑了。
他扯开自己早就染上血色的唇,再也忍不住喉咙里那团一直反胃的血腥气。
沈翊早有预料。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杜城,仓皇地跪在地上,身体向前一弓,一口血就这么喷在面前的地上。
鲜血淋漓间,沈翊恍惚瞧见了那副《万魔窟》上阴森森的鬼头。
“沈翊!”
杜城惊呼一声,把阖目紧闭失去知觉的小画家揽进怀里,避免了他摔在地上毁容的惨状。
“城队!沈老师他怎么了?”李晗推开门,望着地上那一洼小小的血色,又看向沈翊唇边还未擦掉的血迹,心脏骤停一拍,“沈老师!”
“打120,别愣着了!快打120!”
06.
“交感神经被刺激后引起的血管收缩血压升高,最后导致支气管破裂引发的吐血,食道已经清理干净也对支气管做了愈合,情况不算太严重。就是他本人的身体素质不太好,有点低烧也有点低血糖,还在补液。留院观察几天吧。”
蒋峰和李晗跟着医生去办住院手续,杜城推开病房的门,坐在了沈翊床前。
胡志峰被逮捕归案,沈翊也终于能放心地沉沉睡去。
长长的眼睫安静又乖巧地垂着,眼底是眼睫都挡不住的浓黑阴影。
沈翊的呼吸很平稳,杜城心安许多,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
粗粝的指腹带着温热的摩挲,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小画家单薄瘦弱的冰冷手背,好像这样就能给带杜城剩余的心安一般。
有些痒。
沈翊装睡技术自来都是一流,骗过了许意多许多回,至今许意多也没能发现当年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沈翊是装的。
不知道杜城是怎么发现的?
沈翊心底无奈叹息一声,缓缓睁开了疲倦沉重的眸子,唤他:“城队。”
——支气管破裂导致他现在只能用气声说话,所以声音不免低微到快要顺着稀薄空气一起融入墙体。
杜城还是听见了的,他惊讶挑眉:“沈翊?”
“嗯。”沈翊侧头缓了缓,弹动两下手指提醒他,“有些痒。”
“噢、噢。”杜城反应过来,不再摩挲他的手背,反而安安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心,“我不弄了,你睡吧。”
“……”沈翊在心里无奈扶额:杜城好像会错意了。
“睡不着,疼。”沈翊轻蹙眉心,声音又软又轻,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杜城轻咳一声,忍住了心底的异动,面色如常地握紧了沈翊的手,“疼也不能打止痛针,你身体不耐受。”
“……”
“不过也正好,疼着也还能清醒清醒脑子。”
杜城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胡志峰……”
“胡志峰涉嫌多起诈骗案,因为总金额在五十万以上属于特大金额,会被判十年以上及无期徒刑。”杜城抬手,动作温柔地将沈翊垂到眼前的碎发拨开,“你把自己作进了医院,已经够了,沈翊,到此为止吧。”
“……好。”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替老师找回公道了。
希望今晚梦见他的时候,他能喊自己一声“小翊”,然后原谅他们这七年的未曾谋面。
“还有,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单独行动,不然我就上报张局让你停职。”
“……?”沈翊嗓子疼得厉害,只能用拧起的眉头表达自己的疑惑。
“经过这次的案子,你前科太严重了。张局已经同意了,所以我说到做到。”
杜城抬起下巴,瞧起来气势颇足,威严郑重。
沈翊无法,只得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了,睡吧。”杜城小心翼翼地放开沈翊的手,慢慢地将它塞进被子里,又紧张兮兮地摸了摸沈翊的额头,在确定他低烧已退后放心颔首,“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你睡吧。”
沈翊却摇摇头,“没事,你回去吧……局里事情应该不少。”
杜城也摇头,“局里还有张局在。我就在这,你睡吧。”
这一次,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把这个珍贵的易碎品交给别人了。
杜城已经错过一次了,这后果太严重,他承受不起第二次。
这支娇艳又易碎的小玫瑰,就安静地生长在他身边,永远不要离开他半步。
-----END
*激情短打
*快来做梦(*•̀ᴗ•́*)و ̑̑
*现实生活中遇到请一定保护好自己!!!
------------
你的直属上司总骚扰你。
-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今天加班晚了,送你回去?
-别不回消息啊。
-嗯?
你烦躁的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愤怒又无力的敲了几下键盘。
要是是个年轻帅气的老板就算了,你还能幻想一下玛丽苏小说照进现实,霸道总裁爱上我。可偏这是个有妻子而且孩子还只比他小两岁的大叔啊。
长的是过得去的,甚至能担的上一声帅,可怎么着也有五十多岁了,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散盘在脑内让人心动的富婆日常。
还是当个普通的小白领...
*激情短打
*快来做梦(*•̀ᴗ•́*)و ̑̑
*现实生活中遇到请一定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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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直属上司总骚扰你。
-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今天加班晚了,送你回去?
-别不回消息啊。
-嗯?
你烦躁的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愤怒又无力的敲了几下键盘。
要是是个年轻帅气的老板就算了,你还能幻想一下玛丽苏小说照进现实,霸道总裁爱上我。可偏这是个有妻子而且孩子还只比他小两岁的大叔啊。
长的是过得去的,甚至能担的上一声帅,可怎么着也有五十多岁了,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散盘在脑内让人心动的富婆日常。
还是当个普通的小白领好了,那种提心吊胆招万人唾弃的事你可做不来。
-谢谢李总的好意,我有男朋友来接^_^
结尾再加上个颜文字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不那么生硬,你对自己找的这个借口感到骄傲,满意的点了发送。
没几秒他又一个消息弹了过来。
-那明天晚上跟我一起下班吧
-给我儿子过生日
你震惊了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手指就开始在屏幕上点。
-我…
那边像是猜到了她会拒绝,不容置喙的又弹一条。
-不准拒绝,必须去
。
你咽了口口水,又开始想象自己的下场。
当小三,会被千刀万剐的吧。
儿子只比自己小两岁是个什么概念啊…
我不会被玩死吧。
可他是发你薪水定你生死的老板,你拒绝了一次可不敢再拒绝第二次。
-收到。
你绝望的放下手机,对着桌面镜中的自己苦涩的拉了拉嘴角。
今天下班去吃点好的吧,毕竟明天就要赴死了。
第二日晚。
你挎着包站在公司门口等李总的车开过来,春天的傍晚有血红的夕阳,你盯着,只觉得自己的未来有如那残日一般在缓缓失去光明。
嘀。
刺耳的喇叭声拉回你的思绪。
还是那辆路虎,驾驶座却换了个人,他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却还是很耐心的对你点点头示意你上车。
你应了一声,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又被他出言制止。
“你还是坐副驾吧,我爸要看到你坐后面能削了我。”
你笑得比哭还难看,听话又不舍的合上了后车门,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开车路上没有人说话,你偶尔悄悄的瞥他一眼,他也立马能察觉,开口问你怎么了。
“没有没有。”
你立刻缩回脑袋,平视前方。
“我叫李帝努,S大毕业的。”他兴许是感觉到气氛了,主动开口搭了句话。
“你也是S大毕业的啊,我也是诶。”你算是找到了一点共同话题,松了口气。
“我知道。”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你一眼。
“对了,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没有很贵重,希望你喜欢。”你找准了时机,把手上拎了很久的纸袋子递了过去。
他要开车就没有拆,只是又把礼物放回你脚边。
“谢谢,等会到了我再拆。”
你看着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只觉叫苦不迭,连带着在心底把老板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你忙着低头骂老板,也就没注意到帝努始终微勾的嘴角。
四月底的天还是有些微凉,你出来时忘了带外套,风不刮还好,一刮风就有点泛凉。
李帝努一手提着礼品袋,一手把他的外套盖在了你的肩上。
你有些错愕的回头与他对视。
只消一眼他就开始笑,笑到眼角的泪痣都被弯曲了些许。
“学姐你在这等等我,我上去换个衣服。可以叫你学姐吧?”
只要别叫后妈,叫啥都行。
你反应迟钝的点点头,他也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别墅外的长梯上了楼。
他身形颀长,T恤贴在身上勾勒着他背部的肌肉线条,天黑后亮起的的冷色灯隐约撒在他身上,性感又朦胧。
你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想入非非,连忙摇摇头清醒,他却飞快的换了衣服出来,衬衫扣子系到第一颗,规规矩矩的系着你送的领带。
你看的呆了,头一次体会到雕塑行走是什么样的感觉。
李总年轻的时候,估计也这么帅吧。
你猛地一惊,狠锤了自己一拳,谴责自己怎么能有这么变态的念头。
“学姐你干嘛打自己。”他走到你跟前站定,好笑的揉揉你被锤的脑门。
“小诺回来啦。”李总揽着他的妻子缓步踱到你俩跟前,看到你肩上的外套,更是笑弯了眼。
“我们先进去吧,等会就要开始了,孩子你跟我们一起坐哈。”李夫人亲切的朝你笑笑,转身挽着李总走进了小花园。
?
这发展实在太奇怪,你一时没反应过来,懵在原地。
“别愣着了,我们进去吧。”帝努推着你的肩膀轻飘飘的把你也带了进去。
花园里很热闹,摆了几桌席,李总他们坐在最靠里的那一桌,你一路受着宾客们目光的炙烤,在主桌坐下。
你或多或少在被打量,你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只能一杯接一杯喝酒,反正职场沉浮这么多年,你的酒量已经锻炼的七七八八,不说放倒一桌人,半桌人是绰绰有余的。
这酒是甜的诶,真好喝…
你醉了,迷糊着眨眼摸手机,却被伸出的一只手拦住。
“学姐你醉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吧。”帝努牵着你的左手把它放回你的腿上安置好,又探身过来扶着你的肩膀。
你借力起身,歪七裂八的往外走,又三下两下被带到另一个方向。
“学姐,这边。”帝努扶着你往房间里走。
李总和李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的笑笑,应付着前来询问情况的客人。
毕竟李帝努这个香饽饽哪家都想多留点心。
你被放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舒适的塌陷感让你卸下了所有的戒备,翻了个身,像毛毛虫一样往床中央拱,嘴里还哼唧着不成调的话语,滑稽得可爱。
李帝努喘着气扯松了领带,又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慢慢靠近毫无防备酣睡的你。
“葡萄酒后劲很足的,喝这么多,不醉才怪。”
“真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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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i !!!!!
因为这一篇一点都不日常所以就不是日常小甜饼了
我想写🚗 我要写🚗!!!
虽然我没写过(就无语
但是今天看乐乐的直播说到李诺的肌肉又猛又大我就💧了
李诺你不给我看我就自己写
那就等开饭吧
我也不晓得会要多久😢
想要评论ㅠ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