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流嫲的自白
说实话,这篇文章早在爱骨实锤某人前就动笔了,但懒癌晚起如我,迟迟没有完结。一是看到各种蛆虫乱棒打太太,气的只想骂人;二是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个自白大概率不会有任何水花;我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过审,总怕自己会忍不住骂人;又不知道过审后会活多久,因为一直被删评拉黑举报捂嘴。但我不会向网暴犯低头,更不可能被几只蛆虫吓退,我会战斗到底,绝不把我爱的世界,让几个肖小强取豪夺。
现在趁着流川枫生日即将到来的特殊日子,再次表达我的态度,也是加强自己为我心爱的CP做点儿什么的决心,同时预祝我们的美少年流川枫生日快乐!希望小枫和他老攻仙道,年年岁岁常相伴,分分秒秒紧相随,...
一个流嫲的自白
说实话,这篇文章早在爱骨实锤某人前就动笔了,但懒癌晚起如我,迟迟没有完结。一是看到各种蛆虫乱棒打太太,气的只想骂人;二是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个自白大概率不会有任何水花;我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过审,总怕自己会忍不住骂人;又不知道过审后会活多久,因为一直被删评拉黑举报捂嘴。但我不会向网暴犯低头,更不可能被几只蛆虫吓退,我会战斗到底,绝不把我爱的世界,让几个肖小强取豪夺。
现在趁着流川枫生日即将到来的特殊日子,再次表达我的态度,也是加强自己为我心爱的CP做点儿什么的决心,同时预祝我们的美少年流川枫生日快乐!希望小枫和他老攻仙道,年年岁岁常相伴,分分秒秒紧相随,甜甜蜜蜜到永远,不被浊世纷争而扰。
是的,正如某个不会老的肖小骂我的一样,我就是大妈。少女时代喜欢看灌篮高手动画片,一群阳光男孩青春闪耀,几个女孩子也各有各的美好,幽默热血的精彩剧情,带给我很多欢乐和感动。
是的,你们的标签很好使,我就是流嫲。从那时候起,颜性恋的我喜欢过很多很多二次元美男三次元明星,但我一直最爱的就是流川枫,说他是我的白月光再确切不过。他又美又强,从不找事更不怕事,聪明智慧、寡言毒舌、冷酷又狡黠,还意外的单纯、直率、大度,集酷、萌、可爱于一体。他是野生小狐狸也是家养小猫咪,可以生机勃勃充满野性高冷魅惑战力十足,也可以乖巧软糯甜蜜傲娇。只要想到他,心里就暖暖的、软软的、甜甜的,忍不住的宠溺,恨不能把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赋予他。
一个一年级的小朋友,次次对位敌队高年级王牌,一路带领球队打进决赛,掀翻山王十八年不败的神话。虽然篮球是团体竞技,团队总体的实力和配合很重要,但作为球队当之无愧的王牌,流川枫就是我心中最强的存在。他有天赋还努力,目标明确、心无旁骛、一往无前。输了不气馁,赢了不骄傲,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明明是大爽文男主,却还是个要看儿科的15岁宝宝。
流川枫,对身处芸芸众生平凡如一粒尘埃的我来说,就是最美好的梦境,最希冀的完美青春,最念念不忘的回想。以至于几十年后的一天,突发奇想,在网页上搜索了那个美丽的名字,居然真的搜到了许多图片和文章。出于好奇点进去,误打误撞看了第一篇同人文,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我爱的那个少年,并没有被人遗忘,他一直被很多很多人爱着,在不同时空以不同身份展开着不同人生,如此新奇又如此鲜活。
从此在贴吧看了很多流川枫相关的同人文,碰到喜欢的就表白,碰到不喜欢的就默默叉掉,也常常会因为贴吧抽楼丢失了喜欢的文章而感到遗憾,但一直没觉得入坑,因为那时候会对文挑挑拣拣,很多是看不进去的。
直到看了Ivia 大人的《纵横天下》,彻底为仙流痴狂。多少次午夜梦回,泪湿枕巾,多少回捶胸顿足、恨意难平。多希望能把太太找回来,让她接着写,写仙流如巍巍青山、悠悠绿水,相伴相随到永远。但我知道,太太的原文就是最好的结局,所以才让人如此牵肠挂肚、愁肠百结、不死不休,让我爱的刻骨铭心,又痛的深入骨髓。我曾经孤独的在全网搜索这篇文章,最终整理成了完整的文档珍藏。
从此后,我只对仙流感兴趣,看不下其他任何文章,并对所有的仙流文来者不拒,也因此看到了各种各样奇特的设定。后面因为追 @废柴三叶 的《海中花束》下载了乐乎,进而有幸看到了更多的好作品,甚至有机会跟很多有才华又可爱可亲的作者在评论区互动。比如 @夜行衣 、 @pmmt 、 @九色shine 、 @芥之川 、 @一张大王 等,我至今都记得有幸被太太们回复评论时的激动心情。
我也曾为加入了一个仙流群而感到欢喜万分,群里有很多喜欢仙流的同好。那时候谁都不会给谁贴什么标签,分什么公嫲。虽然都爱仙流,大家各自也有不同的喜好。有的文大家都喜欢,有的则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但我们从来就文论文、就事论事。都喜欢当然皆大欢喜快乐加倍,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也不会互相diss捂嘴,非决出个高下分出个对错,更不会上升作者去侮辱谩骂,扣帽子搞网暴。
比如我挚爱的《纵横天下》,很多人都表示不喜欢Be看都不看,也有的看了但明确表示不喜欢,因为觉得湘北全员黑什么的,甚至简单粗暴的概括成金庸的杨过小龙女翻版。反正每个人喜好不一样,但大家都能友好交流、互相尊重。我甚至交到了单推三井却不磕他任何cp的朋友,只嗑唯一一个仙流CP。我对她说本人对三井无感她也不恼,推文她不感兴趣就不看,看了喜欢不喜欢都会快乐分享,感觉真是段特别美好的时光。
当然,我也可能无意冒犯过什么人。记得群里有位特别可爱的小伙伴,聪敏又热心,简直是活的仙流文库,无论谁求什么文,只要说个大概,她就能立马找到分享过来。她还会从外网搬运一些仙流图,我也曾经对某些图表达过不欣赏。不知何时她退群了,后知后觉的我反思良久,虽不知是否有我的原因,但如果是,也希望有机会能说一声抱歉并获得谅解。
可惜的是,这个群随着人越来越多,不和谐的声音也多了起来,感觉后面大家热闹分享喜欢的文的时候越来越少,DISS某个文或某个作者的时候越来越多,所以我也就悄无声息的退了。
这几年间,我几乎就成了仙流文重度依赖者,每天都沉浸在仙流文中无法自拔,看了很多很多的旧文、新文,也因而购入了全套《灌篮高手》漫画和仙流经典漫画《DP》。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看到乐乎的更新了。从开始仙流tag下很少更新,到后面渐渐热闹起来。每多一个新加入的或者回归的作者,我都感到特别开心、兴奋和幸福。然而伴随着热闹,也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现象,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我一直专注看文,对于圈子里的纷纷扰扰,后知后觉又健忘的厉害,拿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萌萌人一个。即便如此,我也对几件事情记忆深刻,可能前后顺序有误,下面我只以自己记忆为准,简单阐述下。
第一件就是, @一张大王 更新《覆辙》,点赞过百,有人在tag下指名道姓污蔑大王买赞。我当时真的很气愤,与一些喜欢大王的读者在那条污蔑大王的文下评论区反驳:大王写了那么多经典仙流文,一直有很多喜欢她文章的读者,她的其他墙头比仙流热度高得多,之所以在北极圈写仙流文,完全出于热爱,而不是什么狗屁热度~~诸如此类,被不知名小号统一打成大王腿毛(是的,这个新名词我是在这里学到的)。大王懒得跟无赖废话,一言未发,从此退出乐乎。虽然她还在写仙流文,但只在凹三更新,让苦于凹三稳定性、互动性差的读者如我,一直惋惜至今。那时候有人隐约指出,小号挂人的就是某人,但我一直无法相信。
第二件事,是一位新加入的叫作 @酸酸甜甜的 作者,更文很勤,默默产了不少粮,后来写了一篇《白月光》有了一定的热度,结果又有人跳出来挂她,说她是藤嫲批皮,弱化了小流、没有常识什么的。这位作者一直自称喜欢狗血剧情,说实话,她的文有的我很喜欢---比如那篇流川小铁匠的设定,有的一般---比如这篇白月光。但打的最热闹的时候,我也曾清楚明了的在她的评论区表态---我支持作者的创作自由。到如今,我的态度还是一样:如果读者不喜欢某个作品,读者可以选择不看,但没有权利要求作者怎么写,更不用给作者扣上什么帽子,从而否定作者的一切。经过一通混战,她的热度肉眼可见的降了下来。虽然后期乐乎热闹起来了,本人对她关注较少了,但我知道,她还在乐乎坚持创作,真得是很勤奋、很坚强的作者太太,我真得特别敬佩这位作者。可喜可贺的是,现在她的热度在冷圈来讲也很不错了,虽然评论区一直充斥着各种声音。
第三件事,打击我很久,那就是圈里写文超级棒、各种题材都能很好驾驭,人也超级温柔,曾给予很多萌新无私的支持和热情的鼓励的太太--- @pmmt ,突然删掉了很多文,并且宣布退圈了。后知后觉的我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P大走后很久,我翻她主页,看到一篇说是给一些太太的文画画是因为真心喜欢那些文,而不是为了蹭热度之类的,我一直心存疑惑:难道她也遭遇到什么恶意攻击了吗?那么温柔善良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透漏过半个字,哪怕最后退圈,也体面的告别,说是三次元太忙而已!所以,我还是不能相信!
第四件事,当时闹得很大,乐乎闹到微博,搞得我一度难过到卸载了乐乎,因为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些糟心事,我只想开开心心嗑我爱的二次元CP而已!这件事就是桐某人在文前辱骂其他文里的流川是j女,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我知道她暗指的是我一位非常喜欢的太太。一位同好私信她交流此事被挂了,然后其拥趸群起而攻之,从乐乎追到微博,还从微博找到人家孩子照片诅咒!那个同好我很熟悉,经常在喜欢的文下相遇、交流,是真正的流川命,非常喜欢流川枫,喜欢仙流文。而桐某人的文我一度也很喜欢,评论区没少互动。所以发生这种事,我真得很闹心,两头安慰然人微言轻。后面卸载了乐乎一段时间再回来,那位同好已经销声匿迹。桐某人的文我后面还在追,但打心里觉得,这位作者可能比较敏感,所以原本评论区活跃的我变得不再愿意多说,只是对喜欢的章节点赞而已,生怕自己说的不好让作者觉得被冒犯。这种无法再自由言论被阉割的状态,差不多就从这时候慢慢养成的,也在别的作者慢慢不愿多评了。
大概也是那段时间,经常在微博和乐乎,看到桐某人和 @废柴三叶 自称被攻击的事情。即便有的作者,如 @芥之川 、 @九色shine ,虽然没见她们表明被攻击,但她们的首页置顶也可窥一斑。我一直以为都是无德无聊的读者挑事。几年间,有的作者来了又走,其中不乏很有才情的作者,虽然非常痛心,但我也从未多加猜测。
直到新来的作者 @小锦鲤(永久停更) 写了不少清新幽默的仙流文,热度迅速攀升,但看到她的跑路声明,迟钝的我才知道,她也一直被扣帽子被攻击!虽然评论区是一片哀鸿苦苦挽留,但太太还是毅然决然的删掉了全部作品,唯留下一句“被你们瞎扣帽子真的很烦,已自闭跑路”及空空的主页走了。这时候我的愤怒和伤心,只怕无人能理解!
当然,如果你曾像我一样,把仙流当做平淡生活的唯一乐趣,每天打开乐乎数十回,就为了看文追文;看到新增一个同好就恨不得立马贴上去亲亲抱抱举高高,看到有一位作者就恨不得马上抱大腿求更新求洒土,看到所有跟仙流相关,哪怕主页空空,但只要看了仙流或者推荐了仙流相关作品,就赶紧关注生怕错过什么,你可能才会懂这种失去一个好作者的愤恨之情!
再后来, @凌人 、Song等太太先后被扣帽子被找茬被打,我才不得不相信,这就是有组织的排除异己的恶性行为!只要有了热度,它们就会网罗各种罪证,统统乱棍打跑!然而,就在事实真相浮出水面的现在,就在桐某人及其太美团翻车的现在,就在喷子们的真面目被揭晓的现在,我们的仙流圈还一直在失去我们的好太太 @夜行衣 长情的夜大,文采斐然的夜大,文好人品更好的夜大,还是在我们眼皮底下被生生打跑了!人淡如菊仙流圈真正的1v1双洁写手、热度遥遥霸榜的 @废柴三叶 ,被长期恶意攻击的早几乎半退圈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归,然而对她的攻击一直还没有停止,甚至线上追到了线下。
如今,被喷子破坏的支离破碎的三十年老圈、冷圈犹如一片废墟,而喷子们的作恶行径还在不断翻新。它们换着名字的24小时不间断喷粪;它们甚至无耻的一只分饰多角,一边持续辱骂已经退圈或半退圈的太太,一边拉着被骂跑的太太给自己的女明星捧臭脚,一面装理中客让人放下成见,继续推女明星的大作;甚至还在拿tag拿洁癖说事,完全不讲事实、不讲道理、不要脸皮!更有甚者,还妄图祸水东引、扣锅流嫲,继续棒打流嫲无休无止!
TAG是什么?TAG是标签,是方便人检索和屏蔽的!TAG不是谁的自留地,更不是某些人掩盖肮脏心思排除异己的武器、利器!什么是洁癖?怎么样才算洁癖?解释权归谁?凭什么你的洁癖是洁癖,我的洁癖就不是洁癖?!洁癖又比不洁高贵在哪里?!法无禁止即是可,谁有本事拿个洁癖法给我看看!高举TAG、洁癖大棒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TAG也好,洁癖也好,都不是某些人搞网暴的理由和遮羞布!
仙流的流是什么?是流川枫的流!为什么仙流的流不能发声?!为什么喜欢流川枫就是流嫲,就是流毒唯,就不能嗑仙流?!为什么嗑了别的就不能嗑仙流?为什么有别的亲友,或者给别的流文点赞就不能嗑仙流?仙流是什么?仙流是邪教吗?!为什么有的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甚至除了挑事打架网暴一无建树,却妄想霸占仙流?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个不到500个活人的小圈子,是什么仇什么怨,让某些人要用各种手段对同好赶尽杀绝、不依不饶?利吗?这个为了热爱而存在的小圈子,真得能获利吗?又能获多少利?!名吗?在这个三十年的老圈冷圈,即便有名又如何?这么在乎名利,为什么不去热圈搞搞?就这些肮脏手段、这个死缠烂打的劲儿,这个打不死的小强精神,这个24小时不间断喷粪的勤奋劲儿,在热圈怎么也得有一番建树吧?!为什么要来嚯嚯我们养老圈啊?!为什么?!
脏东西真得好会搞心态,败坏人的好心情。它们让我们再也不能简单快乐地嗑CP了。它们打跑我们的好作者,让我们无粮可食;它们赶正常的读者,让我们点赞、评论时都不得不思考良多:太太有没有属性?有没有自己的小团体?我看了、赞了她的文会不会被骂蹭粮?我的点赞或评论,会不会给太太带来恶意,成为她被人扣帽子被人网暴的理由?······太多太多,消耗了作者和普通读者的热情。
但时至今日,我还是要说,我不会退缩和让步,不会把我热爱的世界让给几只跳脚蛆。我是因为爱流川枫爱仙流才在这里,我不会因为几只臭蛆就放弃热爱,我们的少年们那么美好,不会因为臭蛆的破坏而失去光芒!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新的一年会因为热爱而重新起航。我们会在岁月的长河中会慢慢老去,我们热爱的少年却青春不败,情花常开!
真希望所有爱着仙流的太太们,能像流川一样,坚守本心,一往无前,不为外界所扰;能像仙道一样,超凡脱俗,不计得失成败。爱我所爱,写我所愿,一直守护着我们心中最美好的少年!希望有朝一日,所有被打跑的太太都能重新回来更文,能自由创作,一起建设我们最爱的仙流!这就是我,一个流嫲的自白!
【仙流】此处应该很礼貌(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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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力要点是臀部核心,上身和颈部保持放松,有助于提高速度和力度。
优秀的运动员在调动肌群的能力上有着小黄书无法预测的天赋。
仙道根据提示浅动了几下,很快抓住要领,举一反三,甚至无师自通地延伸出更多内容,比如——想要深一点的话,需要怎么控制呼吸和动作的节奏。
这是难得的一天休息日,上帝都要在今天停止造人,但两个高中生要在今天彻底变成大人。
——完整版走AO3:YXY711
16
冰箱里只有鸡蛋能够随意支配,仙道于是起锅热油,煎了两颗。
油花滋啦滋啦,周围是暖暖的烟气。
流川在他身后游魂一样飘来飘去几圈,最后连人带脑袋地降落在仙......
13
——发力要点是臀部核心,上身和颈部保持放松,有助于提高速度和力度。
优秀的运动员在调动肌群的能力上有着小黄书无法预测的天赋。
仙道根据提示浅动了几下,很快抓住要领,举一反三,甚至无师自通地延伸出更多内容,比如——想要深一点的话,需要怎么控制呼吸和动作的节奏。
这是难得的一天休息日,上帝都要在今天停止造人,但两个高中生要在今天彻底变成大人。
——完整版走AO3:YXY711
16
冰箱里只有鸡蛋能够随意支配,仙道于是起锅热油,煎了两颗。
油花滋啦滋啦,周围是暖暖的烟气。
流川在他身后游魂一样飘来飘去几圈,最后连人带脑袋地降落在仙道肩头:“好香,快点。”
仙道侧过头,把先煎好的一颗用小锅铲递到流川嘴边:“烫哦。”
两个大高个子,黏黏糊糊站在一起,几乎占满了灶台边的所有空位,灯光都挤得簇拥在一起。
流川张嘴咬了口,下巴蹭着仙道的肩窝。
“好吃。”他说。
仙道看他咀嚼时蠕动的嘴唇和腮帮:“喜欢?”
“嗯,”流川吃得快睡着,但努力说,“喜欢。”
太过顺畅了,仙道就接下去:“那以后每天都做……”
话到这里两个人不自觉地对上眼。
想到的都是做别的。
——下一秒同时开口。
仙道:“……给你吃。”
流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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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煎蛋却也不能留宿,仙道本就随口一问,流川直到送走了他,躺在没什么异味却还残留着荷尔蒙余波的床上,才觉得刚才的分离有些太草率了。
只是穿鞋,开门,还说了几句球队的事,然后就是“再见”和“明天见”了。
——集训期间,他们每天都能见面。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仪式。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流川盯着笨拙转动的风扇,翻了个身。
随即长腿一落地,踩上拖鞋,蓦地找到刚才被甩下床的那本指导书。
突然想通哪里怪怪的。
见鬼的“再见”和“明天见”,他们从认识开始就没这么礼貌地道别过。
18
他们从认识开始,就是各种意义上不友好的敌手。
仙道彰和流川枫的初次见面甚至有校报新闻,战况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怎么熟悉起来也不算没人知道,就是流川擅闯陵南找仙道单挑,他们在小球场1 on 1也被小范围传播过,约球等于约战,总有人说他们互看不顺眼。
事实是在国体训练前,他们就偷偷摸摸互相看对了眼。
球约得多了,告别时从转身就走到挥手示意,有时还默契地多走两步,到小球场不远处的拉面店吃点热食。
他们的对话稀少而有效。
从不提天气,不提告别,不提篮球以外的任何事情,包括喜欢。
然后就到了国体训练。
有一次球队请来体育保健的专家上课,两两组队互相熟悉手腕脉搏的按法,练习在赛场上监护身体状况。
当时仙道按着流川的手腕,按了两分钟,就说他心脏跳得不对,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
仙道压低声音,看着他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最搞笑是流川第二天真的去了。
然后拿着报告给仙道看,说自己心脏没问题。
夏夜晚风吹得人发汗,流川拿着那张显示自己非常健康的心电图,想了想又说:“只是见到你才这样。”
不开玩笑的,那一秒仙道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赶紧伸手按住手腕,也给自己把了个脉——
时快时慢。
医生也救不了的那种。
——TBC——
妖事(76)
⭐失忆人类复健中
柒拾陆)
这些年,陛下因忌惮君侯在军中的威严盛名,与君侯关系愈发不睦,向这位舅舅做下许多桩任性事,若以寻常人家来论,实是有些不敬尊长,可陛下是天子,天子之为,岂能以寻常论?况且,只消一日不曾撕破面皮,君侯便永远是陛下舅舅,太后幼弟。能立足立身朝中京里,谁又看不透这其中干系。
是以,担负陛下亲亲热热一声“贤叔”的刘绩并未当真端出皇叔的气焰,熠阳侯府的车舆还离着遥遥一截,早早候在门外的家院便已往内传报,衣着鲜妩的郡公当即如个弥勒一般,腆着肚皮大步而出,几步便下阶,来迎仙道的车座。
平身见礼,眉也笑眼也笑,他问仙道:“听闻君侯久病复愈,沉疴俱消,可是真的?”
自大...
⭐失忆人类复健中
柒拾陆)
这些年,陛下因忌惮君侯在军中的威严盛名,与君侯关系愈发不睦,向这位舅舅做下许多桩任性事,若以寻常人家来论,实是有些不敬尊长,可陛下是天子,天子之为,岂能以寻常论?况且,只消一日不曾撕破面皮,君侯便永远是陛下舅舅,太后幼弟。能立足立身朝中京里,谁又看不透这其中干系。
是以,担负陛下亲亲热热一声“贤叔”的刘绩并未当真端出皇叔的气焰,熠阳侯府的车舆还离着遥遥一截,早早候在门外的家院便已往内传报,衣着鲜妩的郡公当即如个弥勒一般,腆着肚皮大步而出,几步便下阶,来迎仙道的车座。
平身见礼,眉也笑眼也笑,他问仙道:“听闻君侯久病复愈,沉疴俱消,可是真的?”
自大汉起业,就有匈奴屡犯,自幼年时叫家中收养,需得答报这恩情,仙道彰的大多岁月都留在边塞,径万里度沙漠,为君将奋匈奴。
战功累筑,他在军中的威望也日增,京中逐日飘起大将军功高盖世,兵权在握,怕于陛下不利的小人之言。三人成虎,在不断将他召回京中,论及与匈奴战事的交错往复里,疑云在天子心头埋下一片阴霾。
受命携虎符往北迎击壶衍鞮单于所率四万匈奴大军时,他已常觉心胸滞闷,呼吸难敞,还曾有日,与诸将论事时吐血,引得军中人心惶惶,险溃于匈奴。
朔北冰冻三尺的肃肃冬风里,扑向脸面的永远是漫天滚滚的荒凉尘沙,耳边飘起的,是苍芜的别歌。
径万里度沙漠,为君将奋匈奴。
路穷绝矢刃摧,士众灭名已聩。
再败壶衍鞮班师回朝时,整座长安为迎接靖武大将军凯旋而点起的平安灯照亮的,是他病容憔悴的面庞。
大将军才过弱冠,便因操劳战事以致呕血,如何还能劳动伤神,去秋归京,仙道所握手中兵权,大半皆去。
人人都知,君侯病了。
朝中都知,这是到了飞鸟尽,藏良弓的时辰。
陛下将兵权看得极重,兵权事关皇权,欲掌己手,仙道觉得也没甚可置喙的。
他只不知,陛下不止图要兵权,长姊也不止图要他的退让。
病养当中,隐约察觉寿岁不久,夜中滞闷难眠,他常在府中那颗梨树底下枯坐一夜,仰望上穹明月。
数年征战,边朔的月亮总好似藏在昏昏里,而长安,仿佛只有长安,才有这般一轮明静孤皎又拘束的月。
他在昏夜里回身,看天子赏下给他这一座绵绵无际又空空如也的府邸,戎马半生,月色底下,他无亲眷,也无所爱,好似这世间无根无系之人。
京中几番偶遇,只觉他脸色极差,绝非是太后与陛下所言,多年边塞之苦落下的沉疴旧疾,怕有大病缠身,于朝中不大交涉的上阳郡公倒也颇挂心,为他寻过几多名医登门,言辞之中也大有宽慰安抚之言。
他那时觉无牵无挂,旧疾也罢,绝病也罢,生死有命,死无不可。
他不知原来上天总还对他有些垂怜。
可现在,身着淡青直䄌便衣,外添玄色飞云氅,连宫中圣手也难诊何疾,只得开出许多看是增固温补,其实用途的药方,落眼在刘绩眼中的君侯却是眼若霏星,眉拥浅笑,再无一丝消沉病意。
仙道笑:“是。天地有慈,得神仙相助。”
不知怎的,他那天然生得极温柔极缠绵的眉眼朝身旁缱绻望去。
上阳郡公便也随他目之所去,往他侧身四下里一望。
茫然一片的上阳郡公当然是看不见匿去仙形,身披白雪的狐族小帝君的。
他也不曾能看见,当仙道柔绵的眼波落去时,以心胸之血为药引,遍寻天上地下的毒草仙草,终究不负所言,将仙道身中那六枚凶险至极,时日再久便会令之形销骨立,痛不欲生的线针毒尽解的小帝君眼珠里泛起的晶晶愉色。
这八荒,如今只剩一只九尾。
线针之毒,原是非他不可。
到底不好叫眼前这凡人瞧见什么诧异大惊小怪起来,流川枫把小小嘴唇贴到仙道耳旁。
到底修炼八百余岁,他已不是当年那一心爱听溜须拍马,赞他英明神武的狐团了。
可向仙道许诺成真,及时救下他性命,小帝君仍很欢喜。
他讲给仙道:“不怕。本御往后也助你。”
那便是,神仙怜惜,他愿在他身边待一刻,再待一刻了。
就着帝君卷起的一簇风吹得叫上阳郡公一行都迷了眼,呼叫摇晃的嘈杂里,仙道也轻声。
他道:“我之性命,全交系在枫儿身上。枫儿可要昼夜不歇看顾我。”
为甚这话听来好生奇怪,只叫觉得烧耳朵?对情事还半窍不通,小帝君眨眨眼。
耳尖发绯,暗暗他想:看顾你这凡人,那有何难?
他便应:“好。”
宴席未开,叫突如其来刮起的这阵风吹得几乎不曾在府门前滴溜溜陀螺般打转,好容易叫家院扶着站稳,上阳郡公直摆手。
他咋舌:“好邪性的风,倒好似做法一般!”
因与仙道私交亲厚,他才肯挪动肥胖体躯,亲出府门,专为迎候,旁余宾客,哪还当得起这般脸面。
引仙道入内,刘绩兴致勃勃:“想今次君侯还是第一次登我这宅苑,便由我这主家作陪,需得叫君侯好生逛逛我这苑子!”
听说,凡俗先朝有位大辞赋家,极善文藻,先写出一篇《子虚赋》,赋用子虚与乌有二位先生唇舌,来引出凡人天子上林之事。
赋中依次夸尽上林苑中水势、水产、草木、走兽、台观、树木,其描绘之尽之致,词藻之繁之美,渲染之鲜之活,如若神助,那赋一成,字字泛出灼光,将文曲星君也惊动了,忙施法遣术,将此赋拓来品读。
这位星君属癸阴水,乃北斗第四,是天权伐星,素来掌管天下凡人的科甲名声、文墨功名、文雅风骚。这天上的诸神诸仙皆受天道束缚,各司其职。千万岁月里,就连桑田几番变换,沧海数次枯竭这般的天地大事也不知望过几旬,八荒之中,当真再难有惊动之事,将三十三重天愈发变得好似冰冷雪洞一般清寂,若再不能从凡俗里得些趣味,如是无尽的漫长寿岁,便只剩修悟泅渡。
《上林赋》以一笔将宇宙六合,天下山川尽收,推天子之苑囿,写物图貌,蔚似雕画,繁类以成,控引天地,错综古今,光采炜炜而欲燃,声貌岌岌其将动,文曲星君读罢大为赞叹,引赋中辞句于众仙友共赏,是夜,诸仙还曾降临凡俗,去往天子上林比照游赏,因仙气太过盈盛,竟惹得苑中百兽噤声,奇花怒放,大现祥瑞,君王大喜。
如今京中这位上阳郡公刘绩祖上跟随高祖开国,功高至伟,受封王爵,数代积攒,家业恢宏,又不理朝事,将心血俱花费在花鸟鱼虫,丹青笔墨,亭台楼阁之中,那白银如淌水,都拿去盖宅子,自然能得一座冠绝长安的郡公苑。
但他到底只是郡公,如何能盖过天子之尊?他的府邸,若比其余世家,难以相比,若比天子之上林,也难以相比。
文曲星君得《上林赋》一篇,在九天传诵时,流川枫尚且还在郁罗箫台天尊座下演习术法,不曾出师。元始天尊已是无极无尽,却还满怀慈师之心,看他年纪甚小,一团孩气,其余弟子却都已飞升,各自去了,留他小小一个,整日孤零零的,望着极可爱可怜,便常从旁个道友身上手边得些罕物,拿来于他,欲令他欢喜。
伏在鹿背上睡醒过来,小帝君也读过这赋。
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
上阳郡公的府苑凿山引水,亭台楼阁,飞檐峭壁,假山清泉,奇株异草,皆都用尽心思,穷极精雅巧夺之尽也,若叫落在凡人眼中,当真煌煌一座神仙府邸。
可枯坐金母元君清华会,在一众仙神清谈之中恍恍睡去,整个歪到师尊身上,最后叫师尊兜在身上回去,见识不知几多神仙府邸,还不曾见过一座如是宏煌的。
流川枫不大爱逛苑子。他道家这门,自古讲求自然。万事不可刻意为之,需去甚、去奢、去泰,方得顺应无为,故常无欲。凡俗盛名的仙洞瑶池也如此,设亭设台,有桥有水,水生花荷,当中仙气浮霭,与他师尊的郁罗箫台,南极帝君的神霄玉清府并没甚区分,皆顺应天地,不为凿迹。
清淡无为惯了,上阳郡公的苑子只叫小帝君看得眼花,禁不住便想起上林之赋。
眼望着刘绩圆圆肚皮拱开开得鲜妍妩媚一片娇花,去到池边拈食喂鱼,流川枫低声:“好大一片池子!倒有些像写的‘鲛龙赤螭,䱭䲛渐离,鰅鳙鳍鮀,禺禺魼鳎。明月珠子,的皪江靡。蜀石黄碝,水玉磊砢’模样。”
玉石积乎水中,禽鸟浮乎水上。
指尖卷起一线风,垂着睫毛,流川枫将风扑浮水上,将水面纵起禁缕不绝的涟漪波,又由风把这层叠之水推去了。
粼粼水光里倒影出帝君的小小一张素面,是洁若冰雪,也凉若冰雪。推皱一池水的小帝君转脸来看仙道,这冰雪般的一张小小脸上却并没半点凉冷之意。
眼珠晶晶,神色狡猾,他道:“惊鸟啦!”
就只见,平白无故,离得远远水上浮漂的禽鸟叫皱水惊得接连振翅,动静极大,叫围拢上阳郡公手边来吃食的鱼群也牵连,纷至鱼跃,溅起连片水花,将上阳郡公泼成个水人。
刘绩哎呦一声。
湿了衣裳,刘绩忙告罪而去,两腿飞快,说要去更衣。
沾尽月雪双色,御下甚严,又这般顽劣,仙道轻声一叹。
他问:“枫儿喜欢池子?”
惊飞去的水鸟见无碍,又更迭落回水上,往水里伸着脖颈捉鱼。
流川枫是一只不喜蛇,不喜鸟,不喜鱼,也不爱热闹的狐团,见不得这许多鸟雀肥鱼堆到眼前。
他摇头。
耳旁仙道又问:“方才路过的花圃园我见好似缤纷各色,徐徐荼荼,枫儿觉如何?”
太喧嚣,流川枫也是一只不喜粉藕柳黄团团簇簇的狐团。
他又摇头。
仙道叹:“俱都不喜,我若要修苑子,岂不难了?”
这倒很稀罕,早前藤真还说,仙道这宅子除却修造时倚照当朝规制所设所建布景,实在再难看清这位君侯的私好。
城阳侯好妍媚,左襄王喜富贵,而眼前这位上阳郡公爱风雅,各自便将各自所喜投照。
熠阳侯府空落落,无端清寂萧瑟,藤真醍醐灌顶:“又不娶亲,又不争权,又无名利之心。凡人毕生所求莫过于此,似他这般弱冠年过,孑然一个,什么都不要的人,多半是心里看破红尘,欲去俗衣,想入我道门了。”
藤真贯会胡说。前世里,小小年纪就披道衣的仙道不过还是少年,即已叫凡人皇权压着迫着,去寻甚么不知下落的长生丹万寿草,以至命丧北海。这庸庸凡俗,便一心向道,也难避祸事,流川小帝君私心里可再不想叫仙道又做了道士。
小帝君诧异:“你想要修苑子?”
因喜清净,流川不觉熠阳侯府的清寂有何不好,但听说,天下多半凡人一生所为所图便是显赫宣扬,得伟业,有传承。堂堂君侯孤身在空空一座府邸里,好似却很不好。
况且,他本该有桩婚事,叫青女折断,竟有些情线荒枯,怎好叫他独自飘在人世?总要设法为他再结姻缘的。
想修苑子是好事。
眼胜星辉,盈盈望向仙道,流川枫道:“是该修一修,既是你的宅苑,自由你主张,何必问本御所喜所好?先前也曾问你,心中可曾中意谁家女,无论门楣高低,家世如何,只管说给本御,必替你系妥红线,到那时,本御再为你做一座障眼,皇帝便只会一心记挂你的好处,居华宅,得良配,君侯此生,安稳和乐,高枕无忧矣。”
好似也有什么时辰,一只眼珠如星,灼灼晶晶的小狐狸曾殷殷望着他,一心一意为他这凡人短浅的寿岁做下无尽打算,许下过山海般重的誓约。
不知怎么,仙道忽觉头痛欲裂。
耳旁传来雷鼓作响的天鸣,往他心胸身中不断劈打,天色骤暗,昏昏里,他不知自己怎么,孤舟一叶,飘在了一片无际无垠的凶海之上。
九尾的小狐狸哀然将他看着,心口露出大块破损,正有汩汩鲜血从那破处淌出,将他一身白毛染红。
因叫摩诃摩瑜掠去,偶然见着了狐族小帝君的真身,虽不知为何突落如是光景,陡见到这般血淋淋的九尾,仙道大吃一惊。
他道:“枫儿!”当即伸手,要去兜抱。
可他动弹不得,他的声喊也如坠渊海,他只能眼睁睁看那雪白的狐狸叫血泊浸染了,眼珠里的星辉逐而暗淡,生息渺茫,化作一簇飞灰。
雷鼓与海潮的巨响里,不知什么贴向他的耳边,发出轻而诡秘的叹息。
这声道:“……姻缘成空,你的枫儿死啦。”
叹息缠绕摔跌到渊海最深,激起万丈巨浪,浇在他身上,将他的身火心火都浇得灭熄,就如浸入在无尽冷河之中,他感到浑身冰冷,心枯如死。
那叹息又缭回他耳畔,徐徐轻轻。
这声道:“……无论门楣高低,家世如何,是何身份,只管说给他,必替你系妥红线……君侯此生,便能将枫儿留在身边了……”
天光大开,渊海远去,可头却愈发痛裂。欲念破巢,摇摇欲坠里,仙道恍惚向面前的小帝君伸出手去,想抚拥眼前这轮明月入怀。
不曾中意谁家女。
我欲修座苑子,是为藏一轮月雪。
他没能触到流川枫,他的眉目隆起重重黑影,神色凄惶又古怪,将他看着的流川枫倏然惊觉,竟乃是堕魔之症。
情势危急,指尖翻飞,旋风由八荒如潮涌来,将仙道整个裹住,而四周的花海、亭阁、碧湖都叫这倾天风潮连地掀起,抛向天上。
凿府摒弃,裸露出此处的本相。
凡人难觉,但被流川枫丢在熠阳侯府看苑子的小龙王藤真叫这异动惊扰,驰风而至。
还未落云,藤真已在半空望见,湖心之下,本该是水眼的地方,裂开一道深渊。
渊中,有一块黑重重蠕动之物,正发出隐约暗哑的喘息。
上阳郡公耗费心血媲美上林的华屋美苑叫小帝君掀得底朝天,半刻不耽,流川枫往裂渊纵去。
到底没迟,藤真健司一把兜住小狐狸,阻了他的去近。
藤真惊叫:“好似什么厉害魔物,这般就去,是不要命啦,叫伤了如何是好!”
自然是厉害魔物。
流川枫低声:“是殇龙的一片心。”
殇龙做恶,叫三十三重天捉住罚笞,天雷地火之中,露出上古巨龙的本相,龙目如血,包裹着硕大龙心的戾杀之气深重如黑雾,将九天清寂都染污了。
雷火厉刑里,他不悔,也不悟。
恐他脱逃后再荼八荒生灵,玄穹帝君便令摩刹罗引刀,挖出了那颗作恶龙心,毁去他本相,将他的魔魂交由元始天尊。
淬火锻烧,殇龙的魔魂只剩下最阴森的恶和最强烈的欲,这恶与欲都难灭难消。
意欲度化这天地的恶欲,元始天尊曾开灵识,宣道法,引天地浩气。
可殇龙执意不悔。
他只道:“上古众神视我族如蝼蚁,以龙肝龙心为食,又令我父神消天地,龙骨还要为之所用,此恨无尽。”
殇龙乃积石最后血脉,与上古龙神有段旧交,天尊舍弃道场,将这魔魂关押在昆仑之心,想用万万年冰洁无欲的雪净化他。
此举也不得。
说起这段过往,三井有些不懂,他问天尊:“虽他之行之举是为积石不平,大可寻着上古诸神归宿,将这怨了报。竟为私念,要毁八荒,焚四境,将天地万物生灵都变作魔,永堕魔火,八荒四境万物又何辜?这是大恶了。他又不肯悟不肯悔,仍指望得锻身骨,重附魔魂,这般念想岂非叫八荒生灵无一日的安生?依弟子之见,玄穹帝君想要一气杀灭,除此永患,也非厉酷。”
殇龙执意不悟,要天地众生为他而死,且还想重获附魔之躯,则死局注定。
神色淡淡,天尊道:“可惜,他的身灭之局,非系为师。”
天地万物自有法则,互生互克。殇龙作恶,九天无法,能除之者,本该是元始天尊。
三井大吃一惊:“不是师尊,还有谁能灭除他?”
本相毁除,叫恶欲裹满的心也由摩刹罗的刀切开切碎,抛入八荒尽渊。
藤真大惊:“殇龙的心为何会在凡俗?”
十七师兄常用风雀报信,向小师弟说起西境战事。自殇龙被缚,不是没有魔族不辞辛劳,不惜性命,往魔昆仑去,想要搭救魔尊,重摧八荒。
累累灰骨堆叠,天尊覆盖在昆仑的雪都已叫恶欲融化,青山枯损,四面死寂,只有邪恶山魅游荡。
尽管如此,三百年前,魔族仍再起战事。
三井把疑心讲给小师弟:战事一起,便将九天诸多战武神皆拖拽在西境,若魔族另有打算,借此遮掩,倒很便利,自古魔妖二族牵连极深,我恐魔族意欲暗中使我妖族入局。
可殇龙的一片心却现身凡人熙攘京中,水眼之根。
与熠阳王不同,上阳郡公家大业大,嫡系聚拥,仆役云众,这苑子若不宴宾客,寻常也人来人往,并未传出甚么异像诡说。方才,上阳郡公自己也带着两名跟随湖池喂鱼,举止行径,样样如常,若非仙道忽有堕魔之迹,此心踪迹,怕连流川枫也难以察觉。
流川枫想起,在魔昆仑,察觉到仙道与他的行踪,殇龙的孽魂曾依附在山魅之上,欲引仙道杀他,诱使仙道堕魔。
魔祖眼中,八荒生灵皆为蝼蚁,便是由天地灵根而生的九尾天狐的性命,对他也没甚稀罕。
唯独仙道。
这凡人不知怎么,极易惹魔。
流川枫不禁转去,看由他所引之风裹住,与殇龙之心隔绝开的仙道,盛风之中,脱离了恶欲之心,仙道眼中一片清明,叫他如蝉蛹般裹着丢在半空也没甚惊慌,只从风隙里牢牢看着他,神色关切至极。
这颗心既与旁余凡人无碍,又偏埋在水眼,以水为引,以水为生之物,皆能受感应,则殇龙必有所图。
漆黑的眼睛看着仙道,隐约猜想由流川枫心中划开,蹙眉,小帝君想:莫非……殇龙在找他?
捡到一只小彰鱼(18)
坚守到工作岗位最后一刻的我选择在节前为Akira发放单人新任务。
哈哈,主打一个谁都不许下班(逐渐变态)。
随便的新任务1
【群聊:问题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无老大版)】
以我的名字呼唤我 将群名修改为“问题少年的奇迹在哪儿(无老大版)”
以我的名字呼唤我:[举茶杯打哈欠.gif]
电光火石🔥:[摸鱼摸来摸去.gif]
Ayako🌈:[优雅涂指甲油.gif]
颤抖吧凡人们!:[狂乱手舞足蹈.gif]
以我的名字呼唤我:距离上次任务已经过去了14天,晴子@天气晴☀️,...
坚守到工作岗位最后一刻的我选择在节前为Akira发放单人新任务。
哈哈,主打一个谁都不许下班(逐渐变态)。
随便的新任务1
【群聊:问题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无老大版)】
以我的名字呼唤我 将群名修改为“问题少年的奇迹在哪儿(无老大版)”
以我的名字呼唤我:[举茶杯打哈欠.gif]
电光火石🔥:[摸鱼摸来摸去.gif]
Ayako🌈:[优雅涂指甲油.gif]
颤抖吧凡人们!:[狂乱手舞足蹈.gif]
以我的名字呼唤我:距离上次任务已经过去了14天,晴子@天气晴☀️,快发个任务吧
以我的名字呼唤我:我想做任务!
天气晴☀️:那个……
Ayako🌈:[完成任务登记表截图.jpg]
电光火石🔥:14天没有任务做找找自己的原因
Ayako🌈:是不是抽签不努力,有没有认真祈祷
以我的名字呼唤我:……还不是都被那家伙抽走了!他还说什么真是不好意思啊初当人类要赚补贴买被子,这谁下得去手抢!
颤抖吧凡人们!:臭狐狸连床被子都不肯借就把Akira扫地出门了?[鄙视.jpg]
被众人热烈探讨殷切念叨的主角并未出现,也根本没有任何要查看兜里震个不停的手机的意思,他正随性地坐在台阶上,单手撑着下巴,身旁放着柠檬味苏打水,参加一场数量上一对一但效果上以一敌百俨然新闻发布会的……沟通。
“所以它们很可能就每天出现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看不到?”
“也不会那么密集。”
“你可以看到它们?”
“啊……是。”
“它们长什么样子?是凭空诞生的吗?能量来源是什么?也可以用人类语言交流吗?对了对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跟他们直接沟通,借助工具行不行?如果经过训练我也能看到吗,还是必须要经历某种特殊事件?”
“……”
仙道把易拉罐挪到另一侧,给越问越起兴越说越往前靠的“任务对象”腾出更多发挥空间,台阶的数量和高度都有限,长腿即使曲着,也能直接踩在地面上。
他懒洋洋往后仰了仰,态度松弛地听完一整段,像是在脑内组织回答般沉吟片刻,带着点儿歉意摇了摇头:“一般是看不到的,它们也不太会跟人类交流。”
“太可惜了,没关系先记下来,先都记下来,鱼住社长一定没想到我今天的采访大有收获啊!”小个子青年边喃喃自语边连连点头,埋在本子上奋笔疾书,笔尖高速运动出残影,几乎快要燃起火星子。
青年叫相田彦一,月刊杂志《寻询迷秘》的实习编辑,据他自己的介绍,《寻询迷秘》是一本追踪探索超自然力量,记录分享异能事件并深入研究分析,旨在拓宽人类认知边界线,试图构建与异世界沟通桥梁的,富有情怀、梦想与使命感的杂志。
流川不是个爱读书的人,更没兴趣用不开封的崭新书籍充当家居摆设,小章鱼的“启蒙教育”自然是从电子产品开始,畅通无阻地直接进入Z世代,连漫画连载都是看平板拿APP追的,对于纸质报刊杂志,确实称得上毫无了解。
但好在另一半内容——超自然力量和异能世界他还是有所涉猎。仙道看着仍然兴奋得不得了,只差当场手舞足蹈的相田脸上那两个隐隐发青的大黑眼圈,又看了看台阶下正绕着自己裤腿走来绕去,试探着用爪子去挠牛仔裤布料的一团黑影,赶在他疾驰的语速间隙,精准插入新话题:“你最近有感觉身体不舒服吗?”
“这绝对值得一个专栏连载……隐藏在你身边的超能力者,神秘事务司日常工作大揭秘!相田彦一的豪华爆料独家专访……诶?”相田溜圆的眼睛茫然看向他,刚要开口回答,先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没有啊,只是最近熬夜多了有点容易犯困,嘛,毕竟是好不容易拿到了编辑的实习岗位,要毫不懈怠地努力……哈啊——”
“不对,等等!”顾不上抹干净连番哈欠衍生出的泪花,他灵光一闪,敏锐意识到什么,左右转头一通查看:今天是个大晴天,几棵尚在冬季休眠的秃树安安静静,石灰地面荒凉得连株野草都不长,台阶空荡荡无人经过,只有位正慢悠悠喝完最后一口苏打水,目光落在自己脚边的仙道。
这位实习编辑显然没有辜负杂志的主旨,在异能事件面前一点就通:“这才是你找上我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品种?在我身上吗?我最近会觉得困不是因为熬夜赶稿是因为有什么神秘生物附身了对不对!它需要吸取我的能量……但我完全没发现,太失职了我应该一开始就想到的明明作息差不多怎么会突然这么困!”
“不在你身上。”并且看起来胆子不大。毕竟从仙道出现的那一刻起,这团原本缀在相田身后小小的黑影就和二人拉开了一定距离,跟踪观察过许久后才循序渐进地靠近,至今没敢做出超过“蜻蜓点水挠了下裤脚”之外的动作。
明明不像会主动汲取能量的款式,但始终不依不饶地不肯离开。
相田的困意一扫而空,想明白缘由的第一秒开始就坐不住了,站在仙道面前,伸手虚空比划,横纵划拉出一米九乘一米九的辽阔幻想:“那在哪儿?它是因为我无意间发现了什么关键信息所以要灭口吗?你是不是要抓它?抓住它之后可以给我看……看不到也没关系我可以感受的!需要我帮忙吗?一般这种都需要当事人配合的吧?”
他连珠炮发问的样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巢穴边水草从里日日来访的那条极爱吐泡泡的小鱼,让人一时间恍若海底。
制度上来讲,仙道并不应当回答他的诸多问题,也根本无需向相田做任何解释,只消简简单单用触手尖把这团看起来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小小异灵戳散,就可以收工回家,交又一份任务报告。
脑子里盘算着这笔补贴发下来又可以支付购物清单上的几项,嗯,还可以邀请流川去吃楼下新开的那家刺身……仙道弯腰伸手,把来不及逃窜的那一小坨东西捞进掌心,送到相田面前。
——和实习编辑雄心壮志幻想出的凶恶异兽完全没关系,是真的很小一团,眼睛没有眼睛嘴巴不是嘴巴的在他手中懵懂,本能地往相田的方向抖了一下。
“……仙道君。”身虚志坚到根本看不出受过异灵损害,甚至比一般人都活蹦乱跳不少的青年注视着他称得上温柔的动作,突然安静下来,他犹疑着抬起手,在仙道托举的掌心上方不高处抚了一下,明明只能触及空气,却像是能觉察到般精准停在小黑影的头顶,“你能看到的话,可不可以形容一下,它是什么样子的。”
仙道毫无迟疑地给了他答案:“只是能看到形状,但应该是一只小狗。”
相田沉默了一会儿,用种和他此前语速相比完全不同的缓慢吐掉了悬在胸口的那口气,随后收回手,猛地朝着仙道鞠了一躬,响亮而清晰道:“能不能请你带它来一趟我们杂志社,我会支付报酬的,拜托了!”
“不需要报酬。”仙道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上的未读预览里除了被折叠的大量群消息,还有条是几分钟前发来的。
RK:?
问号的一百种表意用法专业人士发来对于仙道一个简单任务怎么拖沓了这么久的真切疑问。
仙道单手托着小黑狗影想了想,碍于这件外套没有帽子放弃了模仿流川装自己的想法,转而把它揣进衣兜,食指立在瑟瑟探出小半个脑袋的黑影前轻轻一晃,“乖点,别乱跑。”
他拿着空易拉罐起身,点开聊天框,边娴熟发送表情边示意相田带路。
SA:[老实巴交.jpg]
SA:有新支线剧情
RK:……
RK:晚饭食堂
SA:[OK.jpg]
——
携(即将)初登场的勇猛果敢编辑部,登场许久的问题部Shohoku分部及相亲相爱小流小彰给大家拜个早年。
祝大家有爱有梦想,健康又发财。
【仙流】盐水(下)
*伪追宝火葬场的土渣贱集大成之作
*三十岁有为青年也会做春//梦吗?
*1.5w+
(完整版见敖伞网站 搜索作者Watanabee)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仙道彰从小爱笑。如果有个人和他结婚,如果存在这样一个同他余生共振的人,这个人因为搬家和他闹到柴米油盐酱醋茶,仙道也只会陪笑。再去翻户口本闹离婚,倒出他小学综评册,班主任的评语说:喜欢小彰同学的笑。国人都懂一条理论:被长辈称赞帅气英俊是一种更野蛮的原教旨主义,说明你俩鼻孔俩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一个不少。仙道从小就......
*伪追宝火葬场的土渣贱集大成之作
*三十岁有为青年也会做春//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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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彰从小爱笑。如果有个人和他结婚,如果存在这样一个同他余生共振的人,这个人因为搬家和他闹到柴米油盐酱醋茶,仙道也只会陪笑。再去翻户口本闹离婚,倒出他小学综评册,班主任的评语说:喜欢小彰同学的笑。国人都懂一条理论:被长辈称赞帅气英俊是一种更野蛮的原教旨主义,说明你俩鼻孔俩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一个不少。仙道从小就被年长一辈夸俊,赞他风度,但也算恰当,仙道笑起来就是那种“原教旨主义”。很多人笑着鄙陋得谄媚,一些人笑像老现代车,一闪而过还带尾气。还有人不常笑,所以就得捏一个笑。仙道的笑就是笑,眉眼弯弯向下,气息却昂扬而上,见者无一不飘飘然起来。
小彰高票当选学生会主席,问他:觉得大家为什么投票给你呢?小彰说,或许是因为我的笑吧。然后大家都笑了。仙道彰就是这样站在台上卧在人声里长大的,仙道我喜欢你的笑,喜欢你的个性,喜欢你。虽然对于他来说,仙道的笑和婴儿的哭没有区别,婴儿哭是为了争取,仙道笑是为了逃避——逃避无意的错,逃避尖锐的追责,逃避喜爱,两者目的相左,而决心无异。
妈妈说小彰该用盐水刷牙。盐水杀菌,牙会变白,笑起来更好看,小彰会更受人喜欢。仙道觉得被人群喜欢很不错,掌声很好听,胜利很诱人,所以他将盐水从12岁用到32岁。他在马德里落地,买了Mercadona的盐,帮助他在谈判中先下一城。
酒吧真特吵——越野靠过来。仙道说人是这样的嘛。人是囫囵扎进森冷酒绿,再沐浴腥膻灯红,其中肌肤裸露大片,声量却暧昧细小,老套的比喻里这就是梦,左一块膏右一块脂的印象派。是先有梦还是先有酒吧的发明?越野说这句子真好,像现代诗,主要是读不懂。仙道想大多人都不懂梦,但他们还是抱在一起造梦。
仙道交往过的女友都吻过他,她们吻着他说:我最喜欢你懂人,又轻飘飘的。后来他们分开的时候她们也说:对不起仙道彰,你轻飘飘的。仙道提起来都要拿苦笑调味,可我就是见过太多人才轻飘飘的。
福田吉兆,业界黑马新人,午饭不吃碳水,对外宣称看上去困困的是因为低血糖。他拿困困的眼神剥得仙道很不困:你是不是想说自己太清醒?
死装。越野评。
但没人说他错。一开始是谁说,人都是社会性动物,一个人说对,一群人说对,于是大家也都觉得对。既然如此,仙道想,没有不在群体中的人,我只是看多了,只是擅长逃走,擅长打哈哈。仙道笑着笑着就在和人的周旋揉合里长大了,行业里都觉得他天生要吃投行这口饭。仙道没见过不趋附社群的人。不对,他见过一个,那个人坐在他身上,嘴角启开如瓷纹,说要教他爱。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轻飘飘的梦。
仙道看一眼时间放下手机,没有什么新消息,他于是继续持续以 “岿然不动”之姿来保有对女孩的尊重。她整理完碎发跨上床倒进他怀里,在海外成长的华裔喜欢强调眼线,画起来像东方蛇的信子。他一个小时前在酒吧光怪陆离的霓虹里看见她的眼睛,上扬的尾巴让他想起一些片段,探过来侵吞他。
“你的睫毛…”仙道把目光放置她眼睑上,她的睫毛翘也色深。
“这个吗?好看?”该庆幸她个性很好,中文发音有阳光和海味,“这是贴的,你不喜欢可以摘。”
“没有,很漂亮。我很喜欢。”仙道指尖碰一下,感到松针的触感后,心沉吻上她的唇。
和人过夜的好处在于可以免去做梦。他也对女孩很有好感,如此看来出于什么目的结果都不会差。但他俯看她的眼睛的时候,觉得她的赭色瞳仁还是略浅。
中途他问,你可以在上面吗?她同意了,表情认可了他先前的努力。她跨坐他髋腹,撑住仙道彰倚靠床背的上身,前后摆动起来。仙道牵着她的手往髋骨侧去,埋入她眼睑同睫毛投下的阴影,就此gao//chao。
“早安。”仙道醒来的时候她在玄关处为绑带锥跟鞋系扣。
“嗨!…早安!我先走了…”
“不一起吃早饭吗?”
“不用了,都是成年人了。”你知道的。她笑一下,“很愉快的经历,谢谢你——再见!”于是转身健步消失。
仙道感到些许委屈。他并非不懂规矩,他甚至擅读妆容里的七情六欲,他自来欧洲后也坚持拿盐水刷牙,生活也无缺斤短两,可他近来总莫名心虚。但这儿也不是偷情的巴黎,也无关不见日的伦敦,这里是马德里,欧洲的空气也不见得能无缘无故让他蒙羞。他拿起手机,通知栏还是平平的,枯燥无新,像他的西服熨过十几次。
房间十二点退,他一着枕头即刻入眠,几乎是掉进陷阱式的梦境里。梦里他的皮肤亲//吻另一个人的体温,喘叹以丈量他的气息多长。他近乎兽态地和那人做爱,仿佛他预想的动作并非和缓,仿佛他不会醒来后窃贼一样找寻冷水冲洗,仿佛他这些那些的夜晚反复的梦一概未有,仿佛他认不出那张脸——那张他们说“见了就很难忘”的脸。他在那张脸的呼救里去往极乐,而后于同处着陆,最后唤它的主人,“流川,”——仿佛他自那夜起持续做着这样的旖旎梦后从未,从未分秒必究着对这个名字狼狈逃避。
前两天去寺里了,三井寿说。吃着意粉披萨的洋餐讲这个真害人白眼,但很合流川风格。三井看向他:流川,你别担心,前辈我走进去拿那个香就求,我说坏男人仙道彰下地狱吧。
流川不知道三井有没有搞懂佛教概念里的地狱。“前辈,语以泄败。”
语以…他说啥?三井转向其他人。
切拜,韩语,就是拜托的意思,宫城接。他是说:拜托仙道彰下地狱吧。
三井寿点头满意吞下一口鸡块。
其实仙道彰是要堕地府或上天堂都不重要了,他很快和他就只是邻居——只要是流川枫用脑子决定过的事情,哪有达不成的。说要考上F大,就在日历上画红叉,画到纸页的尽头,F大的通知书来到他的窗前,卷走乡尘苦口。去了大学一问,没几个人真心学哲学,理由是分数只能够上这个专业。他不乐意,接手哲学社的那天拿着横幅逢人就拦,你爱哲学吗?社团的存活条件为五人及以上聚合。宫城三井以为苏格拉底姓苏,于是当选副部长和常务副部长,拿着扩音器在食堂门口吆喝宣传——欢迎所有无知的人!后来木暮说对哲学有兴趣,欣然入伙。樱木走过来就扇流川四周空气的巴掌,说你骂人呢知不知道?流川说是事实。樱木又不满副部长人选,遂同他嚷嚷起来。导员过来劝,事后把主谋流川及两位副部叫走好一通教育。指着宫城三井鼻子问:不是哲学系的凑来干嘛。两个学长——怎么惯着他胡闹?
在流川激将的指责中樱木被“学不懂哲学”的断论操控,成为社团的第五位成员。
三井硕士毕业那天喝混了,过来拿酒瓶碰流川的碗,说你知道我和宫城为什么帮你吗?流川说哪次,三井一呛,直喊:哲学社,哲学社!流川很温从地讲谢谢,三井就摆手。因为你看上去做什么都该成功,流川,他所得意的富润鼻头红热。不想让什么亏待你。他甩头自语着走远,酒气挥发湮灭:我如今知道苏格拉底不姓苏了。
结束和大学室友的聚餐倒头睡到傍晚,匆匆爬起来给电脑充电准备直播。流川近期又将开播时间提前点,把时长再剥削点,因筹备美国博士的申请要挤占他大多的夜晚——他们说是要和男人过夜才这样的。自从着手深造事宜以来他持续收到这样的私信,其中一位锲而不舍至滑稽,流川倒很讶异他懂汉字,先前这位用户的来信都只有图片,也就是他的屌照。
他在减少直播后被一众人担心赚少了,又总不签公司,虚心听取观众建议后和其他主播打对决。
宝宝在饭点开播的话根本没法吃饭呀,看着宝宝就饱了。“…抱歉又在饭点开播。”
还在计划买房吗?——“买房的事先算了。”
为什么?——“失去这么做的理由了。”
众议纷纷。有人说这是他一贯的卖弄,故作玄虚,大可作罢,也有人倡议少管太多私事。其中有只言片语提出是不是喜欢的人没戏了,只有寥寥几个回应,有一条推荐了他可以连线pk的主播。
今晚还连麦吗?——“连。”
他在弹幕各怀鬼胎的起哄里搜索了那个ID发出邀请,对方很快接受。屏幕那头女孩批发,气质却是个女人。流川以对待长辈的敏锐问了好。
“您好。”
“您好。”
“有什么需求吗?”
弹幕说要不唱歌吧。流川问你播唱歌吗,女人说可我干咨询啊。他们来连麦问情感问题,她扶一下眼镜,补充说一般都是夫妻。流川说那就聊这个吧。
“什么问题呢小朋友?”
“我28了。”
“先生?”
“您一般解决什么问题?”
比如怎么去爱,怎么分开,等等。还有中年性。
“那怎么爱?”
你不会把喜欢的人说难受了吧?弹幕先质问上了。你别让人不好过,宫城也这么说,在解决他二十出头不太波澜壮阔的爱恋问题时。他们都叫他控制一下嘴。他的租屋男友时常显得悲伤,他为此很烦恼。一次xing//爱结束后他的肩头是他一点点咬食一样吻他的颈侧,他说你知道吗枫?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说爱我,你却总是让我好自卑。
但现在不是回忆前任的时候。“去了解,去付出。”她回答。
“那怎么不爱?”
女人靠近一点,“不爱很简单,爱才难。”
“那如果我说的是从爱到不爱呢?”
流川下播后再次小窗感谢了她。第二天一早起来感觉天地易位,吃上东西才好一些,结果检索一趟大脑,想不起来昨晚的老师姓甚名甚,连同想要的答案也忘了。决定干脆出门看望林姥当透气,结果在老人社区撞见仙道彰。
仙道蹲在轮椅前握长者的手,老人皮肤贴着骨头爬,在他注目下却蓬松起来,如面体受温充满气孔的过程。流川发现他着眼仙道侧影的心也如此这般,这让他不满。
仙道发现他。“啊!…流川,你也常来吗?”
“你能来,我不能吗?”然后径直越过他往里去。
回到家中感觉还在气头上,但也没弄明白在气什么,可能在气自己情绪的率先背叛,也可能只是气仙道彰突然出现在那里。昨晚的答案他还在回忆,好像和戒断有关,脑海一些成组作对的词语只是迂回。他习惯性饭后再刷一次牙,拿起盐的手迟迟没能动作,好像仅仅抖一抖包装,不爱的方法就在其中暴露了。包装袋上写着不添加什么什么,他有点想起来咨询师的话:应该是“不要”如何。流川将一点盐倒入杯中等它们完全不见,吞了一口,盐味很淡,他却避之不及。“不要接触相关,转移注意,感受为上,请尝试戒断。”流川舍弃盐液,把池中灌满清水,将一整袋盐都倾倒其中,等待它们全然消失。这里是大都会,城市的排泄往往利落干脆。
仙道从电梯里走出,暗自祈祷无人瞩目。
“——仙道!找你呢…刚刚去哪了,”越野宏明,该死。“去和福田吃饭,走。”
“啊…”
越野撇嘴,“要升了,嫌弃我们呢?”
“哪敢。”
“那想什么呢?”
然后仙道又站在了两分钟前呆过的电梯里。
“刚干嘛呢?”
“哈哈…下去拿小惠给我的文件。”他挠挠头,又觉得头也不对,换成耳背。
“一个前台能给你什么文件?”
“宏明你不要职业歧视呀…”
仙道比越野高出不少,他低头看见他顶头的发,感觉它们已经在出言不逊。
“…你是去等他吧。”
“…”
“等到了吗?”
“…没有。”
他们迈出电梯,“真的是有病。——我认识你吗,仙道彰?”
从欧洲回来后发生的一切都很荒唐,他前三十余年未曾体验过同等的无措。首先是流川邀请他出去,再到他们共浴夜风,最后由流川来结束。他的航班落地时流川发来信息:一起去夜市吗?他那晚看着顶灯下坠,没能睡,最后在床铺里活埋。第二天晨起发觉口腔腥酸,才明白前一晚原来忘记刷牙——而他三十年来几乎坚持刷牙,三十年来鲜少失眠。于欧洲游走考文特花园的时候往往在阴雨天,他发现湿软藤蔓顺着红壁上漫,如他那天后持续做到的、与流川有关的梦,半干半湿的泥泞情感攀着他神思爬。他往前三十年未有目睹此种景致,他分不清情感是谁的情感。而此地墙砖连同这个城市常低平的雨云,它的文学,它骄傲的浪漫,纷纷抬头嘲弄他,蔑视他对流川的来信视而不见,鄙夷他的谎言,唾弃他从情梦里逃走。或许荒唐早勃发于从流川和他交换呼吸的那个夜晚。
他和越野说,我正梦见他。越野当时很诧异,后反问他的想法。仙道没有坦白那甚至并非寻常梦:他进//入他的身体,分享自己最不堪的处境,他亲吻了流川枫所有美丽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全部。他无法正面回答越野。可流川枫不是女孩,宏明。他说。
越野白他一眼:你该把这句话印在T恤上。流,川,枫,不,是,女,孩,句号。他指指他的上衣。正好八个字符,对应八块腹肌,好帅哦欧巴。
他答应流川的邀约时连自己也发笑:一个偷偷梦见同性追求者的成年男性正慌张躲避对方的热情,连社媒简讯都恐慌的他却应下见面,可笑可笑。那晚他再见到流川枫,他在路灯下一如象牙神樽之跟腱,他感到自己连梦也亏待了他。于是不敢和他多话,一有话又胡言乱语,不断告诉自己他爱着女孩,却还不如一个只遐想女孩的小儿。回程的出租车上流川睡着了,他想他或许爱吃鱼,他期盼他能喜欢庆功宴上的汤炖马赛鱼。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到最后流川也不是很开心。
“你今晚不是要约会?”福田问。
“啊,是。”仙道说完才反应过来,“——不是,什么约会?”
福田表情戏谑,“不是要去见女孩?”
“那也不是约会。”
你说什么是什么——福田用鞋带也可以蒙住的眼睛表达。越野说不懂。
仙道问不懂什么?越野指指他鼻子:“流川不要你了,你难受了,找别人去了。”你不知道,刚刚我下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他偷偷去前台。越野冲着福田吉兆。
“以为我们仙道前辈是天衣无缝的体面人呢。”越野揶揄道。
意思是他现在不体面了,但仙道也不否认。当他体面地应付社群,向彦一宣誓做个体面的异性恋时,流川枫站出来,他瞬间不体面得蔫巴,谁冬天走在街上被人拽了棉裤曝露秋装,一派一览无余鸡飞蛋打。而仙道好像从那一秒开始生活一路打滑。
唉!他甚至并没能第一时间回神。流川说完那句话后他并没有太多知觉,那天回家也没有知觉,吃饭也没有知觉,好像老了一样——他们说老了是失去知觉的过程。但回程最后的红灯还是90秒,背对车道的窗口还是无声,他也还是在做有流川的梦。直到第二天他敲完proposal乘电梯至大堂,发现这里惨白大理石生长,流川再不会来。
“…经理?”
“小惠,请问…”
“不好意思经理,如果我没有给您留言的话说明不需要麻烦跑一趟的。”
后来的确没有过留言,小惠或许有替他高兴。
他也只是偶尔有一点侥幸,或许那天好事发生,喜欢的球队大胜,业绩向好,他就稍稍奖励自己一点勇气,在12点前后下楼看一眼。当然这是对小惠工作完成度的挑衅,但他也确实没能中过奖——流川没有出现过。他回到办公桌的一条路比天路还直亮,他走得獐头鼠目,努力让自己行色匆匆。
你只是做春//梦,你喜欢的可能是个意象,越野安慰他。仙道弹起来:我没有喜欢他。
仙道另一没能诚实的事是:那晚他将见的不是别人,是露水情缘的华裔女孩。她那天走后在酒店前台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分摊了费用,前两日传讯说落地S市,希望见一面。仙道没有拒绝,他对与他建立过类似关系的人都如此,有人调侃他何必在情事中扮演墨子。
仙道咨询了晚餐选择的意见,她说随意,遂坐进一家本帮菜。上到鳝丝她不再动筷了,仙道想着她或许可以少一点笑,多一点说不喜欢。
“你觉得我有什么特别吗?”
中文特别好?仙道说。在外籍里面。
她笑得前仰后合。街灯升起,人的瞳目都被光块填满,无意催促他暧昧呢喃。
她问要去酒店吗,仙道说不了。她说有话想和你说,仙道说街景很美,你现在很漂亮,请在这说吧。
“我对你有兴趣,如果希望和我一起的话,请吻我吧。”
那一秒仙道真的想吻她,或者说吻一个女孩,仿佛体贴一个女性能消解他数月的眯盹。他从菜馆一路漫步到钢铁丛林,往常开车通勤,他都见过很多丽人,路过一众广告女郎,她们无一不光彩可人。他眼前的女孩也同样,她有杏眼和麦色的肌肤,但他看着她和她们却想,想她们为什么瞳仁总不够黑,唇闭不像玉枕,为什么眨眼的瞬间未似风来。
“对不起。”他逃走了。
他上周末在老人社区遇见流川,他因此重新忆起自己和流川还是邻居一事,又难免想到流川该不愿再长留这里,租期到了他或许去往别处,一个他不会知道的别处,双眼就从老人手背渐渐失焦。他看见流川在克莱因蓝卫衣里鹅绒感的肌肤,如果睫毛扇动他整个人就会暄蓬起来,似乎要飞——像梦里的梦。流川尖言厉语呛他,他失落了一刻又感激:他的嗓音有果青,而后又陷入失落。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尴尬,也不希望自己太狼狈。他回程的途中收到她的讯息,想到她合眼时颤抖的眼睑,以及她瑟缩的身体,而他正慌乱逃亡。他和她或许都正学习一种道理:原来爱是如此狼狈的事?
但流川的爱不狼狈。流川说喜欢,就像孩童喜爱甜食一样喜欢他——五六岁的孩子在人流里为蛋糕同妈妈大声犟嘴的勇气。流川带着饭盒闯进来等他午休,流川说请不要慌张,这是他的爱而已。可关于爱,明明书上不这么写,仙道读过的书学过的理论不这么写。他说淋雨好丑陋,流川那样的人就走进雨里,说他们一起丑陋,他的衣摆转起来像蝶翼,流川说爱,说我教你爱,他骑在他跨上的时候仙道周遭都坍塌,他明明长得那样如雪水却揣一团火,从他眼底深处滚腾而来,吞噬你至他的世界里。
以前他有个不太能见人的爱好,就是钓鱼。不费体力,也不动脑,同好也都到了习惯等待的年纪。他被称呼是“万众瞩目”的小孩,也有时羞愧于人群太爱他——他们甚至把爱好钓鱼作为佐证仙道彰优秀的根据之一!这帮人太爱你了,高中的越野说,他们能潜进水里把鱼一个个往你钩上挂。越野说话发酵数年,老酸溜溜,但那契合仙道所拥有的爱之初认知:爱的狼狈如此,此为爱的困境。
直到后来有一个叫流川枫的人爱上他。流川不给他钩上挂鱼。流川从海里游来,顺着鱼线往下拽他入水,他们在湿咸的海水里接//吻。
仙道正快要忘记咸水的味道。
(略一段,见敖伞)
流川感觉最近有人在盯他直播。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要不说这孩子傻呢。宫城道。
流川不予解释。无线网络的发明让他对人的注视失去切实感知,而近来充电榜有个新人——此处的新不指陌生,毕竟总总有很多人愿意为了流川花钱,这不算稀事——“新人”的新在于他正让流川重回对人视线的知觉。他花钱用花体弹幕回应流川所有奇思,他告诉流川一直想喝冰的可能是缺铁,流川问怪问题,所有人都笑,他也回答他。一个人看直播来跟踪另一个人,好一个成熟荒诞的都市笑话。
三井说好一个家里蹲的死变态。
流川由此第一次感觉字是人变的,人就是字。那位和缓成熟的措辞在直播间里显得滑稽异常,IP在海外,用户名是默认乱码,点进去显示性别男,出生日期2013年1月1日。
流川私信他:小朋友,你好。
对方没有回复。逮着人说话不是他的风格,但他计较起来是讨债户。
“你今年才十岁,请好好学习,不要在我这里花这么多钱了。”他发出这句后得意睡去。简略,生脆,坦荡而疏离,没有一个字是不“流川枫”的。
对方也没有回复。他三天后在直播间又看到他的空白头像,他承认提出粉丝连麦的时候,他想着要逮住他。他说这位观众和他同一天生日,选他吧。
“你好?”
弹幕都在起哄,流川看着屏幕里闪光的圈转啊转,学生时代他们起哄对他的告白,他当时看着窗外,气旋的边缘也是这样转啊转。
“…你好?”
窗口关闭了,对方拒绝了他的请求。
有人拒绝流川枫实在是个新闻。“他可能觉得自己声音不好听,”宫城说,“也不会说话…总之可能不好意思吧。”说明他真的喜欢你,喜欢就是会让人自卑。流川在回想他追求彩子的时候一周换过的三个烫发样式。
可是我不自卑。流川说。
谁问你了?前辈面目狰狞。“你是人这件事情我存疑。”
以及我以后要少给你直播捧场,“…现在守着柊吾都是看你直播打发时间,我怕他梦里是你的声音醒来是你的脸,搞不好长大被你塑造审美了。”宫城良田作为父亲确实周全体贴。
十周岁的乱码先生还是出现在他的直播间,流川偶尔想这会否也是审美塑造的惨案一桩。昨天说自己做的猪肉有腥味,他用付费弹幕说要记得焯水,他的腔调像个大人。他本想追问焯水要加盐吗?他已经没有盐了——但又觉得古怪,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实在不是一件流川式的事情。
“他说话像大人。”
“你不会不知道账户年龄是可以随便填的吧…”
流川第二天上播也向他提出了连麦申请,那个光圈转啊转,就是不落地。
“你好。”
对方依然不应答,他们变成在屏幕两端转啊转的人,流川知道他在另一头。他感到一种蛀牙式空空的生气:“你好。”
“…不方便的话可以告知,这样很不礼貌。”
对方挂断了。弹幕高速的滚动像车马人流,他们仿佛在街的两头下沉静默。他头像暗下去,像能见他眼耳嘴正下垂。
流川抬头看见账户名称不再是乱码,变成他能读出的文字:请不要讨厌我。
讨厌什么呢?他是个为他花钱的有点不一样的观众而已——讨厌他退缩,讨厌他只是缄默?前辈曾告诫:他或许真的喜欢你。他也喜欢过什么人,他相信他的爱壮阔华丽,没有空隙,他不畏惧、躲藏、苟且,直到他的某个瞬间,他因为对方而犹疑自我,他流川式情感的试图妥协,他于是决定将自己从此剥离。
“他说话——”
“——像大人?”
“…像仙道彰。”
“…”
“但仙道彰不看直播。”
他脑海里有一个猜想,他决定适时把它掐死。那晚他的后牙钝酸,他不希望那是蛀牙:不用盐水就蛀牙,蛀牙的时候是由里掏空,神经先麻木,气流进来才痛,阴森森地嘲笑他长久埋下的祸根。
“他为什么说不喜欢你了?”
“他说的是不要喜欢我了。”
“…有区别吗?”
有。后者是号角,前者是宣判。
仙道彰并不知道流川为什么不喜欢他了。一开始说流川我们做朋友吧,流川说喜欢他,他说我们做朋友吧,后来也是宣称要做朋友,直到真的能做朋友了,仙道彰和他在梦里早不是朋友。
“我没有在喜欢他。”仙道说。
“你会梦见我吗?”越野问。
“…对不起,宏明。”
你知道他们说男人——越野从手机里抬头——后悔一段追求往往就两种。一种是享受被追求的感觉,一种是不懂珍惜。“但无论结论是哪个,你都逃不开是坏男人。”
快12月了仙道彰,越野看向他。槲寄生下不能再说谎。
他无法说自己诚实,可说谎是稍显严厉的控诉。他用一晚上和脑海里流川的意象缠绵,第二天早上起来依旧是灿烂的直男,喜好高马尾、欣赏修身牛仔的直男,邀请年会舞伴的直男,办公室的女孩有羞涩的心意,也微笑收下的、那样的直男。只是离开人群后入夜难眠的时刻,他想起年轻女孩的脸红——竟无法比一张鹅卵白的面庞浓烈。
他把手伸向下///体的时候前所未有地同情自己。身囿此类弯绕难缠的谜语,原来情感不是算数。流川会明白吗?他阅览古今道理,遍虑大爱私情,他或许能解答仙道彰疑惑的,难以计算的问题。他如果给他开门,他决心要用最好的腔调,最得体的发音问他,而不是如此前样俏皮地遣词造句。流川话少,但有大多数人无法窥见的思考,他的嗓音有盐青。
常规泛商类问题的解决程序要求调研——这是仙道彰的领域。注册短视频账号的时候尚有专业精神,填写个人信息的时候倒阵脚大乱,生日一栏随手下划就年轻了二十几岁。
“感觉他还是会认出我。”
“…他连你ID都读不出来吧,”越野安抚道,“开个梯子登录吧。”
让流川连线情感专家是他提议的,结束才发现对方专职处理婚姻问题。仙道悄悄把账号关注了,想着十年后再来,又想到如果真的做了同性恋也没有婚姻一说,或许去美国可以,他也不必再为买房一事忧虑,想到这里突然轻盈起来。
“怎样?”
“…啊?”
“不是要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你吗?调研结果如何。”
仙道支支吾吾。他只记得一句爱要了解和付出,还有流川贴上镜头时睫毛的弧度,他喜欢光从右侧来——他看到他右耳有个疤。
“尝试多了解他一点或许是好的选择。”仙道认为福田声称其情感体验稀薄才是真正的谎话。
翻找聊天记录,向流川推过的几个账户都递出了橄榄枝。其中一位叫宫城良田,动态来看已拥有和美的家庭,最新几条都有关一个皱巴巴的小孩。他很快就通过了仙道彰的好友申请。
你好,备注宫城良田。“请问什么事?”
仙道彰回:打扰,想了解流川以前的情感经历。
宫城的聊天栏显示了一会输入中。
“…哪个?”
仙道停止打字。两分钟后发送:最长的一段吧。
宫城回得麻利:抱歉,我不会透露流川私生活相关的任何信息。
仙道转账500。
F大文学院博士,大三岁,图书馆搭讪认识,185,祖籍H省家里做小本生意,电话xxxxxxxx。对方已收款。
去F大前晚躺在床上,总觉灯像个发光的大洞,遂翻社媒,在互联网压马路,找到流川四个月前一条动态,截图房产中介app,文案:贵。
彩子小姐评论:猫好,房子坏!流川回复:嗯。
再是三井寿两个月前一则九图聚会照,配文:气质熟男,准留美博士生,以及人。掌镜者发型短爽,右侧镜头畸变位是新手烫头潮爹,流川位于画面中间,出现了两张,仙道点开保存。
F大几个校区分散,哲学院系在城的另一头。上行的坡道三四月都铺玉兰,很有名气,介时春风游走其上,像谁的新娘。流川曾经踏过这里,仙道可以想象他被拥抱,玉兰花瓣识得他面容,将他当作它们其中一员。
宿舍楼下贴校草投票海报:寻找下一个流川枫!
他决心找到那位博士——有幸吻过真正的流川枫的M先生,他如今身在何处,可否孤单,是否拥抱着下一个流川枫?他冒犯的讯息迅速收到回音,对方现居郊区,应允见面。
仙道一口气把年假都献祭了,碾平在他往郊外的车轮下。M先生站在水泥和石板的渐变处,较仙道矮小半个头,鼻柱有鲜明的驼峰,拉扯起他紧绷的颊。“抱歉,请随我去外面聊吧…我妻子怀//孕了。”仙道移开眼睛。
“仙道先生…从事哲学相关?”仙道垂头,“不是,在投行。”
“啊…难怪会吵架呢。”——仙道彰宣称他正和流川以情侣身份争吵,“很难懂吧,”M先生不看他,“我说枫——流川。”
他叫他枫。“他比较不一样。”仙道说。
“他很不一样。很特别…他可是一句话把我踹了呢,说‘没那么爱我’。”M先生笑了,“可我当时可是爱他爱得要死了。”爱他爱得要死算什么?仙道想。爱是要死要活。
“和他恋爱的时候是我最自卑的几年。”
“他同家人出柜了,抱歉我太为难。”他耳朵上有个疤你知道吧,他爸弄的。
仙道不自觉摸上右耳,想起他问过宫城,关于他直播时的伤口。宫城说那爹不是东西,流川要去美国读博。又问:你还看他直播呢?
“他很坦荡。表情很少,爱的时候扑过来,不爱会离开,”M先生说话,一副写书的样子,“我不明白。…他哪怕最后骗我也好呢?”
傍晚路遇精品店,仙道买毛毯熏香一类赠予对方,“希望孩子健康出生。”他如此祝愿。道别后他驰离郊区,他想流川不爱就离开,留下M先生叙事如念白。M先生说他好看,单纯,心好,哪都好,要是够爱他就好了,懂世俗就好了,要是会撒谎就好了。仙道彰一瞬间那么愤怒,他可以滚进尘土里,攀升云层里,他要同M先生大吼:你不明白。你读过那么多矫情的片段,图文纠结的排版,却不懂他的透明,不懂他的喜欢一五一十不屑欺骗,不懂他的爱。可他那样擅长妥协又懦弱矮小,却拥有过流川完整的拥抱,体会和他在世界一隅相爱,成为过穹顶下最幸运的凡人——仙道驶过都市灯酒,想它们中哪盏照亮过他们接吻,他欲穷尽他最诚实的气力去熄灭。他开窗呼吸,冰冷的肺才提醒:现在他和M先生一样,都只剩失去流川爱意的骨骸。
道别时M先生问他:您有试着懂一点哲学么?
仙道在S市内搜寻哲学兴趣社团,联系三天后参与例会,在中央公园圆桌会面。
桌前三男两女,其中高大的一位站起来迎接他,他的眼镜看上去很沉。递来一张纸,纸上字密也方正,肃穆比铁,仙道脑里刺挠。
“选吧。”
“…啊?”
“选一个主义,”他说,“你的。”
想做半吊子学究也必然有个主义——仿佛没有“信仰”是要找不到真理的门的。要有那么个图腾,那么段经文,有一种月亮来拜奉,才算踏进朝圣路。仙道再细览,纸上多种流派,要让他择其一而栖:东方西方,唯物唯心,实用主义,批判主义——这世界上有没有流川主义?流川的睫毛做羽解放他,唇做云朵庇护他,流川做他的月亮。
仙道问:非得选一个主义?
背后女人瞬间吟诗般道:多神圣!一片心脏跳动的土地,一个厚重如土的导师。
仙道难免不寒而栗。他在人生这出乎意料的关节前,一概都是个导师。从后辈到师长,他怀揣招人请教的气魄。他在直播间教流川生活的道理,教他注意缺铁,教他给猪肉焯水,却总觉得自己很小。
他从何时开始起不住缩小?流川的脸在屏幕那边,镜头没有足够的技巧应付他所有靓丽,仙道想科技还是进步太慢,他眨眼的帧节得镶金。他去网上浏览流川的直播切片,由粉丝剪辑的部分言论积极,其他则等同灾难。仙道看完一段,把百来条评论举报,再切回首页。算来流川的宣言发布后,除去意外碰面,他们将近四个月没有讲话,面对面没有,讯息更没有,仙道晚间恍惚,想着就这么一直为花体大号弹幕和打赏送礼花钱,花成个丢人榜一,花完闲财,花一辈子,也能讲上不少话。但不能花完,还要去美国呢,留着结婚。
流川在直播间找到他,他的请求顺着电磁波过来,他就瞬间小了,恨不得是一具真正的十周岁的躯壳。他面对流川的瞳孔想起因为他而开始有梦的夜晚,他闻见他的呼吸,挂断了视频请求。
哲学社团的例会听不了几句,颅下热烘烘的要睡——或许我天生愚拙。半梦半醒里沉沉想到M先生,还有华裔小姐,他们也都小小的。小姐的慌张躲藏,再是M先生说爱着流川让他自轻,仙道感到抱歉,我也正自轻着呢,先生——明明只是想知道流川丢下他的缘由——原来我爱上他。
“同好”已经在辩论:某种论调何等罪恶!其主义也可恶。可恶?流川是很可恶,广袤大地上人爱来爱去,爱得灰头土脸的,他倒光明正大,踏过目光和飞尘来爱他,如月亮穿行云。我可是爱得正抱头鼠窜呢。社长曾说,这世上三样东西不需要人群,哲学,艺术,与猫。流川思想是哲学,形貌是艺术,睡着像猫。可仙道是来自人群的人,他苦痛起来!他的知识与自我在俗世长大,最懂人的理论,最擅撒谎,撒谎对付彦一,再到福田、越野,最后撒谎对付自己,谎说自己是大多数,说流川不过朋友,流川,流川面前他有病一样。仙道学会拿盐水刷牙,牙就健壮透亮,可他好久不用盐水,他想流川才是盐水,洗刷病体的澄澈盐水。流川从天际外来,爱上他,他就脆弱得像科幻小说里承受外星文明的地球。如此来看,流川确乎是我的导师。他沉睡的前一秒冬季风爬上他的汗毛,五脏六腑也痒痒的,像感知情感抽离,逐渐无力——被流川爱过的人还能爱上别人吗?
他想起那天流川在直播间说他是没礼貌的小孩,他感觉可爱,又迅速悲伤,念及他似乎要永久用数字面罩做可以得到流川怜爱的小孩,他失去他的爱,看着他的脸,感到自己的经验,他的道德,他的智识,一切都可怜。仙道不敢回话,改了ID,祈求道:请不要讨厌我。
梦中他又梦见流川,第一次不在佐//爱,他是个正写检讨的十岁小孩。流川老师说我来教你怎样做一杯盐水,他一反学生时常态写着洋洋洒洒百千字。流川老师,我是个不诚实的坏小孩,我若如此长大,不外乎是个不诚实的坏男人。老师,您看着我,我便是个不自信的学生。流川老师,我资质平平,天性痴顽,我一听哲学就要睡觉。可我的老师,亲爱的,流川枫老师,请务必不要放弃我。一想到您要离开,我正变成卑劣的凡人,只等待百年后归做尘土。
流川想着宫城不爱喝咖啡,但爱约他去咖啡厅,事后很有格调地传动态,但咖啡还是一口不喝——看来人都要为了点“大事”牺牲本心,可本心难以克服。这次宫城说他要谢罪,这是大事,所以请来咖啡厅吧。
对不起,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透露你的讯息给仙道彰。宫城鞠了个坐着的躬。“…但他真的给的太多了。”
“…他向你问我干嘛?”
宫城抬头打一个响指,“问题所在!”他凑过来,“我觉得你俩有戏。”
“但我对他没戏了。”
流川低头搅糊拉花,宫城握过他的手腕,说你别急啊,他小子是真的有点财力,别的不说你去美国读博不要钱么。
流川思考一会,想着以色骗财这种事很不流川,遂拒绝。
“他挺真诚的,长得也算不输我,还有钱,”宫城如数家珍,“我不是被他买通了啊!但是真的有钱…”
流川不说话。宫城说我是真心对不起你,哥们儿也是真的想你好,三井也想你好,你想实现梦想,想脱离家庭,他可以教你很多东西。
“啊还有件事…那个花钱打赏你还说话很成熟的十岁小孩其实是他来着。”前辈为揭露谜底很是得意。真的很抱歉,心情很复杂,都在酒里了。宫城举起橙汁。
后面的声音就很模糊,画面也迟钝,一直到他们彼此分别,流川也还头重脚轻,街道灰霭有杂音,不想着家,莫名往老人社区去。
他握上林姥的手,摸到她山脊样的血管,想起外婆的晚年,是垂暮托举日头的山。
“…您会原谅我吗?”
“孩子。你做错什么?”
“我是同性恋。”流川说,“父母不喜欢,我想远离家庭。这算错吗?”
林姥拍他的脸:你有这模样,姥姥看什么都不错。
流川回到家,刘海和深思搅在一起。他想宫城真挺厉害,他现在悲伤愤懑也犹豫,要是也都能在酒里就好了。他意外知道他好奇的观众是仙道彰。但他无意去探寻仙道如此做的原因,关于仙道彰,他不懂的地方很多,他对于人类行为的浅薄了解让他认为这是一种嘲弄。而值得嘲弄的是锁定这个无名观众的他,好像仙道彰不长湖一样的眼睛,不披直愣的风衣,他也要看见他多安静,看见他盐水的气味,也同样被吸引——这点发现让他烦闷。仙道彰俨然已是他的敌人:他因为他倾倒盐水的时刻,因他踌躇的瞬间,疑虑是非的点点分秒,
两天后是新的一年。新年的首日对于流川来说还有另外的意义,但他本人不在意。整个星球都在欢贺的日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前辈们倒一年不落给他庆祝,木暮说多好,所有活着的人都在贺喜你的诞生。
跨年那天象征性打开电视机倒数,烟花醒了,流川就睡了。昏昏沉沉仅两秒听见门铃,放平时不该理会,但身体鬼使神差站在门前,手趴上门把。
来人正是流川的敌人仙道彰。流川的二十九岁生日——正式向三十岁迈进的阶段,他华丽的二十世代的尾音——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仙道彰。敌人仙道彰。
“…你来干什么。”
“给你祝福,”仙道笑一下,手上拿块蛋糕,插根点燃的蜡烛,“生日快乐。”
“谢谢。”流川反手欲扣门走。仙道一把扶住,差点失去重心,但保持了笑容。
“别这样…大好日子。”
流川只是沉默。“你不知道,”敌人开口,“你不知道…我都快忘了新的一年要来了,反正日子也是照样过。烟花放的时候我想的不是新年到了,我想的是今天是你的生日。”
“…”
“巧克力的。”仙道把蛋糕递过来。
“…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
“什么…?”
“我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他们间只存在惨淡的空气。“我不是很擅长说这些,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擅长什么——”
他想起他“总统竞选”的讲演,真可恨。“你擅长做PPT。”出手拔走蛋糕上的蜡烛,蜡油顺着滴下来,仙道瞳孔放大,掌心追上来抓他指头,皮肉灼烧时流川本能松手,蜡烛坠地才熄灭。“别这样…你别再留疤了。”仙道还握着他不放,他转身抽离。
晚安,仙道在他背后说。再见,流川关上门。
他在门背后坐下,回忆就在刚刚,于这扇门外,仙道彰握住他的指节,他的心脏又向前一步,他时下恨不得同冰冷的石佛换心。他此前长久思索宇宙的难题,却不明白,且痛恨仙道为何要在自己决定与对他的爱斗争时再次出现,他的一切果断和赌气都像同本心玩笑。最坏的结局是他们如此纠缠十几二十年,仙道彰成为他可敬的对手,他致命的宿敌。
醒来收到仙道询问伤口,建议他用盐水消毒。流川摁灭屏幕,背包出门。
三井问他,留学一事进展如何。流川忙着嚼牛肋眼,宫城说顺利的话今年走。樱木说流川枫你别把申请截止日睡过去就谢天谢地,流川说早提交了,白痴。
樱木又叫:“你去美国不会是为了忘记仙道彰吧?”宫城转头跟木暮耳语,要死要死,这人怎么这么多年嘴都没个把门。木暮慌张往烤盘里下肉,五成熟就好,主要用来堵樱木的嘴。流川低头把干椒往日式烤酱里撒,三井嚷嚷你什么毛病,干湿分离好不好,流川不理会。“我去美国为了离你远点。”他应答。
木暮手舞足蹈,像个求救的人,温声劝樱木别这样讲,那是流川的梦想。流川看宫城神情别扭,问他怎么了,宫城答刚刚回头猛了,骨折,小伤。流川问那要抢救吗?宫城不出声了。一看餐桌上鸡飞狗跳,想起仙道彰,很有万籁俱寂的本事的仙道彰,但现在不能想他,吃饭不要想敌人。
断播一周,净拿去盯着项目官网看了,想着后续要面试,又头疼想睡觉。动态编辑:讨厌面试。
宫城很快留下评论:哑巴要说话了。
流川回复道:这是我的问题。
学姐私信他,发来一张蹦跳的黑猫,配字加油。流川说谢谢学姐。又回复:小猫可爱。退出聊天栏有新的动态红点,点进去发现是樱木花道——“让投行富哥替你给学校捐个图书馆还能不要你?”
流川回:先给你捐个脑子。
后牙还有点酸胀,睡得不算安稳,早早起来,冲洗手池上空置许久的碘盐包装发愣,想要不要恢复盐水刷牙,牙固然作祟,但更不想输。梳洗后出门去老年社区,在电梯口撞见上班的仙道彰,调动了所有肌肉来抑制转头回房的欲望——不然太显刻意。
“早安。”仙道彰在电梯下降十层后先问候。
“…你车不在地库?”
“诶?”
“你该去B1吧。”
仙道彰怔了一会,说抱歉抱歉,谢谢提醒,然后探身按B1。流川一会后在G层离开。
当晚去了外教机构,咨询有没有专门锻炼面试的课程。前台说你做过老师?流川说那是念课本。“有语言类考试冲刺可以看一看。”流川又说我想要模拟面试,前台摇摇头。
流川在回程出租车上想这真是个问题,钱是问题,学业是问题,牙痛是问题,情感也是问题。不去美国就真算谋杀了梦想,还要赚钱供房,以及对付仙道彰。仙道彰真是个问题,他们旗鼓相当,两败俱伤。
而仙道彰正站在他寓所门口,再度拿下这回合的上风。
“让开。”
“我有话和你说。”
流川越过他,开锁扣门堪称一气呵成,直到仙道拿手反向抵住门的缝隙:“流川——”他又把门往外推一点,向仙道发出最后通牒。“流川,我知道你不愿想我——给我八分钟,不,五分钟,五分钟就好。”流川听愣了,没顾上力,放仙道伺机跻身而入,此局以流川的大败宣告结束。
“抱歉,穿成这样,”流川才看见他呢海蓝蓝西服,搭横纹领带及老款白内衬,脚上平头皮鞋,不亚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滑稽,一副真真要竞选总统的气派,“从年会跑出来的。”
“不想竞选总统了?”
仙道一脸知道他拿他打趣的苦样,“不想这些了…和舞伴跳舞的时候也啥都不想了,我想着你。”
流川转头就往连廊里去。仙道拉住他——就那么电光火石的功夫——说我说烂话,我不好,流川你人好,你让我这五分钟。流川狠狠回头,质问他,你来干嘛?仙道说我来给你解决问题呢。然后手忙脚乱从公文包里掏电脑,放在茶几上,请流川于沙发入座,很绅士,又以一种敞腿蹲茅坑的诙谐姿势守在电脑后,形成对流川的仰角。打开屏幕,赫然一张演示文稿的首页,标题为流川枫与仙道彰问题分析及解决方案, “我准备很久了。”
流川出于不在居处大打出手的文明,正遏制往仙道面上挥拳的欲望。
“首先为了了解你的问题,我通过多种渠道获取了数据与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你的朋友和…前任。”谈最久的那位。他补充。
“我知道你F大哲学硕士毕业,做过英语老师,被开除后开始直播。”
“现阶段的诉求是:赚钱,脱离家庭,买房,或者留学。”
“现阶段的问题是:没钱,没力气,没经验,有梦想。”仙道阐述得像水流。他天然有一个反复打磨过的石卵径,拿来做水的通途。
“…以及喜欢过的人是混蛋。”
流川迎上他的眼睛,还是很安静,如决战前夜的雨,或眷侣殉身前的山顶。可仙道的目里什么正坍塌来,仿佛祈求他怜悯。
“现在是仙道彰。”
“仙道彰,32岁,2月满33,留美博士,S证券工作,单身。”
“仙道彰的诉求是流川枫。”
都市要落雨,人要湿。流川脑海正诞生同哲学一样繁复的流派,用致死的力道与必死的决心互相缠斗。
“但仙道彰问题很多。”
“首先仙道彰总是睡不好,爱做梦,从去年3月31日至今。再者,仙道彰愚笨异常,读不懂哲学。最后,仙道彰爱撒谎,嘴比那里还硬。”
“以上为两位的现状分析。由此外推出的解决方案是:仙道彰和流川枫结为情侣运营同性恋情侣账号赚取大量流量,变现后远走高飞前往美国,仙道彰余生好眠,流川枫荣华富贵。”
流川直起身来。“滚。”
“还有一半时间,流川。”仙道合上电脑,绕过茶几。
“滚。”
“你没听懂,我说给你听。”他靠近流川,俯视他眉梢。“”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说滚。”
“我还有一个问题,”仙道扑上来,将流川整整覆盖,让他们肉体的距离复刻那晚的流川与他暧昧的肢体,流川想起那晚他教他爱,感到拙劣,不住剧烈推搡他,仙道却成熟地去握他的腰窝,乘胜追击他软下的部分,好为人师至可恨, “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流川从下腹开始滚烧,递增呼吸速率,仿佛自救。仙道彰贴上他的唇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他气喘中粗声乱语。
“你不明白。我从去年那晚开始梦见你,你骑在我身上说教我爱…我此后一直梦见你,和你做爱。梦里你好漂亮,但不如真的你万分之一漂亮。”
“流川,我是个他妈的混蛋。我超在意别人怎么看我,还要装洒脱,以为自己是真洒脱,可是要让我成为少数和异端?我有多害怕…”
“我很容易让别人喜欢,我特别适应人群,我超会撒谎。所以习惯性骗别人,融入他们的想法,又骗自己没有在喜欢你。”
“你说得对…我其实只会做PPT。”直到遇到你,我的问题是你,你是老师,是解决方案。
你不一样流川,你不这样,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仙道说。他的唇正贴着流川的面颊游走,这使他言语似苦行中密语呢喃。“我好爱你,我爱你爱到忍受不了自己。”他触碰他有疤的耳垂,将其当作圣经的龟裂似的。我不认识自己了,我好久没有用盐水刷牙——你来了,我就自主解构了——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平庸,我因为你好可怜,你可怜我吗?
“我想到要让自己错过你我就痛苦,流川。你不喜欢我我好痛苦。”
流川周身脆弱起来,因为大脑是率先举旗投降的——他对仙道的态度让他恨不得灵肉剥离。“我从梦见你就开始喜欢你了,甚至可能更早,”流川拿手去推他脸,他把它握住抚摸掌心到指尖。“你不喜欢,我可以从此消失。”流川反手掐他指腹。
仙道吃痛,停下来看他。“真的…如果你15秒之内推开我的话,我会从此搬走,不再出现在你眼前。”
“如果你没有的话,我要叫你宝宝了。”他笑一下。
流川觉得仙道真是毒蛇,鬣狗,老练的狼——竟拿永远不见来要挟他!他感到膨胀升起,又通红灼烧。“走开。”四肢无力蛰伏。
“宝宝。”“我叫你走开。”“我晚点一定走开宝宝。”仙道亲吻他脸颊。
宝宝,你直播什么都不懂好可爱。仙道又去亲吻额头,到眼睑,鼻尖结尾。说宝宝,怎么会认为账号年龄是真实的呢,给你打那么多钱,怎么会是10岁呢。他手一下下顺流川的脊背,像安抚将受痛的动物,或体贴孩童。宝宝,老是发呆,一会就要睡着。
“我觉得喜欢你影响我了。”流川说,声音沙哑得让他陌生。
仙道又停下来同他对视。仙道彰,你是这么影响我的——你眼睛像盐水一样,流川这样想。
“你好傻…爱就是相互影响。”仙道说。我想变得和你有关,流川。“你知道吗?盐水最好的作用是调和。”
他再次吻上他,这次落在嘴唇。流川木讷回咬,仙道亲着就笑,说接吻不是这样的,人接吻不要像小猫一样,流川于是又啃他。仙道说梦里你技术很好,然后风卷残云式地、无耻啃食他唇齿,吞咽他的呼吸,享受流川的发作,说鄙人除了擅长做PPT,还擅长佐//爱。流川体会到他躯体于掌温侵//袭他小腹时正在变成软泥,堕落的,幸福的,敞开的。他或许今后可以恢复盐水的使用,如果牙烂掉了,他就要惩罚仙道彰,让他忏悔,让他对着他的右耳道歉。这其中他想起报复敌人的妙法,他要和仙道彰同居,让他每天蹲在地上给他一粒粒捡盐,最好还停电——如他们见的第一面,如仙道彰把盐水带进他生活,从此他探出穹顶,一粒粒窥见平凡的世界,一点点将盐溶水,而仙道一步步向他走来,最后奔跑。【仙流】盐水(上)
*伪渣贱的土烂俗集大成之作
*ooc其一之小流是主播
*ooc其二之小流爱读书
(完整版见敖伞网站 搜索作者Watanab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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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打开书房的灯,坐入人体工学椅里。工学,迟早把它换了,工学俩字有木讷的死臭味。大学的时候工学院楼的死臭,像僵硬发白的格子衫,佐以泡面油腥。这样不好,这样形容不好——他毕竟没和格子衫男打过/pao。椅子是房东留的,流川没管,人一不受管就讨厌起来,他讨厌这把椅子。今晚能不能赚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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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渣贱的土烂俗集大成之作
*ooc其一之小流是主播
*ooc其二之小流爱读书
(完整版见敖伞网站 搜索作者Watanab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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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打开书房的灯,坐入人体工学椅里。工学,迟早把它换了,工学俩字有木讷的死臭味。大学的时候工学院楼的死臭,像僵硬发白的格子衫,佐以泡面油腥。这样不好,这样形容不好——他毕竟没和格子衫男打过/pao。椅子是房东留的,流川没管,人一不受管就讨厌起来,他讨厌这把椅子。今晚能不能赚把椅子?
播吗?今晚。宫城在群里艾特他。樱木引用:怪恶心的。赤木刚宪转发进一个链接,东亚家庭的普遍丧父此类。靠,宫城接,柊吾睡了,我又走不了,找点乐子看。而后就是关于流川直播有没有乐子的研讨,还有彩子什么时候回,新手爸爸发福否,我也想她回,等等等等。流川瞥了眼去找电脑插座。
可以说喜欢我吗?——“喜欢我。”
为什么做零?——“因为懒。”
怎么追男的?——“没追过男的。”
只读弹幕的直播算什么有乐子?左划刷新一看八仙过海,再看牛鬼蛇神。聊感情,输出观点,从国际到婆媳,再到浦东FLINT扒房烧雪花牛,下一条是村沟喷枪烧福寿螺。这个季节其实可以播出门舔电线杆,但流川不舔电线杆,也不追男人,现在是热榜第八。他认为噱头大概是他的古怪,和同性恋。但后者算不上是优势,算得上达摩克利斯之剑,有被封杀的危险。
他被前司那样用剑封杀后,宫城彩子都推荐他来做快经济,像偶像,像低成本演员,再像直播。首先,哪有28岁练习的偶像?可以去演耽改嘛,宫城说,现在很受人喜欢的——但质量一般,你去拯救下行业。流川问什么是耽改,宫城解释就是演gay谈恋爱,相方一般是直男,流川说我不骗人。这或许是一个哲学毕业的精神流浪者接受过最真挚的入世规划,而流川只想报复:把钞票甩到经理腌菜样的腮上,像真的在对付缺氧的腌菜。去直播呗,彩子说,你有天赋。天赋在哪?彩子食指圈一个圈,圈住他的脸:流川的天赋比可见更能见,浅显如白话,任谁看都会虔诚。好的天赋都很残忍,流川的天赋像是封杀。
如果是封杀的话流川枫显得是蓄谋的冷兵器,但他才开播两个月,也没签公司,太无辜了,太可恨太贱。大哥回回我的,宫城在群里拍拍他,他移开眼——有时候甚至弹幕也不读。吃着饭吹着头发就开播了,人群会意外很热腾,飞机礼物都张牙舞爪的,打赏的话会好好感谢,付费弹幕一定回——打钱@回来吧彩子我最骄傲的信仰,点击发送。
流川的直播没有任何乐子,樱木评。朋友圈置顶:唾弃流川直播的人,再坏坏不到哪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
在和谁聊天?“大学室友。”宝宝今天眼睛红红的。“我28岁了。”什么时候直播追男的?“不太跑步。”有人在按你门铃。“想点聪明的招数骗我。”有人在按你门铃。流川翻找弹幕,溜过一些没有营养或营养过剩的文字。有人在按你门铃。他手机亮了,樱木在群里吱哇乱叫,臭狐狸聋子脑子缺根筋什么都来。有人在按你门铃,别戴耳机了。
流川脱下耳罩,世界一瞬轰乱倾倒,他走出房间去开防盗门。
“嗨!”哪来的海?他醒着却又醒了一次。
“嗨!我住你隔壁,这么晚真不好意思…想来借点盐,”他先看见对方大方无羞的白牙,“我叫仙道彰。”
他叫仙道彰。回忆起和仙道彰的第一次见面,流川会想如果装了猫眼会不会不同,往后见面不同,情绪不同,日日不同,往后舍不得再装猫眼。他见了仙道彰,风衣挂在他肩上,围巾困住他脖颈,成套正装叠在厚重冬袄下有种哑巴似的滑稽,于是让他进来了。盐在厨房灶台上,他指指右手边,你自己去拿吧。
下班太晚了,阳台上看只有你客厅有灯,真是打扰。仙道探身往锅具旁边拿盐。晚也不算,要盐干什么?“做饭?”
仙道回过头,泡盐水,刷牙。做出一个刷牙的姿势,不好说是不是故意咧嘴笑。“这么晚不睡,学习吗?好努力…”流川早过了挑灯学习的年纪,“直播。”于是一下从青春大学生变成失足少年。
“学费很贵吧——”
“这是我的职业。”
这本来不是他的职业,也不该是他的职业。一个哲学学久了的人不该有职业,这是生长息肉一样的理论,无奈但不好不坏,像他耳垂一道疤,像他是同性恋。他不太记得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同性,谈到同性恋他最记得父亲,他恨的同性。他戴一边耳钉回家,他爸也回家,多么讽刺的罕事在一个餐桌上发生。他说我喜欢男的,母亲开始哭,父亲扑过来扯下他的耳钉,他捂住右耳时天地眩眩然寂静,只有血肉嘶叫着脱离。
他不记得他有没有还手打他。人围上来的时候母亲还是哭。
他小的时候坐在院子里,乡野的天空有冥思的深静——他从那里遗传来一双眼睛。男人的酒闹像女人的月//经,父亲来了,这方寸地就该破裂出/血。他们尖叫殴打,用器官咒骂,他就躲进门墙最厚的储物室,那里稻垛是枕,黄页的书是他的餐食。外婆走过来捂住他的耳朵,放大他的鼻息,小枫乖,小枫好,读书书,长高高,去远远的地方日日笑。
“啊?真厉害…对不起,你看上去——”
厨房和客厅的灯突然熄灭,仙道彰的阴影抖动一下,盐撒了,靠。“没带手机…你有手电筒吗?我收拾一下。”流川摁开屏幕,仙道蹲在照明里 “以前有这样过吗?”
“有。”他站在灶台边摸索仙道的轮廓。
“这样,没有修过吗…”
流川不会修,对机械理工一窍不通,本来要付钱修,习惯了也忘了,都是学哲学害的。都是学哲学害的——他们是这样看待他的性向的,他们如愿剥夺了流川的远远的地方,停止了他的经济供应,说再学这些会和他断绝关系:如此很有生活哲学地掐死了他的哲学。他的妈妈在车站搂着他的手臂说仔仔你相信我,我们去治,能治好。母亲还是哭。流川手机页面停在GRE证书,没能带他去美国读博的票,去当个机构英语老师也不浪费。
当个英语老师,去小机构,正规性和专业性都有待商榷,但赚不少,让他留在本城租了老社区的房子,虽然没有美国那么远,但也够远,直到他在这个远远的地方被封杀。
“…所以说你是同性恋?”
“那位经理说:‘你是同性恋吧?’我说嗯,他说不想让人知道的话过来跪着,然后张//开腿,这样。”
“所以没否认…你是同性恋吧?”
“我说,这是职场xing/骚扰。”
“…但你是同性恋吧?”
对不起流川老师,没有家长希望自己孩子的老师是同性恋。他不知道同性恋是不是传染病,他清空工位离开的时候想,但他们都像得了什么传染病。他站在街的一边,车流吼吠践踏沥青,他感觉整个世界——连同传染病毒——一概聒噪如螽鸣,在他小时候他会躲进房间里安静,躲进外婆的掌心,而此刻赤//luo无处可逃。
灯又突然复明,但是暗一点。“应该是老了,”仙道彰笑笑,“是租的房子吗?”流川点头。“这么年轻,真厉害。”“…直播赚的。”直播两个月赚的,搬离了老社区,告别他cao//dan的四年。
行情这么好,赚这么快,说不定能去美国读博呢。赤木这么说,让他有点缩着:他还怀揣一点哲学的魂魄,使他长恋静默。
流川站在仙道彰背后,彼时灯光要略喑哑一点,适合旧电影,适合回甘的叙事,适合仙道脱了风衣和外套留下衬衫包裹的背。他蹲在厨房地面上清理撒掉的盐,偶尔回头对流川笑一下,世纪初封面朦胧的言情小说里爱上女主的那种。流川说我来吧,仙道说不用——他倒还像个主人。他背脊入后颈的线让流川想起老家会叹息的山脉,眼睛是山怀的湖,这样的人却在他旧了一半的房子里捡盐。他不爱说话,幼时奔跑在田野里,涌动的气流会遮盖万物万张窸窣嘴,他很喜欢,仙道伏动的呼吸有点那样的,像那样的气流。流川看着他拾一粒,两粒,一百粒,感到重新躲进真空里。
盐水杀菌,刷牙的话可以变白,仙道晃晃手里的盐,谢谢。你是?
流川枫。
流川枫现在回忆和仙道彰的第一次见面,觉得要是没告诉姓名就好,再推一点,要是没有停电就好,灯没有变暗就好,没有盐就好。今天是2023年3月28号,没有上播,收到不少私信,去了仙道公司,他下来的时候同事在起哄,那个女生低头笑了,今天入睡莫名累一些,想了一些平时不会想的。今天是2023年3月28号,马上是3月29号,他做的三明治已经冻在冰箱里,距离他和仙道彰第一次见面恍恍过去一个半月有余,向仙道彰表白过去了42天,他追求仙道彰的第41天。
“在证券工作啊?加班到很晚吧每天…走东环还是城华?”拜托别问我。“哈哈…还以为你是拍电视的,小明星!”拜托不要。“我女儿一天天不搞学习肯定都喜欢你这种去了…册啊!考没考过车——” 拜托。
流川戴上耳机,郑重戴上神的信物:据他自成一体的颅海论作里,神弓起脊背,寺庙静坐山崖,神吐一长气,风吞过横岗,神张开五指,清水玉树,茭白木耳,还有入耳式耳机,最好是重低音。他大概料想到一串得意的方言,用亲戚骂,再对女人不敬一下,然后又回到他自己,先来两句老练的忿言,又谈点对金融啊证券的见解,最后施舍两句给他的乘客。他抱着的饭盒里睡着他的三明治,它正变得苍白。对不起,他小声和它道歉。
如果不是他昨晚没能如期按时睡着,现在应该在地铁里,地铁里的人无非一颗头一根棍再加四个杈,具备沉默的天赋。这种起床斗争在两个月前是不被构想的,连想象的边角料也没有!后来隔壁的空房换新装,仙道彰搬进来,好日子死去了,好日子降生了。
借盐的第二天仙道彰又在差不多的时间来,来还盐。流川刚好煮了面,看见他感觉胃口稍微膨胀,或许可以多加个蛋。要尝一口吗?他把面推给他。仙道一两根面条也能吃得热腾腾的,好吃,手艺真好。而流川看见他手里的盐才发现自己没放盐。
你没吃晚饭就吃面吗?我也不会做别的,流川答。哇!好巧!仙道又展示他过了盐水的牙。
好巧!妈妈寄了好多年菜,吃不完,他说。不直播的时候不嫌晚的话请来和我一起吧。
于是往后一天也见面了,是流川敲了仙道的门。我在等你呢,请随意。仙道领他进餐厅,岩板桌面白得恰当,吊灯北欧得很配合,挂画选点格的——此处谴责把luo/体四处滥展用于修饰自己对艺术之反智的一众。流川停下来想起点什么。
“我是同性恋。”
他应该收入可观,工作体面。邀请同性性少数群体独处之类的话?
仙道在厨房柜前回头,好像在看他的声音。“同性恋也要吃饭啊。”
后面聊的不多。你都播些什么?播太晚会很累吗?菜还可以吧。他说他也不知道在播什么,就是聊天,播得晚也还好。大家好像只是喜欢看看同性恋,阿姨手艺很棒。如此仅仅是平静地进食,咀嚼对方咀嚼的声音,月光坐进来也睡着,让流川很能缓缓欣赏。收拾餐桌的时候仙道碰倒杯具,玻璃哐当哐当,仙道抱歉又抱歉。你看上去好安静,仙道说。怕吵到你。
流川那天晚上开始学着泡盐水刷牙。
“不好意思,请这边停。”流川开屏扫码后匆忙逃走。他可能一辈子不会来证券大厦,如果没有仙道彰——即使它实在算个名处。站在证券大厦下拿着装有简餐的一次性饭盒,这样的举动太值得愤世嫉俗的一派拍下来大书特书,何况大厦还是丰满的金色,在午日下更嚣张一些,他们都说这么建是为了镇鬼。
那一周的周末他撞见仙道彰在小区里,还是在老人社区,太太们手舞足蹈的。他也常去老人社区,虽然只会为构建“同性恋心系慈善”此类刻板印象添砖加瓦,但他和老人们相融甚密——他认为老去本身就是一种哲学。其中和林姥姥最亲近,她手掌纹路的触感让他想起外婆。
当时仙道立在他们之中。“诶!小彰可是干证券的哩——”于是在场老人都殷勤拍掌,“可会挣钱!还一表人材…”众老爷老太一概合不拢嘴,从挣钱的本事议论到婚嫁。年长者的谈天论地让人联想老式火车的蒸汽,旧又不歇,乌泱泱地鸣声围罩人。仙道陪笑,摆摆手,拿胳膊指挥了空气,大家就停下来看着他。仙道彰很有一种让一切安静的本事。
小枫——小枫,来,给你介绍,林姥按住他。小彰,我女儿美国的学弟,长得俊个性好…还是搞证券的!
学金融最惹人注意,他想,他们又都那么擅长把握这种注意。哲学相较下沉默太多,它的信徒往往倾注注意:比如他注意到仙道独特的本事,他善缄的眼睛,注意到他无声时有回音,像无色液体回咸,像盐水。他注意到他搏动的颅温,像被撞击着跳。
“我在S证券工作,”那天晚上仙道说,彼时正对付一只虾头。“在美国读的博…很无聊吧?不好意思。”
美国。“我学哲学,硕士毕业。在本城F大。”
“哇…”仙道彰扯下手套,有点肃然起敬的意味,“怎么办,感觉你会看不起我。”
“…”
仙道彰伸手把灯光调暗一点,鼻侧的阴影就自豪地扩张。仙道把最后一只鸡爪夹给他。
“不错吧?在公司要么点外卖要么吃食堂,总感觉不卫生…早饭也不怎么吃。其实可以自己准备午饭的。
“…但我哪有时间,”他把骨碟递给流川,“久违地吃到家常菜呢。”
“不会。”
“…嗯?”
“不会看不起你。”
仙道笑了,同样熟悉的白牙:“那真是太好——”
“喜欢你。”
当时就是这样表白了。流川看了眼时间,距离仙道下来还有五六分钟,看来坐出租车也是一分钱一分货的事。仙道那时还来得及幽默,说谢谢啊,邻里和睦。“我喜欢你,”流川又说一遍,“情爱的那种喜欢。”像你喜欢女孩的那种喜欢。我喜欢女孩,仙道一会后才答。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我知道。”
“我32了…”
“哦,我28。”
天气很凉快,更何况是夜晚中的夜晚,仙道却好像开始揩汗。“我是说,我们没法在一起,我的取向注定我无法回报你的喜欢,你会难过。”
“…所以请不要喜欢我。”
不懂。“我不明白,这和你没有关系。”流川说给仙道排列混沌的面部肌肉,“我喜欢你,你拿着就好了。”
他在大厦堂厅里隔着闸机盯住电梯,看住开门后走出的人群,电梯楼层下沉的时候他的心脏也跟着下沉。前台的女生有点缩肩,头发贴甚紧,她偶尔的目光也在他身上贴很紧。他来了太多次,她却好像越发对他的古怪过敏。
表白后的第二天流川就投入了征战似的对仙道彰的宏伟追求里——至少别人看来是这样。流川带着自己做的面来找仙道,大堂闸机松不了口,直到前台女孩走过来:公务的话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并填一下表,她递过来的文件甚至是中英双语,流川凝视墨字,感觉它们在发出人群的鸣叫。我找人。
“现在还是办公时间。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
“对不起,如果是SA以上职级的appointment的话需要预约报备。不知道是否是有急事,您找的是——”
“仙道彰。”
她回前台很快敲打键盘,“如果您确实有见面需求的话可以等到午休时间,我可以帮您留言。”您的姓名?
仙道大概在一个小时后出现,问什么事,他把饭盒递过去:我做的,给你。然后次一天也来,再一天还来,都是一样的面,同样是午饭,肉丝上海青还加了煎蛋。
“你以后别来了,流川。”第四天仙道站在闸机口。
“为什么?”
“你不用这样的…我们是朋友,朋友不用这样。”不用这样单方面地努力。
“但我在喜欢你。”
仙道扯了扯领带,好像又很闷。
“我有时候事情比较多,不会12点左右就下来,你就一直等?”
“那就一直等。”
“我可能会和客户吃饭的…这么辛苦做的别浪费了,自己吃吧。”
“那你拿着。”
“…你去我楼上等吧,这里也没有坐的地方。”
流川想到办公室的样子,他也坐过办公室,人人剥了皮,像等待氧化的水果,却还那样不在意彼此。他想起自己在机构的四年,想起那四年的终止,“不用了。”他说。
“那谢谢你让我能吃到新鲜自做的饭菜,只是觉得你太辛苦,”这是无用功,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流川知道他在说这个,“真的辛苦了。”
“…我不懂。”这和你没有关系。流川退开一步,“工作顺利,晚上见——”又想到晚上要直播,“明天见。”他转头向门口走去。
“啊——那个…”仙道叫住他,“不好意思…这几天面好像忘了放盐?”但是很香很好吃,有锅气,他又马不停蹄补充。
流川歪头,好像在重新打量他来找出新的轮廓,怪。“你说好吃的。”那天他吃了他没放盐的清汤挂面,吹着热气夸他好手艺。
“你不喜欢要和我说,”流川留下这句话,“再见。”
后来这一个半月期间,流川也买过电影票,蹲点抢过演唱会,仙道说没睡好,他往他家寄了一箱褪黑素。他们从影院出来,仙道跑去露天的地方接电话,他在原地小口安抚他愤怒的热可可。七分钟后突然下雨,仙道回来时湿沥沥一大只,说好狼狈,公共场合自己淋了雨就进来的话感觉怪窝囊的,哈哈。流川没接话,走出屋檐在雨里转了一个圈,他感知发丝承水的重量,雨珠从睫毛坠落,感到雨也有盐水的咸味。现在我也很窝囊了,他回到原地看着仙道说。
这简直是横冲直撞,宫城评价。你喜欢他,怎么会与他无关呢?
但本来就是这样的,恋人即自恋,在流川充实也寂静的宇宙里,哲学这样教会他。他还在读哲学的时候也并非没有经历过爱恋,他只是没能去释义它们是否是振动的,恋我而及他的,夏蝉死生般的爱恋。他大二的时候接触同院一个学长,他在本专业很是光辉得意,人也端正。他问流川,你感兴趣休谟吗?他于是跟他回了家。流川听他谈因果经验和虚无的铝箔至凌晨三四点,他眉飞色舞从一点钟的“观念连结”论到他们身体相/连结,到他jin/入他。流川午间睡醒,暗思学长正深陷侃侃而谈又大展雄风的自我。想什么狗屁休谟,你只是想赣//我而已。
除开做作的哲学——退一万步讲,流川很有一只猫的自觉,旁人一般认为是鹤:他就是天然出生在穹顶上,而非人群里。是横冲直撞的昂首者。最漫长最叛逆的恋爱是在租屋里的,像太多同性恋电影的租屋,荫绿潮湿,不善应付雨季,直到爱恋结束。他刚完成那项毁灭性的出柜后回到那里,他年长的爱人贴合他,qin/wen/他,抚/舐他所有柔软的部分,说枫,我好爱你,你好漂亮,枫好特别,流川的呼吸在床上颠簸。好爱你,我可以为你去死,他的腹部就失控痉挛,身上的人得病一样地抖动,说得病一样的话,你呢?枫,你呢。流川最后拱起背抻直脖颈来消化噎住的嗓音。
那段时间仰头就是天花板在脱皮。我没有到那样爱你,他说。他感到身上的重量轻了一些,好像睡久了醒来,和两天后他们的分开一样轻。
停一下,宫城良田比一个手势,停。你现在是这么说,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承认你在这种深度思考上比我们略强,但实际是不一样的。他还摸一下戒指,不一样的…实际就是会被不自觉地影响。你是人,你在爱的时候总有一天会发现你不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的爱无法与爱人无关。像给流川判刑——这不一样,他敲一下法槌。
肯定不一样!三井寿很激动。你要是和仙道彰在一起了,他能让你住破租屋?
拜托流川是什么恨嫁男吗?宫城的眉毛九曲十八弯,三井的反驳更浪高水涨。流川疲于再接收这里的信息。
仙道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流川快要睡着,但受感般醒了,流川才注意到他并非一个人,身后一片都是陌生的面孔,搭配版型传统的西装。
“等很久吧?抱歉。”流川摇摇头
“以后不要来了吧。”
“…”
“我这段时间有合作项目,团队也来了新人,”仙道指指身后笔挺的一柱柱桩,“中午都会带他们出去吃,就不用送了。”
“那我给你送早餐。”
“…不用了,真的,你多睡会。”仙道回头应桩子们几句板正话,“回见。”他挥挥手。
他忘了拿走三明治。这不行,他多加了蛋黄酱的。他拦住队尾一柱桩,他颇干薄无力,黑色已经长在肉里:请帮我带给仙道彰,谢谢。仙道彰缩小至消失的身影阔步远去,他注意到他远远的轮廓变成远远的地方,变成和他有关又难以相关的具象。
他第二天还是站在了仙道彰门口,在八点整。如愿等到他,把早餐交到他手里,转身回去补觉。是邻居真好,一直住这里就好了。但美国读博一事作何下落?醒来打开手机,消息红点清干净后开始查询早餐食谱,划出线上超市乱点一通,大有闲人扫街的架势。起床烧热水,备一勺盐。他最近换了透明的杯子来阅读盐水的诞生,雪是下落,溶解是向上,晶体殉身于一场倒挂的雪,此时比茶酒诱人。
又过一夜,流川一早踩着鞋就往隔壁去了。这次等到了纸条:最近太忙要早点赶去,早餐会在路上解决,不必操心我!括号:多睡一会吧,转行又括号:今天是最后一顿年菜,请一定来!附上一个粗眉毛笑脸。
流川回家倒在床上酝酿回笼觉,意外无果,拿起手机乱看。红色软件首页一些新时代规范爱情观,点不感兴趣。还有S市房市分析,某某小区环境实况调研,大数据很猥琐地讨要了他的需求,他购下这里的欲望又被催化了一点,所以还是划走。再刷新:Date投行男的经验,藤校金融男下头瞬间,供过于求来得太突然。
“投行男怎样?”此话一出弹幕上都是问号。本来大家聊聊今天开播为什么早一点,看上去好像没睡好此类痒痒的话题也还融洽,何必这样有点引人揣思?是不是想傍大款——仅有的几个汉字是这样的内容。别吵,可能是想直播追投行男。对,对,老爷们又乐起来。
宝宝别理,想问就问。“…最近牙齿有变白吗?”见鬼啊。现在屏幕里吵做一团,但这是流川的风格,俗点说是乐子。他的语言和行为都是一套遥远的、幼嫩至无以推演的逻辑,像刚生长经络,又蛰伏多载,因此荣膺疯子在左傻子在右的逍遥美号。比如粉丝鼓励直播放松点,“做平常做的事就好”,遂圆满睡着。观众也很哲学地分化流派。变白了,我喜欢。这是溺爱派。现在的白度我个人很喜欢——这是免责派。最近没给人/□所以变白了吧,这是男的。
最好还是下一个话题。近期生活上有什么计划吗?“有点想买下这里的房子。”弹幕又开始高速率地滚动。你是真的有在看上谁吧?有人这样问。
真的在看上什么人的话,喝酒比买房快。他们这么说。
他晚上带了酒去找仙道,餐厅的长桌现在看更像“最后的晚餐”。仙道没有换下正装,他让这件衬衫很英俊。他接过酒,笑他做派突然这么英伦。
“最后一顿,尝试一下。”
仙道拿勺子叩他额头,“说点吉利的。”
事实证明他对酒精没有细胞来消解,但这可能在爱情里是天赋,他又一有天赋的部分。酒水引发的感觉如蝶虫蜇食皮rou,没有完好处而反变得勇猛。
“你买的吗?房子。”
“你说这里吗?买的。”仙道喝酒也不留一点酒渍,“怎么说——有这种质量的房产的话相亲市场标价会更高吧,哈哈。”他调侃得很规矩,“玩笑玩笑。你想买房?”
“可能想买这里。”
“啊,其实年轻的话租房更划算呢。…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因为想和你每天吃饭。”
仙道低头笑了,笑到流川喉咙的苦热绵绵变咸,咸到垂死等待一段沉默,像盐等待被水吞没。“我们是朋友,流川。”
“和你一起很开心,谢谢你做了这么多。”
“——说实话,你是很有趣的人,你让我有时候会想同性的爱,怎么爱,怎么有//杏,之类的。”
“我这半个月得多加班了,后面一两个月要去欧洲出差,可能都不在,实在有事我们社媒联系。”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和你做长久的朋友,流川。”
他结束这样一番干净善言就开始收拾餐具,流川仰头把杯里酒清空交到他手里——现在他们都干干净净了。仙道的居处背对马路,隔绝车辆的驰鸣,让人声好寂寞。
“要看比赛吗?”仙道彰半躺到沙发上,调出MLB回放,双腿丰沃地岔开像个外野手。流川没有回答,仙道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呼吸着就转回头。流川走过去坐在他腿/.//间。
“流川——”
“你不是好奇同xing的爱吗?”流川撑着他的大腿回头,睫毛进攻仙道面庞。荧幕里的二垒手用肋骨格挡了一击,对方好球入/囊。
“不是吗?”流川凑近一点,没有在找回答,他选择嗅闻他的鼻音。
(略)
他停下动作,“我们就是这样爱的。”然后起身将仙道彰的身体归还。
他转头迈出公寓,回到居所反手锁门。他想起刚刚的高温,他看见面前的面庞甚至无路吐气,他的气往怀里咽,在肺里呼吸。他记忆中宫城的话生出一个娃娃,叫做流川枫的爱的无关论,现在他站在悬崖边,回头说你快救不了我了。
仙道出差去了欧洲,流川被叫了两个月望夫石——当然是宫城三井樱木他们偷偷叫的。一是流川喜欢仙道彰不是秘密,二是他每天早安晚安掐准时差发,三是流川外看面无表情,内窥冥顽不灵,俨然石头一块。宫城在大学第一次见到流川,看他面貌难忘,又见他肤色像是不出门,觉得他是潘安。后来他时常执着又独立到可怕,宫城良田巴不得他被蔬果砸死。
流川在咖啡馆,“把你推给仙道了。”宫城差点在他脸上拉花。
“你把我们的账号都给他?人家要看这么多陌生人干嘛,真不怕打扰别人。”
“他说午饭时间不打扰的。”流川无惧反驳的底气是怎样长的?
后来流川才让宫城知道,仙道正向他索求一种他所掌握的“朋友式的相处”,所以才有这样的出卖。我朋友是这样和我相处的,流川发,可以看他们朋友圈。然后睡去,等他清晨起来,他就可以得到来自仙道入眠前的回复——这样一来省去很多等待的惴惴,流川问直播间得到的教程。他近来收到一条私信——他往往收到很多私信,那条尤其引他注意:我是在证券工作的,很喜欢你。点进去,性别男,看IP不是本城更并非欧洲。他又发:干这行久了,见到的都是老油条,感觉人都挺无趣的,你很特别。流川说谢谢你。那位挺热情,说你不是问投行男如何吗,想告诉你还是有投行男会愿意接触生动事物的,一个脸红表情代替句号。流川问,你是gay吗?不是,他说。如果是的话,应该会喜欢上你吧。那种喜欢。
仙道并不是及时回复的类型。很多时候流川的早午晚问候还有一点日常都只是扔出去,扔进没有土地的远野,得不到回音。但他每次回来都要解释原因,因果严丝合缝,有点老派,流川很喜欢。最近太忙,近期在斯德哥尔摩,和那边的团队也在磨合,不能及时回复你不好意思。“有时候太多消息要照顾了。”流川又感慨他的兼爱,大大小小的,规整到迥异的盐粒,一概都能溶进水里,最终睡入恬寂。
“及时止损。”宫城说。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觉得爱他和他无关,什么什么之类,反正我是提醒过你了。他搅动杯里的浮沫,等你因为他去挑战自己的理论,甚至价值观,那就为时已晚。
流川倒问,你凭什么这么有一套,难道不是只喜欢我学姐?宫城决定把所有对流川柔软过的神经挑断。
宫城对,三井寿帮腔。主要是我看仙道彰形貌不佳,你看他那头发像什么?海草!海草是怎么?随波飘摇!一看就是坏男人。
坏男人回国的时候,已经要进入夏天,流川问他去不去逛夜市。仙道站在他身边嚼盐酥鸡,他才发现这那次后第一次见面。和仙道远洋传音的两个月他又获得一些回流的动能,又开始重新放开手脚了,那个他快留不住的娃娃在悬崖上呆了两个月,希望他少点哀怨——倒是仙道显得紧缩。“你有和我的朋友认识吗?”
笼屉的烟在蒸仙道彰的脸,“啊…我浏览了一下,大概知道怎么和流川做朋友了。”他拽拽衣领驱赶一部分汗水。
“但我还是喜欢你。”
他说完这话就往另一个摊位去了,有点得意,心情是小笼包面皮膨软胀起。夏天的晚上也并不凉,但比晨午爽快,人都这个时候挥霍社交储蓄,滚水馄饨一样喧闹。平时他根本不来,但是仙道彰在他敢来。卖包点,烤物,椰青水,到纳凉拖鞋,现在面前是古着,从耳坠到摆件,女孩愉悦的颊比过绉绸桃包,男孩要用好多的夏天去形容这种可人。夏天是这样幸福的日子吗?
“给你。”流川回到仙道身边递过一个胸针,造型是剔透海浪,“觉得很适合你。”
仙道在飘忽热气里不起伏的表情实在很显眼。“怎么了?”他觉得他今天意外沉默。
“没事,谢谢你。得找个时间回礼啊——”流川想说不必回礼,“——送这么精致细巧的东西,感觉我这粗人负担不起…说不定要留着结婚戴了呢。”
流川直到夜晚结束也没有再说话。
那个月的月末流川和宫城说,仙道彰在那天晚上和他坐出租回家,在临别的时候邀请他参加他什么项目结束的庆功宴,大概在一个月后。宫城好奇,流川显然无法对金融行业做出哪怕修剪指甲的贡献。他说我有帮忙,就这样。前辈又问他为什么答应,流川没有回答。他看见窗外花叶齐茂,同旭日一往燃烧赴死,为什么答应?或许是马上七月,而夏天本该是幸福的季节。
仙道彰放完他的PPT,台下掌声雷动,仿佛仙道是个巨大上升的牛市。流川也鼓掌,他是由衷地肯定他的魅力,只是其他人可能看得见能力,看见仙道的广视和学识,流川只懂得他的嗓音有海温,放在空气里,在太阳下,曝干了就裸露食不可缺的盐粒。
用盐水刷牙的大半年他才算懂一点世界。比如盐水杀菌,人不能缺碘,西装穿了要熨,爱不是说爱就爱,不是只爱就好了。他过去的二十七八年人生活得决绝,行走在水面也不湿鞋,他和旁人袒露他那样的家庭和他的父亲,他们无一不讶异,“可你看上去被宠坏了。”他或许是在被偏爱,岁月也对他悄悄宽容,让他长久地走在人群的穹顶上,其中流淌的孤独哲思是他的母/ru,他生来就在那里。
仙道接过唐培里侬,来这一桌开瓶,众人顿时欢呼得很野蛮。“仙道前辈——留在美国就该竞选总统了啊!”高矮胖瘦但又默契分用发胶的一行男人疯狂拍击仙道的背,仙道周身都看着赤热。留不了,留不了,仙道低头。“小彰开唐培里侬…得是85年的货吧!”仙道摆手大笑,哪一年不重要,现在是23年——我们说现在是最好的年,那就是最好的年。掌声又起一浪,支持率是百分百,感谢大家为候选人仙道彰投票。
流川有点反酸,可能酒精在玩笑。他小时候父母吵架,巴掌打在皮肉表面,声音是薄一点的雷,和鼓掌很像。
“——给大家介绍一下,”仙道拍上他肩膀,“这半年来为我适应新城市,专注大项目帮了很多忙,我的邻居,流川枫。”他们都伸过手来要握,流川扇一下睫毛结束问候。
“流川先生还是学生吧?”“这么年轻做前辈的邻居,S市藏龙卧虎。”一众长着三张嘴的直立人走来碰他杯,他有点后悔学了哲学,而不是会计算出逃概率的代数,或者拳脚厚重的体术。
“我28了。”
哇,很会保养,那么多嘴奇迹般统一。做什么行业?赚那么快,可否拜托流川先生介绍业务,等等。
“小兄弟有女友吗?家里要催婚吧!不过你看上去市场很好,真羡慕——”
“我是同性恋。”
流川撇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撇下酒杯和拉开下颚咀嚼同性恋概念的,螽斯一样的投行男。
这里有没有储存室?墙很厚的,最好有点霉味。他靠在堂厅往连廊的转角背对人,背对过他整个孩提岁月,还有他目及的世界。他一直有点横冲直撞的,这是他认定的例律,像古胄认定天圆地方,又像刚刚,像爱仙道彰。他小时候在储存室拥有吃书喝露的安静甜蜜,常常短暂,这让他很爱书,也爱做梦。他们说不要打扰流川,不然他会揍你。长大了考来S市,室友都很顺他脾性,父母却还是吵。他爸在餐桌做讲演,拿电视里家长里短做讲稿,“我要是绝后了,老子不会再踏这个家门半步。”——他非得指着别人家的新闻来谈侃一番,话筒用廉价罐啤,要是唐培里侬他会更鄙贱一点。于是流川在三天后摆出了同性恋,一场流血的出柜,横冲直撞着让他父亲的宣言与猥琐也断然绝后了。
流川后来会习惯性抚摸有疤的耳垂,如果是那时候就聋了,也算得到恒久静谧。他有时候抱怨哲学让他太擅长倾听,太懂得注意,但如果长长缄默,寂静本身也并不可惜——而他是这样喜欢上仙道彰的,像儿时喜欢被茧和掌纹覆盖耳朵。借盐来泡水的仙道,让流川闻得到沉静的仙道,有使万籁失音的本事,平和多情的仙道,流川一点点都不能忘。
“啊!那位是那天的…”一个精瘦的声音从身后闯来。
“彦一见过?”仙道的声音跟上。
“前辈不记得?给你三明治的那天,我说是一个男生让我给你的,好像是他,”叫彦一的人话密,“我记得很清楚,见过他的话很难忘呢。”
“你这么说是有点印象…”
“所以是真的吧?”
“…什么。”
“真的是真的吧?越野前辈说,有人天天给你送午餐追你,你好像在被男生爱着?”彦一的语调一层扬过一层,“仙道前辈被同性恋追了那么久吗…前辈或许——”
彦一,仙道小声按下他。“彦一,你知道的。同性恋是这样的…”
同性恋是怎样的?流川是同性恋,流川只是流川这样的。流川以为爱在自我投射和情感宣泄中完成,爱在爱本身里圆满。他记忆里宫城说的话现在变成娃娃,又变成中学教师,再变成父亲,变成他不得不屈从的道理:你要等爱他这件事撬动你的价值观吗?他小时候村头有座白塔,中空通天,他歪过头看,觉得那也许是一个颠倒的世界里一口白白的井。现在是夏天,外面怎么没有雨?如果下雨,他把头歪过来雨就向上走,像盐的溶解,雨溶解在城市里。仙道的牙也白白的,笑起来很是朗朗——他笑也不吵闹,再生动也不喧嚷,他足以吞没麦芒的兼爱包容让他连无趣也爱,世俗也爱,让他好像好像盐水,而流川第一次因此切实感到悲伤。他因为仙道曾有不往美国去的想法,不追逐哲学的想法,他甚至就在刚刚有那么半个瞬间厌恶自己是同性恋,但很快消逝了——快如他杀死过往和人。他又抚摸右耳耳垂,想它其实早过了要杀菌消毒的阶段,盐的比例太高,对伤口不好,盐水也治不了。
“…同性恋是这样的,他们一般都格外热情,我想是因为太少——”
但流川是这样的,向来直走,不顾人群的。他第一次表白,仙道彰说什么来着?请不要——
流川从转角出来,撞住仙道的眼睛,他的眼睛倒影自己的瞳景,分不清哪里将要下雨。
“仙道彰,我不要喜欢你了。”
【20240101流川生贺】Legend never dies
Summary: 全员CB向
Note:2013.12.30.-2014.1.1
我不断为之燃烧,那事物才光彩夺目。
...
Summary: 全员CB向
Note:2013.12.30.-2014.1.1
我不断为之燃烧,那事物才光彩夺目。
晚间之声
本间:大家好,欢迎来到晚间电台《温暖旅行》,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本间。
绫子:大家好,这里是绫子,每周五晚上八点,我们一起为您领航。
本间:今天有些与众不同啊。
绫子:是啊,到现在我都还处于震惊当中。
本间:电台预告了将近一个月,今天晚上的特别嘉宾会是仙道彰先生。
绫子:没错,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有点超乎我们节目组的预想,我想还是请我们的特别嘉宾阐明一下吧,可以吗?流川枫先生?
流川:大家好,我是流川枫。请见谅,今天将由我给仙道代班。
本间:见到流川君,实在是让人大吃一惊啊,我向各位听众朋友保证,真的是我们的NBA明星、篮球国手、从来不上访谈节目的流川枫先生。啊,抱歉,能请你跟听众朋友说下此间的缘由吗?
流川:仙道本来是要来的,但是下午钓鱼的时候,有个小孩落水了,仙道当时跳了下去把小孩救了上来。
绫子:啊,现在是十二月啊,海水很要命啊……
流川:是的,所以现在仙道和小孩都还在医院。不过两人都没有大碍了,医生说还需要观察一下。
本间:希望大家都不要感冒发烧。
绫子:是啊,也希望家长能看护好自己的小宝们,海边很危险,千万不要疏忽大意。
本间:本来今天晚上我们的安排是要跟大家一起讨论下仙道先生的新书的,这本书很有意思,最近一直是我的床头读物,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读一下。
绫子:在读之前,我都没想到篮球运动员的叙事能力和文字功力会如此深厚呢。流川君,你有没有看过仙道先生新发售的新书《若叶行迹》呢?
流川:看过……一点。
本间:仙道先生写了很多打篮球相关的故事呢。
流川:竟然不是钓鱼吗……我会继续看的。
绫子:啊,这么说来,钓鱼的篇幅也不少的。
本间:喂,别说出来啊,流川君还没有看完呢。
流川:你已经变成他的粉丝了?
本间:哈哈,是啊,去年亚洲杯,日本男篮表现得很出色,现在喜欢篮球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喜欢的日本篮球手不少呢,但是仙道先生书写得太好了,所以现在我最爱他。
绫子:哇,你当着流川君的面表白其他的篮球手好吗?
流川:没关系,我不会写书。
绫子:这个可以问吗?仙道君为什么会找你代班?
本间:喂,我们是读书节目啊。
流川:嗯,中午我、三井、仙道以及泽北在一起吃饭,但是三井和泽北都说没看过新书,来了什么都答不上来会死很惨,最后就让我来了。
本间:哈哈哈,流川君看过一点已经很厉害了。
流川:来得路上看的,东京太堵了,睡着了,不然能看更多。
本间:绫子小姐,节目正在进行中呢,请你专业一点。各位听众朋友,刚才我们的一位主播笑到桌子底下去了,现在正艰难地爬上来。
绫子:啊,抱歉,成功再次连线了。
绫子:流川君目前最喜欢哪一部分呢?
流川:嗯……刚看完仙道的幼稚园。写得挺有意思的。
绫子:那是第一章的第一节吧。
本间:果然是只看了‘一点’啊。
流川:……抱歉。
绫子:我想念我最爱的一段,流川君,可以吗?
流川:当然。
绫子:希望是万恶之首,它不断延长着人的痛苦。每一场比赛,我总是希望能获取胜利,我给篮球设置的期望太高,以至于后来的每一场比赛,对我来说,全是失落。但也正是这种痛苦,让我明白,凡是不能杀死你的,最终会使你更强大。
本间:大家都沉默了呢。仙道君,真的写得太好了。
流川:很震撼。
本间:流川对于篮球是怎么看得呢?
流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绫子:没关系,就当是和朋友们的闲聊好了。
流川:篮球是我人生的首要使命。
绫子:哇,直播间的大家又沉默了呢。
本间:这就是最顶尖篮球手们不约而同的觉悟吗?
绫子:流川君的话让我想起了王尔德的一段文字。
本间:我也想到了,你想到的是不是《自深深处》的那段?
绫子:是的是的,本间君,我们也相当有默契啊。王尔德说:你知道我的艺术对我有什么意义?它是我诞生为人的首要使命。艺术是我人生的真正激情所在,与之相比,我对其他东西的爱,不啻于泥浆之于红酒,沼泽地萤火之于月亮。
流川:理想就是这样。
本间:啊,西方诗人和日本篮球手的精神碰撞吗。
流川:是我被撞了,那位先生说得比我精确得多。
绫子:本间君,你最喜欢《若叶行迹》中的哪一段文字呢?
本间:当然是仙道君讲述他和失败和解的那一段吧。
本间:事到如今,即使我距领奖台只有一步之遥,我也知道这一步之间是如天堑一般的鸿沟。但是我没什么好懊悔的,每一场比赛都是我打出来的,有的球进了,有的球没进,即使站在台下,也不必再去想那颗球为什么没进,那次起跳为什么高度不够。诋毁自己的经历才是在遏制自己的发展,抵赖自己的失败才是让自己的生命口吐谎言,这无异于排斥灵魂。
流川:仙道在书里比他现实要诚实得多。
绫子:流川君能想到仙道在说哪场比赛吗?
流川:2008北京奥运四强赛,日本败于伊朗。
绫子:其实那已经是日本历年来的最好战绩了。我想大部分国民都已经被国家队感动了。
流川:我们是职业选手,赢球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赢,一切都毫无意义。
本间:说是这么说,但是这样想的话心理压力太大了吧。
流川:所有职业选手都是这样的。
绫子:那对流川君来说,如果打输了,你一般是怎么自己排解的呢?
流川:下次赢回来。
本间:啊,总觉得任何事情到流川君这里就变简单了啊。
流川:那家伙说不定是为了卖书才特意写这么复杂。
绫子:你这是在吐槽仙道君吗?
流川:……嗯。
本间:刚刚导演跟我说,因为来了太多听众来电,所以现在我们会接入一些幸运观众的电话。
听众:是我吗?我的电话通了?我的妈呀!
绫子:听众朋友,请冷静一下,是你,能说下你的名字和问题吗?
听众:我、我姓小田,流川君,我喜欢你好多年了,我是三浦台高中的,我从高一就加入神奈川亲卫队了哦。
本间:小田小姐,请说下你的问题。
小田:我想知道流川君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女生,以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绫子:这位听众朋友,我们是一档读书节目哦。
流川:没有交往对象,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
本间:好的,下一位。欸?流川君竟然没有交往对象?你这种大帅哥应该不缺人追吧。
绫子:本间你也很八卦。那拜托流川君说一下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吧。
流川:没想过。
本间:流川君,虽然有点冒昧,但是今年你也三十三岁了吧,你父母不会催吗?
流川:没有。
绫子:那还真是开明的家庭啊。
流川:嗯。
听众:流川君你好,我叫村上智。我也是你多年的球迷,从你进入NBA的第一年就在看比赛了。我想问,打到现在,最让你难忘的是哪一场比赛?
流川:下一场。
本间:哈哈哈,感觉要变成篮球访谈节目了,连男球迷都打进来了。
绫子:如果是别人这么回答,总觉得有些敷衍,但是流川君的话,好像就是这么想的。
流川:确实是这么想的。
本间:其实仙道的书里也讲到了哦,他最欣赏国家队里的两个人,一个是樱木君、一个就是流川君。樱木君身上有野性澎湃的活力,流川君则是有毫不内耗的果敢。
绫子:本间你在努力把主题拉回来呢。
本间:哈哈哈,是的。
流川:请大家多问问和仙道以及他的书有关的问题。
绫子:欸?流川君不用勉强的,可以让大家自由发挥啦。你不是……只看了一点点吗?
流川:你们替我回答。
本间:听众们想听的,肯定是你的声音啊。
村上:是的,我想听你的声音,流川君,请多说几句话吧,平时我是不听这个节目的。
本间: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流川:谢谢大家的喜欢。
村上:您还打算备战2016奥运吗?
流川:2016年的话,我就36岁了。不过我会以这个为目标继续努力的。
村上:谢谢您,我希望您能一直打下去,起码打到40岁。
绫子:啊,有点讨厌自己是个电台节目了,刚刚流川君微笑了一下啊。
本间:多少能理解绫子的心情。
本间:下面我们将接听最后一位听众的来电。
绫子:有点期待这位幸运星啊。
听众:到我了?
本间:是的,到你了,这位小姐,请说一下您的名字。
听众:我叫小泽。
绫子:小泽你好。
小泽:想问下流川君,打到现在最喜欢和谁一起打球呢?
本间:啊,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啊,小泽小姐,你的问题会给流川君带来困扰的。
流川:没事。与其挑选队友,我更愿意相信教练的战术安排。从高中开始,除去打NBA的时间,和樱木一起打前锋的时间是最多的,其次是泽北。他们俩都很棒,风格很不一样。近年来也开始流行锋位摇摆人的打法,和仙道、土屋的配合也多了起来,同样是很愉快的经历。
绫子:一到篮球相关,流川君的话就变多了呢。
流川:其他的事情,确实不太擅长。
本间:今天流川君来《温暖旅行》做客,真的超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呢。
流川:给大家添麻烦了。
绫子:哪里!如果可以下周也请过来。
流川:下周圣诞新年假期就结束了,我要继续比赛了。
本间:绫子只是在说梦话啦。
绫子:希望流川君今年也能入选全明星,和纽约尼克斯一起打入季后赛。
流川:承您吉言。
本间:那么,本次旅行,就到此结束了。听众朋友们,晚安,祝您好梦。
绫子:晚安,我们下周五同一时间,晚上八点,本间和绫子,与您再续温暖之旅咯。
流川:晚安,谢谢大家。
2. 夕阳之暖
流川下了节目后就跟仙道打了电话,“怎么样?”流川问。
“你发挥的不错嘛,虽然只看了一点点。”电话那头仙道笑着说。
流川无语,“我是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仙道说,“没事啦,小孩也没事,已经睡着了被家长接回家了。”
流川又问,“那你明天还能回神奈川吗?”
仙道说,“应该不行啦,稍微有点低烧,可能着凉了,我在医院挂水。”
流川说,“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带的吗?”
仙道笑了笑,“就跟田冈老师说,我目前也不想相亲,请他不要再给我安排了。”
流川也忍不住笑了,“白痴。”
仙道说,“你刚才全程都没有说白痴,忍得很辛苦吧。”
但是流川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31号一早,樱木、流川、三井三人就一起出发,开车前往了神奈川。
去年三井和宫城双双宣告退役,一个在东京开起了篮球俱乐部,一个回神奈川当起了教练。
三井开车,流川坐在副驾,樱木坐在后排。
一路上三井和樱木都在唧唧呱呱,真不明白这两个男人都三十多了,怎么还没有把话说完。
流川一路半睡半醒的打盹,遇到八卦就支着耳朵偷偷听一会儿,如果变成樱木的自吹自擂,就直接进入梦乡。
走到半途,樱木的电话响了,是宫城问他们走到哪里了。樱木直接开了免提。
“如果安西老师问你打不打算退役,你怎么说?”宫城问。
宫城在美国打了两年NCAA,毕业后又打了四年发展联盟,回国后宫城又打了六年B联赛,可惜日本的好控卫太多,几次国家队征集,宫城都是替补,去年因为膝盖半月板积液的问题,干脆退役了,正好接替了海南大附属的高头老师当起了篮球教练。
“我肯定不会现在就退役啊。”樱木说,光听声音流川都知道他一定是既自大又逞强的表情。
去年伦敦奥运打塞黑的那场,樱木立下了汗马功劳,否则日本队大概率还要重蹈08北京的覆辙。日本队在禁区实在太吃力了,如果不是凭借樱木不要命的弹簧式打法,日本是决然登不上领奖台的。
但是竞技体育的残酷在于,管你是国家代表还是民族英雄,在下一场比赛中,没有人会管你上一场的荣誉。
当年那次背伤最早是恢复的很好的,但随着十几年如一日的跑跳,原本恢复如初的伤痕时不时又会发作,就像手机碎屏后更换的显示屏,即使看起来完美无缺,但用久了,就是会有断触、跳屏的问题。
今年新赛季开始后,樱木的上场时间因为伤病问题大幅缩水,年尾体检的时候,医生已经毫不客气地下了‘如果想要后半辈子过得舒服,还是不要剧烈运动’的通知书。
“退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三井说。因为在开车的缘故,他说出来的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但流川知道他是很认真的。
樱木的问题,三井同样面临过,或者说所有运动员都面临过,每一场比赛都是一场磨练,所谓磨练,就是磋磨你的骨头,提炼你的血肉。
“如果从十五岁开始算起,打篮球的时间已经比我不打篮球的生命还要漫长了。我简直无法想象离开赛场。”樱木说。
三井从后视镜里看了樱木一眼,这个红头发的家伙有时候是会说出一些惊人的话,那是生命的直觉,不得不叫人振聋发聩。
三井说,“有时候看别人打球同样也很有乐趣嘛。安西教练不也这么过来的嘛。”
樱木撇了撇嘴,“虽然我很喜欢老爹,但是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还没有那些异样的情感。”
三井差点要把方向盘拔下来,大叫,“什么叫异样的情感,我那是尊敬,尊敬你懂不懂。”
樱木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你不要冲着我大叫,你冲着流川啊,正好把他喊醒。”
三井说,“我在开车!你还指望我抽空当个闹钟嘛?”
流川心里吐槽,你还记得你在开车呀,竟然把头扭到后面去,两个超级大白痴!
到达神奈川的时候,宫城带着他3岁的女儿站在屋外等他们。
彩叶见到流川就扑腾着要流川抱。三井嫌弃地瞪了一眼宫城,“你怎么把女儿教得这么肤浅。”
宫城在彩叶背后对三井比了个中指,“你个单身汉懂个屁,我家彩叶想要谁抱,谁就要给我乖乖伸出手接着。”
樱木坐了一个多小时车,腰就麻得很,此刻伸着懒腰活动筋骨,宫城看了直摇头,“你才多大啊,不保护好身体,以后小孩都抱不动。”
樱木听了就要抢流川怀里的彩叶证明自己,流川不肯,彩叶也不肯,眼看着彩叶的眼泪大炮就要轰出来了,宫城踢了下樱木的膝盖窝,“给我歇着。”
樱木嘀嘀咕咕地说,狐狸还在打,他才不会歇着。
流川抱着彩叶回头看了下樱木,对方一手拎着伴手礼,一手撑着自己的腰,连将近两米的个子看起来都有点矮了。偏偏眼睛里全是不服输的光,流川说,“只要你自己不退,没人拦得住你。”
后来他们一起去看了安西老师,老师近年来一直坚持跑步,瘦了很多,心血管的问题轻了很多,就是偌大的宅子只有他和师母两个人,多少有些冷清。
安西老师退休也有十三年了。
有樱木、宫城、三井在,完全不用担心冷场,最后话题果然还是绕回到了退役上,安西老师说,“你要想明白,你喜欢的是打篮球还是打比赛。其实不用着急,你的心最终会做出安排的。”
安西教练的书房里有很多奖杯、合影,最醒目的,还是日本代表队去年在伦敦奥运会上每个人举着铜牌的那张合影。虽然只是铜牌,却跟金子一样。
师母拼命的留他们吃晚饭,大家都死活不肯。
以前干过一次这种蠢事,那时候来得人更多,赤木、角田、潮崎,几个篮球运动员把老师家的锅舔了个干干净净,还是吃不饱。老师和师母都是将近八十岁的人了,再白目也断不敢给两老添这个麻烦。
安西教练无论怎么跟他们聊天,都是围绕着篮球,但是田冈教练很不一样,他更操心的是他的学生们的人生大事。
“仙道说他不想再相亲了。”流川如实转述。
田冈教练还有7年才退休,他扭头对陵南中学篮球部的部员大吼,“不准溜号,先跑完二十圈才准要签名。”回头继续对流川说,“那你来怎么样?你也没有对象吧。”
流川一边腹诽我什么时候答应给签名了,一边暗骂仙道,田冈教练被他折磨得神志不清。
流川说,“退役之前不考虑。”
田冈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执教你和仙道的孩子。”
流川瞳孔地震。
田冈又说,“结果你们俩倒好,一个比一个不着急,追你的女孩子那么多,你好歹也选一个吧。”
流川恍然,呼出一口气,看看田冈,暗暗吐槽,难道体育老师的国文都是数学老师教的?
田冈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有孩子的话,退役后生活也不会无聊的,他们是你生命的延续,相信我,你的生活会被塞得满满当当。不然一旦停止比赛和训练,你会觉得时间一下子过得很慢,人生失去了一大块的。”
流川点了点头,他向来尊重别人的经验之谈。
但是现在,他不会想象退役,不会去准备退役后的生活。
可以说他目光短浅,可以说他人无远虑,但是,对流川枫而言,一切未来就是现在的所有。
3. 晨间之光
回到东京后,泽北给流川打电话,约他出来打球。
泽北和他,一个效力于新泽西篮网,一个效力于纽约尼克斯,是他从大学开始交手最多的对手和朋友。
泽北说,“深津也在,你拉个人来打2V2啊。”
流川拨仙道的电话,“你怎么样。”
仙道笑着说,“很顺利,昨天就到家了,千代田区的警署还上门给我颁发了一个热心市民奖,连记者都来了,就是太热情了,叫人有点吃不消。”
流川黑线, “我是问你身体。“
仙道说,“啊,我应该没问题了。”
流川说,“行,来打2v2。”
仙道刚想说,让我再休息一下吧,流川的电话已经挂断了。下一秒,流川在Lines上发来一个地址,仙道叹口气,算了,国家队里一同打过那么多次,他对流川的说一不二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在去篮球馆的路上,仙道买了四杯咖啡和一些小蛋糕。
一进门,泽北就说,“你不是来郊游的吧。”
仙道笑着把咖啡和甜点放在地上,开始做热身,“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要开始享受人生了。”
深津走过去端起一杯燕麦拿铁和一块纽约巴斯克,盘腿坐在场边用小叉子开始享用,吃了一口对还站在场上的泽北和流川说:“场地还给你们年轻人了。”
泽北气结:“你只比我大一岁啊。”
仙道做完热身顺势伸了个懒腰:“就是,本来我都打算在家里躺平了。”
流川说:“看到你们这样,我都想退赛了。”
仙道笑道:“你才不会退赛,我们都躺平了你也会继续打的。”
泽北对流川说,“你就不该叫这个懒散仙人过来,把我前辈都拉下水了。”
流川叹了口气,“先合力揍他一顿吧。”
仙道老神在在,“那还不如你直接上,泽北那点战斗力,有他没他都一样吧。”
泽北不服:“要不要先来跟我1on 1。”
仙道一摊手:“你们PF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多大人了还要1 on 1?”
流川忍不住了,一脚踢上仙道的屁股,“别废话了,快打。”
打了两个小时,四人坐在场边开始喝咖啡,仙道点了两杯热的,两杯冰的,仙道握着温拿铁说,“就不该先打的,凉了都不好喝了。”
深津说,“这两个人完全不懂养生的。”
流川和泽北都自觉地拿了冰咖,泽北说:“都已经喝咖啡了,还谈什么养生?”
流川点了点头,在他最年轻的时候,喝咖啡也抑制不住睡意,现在则是即使喝了咖啡,也不会精神更多。养生到底有没有用,流川是完全说不清的。
流川抛出那个自前天的电台节目后就一直在想的问题:“你们还打算打多久?”
“退役吗?”仙道惊讶地问,“竟然是你先提出这个问题。”
泽北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想过欸,原本以为只能打8-9个赛季,没想到也打到现在了,今年是我第14个赛季,感觉再打一年也还可以吧。不过赛场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流川埋头继续撑着小腿滚泡沫轴放松肌肉。
泽北和仙道坐在一边看他,泽北说,“就你这个自律精神,打到里约完全没问题。”
仙道说,“合约在身的话,没必要考虑退役的问题吧。还是说,你已经觉得打够了?”
泽北‘哼’了一声,“怎么会,我看流川他永远都打不够。”
深津也说,“如果流川都开始考虑退役的问题的话,那肯定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流川说,“世界末日也要打球。”
仙道笑了,“对嘛。”
泽北拉着流川站起来,“今年季后赛,我要比你多得更多分。”
流川翻了个白眼,“做梦。你先晋级第二轮再说。”
泽北说,“哇靠,你真自大,你以为你就稳了?”
深津说,“别像毛头小子了,NBA是工作,世锦赛才是梦想。今年夏天,在雅加达继续伦敦的传奇吧。”
泽北说,“队长开始显摆官威了。”
深津耷拉着眼皮说,“我没有,是我见不得你们两个旅美党叽叽喳喳的得瑟。”
仙道说,“泽北不打岔的话,深津的总结陈词还是很热血的。”
流川摇了摇头,“我看你纯粹是拍他的马屁,哪有人一边吃蛋糕,一边说继续传奇的?”
仙道问,“那要怎样才热血?”
流川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大猩猩高喊‘制霸全国’的画面,绷着脸高声喊道,“制霸篮坛!”
一阵沉默。
泽北狂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好中二。”
仙道捂着嘴笑,“很湘北特色。”
深津摸着下巴说,“好像是挺热血的。”
泽北扭头看他的小队长,深津已经举起了右手,“制霸……”
剩下的话语消失在了泽北的巴掌里,泽北哀嚎,“不要学他啊,真的很丢脸。”
流川撇了撇嘴,只要他面无表情,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大白痴”,流川理直气壮地嫌弃泽北。
仙道继续笑,“够传奇。”
后来他们换了衣服出篮球馆,已经是大中午,东京的日头一如往常,不温不火,透着灰色的凉意。
流川问仙道,“你打算单身多久?”
仙道笑了,“为什么我比他们还多一个问题。”
流川说,“因为田冈教练的寄托。”
仙道问,“什么?”
流川不耐烦,“还能是什么,他等着执教你的小孩。”
仙道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救命,他真的跟你这么说了?”
流川点了点头。
仙道说,“啊,你跑这一趟不容易啊。刚才打球应该更认真一点的。”
流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仙道说,“不知道啊,虽然总有人说我不够认真,其实我是把全副心神都投注在篮球上的。这份心意,我想并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少。”
流川说,“那你还写书……”
仙道又笑了,“或许有人看了这本书,找到我会更容易呢?”
流川说:“行,祝你早日脱单。”
仙道说,“你也一样。”
泽北回头看他们一眼,“别挣扎了,单身狗的互相祝福没用的啦。”
深津也说,“是的,我们山王实验了无数回了。”
仙道摇了摇头,是真的笑出眼泪了。
单身玩家自由局,不谈恋爱只钓鱼。
往前没走几步,表参道的十字路口的大屏上在滚动播放流川枫的生贺视频。
他们一行人都停下了脚步。
泽北有点惊讶有点羡慕地说,“今天竟然是你的生日啊,你的粉丝也太会了吧。”
仙道笑着说,“论应援,没人能比得过他。”
深津摸了摸下巴:“如果人类殖民到外星球,‘流川命’肯定能把你的头像散播全宇宙。”
流川想了下那个画面,多少有些羞耻Play,这回是真的在骂了:“大白痴。”
但是LED大屏下面的人流越来越多,早就有人发现了他们四个鹤立鸡群的家伙。
流川掏出手机,跟大家合了张影,所有人都在笑,生日与新年是同一天,无论如何都应该兴高采烈。
背后屏幕上也正好滚动出一行黑体红色的大字:
You are the legend.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