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见启明星
ooc致歉
原名《华亭鹤唳》
季乔,江柏cp向,有顾柏cb
民国pa
逻辑性不强,可能会出现bug
同性可婚设定
全文2.4w+
:你无端想起一个人,她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但是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再见金华站》
Summary:后来的乔殊再次走进那片已经重建的墓地,看着曾经潦草的土堆与木牌已经换成了冰冷的石碑,看过一个一个离去的面孔与姓名,不由自主地询问自己,这样短暂的命中注定究竟算是赏赐还是诅咒。
季少一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周围太吵了,他勉勉强强能听见江恪的声音。台上的歌女还在唱着什么,但是肯...
ooc致歉
原名《华亭鹤唳》
季乔,江柏cp向,有顾柏cb
民国pa
逻辑性不强,可能会出现bug
同性可婚设定
全文2.4w+
:你无端想起一个人,她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但是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再见金华站》
Summary:后来的乔殊再次走进那片已经重建的墓地,看着曾经潦草的土堆与木牌已经换成了冰冷的石碑,看过一个一个离去的面孔与姓名,不由自主地询问自己,这样短暂的命中注定究竟算是赏赐还是诅咒。
季少一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周围太吵了,他勉勉强强能听见江恪的声音。台上的歌女还在唱着什么,但是肯定不是季少一喜欢的歌。为了确保江恪能听到他说话,他凑到江恪耳朵边上大喊道:“你来这儿跟柏闻报备过了吗?”
“他当然不知道。”江格被他一嗓子吓了一跳,端着酒离他远了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讨厌这种地方了,要不是这里的酒都是上好的陈年老酒我也不乐意来。”
“我忘了不行?”季少一嘴上这么说,但其实江恪来约他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猜测,借着江恪买东西的功夫他就在路边的电话亭跟柏闻全交代了。不出意外的话,再过段时间柏闻就会来领人。虽然很不厚道,但是他不心虚也不惭愧。
“老季啊,知道我约你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吗?”江恪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你喜欢……"
“停停停,我怎么不知道你改行做媒婆了?”季少一连忙打断了江恪的话,他估计是自己老大不小的也没个结婚的念头,家里着急就病急乱投医让江恪支招,“你放心吧,就冲着我这张脸也不会孤独终老的。”
“就你那德行,真遇见了你喜欢的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江恪“嘁”了一声,换了话题,指着台上对季少一说,“你看。”
老板好像站在台上说了什么,下一秒台下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紧接着上台的是一个很好看的人,但是……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个男人吧?
“看,这就是最近新来的,不到两天就成了头牌,老板也赚的盆满钵满。果然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啊……”
“你小心我跟柏闻讲。”
“你今天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柏闻,怎么,你喜欢他啊?我告诉你啊老季,那你可没机会了,我们俩感情稳定,日子过得好着呢。”
“咳,江恪。”
“……老季我是不是幻听了,我刚才好像听见柏闻叫我。”
“你没听错,就是柏闻。”季少一点了点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说,“你看你都跟柏闻拜堂了,跟我孤男寡男来这种地方确实不合适,所以我就把柏闻也叫出来了,你不介意吧?”
江恪这才发觉自己是被季少一坑了,季少一一副无辜的样子气的江恪牙痒痒,偏偏柏闻就站在他身后,他又不能上手揍季少一一顿,只能作罢。
江恪干笑了两声,开口道:“……当然不介意。”
“哎呀,我这不是怕你喝多了没人送你回去吗?别看我啊,我酒量也不好。回见。”
看着两个人走远了,季少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倒也不急着回家,难得喝一次酒。酒过三巡,季少一眼前变得模糊,脑子也不清醒。江恪说的那招牌确实很好看,也确实是他喜欢的长相,如果改天能认识认识也不错。最后季少一感觉自己是被谁架着出去的,估计已经很晚了。
出了门,风冲着面门就是一击,季少一瞬间清醒了一些,发现架着他走的正是他刚刚心里还在想着要认识认识的人,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酒醒了就自己走。”
“谢谢你。"好机会,季少一顺势问道,“我想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今天之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所以没必要知道。”
“我叫季少一。”
“……他们叫我启明。”
“我不是问这个,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本名。”
“我不知道。”
在季少一看来启明似乎有些敷衍,但是季少一不说话了,既然他说他是启明,那他就叫他启明,不用再多问了。
“行吧,那就有缘再见了。”
“等等,你现在能回得去?”启明当然只是问一下,他不打算送一个陌生人回家。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季少一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季少一不愿意回家,更不愿意露宿街头,所以他还是慢吞吞的往家走。他父母应该睡了,说实话,父母也不怎么管他,他想做什么都支持。他小妹李又珊眼睛不好,还是个学生,前几年恢复了视力之后不知道坐火车去哪了,至今没回来。季少一找他小妹找了不知道几年了,杳无音信,人间蒸发。
季少一确实对启明感兴趣,他成了明春坊的常客,对酒对姑娘都不感兴趣,偏偏就是喜欢启明这么个男子,老板觉得这也算是个财路,用启明敲诈季小公子一番。
谁知这季少一私下跟启明串通一气,不按套路出牌,一上来就说想给启明赎身。老板起初不答应,季少一也不急,他心里明白,恐怕启明是老板的底牌,不愿意这么早断了财路。可惜这老板是个见钱眼开的主,而季少一平时节俭的很,从来不大手大脚花钱,这时候手头很富裕。
“先说好,我不会伙同你骗钱的。”启明不愿意同流合污,驳回了老板的提议。
老板只能作罢,转头去季少一那边狮子大开口。
“行啊,成交。”
季少一是个不差钱的,没有过多考虑就一口答应下来,他现在也就对启明感兴趣,倒也值得。他给启明赎了身,启明自己的东西不多,算得上是什么都没拿,他慢悠悠地跟在季少一后面走,季少一则大步走在前面。
“你现在是自由身了,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还是说你打算跟着我回去?”
如果启明愿意跟着他回季家最好不过,季少一还能给家里交差——家里早就知道季少一不好女色反倒喜欢男人,本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也不管了,反正这辈子不可能和女人结婚,领个男人回去也不错,总比孤独终老要好吧。
最后启明还是跟着季少一回了宅子,他本来是来北平完成任务的,被追到山崖边,他情急之下往崖下跳,悬崖下是一条河,这才万幸捡了一条命。后来他凭着一张蓝颜祸水的脸被明春坊老板捡了回去,醒来后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干脆装作失忆的样子化名为启明。一边赚着钱一边打探着消息。
季少一的出现可以算是帮了他一把。说来也巧,夏予扬在北平失踪了,他来这刚好借季少一的力调查调查,再说季家现在也算是中立,如果能多一个朋友他们就离成功更进一步,何乐而不为呢。
说起夏予扬……乔殊蹙起眉来。刚来北平的时候在街头看见了夏予扬的通缉令。夏予扬终归还是年轻经验不足,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导致身份暴露,而现在自身难保的乔殊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夏予扬没有被抓。
“怎么了?”季少一的声音夹着笑意,在乔殊耳畔响起来,“现在后悔跟我回来了?晚了啊,现在你想走我也不让你走,我最讨厌骗我感情的人了。”
“没有。季家大少愿意收留我这个无名之人,我也该感激不是?”启明没那么多话和季少一说,现在还不清楚季少一的立场,言多必失。
季少一也不自讨没趣,反正时间还长,交流感情的时候还多,交朋友可在季少一的擅长领域,情商高的优点让季少一在人群中混得如鱼得水,这也算是实力的一部分。
季少一将启明安顿好,自己也进了屋。刚刚关上门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收起来了。启明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季少一不是第一次见到启明。几个月前,他在一个叫做夏予扬的人的通缉令前见过他,季少一这么多年能一直保持这个地位,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不差。所以他也知道,那不是凑热闹的神情——启明认识夏予扬。
而夏予扬本人,这时候正被藏在季家的暗道里,平时活动区域只有柴房。季少一承诺,等他躲过了风头就送他离开。
“那你帮他是有什么目的?”江恪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另一只手则摸了摸下巴。
季少一是信得过江恪的,虽然说江恪现在并没有参军的想法,比起打仗,他更乐意去做生意。
“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啊,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不是知道吗?”季少一还是轻浮的样子,这是他惯用的伪装。
江恪也轻轻笑了一声,季少一的说辞他并不相信。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比较在意。
“哎老季啊,话说你是真的动心了?”江恪八卦道。
“……哎呀你看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叫上柏闻去茶馆坐坐?”季少一没有回答,但是也没否认,而是打着马虎眼转移了话题。
江恪自知问不出来也不再自讨没趣,听着季少一的话又想起这个月柏闻屈指可数的回家次数叹了口气,顺着季少一抛出的话题继续道:“你想的倒美,柏闻那大忙人哪有空陪你玩。”
柏闻确实很忙,他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经常忙得脚不沾地,拥有着这样身份的他注定不能和季少一一样到处享乐,所以虽然作为多年老友,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只能是在闲暇时间一起喝杯茶。季少一多次约他不成便放弃了,转而和江恪约起饭局来。
夏予扬想不通为什么会在季家的柴房里看见乔殊,乔殊明显也是一愣,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小乔哥你怎么在这儿?"夏予扬不明白,季少一刚带他回来的时候跟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不要靠近最西边的屋里,但是可以去那间屋子旁边的柴房。今天他本来要去柴房看看也是因为季少一说让他帮忙打扫打扫,季少一是算好的吗?难不成是故意的?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季少一是在诈他,大名鼎鼎季家少爷怎么可能这么傻,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而且来路不明的人赎身还明目张胆的带进家里。如果他已经起了疑心,那干脆就挑明了说一一乔殊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季少一可信。
"小乔哥?"夏予扬说,"季少一不会把你毒哑了吧!不会吧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啊,之前我都快被抓住了,是季少一冒险把我救下来藏到这里的。小乔哥你是不是也……"
如果季少一是在诈他的身份。那季少一现在就在附近,他在听他们说话,所以乔殊不能露馅。乔殊只瞥了夏予扬一眼,疑惑地问道:"你认识我?"
乔殊把夏予扬问愣了,"小乔哥我……我怎么能不认识你呢?你是……"
夏予扬没说完,他对于这回事实在摸不着头脑,乔殊怎么会把他忘了,失忆了吗?那林致和顾子尧呢?
"很抱歉,我没有之前的记忆。"乔殊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我不知道你是谁,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刚才叫我什么?小乔哥?"
“对,你的名字是……”
“如果没有要紧事我就先走了。”乔殊打断道,不能让季少一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我是启明,下次再见。”
乔殊转身就要走,夏予扬一看也知道留不住,只能趁他还没走出去的时候低声说,“我是夏予扬,给予的予,张扬的扬。”
“我记住了。”乔殊笑了一声,心里却泛起了苦涩。
季少一躲在墙后面看着启明走远了,这两个人确实认识,但是……季少一看着启明的背影,拿不准主意,也就是说,不管启明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他是夏予扬的同伙,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被全城通缉。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柏闻拿着启明的通缉令来季宅找他的时候季少一完全不意外,启明果然被通缉了。查也不难查,明春坊老板见钱眼开,一块银子他就能把启明出卖。柏闻不是一个人来的,不过跟着来的都是他的心腹,全忠于柏闻的,而季少一信任柏闻。
柏闻的枪口正对着他,但是季少一并不害怕,他知道柏闻不会开枪,而那把枪也根本没有上膛。季少一也不说话,直到柏闻闭了闭眼把枪插回去,对属下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出去等着就跟着季少一进了屋。
季少一门刚插好就被柏闻拽着衣领按在了门板上,这不是平时的柏闻会做的事,他现在不冷静,季少一察觉到了,不,根本不用察觉就能知道。
“季少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呢?”柏闻压低了声音,他有些着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哎哎哎柏闻,男男授受不亲,让别人看见会误会的。"季少一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还在看着玩笑,他把柏闻的手掰开,然后收敛了笑意,在他耳边说,"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在做什么。"
柏闻冷笑了一声,说,"当初你把夏予扬藏在暗道里是我替你瞒下来的,但是你到现在都没把他从送走,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要命了。他们可不好糊弄,等到被发现一切就都晚了。"
季少一确实不怕,他早就做好准备了,不然不会把他的父母送走。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对,毕竟不管前方的路有多昏暗,我们的国家还是光明的,我要为祖国而战。我有我的选择,我必须选择我认为正确的道路,柏闻,就像你之前做的决定一样。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我愿意为信仰而死。”
“我不会劝你,而且你这个性格我也劝不动。”柏闻顿了一下,知道季少一已经做好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他想起什么来,突然笑了,说,“我曾经有个……算朋友吧,做了和你一样的决定,我相信他也不后悔。但是少一,如果你已经做了决定,就尽快带着他们两个离开,我瞒不了多久,以我的能力也保不住你。而且我也不可能……毕竟我也有舍命都要守护的东西。”
季少一明白柏闻可能会为了祖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但是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江恪因为他的决定把命搭上。对于他来说,就算知道自己所爱的人会成为软肋,但还是控制不住去爱。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他能做的就只有保护了。
"不过既然你来了,那就说明你的上级已经知道启明在我这儿了对吗?"季少一说,"那我就得给他一个交代,但是我不可能把启明交出来。"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向他报告,我们赶到的时候启明已经得到消息逃跑了,尽可能帮助你们安全撤离。”柏闻回答。
“不,这么苍白的说辞那老狐狸可不一定会信,说不定你刚报告完对方就会带着其他人过来给我家翻个底朝天,这样暗道里的那小子也就瞒不住了。”季少一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下,一咬牙问道,“柏闻,你的枪装没装消音器?”
“你是打算……”柏闻话还没说完季少一就进行了下一步动作。他没有阻止季少一从他腰间抽走配枪,他已经猜到季少一要做什么了。他垂下眼眸轻笑了两声,评价道,“……果然是疯子。”
“感谢夸奖。”
季少一给枪上了膛,又塞回了柏闻手里,枪口抵在季少一左肩上,枪虽然握在柏闻手里,但子弹到底射穿的是谁的身体,季少一说了算。子弹贯穿了季少一的左肩,他闷哼一声,强忍着没叫出声来,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子弹留在了他体内,而现在他必须把它取出来。
季少一费力凑到柏闻耳边耳语道:“他们的人盯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继续留在这里想必凶多吉少,想要顺利脱身就必须豁得出去。”
假死,这就是季少一的脱身计划。柏闻此番前来就是为了铲除障碍,子弹让柏闻拿回去交差,再一把火烧了季宅。前两天被处决的死刑犯的尸体还未处理,这就是季少一要柏闻配合他使出的一计偷梁换柱。季少一左肩的枪伤需要尽快处理,柏闻用私人渠道联系了在医院工作的许向安,许向安是他在年轻时资助过的学生,如今已经是一位优秀的医生。
沾着血迹的子弹被柏闻收好,他丢下一句“半个时辰后去码头,会有人给你暗号,接上头之后跟着他走,会有人接应你们”就带着队离开了。
他临走前听见季少一在他身后说,“柏闻,我希望我们这次不是永别。回见。”
但愿吧,他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那句“回见”就像曾经无数次从茶馆告别时一样。
季少一在柏闻走后给所有人发了盘缠和工钱,打发走所有家仆后去了柴房,和夏予扬和乔殊说明情况后,三个人轻装上阵。临走前季少一再次回头看了老房子一眼。这生他养他的地方过了今天就将不复存在了。这么做实在是对不起父母,但大难当头,季少一必须舍弃什么。往日的欢声笑语已经不再听到,或许几年后季少一再次走进这巷口还能再回想起些什么。
当天夜里季家老宅意外失火,柏闻带队进行搜查,只在暗道里搜查到两具被火烧焦的尸体,在主屋找到了一具被子弹贯穿心脏的焦尸。对于这三人的搜捕,也在他们宣告死亡的那一刻告一段落。
“不过现在启明这个名字可不能用了,得换个假名。我记得小扬叫你什么来着?小乔哥?”季少一问道。
“我不知道。”乔殊抿了抿唇,还是这样回答。
看来他还是信不过我。季少一也没辙。他思考了一下,突然恶趣味地开口道:“不知道?那就跟我姓,我想想,就叫季小六好了。”
“为什么?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夏予扬问道。
“当然是我随便想的,就是个假名,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真名的时候,这个名字也就不重要了。”季少一笑了笑,这样说道。
半个时辰后,季少一带着夏予扬和乔殊去了码头,他们两人特意乔装打扮过,绝对不会被认出来。季少一站在前面压低了帽檐,时不时看看四周。
“先生。”是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季少一循着声音找到了声音的主人,他看起来年龄不大,怀里抱着一大束花,“买花吗?”
“你这里没有我想要的花。”季少一说,这是来对暗号的人,“可以带我去街上的花店吗?”
“当然,先生。”卖花童说,“我是许向宁,请跟我走。”
看来这确实是许向安的兄弟。许向安许向宁是一对双胞胎,曾经被柏闻资助过,后来许向安做了医生,许向宁帮街边的花店送花,收入不多,但是养活两个人还是够的。
柏闻办事确实让人放心,神不知鬼不觉就能送三个人出城,跟许向宁告了别,三个人趁着夜色顺利划船出了城。这天夜里许向宁受柏闻之托跟季少一三人接头,成功帮助他们出了城,殊不知却被柏闻上级的眼线盯上。早该想到的,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在工作岗位上一直有人将柏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既然他挡了道,那就要一点一点抓住他的把柄再一举击溃。但柏闻办事一直小心谨慎,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任何破绽,殊不知手下有人被收买成为了别人的眼线,再小心也敌不过战友的背叛。
两名通缉犯未被抓捕,季家大少有包庇嫌疑,柏闻去处理此事,还没等到验证尸体身份季家就出了意外,这下尸体的身份死无对证,这一系列的事实在蹊跷。如果计划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向来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毕竟有战争就会有牺牲,不是吗?这也算是为国捐躯,他应该感到光荣才是。
“扬扬,小乔,你们终于回来了!”眼角有泪痣的男人正在写着什么,看见夏予扬和乔殊进门,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季少一,在北平我被通缉的时候就是他冒了好大的险把我藏起来,我这才能躲过一劫。”夏予扬说,“小乔哥也被通缉了,应该也是被他救下来的,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季少一,这是林致,另外一位是顾子尧,我们的队长。”
“幸会,二位。小扬,你们该感谢的不是我。”季少一捕捉到了顾子尧这个名字,故意说道,“是柏闻,他送咱们三个出城的事要是被他上级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果不其然,这位顾子尧先生听见这个名字果然一愣,“柏闻?”
“对,松柏的柏,闻所未闻的闻。”季少一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认识?”
看来这确实是他知道的那个顾子尧了,想起柏闻没有寄出来的东西,季少一突然喉头一哽。
“子尧?”林致也是一愣,这个名字确实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听谁提起过,还是在哪看过。
“曾经在北平顾柏两家是世交。”顾子尧没有多说,柏闻什么时候会这么做事了,这相当于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他们不再多说,安顿了住处,季少一正式加入了队伍。柏闻送季少一出城之后也会派人给他传情报,毕竟是多年的交情,不过频率并不高,他会让人把他手写的情报藏进花里,让许向宁把花摆在码头附近的草丛里,那里的草很高,藏一朵颜色并不显眼的花不是什么难事,对方会有专门的人来取。
但是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如偿所愿。现在到处都是眼线,最近看的实在是严。那天天气不好,柏闻一阵心慌,但是他得知了新的情报一一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是上级故意透露的假情报,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个决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许向安这次不放心许向宁半夜一个人去码头,特意悄悄跟在他后面。夜深了,路上没有一个人,路边的花店倒是还亮着灯,只有一个女孩在慢慢收拾,也是准备打烊的样子。许向安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着过会儿和许向宁一起回家,这时的他真的在想第二天要去买什么食材做什么菜,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即将看见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噩梦。
许向安看见一群人突然围上去,为首的那个人提着许向宁的后领子夺过花扒出里面的情报,然后毫不犹豫地抽出枪,上膛,抵住许向宁的后脖颈,毫不犹豫地开了枪。不远处的路人一听见有枪响就开始逃窜,只有许向安像是被定住一样,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世界仿佛开始褪色,刺耳的声音也仿佛消失了。他的眼睛里只有许向宁,倒在地上的许向宁,在流血的许向宁,再也不会站起来喊他向安的许向宁,他血浓于水的亲弟弟,他最爱的弟弟许向宁。许向宁中枪的伤口就这样暴露在许向安面前,他感觉自己的脖颈也在幻痛,眼前发黑。
“老大,那这小子的尸体怎么办?”为首的人调换了情报,然后指了指码头的方向,“好嘞老大。”
许向宁的尸体被架起来,扔进水里,看不见了。许向宁临死前拼命抬眼看了一眼街头的方向,却没想到他经常打工的花店旁边站在他的哥哥。
向安。
不行,唯独死前的惨状不想让他看见……
有两行泪从许向宁眼角滑落,然后他的身体被扛起来扔进了水里,泪水也融进水中。他逐渐丧失了身体的主动权,他知道,自己即将长眠于水底,成为鱼类填饱肚子的食粮,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阳光。
许向安那一瞬间是想冲过去的,但是他被人捂住了嘴,喊不出声,是花店里的女孩。那个女孩冲他摇了摇头,他也清楚这时候冲出去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他可能会跟着许向宁一起去另一个世界吧。
不是说好了天一亮就一起回家的吗,许向宁,不是说好的吗?
柏闻还是准备和江恪离婚了,没有告诉江恪原因,江恪能隐约猜到,无非就是上级抓住了柏闻的把柄,而自己作为对方的软肋,可能会受到牵连。江恪发誓会一辈子尊重柏闻的选择,唯独这件事他不想放手,他不想让柏闻一个人来面对这种事。
其实他和江恪没有婚礼,只是请了共友做见证人,互换了戒指就算约定好厮守一生,这样的婚姻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如果要深查下去,江恪和柏闻的关系必定会被公之于众,不管是不是会被世人诟病,江恪的生命安全有可能会受到威胁。
被逮捕的那天比柏闻想象中的要快,上级大发慈悲给他一天时间去处理家事,如果愿意,可以顺便把自己的后事一起交代好。柏闻知道,这次他难逃一死,只希望早已离开北平的季少一,失去弟弟的许向安,和他所爱的那个人,能够长命百岁,平安健康地活到自然死亡。如果这个愿望能够实现的话,就算牺牲他也算是得偿所愿。
江恪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知道柏闻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不可能轻易改变主意。柏闻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推回去,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发干。说实话,他这样深谋远虑的人,也该算到会有这样一天。他和江恪就这样僵持着,最后还是柏闻先开了口。
“走吧。”
走吧,离开这里,请活下去。
“我怎么可能走,你……”如果我走了,那你就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接受处决?
“我已经穷途末路,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护我身边的人不受到伤害。”柏闻摇了摇头,他不能留太久了,上级一定还派有眼线防止他逃跑,如果要让江恪有机会离开,他必须尽快远离江恪,越远越好。他必须赌,赌上级只盯着他一个人。
柏闻不再多说,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身离开。江恪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如果不留住他,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他的脚却定在原地,直到柏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突然醒悟过来,迈开腿追了出去,但柏闻已经先他一步上了车,只留下了汽车开动的声音。
江恪再次站在了原地,他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了,于是他抬起头,只看见朦胧的月亮。
第二天凌晨,一声枪响划破了黑夜,柏闻没有等到那天的日出。柏闻被迫跪在地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说不怕可能是假的,毕竟第一次直面死亡,但是要说后不后悔,他一定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棋一出手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他柏闻也不是会毁棋的人。
再见,我的爱人,我最舍不得辞别但是又不得不辞别的人。我愿意为我的信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的灵魂替我悄悄爱你,因为浪漫不死,我就无处不在。
枪响了。
江恪之前还说他想两个人一起看一次日出,但是一直没能等到机会,后来江恪也不再想看日出了。时间在慢慢走,柏闻就这样被落在后面,留在那个月光如水的夜,离活着的人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再也看不见了。也许江恪会愿意在未来等他,但是柏闻确实再也追不上了,他会永远成为回忆,活在江恪满满当当的记忆里。
但江恪彻彻底底忘不了他了。
许向安偶遇的花店小妹说她是季家的女儿。他赶往码头,碰巧李又珊从里面出来,似乎正要离开。
“许向安?”李又珊注意到他了,“你怎么来了?”
“你这是……”
“我啊,我辞职了。”李又珊摊了摊手。
“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事找你。"许向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找个地方吧,这里人多眼杂,不太安全。”
李又珊直觉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难不成她的身份暴露了?不可能吧。
“你说过你是季家的女儿。”许向安说,“那你应该认识季少一,季家大少季少一。”
"他不是被枪杀了吗?全城人尽皆知的事。”李又珊垂下眼眸,说道。
“他还活着。”
“……什么?”李又珊猛然抬头。
“他现在已经在城外了,暂时安全,我有事要和他说。既然你是他的亲人,应该有方法能联系他。”
“很抱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家里了,我们近几年也没有再见过面。”
“……没关系,如果你能见到他的话,请务必转告他,以后的情报都不要信。”许向安说,“因为柏闻和……许向宁,都已经死了。”
季少一被安排和乔殊一间房,相对来说,他们更熟悉一点。季少一对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乔殊也没说什么。要乔殊说,季少一这个人在正事上确实可靠,而且有勇有谋,乔殊个人是很欣赏他的,毕竟不是
每个人都有勇气,而且有信心把两个正在被通缉的人带回家里藏起来,并且成功带离北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狠心对自己开枪。季少一救了他和夏予扬一命,算得上是半个救命恩人。
而此时,乔殊正在写信,季少一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盯着乔殊,要说这人对他没什么心思倒也就罢了,偏偏季少一就是喜欢他,乔殊偏偏就那么有一点动心。比较季少一这张脸也可以说无可挑剔,性格也讨喜,几天的相处下来,乔殊不敢说自己对季少一没有好感。不,只是欣赏,对,只有欣赏,绝对没有别的。他自欺欺人道,但是他确实觉得耳垂发烫。
“你耳朵红了,在给喜欢的人写信?”季少一胡乱猜测着。他知道应该不是,但是不介意逗他一下。
“我没有喜欢的人。”乔殊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早就决定把我这一生奉献给祖国。”
“那应该有不少人喜欢你吧。”季少一说,“话说你这是在给谁写信,方便告诉我吗?”
“不知道,我还不打算考虑和一个人共度余生,如果真的有,大概率是工作。”乔殊回答,“是给我妈的信,我在北平这么多时日,总得给家里报个平安。”
他已经收了尾,并没有注意到季少一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转移了。季少一自从来了这里一直是和乔殊同吃同睡,但也只是知道他姓乔,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最让他郁闷的是启明根本就是在骗他,人家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不愿意告诉他而已。
想到这里,季少一在心里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思考原因。
“你怎么了?”乔殊收拾好桌子,看看季少一还是刚才那个姿势趴在桌子上盯着桌角看,看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关心道,“不舒服?”
“没事,困了而已。”季少一回过神来,冲他露出一个笑容,说,“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第二天乔殊起来时候季少一已经不在屋里了,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说是回北平取新情报,顺便办点事,已经跟孟姐报备过了,归期不定。而季少一前脚刚走李又珊后脚就回来了,她着急忙慌的跑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歇就听见林致说,“真不巧,季少一今天早上刚刚回北平办事去了,不然还能介绍给你认识。”
李又珊准备端水的手在空中定格了一秒,她突然抬起头直视林致的眼睛,询问道:“林哥,你刚才说季少一?北平季家那个季少一?”
“对啊,就是他。”夏予扬说,“他还救了我和小乔哥呢。怎么了?珊珊你认识他?”
“没事,我前段日子也在北平,有个朋友让我给他带话,真不巧,是吧。"李又珊心里一紧,季少一此次进城应该是去找柏闻了,但柏闻昨天凌晨就已经被枪决了,现在尸体还绑在刑场,听说要示众三日,杀鸡儆猴,死了都不让安宁,这简直太过分了。
柏闻刚刚被处决的那个早上,许向安握着那枚戒指站在柏闻家门外,手心都硌出印子来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短短两天,他失去了亲生弟弟,现在连童年时期的恩人都已经离开人世了。许向安他举起手又放下,始终不敢敲下去。
“向安,站半天了吧。”
当许向安终于下定决心敲门,门却自己开了,江恪握着门把,脸色并不好看,要说起来,许向安从来没见过江恪这样颓废的模样。
“进来吧。什么事?如果是找柏闻就请回吧……他不在。”
“……我知道他不在。”许向安轻声说道,“江恪哥,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事?”江恪给他倒了水。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不,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也不是,应该是他的。他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什么东西?”
许向安摊开手,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季少一想办法回了北平,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柏闻,但是他刚到柏闻家门口就被江恪逮了个正着。
“老季?你怎么回来了。”江恪说。
“我回来取情报。”季少一说,“我是来找柏闻的,他在吗?”
看来季少一的消息还是慢一步。听到柏闻的名字,江恪顿了顿,说,“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叫已经不在了?这可不兴开玩笑的啊,让柏闻听见了可有你好果子吃。”
江恪没有说话,带着季少一悄悄前往了刑场附近,远远地观望着一切。江恪靠在车上点着了一支烟,吐出一个烟圈之后才缓缓开了
口。
“就是这几天的事。”江恪说,“他被处决了,想必是挡了谁的路,这次被出卖,有了处决他的理由……让他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我会想办法,带他回来。”
第二天一早,江恪单枪匹马闯入了刑场,无视一排整整齐齐对着他的枪口。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选这样危险又高调的方式。不知道是谁传出的假消息,说是这一天会有一支队伍来劫刑场,于是安排了不少人手侯着。江恪既然来了,就不可能活着离开。
江恪面对着柏闻已经冰冷的躯体,没有下一步动作。对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敢轻举妄动,只见他把那枚戒指套回柏闻的手指上,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虽然对方早就听不见了。
炸弹被引爆的毫无预兆,在场的人伤亡惨重。江恪就在爆炸中心,在被火光吞噬的最后一秒又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我们这也算是厮守过一生吗?
如果我不能带你回家,那就跟你一起走吧。
季少一赶到刑场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能按照江恪的叮嘱去医院找许向安。许向安一直在身上藏着匕首,等待着着替许向宁报仇的一天。许向安在医院如愿以偿的看见了柏闻被爆炸波及的上司,匕首藏在袖子里,稍不小心就会割破皮肤,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想。门被反锁了,季少一在许向安刺下去之前破窗而入。
“你疯了?”季少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外面全是他们的人,你今天杀了他你也走不了。”
“我也没有想过今天能活着出去。”许向安举着匕首,不看季少一一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跟我出城,时机到了仇自然会报。”季少一想过来拉他,但是被许向安猛的推到了窗边,他的力气比季少一想象中要大,因为许向安手里拿着匕首,季少一也不敢直接去推他。
“许向宁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这个机会,我不想放过。”
“你……”季少一话还没说完,突然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你干什么?”
“季少,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我跟许向宁是双胞胎,还是孤儿,从小也没什么钱,靠柏闻的接济过日子。我们俩相依为命,是互相愿意活下去的念想,现在他不在了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必须替他报仇。”许向安说,“过几天是我们俩的生日,本来是想到时候再给他的,但是现在也没机会了。两个荷包都是我自己缝的,本来打算我一个他一个,但是这个我也带不走,就拜托你回去之后找个地方埋了吧,或者烧过来。这样也算死后团聚。"
“你……”许向安就没打算让季少一说完,他强行把季少一往窗外挤,季少一倒不是没防备,他伸手要抢许向安的匕首,不慎划了一道口子。趁着季少一身体本能做出反应的时候许向安看准时机把他推了出去。
“季少。”他说,“不要再去码头取情报了,柏闻和许向宁不在了,情报是假的。船就在码头,趁着今天夜里,走了就别回来了。”
“许向安!你……”季少一扒住窗台的手被许向安抠开了,下面是草坪,二楼也不高,摔下去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季少,我早就想清楚了。”许向安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笑着跟他告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永别。”
窗帘被他拉上,手里拿着匕首,一步一步接近了那个被绑在病床上的人,“天亮了,许向宁。”
看到了吗?
还记得吗?
天亮就一起回家。
天亮了,我替你看。
季少一临走前,悄悄在许向宁死去的位置丢了一朵小白花。那是街头那家花店里最后的一朵花,花店马上就要搬走了,季少一去的时候刚好正要打烊。后来他把两个荷包烧掉了,烧完的灰被他堆成一堆埋了,算是替许向安许向宁兄弟俩善后,送他们在黄泉路上最后走一程。祝他们下次投个好胎吧,就算没什么钱,好歹一家人得整整齐齐,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美满,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
季少一没想到一回去就看见李又珊,她离家出走好几年了,现在突然看见还觉得不怎么真实。
林致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回来了?还顺利吗?”
“……算顺利吧。以后不用再去码头取情报了,那边的人已经发现了。"季少一说。
柏闻这算是好心帮了他,却把自己搭进去了,季少一觉得不值,但是已经挽回不了。
“珊珊已经告诉我们了。”林致说着领季少一往屋里走,“倒是不巧,你前脚刚走珊珊就回来了。你们还不认识吧,我介绍介绍你们认识。说起来你们两个长得还挺像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姓李的亲戚?”
“我……”季少一刚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你们回来了?”李又珊说,“林哥,需要把他们叫过来吗?”
“我去吧,你们俩刚好认识一下。”
“当然好啊。”林致刚走季少一就变了脸,单手叉腰看向李又珊,继续说,“好了李又珊,你现在有什么想交代的尽快交代啊,多少年了也不给家里写一封信,没什么可说的好歹报个平安吧。眼睛刚好就瞎跑。”
李又珊叹了口气,说:“哥,你怎么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你刚刚还……怎么了?”
季少一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哥。”
兄妹俩正其乐融融,乔殊跟在顾子尧和林致后面,自动过滤了夏予扬的叽叽喳喳,目光一直往季少一身上瞟。他们好像很熟稔的样子,不太像第一次见面,原来他们两个以前就认识吗?
人齐了,也开始说正事,孟姐也说了计划,要派两个人去北平找一个人接头,这人是内应,不方便透露真实姓名。被派去的是顾子尧,还有一个人选迟迟定不下来。夏予扬和乔殊已经被通缉了,而林致是电报员,并不合适。
季少一说:“刚好我对那边也比较熟,我去吧。”
孟姐不放心:“他们要是刚好认识你怎么办?”
季少一说:“但是这么一圈看下来也只有我能去了。放心,我们找到人接上头就回来。”
说完正事,换了话题,乔殊问:“你们认识?”
指的是季少一和李又珊,他们看瞒也瞒不住,这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好像瞒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说了算了。
“我也没想到李又珊跑到这里来了,我在北平找了她好些年,知道今天才终于相见。我都没想到她长这么大了。”季少一说,“我们是兄妹,她随母姓。”
“我是怕家里人不让我来我才偷偷跑出来的。”李又珊说。
“真的是,你去哪好歹跟我说一声吧。从小到大我哪次不是支持你的。”
“你们怎么自家人像吵起来了一样。”夏予扬说,“你们是兄妹这件事你们俩也没人说啊。珊珊是季家大小姐哎,她都不告诉我们。那现在好了,你们兄妹相认,这不得庆祝庆祝?”
说是庆祝,但其实就是聚在一起喝点酒,孟姐有事先走了。事实证明,不喝还好,一喝就容易出事。喝到最后夏予扬和李又珊收拾残局,这俩因为还算是小孩被勒令不能喝多,乔殊和季少一则去外面吹风醒酒。
“今天天气不错啊。”季少一向乔殊的方向靠了靠,他看着天上的明镜般的月亮,随口找了个话题。
乔殊患有夜盲症,天上的星星看不清晰,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但今天确实是好天气,好的不能再好了,乔殊不可否认。乔殊感觉自己有些醉了,他瞥了季少一一眼,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些发烫。
“哎,我说你真的不打算找个人共度一生吗?一个人多孤独啊。两个人也能一起搞事业,你真不考虑考虑?”季少一托着腮,笑着问道。
“考虑你?”乔殊也笑起来,心说既然是季少一先挑起的话题,那自己拿他开涮也是理所应当吧。
“我?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还好这种醉话我向来一个字都不会信,季少一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挂着笑。
为什么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呢?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最后是乔殊站累了决定回屋睡觉,季少一被他落在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殊躺在屋子里盯着天花板,风吹动窗外的婆娑树影,挡住落在他面容上的月光。虽然喝了酒,但他依然毫无睡意,他现在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喜欢季少一的,但是喜欢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说不出来。
顾子尧是在屋顶上遇见季少一的,这时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要说起来两个人并不熟,季少一和乔殊走的近些,顾子尧一般不喜欢多说话,本来交流的就少,但是现在顾子尧就坐在他旁边,季少一留下觉得别扭,但是就这么走了好像更不合适。
是圆月,清冷的月光虽说撒下来但还是朦朦胧胧看不清远处,青黑色的树在夜幕里降低了存在感。不熟的两个人没什么可聊的,兜兜转转也只有北平是个话题——但是他们明明可以沉默不说话。
顾子尧十几岁的时候离开北平来了这里,后来一直没回去过,他小时候的发小和他一直不对付,什么原因他们都忘了。对方,也就是柏闻,选择留在了北平,从那一刻起,顾子尧和柏闻心里都明白也许他们不会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小时候不管是功课还是考试他们总是会存在一点细微的差距,柏闻也不是会轻易示弱的人,也有家庭教育的原因。顾子尧知道柏闻甚至不情愿接受他别扭的关心,久而久之,两个人之间也因为观念原因产生了不可逆转的隔阂。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不欢而散,唯有这一次是真的散了,成了彼此十几年没再见过面的故人。前几年还会念着旧情写几封书信,后来就彻底断了联系。最近他又把对方从这么多年来脑海里的各种琐事中翻找出来,才发觉不止是对方的声音,连面容都模糊了不少,唯一清晰的不是童年的回忆,而是柏闻的名字,明明他脑海中关于这位发小的记忆并不少,却好像只剩下一个名字。曾经他最熟悉的柏闻的字迹,现在也像被冲淡了一样,细微的落笔习惯也忘却了。
原来是真的散了。
而现在,顾子尧面对柏闻的友人,不知道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和今天孟姐说新任务的时候他听到北平这个字眼时的心情没有太大差别。不管是嘴上说的,还是身体做的,就算看上去不对付,顾子尧心里还是会想念他出生的地方,他童年回忆中的院落,他久别的故人,他怎么可能冷血到心里完全不会思念的地步。
他前几天寄回北平的信件,是给柏闻的信。回想起来前几年两个人还有书信来往的时候对方收到他的信件是一定会回信的,这封信寄出去之后就石沉大海,没有被退回,也没有回信。
所以说到底,两个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随后扯了几句,从任务扯到了北平,又扯回任务。
最后是顾子尧做好了心里建设,开口问道:“柏闻过的还好吗?”
“还算好吧。”对于柏闻来说,这样的结局,还算好吧。季少一停顿了半秒,紧接着咬了咬嘴唇,平时张口就来的能力突然不见了,柏闻现在也算是他不想提起的人。他从前朋友当然不少,但真正能交心的只有曾经留洋认识的柏闻和回国后认识的江恪,但是现在他已经失去这两个朋友了,“柏闻啊,他结婚了,比你早吧。”
顾子尧没话说了,轻声嗯了一下。关于柏闻结婚的消息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可能柏闻忘记了要给他寄结婚请柬。
柏闻的请柬是季少一帮忙整理的,并没有顾子尧的名字。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柏闻给顾子尧写了请柬,只是没有寄出去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所以说两个不熟的人,尤其是还有一个不爱说话的,那最好别凑在一起。季少一这么想着在屋顶上躺下,看着满天繁星和被星星簇拥的圆月,稍微有了些许困意。
你说,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如果这是真话,那柏闻江恪他们会不会在天上看着呢,他们也在盼着胜利的那一天吧。会胜利吗?会有好的结局吗?会看到吗?
季少一轻手轻脚的回了屋,乔殊其实还没睡,但是他还是闭着眼装作睡熟的样子。乔殊不知道,季少一躺下之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和他排躺在一起。季少一的手不经意间勾到了乔殊的手,他想着反正人已经睡着了不会知道的,所以他决定满足一己私欲,轻轻握住了乔殊的手指。就牵一下,没关系的吧。
如果光线再亮一点,如果季少一偏过头,他就会看见乔殊微微泛红的耳尖和悄悄勾起的嘴角。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道,也许他也有一点喜欢我吧。
天边不经意间悄悄泛起了鱼肚白,黎明踮着脚静悄悄地走来。季少一醒来的时候乔殊已经醒了一会儿了,说实话,他从来没有这么早起过床,还有些不习惯。季少一刚睁开眼起身,看见的就是乔殊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的样子。
“你这是在……”
“……数星星。”
“天花板上的星星?还没醒酒呢?”季少一被戳到了笑点,说。
“我昨天晚上没喝醉。”乔殊见季少一醒了,也坐起来,冲季少一抬起了手,“现在轮到你说话了。”
季少一这才发现,他和乔殊的手还牵在一起。季少一在心里大惊失色,表面上却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解释道:“你是知道的,我睡觉向来不老实。”
“昨天晚上我也没睡。”乔殊一句话让季少一哑口无言,他看到季少一张了张嘴,半天没想出解释的话。
季少一大脑飞速运转,决定把问题重新抛给乔殊:“那你昨天晚上怎么没戳穿我?”
其实你也不排斥对吧?
“昨天晚上你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乔殊说,“如果是你,也就用不着考虑了。”
“为什么不考虑……等等。”季少一有些吃惊地看向了乔殊,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乔殊,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
“如果是你的话,可以直接跳过考虑的步骤。”乔殊又重复了一遍,“听不懂就算了。”
我听懂了。季少一咽了口唾沫。但是这和我的计划不一样,怎么速通了?好事,好事。
关于季少一不知道的事,晚上他主动牵乔殊的手其实已经松开了,至于早上为什么他们还牵在一起,这件事只有乔殊知道原因。
季少一和乔殊在一起的速度很快,两个人都有结婚的念头,孟姐也高兴,很快就批下来了。孟姐算好了日子,刚好在季少一完成任务回来之后。明天就动身,按照计划两天之后回来。只有两天,并不长。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顾子尧和季少一就整装待发,乔殊醒的格外早,虽然季少一的动作已经放的很轻,临走前季少一说他很快就能回来,乔殊坐在屋里醒神,透过窗户,他看到两个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黎明中。
少见的阴天,难得见太阳偷懒一次,像是调皮的孩子刚刚滚了满满一身的灰。
这次的任务是打探情况,进城要去搭乘一趟火车,但情况明显不对,他们的行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可能是电报被截获了。他们站在车厢里对视一眼,准备离开,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堵住了门,两个人对上这么多人终究还是寡不敌众。
绝对不能被抓住。这群人应该是接到了命令要留活口拷问,不然不会这么久了还不开枪。似乎是领头的人从后面走过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顾子尧看起来依然是冷静的模样,情况已经很棘手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跳车。从高速行驶的火车上往下跳,后果是什么谁都清楚。能活着最好,死了也罢,反正绝对不能被抓住。他下定了决心一样把季少一往外一推。
季少一在最后一秒好像看到顾子尧的胸口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他觉得自己的肋骨一定断了几根,当他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他摸着黑一瘸一拐的往一个方向跑。果然还是福大命大,老天留了他一条命。
柏闻家里一直没有人住,空了有一段时日了,季少一摸进去还算是轻松。他的枪丢了,受了重伤没有自保能力,目前为止他只能去柏闻的旧宅处碰碰运气。季少一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到柏闻的私宅是一个危险的选择,但是他不得不去。
一路上都顺利的过头了,没有遇见任何人,这突然就让季少一感到了哪里不对劲。他翻看了一些用不上的信息,现在可以称得上是柏闻的遗物了。包括他的遗书,和一封没有寄出去的结婚请柬。柏闻的枪在他桌子的抽屉里,里面还有子弹。枪旁边是两个信封,柏闻的结婚请柬就压在下面。鬼使神差的,他把抽屉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先是把枪揣在腰间,心里默默对柏闻说了句“抱歉,这一借就不一定能还了”。
最后他借着月色,勉勉强强看清了信封上的字,一封是寄给柏闻的,一封是柏闻打算寄走的。没什么稀奇,只是……为什么没有寄走呢。
那封信和结婚请柬上,清清楚楚写着的字是“顾子尧收”。柏闻亲自执笔,最后却没有寄出去。
季少一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些东西带走,毕竟,收件的人大概……他把它们放回抽屉,关抽屉的时候手不经意间敲到了旁边书架上的书。只有一本,但是经他一敲却纹丝不动。
季少一一愣,随即想把书取下来,果不其然,取不下来。柏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季少一脸色一变,从书与墙的缝隙里扣出来一个小指大小的纸条。
有卧底,阅后即焚。
身后有枪上膛的声音。季少一感觉自己的身体僵了一秒,随即开始冒冷汗,谁在后面。他心一横,把那张纸条整个吞了下去。
“季先生,虽然柏闻已故,但是这也算是他的私人财产,私闯民宅,不太好吧?”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子弹可不长眼睛,麻烦你好好配合。跟我走一趟吧。”
乔殊接到卧底任务的时候心里是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但是目前来说能去的确实只有他,林致需要留在这里跟各方面保持联络,而夏予扬被全城通缉,被查的家底都不剩了。乔殊虽然被通缉了,但是被通缉的是明春坊的启明,和他乔殊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碰巧长相相似什么的还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叫什么名字?”
乔殊顶着对方的目光,忍着没有闪躲。看他没有什么心虚的表情,对方放心了大半,却觉得这陌生人的面容有些眼熟。
“我姓李,单名一个华,春华秋实的华。”乔殊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很早就设定好的假名。他这张脸被通缉了有一阵子了,与其对于此事避而不谈不如篡改一下事实,“刚从城外调过来的。”
启明不是真名,他们连查都没有办法查。他说的话半真半假,反倒像是真的。
“刚从城外调过来?但是你看着挺眼熟的啊……”那人话说了一半突然脸色一变,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张通缉令,那是同一张脸。动作快过脑子,那人猛然把乔殊擒住了,“你是启明吧?”
乔殊清楚这个时候越是反抗越是有鬼,他身手不错,不至于这样挣脱不开,他只是象征性挣扎几下做足了样子,让人家以为他只是个文官只会指挥战术。这时候他只要咬死不认,对方可能就会打消一部分怀疑。
“我不是。”
“你这张脸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那人手上的力气却松了几分。启明的身手绝对不差,眼前这人却挣脱不开,虽然存在扮猪吃老虎的嫌疑,但是他心里的戒备还是松懈了两三分。
“我李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来没有启明这个名字。”
乔殊不擅长撒谎,他悄悄握了握拳。真正的李华被夏予扬截住了,他这次来只是为了获取情报,情报一到手立马撤退。
“可那通缉令……”
“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放开他,这位是新调来的996团总指挥,上头已经交代好了。”
乔殊松了口气,虽然早有料到,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难缠。那人一定是个高层,这里的人对他都言听计从的,乔殊记下了那人的脸。那人不比他高,脸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放在人堆里倒不是认不出来,只是很难快速分辨。
“李华,是吧。”
那人上下打量着乔殊,乔殊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确实跟启明很像。不过眼下有一个证明你身份的机会……抓住了。”
然后那人开口说,那天凌晨,刚刚抓获了一个通缉要犯,是早些年还风光无限的季家大少。
乔殊看着那人的脸,不知为什么右眼一阵狂跳。他被蒙着眼带进了一间屋子,这群人戒备心重,如果他暴露了就插翅难逃。
乔殊被推进门的一刹那门被重重关上并且从外面上了锁。
“花哥,您就不怕这李华是假冒的,就是为了跟季少一碰面?”
花哥眯起眼睛,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手指间捏着什么东西——窃听器。他大手一挥,招呼着几个人离开了。顾子尧没能留活口,从季少一身上要是还套不出什么情报……废物一文不值,连回收都必要都没有,他们不需要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废物,而废物迟早都要被处理掉。
视线恢复了清明的时候门从外面上了锁,乔殊手里被塞了一把枪,跟柏闻那把枪是同一型号的,但是他第一次见过的这种枪好像并不是柏闻那一把。
一个虚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好像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见过,但是马上就被遮住了。
季少一的一只手被铐在椅子上,外面那群人知道他没有手铐的钥匙,也不可能从这重兵把守之中冲出重围,更何况他并不识路。除了被铐住的那只手,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人身限制,门被推开的时候他低着头咬唇思考对策。他并没有对自己能逃出去抱太大希望,他现在只能想着有没有可能在上刑场之前抓几个人同归于尽。
然后门开了,在他看清来人之前他的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反而是想着这群人有搞什么新花样。反正他现在脚筋被挑断了,想跑也跑不了,来来回回审不出什么可靠的情报,那么他季少一就一文不值。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没有价值,十有八九,他的死期要来了。
但是启明……为什么会来这里。
乔殊突然和阶下囚四目而对,他能感觉到心脏一坠,好像袭来了一阵剧痛,让他无法呼吸。阶下囚也是瞳孔一缩,紧接着若无其事一般往脸上挂了一丝笑容出来。
现在到了只要走错一步就会闹得满盘皆输下场的地步。
杀,还是不杀,决定者是乔殊,决定权却不在乔殊手上。杀,他就能继续在这里卧底,但是他会失去他最重要的人,他的余生都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不杀,他就会和季少一一起死在这里,辜负所有人。决定就在一念之间,枪已经握在手里了,但是他却迟迟不上膛。只要再过一会儿,花哥他们就会发现不对劲,但是乔殊进退两难,他只能想想办法再拖延一点时间。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唯一能说的只有这个了。
“你有兄弟吗?”
季少一不知道这么问会不会降低那群人对启明的怀疑,但是他清楚自己必须装出和眼前的人完全不认识的样子才行,不然启明会被他连累至死。死,他已经不怕了。
“没有。”
“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怪像的……”季少一笑了,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道,“先别开枪,你听我把话说完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番话是说给花哥听的,他必须让花哥以为启明已经打算杀死他了,但其实启明连枪都没有握紧,手指凉的有些发僵。
“我叫什么名字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有意义吗?”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我……我本来明天要结婚的,临走前能不能听你说一句新婚快乐?”
季少一看见乔殊咬着唇缓缓蹲了下来,单膝跪地,抬起手在季少一手掌里写着什么。
“这是你的遗愿?……新婚快乐。”
乔殊低着头,一笔一画,缓慢的在季少一手心里写着字,是他们从相遇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明说的,乔殊的真实姓名。季少一不看乔殊写字的手,他感受着乔殊的温度,或者说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存。
他只是望着乔殊低垂着的眸子,那双眸子似乎亮晶晶的含着什么东西,他不自主地抬起了另一只手,他第一次替自己的挚爱擦拭眼泪,也是最后一次。
殊字捺一收尾,乔殊抬起眼就看见季少一盯着自己,那是永别前最后的温柔。一切的一切都浓缩成了一滴小小的泪水,不知藏匿在谁的眼眶里。
乔殊看见季少一对他笑了笑,从衣领里掏出来什么东西——一枚戒指,他挂在脖子上的。在乔殊错愕的目光中,他用口型说,“别哭。”
不能哭,哭了会暴露,连眼眶都不能红。
季少一把戒指塞进乔殊手里,那是他送给爱人迟到的定情信物,也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那群人只是搜走了枪,戒指藏在胸前,反倒是没人在意。
毕竟只是个戒指,有定情信物陪着他上路也不错不是吗?
乔殊还是慢慢抬起枪,枪口直指季少一心口。乔殊在他手心写了什么,其实季少一没感觉出来,他当时只是想把乔殊的模样印在脑子里,所以趁最后多看了两眼。
乔,乔什么呢,肯定不会难听的。
启明,希望我们下辈子重逢的时候我还能认出你吧。如果可以,希望你别把我忘记,就当我是去了最亮的那颗星星,你一抬头就能看见我。如果我有一天为信仰而牺牲,请别为我难过,因为我想要岁月静好,我要你现世安稳,所以我要你别为我难过。
我想要你笑着目送我走完黄泉路。
如果有来生,我会用一生祝福你平安顺遂,喜乐无忧……你说我这一辈子不信鬼神,怎么会相信有来生呢。
子弹贯穿心脏的前一刻,季少一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我希望,我希望下辈子我们重逢的时候,你可以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过既然我祝了你长命百岁,可能你再投胎的时候我已经步履蹒跚老态龙钟了,那你一定认不得我的模样了。
挺好的。
虽然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但是我想……我会生生世世记得你。
因为我爱你刻骨又铭心,遇见你啊,我知足常乐。
最后就祝你……以后能得偿所愿吧。
“好,好。”花哥勾着一抹笑,鼓着掌打开了门。乔殊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枪里唯一一发子弹已经打了出去,枪口居然还在微微冒着烟。
乔殊死死盯着那人胸口的血花,脑子里却想着季少一悄悄在他手心写的字。有卧底。卧底是谁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他迟迟不肯下定论,不可能是那个人,他们曾经生死与共,他们同吃同住整整一年了,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他不愿意怀疑他的任何一个队友。
他不愿意再猜,但是事实就摆在他眼前。
花哥摆摆手让下属把尸体处理掉,他本人则走上前去,似乎是满意的拍了拍乔殊的肩膀,一副已经相信他的样子,“第一次开枪?”
“第一次。”
心跳太快了。
“准头不错,一枪穿心。”花哥呵呵笑了两声,手上的力道却重了几分,他眯起眼睛,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不擅长撒谎。心理素质不过关还怎么做卧底。”
他脸色一沉,甩开手转身向门外走去。他在门框内停了一下,冲着下属挥了挥手,说,“押下去。”
林致开着车,脸上是不同于平时的狠厉,他踩了刹车,眯着眼不知道盯着什么,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方向盘。
他开车驶向了小楼侧面,他跟乔殊还是有默契的,他赌乔殊一定会逃,所以早早就安排好了。汽车鸣叫两声。
三。
二。
一。
林致眼中闪过一丝不知道蕴含了什么的笑容。果不其然,乔殊撞碎了玻璃,破窗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车里。他上车之后却什么也不说,汽车行驶进夜色之后才慢慢开了口,“林,有卧底。”
林致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跟他说起了别的,“小乔,想哭吗?”
“不想。”
但他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他,乔殊紧紧攥着手里的戒指,默默戴到了手指上,他在心里以乔殊的身份,以启明的身份,以季少一爱人的身份,祝季少一新婚快乐。
明天本该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你不擅长撒谎。”
林致说着和花哥一样的话,他摇了摇头,脸上还挂着和往日一样温柔的笑容,但话里却不带任何笑意。在这样的关头,大概无论是谁都笑不出来。。
“队长牺牲了。”他不再跟林致讨论这个话题,“夏予扬呢?”
“……”
林致什么都不说了,虽然他不说,但乔殊也猜到了。
“林,你要去哪儿?”
乔殊突然发觉这不是回去的路,他的手立刻覆上了车门,随时准备跳车。林致不紧不慢的拐了个弯,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最后化作一丝笑意。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想必这么久了,也该安排好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车行驶在夜幕中,林致却突然停了车,递了根烟过来。
“你没必要知道。放心小乔,我永远不会害你。”
愿意信我吗?不愿意我也不可能放你走了。
“可信度很低,林。”乔殊低声应了一句,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不抽烟。”
林致也不坚持,烟在手指间转了几圈又回到了烟盒里。雨势渐渐小了,林致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背对着乔殊,那是乔殊印象里最温柔的背影。林致一只脚踩在车里,另一条腿翘着,叼着烟,用打火机点燃了。
他腰间有两把枪,一把是队里给的,另一把……另一把和柏闻那把型号相同。乔殊是他任务的最后一块拼图,只要成功拼上去他就是大功一件。但是林致和那些为了执行任务不择手段的怪物又不一样,他向来重感情,所以从始至终做不到亲手开枪。果然,重感情的人不适合做这个。
手里的半根烟被林致掐灭,遗落在夜幕里。
“但是你还是愿意信我的不是吗?”
林致说,虽然可能信仰不同,但是目的都一样,自相残杀的没有必要。可惜他到现在才想通,在只剩下乔殊和李又珊的时候。
“你不是卧底,我也不是。”
林致知道乔殊是在问他,乔殊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错误答案。乔殊从始至终坚信像林致这样的人不可能做的出这种事,他们是同时进的队,他不相信林致的种种都是演出来的。
“我不是。”林致摇了摇头,顺着乔殊的话说下去。
他是天生的演员,他可能是把温柔演的淋漓尽致——也可能是因为他就算再怎么装成冷酷无情的样子,骨子里却是温柔的人,冷酷无情才是真正的伪装。
“现在去哪儿?”
“华亭公墓。”
乔殊下了车,晚上的墓地太渗人了,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夜盲,夜里自然看不清东西,林致仗着这一点也不再藏着掖着了,他悄悄从腰侧拔出了枪,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墓地是新建的,只立衣冠冢。因为葬在这里的人,都找不回尸体了。”
林致划着了一根火柴,火焰一行一行拂过刻在碑上的字,一根不够就两根,两根不够就点燃第三根,直到看清为止。乔殊在心里默数,这里立着八块碑。
林致甩了甩手,说,“眼熟吗?”
那些都是认识的,不认识的,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从柏闻到季少一,乔殊一个一个看,心脏就愈发剧痛,直到看到了夏予扬和孟姐的名字。
趁他发愣,林致举起枪,换掉了温柔的表情:“现在,该结束了。”
他承认了。这是乔殊的第一个念头,一个他不愿相信的事实。
“只要我现在扣下扳机,”林致闭起一只眼睛,用嘴巴做了个“砰”的口型,“小队就会全军覆没。我就算完成了任务,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乔殊看不清楚,他现在完全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听了这话他瞳孔一缩,难道珊珊也……不对,李又珊应该还活着,毕竟那排衣冠冢里没有她的名字。
“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世新人换旧人。”
乔殊缓缓吐出了一句话,好像和现在的情境毫不相关,他看起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乔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了季少一的脸
“等一切都结束了,你要不要跟我去好好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记忆里那人是一边笑着招惹他一边问的。
“一言为定。”
不知道是算谁先食言了,也不知道是谁后湿了眼眶。季少一死后,乔殊甚至还没来得及痛痛快快哭一场,乔殊也不想哭。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又结束的太快,好像上一秒他还在自己手心里画着笔画,下一秒就散成了虚影。
想必他还没走远,乔殊赶一赶还能跟他做个伴。如果季少一知道那他一定还在某个路口等着乔殊过去,那乔殊就能快些追上他,再说一句“我还以为你反悔了”。
枪声并没有如期而至。林致把玩着手里的枪,最后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枪托交给了乔殊,“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俄罗斯轮盘赌,要不要赌,决定权在你手里。这把枪里只有一发子弹,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被打出来,公平公正,就拼运气。”
乔殊答应了。
空的。
还是空的。
枪又到了乔殊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扣动了扳机。第三枪,空的。
第四枪,空的。
第五枪,空的。
林致笑了笑,枪口直指乔殊心口,但是迟迟不开枪,“今日阎王爷不愿意收人,那就好好活着吧,为了所有人,更是为了自己。”
乔殊尚不知什么情况,却听一声枪响。将近黎明,光撒在李又珊身上,她双手举枪,喘着粗气,泪流满面。
乔殊却反应过来什么,他飞速捡起被打飞出去的手枪,对着空地扣动了扳机。第六枪,还是空的。那根本就是把空枪,枪管里本来就没有子弹。而枪中原本的子弹正静静躺在几米外的泥泞里,说不准明天就能入土为安。
林致到最后都没有碰另外一把枪,那把枪里的子弹一枚都没有打出去。从抽第一根烟开始,他就没打算杀了乔殊,李又珊也是他想办法引过来的。
结束了。
路是他自己选的,现在他走完了,他可以回家了。
乔殊喘着气,跪在地上,反手把枪丢了出去又急急忙忙捡回来。他脑子很乱,好像突然间真的就剩下他一个了。反应过来后,他和李又珊把林致安葬了,说是安葬,其实不过是挖个坑把他埋了,不知道忙活了多久,等到他再次看向星空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
乔殊早就应该想明白的,林致刻意的掩饰,蹩脚的借口都能一眼望穿。安排他卧底的是林致,没有林致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能进去;来救他的也是林致,他破窗而出的时候,那两个人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但是偏偏就是没有开枪,因为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棋局,最后的变故是林致突然的毁棋。
李又珊看见乔殊一个人站在落日夕阳下,伴着归隐的飞鸟,镶嵌在日暮晚风里,透着无尽的悲伤与孤寂。她远远的站着,看着乔殊围着坟墓转了几圈之后轻轻抚摸着季少一的墓碑。
烈士季少一之墓。
乔殊似乎是笑了两声,又不知道说了什么。李又珊不喜欢偷听,她站的远远的,心里,鼻头酸酸的。她也想她哥了。
“我姓乔,单名一个殊。厥木惟乔的乔,殊行绝才的殊。”乔殊轻轻说道,“我很遗憾,没有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
他的名字好像停泊在夜幕中等不到黎明的夜航船,似是尘封在记忆中说不出口的往事,犹如刻入血肉深入骨髓的烙印,宛若梦醒后倏忽消散的画面,是来不及许愿就骤然划过夜空的流星,是他不想再隐瞒下去的秘密,是他们两个唯一藏匿于心的遗憾。
祖国是舍命守护的信仰,而你是我伸手再也够不到的理想。季少一说如果他死了,他就是去了最亮的一颗星星上面,只要乔殊抬头就能看见他。无数个夜晚,乔殊抬着头寻找那颗最亮的星星,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那年夏天骄阳正好,天上那颗星星亮了又亮。他转身是祖国和信仰,抬头是星河和理想。
“季少一,你说……明明我们才认识三个月而已,但是我已经彻彻底底忘不了你了。”乔殊说着抽出一根烟放在土地上,又浇上了一碗酒,“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现在我以乔殊的身份祝你新婚快乐,你欠我的婚礼下辈子记得补上。”
我会一直记得你,爱着你,这样就像你一直活着,到我死亡为止。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1936年的夏天。
夏天悄声无息的走了,他的心里却像是缺了一块。那年夏天过于美好,故人舍不得离去就留下了,从此他的生命不再完整。
那个夏天离他远了一点,又远了一点,如流水一般渐渐蒸发在了千千万万个日子里。
来年还会有夏天如期而至,但是那个特殊的人只存在于那个普普通通却又独一无二的夏天。结局只能是逐渐被淡忘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子里,最后只剩下一个忘不掉的名字。
1950年的夏天,乔殊又一次来到了华亭公墓,那年他已经快四十岁了,李又珊也已经结婚,找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也算是得到了幸福,她跟在乔殊后面,看着他在那片土地上一支一支放着白色的花。
再次走进那片已经重建的墓地,看着曾经潦草的土堆与木牌已经换成了冰冷的石碑,看过一个一个离去的面孔与姓名,他不由自主地询问自己,这样短暂的命中注定究竟算是赏赐还是诅咒?
“他们就在这里。”乔殊垂着眸,手覆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思绪渐渐飘向了那片迷雾朦胧中的远山,是对未亡人说的,亦或者是说给亡者听的,“永远在这里。”
那天乔殊独自一人守到了傍晚,黄昏柔和的撒在土地上,他抬头望见了一颗明亮的昏星,所谓“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日旦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入,谓明星为长庚。”
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启明星出现的时候,天就快亮了。黎明前,乔殊把所有的想念都浓缩成了一句。
“我……想见你。”
就算……
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明天里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