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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2w，收录于短篇集《浪漫过敏》：印量调查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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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

“等一下，你们两个都是男的吧？”卡维说。

“不然呢？”艾尔海森说。

“最近教令院也没有什么能让男人生孩子的奇怪发明成功吧。”提纳里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相关课题，好在作为生论派资深学者，他对这方面前沿研究的动向还算较为清楚。

“即使有也会被风纪官掐灭在源头。”赛诺表示赞同，因为，“这类研究涉嫌触犯根源之罪。”

“虽然之前在教令院里隐隐约约听到说，最近书记官和大风纪官好像是有点不清不楚……但我想象力的极限也就是你们在谈、谈恋爱什么的，孩子也太……！”相比之下卡维觉得，哪怕他俩真的在谈也好，至少怀孕这件事一定要是假的。

和差点跳起来的卡维相反，提纳里对艾尔海森那句在“我们交往了”之前就惊世骇俗地出现的“我和赛诺开始备孕了”保持了相当程度的镇定，他大大叹了口气，问：“所以谁生？”

“当然是赛诺。”对提纳里的问题，艾尔海森还有点诧异，“生论派的你应该清楚，哺乳动物是受精的那一方怀孕吧。”

“受精……”卡维两分钟没说话了，一开口就是关键词。

也没人问过你们两个谁受精啊——提纳里咽了又咽，总算把这句话塞回了肚子里。

“生论派的我也清楚，赛诺是个正常的人类雄性，没有子宫。”提纳里说。

“子宫……”卡维复读。

艾尔海森显然有充足的理论储备：“即使是哺乳动物，怀孕也未必需要子宫，虽然极为稀少但自然界有例外出现，人类也有宫外孕现象，更不用说受了古秘境诅咒影响的赛诺。尽管现在还不能确定类似子宫的替代器官是否存在，但我冥冥之中感觉到，我的骨肉已经在赛诺的腹中成长。以防万一，还是先备孕为好。”

“啊……啊啊求求你别说了……”卡维抱着头，极力避免和赛诺和艾尔海森中任何一个对视，“我一点也不想把这些词和赛诺联系在一起！一想到还是艾尔海森的种……不行！我不能接受！不对，这不是现实，应该是我熬夜画图晕过去之前的幻觉，一定是的！提纳里，对吧？！”

卡维猛地抓住巡林官的肩膀，惊慌失措，疯狂摇晃，力度之大让提纳里恍惚间开始敬佩土木工程对人类肉体的锤炼。

不幸的是，艾尔海森说：“如果这真的是你的幻觉，那你晃幻觉里的提纳里也不会得到答案，不如晃晃自己的脑袋。”

“你闭嘴！”卡维凶狠地转过头，然后被悲伤淹没，不知所措，“我知道……我知道的啊！先不说艾尔海森那种家伙，赛诺是绝对不会开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啊不对，他会，也不对，等一下。”

卡维心虚地瞟了眼赛诺：“呃，会吗？”

被点到的大风纪官本人面色如常，比以往还多几分温和。赛诺小小地笑了笑，说：“是真的，所以第一时间想告诉你们。”

卡维呆了两秒，颤抖着转回去问提纳里：“刚才那个，在赛诺脸上出现的，难道是母性……？”

“……你问我，我问谁。”

余光里艾尔海森搂住了赛诺的肩膀，两人似乎在小声交谈，脸靠得极近。他们现在最好没亲在一起。卡维不敢再看。

“哇啊啊啊啊……”

餐桌上一团混乱，谁能想到第一道端上来的就是重磅炸弹。提纳里早先还奇怪过这次聚会地点竟少见地选在自己家里，原来是怕劲爆新闻被路人散播。提纳里怀疑他和卡维是除了医生外最先得到消息的，否则这则新闻传到道成林的速度肯定比自己用腿跑来须弥城快。提纳里原本以为是什么恶作剧，正要怒斥艾尔海森怎么这么坏带歪赛诺，一看两人一本正经却又亲密得远超社交距离，但凡是假的，赛诺都不可能允许艾尔海森靠近到这个地步。

事已至此。

提纳里从卡维的魔爪里挣脱出来，说：“……还是先让我检查一下赛诺的身体吧。”

“孩子的第一个干爹必须是我！”缓过来的卡维握紧拳头，“论资排辈我比你们都大，提纳里得在我后面。”

艾尔海森眼都没抬：“你的债务减少速度要是有你接受现实的速度一半快就好了。”

“要你管。”卡维没好气道，“我刚刚想到了几个名字，寓意都很好……”

“很遗憾，你的期望要落空了。”艾尔海森干脆地打断卡维，“赛诺不会怀孕，在生理机能上，他是个正常到不能更正常的男人。”

“哈？”卡维的拳头“砰”的一声落在桌上，“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赛诺疯了。”艾尔海森说。

卡维又“啊？”了一声，恋爱轻小说突然开上悬疑轨道的断崖式转折让他一头雾水。

“赛诺怎么可能会疯？要我相信他疯了，我还不如相信你疯了……不对，你本来就是疯子。”卡维想了想，又小声道，“不过居然会认为自己能怀孕，他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对劲。”

“我对他的判断当然要比你准一些，无论是从相处过程的长度还是深度来说都是。”

“你在说什么东西……”卡维已经习惯类似发言了，“那到底是个什么鬼秘境，我感觉你们两个出来之后都变得怪怪的。”

艾尔海森说：“秘境门上文字的大意的确是‘交媾并得孕育者可出’。”

“奇怪的条件……等一下。”卡维一脸便秘，“也就是说，你们之所以能出来，就是因为满足了这个条件？！所以才会有人说你们两个在交往？”

艾尔海森说：“我已经从内到外检查过赛诺的身体，根据我所掌握的生理知识，他并无变化。”

“虽然有点在意从内到外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不问了。”

艾尔海森无视卡维仿佛想远离餐桌的肢体动作，继续道：“出了秘境之后，赛诺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乎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公事公办了。不仅比以前更可爱，对我表达感情十分直接，生活上也开始更多地依赖我，而且他似乎真的认为自己会怀孕。但这对于那个大风纪官而言，怎么想都太不正常了，我判断他的精神状态可能在秘境的影响下出现了异常，所以打算先稳住他。”

“什么叫比以前更可爱啊，你不会以前就……”卡维连椅子都往后挪了一点，“总觉得你的精神状态更……”

艾尔海森十分镇定：“阿扎尔刚下台，教令院水面下还有不少不安分的余波，如果须弥城内各方势力知道现在唯一能顶上的大风纪官身体抱恙，很可能蠢蠢欲动。所以你最好把嘴缝上，卡维。”

“我才没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呢！”卡维没好气道。

“还有。”

“什么？”

“孩子的名字当然得我这个父亲起。”艾尔海森说。

“……啊啊啊火大！”

 

“……所以你们是为了逃出秘境才不得不上床？”

“姑且算是吧。”

“什么叫姑且……”

原本身体检查算是半个单独谈话的借口，但看赛诺心不在焉的神情，提纳里止住了继续深究的念头：“算了，那次秘境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赛诺靠在墙上，抱着双臂，看起来没有躺下让提纳里检查的打算。“半个月前。”他说。

没有更多解释。

半个月。比外界风传艾尔海森和赛诺有不为人知的勾结稍早几天。因为怀孕的事太过荒谬，以至于提纳里都忘了吐槽这两人的交往为何突然就“深入”到这个程度。

提纳里只好继续提问：“那你有什么不同往常的生理反应吗？”

赛诺说：“没有。我不是怀孕。刚离开秘境时确实有点不适，大约是因为……受伤，但不久就消退了。”

“啊？”这次发愣的人换成了提纳里，“那刚才是在做什么？”

赛诺终于收回虚焦的视线，看了一眼提纳里，说：“我怀疑艾尔海森疯了。”

“……”

知道赛诺不会生孩子至少让提纳里松了口气，但听说新上任的代理贤者可能有精神问题也不是什么好事。

“从秘境出来后，我们本应该按计划回城报告，但不知为何，艾尔海森像突然换了个人一样对我嘘寒问暖。可能是秘境的影响。”赛诺的叙述听起来经过深思熟虑，“他好像真的认为我会怀孕，几乎把我当孕妇照顾了，并且有一套逻辑自洽的说法。”

“……”

赛诺缓缓说：“我认为他的认知可能暂时出现了异常。像艾尔海森这种主见极强的人，若他的判断和我不一致，事情就可能变得棘手，在阿扎尔事件时我已经领教过，所以我打算先稳住他，之后再仔细调查。当然，约饭也是为了看看你和卡维是不是也觉得他有问题。”

提纳里摇摇头，这件事比他想的复杂得多，而其中又掺杂了太多的隐私，提纳里不认为自己有立场置喙。他说：“我和他还没那么熟，目前给不出什么意见。”

其实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有点问题——这样的话，提纳里当然没有说出口。

 

02

*

心中虽然有一套时间表，但艾尔海森并未预料到，自己和赛诺的关系会迅速发展至肉体——根据他的规划，这不应是起因，而是结果的一部分。

“情况有变。”赛诺在探索完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后，与艾尔海森讨论，“之前的房间里，出口只有一扇门，但这次的房间却有两个出口。现在入口已经崩落，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了，必须谨慎处事。”

就现状而言，他们正处在危急万分的境地，但艾尔海森并未言明的是，直觉告诉他，困住他们的秘境对他们并无恶意。

对于艾尔海森而言，依靠直觉行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状况，但从跌入秘境的那一刻起这种古怪的感觉就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也许是件好事呢——这个念头第一次跳出来，是在赛诺飞身过来替他击碎落石时。

而现在，赛诺直直地望着他，眼中是征询之意，被一度按下的念头再次悄无声息地浮现。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赛诺重复了两次，把走神的艾尔海森唤醒，“这次门上的古文字也和之前的一样，你应该读得懂。新的开门条件是什么？”

艾尔海森盯着两扇石门中间的岩柱，上面规整的字符仿佛是风蚀刻成。

“交媾，并得孕育者将获得敏神的赐福。”艾尔海森说。

赛诺有些疑惑：“两扇门，两行字，却只有一句话？”

艾尔海森仔细观察岩柱文字，他知道自己的理解完全无误：“第一句话包含两个条件。另一句话是祝祷常用语句，大意为敏神的祝福会让从这个秘境中获得启示的人心想事成之类。联系之前房间里的文本，能够确认这位敏神就是他们所崇拜的魔神，因为历史佚失，断代或许有些困难，但距今不会少于千年……看来这里就是最后一个房间了。”

“原来如此。两个条件，两个出口，或许不同的达成条件对应了不同的门。”赛诺简单地点点头，对艾尔海森的话毫无怀疑，“这样就合理了，之前的秘境大多是对肉体与智慧的试炼，而经过重重试炼的人就能够获得神明的赐福。”

“但是，”艾尔海森的关注点和赛诺稍有不同，“一个一直都只有一个出口的秘境在最后突然出现两个出口，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信息还是太少了。可能只打开一扇门就能逃离，也可能必须两扇门同时打开。”赛诺道，“如果只靠赌，我们两个人分别进入一扇门，至少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艾尔海森看了一眼赛诺，但赛诺的神情和语气淡然得不像在讨论自己的生死。艾尔海森自然了解大风纪官是什么性格，但身处此地和赛诺的交谈仍让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个秘境对他们没有恶意。赛诺却认为他们中有一个会失去生命。危机感的倒错让艾尔海森逐渐怀疑这个秘境是否会对人的认知产生影响。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对赛诺说了自己的想法。

“你觉得秘境是友善的？”赛诺对此感到诧异。

“你没有类似的感受吗？”艾尔海森反问。

赛诺摇摇头：“抱歉，我对人类的善意和恶意有时都不那么敏感。人类至少有行为和语言能够表达，但秘境的善意实在是……在我看来，我们之前经历的每一个机关都毫不留情，直取我们的性命。”他微微侧身让开，让艾尔海森看到身后的景象。

石室不算太大，里有一些较为平整的石台，它们风化落下的尘灰中显露出一些骨骼的轮廓。赛诺的意思是，他们也有可能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艾尔海森想了想，道：“或许‘交媾’这个词就已经包含了进入秘境的人必定大于等于二的隐藏条件，否则这个秘境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

“有这个可能。”赛诺说，“很遗憾，我们两人都是男性，都无法怀孕。而且看散落的人骨，应该有不少冒险家或者佣兵因为相似的理由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艾尔海森看着赛诺的脸庞，在微暗的幽光下，他似乎做好了任何准备。

“你好像不怎么焦急。”

“焦急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赛诺说，“而且，艾尔海森不是在这里吗？”

那种微妙的直觉又出现了。艾尔海森说：“看来大风纪官对我的头脑有着相当的信任。”

“的确如此。”赛诺抬起头与他对视。

艾尔海森感谢人类的双眼能够适应黑暗，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

“怎么了？”赛诺问。

艾尔海森摊手道：“也许我要让你失望了。目前来看，我们暂时无法达成开门条件。你有什么想法？”

赛诺面色平静，对艾尔海森的丧气话不以为意。“一路上我都在分析这处秘境的力量源头，几乎可以确认并非来源于无穷的地脉，而是魔神残渣，并且已经几乎竭尽。”他说得很顺畅，显然早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出去，我也可以试着封印它。”

艾尔海森立刻反应过来，他明白了赛诺为何之前没提出这个方案，又为何认为他们之间只能出去一个人。

赛诺没有完全的把握能突破这里，甚至可以说，可行性会比艾尔海森愿意相信的更小。

“我不是在说这个。”艾尔海森干脆地打断。

赛诺看他：“那你想说什么？”

艾尔海森说：“我是说，如果要和我在这里一起共赴黄泉，你有什么感想，大风纪官？”

赛诺皱眉：“我刚才说过——”

艾尔海森靠近的身影把他的后半句话遮去。片刻沉默之后，赛诺像是向艾尔海森认输一样，轻轻舒出一口气。

“就结局而言，”赛诺说，“还不坏。比我许多同僚已经好多了。”

“是吗。”

“至少离开的时候，不算是孤身一人了。”

“……是吗。”艾尔海森稍稍低头，问，“赛诺，那你觉得，我会怎么想呢？”

赛诺这时才发现自己与艾尔海森的距离已经到了使人警觉的地步。他恍神时已被欺近，就连退路也被封住，却仍没有不适和抵抗，只有些小小的窘迫。他不习惯，也不明白艾尔海森的举动。

“我不知道……没有完成课题很遗憾？”赛诺胡乱答道。他觉得自己一抬头就能触碰到艾尔海森的鼻尖。

“课题是做不完的。”艾尔海森的睫毛几乎垂落到赛诺的脸颊，“我在想，和大风纪官在一起的这几天算不算得上生同衾，死同穴，这样传回教令院也算一段佳话……”

赛诺屏住呼吸：“事故报告应该只会写下落不明。”

“……”

“不过，”艾尔海森忽然耸了耸肩，“我也不想辜负大风纪官的信任。请你把公文包打开，把之前我们在沙丘上采集到的东西拿出来。”

在满头雾水中，赛诺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艾尔海森伸手进去，轻车熟路地摸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给提纳里带的圣金虫？”赛诺的视线在艾尔海森和采集罐之间交错，“我记得是你特地要求带上这几只的。”

“是的。知道我们此行的任务中还有提纳里的委托时，我在出发之前做了一些小小的调研。”艾尔海森说，“如果我浅薄的生物学知识没有错误，这些应该都是雌性个体，并且已经抱卵了。”

“你是说……”

看到赛诺眼中闪过的微光，艾尔海森非常满意：“我们似乎比前人幸运一些。孕育者已有，现在开门的条件只剩下一个，留给你我的选择相当有限，但我们也只能试试了，不是吗？”

 

03

*

沙漠夜晚的风带着湿气，说明绿洲就在不远处。赛诺观察着周围，尽管肉体疲惫不堪，小腹还极为不适，他还是艰难地将环境与几天前落入秘境时的记忆对照成功。

“还好，我们很幸运，秘境的位置没有随着沙丘一起移动，我们还在原来的地方……”赛诺将手撑在砂砾上，冰凉的熟悉感反而让他安心不少。

不知是沙面太松软，还是其他原因，赛诺竟一下没找到着力点，手肘一松，差点跌落。

“别急。”艾尔海森手臂架在赛诺另一半身体上，稳稳地扶住，“这里很空旷，至少目视范围内都没有什么魔兽和大型生物。你这样乱来，等会儿沾得一身沙，更难处理。”

赛诺只觉得脸热，他浑身都湿淋淋的，衣物也不知都去了哪里。艾尔海森说得倒是没错，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赛诺制止自己继续往这个方面思考，否则他很快浑身都会像脸颊一样诚实地反映出情绪。

“小心感冒。”艾尔海森把他干净的外套盖在赛诺身上。

“不用，我找一下我的……”赛诺从沙堆里捡起一团曾经是裤子的东西，“抱歉，借用一下。”

“应该的。”艾尔海森说，“毕竟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主要是我的问题。”

“……”

赛诺沉默着拿艾尔海森的外套当作斗篷披上。这么一想，这家伙的确在开始前就整理好了衣物，不像他，尽管强作镇定，但贴身衣物都是在磕磕碰碰的耳鬓厮磨中，不知何时被褪下的。

“回去吧。”赛诺摆出一副滚烫的扑克脸，“路上有风纪官的驻点，会有换洗衣物。”

艾尔海森看着怀里试图起身的赛诺，眼中转着不定的光。

“去绿洲洗一洗吧。”艾尔海森握住赛诺的手臂，皮肤间还未干燥的滑腻触感似乎同时触动了两个人，“肚子会出问题的。”

赛诺扯动一下手臂，立刻发现按现在的姿势，如果艾尔海森不配合，他乱动只会增加接触面积，为了避免更危险的触碰，赛诺停止了尝试。

“什么问题？”

艾尔海森顿了下：“里面的，不清理的话，可能会腹痛。”

“……”赛诺说，“只要加快脚程，早点赶到驻点就行。”

赛诺实在不愿再与艾尔海森裸裎相对，感到自己气力已经恢复不少，趁艾尔海森不注意，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立刻便为自己的莽撞后悔。

一股温热液体从私密处流出，沿着微微颤抖的大腿内侧往下流淌。赛诺不敢低头看下方是什么状况，只觉得随腹部挤压，似乎更多黏滑的东西从自己体内涌出，甚至有液体滴落在沙面的簌簌声响。

赛诺一阵眩晕。

“有、有这么多吗？”

身后艾尔海森的呼吸好像停止了两秒。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艾尔海森听起来有点生气，但很快就自己妥协了。赛诺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去附近绿洲，我帮你处理。”

“不用，我自己可以。”

“有些地方你够不到。”艾尔海森说，“不处理可能会怀孕。”

“……什么？”

 

直到被带到绿洲中，从里到外绝无任何一丝旖旎之意的清理完成后，赛诺才意识到艾尔海森没有在开玩笑。

赛诺抱着双膝，坐在生起的篝火后，感到艾尔海森专注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怀孕是什么意思？”

“……有一些碑记暗示，维持秘境运转的魔神权能来源于繁育。成功离开秘境的人会获得生育之神的祝福。”艾尔海森简洁地解释，“我并不清楚这位敏神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是否会对男性也产生作用，但与魔神力量相关的事件中，肉体影响和精神错乱都可能发生，有些魔神也会用欺骗的方式取得人们的信仰。”

赛诺已恢复冷静：“你这么说，想必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尽管艾尔海森特意维持了一定的距离，但细微的身体偏向仍告诉赛诺：他想要靠近。相比在秘境中的狎昵，这样的艾尔海森似乎更加真诚。这让赛诺想拍拍艾尔海森的肩膀，让他不要那样莫名紧绷。

艾尔海森慢慢说：“……在过程中意识最模糊的那一刻，我看到岩柱铭文中飞出光点，钻进了你的腹部。如果只是幻觉，那当然最好，但如果是真的，我们也需要做两手准备。”像是为了减少赛诺的压力，他又补充：“远离秘境，切断力量联系至少能使它不继续恶化。智慧宫的存档古卷里可能有敏神的相关文献，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没关系。”赛诺忽然说。

艾尔海森愣了一下，却见赛诺神色平和。

“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艾尔海森。”赛诺说，“我既然把选择权给了你，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如果真的产生了无法预见的后果，我也会和你一起承担。”

的确是赛诺会说的话，但这番宽慰却没让艾尔海森胸口萦绕不去的郁结消解，而是一沉到底。他明明动作极为小心，事后也及时清理干净。要是那时没有因为赛诺的那句因情动而脱口的“喜欢”而松懈——赛诺现在这么说，说明他也有所感知。

艾尔海森不得不问出这句话：“赛诺，你有没有特别的感觉？我是指身体上的。”

“不知道是发生关系的后遗症，还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赛诺不自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努力用不那么让自己尴尬的语言描述,“但我的腹部确实从那时开始就有灼热感，气息和秘境中魔神的力量极其相似。还有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而且越来越明显……就像真的有东西在里面。”

艾尔海森冷静地观察着赛诺的状态。也就是说，他们两人都部分受到了秘境的影响，并且程度不同。

“……”艾尔海森说，“我会负责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赛诺有些困惑。

“就像你说的，我们要共同承担责任。我会和你一起处理这个问题，包括任何和这个问题有关的问题。”艾尔海森说，“无论是生下来，还是相反。”

隔着温暖的篝火，漫长的思考之后，赛诺轻声问：“艾尔海森，你也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艾尔海森谨慎回答：“和你想的差不多。虽然不能和你感同身受，但我确实看到那个光点在你体内存在了一段时间。”

比起体感残留一直持续到现在的赛诺，艾尔海森只有部分视觉残留。秘境影响太过离奇，他不得不有所保留。

赛诺颔首：“虽然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不过按正常的顺序，生孩子之前应该先组成家庭关系……”

“这不是问题。虽然没开始交往，甚至不久前还彼此警惕，但我们的起点优势更大。”艾尔海森说，“我们可以直接从备孕开始。”

 

04

*

不出意外，小吉祥草王对赛诺的状况也全无头绪。艾尔海森在浩如烟海的藏书中翻阅所有可能与敏神相关的资料，最后无奈告知赛诺没有任何发现。

“与世隔绝的部族往往生存环境恶劣，很少遗留下文史记录，这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的繁衍需要魔神赐福。”赛诺分析。

艾尔海森问：“你今天也能感觉到吗？”

赛诺知道艾尔海森指的是什么，有些不自在。他点点头：“你不用每天都问，如果有变化，我会告诉你。”

尽管早已匿名接触过资深医师，但探寻人类生与死的奥秘本就极易触碰教令院禁忌，在目所能及的“正规”之处，反而更难寻得帮助。

艾尔海森没有公开私人行程的爱好，然而时间一长，他和赛诺频繁的碰面还是被人注意到了。他不清楚风纪官们如何理解这件事，他们对上司某方面纯真程度的坚信似乎令一部分人认为代理贤者正在向大风纪官寻求政治上的支持，就这一点而言，风纪官们的分析能力还不如一些地下小报的想象力强。

如果按一般标准，艾尔海森会将他们正在做的事定义为“交往”。但赛诺似乎从未意识到这一点，艾尔海森也从不提起。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愿赛诺作出回应时存在任何非本心的因素干扰。

“……所以就来找我？”多莉打起十二分警觉，似乎在分析面前两位不速之客中哪一个更可能是来找碴的，“大风纪官大人和书记官大人大驾光临，这真的不是什么新式钓鱼执法吗？这么重要的情报，说不定我转手就卖出去了呢。”

“当然不是，我对待交易一向都很真诚。”艾尔海森回答，“你可是多莉，都看见我和大风纪官一起出现了，自然不会不懂，什么东西能卖，什么东西不能。”

多莉头疼道：“真诚是指你派旅行者从我这里套了情报，然后穷追不舍到拍卖会吗？之后我可是应付了好久风纪官们的调查呢！”

“配合执法机构办案是每个合法公民应尽的义务。”

“这话应该由你旁边的大风纪官来说才对吧……”

艾尔海森似乎完全不在意多莉曾让他吃闭门羹的事，如果不是大风纪官亲自敲的门，恐怕桑歌玛哈巴依老爷在看到书记官的影子前就已经溜之大吉。这两人的组合已经足够稀奇，他们说的事更让多莉嗅到了风险的气味。

“你们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啦……嗯，是完全没听到，小店接待不了两位贵客，请回请回。”

多莉说着就要送客，但从进门开始就被堆在门边的货物吸引的赛诺忽然开了口：“这些是儿童读物吧。”

多莉吃了一惊，见赛诺正翻看着几本色彩鲜艳的书籍，马上掏出一连串解释：“没错没错，这是从枫丹带来的绘本，我手下的人考察过了打算进口，已经向教令院报批，这只是先带来给我自己检查的，内容绝对健康安全，程序绝对合法合规，没有走私！”

艾尔海森见赛诺有些兴趣，也拿起一本翻开。明快的色彩和寓教于乐的简单故事意味着这些书籍不会收到太多来自教令院的刁难。

“你拿到引进许可的机会很大。”赛诺说，“只是，最近实体书籍的出版才刚刚放开，须弥境内的名额还供不应求，教令院对质量的要求一提再提，已经要求缄默之殿也对内容加强审核。”

“……”多莉眼珠开始转动。

“风纪官和你打的交道不算少，也了解你的行事作风，虽然批复还没有下来，但为了能够尽快占领市场，桑歌玛哈巴依的货大概已经在路上了。”赛诺放下绘本，“我记得，拜达港因为过去法规的约束和潮湿的环境，能够保存实体书籍的仓库并不多。”

多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似乎没想到赛诺会说出这些话，但反应速度极快：“大风纪官说的哪里话？您是我的老主顾了，这点小忙当然不在话下！我小有一些人脉，荒石苍漠北方的遗迹自然也……您不用亲自出面，不不不，资金也不用先行垫付。会去那地方寻宝或者考察的，不管是佣兵还是学者都穷得掉渣了，等我有了消息就立刻联系您……”

离开卡萨扎莱宫一段路程，艾尔海森才说：“我没想到，大风纪官竟然也会利用职权威胁人。”

赛诺不完全承认艾尔海森的指控：“我没有引导她。那些书的确可以拿到许可，至于其他的，我只是列举一些事实，至于怎么想那就是多莉自己的事了。”

艾尔海森发现，赛诺并不是完全没有幽默感的人：“这话听起来也像是我会说的。”

“你把我打算说的话说了，我只能说你的台词了。”

“原来你这么了解我。”艾尔海森感到一种揪住了大风纪官小辫子的乐趣，“所以我没有说错，你确实在要挟她。”

“有一些审讯技巧，我只是不经常用，不代表我不会用。”赛诺拒绝和艾尔海森斗嘴，“而且那些书我也很感兴趣。”

艾尔海森微微抬眉：“那直接向多莉订货？”

“不至于。”赛诺一步步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先做一些别的准备。”

“嗯。”艾尔海森应道，“那你觉得应该先让你的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绝对会很麻烦。事情还没确定，就别吓到老头了。”赛诺说，“好在已经和提纳里以及卡维通过气。”

“他们的反应也不小。”

“他们帮得上忙。”

“那得看哪方面了。如果是育儿的话，向长辈请教会更好，问题是没有合适的……”

赛诺忽然停下。艾尔海森收住往前迈的脚，回身正对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的赛诺。

“艾尔海森。”

“怎么了？”

“你会成为一个好父亲吗？”

“我不知道。”艾尔海森说，“我认为，父母是否称职应该由孩子评价。”

赛诺定定看向艾尔海森的双眼，说：“我的父母抛弃了我，将我卖给了一群陌生人。”

“我不会评价他们。但也不会成为他们。”

“所以你要成为一个好父亲吗，艾尔海森？”

“……”

艾尔海森想，此刻他是世界上最诚实的人。

 

三天后，艾尔海森在老房子的书房里找了一个上午，竟然真翻出一本二十多年前的备孕指南。

“虚空被暂时关闭，这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知识书籍反而成了最畅销的，暂且先用这本应急吧。”

艾尔海森仔细擦拭书面上薄薄的落灰，翻开第一页，泛黄书页上有工整的笔记：“今天一起讨论，若是男孩，名字就叫作艾尔海森，若是女孩就……暂时别让妈妈知道我们已经做了决定，她肯定会失落，但我们有自己的想法。”

赛诺连扉页上密密麻麻的备忘都认真看了，发表看法：“确实，如果你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千万别让老师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发脾气。”

艾尔海森从没想到有一日他会以这种方式感受到与父母相似的心情。尽管他觉得，在起名权争议之前，居勒什更可能为了赛诺怀孕这件事哪怕追到暗之外海也要向自己讨个说法——如果那真的存在。

“……还是先看看孕前注意事项吧。”

第一条，戒烟戒酒。

“我们都不抽烟，但会喝酒。”赛诺说。

“我会戒，你也戒吧。”艾尔海森说。

“好。”赛诺点头，“以后再和提纳里他们吃饭的话，就只打七圣召唤吧。”

“……”艾尔海森说，“下一项。”

第二条，合理的营养规划。

“这应该是你父亲的笔迹：‘她不喜欢吃蔬菜和水果，削好皮的话能让她多吃点’……看来你的口味是遗传的。”赛诺冷不丁道。

“彼此彼此。”艾尔海森说，“下一项。”

第三条，减少久坐。

“我没问题，我本来就经常活动。”赛诺说。

“我也没问题，我也经常活动。”艾尔海森说。

“但你的工作不是办公室为主吗？”赛诺发出疑问，“怪不得风纪官总对我抱怨送文件去办公室的时候找不到你本人。”

“……”艾尔海森说，“下一项。”

不知是赛诺是真的没注意，还是脾气变得格外宽容，总之艾尔海森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孕前知识检查。

托阿扎尔那本“大风纪官观察笔记”的福，艾尔海森对赛诺的了解远比赛诺自己以为的多，然而在婚育这一方面，别说是试图预测赛诺行为模式的阿扎尔，连居勒什这个养父大概也不曾了解，艾尔海森倒阴差阳错成了第一个知晓赛诺想法的人。

“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尽力。”赛诺微微低下头，“只是我确实没有什么经验，需要你的帮助。”

艾尔海森把手放在赛诺的肩膀上。他感到手心下的身体还不习惯这样的接触，正在努力克服。带着些许僵硬，赛诺向艾尔海森靠了一点。

“还好是和你……”

“还好”。艾尔海森的心跳动了一下。“还好”，是因为他足够冷静、配合、善于交流，还是仅仅因为，他是“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想起自己说出“我会”的时刻，光点没入赛诺腹中的部分竟然又发出幽微光芒，仿佛濒死的幼苗重逢甘霖。他忽然获得神启般的感知——作为一种事实，而非推断：从那一刻起，与他相连的某种事物，的确开始存在于赛诺的身体内。

 

05

*

“喂，艾尔海森，你买这么多婴儿用品干什么？为什么同样款式的睡衣要买七个颜色啊？？”

“培养孩子对色彩的感知能力。”艾尔海森说。

“啊？为什么从胎教到学龄前教材一应俱全，六大学派三十四个系两百八十八个主流方向和三千五百种以上主流观点，这是给小孩子看的东西吗？！”

“博采众长，培养辩证思想，能够给孩子自由探索方向的引导。如果继承了我和赛诺的遗传因子，在上学前就发过十篇论文也很正常吧。”艾尔海森说，“当然，如果学术不是孩子的志向，我们也准备了不同的道路，包括但不限于艺术和实业门类……”

卡维对着源源不断的送货人员有点崩溃。“做你们的孩子压力也太大了吧！”卡维想起那次胡闹一样的饭局上艾尔海森说的疯话，“不是，小孩这种东西你们根本不会有的啊！艾尔海森，你几岁了还玩过家家。”

艾尔海森运笔如风，在收货单上签名的速度远超批复教令院预算：“我有钱，我愿意。”

“你……！”卡维气结，不过老天有眼，他一回头就看到了救星，“赛诺！你们来得正好，赶紧说说这家伙吧，房间里已经被这些东西塞满，都快不能下脚了！”

“这是我的房子。”艾尔海森摸了摸下巴，“不过卡维，你的牢骚偶尔也会有些启发性，我确实正在计划购置新的房产。”

“你认真的吗？越说越离谱了……”卡维翻了个白眼，“算了。赛诺，好久不见，今晚去兰巴德约一杯？”

“好久不见，卡维。”赛诺说，“今天就免了，我最近戒酒。”

“好吧。那提纳里呢？”

“提纳里去沙漠了，走之前说了‘艾尔海森那家伙真的不是为了偷懒才专采雌虫的吗，哪有把肚子里的卵也算个体数量的’什么的。”赛诺说，“看来跨行研究确实困难。”

“艾尔海森这家伙也有露怯的时候吗？我怎么感觉提纳里猜对了。”卡维深表怀疑，“不管他了。赛诺，我最近从因论派的家伙们那儿偷学了个新卡组，阴险得很，一定要和你试试！”

赛诺脸上明显出现了犹豫：“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强力卡组吗……看来是休息得太久了。”

卡维趁热打铁：“据说胜率超过七成哦！”

“嗯……”

“别动摇啊。”艾尔海森过来截走话头。他处理完比书还厚的验收单据，立刻对赛诺道：“今天不是约好了要去净善宫吗？”

“嗯，也是。”

艾尔海森和赛诺三两句安排好下午的行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们谈话的卡维却越来越觉得奇怪。最近两周，艾尔海森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连对往日里被他评价为“蠢笨”的学者们都多了几分容忍，这在艾尔海森身上罕见得就像加班一样。最近他更是一直在宝商街附近出没，今天看到这么多送货员卡维才知道他都去做了什么。

赛诺的注意力被艾尔海森定制的摇摇车吸引了，越想越不对劲的卡维偷偷把艾尔海森拉到一边，急切道：“艾尔海森，你是不是有点演过头了？”

“演什么？”艾尔海森反问。

“当然是那个怀孕的事啊！”卡维偷看赛诺一眼，确定赛诺没关注在这边，“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赛诺还没有恢复正常吗？你还这么大张旗鼓地买东西，我看赛诺有状况这事也瞒不了多久……”

艾尔海森说：“有没有状况要今天产检之后才知道，小吉祥草王让我们定期去净善宫检查。”

“啊？”卡维反应过来艾尔海森在说什么，“等一下，之前不是说好的，都是假的，草神大人怎么会也陪你们过家家……”

“什么过家家？”卡维因为激动而提高的音调还是引来了赛诺的注意。

艾尔海森抢先回答：“卡维说遗迹机械对小孩来说太危险，我说那只是过家家用的道具。”

“嗯。”赛诺也很赞同，“早一点开始熟悉的话，五个月大就可以开始教授野外辨认机械是否失效的技巧了。”

“那也太早了！不是，哎，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卡维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我是说赛诺，你的身体还好吗？是不是有点变了……咦？”卡维眨了眨眼：“是我眼花了吗？总感觉赛诺你有点……有点……”

卡维还手舞足蹈着，比画着想要表达那种难以言喻的变化，赛诺则已经明白卡维的意思。

“穿得这么宽松也能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赛诺将手轻轻放到小腹。“虽然还没有到胎动的阶段，但确实有些显怀了。”

“……啊？”卡维呆呆地发出一个音节。

赛诺问：“卡维，你要摸摸看吗？”

“现在还不安全。”艾尔海森阻止道。

赛诺的表情堪称温柔，但在卡维的眼里，这种温柔和真正的恐怖无异。

有一瞬间，卡维希望这只是自己熬夜画图累出的幻觉。大风纪官的身材从来瘦削平坦，隐隐显露出肌肉线条的腹部绝不可能有眼前黑色斗篷下那隆起的极小弧度。卡维惊慌地伸手，好似在触碰比卡萨扎莱宫保费最高的艺术品更难以负担的东西。

他的手只在大风纪官的引导下短暂地触碰了几秒，立刻像摸到了什么怪物的幼崽一样飞也似的缩回。

不会吧？这不会是真的吧？卡维慌乱地想着，立刻转向唯一知道真相的艾尔海森，但书记官的脸上只有对大风纪官鲁莽行为的不悦。

卡维浑身冰凉，可艾尔海森不是说过，赛诺疯了，这一切都是想象，他们只是配合安抚他的情绪吗？但幻觉要怎么解释卡维手掌下比肌肉更柔软的触感，要怎么解释大风纪官不自然的身体变化？难道艾尔海森从头到尾都在撒谎？还是说，拒绝了卡维求证的艾尔海森也已经疯了？

又或者……其实从一开始，所有人就都已活在癫狂的幻境里？

 

06

*

卡维始终不明白艾尔海森在搞什么鬼，在他觉得莫名其妙的时间里，赛诺竟然在一次聚会上告诉他和提纳里，他感到了胎动。

“我从来没有体会这种感觉，那和老师或者丽莎学姐给过我的关心都不同。”赛诺说，“很奇妙，很温暖，就像一个淘气的祝福。”

近来赛诺很少活动了，他抚摸腹部的动作让卡维感到一种不合时宜的怪异，而艾尔海森略显柔和的神情更让他毛骨悚然。

卡维扭动僵硬的脖颈去看另一位友人，试图从那里抓住一丝理性的残余，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提纳里的脸色和他一样铁青。

这些郁结于心的焦虑逼着卡维独自前往了道成林，带着一股闷气把提纳里从屋子里一路拉出门口，被潮湿的寒风一激，又迅速泄了气。

呆立半晌，卡维像枫丹的秘源机械一样磕磕巴巴地开口：“所以，这件事是真的，不是幻觉、不是玩笑、也不是梦？”

“是真的。”提纳里回答，神情并未放松半分，“我原本相信了赛诺的话，以为秘境对他没有影响，一切都是艾尔海森在发疯，但不久之后，我的确发现赛诺的身体状况正在变化，开始出现真正的怀孕症状。”

“等一下。”卡维忽然提高了声音，“艾尔海森当时明明对我说，是赛诺发了疯，还要我配合他演戏！”

提纳里皱起眉头，但他似乎并不惊讶，只先耐心等卡维说完。

“我一开始以为要么是艾尔海森又在拿人寻乐子，要么就是赛诺真出了些问题。那段时间我老是找赛诺出来打牌，就是想看看他身体是不是还好。可除了所谓的‘怀孕’以外，他仍然是我认识的那个赛诺。这些话和谁都不能说，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向草神大人寻求帮助……她只是说‘会好的’，我也这样相信着。”卡维连珠炮般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提纳里，时间倒是越来越长了，那个‘孩子’也越来越像真的了！不仅赛诺的状况没有好转，连艾尔海森好像也把这件事当真了。”

卡维求救似的看着提纳里：“我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两个都正常，只有我疯了。”

提纳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这边，也是这样。”

“‘也是这样’，是什么意思？”

提纳里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圣树之冠，道：“那次聚餐之后几天，艾尔海森突然来道成林找我一次。”

 

“你好，巡林官。”那天的艾尔海森非常礼貌，但他靴子上因赶路沾满的泥灰和比平时更白的脸色让提纳里刚开始就没什么好预感。

“……请你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提纳里感到额头青筋在突突地跳。他没想到这位最近才熟络起来的书记官一开口就能迅速挑起他的情绪。

艾尔海森从善如流：“请问孕期性行为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孕期非做那个不可吗？！”提纳里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生气，“不对，就算赛诺怀孕了，你和他也不是会上床的关系吧，那不是个意外吗？也不对，他根本……”

“他根本就没怀孕。你是想说这个吗？”艾尔海森问。

“你诈我？”提纳里只觉得后背一片阴冷。

艾尔海森淡淡瞥他一眼：“我只是来确认一下。即使专精领域不同，生论派的资深学者还不至于看不出一个人到底有没有身孕。”

“……艾尔海森，你比传闻中更加难缠。”

“你也比我想象的更敏锐。”艾尔海森说，“提纳里，你还记得赛诺和我误入秘境是因为什么吗？”

“……”

“因为接受了你的委托，顺路为你带回几只圣金虫作为样本。”

提纳里不想再兜圈子，直接问：“艾尔海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赛诺，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艾尔海森道。他没有坐坐的打算，提纳里也没有邀请的意思，这样很方便。“我要求你每隔一周，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给赛诺做一次医学检查，包括身体和精神。”

比起被强硬命令的不适，提纳里更不明白艾尔海森的目的：“你既然知道赛诺没有问题，为什么还要把他当作孕妇对待？”

“我有我的理由。我猜赛诺大概对你说，他认为我的状态不正常。然而从我的角度来看，他反而可能对现状有一些误会。”

提纳里保持沉默。艾尔海森当然知道他和赛诺之间提纳里会选择相信哪一个，不过那并不重要。

“他的误会不能算完全错误。秘境的影响比我预计的更大。”艾尔海森没有解释更多的意思，“提纳里，你为赛诺做身体检查不仅合情合理，而且这本来也是你自己想做的事。至于结果是否告知我，由你决定。”

“那你要求我做这件事，又有什么意义？”

艾尔海森说：“没有问题最好，你自然不会特地知会我。而如果真的……出现问题，你会立刻想到今天的对话。”

提纳里不打算完全接受艾尔海森的说法，但确实没法当作没听过：“所以你特地跑一趟，就为了增加我的工作量？”

“不，是为了以防万一。”艾尔海森转身，他停顿一下，说，“思考，会决定人类的行为，思考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尽管提纳里不明所以，但还是板着脸说：“我不认为赛诺有什么异常。”

“如果你是这样看的，那再好不过。”艾尔海森留下这句话。

 

提纳里对卡维道：“我不知道艾尔海森在暗示什么，但那之后我很快发现，赛诺的身体里竟然真的有生命存在的迹象。只是不清楚你对这件事了解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当我意识到赛诺真的怀孕之后，立刻就问了他本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却回答我，‘之前我确实不能怀孕。提纳里，作为生理学常识，没有排卵的身体无法受精，我就是这样的情况。但现在我的身体条件已经成熟，自然就受孕了’。”

那时赛诺问：提纳里，你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是我说哪里不对吗？

提纳里回了神，对卡维道：“没错，我当时就是你这个反应。”他面无表情地继续，“然后我赶到须弥城里，找到艾尔海森，质问他对赛诺动了什么手脚，得到的回答是‘事实正如赛诺所说，这就是神明的力量，轻易就能造成人类难以企及的改变’。”

“不对，不是这样的！艾尔海森之前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卡维几乎要叫出声，又不敢引起旁人注意，只得在门前不安地来回踱步。但当他开始用力回忆艾尔海森最初的说辞，却发现那段记忆模模糊糊，难以捉摸，只有直觉仍在坚持“这是不对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认为，问题一定出在当初困住他们的那个秘境上。如果秘境只是暂时改变肉体，那还不算太坏。尽管，无论是生产还是流产，在医学上都是个严重的问题，但那也只是技术方面的。”提纳里说出心中的隐忧，“我担心的是，这种力量导致的变化还会有另外的代价。赛诺做过一次血检，元素力在他的血液内异常富集，使用却越来越不顺畅。这可能只是异常的孕期状态导致的生理变化，也可能……你来得很巧，卡维，就在昨天，我送到教令院的信和血检结果得到了艾尔海森的回复。”

“他说了什么？”卡维一激灵。

“他问我，如果魔鳞病的发生与魔神残渣或类似的污染有关，是否有从源头治疗而使病人痊愈的例子。我把当初赛诺治疗柯莱的记录送了过去，也许过几天就有回复。”提纳里忧心忡忡道，“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赛诺自己开始拒绝检查了。”

卡维脑中飘过一个想法：也许，赛诺想要它留下。

提纳里始终无法下定论。卡维从道成林没有带回答案，他思来想去都觉得应该同艾尔海森再开诚布公地谈谈，然而始终找不到机会。

艾尔海森再没有提起过有关赛诺精神异常的事，就好像那天餐桌上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也许这说明事情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着，卡维想，就这么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他为朋友们感到开心。但这点高兴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卡维很快就发现，提纳里才是正确的那一个。

尽管已经取消了所有涉及人身风险的任务，但赛诺仍在一次意外中受了一点小伤。卡维自然关心赛诺，但即使是因为担忧赛诺特殊的身体状况，艾尔海森的反应也大到不可思议。

“之后不要再把这些事分配赛诺就行，我知道他闲不下来，但你也不要这么夸张，这不是给病人增加压力嘛！”

“你不明白。”艾尔海森冷冷地说，“赛诺根本不可能出现那种失误。那不是意外。”

在艾尔海森的强制要求下，赛诺直到伤口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才被允许出院。卡维去看望过赛诺几次，艾尔海森的那些话时不时也在他的脑中闪现。卡维隐隐觉得，赛诺恢复的速度的确比从前慢了一些。

自此之后，在须弥城里碰见赛诺的频率更低了，偶尔几次看见他也总是披着宽大的斗篷匆匆路过。艾尔海森越来越多地与多莉见面，卡维并不了解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但每一次回来艾尔海森的脸色都会更差一分。

就在卡维犹豫是否要再次与提纳里商议时，艾尔海森与赛诺忽然一同消失了。两天之后，卡维才知道，赛诺又住进了健康之家——而这次连伤口也没有。

 

07

*

赛诺醒来时，艾尔海森就坐在床边。

“你在干什么？”

“……削苹果。”

赛诺看到艾尔海森手里的东西。

“我觉得更像在削苹果核。”

“……抱歉。”艾尔海森说。他扔了手中剩不了多少果肉的残骸，又从果篮中拿出一只新鲜的。

“为什么这么做？”

“你是说削苹果吗？”艾尔海森问，“我看那些丈夫在妻子的床前都这么做。”

“但那些妻子未必想吃。”

一直心不在焉的艾尔海森被打断了思考，他好似第一次发现自己手中的东西是苹果般端详着：“所以，你不想吃苹果？需要我换一种水果吗？还是说你想喝水？”

赛诺伸手，从艾尔海森手中接过那颗秃了一半的苹果。

“不，谢谢。”赛诺觉得这样的艾尔海森有点可爱，“我在路上晕倒了吗？”

“是的，在回家的路上。这几天的公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艾尔海森说，“我们正谈到孩子导师的人选，然后你就突然……”

赛诺若有所思：“我不记得我的身体虚弱到了这个程度。”

“大概是因为你怀着身孕还不肯休假。”

“而且导师这件事也太遥远了。”

“未雨绸缪而已。”

赛诺眨了眨眼。

“艾尔海森，你觉得如果孩子出生了，它会怎么看待我们？”

“父亲和母亲，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但你知道，我们并非寻常的父母。”赛诺说。他半坐起，手搁在柔软的被子上。或许是因为赛诺体型娇小，腹部的形状并不夸张，但足够有存在感。

“不用担心。”艾尔海森答非所问，“问题会解决的。”

“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对它描述我们的关系。”赛诺说，“走之前，你要不要摸摸它？”

艾尔海森没有作声，将手放在赛诺的腹部。

只有赛诺的体温，没有任何鼓动。太好了。

“在多莉那里预订的绘本，这几天该到货了。等我恢复之后一起去取吧。”

“好。”如果那时他还愿意。艾尔海森想。

赛诺吃完了剩余的苹果，说有一些困。

“睡吧。”艾尔海森帮他掖好被角，“梦醒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艾尔海森掩上门，望向病房的另一边。提纳里站在走廊的尽头。

“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观察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提纳里说：“给赛诺下药的事，我还没有原谅你。”

“一点镇定的草药而已，对身体没有影响。”擦肩而过时，艾尔海森说，“你以为赛诺不知道吗？”

“艾尔海森，”提纳里的目光锐利而冰冷，“我有很多话想说。”

“但都不必说。”艾尔海森说，“因为我做决定，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08

*

“哟，这不是代理贤者兼书记官大人吗，怎么有空来沙漠？”

艾尔海森没有回头：“你为什么在这里？”

“哈……偷了我项目上爆破石料用的炸药，被我抓了现行的人还真好意思说这句话。”卡维强装出一些不满，好让氛围没有那么沉重，“还好今天来核算成本的只有我一个……你不会想灭口吧？”

“临时征用。”艾尔海森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不会影响工程进度，之后我会补上。”

“是啊是啊，大书记官的精确计算和大发慈悲给我们留下了刚好能完成工作的量，我还要谢谢你呢！”卡维远远站着，倒也没有靠近的意思，或许这样说话对他而言更轻松些。他举目远望，在艾尔海森目光的尽头，沙海残垣的中央，似乎有某些东西发出温和的绿色光芒。

“那是……你还从教令院那群老家伙那里弄来了这东西吗，他们答应帮你封印？”

“不答应我也有办法让他们答应。”艾尔海森始终望着地平线的尽头，“没有人能够否认，权力确实是个捷径。”

“你……”

远处似乎忽然腾起一阵沙尘，几秒之后，巨响才从地底深处传来，连无一丝云翳的青空也开始随之震颤。

卡维问：“你想做的事，成功了吗？”

“也许吧。”艾尔海森说。

飞沙仿若金黄的海啸，滚过漆黑靴面，顺气流向坍陷的深洞灌入。大地陷落，巨兽之口贪婪地吞噬着崩落的砂岩。古老遗迹陨灭前最后一点沉闷的呻吟很快被无尽的沙之海淹没。艾尔海森望向逐渐被寂静填满的坑洞，那里埋葬着无数前人遗留的财宝和文明、冒险者的生命和勇气，还有他和赛诺在阴暗石室里度过的日日夜夜。

艾尔海森感到连系着他和赛诺的魔神残秽气息一点点减淡、飘散，直到最后一丝牵动骨血的感应终于消失，转身离开。

他刚刚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

“所以，”赛诺说，“你的意思是，当初我们之所以能逃出秘境，是因为你满足了另一个条件‘梦想成真’？”

“是的。”艾尔海森说，“我一开始就知道，那并不是一句普通的祝语。两扇门都可以逃离，‘交媾并得孕育’和‘梦想成真’分别是它们的开启条件。显然，我们无法完成前一项。事实上，一般而言的男女伴侣也很难完成，人类女性的排卵有固定规律，若没有提前准备食物和水源，被困密室的人往往在成功受孕前就已经渴死或者饿死。”

“那这个秘境存在的目的……”

“正确的参与方式，的确是由男女伴侣携带充足的物资进入。”艾尔海森说，“作为丰收与生育之神，敏神为在恶劣的生存条件下试图繁衍的人类而设置试炼，并给出了两条通往成功的路。第一条为身体健康的伴侣一起进入，共同生活，在秘境内敏神会给予生育的祝福。第二条为因身体问题而无法获得后代的人准备，只要用献出自己生命的觉悟通过试炼也可获得敏神的认可，获得能够生育的赐福，被视为‘梦想成真’。”

赛诺的腹部已经恢复平坦，艾尔海森无需确认。

这样就好。

“原来是这样。”赛诺点了点头，“这就是你说秘境没有恶意的原因。”

“你……并不惊讶。”艾尔海森微微睁大了眼。

“我只知道你在玩文字游戏，知论派的大学者。”赛诺说，“‘交媾并得孕育’，‘并’说明两个行为必须是同一主体，圣金虫只抱了卵，没有交配，当然不能打开出口。”

“你不怪我隐瞒。”

“你没有欺骗我，已经尽量说了真话。”赛诺说，“在秘境里，你的愿望实现了，所以门开了。”

“正是。”

“你对我说那是句不重要的祝语，也是为了实现愿望。”

“是。”

“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如果只是进行性行为，你直说就可以，因为我会配合，事实上我们也这么做了，没有冒险撒谎的必要。”赛诺说，“所以你的愿望不是这个。但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性行为是实现你愿望的方法。”

艾尔海森看着赛诺的表情，才知道他真的不记得那夜发生了什么。实际上，赛诺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

“是的。”艾尔海森说，“如果我直接对你说出愿望，反而会无法实现。”

他放慢了语速：“人类的情感并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东西，更不用说在极短的时间内，对象还是意志坚定的大风纪官。所以我先试探了你对我的态度，然后尽量软化了你的防御，并尝试对你进行暗示。”

“我必须让你感到温暖，感到可靠，让你感到极乐，不得不追寻我渴求我，只要一瞬间就好。”艾尔海森看着赛诺说，“无论是性欲还是依赖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你短暂地失去理智，被我诱导着……表达好感的那一瞬间，我能够相信，你对我的回应是真实的，就足够了。

“然后我尽力使自己相信，我已经得到了你的回应。”

赛诺静静地说：“我以为你的愿望会关于学术或者根源的奥秘。”

“那些算不上愿望。”艾尔海森说，“对我而言，那些都只是‘能做到的事’‘将要做的事’和‘不必做的事’。但愿望和这些都不一样，愿望是并不由我掌控结果的事。”

“……”

“我没想到的是，魔神遗留的力量竟然还强到足以改变现实。它真的把祝福赐予了通过试炼的挑战者。”

“生育。”

“是的。它无法真正改造你的身体，所以在你的体内制造虚假的巢穴，甚至用身体的信号欺骗你的意识，试图把你打造成一个更适于做‘母亲’的容器。

“胎动那天我用元素力探查了你的体内，果然能够连接上。那个胚胎没有真正的心跳，有的只是元素力构成的回路，不停模仿生物存在的信号。它自身无法维持运作，因此只能从你的身上汲取大量生命力，以构造一个以假乱真的胎儿。也许因为母体强大，所以它生长的速度太快了，因此你衰弱的速度也太快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秘境是异常的来源，但归根结底，始作俑者是我。”

“艾尔海森。”

“只要我们逃脱之后一拍两散，一切都有挽回的机会。如果不是我在离开秘境后还希望和你保持关系，它不会找到机会在你的体内扎根。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发现……那的确本应该是个祝福，却因为我的行为成了你的诅咒。”艾尔海森闭了闭眼，“这是我的失误，就该由我亲手纠正。”

赛诺伸出手，放在艾尔海森膝上。

“艾尔海森。”

“如果你要审判我，我别无怨言。”

“艾尔海森，”赛诺轻声问，“你希望那个孩子存在吗？”

艾尔海森双手握起那只放在他膝盖上的手，低下头，让那一点点温度贴在自己冰凉的额头上。

“……我希望过。”他回答，“我真的希望过。”

因为是和你。因为我最终许下了相同的愿望，所以它才会存在。他说。

赛诺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滑到他的眼角和脸颊。

“这就足够了。因为我愿意。”赛诺说，“无论是说喜欢也好，还是保持关系也好，都是我自愿的。”

从最开始，便是如此。

“……赛诺。”

“嗯。”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嗯。”

“我爱你。”

“我也是。”赛诺说，“帮我削个苹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