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氏全州拌饭
给梯梯也开个小饭馆
青春伤痛文字,非常狗血,不是一群精神比较正常的人,唉,也不知写了些啥
ooc,有骨科情节(真骨科),人数不够拉家属来凑了
主柚粒真挚,有一点完全彩,时间线大概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吧
1.
早几年在全州,提起拌饭来,有几个人不知道黄氏?当初黄礼志家的店还开在南部市场那边的时候,生意好得不得了。虽是每天傍晚才开始营业,却仍有好多顾客从外地赶来,有从首尔来的,有从釜山来的,有从京畿道来的,有从江原道来的,四面八方的人们聚合集拢,就为了一口热乎乎的拌饭。
她家做拌饭很有讲究。大米一般用当季的一级胚芽米,这种米没有经过机器打磨,对米香的保留度很...
给梯梯也开个小饭馆
青春伤痛文字,非常狗血,不是一群精神比较正常的人,唉,也不知写了些啥
ooc,有骨科情节(真骨科),人数不够拉家属来凑了
主柚粒真挚,有一点完全彩,时间线大概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吧
1.
早几年在全州,提起拌饭来,有几个人不知道黄氏?当初黄礼志家的店还开在南部市场那边的时候,生意好得不得了。虽是每天傍晚才开始营业,却仍有好多顾客从外地赶来,有从首尔来的,有从釜山来的,有从京畿道来的,有从江原道来的,四面八方的人们聚合集拢,就为了一口热乎乎的拌饭。
她家做拌饭很有讲究。大米一般用当季的一级胚芽米,这种米没有经过机器打磨,对米香的保留度很高,此为基础,给整道菜垫了个底子。肉一般用黑牛肉,肉质很嫩,没有干涩感,很有嚼劲,每天早晨都会有专人送新鲜的来。然后是拌菜,担心买的没有种的好,家里花了好多时间挑种子亲自栽培黄豆芽,最后尝出林室产的鼠眼豆发的芽口感最不错。
后来奶奶有了自己的菜园,又种茼蒿、桔梗、水芹,加在拌菜里,既提味又清新爽口。拌饭酱是全州拌饭的灵魂,她家秘制的酱料,咸甜适当,不油不腻,红红的很好看,是植物本身的颜色,至于配方,恕不外传。
奶奶和爷爷白手起家,由一对一无所有的贫困夫妻最后赚得盆满钵满,吃了很多苦头。奶奶爱讲她家以前的故事,听奶奶说,她家族祖先以前还给高宗做过饭呢。只是后来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君王身边的小人,就从此没落了。奶奶摸着她的头笑着说道,乖女,黄家手艺未来的传承就靠你啦,你要听奶奶的话。
她家的手艺,她不敢保证全学会了,但至少也学得一半多,长辈的疼爱还算对得起的。
今非昔比。原来的店因为利益分配问题被黑道上的人砸了,爷爷奶奶伤心得一病不起。几年前她还小,爷爷说,乖女,你生了副好骨头,以后要抬起头来做人。但她没那报仇的血性,也没有底气跟人拼命。这个世界终究不公平。她一抹眼泪送走了两位老人,从此就是孤身一人。
带着老人留下的钱,她告别了全州这个伤心地来到首尔,在道峰区一座叫做灵水桥的桥底下开了如今这家“黄氏全州拌饭”,还是用原来那块招牌。四周都是平民区,租金便宜。
生意不能说不好,但比起从前风光,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小店没有名声做底气,不仅全天开业,为了吸引更多客人,晚上饭点一过,饭馆便摇身一变成了酒吧。不过来的多还是老客,时间一长,她们的名字、口味、脾性,她都摸得一清二楚,就像熟悉掌纹一样印在了心上。
河水潺潺而无声,永不停歇地流逝。在这灵水桥底,清澈幽绿的河水里倒映着万千哀艳的传奇,向远方滚滚奔流而去,好像有无数条绿色的线缠绕着女孩们幽暗的命运,引着她们的灵魂去往深水的边缘。
她们的眼睛都是幽灵似的绿色,绿色的薄雾笼罩在深色的瞳孔上,笑或哭或沉默,都是恍若前世,落了下来,成了融水珠,与碧绿的河水温存,再也找不着了。
那张四人合影,在墙上一挂便是很多年。
2.
申留真刚来店里吃饭的时候,礼志还以为她也是在附近那所女中上学的乖乖女呢。眼睛像用那碧绿的水缎洗过似的,染着几丝清透的灵气,又像春天的桃花瓣,驮着龙眼核在水中飘零,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谁料她外表乖巧,内里却是逆骨凛凛,热腾腾的拌饭端上桌,吃了两口就皱上了眉,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问黄礼志:
“请问为什么,豆芽的味道和从前不一样了呢?我小时候和爸妈去全州那家黄氏全州拌饭吃过一次,觉得拌菜里的豆芽好好吃,记了很久。现在的豆芽,没有那鲜味了。”
礼志诚实地告诉她,原来的店没了,亲手栽培鼠眼豆豆芽的奶奶去世了,现在的豆芽都是市场买的,只能早点去买尽量保证新鲜。她一个人开店,也没多余精力,虽很可惜,也是没办法的事。
申留真放下茶杯叹了口长长的气,那对清透的眸子忽地蒙上一层阴翳,似乌云倏忽而来,又像困惑的兽,因为寻找什么宝物错进了迷雾的森林。
“我每天都在修摩托,日复一日,枯燥无味,埋首于滚滚灰烟和缕缕尘埃中,总被汽油和橡胶的气味弄得想吐。然我心中仍有一缕执念苦苦支撑着我活下去,就是还想尝尝记忆里的味道……”
礼志叹了口气说:
“往事是不能返回的。记忆里的好多事物就像烟花,绚烂过便湮灭,过眼云烟,回过神来,再寻不得了。不信,改天我去林室带鼠眼豆回来,给你尝尝。”
黄礼志没有食言,闭店半天,亲自去了一趟林室。数年过去了,这小村庄却仿佛滞留时光之中,当初模样,几乎全无改变。只是村口的牌子老了,填了许多苔痕,一只昏昏欲睡的黑猫趴伏在底下。她凭着记忆找到了小时候随父母来采购时的卖家——一位老奶奶。
时隔多年,那老人虽还活着,却是硬朗不再,拄着拐杖,质伛影曲了。老人一见礼志,浑浊的双眼便发出了一点光,连忙招呼她进屋里坐。
“小丫头长这么大了!不过,虽然成了大人,但还是小时候的那幅模样。婆婆我虽老了,却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家人可好?”
“劳您记挂。家父家母已因车祸去世很多年。前两年,因为一些变故,祖父祖母也相继离世了。”
“唉!”老人叹了一口气,“好人不长命哪!可惜了。你父母在世的时候,可是帮了我很多忙,收割,搬运,好多事都经过他们的手呢。时间过得真快!”
老人半闭着眼,好像深深陷入回忆中了。
“婆婆我那时还不算老——现在这副身子骨,哎哟!”又问道,“店呢,店还在吗?”
“还在,搬去了首尔。这也是我为什么过来的原因。”
老人舒了一口气。好像回忆变得稍微不残酷了些,部分消失不见留下遗憾,部分转化成了传承,续写从前的故事。
“这两年因为天气,产量越来越少了。这个季节,已经卖的差不多咯,婆婆也没有办法。只剩下一袋了,你要,婆婆便送给你,拿去吧。”
礼志连忙站起来,道谢。
“谢谢您,婆婆。我要的就只这一袋。”
她看着申留真动筷将豆芽送入口中,问道:“怎么样?”
“嗯……”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沮丧,像一只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小猫。“有一种似是而非之感。味道虽然熟悉,但没了先前的惊艳,只觉得不过如此。”那种几近怨气的执念却好像愈演愈烈,似要从胸腔里破界而出。
她不得不承认,这味道是和回忆相伴而生的,而她的童年已经死了。
她的人生是一部逃难史。不得不相信命运是写定的预言,结果决定了过程。母亲讲过这个故事,说是在她出生前夕,梦见了一只鸟。也许不是一只,是一群。但那一只太过于显眼,以至于她几乎看不见别的鸟,一群黑色的鸟飞过夜空,领头那只像用污水洗过似的,是凄冷的黑,比夜色更甚,脖颈冰冷,时不时转圈,跳舞,样子竟还有些别扭。但她却有种预感,如果这只鸟停了下来,就会坠落在地上,折断翅羽,再醒不过来。她看见它的痛苦,梦里的她直掉眼泪,醒来的时候枕头还是湿的。
童年过得还算幸福,暗流涌动的不祥征兆还未跳出平静的水面,年轻的父母还在爱情光环的余热之中忍让彼此。玻璃在破碎前会疯狂裂出伤痕,一开始是细小的条纹,是父亲的不良习惯,早出晚归,是母亲的低声下气,藏怒宿怨。所以她尤其记得那场全州的旅行,记得那是一场梦,母亲的温柔,父亲的微笑。
“小时候我家住在江南区,父亲是医院的院长,收入颇丰。母亲起初在医院做护士,后来父亲升职,便一直留在家里照看我。母亲对我很严格,那个时候英语下了九十分是要挨巴掌的。她也不让我出去玩,总说外头坏人多,那宗连环随机杀人案就发生在附近。其实远得很,还有足足二十公里。
母亲一开始还常常找朋友玩,后来在家待得久了,便很少出去了。她恨父亲可以在外面那么如鱼得水,每天晚上好晚才回来,母亲恨得咬牙切齿,后来总跟他吵架,说他在外面裹了女人。母亲歇斯底里起来,像青面獠牙却又唇齿赤红的怪兽,她的眼睛,像烧得红透了的心脏,然后她扑到父亲身上把他抓得浑身是伤。父亲一拳锤在她面门上,拖着她的头发走进屋子里,把她锁起来。父亲说,'疯女人,疯女人,死在里头吧。'我从窗子里,看到母亲满脸是血,咬着手指,嗤嗤地笑。不一会儿她又尖叫起来,大声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要逃了。”
那个夜晚,悬尘在橙黄的灯光下浮动,旋转的模样好似古老八音盒里一支忧伤的音乐,在它们的覆盖之下,万物平等地被笼罩上一丝悲哀。父亲又用拳头打母亲了,母亲则是用刀划伤父亲的脸,尖叫,吵闹。她难以忍受,从二楼的窗户翻下来开始往外跑,跌跌撞撞,不时回望,怕有讨命鬼要追上来,如同要到达某处才能活下去。
到哪里才能活下去呢?
这些年里她被狗咬过,差点被人强奸过,饿的时候啃过过期一年的干面包,躲过城管,喝过地上的水,住过桥底下,睡过稻草堆。
“有时候我觉得,我生来就是折翼的雁、目窠内陷的报丧鸟,穷尽一生只待展翅高飞之刻,支撑破碎的躯体投入暗夜光明之中,然后魂飞魄散,从此无形无影,是最自由的自由。”
她几乎喝醉了,无力地趴在桌上,带着一点哭腔。“都活下来了。一根豆芽算什么呢。欧尼,我很坚强吧?”
“你算什么报丧鸟,明明是小小一只、圆滚滚的喜鹊。”黄礼志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辛苦了,我们留真。”
一想到童年,想到时间,礼志的心中也不免升起几丝伤感。从前多好啊。那时候父母和爷爷奶奶都还活着,每天母亲为她做好早饭,催促她去上学;父亲等她放学接她回家,车上是她喜欢的音乐;爷爷奶奶疼爱她,教她做饭、把手艺传给她;到了半夜饿得不行的时候,冰箱里总有做好的夜宵。她感觉眼角酸酸的,一滴眼泪滑落下来。
她们一个靠在座椅上,一个趴在桌子上。此刻已成永恒,即便到天涯海角,也有留存的血液,汇进同一条河流之中——两个人在对方身边,为了死去的回忆,安静地悲伤着,掉着眼泪。
算不算好归途暂且不知,现在至少有了可以偏安的一隅,下雨时有了遮挡的屋檐。申留真的修理店在桥的另一头,贫民窟的边缘。生意不算好,不过租金便宜,还算过得去。
礼志去城北市场采购就会路过那里。就连夏天最热的时候,她也能看见申留真在门口的空地上捣鼓她那些小零件,好不专注。汗水顺着她的皮肤滴落下来,那些东西让她忘了季节,忘了时间,感受不到生活的滋味,好像她为了获得安宁就必须向它们献身——她还记得那天夜晚,留真的一滴眼泪。
偶尔注意到礼志的时候,留真会爽快地邀请她坐上后座,送她去目的地。炎热的夏天好像因加速后剧烈的风走远了,只留下凉爽的快感,叫人惬意。礼志便心怀感激,“太麻烦你了,留真。”
“那就给我什么奖励吧。”留真不说什么客套话,抱着手站在那里,笑得很灿烂。她大大的眼睛里,蓄着一点精灵的光,好像阳光折射河面上,晃了礼志的眼。
礼志伸手去捻她睫毛上的一根飞絮。在她条件反射闭眼时,凑上前在颊侧落下一个吻。她看见留真迟迟不愿睁眼睛,脸颊却飞红了。
果然是喜鹊。礼志在心底笑了出来。
有时候门是关着的,礼志就知道,留真一定是骑着她钟爱的摩托车去四处环游了。
“我的半辈子都在逃亡,我就是为逃亡而生的。我从家里跑出来,绕了世界一圈又跑回了首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我的底气还来自于交通工具——我的摩托车。有时候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家,梦到母亲向我伸出手来要抓我,双眼通红,好像恶鬼。我从梦中惊醒,直冒冷汗,然后我就连忙下楼去看我的车,看它还在不在。我看到它安然地停在那里,就安心了,好像只要有它在,母亲就永远抓不到我。有时候我觉得那是母亲,有时候我看到的,是另一个我。”
她们面对面躺在床上,她能感到留真轻轻喷到她脸颊的呼吸。四周是黑暗,失色的夜晚,整个世界像贴满废纸的瓶子里倒装的水,只有爱的温度永存。
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承受一次飞翔?
3.
Julia
Julia
Seashell eyes
贝壳般的眼睛
Windy smile
煦风般的微笑
calls me
呼唤我
So I sing a song of love
于是我唱这一首爱之歌
Julia
黄礼志一边用抹布擦桌上的油渍,一边轻轻哼唱着这首《Julia》。
Lia,Julia,崔智秀。黄礼志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在崔智秀那种统一万物和谐的微笑中,她看到了一种镀着金色的童年回忆,闪着圣光,带着自然的绝妙真理降临,就像这首列侬唱给母亲的歌中的Julia一样。
但在这条街上的都知道,她崔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不一定见过她的相貌,却一定听过她响当当的名头。继承了父母的血脉,她十三岁就能面无表情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看着男人狗一样地捂着自己汩汩流血的胸口尖叫着,露出绝望的表情。
她能屹立多年不倒,必有过人之处,人还算仗义真诚,路见不平也一声吼,尤其看不得女孩受人欺负。礼志刚来的时候被人找麻烦,崔智秀刚好在店里拨弄一碗拌饭,一见此状立马就不干了,召来几个打手把那几个找茬的混混拖到巷子里打得头破血流。整个过程中崔大小姐十指干干净净,不沾一点血。她从大衣口袋里捻出一张名片放在礼志面前,叫她遇到困难定要给自己打电话。
那日礼志见留真在修理店和人起争执,双方开始动手后,她急得差点掉眼泪。意识到报警还不如找崔智秀有用,她赶忙跑回家去找那一张名片。万幸还在抽屉里,她手忙脚乱地打通了崔智秀的电话。
“礼志老板?”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刚睡醒一般,“我马上到。”
礼志也转身往修理店跑去。到了以后,只见留真拿着一把钢锁,一下一下砸在其中一个小混混身上,砸得他血肉模糊。其他人愣愣地站在一旁,看傻了眼。
“留真!”礼志叫她。她抬起头来对视的一瞬间,礼志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近乎邪恶的偏执,好像地狱里的恶鬼。然后猛然惊醒,望着满手鲜血不知所措。撒旦离开了,只留下一只受惊的鹿。
但黄礼志忘不了刚才的她。她有点害怕这个陌生的留真。
好在崔智秀及时赶来,摸了摸地上躺着的人的鼻,“还有呼吸。”她说,安抚被吓到的礼志,“后面的交给我办。放心,不会有事的。”几个壮硕的马仔把小混混们好一阵打,然后把他们丢进了面包车的后座。
不一会儿,警车来了,带走了留真。她不在的日子里,礼志晚上常睡不着。她日夜祈祷,诵读晦涩的经文。但越是求神,她越忘不了留真那对邪恶的眼睛,好像躺在血泊里浴血重生的人是她。
果真没过几日留真便又回到了家,灵水桥下。
留真请客,礼志设宴,做了一大桌子菜感谢崔智秀的帮助。宴上跟着留真来的有另一女孩,一头茂密的红色长发,珊瑚一般,漂亮极了。眼睛很大,笑得时候牙齿露出来,明艳带着自然,像一幅印象派的油画。
“有娜是我的远房堂妹。”留真微微笑着说道,“听说我要和崔小姐吃饭,兴奋得很,硬要跟着我过来。昨晚还激动得整夜未睡呢。”
“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灵水桥上有两个人跳了河?”叫做有娜的女孩问道,语气激动。
“嗯……”崔智秀瞪眼,好似很震惊。“你是说,彩演和彩领?”见有娜点头,礼志和留真也一脸好奇,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道:
“这两个人的情缘,我是最了解不过的……”
4.
“彩演和彩领是一对姐妹,一根藤上结的两个果子,在一所教会孤儿院里长大。认真想来,本不应是亲生,只是这一批的孩子都是彩字辈,图个好彩头罢了。但她们长得很相像,小时候总被人认错。彩演比彩领大一岁多,性子要强,总是霸占彩领的东西。彩领争不过,也不服气,总是一声不吭,在夜里偷偷报复。一开始是这样,矛盾愈演愈烈,两个人听到别人说她们长得像,一定要扭打一顿。修女见了都叹气,好一对八字不合、天生的冤家!一个乖戾,一个沉默。后来,彩演再来抢彩领的东西,彩领就索性用力往地上摔。什么杯子、勺子、好心人送的电池玩具,通通被狠狠摔到了地上,碎了个彻底。”
彩演身上有戾气,唯独怕一位老修女。她怕疼,那老修女就用针扎她的手。彩领不是没受过,但她是块硬得不得了的石头,只沉默,决不改正。她的手好让人心疼,满满都是针眼,一块一块的青紫色。她顶瞧不起彩演,只觉得她是个胆小鬼。
有个修女讲,彩领刚来孤儿院的时候,是装在一个篮子里被放到门口的。不是什么好篮子,很破旧的藤篮,大概是医院门口买水果的包装,看望病人用的。医院后头的回收站里,这样的篮子数都数不清。
十月天已转凉,她的身上只盖一层薄薄棉被,虚弱极了,小脸青白,几乎看不到喘气的迹象。篮子里面有张纸条:
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哭过,憋红了脸,一声不吭,医生说将来不是哑巴就是傻子。我一个人生下她,实在没有抚养能力,何况又是个病孩子!我已走投无路,治病的钱断是没有了,只有把她送到孤儿院。感谢您多照顾她。这块玉是我从小戴到大的,送给她,只当是我良心不安的补偿吧。
——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恸哭一场,哭了三天三夜,哪里像个哑巴。后来她也常常那样兀自哭起来,没头没脑,无是无非,泪水失禁一般,好像要在桥下头哭出另一条河来。有时候是早上醒来,有时候是吃饭,有时候是大家一起做游戏,有时候是半夜。那时候彩演和彩领睡一间屋,上下铺,每过一段时间彩演就会听见彩领半夜惊醒后在下铺抽泣。有一天晚上彩演烦了,就问:'李彩领,你敢不敢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哭了?'彩领还是那么不服气。她本不想接下这个问句,但她很怕李彩演有一天把她的所有东西都毁掉,包括她被丢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胸口自带的那块玉。玉碎了是再不能全的。于是她说,如果我以后再也不哭,你就不能再抢我的东西。彩演答应了。
两个人爱和彼此打赌的偏好,大概就是那时形成的。彩领躲进她的忍耐里,一躲就是一辈子。后来孤儿院的孩子越来越多,原本的上下铺住了四个人。彩领挨着彩演睡,半夜醒的时候,很想哭,清泪打转,终究还是没有落下。两人背对背,彩演也没睡,心里默想:这个妹妹终于是长大了。
两个人又吵架,被老修女罚站在墙角。老修女的袖子里藏着那枚尖尖的银针。彩领也想打一个赌,她问彩演:下次那老东西再扎你,你敢不敢大声骂她。彩演答应了,唯独这一次她没有讲条件。老修女拿出她的秘密武器,她就开始骂: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娘用核弹把你全家炸得血肉横飞,拿着工兵铲一铲把你爹的狗头铲上天挂在高压电线上,漕你嘛喇个b。
老修女鼻子都气歪了。两个人手牵着手,往花园深处跑。等到回头再也看不见老修女的身影,才停下来,喘着气,意识到不对劲,尴尬地把手放开。满院乔木野蛮生长,仲春时节,树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油桐。
孽有两面,一面是对峙,一面因情深更显悲重。该是她俩的命,在那油桐花下,两个人的心里都长出了春天的枝藤,紧紧缠绕在一起,除非火烧,再也分不开了。
“上了初中,彩领和我成了同学。她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有点小心翼翼,好像怕惹了人。在学校为人也低调,但长得漂亮,皮肤又白,没人注意才是怪事呢。彩演倒是在学校很吃得开,因为篮球比赛而出名了,那一阵子,好多装酷的男生女生都学她在场上时挽起一只裤脚跑步的模样,却学不到精髓,学不到那种骨子里的帅气,好像插秧。”
有男生要跟彩领表白,彩演就揪着他的衣领打。有一次对面是个大块头,力气很大,彩演毕竟是女生,打了一会儿脱了力,被对方按在地上揍。那天她流了好多血,脸下面的塑胶跑道都被染红了。彩领从教室一路飞奔到操场,硬生生替姐姐抗下了一个拳头。她看着彩演肿得不成样子的脸,呕出一滩血,像被拳头打得破碎不堪的心脏。
好像移植后的排异。胸腔空落,似无根浮萍飘,无系絮漫天,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在哪里。她恍惚觉得是前世,前世彩演把她的心脏拿走了,这一生才填进一块空洞的石头,浸在泪水里,再也没有回音。
“她们被人群围在中间,想站起来却起不来了,是我带人把她们送去医院的。在路上,她们浑身是伤,却还玩着那一个‘敢与不敢’的打赌游戏。彩演说,李彩领,如果你敢不为我而哭,我便不为你而哭。两个人都笑了。
几个月以后的有一天,一节课上,彩领突然消失了。老师要我去找,我一顿好找,最后终于在一棵油桐树下找到了她。我才发觉她白皙皮肤下有最脆弱的躯体。好像一朵开得最灿烂的花,即将盛极而衰了。她面对树干哭着,压抑着声音,小声地啜泣。心猛然揪起来,问她:彩领,你在哭什么?她抬起头来,一双绸缪的可怜泪眼:‘智秀姐姐,我哭这花,就要谢了。’——从七岁以来,她只流了这一场眼泪,也是余生的最后一场了。”
彩演和彩领,她们是一块摔碎的玉,本应是一体,却变成两半,再不能凑出完全。满园春尽了,花便该落了。
“第二日,是个很好的晴天,彩领说是要回孤儿院整理东西。她的脸好像喝醉了一般绯红。我想,你们又不搬到哪里去住,哪还用特意去收拾?彩领回来以后,给了我一个日记本,叫我明天才打开。说完她就和彩演一起手牵手离开了学校。傍晚的时候,她们就跳了桥。
我想,她们一定又在玩那个敢与不敢的游戏。
一片绒毛,一片羽毛,轻得不能再轻了。然而听别人说,她们从河上跳下去的时候,河水却发出那种深沉的哀鸣,好像被生生砸出一个窟窿似的,痛得嚎叫——然后她们便消失在水中,好多天后,才浮上来。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那块被彩领戴在脖子上的玉,碎了,断出一条长长的裂痕——”
智秀讲完,众人皆发出一声叹息。有娜那双漂亮的眼睛,像小鹿一样跳起来,叫人欢喜也叫人心痛。不知为何,智秀突然想起来多年前彩领的眼睛,也是这样跳动着惹人疼。有娜把泪水眨下去,说道:
“原来是这样。这个故事,当时传了好多版本:有人说是二人在学校被校园暴力,有人说是在孤儿院被虐待,有人说是二人长大了不满自己的身世,甚至有人说,是彩演把彩领推下去的。我妈说这里不吉利,这些年死了不少人呢,她做梦,总梦到那桥下没有水,只有地狱火和伸手要把人抓下去的冤魂。我们四处辗转,先是去了龙川区,后来回了我母亲的老家水原,我在那里读完了初中和高中。”
“所以,”礼志问,“你又为什么回来了呢?”
有娜望着智秀,眼里是期待也有害怕失望的小心翼翼,“智秀姐姐还记不记得——两具尸体浮上来的时候,你用手蒙住了一个小女孩的眼睛,轻声告诉她:不要看,会做噩梦。
那便是我。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没有抽条,也没有你高。那一日,我只是见到桥上、河边都站了好多人,也好奇地往人堆里挤去,不一会儿我便听到好多尖叫。我正要往底下看,姐姐,你的手却把我的眼睛罩住了。我问你我会看到什么。你不说话,我却听见你在抽泣。然后你放开手,你说,现在不怕了。”
其实智秀早已不记得,这些年她不知多少次用手把那些女孩们护起来。她的手不像平常的年轻女人,有茧,也有粗大的骨节,有一种蓬勃的力量。好像在告诉她们,这底下有多安全。
“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手掌,好温暖,好叫人安心。这些年我常常观察我的母亲,我看到她总在夜晚惊醒,去客厅倒水喝。那些怨灵纵然隔了五十公里,依然到她的噩梦里来要把她抓走。我想,我原本也是有这噩梦的,但那些恐怖的东西都被你的手隔开了,在外面张牙舞爪,却侵蚀不了我的心,无法让我感到痛苦了。虽然有时候,我还是会感到迷茫。”
在昏沉的灯光和暗色的背景中,智秀看到有娜的眼睛,本应是褐色,却发着绿幽幽的光,似碧窗春昼,有一瞬而逝的美丽。她也害怕它们会像彩领哭的逝去的花,在寂静中消亡。于是,在聚会散去后,她伸出手去抚摸了有娜的眼睛。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你,那天有人叫你的名字,我都记着呢,智秀姐姐,我记了十年。大概是修了八百年的福气,刚回来几天,就见到你。”
有娜微醺,面颊红润,取下智秀的手握于指间,十指相扣。她觉得这只手似乎没变过,还像多年前一样,隔绝了女孩的噩梦,那么温热,那么暖,好像春天的太阳。
她们赤裸着身子,躺在有娜小小的出租屋里简陋的床上,有娜潮湿的红发扫着智秀的肩头。木头床只要一动,就吱呀呀地响。崔智秀从这老旧木床的声音中听到时光的流逝,却又模糊了真实的岁月,往事穿越时空,再次填满了她的思绪。她看到彩领和彩演的面庞,看到童年时离开的母亲,看到被人报复死去的父亲,看到这些年被她踩到脚下的尸体。其实她一直活在漂泊之中,那些名声,金钱,甚至是杀人的权力,无法消灭她站在虚无的天空中感到的寂寞和苦痛。想着想着,她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困意,是以往不会有的。她抱着有娜,睡了一个好觉。
在坠入睡眠之前,她恍恍惚惚听见有娜说,智秀姐姐,下周来海底世界看我的表演吧。
5.
崔智秀素来厌恶动物表演,小时候去过一次动物园,看到大象顶球,顶掉了一次,驯养员的鞭子就往它屁股上狠狠招呼,打得那大象直哀嚎,从此以后就坚决不去了。她问有娜海底世界有没有海豚顶球?有娜转了转眼睛说有啊,它们都是我的同事哩。不过还是它们可怜,累死累活,连剧场都出不去,有时还要挨打。不像我,有最低时薪,每天还有十几个小时可以做人。
“我每天演五到八场,一场大概四十五分钟。”
“这么多!累吗?”
“还好吧。不过我刚来没多久,训练还不够,在水里常常喘不过来,憋气很难受。”
“难受就不要做了呀,找个舒服点的工作不行吗?”
“姐姐!我想,等有一天我练好了憋气和游泳,就潜到河底去。我要看看,那底下到底有甚么妖魔鬼怪,这样害人?”
崔智秀叹一口气:“唉,那好吧,我会按时来看的。周二行吗?”
有娜笑了,露出可爱的兔牙,亮晶晶的眼里好像有小兔子在跳舞。
“当然!你周二上午来。你不喜欢海豚顶球,那就不要看。门票很贵,没必要买,浪费钱。我从后门引你进来便是了。工作证,我多拿了一个准备着呢。”
周二一大早,智秀就去了海洋馆。有娜从后门迎她进来,嘴里疑惑,脸上却乐开了花:“怎么来这么早,海洋馆都还没开门呢!现在是八点一十,还有整整五十分钟。”
有娜拉着她的手,她们一直往前走,去往人鱼表演厅。路过海豚剧场的时候,趁着里面还没有人,有娜拿出一个有点腥味的透明塑料袋。“有的时候,我会去超市买一点打折的鱼虾给它们。为了让它们工作努力点,这里的人甚至不给它们吃饱,太可怜了。”
有娜带智秀来到美人鱼的更衣室,叫她随便坐,拿出一条镭射的人鱼服放在椅背上,然后开始对着镜子化妆。技术还很青涩,和防水眉笔眼线互相驯服的模样太过可爱,智秀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有娜不满:“姐姐笑什么呢,我哪里有那么好笑,我很认真的。”
智秀说好好我不笑了。心想其实你认真的时候最逗人发笑。但小美人鱼不高兴了,她这个做女朋友的就得替她顺顺毛。她伸出手去摸有娜的头发,原来珊瑚是好软好软的,但大概是被水泡得太久的缘故,发尾处有点毛躁。可并不妨碍它的美丽。
“有娜,那天见你,我就被惊住了。你那么漂亮,眼睛好亮,像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还有你的头发,像红珊瑚,艳得极致……又好像很美的花,高高地挂在树上,不可亵玩。”
“其实我是不大喜欢红色的。”有娜继续倔强地和眼线笔较真,语气有些无奈。“但馆长说,把头发染成红色才更像人鱼呢。就是迪士尼动画里的那个,那个美人鱼,叫什么来着——对了,爱丽儿。现在好多人都叫我爱丽儿。”
九点一十,表演开始了。
一大群小丑鱼、鳐鱼、凤尾鱼,以及其他鱼类,围着人鱼信使特赖登和他的父亲海神波塞冬持着三叉戟、满脸威严的雕像旋转,五颜六色,好看极了,也衬出一丝神秘来。灯光也是彩色的,照在水里,折射出斑斓的光芒。
一尾人鱼缓缓从鱼缸上头游到水底下,当她红色的头发四散开来,好像珊瑚或是水母一样呼吸着在水中摇曳之时,灯光变幻,白色的灯光倾泻而下,皎洁如银,月光一般柔和温润,清莹秀澈。人鱼摇动着尾鳍在水中翩跹起舞,张开同样如月的手臂拥抱海水,向悠游的鱼群轻挥而去。有时,她像从睡梦中醒来,胸中充满蓬勃的生命力,摇摆着,欢乐地同鱼群嬉戏;有时,她又似玩得倦了,揉揉发红的眼睛,自顾自完成一出独角戏。
鱼群远去,灯光打在她清瘦的肩膀上,照出她苍白的轮廓,在没有回声的、蓝盈盈的海水里,她不断地回旋着、徘徊着,忽而徜徉,忽而踟躇,是自述,是叩问,她欣悦地、孤凄地跳着这支月色之舞。
太美了。智秀额角的青筋在突突狂跳,眼睛也有一点胀痛。她是真真正正的海的女儿。虽然她的海洋只是一个玻璃鱼缸,只有区区几十平方米而已。
结束的时候,有娜感受到姐姐的目光正片刻不离地追逐着自己的身影,便讨好地吐出一串串可爱的鱼泡泡,还用手臂划出白色的心形给她看。姐姐,快看哪。她努力睁着大大的眼睛,隔着玻璃对智秀微笑着。
“有娜——”
灯刷地亮起来,强烈的灯光晃得崔智秀的眼角突然流下一滴清泪。她看着这个可爱的孩子,感觉自己紧绷了多年的心脏,在这一瞬间骤然融化了。恍惚之间,那些旧日的美好一并显现在她眼前。那是母亲离开以前、接手父亲的烂摊子以前的所有记忆,是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遗失的美好回忆全都回来了,化作幸福的羊水,温暖地,重新围绕在了她的身边。
小美人鱼拿到了新工作的第一笔工资便急哄哄地要请她的智秀姐姐吃饭,地点自然是在黄礼志的拌饭店兼酒吧。有娜下班得晚,智秀去接她,两个人赶到店里时已经过了饭点了。不知为何,这日生意特别好,男男女女互相拉着手,抱着肩膀、搂着腰腹,在舞池中间跳着交际舞。
“礼志姐姐,”有娜饿极了,快速地驯服着一碗拌饭,吃得脸颊鼓鼓的好像仓鼠,“你怎么这么厉害呀,手艺又精进许多呢。”
“乖,嘴真甜。”黄礼志端着两个装着淡黄色液态物的酒杯放到二人的桌子上,笑着摸了一下有娜的脸蛋,“这两杯酒是送你们的,我调的,名字叫‘yore’。”
“我知道有一首老歌就叫《Days of yore》,今年被一个流浪歌手唱火了特别流行,很好听,我还专门去查了歌词的意思呢。”有娜说道。
“这首歌唱得叫人心酸,”智秀用指腹抹去有娜嘴角残留的酒液,“原来你也喜欢听英文歌呀。”
“当然!”有娜有些羞涩地望她一眼,“不过事实上,我并不喜欢听苦情歌。回忆来回忆去的,有什么意思,做人还是要向前看才好。”
“有喜欢的乐队吗?”
“我喜欢The Beatles.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学校旁边的唱片行,左边的货架上一水是他们的专辑。第一次买专辑,花了我好多天送牛奶的工资,妈妈那时正好钱丢了,以为我拿了她的钱,发起火来,狠狠打了我一顿。结果后来才发现,是打麻将的时候算错了。学校里的广播放《Hey jude》,大家都跟着唱。”
“你也喜欢《Hey jude》吗?”
“还好啦。”她摇摇头。“虽然我也喜欢第一句:‘Hey jude,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但其实我最喜欢的一首是《obladi-oblada》。它的节奏好欢快!但我却听出它背后一丝似有若无的悲凉来,当我悟出这感觉以后,它就在我耳边挥之不去,好像蚊子叫一样。唉,真是无奈,obladi,oblada,日子总是要过。”
“留真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可她明明已经出来了这么久,却还一直被过去那些事吓着,半夜醒来还对着墙壁狂叫‘不要过来’!这叫我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往外面跑?”礼志只能叹息。“你们这俩姐妹,说不像,倒也像,一个想往天上飞,一个想在水里游。”
“礼志姐姐要是不放心,便和留真姐姐一起去吧。”
“那怎么行,”礼志摇摇头,“我这间小店要是常常关它十天半个月的,哪还留得住什么客。现在生意难做,要是我家手艺断在我手上,我怎么对得起父母和爷爷奶奶?”
说曹操曹操到,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时,申留真掀开门帘便走了进来,取下头盔放在桌子上,拿来纸巾擦着汗湿的头发。黄礼志喜悦中带着疑惑,“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骑出去的那辆车坏了,没带工具。我自己坐客运回来的,车还在寄回来的路上。我没忍住,今天又去买了新车。”
什么嘛,礼志瘪瘪嘴,有点不高兴了。下一秒留真就宠爱地摸摸她的头发,拿出一大袋首尔买不到的特产饼干给她,她脸上的表情便很快缓和下来。留真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酒,好苦!”
“礼志姐姐说,它叫‘yore’。”
“哦,怪不得。”留真怔怔地望着酒杯说道。
“智秀姐姐你瞧,留真在炫耀她有女朋友呢。”有娜不满地说道,一把就抱过崔智秀,一脸骄傲的样子。崔智秀在外面作恶多端,此刻被有娜抱在怀里却十分娇小。
“喂,申有娜,到底谁才是你姐姐……”留真无奈地喊道。见有娜得意模样,也张开双臂放在礼志腰间,把她抱得紧紧的。智秀和礼志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绚烂灯光下的阴影里,似有欢乐的空气将她们环绕着。
“孩子们,要不要拍张照?”舞池里,一位中年摄影师正迈着意犹未尽的脚步走到她们身边。二十多岁正青春,摄影师说。“你们身上的活力,那种年轻的气息,是我这老头子永远也没有的了!不拍照记录下来,以后再回忆,便没有参照物了,迟了。”
礼志本想拒绝,但见摄影师说得诚恳,便答应了,另外三人见状也没有意见。咔嚓一声,女孩们青春的面庞便留在了相机中。有娜露着一贯阳光灿烂的微笑,张大嘴巴,牙齿显现出来;智秀的笑是煦日和风,温暖着世间万物,又像静静流淌的春水;礼志眯着她那双漂亮的吊梢眼,嘴角微微上翘,好像得意的猫咪;留真的笑是有些局促的,大概是还没摆好造型,但笑起来时两个印第安酒窝也自然可爱。
礼志把照片洗出来,用红色的木框装好,挂在了墙的正中间。旁边是一张留真带着头盔骑着摩托车的全身照,底下是留真手抄的一段电影台词:这比什么都好,好过麻醉药、Cocaine……盖茨,好过帕梅拉·安德森唇边的口红,好过兰波、莫里森的迷药,好过自由……
好过生命。
6.
“留真!”
礼志大叫一声,从睡梦中醒来,额角直冒冷汗。她梦见留真从血泊里抬起的那双幽暗的眼睛,梦见留真四处是伤,身体汩汩地流血。她从床上起身,去书桌上倒一杯水。
喝完水,她又回到了床上躺着,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身体困得要死,脑子却还活跃着,失去了控制,无数个场景走马观花般在她脑海里跳跃。她想起留真讲给她的故事,想起留真母亲的梦里那一只黑色的鸟儿,展开它污水一般的翅膀,别扭地,吃力地向前飞着。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些念头,直到黎明到来,大厅里响起了电话声。
“请问是黄礼志女士吗?申—留—真—,女士受伤了,在××医院,外科大楼三楼……”
对面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却有些冷冰冰。
她放下电话,直直往屋外走。早上天气凉,冷风像一支锋利的笔刀,雕刻她的周身,刮走了她的许多知觉。路灯下悬浮的灰尘正驼着晨雾重重下落。天还未完全亮起来,挂着一颗清冷的月,苍凉的月光中,天空一片蓝,一片白,好像一块质地极冷的玉,只参杂一丝偎偎的温。太阳穴开始突突地疼,好像里头有一个坏掉的音响正放着听不清的重金属。她看着天空,觉得自己的心境在这一刻变得十分渺远起来,分不清喜怒哀乐了。
直到曙光乍现,她才后知后觉地奔跑起来。她越跑越急,几次踩过污水坑,牛仔裤腿溅着泥点,好在没有摔倒。
早上医院门口正热闹,各类病人、家属,进、出、四处打转、默默等候,忙碌着,终而复始。人人均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好像脸上和嗓子里都抹了层灰。登了记进来,走廊上也塞满了人,汗液混杂药气,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中年男病人背着手站在电梯口,露着一只半血红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打量她。她被盯得惶悸不安,心脏突突乱跳,一不小心进错了电梯,下到了负楼。三位医护人员,推着一辆平车进来,车上蒙着厚厚的白布。到三楼了,她逃也似的冲出电梯,站在护士站旁大口呼吸着,胸腔里仿佛有种令人作呕的气体在游荡。
303,2号床。直到坐在陪护椅上,她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没有带任何东西。留真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只腿从上到下用绷带缠起来,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沾着两点暗色的血迹。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脸颊失血苍白。礼志站起身来,伸手把窗帘拉上,又捻去她额上一缕碎发。隔壁床是个中年女人,绷带严严实实缠在身体每一处,一长一短地呻吟着,有时候是喃喃自语,有时候又像是小声的咒骂,许多听不清的细碎声响在病房里低低地、茫然地徘徊。
“右腿骨折,并且伤到了动脉,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声音冰冷的护士从胸口掏出一支笔不知道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联系不到病人的父母,只能从最近联系人入手了。请问,您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她噎了一口口水,“朋友。”
“留在病房里等一会儿吧,病人应该不久之后就会醒。后续还需要照看。”
“护士小姐,”护士即将转身离去时她拉住了对方的胳膊。“请问能不能转去单人病房,我们可以多付钱。”
护士拿掉她的手,严正说道:“怎么可能,黄小姐,现在病号那么多,好多人排队等着呢,你看看走廊上睡了多少人?要不是病人有生命危险,现在也住不上病房呢,知足吧。”
小心翼翼关上门,回到陪护床上坐下。脑袋很迷糊,也有点困了,可她强撑着精神,一刻也不敢睡。如果留真醒过来,要吃饭要上厕所要人说话要人陪伴,自己却叫不醒怎么办?她反复回想着护士的话,病人有生命危险……生命危险。是不是意味着,她差点就要失去留真。坚硬的靠背硌得她脊椎很疼。
黄昏将近,病床上的人终于转转醒来。隔壁床的病人却沉沉睡去,让人心烦的哼唧声终于停下。留真睁着一对迷蒙的眼睛望着黄礼志,努力回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腿部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咬紧了牙关,眉头也紧紧蹙起。礼志见状立马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疼吗?疼得厉害的话我马上叫护士过来打镇痛药。”说完就要按呼叫铃。留真摇摇头,按下了她的手。“不必了,这点痛我还可以忍受的。”
她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礼志便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都不说话,在夕阳里如同剪影一般,只有紧握的手诉说着无尽依恋。怕弄痛礼志的手,不一会儿留真就抽出自己的手掌。她疼得全身肌肉紧绷起来,拳头攒得像铁块一样。
“是车祸吗?”
“我从路上冲到了旁边的水泥地里,那路修得很高,周围没有任何护栏。不过我那时骑得快,有也没什么用。”
“还好只伤到腿!”
“是啊,还好。我带着的那个头盔,直接摔到旁边碎成了一堆塑料渣。新车算彻底报废了。”
到这时她才觉得自己恢复了感官,后知后觉地,一股无名的愁绪夹杂着惊怕从心头升起到了她眼睛里,化成温泪落下来。她用掌心捧着脸,压制着声音,只有微小的抽泣声,肩膀却抖得厉害。她细声地哭泣着,在天地的沉默里独自肝肠寸断,好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你要我怎么放心,”嘴角微微抽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几不能听。“你要我怎么放心?”
留真的眼里,再次一点点升起那迷蒙的雾气。
“姐姐,我不是故意要骑那么快的——我只是想要逃。我想要永远逃下去,逃到天涯海角……”她的头脑开始烧烫,渐渐变得迷糊起来。
“所以连我也不能将你留下来,是么?”
留真垂下眼。“姐姐,我生来就是那只笨鸟。我的翅膀是断的,眼睛也是盲的。我只能努力飞起来,到空中去。我是荆棘鸟,非要找到那棵荆棘树不可——”
“留真,”她恳切地说,几乎是在苦苦哀求。“你没有巢,让我来为你筑巢。你的翅膀受伤了,让我来为你疗伤。你的眼是盲的,让我来当你的眼睛。”
“姐姐,我不要欠你。”额头似在烧火般胀痛难熬。
“你要的荆棘树,我种在我的身体里。”
“我不要,我不要欠你。”好像发起烧来。
“来年,它就会长出来。”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留真捂着头。她的身体阵阵发抖,似陷入冰窖。胸腔里那颗滚烫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疼痛如裂,仿佛要把她的胸骨震断似的。隔壁床的病人被她们的动静惊醒,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呻吟起来。
“疼啊,疼啊……疼……”女人尖利的嗓音已近似吟唱,凄切、悲凉。
留真感到胸口像有一只鸟要破壳一样,它镶进她的骨头里,和她的命运长在了一起,扑动着翅膀却飞不出来。她想起母亲捂着父亲带来的伤口躺在床上,也这样呜呜地叫着:“疼……疼……”母亲的眼睛,好像流尽了眼泪,瞳孔里,只剩下朽木残枝,不知所措地向空中伸去,腐烂了、蛀空了,空洞洞地哀戚着、惨怛着。
妈妈——
她悲恸地叫道。随后便扇动起脊背上那不成形的翅膀哭着,腿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7.
崔智秀第一次去到南山,是和父母一起参加学校的郊游。爸爸妈妈都很忙,很少像这样同她出来玩,她像只充满活力的快乐小狗,一个劲往山路上冲。
现在爬上来,却似艰难了许多,沥青小道盘旋山间,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一路走走停停,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妈妈最近怎么样,容姨。”
她问道。在她面前的是椅子上的母亲,椅子背后的是一位头发半白的中年妇人。她叫那妇人容姨。容姨是家里的佣人,一直在家里做事,自从母亲生病以来便一直照顾着她。
“夫人肠胃不好,食欲不振,你是知道的。好在这些日子没了烦忧。她每天能多吃小半碗饭,身体总归要好一些的。以前夫人身体弱,现在倒是少生很多小病。但是夫人的病——”老妇人叹了口气,“已经不会更严重了,因为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有时候我喂她吃饭,给她擦身子,陪她说话,她会突然惊慌起来,警觉地尖叫——”
“妈妈,”她走上前,单膝蹲在母亲面前,“记得我吗?”
她看到母亲那双原本漂亮的眼睛已很深地陷进眼眶里,涣散的目光重聚到一起,呆呆地、怯怯地打量着她。她把母亲的手抓来,紧紧攒着,只觉得母亲的手汗津津的,湿滑得好像泥鳅,下一刻便逃开了她的掌心。
从小她和母亲就不算太亲近,总有距离,母女间好像总是隔了道墙。小时候的她一边和母亲赌气较量,另一边又深深渴望母亲的认同。母亲生她生得早,几乎失去了美好的青春,而且也不爱父亲,所以对她也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哪怕母亲抛下她离家而去,她也仍觉得,她和母亲之间系着一根细线,若有若无但始终存在。
再见到母亲,已是多年以后。和母亲一起离去的那个年轻男人早就带着钱不知所踪了。在疗养院的门口她见到了母亲,母亲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几年的时间彻底改变了她从前漂亮的面容,眼球凹得厉害,目光空洞,眉毛稀稀拉拉地簇着,皮肤也苍老得爬上很多触目惊心的皱纹。其实母亲年纪还并不算特别大,可疾病却让她变得比许多年长的人都要衰老了。
在这一刻,母亲推开她,从她的掌心里抽出了手,她才方觉自己同母亲之间的线已完完全全断裂开来。霎时间,一种深沉的绝望侵袭了她。
“容姨,妈妈是哪一年病的,你还记不记得?”
“夫人是三十二岁那年病的,小姐。自夫人生病以来,也有十来个年头了。”
“我从前听家人说,我的外婆临死前,也是你服侍的——是真的么?”
“是的。老夫人去世的时候,小姐只有两岁,可能不知道。”
“也是和妈妈一样的病?”
……妇人沉默了,伫立原地,好久以后才低声回答,“是的,小姐。”
“外婆是哪一年病的,你知不知道?”
“我不很确切,小姐,那个时候,夫人还没嫁过来呢。不过从前听夫人说,老夫人以前也是好风光的人——生病的时候,大约也就四十上下。”
风光——智秀咀嚼着这个词。她低下头来看着母亲,看到她细密的皱纹一道道凹陷下去,五官紧紧簇到一起,却是憨稚神情,好像一个衰老的孩童。夕阳洒在母亲的脸上,像血一样。在阳光背后,地上重影闪烁,然后她又望向地面,看到母亲的影子和自己的正交叠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或许这是除了在母亲的子宫里的那十个月以外,母女俩最紧密相连的时分了。疗养院门口的树被傍晚的风吹动,窸窸窣窣摇晃起来,枯黄的树叶却沉默着,慢慢坠入大地,碾作尘埃。母亲那半黑半白的头发,也随着风,苍凉地一缕缕飘动起来。
8.
2001年10月1日,首尔市极地海洋世界人鱼馆发生1起溺水事故,1名工作人员被困于鱼缸中长达数分钟,引起窒息性休克。该工作人员已及时被送往医院治疗,暂无生命危险。
地方新闻电视台,女主持漂亮的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不冷不热的声音漂浮在新闻内容的上空。
好冷。崔智秀把手拢起来,向掌心里吹气。分明前几日还是太阳高照,一场雨却全然改变了气象。冷风湿气,直往人的身体里钻,好似银针在人脆弱的内脏里跳舞,崔智秀不由觉得胸口很疼。
烟雨涳濛,雾气深沉,时至中秋,街上热闹非常。处处卖松饼。小时候家里也做松饼,大米粉做成面团,甜甜的很好吃。她问容姨,为什么松饼总是半月形的,容姨告诉她,月有阴晴圆缺,人也总有悲欢离合,正因如此,人人才盼团圆,才有中秋节。
她和有娜之间,并不谈什么团圆。父母是否健在,家中有无兄弟姐妹,童年如何,彼此一概不知。有娜从未过问她家中之事,家这个模糊的概念,只出现在崔智秀接她下班的每个傍晚,她拉着智秀的手说,“姐姐我们回家吧。”
姐姐,我们回家去。
崔智秀越来越少回到那空荡的大房子去,父亲死后,在许多夜晚里,她总是无由地觉得惊惧。这下,小小一间出租屋,便是家了。饭菜热气蒸腾上面颊,一股酸意便涌上心头,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幸福,甚至会因此泪流满面,陡然泣不能抑。妹妹凑过来亲吻她,安抚她,抱着她颤抖的身体给她唱摇篮曲,哄她入睡直至天明,妹妹温暖的体温让她感觉自己从未这般活过。但有时候她觉得人的一生不能过早地流太多眼泪,这不吉利,是一种悲兆。
有娜排完队买好了松饼,塞了一块到智秀手里,要她赶快趁热吃。要永永远远都在一起,她们对着松饼许愿,然后在饥饿的时刻将它塞进胃里融化。她们在饰品店买了情侣戒指,有娜笑着对智秀说,姐姐我们要生生世世做一对。
有娜把乳白色的羊丽绒外套脱下来盖在智秀的肩头上,她说,姐姐你的手好冷。你不冷吗?我不冷。她从背后把姐姐娇小的身体抱起来。你说水冷吗,姐姐,我可是人鱼。
中秋节,放半天假,但下午仍有一场。人头密密麻麻,黑漆漆一片,节假日,带小孩来看演出的很多。孩子们期待着,翘首以盼,等待那传说中美丽至极的爱丽儿。
怎么换了黑发?——亚洲人是没有红发的呀。难道就做不成美人鱼了么?
“我被馆长骂了,但他才不敢开除我呢。来看我的人太多了。馆长说让我过几天再跟鱼一起表演,怕把它们毒死了。”
她看到有娜的头发在海水中褪色,在身后卷起一阵黑色迷雾。好像海妖害人的漩涡,要把人吸进去。灯光不亮也不密。人鱼曼妙身形陷于黑影之中,脆弱亦美。人人都很震惊,把呼吸屏住。她突然很想救救她,抱抱她。她感觉身体从指尖开始有一种刺骨的冷蔓延开来,全身仿佛失去了知觉。她的确就这样失去了知觉。这种感觉好像遗忘。
她是在忘。疗养院要亲属签字,她突然头脑一片空白。崔,智,秀,崔——该如何提笔呢,又该如何放下呢?她也不记得母亲的名字了。
智秀时常觉得过去好像一根陈旧的鱼刺,卡在她的咽喉里。固然有想要一诉衷肠的欲望,却吃吃地不知如何开口。或许本就不必多言的,一路走来有多艰辛,不说妹妹也知道。她握着崔智秀的脚,薄薄的茧和突出的骨头让她很心疼。她们卧在床上,有娜抱着智秀,她们一起讨论人鱼公主,有娜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里说,如果可以跟海妖交换愿望,她只要姐姐的脚跟多长一点肉。
崔智秀竟然沉沉睡去,等到醒来大厅已没有人。模糊中,她见到有娜在鱼缸里奋力敲打玻璃,才彻底清醒过来,直冒冷汗。她用尽全力跑到鱼缸上方,却发现出口处的门锁得紧紧的。完了,一切都晚了,她绝望地想。有娜正在失去她的呼吸,她终究不是海的女儿,她的眼睛,漂亮的长长睫毛如扇的眼睛也慢慢地闭起来,快要变成一只死去的蝴蝶。她的有娜,那么漂亮那么美好那么善良那么会疼人的有娜,也会化作即将消失的泡沫渐渐升到天空中,在阳光下美丽地破碎。
霎时间她看到自己的面容,看到扭曲的表情,看到自己即将变回那个幼年失去了母亲、寂寞的在夜里哭泣的小女孩。她将再一次失去家,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把一切都忘掉,住进疗养院里,终身需要照顾,不再记得不再说话,陷进自身永恒的沉默。
如果有娜死了,她在这世间便再也没什么话值得说出口了。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被困在鱼缸里了!”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向人寻求帮助,可时间太晚了,馆里已空无一人,没有人回应她。她兀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着。最后从消防箱里找到一把斧头,举起来一下又一下,终于劈开了那道锁。在彻底脱力的前一刻,她终于抱着奄奄一息的爱人离开了水面。
彻骨的冷水把有娜消瘦的身体冻得好像冰块一样。
上救护车之前她低头吻了吻有娜沉睡的、苍白的面颊,才突然觉得心脏好疼好疼,她捂着胸口,好像也要晕厥般感觉头脑天旋地转。这种疼和阴冷天气带来的隐隐作痛不一样,是刻骨铭心、沦肌浃髓的,一生只有一次。
所幸小孩命不该绝,昏睡了一会儿,还是醒转过来。智秀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声音都很无力。“辛苦了,有娜。”有娜见她脸上两条长长的泪痕,握住她的手,睁着一径天真又仓皇的眼睛,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来。
“姐姐,不要哭……”
智秀拉起有娜的手轻轻在脸上摩擦,想要把妹妹的手捂热一些。但她的手也那么凉,那么冰,一块冰怎能融化另一块冰。母亲走了以后她曾无意中听到保姆跟人聊天,保姆悄悄告诉那人说,小姐手冷,手冷的小孩没人疼。她和有娜都是这样的孩子,手很冷,却都想给对方一点温暖。以前她和有娜常常一起听Walkman,一人一只耳机共享同一个世界,听到那首《Julia》,有娜笑着说:“姐姐,Lennon说你也是‘Oceanchild’,原来我们是同类呀,怪不得我这么喜欢你。”
她哽咽起来,说,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姐姐对不住你。有娜用力地摇头,伸手去抹智秀的眼泪。
“其实都怪我,姐姐。是我忘了取戒指,把它丢在鱼缸里面了。姐姐,看你睡得那么好,我实在不忍心把你叫醒,心想让你再睡一会儿,又发现戒指不在了,连忙下水去捞。等到我想从水里出来时,才发现闸门已经被关上了。”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慌张地用指尖去抚另一只手的手指,摸到那戒指还安然戴在手上才终于又松了口气。
“姐姐,我们回家吧。”她说。
人人都想有个家。申留真也想。她把家的希望寄托在那辆随她逃亡的车上。她的家也该有黄礼志,可是黄礼志最多跟她到市场,她说要买菜,要开店,要对得起家人。
“我无法和这个世界对抗,也没有办法让死去的亲人沉冤得雪。”她一边切菜一边说,“我只能让这一爿小店继续开下去,让更多的人吃到我们黄氏的全州拌饭。”
留真腿好了一些,有时候礼志就去病床上睡。等隔壁床的病人睡了,她们就开始做爱,留真吻她,又咬她,咬得她浑身牙印和红痕。而礼志一贯躺下来包容地承受她,因为爱她而倍感愧疚。她说:“对不起,留真,我不该不跟你走。”留真无休无止地吻她,她吻得热烈又沉醉,眼泪一滴滴掉在礼志的胸口,她的腿还在痛。
偶尔礼志梦到留真抬起那双眼神如血般惨烈的眼睛,身下是尸体,是罪状,也不再感到恐惧。由衷的愧疚使她的心中被一种残缺的母爱充满,她只想像大地一样拥抱她,像河流一样接受她。但她不是大地也不是河流,只是一个平凡的、务必坚守的女人。
无法抵抗。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世事多如此。就像那根永远也找不到的豆芽。
智秀和有娜,她们最终只回了一次“家”。有娜着凉加上窒息时间太长,大病了一场,一病就是好多天。器官衰竭,icu进了两次,病危通知书也下了几遍。来势汹汹的感冒像风暴一样卷遍她的全身,引起了严重的并发症,加上心脏本就有基础性疾病,就算没淹死,也几乎要夺走了她的小命。
崔家的人打来无数电话,崔智秀都未接。礼志也带着一瘸一拐的留真来看妹妹。智秀笑着把她们送走了,转身却是最漆黑的夜,连星星也不见踪影。
讲个笑话,黑帮大佬崔智秀以前竟然从不抽烟。这些日子以来她却养成抽烟的习惯,一开始被呛得很惨,后来渐渐觉察这玩意确有解愁的功效,所以没事就跑到天台上来一根。没过多久就戒了,因为医生说三手烟很毒,说有娜呼吸道的情况并不乐观。
她看着妹妹皱起的眉头,看到妹妹渗出的汗水湿透了脖颈,看着妹妹十分痛苦的表情,好像脆弱的影子在水中颤颤摇曳。病房坏掉了一只灯,故而灯光十分黯淡单薄,一闪一闪,晃晃悠悠。恍惚间好似时光飞逝,反应过来却只过了几分钟,她突然恨这人生太过漫长。其实遗忘花不了多长时间,只不过她人生的大半,却是要在迷茫和疗养院中度过。
两个多月,过了岁暮,便是新年。
家家户户守岁,喝年糕汤,门上贴春联,小孩子红包拿不停,脸上笑开花。人声市声,沸沸扬扬,熙来攘往,处处张灯结彩,红红火火,空气中遍是梅花香。窗外,医院的花园里种满仙客来,玫红一片十分招摇,艳丽又喜庆。智秀一直说有娜很配红色的花,拾了一朵回来插在她头发上,却映得她可怜的小脸十分苍白。
换衣服要花很大精力,她只给有娜披了韩服做被,愿她睡个好觉,安稳度过新年。等到有娜笑意盈盈向她讨红包,她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很大的红包放到妹妹枕头底下。有娜嘟着嘴说,她要快点好起来,出院当天就要把姐姐给她的钱一气呵成地花完,作为对这段时间吃的苦的报复。想了想,她又说要把姐姐的钱也花完,两个人一起变成穷光蛋,跑到街上乞讨,做一对倒霉的流浪情侣。
智秀摸着妹妹的头发,眼眶含泪。“好,好,只要你好起来就什么都好。我们把钱花完,变成穷光蛋,去流浪。只不过我们要一直都在一起。”
有娜说,那是当然的啊。
这一年天气很奇怪,冬天雨水多,连日下雨,终于放晴。次日新正,太阳高高升起,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也激活了有娜奄奄一息的身体,清晨起床时她的精神就开始变得活跃,兴致勃勃地把姐姐叫醒了,说要回家贴春联。姐姐疑心她身体承受不住,她便贴着姐姐开始撒娇。
“姐姐,我们都有两个月没有回家了,回家看看吧,这段时间没住,房租照给,好心疼呢。”
智秀去护士站请了半天假,和有娜回到她们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屋里很干净,跟走时没什么两样。海洋馆寄来新年用品,智秀一气之下准备丢进垃圾桶,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她们努力装扮屋子,迎新年,除晦气。贴完春联,有娜累得躺到床上,智秀也躺了下去,就像她们见面的第一天那般贴得如此之近,有娜的发尖搔得她好痒。她们就这样抱着彼此,在逼仄的空间里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了。
等到醒来,已是傍晚。智秀去楼下超市买了食材做年糕汤,有娜喉咙疼得要死,她就一点一点吹冷了喂给她。有娜痛苦地嚼着年糕说:“智秀姐姐,真奇怪。都是盼团圆,松饼是半月形,年糕却是圆的。”智秀说有什么奇怪呢,中秋节开始盼,盼到春节,就该把人盼来了。有娜一下便舒开了眉头,强撑着身体的苦痛,露出十分满足的幸福的微笑。
“我盼了这么多年,还好把姐姐盼来了,一切都好值得。姐姐,我好幸福。”
“我也很幸福,”智秀抱着妹妹轻轻颤抖着说道。“有娜,姐姐有你在,就是团圆。”
吃完年糕肚子很胀,有娜提出去桥下散散步。她们以前经常到桥上去吹风,看河水静静地向远方奔流而去。智秀抱着有娜的手臂,两个人一起往灵水桥的方向走去。路走到一半,天空竟又下起了雨来。智秀连忙用身体替有娜遮风挡雨,把她抱入怀中,她感觉妹妹在她的怀里不停颤抖,好像一只极脆弱的蝴蝶。怎么挡得住呢,冷风还是吹到她身上,激得她咳嗽不断,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原来太阳只是一种幻觉。
过公路的时候智秀主动吻了有娜,她们站在车流中央吻个不停,听到各个方向都传来愤怒的喇叭声,但所有声音都已远去了,世界很安静,一切都被排斥在宇宙之外,现在她们只有彼此,脑海中充斥着唾液声、吮吸声。
暴雨把她们淋了个透,冰冷的雨水簇成河流,顺着有娜的头发、睫毛、脸颊、鼻尖和嘴唇流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在下雨,好像一场痛苦的悲鸣,在哭泣她们的人生。但她们根本顾不上谁在哭,淋着雨,一边亲吻一边缓步地挪,最后来到了灵水桥上。智秀知道有娜已经受不住这场雨。而她也在忘,忘了电话号码,忘了名字写法,有一天会忘了说话忘了吃饭,最后忘了刻在她心尖上的申有娜。
有娜吻得快要窒息了,她放开智秀的嘴唇,用那双漂亮又忧伤的眼睛望着她。
“姐姐,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想真的变作一条人鱼,只要能和你上岸跳一支舞,我便心甘情愿化作泡沫飘走。”
智秀无奈地笑了。“胡说什么呢,有娜。你是爱丽儿啊,是勇敢善良的人鱼公主,怎么会甘心变成泡沫。我们一起把海巫杀掉,然后,然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
“姐姐,我们也来玩那个游戏吧,敢还是不敢。”
“我敢。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敢。”
有娜青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虚弱的微笑,雨水和泪水混杂一起分不清,模糊了视线。她咳嗽两声,说道:“我会把姐姐救上来的。我是海的女儿呀,我们会一直漂到海里去。有娜也要保护一次姐姐。”
无穷无尽的雨声中,响起有娜微弱又单薄的歌声,却在智秀的颅内变得十分清晰,是那首《Julia》。
Half of what I say is meaningless
But I say it just to reach you
Julia
Julia
Julia
Oceanchild
Calls me……
Her hair of floating sky is shimmering
Glimmering
In the sun
Julia……
一,二,三。一曲尽了,她们闭上眼睛默数着,睁开眼时,两个人手拉着手,默契地,没有遗憾地,脸上是充满幸福的微笑,毅然决然地一起往深不见底的幽绿河水中跳去。
9.
丧钟悲鸣,声声哀思响彻教堂,寂寞地在冷风中回荡。过完年后倒春寒,户外是漫天飞舞的大雪。庆贺新年的欢快歌声已横行霸道许多天,元宵以后才终于沉寂下来。
在天地的寂静中,白色的雪花慢慢地飘下来,落在大地上。
时间太短暂,有娜和智秀并未留下什么照片。礼志截取了那张合影,两个年轻的女孩紧紧贴在一起,笑得美好灿烂。牧师以悲悯的眼神环顾四周,念完简短的悼词,最后结尾道:
“人来之于尘土,而归之于尘土,愿她们的灵魂得到安息,阿门。”
礼志双手合十祈祷,但其实脑海一片空白。事情太突然,太意外了,让她还没有实感。好像有一双很大的手,蒙住了她心灵的眼睛。
抬棺,下葬。
老话讲入土为安,人死后终要尘归尘、土归土。纵然是海的女儿,被打捞上来后,也只能埋进土里,躺在青山底下。礼志看着两副棺材下到墓中,心里只愿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有娜有潜到河底下去看清楚,打败了下面的妖怪。
夕阳落在留真的肩头,将影子拉得好长。留真拖着那条伤还没好得完全的腿走在礼志前面,她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觉得留真的肩膀似在颤抖,也许她哭了。
从教堂的沉寂走入城市繁华的夜晚,穿梭在绚烂的灯光和来往的人群中,她才觉得原来人可以如此寂寞,而寂寞没有声音。
她们背对背躺在床上,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她听见留真均匀的呼吸渐渐变得局促起来,然后留真开口道:
“礼志姐姐,我要走了。”
“还回来吗?”
“我不知道。”留真摇头,“如果我回来,你会跟我走吗?”
“我不知道,留真,”礼志也闭上眼,摇头。“我不知道。”
留真心下了然。只是一阵凄凉。
“我明天就走。修理店已经被我卖了。”
“你的腿还没好。”
“会好的,”留真翻身把她抱住。“我会在路上好好养伤,不要担心。”
礼志不说话,沉默下来。这只鸟儿,她的喜鹊,终究是留不住的,它要飞。
一直到黎明,她听见背后悉索作响,是留真起床整理行装。留真抱了抱她,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再见。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开门,往未知的天空走去。
她躺在床上想睡个回笼觉,却辗转反侧,怎也无法入睡。起身打开音响放碟,放的正是有娜最爱的摇滚乐。空气太冷,她又钻进被窝里,还觉得彻骨冰凉。一种强烈的悲伤忽然罩住了她,让她无力自控,捂脸泣涕如雨,哀哀欲绝。
如果有天留真回来,回到灵水桥下,取下她的摩托车头盔,又走进店里面,望着她笑,像一只喜鹊一样重新落到她的枝头,她会跟她走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可世间多有终生无奈之事。哪来这许多如果呢?
床头的音响里,传来了阵阵欢快的歌声和笑声——
Obladi oblada life goes on brah,
欧布拉第,欧布拉达,日子总是要过,兄弟!
Lala how their life goes on.
啦啦啦….人生就是这样过。
【椰柚】事后清晨
关于我和我双向暗恋的对象一夜情这件事
俗套的A装O.O装A
志A娜O,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写了
因为是复健所以前后文风略有差异
1/
街道两旁已经过了成熟期的蜜柑,在六月的早阳下散发烂熟的香气,伴随着车窗玻璃被人用力拉开,和扑面而来的晨风一起冲动地涌入。
公交不徐不缓地穿行在早晨七点的学院路,初夏的阳光和影子饱满地填充掉大半个车厢,连带着金属质感的立柱扶手都柔和了起来。
握住扶手的手出了汗,黄礼志努力在激烈的风中睁开眼睛,但是比视觉先感受到窗外的,是鼻间的嗅感。
海滨大道是海风的咸味,雨季的图书馆总有潮湿的纸香,路过学校里那排香樟树会想起丢进樟脑丸的衣柜,说起即将到来的......
关于我和我双向暗恋的对象一夜情这件事
俗套的A装O.O装A
志A娜O,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写了
因为是复健所以前后文风略有差异
1/
街道两旁已经过了成熟期的蜜柑,在六月的早阳下散发烂熟的香气,伴随着车窗玻璃被人用力拉开,和扑面而来的晨风一起冲动地涌入。
公交不徐不缓地穿行在早晨七点的学院路,初夏的阳光和影子饱满地填充掉大半个车厢,连带着金属质感的立柱扶手都柔和了起来。
握住扶手的手出了汗,黄礼志努力在激烈的风中睁开眼睛,但是比视觉先感受到窗外的,是鼻间的嗅感。
海滨大道是海风的咸味,雨季的图书馆总有潮湿的纸香,路过学校里那排香樟树会想起丢进樟脑丸的衣柜,说起即将到来的夏天,就好像能闻到游泳池里淡淡的消毒水。
嗅觉是比味觉、视觉、听觉更深的记忆,闭上眼睛,才能找到那些失去的画面。
黄礼志被迎面而来蜜柑味的风撞了个满怀,熟透的蜜柑弥漫出浓烈的香气,和紧贴在身体表面、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制服衬衣一起,提醒着她对于上个夜晚的记忆。
不知不觉,在意识到大事不妙之前,柔和的香草气息已经被引带出来,染上蜜柑风,变成一种清甜的奶香。
幸好七点钟的公交只有零星几个人,除了作为beta的司机外,其他也只是些对于信息素嗅觉迟钝的老人。
黄礼志一把关上窗户,然后颤抖地、后知后觉地在书包里翻找alpha抑制贴——昨天的已经不能用了,被某人撕下来后又恶趣味地粘在自己喉头的软骨皮肤上,对着镜子取下来时,才发现那下面藏着一个恶劣的吻痕,带着隐隐的刺痛。
醒目的红色很深刻,可记忆却糊里糊涂。
对于昨天晚上的记忆,除了那股浓郁的蜜柑味始终萦绕于自己的梦境与现实,剩下的也只是一些块状片段。是温暖的躯体、湿润的嘴唇、交缠在一起的同样两件制服衬衣,还有在潮水来临之前,如同溺死之人抓住稻草一般,紧紧抓住自己手臂的双手。
简单来说。就是昨天晚上,黄礼志和除了对方的蜜柑味信息素,其他都毫无记忆的omega发生了关系。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糟糕的事情呢?她只是喝了一点酒,却断片到什么也想不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喝酒……
想到这里,宿醉后的大脑开始疼了起来,就连心脏也传来一阵迟来的钝痛。
她是来参加为了地板球校队进入国赛而举办的庆祝会的,她和所有的校队运动员都不熟悉,最多只能算作“朋友的朋友”。
是的,她和申有娜就是这样简单又疏离的关系。
朋友的朋友。
第一次见到申有娜是被申留真拉着去看地板球比赛,她说有一个需要关照的后辈,必须要去加油打气。
在周六早晨本该睡懒觉的日子,熬了一个通宵却被从床上拖起来的小猫很烦躁,她坐在看台上伸了一个懒腰,狭长的猫眼半眯着抵抗刺眼的阳光。
下一秒,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一个瘦高的背影灵巧地越过防线,像一位单枪匹马陷入敌阵的热血骑士,迅速又果敢地挥动她的长剑——运球射门。
然后申有娜那张比太阳还要灿烂一百倍的脸就转了过来,对着这边的看台开心又帅气地挥着手。
像什么呢?像活力热情的毛茸茸大狗,可是圆润明亮的眼睛和笑起来会露出可爱牙齿的笑容又比兔子要更令人心生喜爱。
那大概就是黄礼志对申有娜的第一印象。
到了后来,黄礼志知道了这位叫申有娜的体育生后辈,不仅仅是地板球校队的灵魂人物,更是一入校就冲击到申留真“最受欢迎alpha”蝉联地位的人气王。
至于为什么自己不在这种alpha评比榜上……
黄礼志丧气地垂着头,自己这种性格和过分温和的信息素,别人怎么看都会觉得是omega才对吧。要是真的是omega就好了……
是omega的话,是不是面对申有娜的时候,就可以坦率一些呢?
黄礼志并不是太坦率的人。
申有娜进球后欣喜地看过来时她会笨拙又匆忙地移开视线,把已经握得发热的饮料递过去时也不忘加上“这是留真尼给你的”,就算是在高年级往低年级的走廊上遇见,也固执地要在“申有娜”三个字后面加上老老实实的“同学”二字。
就连昨天晚上,被漂亮的omega后辈拉住手,拜托将自己介绍给申有娜时,她也是温顺又平静地点点头,然后带着她来到申有娜面前,咬着唇听完了后面的话。
如果自己也是omega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坦率地站在申有娜面前,就算红着脸也好,像那样对她坦言呢?
“申有娜同学,你好,我是三年二班的黄礼志,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可是黄礼志是一个连信息素也温和得不行的alpha,她在听到申有娜的回答之前,就从omega后辈的身边跑开了。
那个时候,申有娜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可是不管是什么话,自己都不想再听了。
再然后,就是喝下那杯超过预期的高度鸡尾酒。
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黄礼志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应该是要找到那个味道的主人。不管是出于愧疚、责任,或是单纯地、有点想要再次闻到。
自己分明不是会沉溺于这些事情的人,分化之后的日子,也都是一个人冷静又自持地依靠抑制剂安稳地度过了。
公车在距离校门五十米的位置停下了,惯性力让黄礼志几乎要撞倒在玻璃车窗上,她用手支撑住玻璃面,额头却无可避免地贴了上去。
咬紧牙关忍住痛,黄礼志在车门打开发出的噗嗤声里缓缓睁开眼睛。混浊的车窗外,校门前那一大排香樟树在淋漓的阳光下摇晃着,想来是有风吹过,连黄色的花簇也如落雨般簌簌地淋下来。
申有娜,就在这样的花雨中,如同一只灵动的小鹿,踩着点缀上黄花的白色大理石地,迎着阳光和风吹过的方向,向着人群深处奔跑。
初夏的晨间仍带着凉意,年轻的体育生却把制服衬衣的袖子也挽到手肘上,不一会儿就隐没在人群中,就连笑容也带着风。
黄礼志握紧了窗边的扶手。
「申有娜」
她的名字在她心里横冲直撞,即将冲破喉咙时,却引起一阵酸涩的哽咽。她想,她的声音可以和那阵风一起撞进她怀里,可是它甚至无法冲破这道玻璃。
beta司机善意地提醒将要关闭车门,黄礼志抓住脱落的书包带子,道了声谢后便匆匆跑下车。
不远处钟楼的指针快要指向八点,已经要到上课的时候了。
黄礼志在校门关闭前险险跑到,大门在身后碰地一声关上,她扔下书包带子就支着膝盖喘气。断片后大脑的记忆片段渐渐复苏,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奇怪。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遇到申有娜呢?
地板球校队每天早晨七点都会有晨练,往常自己打着哈欠从香樟道上路过时,都能看到穿着训练服的校队队员在体能训练。
往往申有娜都是在第一排领跑的人,穿着77号训练服,轻快又热情地唤醒着校园的生气,心安理得地接受阳光和爱意的目光。
而且……今天她也没有穿训练服。
为什么呢?去朋友家过夜了吗?
黄礼志因为自己对申有娜的生活一无所知而感到丧气。
花费五分钟穿过香樟道小跑进教室,路过地板球训练队的时候,黄礼志看到申有娜垂着脑袋在被教练教训。高个子的体育生低着头,单薄的制服衬衣被风吹得呼啦作响,身体却站得笔直,就像旗帜,不服输地伫立着。
她的身影,即将被树木遮挡的瞬间,如同心有所感一般,申有娜抬起头快速地看了过来。她的目光穿过阳光投下的斑驳间隙,将黄礼志钉在了第一个台阶。
下一秒,薄红从两人的脸上开始蔓延,黄礼志是耳朵,申有娜则是潮湿的眼眶。
她哭过,为什么呢?
冲进教室坐下时,黄礼志的脑海中还是申有娜的眼睛,那蒙上水雾的浅浅的红。
她忽然感到一阵不安,心底被同样的潮湿覆盖,毫无缘由突如其来,就好像,承担起她的泪水是身体里的某种本能一样。
“嘶……”
吻痕的地方突然传来刺痛,黄礼志用镜子的反射看去,红色变深了,似乎因为剧烈运动而渗出血来。
得把这件事情搞清楚才行,黄礼志下定了决心。
“留真。”她趁着老师转头板书,凑到前桌的申留真耳边轻轻叫她,“留真尼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我、我好像喝得太多醉掉了。”
申留真用课本挡住嘴巴,快速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现在没关系了吗?以为你会醉到没办法来上课。昨晚是我和有娜把你送到家的,你家里根本没有人,还是有娜说,会不会把钥匙放在花盆下呢?这样才把你安安稳稳送回了家。”
“那、那之后呢……?”
“之后……”申留真皱了皱眉头,回忆了一下才说,“我因为有宵禁就先回家了,倒是有娜,她说要去便利店买一些蜂蜜水,于是我们就在你家楼下分别了。”
这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嫌疑人物。黄礼志泄气地缩回身子,脑子里却在反复验证各种可能性。
……要去问问有娜吗?
她往打开的窗户看去,风把香樟花吹到二楼的高度。第一节课的时间,训练场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高瘦身影在跑步。
不知道年轻的体育生已经跑过多少圈,明明从遥远的距离看去,都可以清晰看到单薄的制服因为汗水而贴在了身上。但她仍然抬着头,热量蒸腾的脸上风轻云淡。
又起风了。
黄礼志被香樟花迷了眼,再一眨眼,就看到体育生的背影在花影中晃了晃,就像被风吹倒一般,软绵绵地滑倒在地上。
“噔。”
是椅子撞到在地板上的声音。
黄礼志直挺挺站了起来,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她扔下手中的韩文课本,迎着人群讶异的目光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运动鞋踩在塑胶操场上的时候,黄礼志又开始庆幸自己alpha的身份。她能比很多人跑得更快、力气更大,在危机的第一瞬间就出现在申有娜面前。
可是越靠近倒在地上的申有娜,她就越能感受到抑制贴下的器官在隐隐刺痛,连带着心脏也因为疼痛跳得更快、更用力,几乎要跳出她的胸腔。
“有娜,你还好吗?”
她蹲下来翻过她的肩膀,露出申有娜因为痛苦而紧紧闭住双眼的面孔。
她很不对劲。黄礼志不安地预感到。
她脸色通红,汗水已经打湿了制服,身体虽然滚烫却在轻轻颤抖,连意志也不太清醒了。
“欧尼……”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一眼,然后又无力地闭上,双手却是循着本能摸索到黄礼志的腰,毛绒绒的脑袋一点点靠过来,难受又小心翼翼地蹭着黄礼志腰上的软肉。
“欧尼……我很难受……”她又低声喃喃了一声。
看吧。真的意志不太清醒。
这哪里是地板球队的小狗健将,简直……简直就是很懂得怎么讨取她怜爱的omega小兔。
黄礼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哎西……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敲了敲自己晕乎乎的脑袋,似乎被什么迷住一般,也不清醒了。她又闻到了蜜柑的味道,和公交道旁那些烂熟的过季果树不同,这一次是熟到恰到好处的清甜,让人忍不住分泌出唾液。
黄礼志抱起申有娜时无意识地咽了咽唾液。
“礼志同学,发生了什么事情?”跟在身后赶来的老师和同学小跑着问她。
黄礼志抱住申有娜时才发现她意外的轻,除了身高,怎么也不像alpha。
她抱起申有娜转过身:“有娜同学在操场上晕倒了,我正要带她去医务室。”
正要迈开的步子却被老师拦住,年轻的beta老师站在她面前,伸出双手问她:“礼志是omega,一个人可以吗?还是把有娜同学交给老师吧。”
申有娜的手虚弱地搂住她的脖子,脑袋就热滚滚地靠在胸前。柔软的发尾刚好挠在疼痛的吻痕上,黄礼志甚至担心她会不会听到自己糟糕的心跳。
当老师问出这句话时,兔子一样蜷缩起来的人突然缩紧了手臂,似乎皱了皱眉,表达不愿一般把脸埋进了黄礼志的脖颈里。
啊……有娜同学的嘴唇,碰到了吻痕。
黄礼志就像被电住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是alpha,我……我可以保护有娜。”
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丢下有娜跑掉。
这样……这样就是很糟糕的alpha,把本来需要安慰的人丢在一边,自己不负责任地跑掉。
宿醉后的脑袋突然疼了一下,在脑海里浮现出“跑掉”这个词时。
难道那时候,我也丢下什么人跑掉了吗?
打完退烧针后,躺在单人床上的申有娜已经好了些。身体不再发烫,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黄礼志也终于冷静下来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医生的结论。
“就算是年轻人也不能这样胡来。”医生皱着眉头向黄礼志走过来,“生理课上没有讲过omega被标记之后都会有虚弱期吗?就算是临时标记,也需要时间恢复,何况她被咬得这么厉害。这时候还在烈日下跑步,是不要身体了吗?”
医生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alpha要爱护自己omega之类的话,黄礼志却全然没有听进去。
有娜是……omega吗?
这时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身体,露出脖子后面已经松掉的抑制贴。
蜜柑风就像飓风席卷了黄礼志的感官。
是啊,蜜柑,在操场上闻到的。我怎么没想到呢,那样清爽又甜美的味道,除了有娜,没有人适合了。
她偷偷拨开申有娜的黑发,拾起那张因为汗水已经失效的抑制贴。抑制贴下是狰狞的伤口,尽管经过一个早晨,却仍然在叫嚣着这是一场怎样激烈的姓事。
黄礼志红了眼圈。
有娜一定很喜欢那个人吧,才让那个混蛋这么做。明明第二天还要上课,有娜还要训练,应该轻一些的,那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呀。
心里很难过,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愧疚,让黄礼志忍不住就要流泪。
“欧尼,因为什么在哭呢……”耳边传来虚弱的声音,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黄礼志看到一只手抬了起来,艰难又温柔地替她擦去眼下的眼泪。
“没事的……”黄礼志愣了愣,努力让自己的狼狈和难过不要那么轻易就被发现。她站起身,僵硬地对有娜说,“既然有娜同学已经醒过来了,我就先回去上课了,你好好休……”
悬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伸向前,纤长的食指勾住了黄礼志制服的最后一颗扣子,轻轻用力,不让她离开一样。
病人的力气很小,但申有娜的手指只是勾在黄礼志的制服上,就让她已经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
“欧尼这一次,也要丢下我跑掉吗?”她抬起头,那双兔子一样的杏眼垂下来,看向黄礼志的目光委屈又祈求。
黄礼志以前没有发现,原来申有娜真的很会撒娇,也真的让自己没有办法说出惹她难过的话语。
“不、不是的。”黄礼志飞快地摇了摇头,生怕自己犹豫一秒钟,有娜就会落下泪来。可是她模模糊糊,迷糊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归位了,鼻间萦绕的蜜柑味也变得那样熟悉,“有娜同学,为什么要说‘又’呢?”
申有娜拉着黄礼志的衣服让她坐在床边,眼睛还是委屈的,可是嘴角又心急地勾了起来:“聚会上欧尼把别人带到我面前自己却不见了算一次,昨天晚上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后却要跑掉也算一次。事不过三,礼志欧尼不能再丢下我了。”
“昨天晚上……有娜,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好吗?”黄礼志被申有娜抓住制服,却就像被她掌控住一样,再也不能动。
2/
“有娜,礼志就拜托你。实在抱歉,明明是这家伙醉酒,却把你也连累进来了。”
申留真抱歉地向申有娜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站在街道看向二楼上黄礼志房间的灯光。
“留真姐放心,我会照顾好礼志前辈的。我父母今晚都不在家,正好可以在这里陪着礼志前辈。”申有娜让申留真安心,露出的笑容上有两个酒窝,“我买了蜂蜜水就上去。”
然而等到蜂蜜水买好推开门,申有娜却看到刚刚还醉醺醺的人此刻正摇晃着自己倒水喝。
“礼志欧尼,你会烫到自己的!”她从黄礼志手中夺下水壶,将手中的蜂蜜水拧开瓶盖,然后递给黄礼志,“欧尼喝这个吧。”
黄礼志迷迷糊糊接过蜂蜜水,似乎是被申有娜吓到了,小猫一样的脸皱成一团,呜咽着就要落泪:“可是……我真的很难受,想要喝水。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欧尼快喝水吧。”申有娜觉得喝醉后的黄礼志好可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做什么事都慢半拍。
黄礼志小口喝着蜂蜜水,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是申有娜,兴奋地发出一个猫咪叫声似的单音节,正想说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
“欧尼!”黄礼志被申有娜扶住,然而求生欲本能作祟,让她变成猫咪一顿乱抓,一不小心手中就多了一个黏黏的东西——那是申有娜的抑制贴。
“呀!欧尼怎么能这么调皮。”申有娜将黄礼志扶到沙发上问她,“礼志欧尼家里有多的抑制贴吗?”
“有!”黄礼志从沙发上坐起来,在咖啡桌上一阵摸索,然后邀功似的拿出一张抑制贴,“我……我来帮有娜同学贴。”
她拨开申有娜的头发,眯着眼睛艰难地把抑制贴撕了下来。看着眼前粉红色的、随着有娜的呼吸还在轻轻颤抖的腺体,黄礼志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尽量准确地贴在了上面。
可是当申有娜把黄礼志扶回卧室,不管怎么推开她,都被紧紧抱着时,她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黄礼志晕乎乎地靠在她肩上,鼻子却偷偷隔着发烫的抑制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微微肿起的腺体。黄礼志比申有娜矮一些,所以她需要踮起脚才能碰到申有娜的后颈,她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是整个人都和对方贴在了一起。
她像是偷腥的猫咪,她好像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却还是忍不住,一下又一下,永远不知餍足。
“礼、礼志欧尼。”黄礼志的鼻子很高挺,当她用那鼻子轻轻刮弄自己的腺体时,申有娜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欧尼……呼……给我的是什么抑制贴?”
她闻到了自己蜜柑味的味道。
“唔?”正偷吃得满足的猫咪突然被抓住,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含糊着说话时热气就全部吐在腺体上,“是……唔,最好的alpha抑制贴。我就是用这个哦,才没有在有娜面前出臭。”
“难道……难道礼志欧尼是alpha?”问出话时申有娜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忧,但都没有必要了。
因为这句话感受到质疑的小猫发了狠,一下子撕开了自己的抑制贴,源源不断的香草信息素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占据了整个房间。然后,她用她漂亮的、引以为傲的鼻子,拱开了她和有娜的最后一层遮蔽。
抑制贴顺着鼻尖掉了下来,粘在黄礼志喉头的软骨皮肤上。
都说一个人喝醉酒之后就会性情大变,礼志欧尼喝醉酒就从猫咪变成了小狗。申有娜一边用力呼吸着喘气,一边毫无边际地想着。不然怎么会染上香草这样的奶香,还那么用力地咬人呢?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太大了,黄礼志被两人糅合在一起味道包裹住,意识却渐渐沉沦到大海里。她怀抱着体育生年轻又柔韧的身体,就像抱着一片薄薄的浮木,在汹涌的浪潮中起起伏伏,落下又涌起。
最后一股巨浪淹没住她的感官,她在溺水的窒息感中落下泪来。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体育生斑驳的后颈,和香草一起渗进了皮肤中。
尚还清醒的年下还没有喘足气,却急急地摩挲到身后作乱者湿润的脸颊,小猫在她的手中哭得很伤心,让逐渐跌落回胸腔的心脏一紧。
“欧尼为什么在哭呢?”
“我……会被有娜讨厌的。”她蹭着她的掌心,不安地喃喃,“我、我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有娜……有娜,不会喜欢我的。”
啊,真是好混蛋的小猫。
临时标记完后,就仗着喝醉酒说这样的浑话,换成别的omega,一定会被丢到大街上变成流浪猫。
可是申有娜却转过身,亮着眼睛慢慢地诱导她问:“欧尼,喜欢有娜同学吗?”
黄礼志吸着鼻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我和有娜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不会和有娜在一起。”
明亮的小狗眼暗淡了下来,临时标记后脆弱的情绪被这句话击得粉碎。偏偏那个迷糊的人还一边喃喃着不可能,一边倒在床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知道了,不会打扰欧尼的。”
这是黄礼志跌入蜜柑味的梦境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3/
“所以欧尼为什么不要和我在一起呢?”病怏怏地握住姐姐的手指,申有娜想到那时候的事情,仍然有些委屈又难过,“我真的,伤心了好久,回到家里直到睡着也一直在落泪。欧尼好混蛋,丢下我一个人就不管不顾地睡着了。”
“因为我觉得我和有娜都是alpha,两个alpha是没办法在一起的。有娜、有娜一定喜欢温柔又可爱的omega。”在知道真相后说这样的话,黄礼志的脸颊也害臊地红了起来,“对不起,下次不会再跑掉了。”
“欧尼还想要有下次?”大胆体育生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快乐的酒窝,她喜欢看小猫害羞地缩脖子,“我和欧尼不一样,就算觉得我们都是omega,也还是想要和欧尼在一起。其实昨天晚上本来是想要拒绝那个女生,然后和欧尼表白来着。可是欧尼自己跑掉了。”
“对不起,为所有的事情。”黄礼志握住申有娜的手蹲下来,近距离地,小声又真诚地说,“我太笨了,让有娜伤心难过。”
“除了这个,欧尼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黄礼志迎着申有娜期待的目光,忽然脸一红,更小声地说:“我想要……想要下一次,想要很多很多次。只想要有娜。”
“欧尼……怎么在说这个。”大胆的体育生也红了脸。
清甜的蜜柑风从呼吸间刮起,卷着温和的香草香,让黄礼志想起了那个湿润的清晨。阳光从窗边流进来,她被包裹在一片暖熏熏里,迷恋又悸动。
END
太阳终将升起·05
·6k字
·过渡章,这章写的断断续续有点不连贯,请见谅,或许后面会修。
第五章
萨莎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木梁,只觉得脑袋痛得跟放在绞肉机里绞过一样,她有点断片儿,记忆断断续续地被她重新找回来,定格在安娜·谢尔巴科娃捧着她的脸像幼犬一样舔舐她的画面上,萨莎甚至还能回想起那种湿漉漉的触感,她抬手摸摸脸,觉得那些被那些触碰过的地方又烫又痒。
受了伤的哨兵抓着木质床头板撑着坐起来,腹部和手臂的伤口已经被人细心地处理好,没有特别强烈的痛感,房间里的厚窗帘拉着,柱状的亮光从缝隙里渗出来,可以看空中浮动的微尘,这种静谧安宁的环境,真的很适...
·6k字
·过渡章,这章写的断断续续有点不连贯,请见谅,或许后面会修。
第五章
萨莎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木梁,只觉得脑袋痛得跟放在绞肉机里绞过一样,她有点断片儿,记忆断断续续地被她重新找回来,定格在安娜·谢尔巴科娃捧着她的脸像幼犬一样舔舐她的画面上,萨莎甚至还能回想起那种湿漉漉的触感,她抬手摸摸脸,觉得那些被那些触碰过的地方又烫又痒。
受了伤的哨兵抓着木质床头板撑着坐起来,腹部和手臂的伤口已经被人细心地处理好,没有特别强烈的痛感,房间里的厚窗帘拉着,柱状的亮光从缝隙里渗出来,可以看空中浮动的微尘,这种静谧安宁的环境,真的很适合给一个哨兵养伤。
萨莎摸了摸床头柜上摆放的玻璃水杯,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
等她推开房门走到客厅里,就看到向导侧坐在壁炉边,正在往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动作机械地添柴,暖黄色的火光洒在她的脸上,朦胧又柔和。对方垂着眼似乎陷入了沉思,直到萨莎的影子将她笼罩起来时都没有注意到这位哨兵已经走近了。
“你做饭了?”萨莎喝着那杯温开水含含糊糊地冲安娜说到,手指着炉火上挂着的小铁锅,里面的水已经开了,咕噜噜地冒着泡。
安娜方才从游离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她抬起头看向萨莎,哨兵这才发现对方眼里的困倦。萨莎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但显然的是是眼前的向导守着她这个伤员没睡上什么安稳觉,或许还带着一种心理上的疲惫,萨莎想起自己昏迷前向导那些哀戚与绝望的呢喃。
面对萨莎的提问安娜先是应声点了点头,她有些不在状态,看着烤得旺盛的火焰愣仲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煮了粥。”说完她拿起手边的汤匙替萨莎去盛,似乎考虑到哨兵敏感的味觉,她没有舀很多并且补充到,“压缩饼干煮的。”
“我先前说过了,其实味道没那么糟糕。”萨莎镇重地回话,她搬着矮凳决定在安娜对面坐下,低下身子时动作牵扯到还未痊愈的伤口,这疼得她抿紧嘴唇,在彻底缓过劲来之后萨莎接过安娜手里的碗,木质小碗里盛放着奶黄色的糊状物,看起来很像掺了木屑的婴儿米糊。萨莎先是小心翼翼地尝上一口,回馈她的是意料之中的那种足以摧毁人神经的味道,没有一丝丝改变,但是她故意喝得很大声,顺带着朝安娜竖起大拇指,以证明她很能接受,甚至喜欢。
始终保持着安静且情绪低落的向导看着她这幅模样略略勾起嘴角,安娜当然知道她的本意是宽慰自己。而哨兵仰头饮尽那碗食物时露出的白皙脖颈又让安娜想起前些天夜里做的一些噩梦,梦里金发哨兵脆弱的脖子被雪怪的尖牙洞穿,随后她脑袋里闪过那位形似雪人的向导,对方被她劈开的喉咙时溅出的血是滚烫的,临终前的话是冰冷的,像无法摆脱的诅咒——
我们是一样的,阿妮娅。
安娜的视线最后停留在萨莎被纱布包裹得身躯上,她看着萨莎倾着身子准备再盛一碗,终于开口说到,“没必要勉强的萨莎,那东西很难吃,我知道。”她垂着眼语气很是轻缓,几近要被屋外呼啸的风声掩过,“你也不需要为了我去做什么事,这不值得。”
“我只是饿了,阿妮娅。”萨莎头一次这样叫她,她还是那副真诚的表情,眼睛被火光照得亮晶晶的,像那颗最靠近北天极的星星,高悬于空,亘古不移,她拖着板凳拉进两人间的距离,好像这样就能让安娜看清她,“我没有说谎。”
她确实不算在说谎,给出的理由很合理。
安娜没再争辩,她低下头将视线放回跃动的火焰上,再次陷入起初的那副神游状态。
在过去的时光里,安娜很少有心事。少年时期,她的一些自愿行为招来的折磨与苦难确实让她痛苦了好一阵,但是那也仅限于生理上的,考虑到那些事情所带来的收益,安娜愿意承受且从不抱怨。大多的难点集中在接受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一开始确实很难消化,那个时候闭上眼都会是那些亡故哨兵的脸以及事后受到的非议与排挤,孤独感像覆顶乌云般压在她身上,她因此解释甚至忏悔,但是人根本无法辩驳事实,也没人会原谅无法挽回的过错。
然后她就会躲起来哭。
但等到血债随着年龄增长越筑越高后,那种无有所依的空虚感与悲苦都被麻木与迟钝代替了,她仍旧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致歉,但是她不会再去对方的病床前看望。她很少向图特别里泽提出要求,仅有的那么几个里就是想要一个自己的房间,虽然最后搞出来的实物跟牢房没有区别,但是这座牢房却让她心安。她放任流言蜚语放肆地传播,避开与旁人的过多接触,全身心的投入在训练与任务上,只要没有过多的交集,就不会难过也不会自我怀疑。
她发过誓她不会再哭了,可是这个誓言在几天前破碎了。
那些情绪是如此真实,她对那位向导的愤怒是真实的,她看着特鲁索娃倒在那里,那份恐惧是真实的,滔天的无力感与茫然是真实的,她压在心底多年的渴望是真实的,她的眼泪也是真实的。
塔里关于安娜·谢尔巴科娃的传说有无数个版本,没有一个不将她定义为恶人与怪物,无一不审判她。安歇故事流传之广让安娜不会天真的抱有特鲁索娃完全没有听闻过的希望,而数年来她从未见过不因这些事将自己当做晦气事的哨兵,有些甚至比敌人还要更迫切的希望她早点终结此生,这些排斥与恶毒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作为加害方她很能理解,也并不认为这些人不善良。
是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太善良了。
安娜很少去探究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如果像图特别里泽坚持把理性置于感情前,将所有人看作工具,那她确实比其他人要金贵重要许多,但如果让她将自己与过分善良的哨兵置于天秤两端,那么谢尔巴科娃认为自己的重量宛如鸿毛柳絮,而特鲁索娃则是绵绵高山,她既难得又珍贵,安娜不忍心毁掉她。
“我已经将这里的坐标报给总部了,不久后会有人来接你们。”安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捏捏眉心坐得端正了些,姿态很是疏离。
“你要一个人去特斯拉城?”萨莎马上抓到了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我也要去。”
“雪怪的袭击让我们损失了很多人,能全须全尾坐着聊天的也没几个了。”安娜抬起头将视线从火堆上收回来,与蹙着眉头的哨兵对视,她没有理会萨莎的不满与要求,极度平静,宛如一滩死水般自顾自地说,“大部分人的精神图景都被我彻底绞碎了,严重点的已经脑死亡,轻一点的精神崩溃,不久后他们就会被送到疗养院里,医生会把他们家人叫过来给予他们临终关怀,然后为了节省口粮安乐死。”
“至于还能说话的那些,他们现在很怕我,所以没待在这间屋子里。”她说完低低笑了笑,带着嘲弄的意味,似乎无所谓他人的想法,把人命当草芥,“特鲁索娃少尉,你也该怕我。”
听到这里萨莎很想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把她从雪里连根刨出来的时候,她还护着个人。
“老实说,当我看到那个士兵试图用断了的胳膊托起枪时,那个画面确实相当恐怖,我确实害怕过。”萨莎并不介意承自己当时的想法,事后想起来她也觉得眼前人带来的精神冲击比雪怪强烈多了,“塔里有很多关于你的传闻,背后嚼人舌根并不磊落,但是我不可避免的听过不少,可我还长着双眼睛呢。”
“那你不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吗。”安娜仍旧保持着微笑,态度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拒人千里之外,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再谈下去。
“是啊,我都看见了,和故事里挺相似的。”哨兵没事人一样的耸耸肩,哨兵的与生俱来的视力天赋让萨莎很难去错过各种细节,伤员像人偶般行动的诡谲又血腥,但是特鲁索娃自认为看到的远不止那些,她伏低身子搓搓手,自下而上地看着因她靠近而坐姿有些僵硬的安娜,认真说到,“可是我也真的见过你。”
安娜·谢尔巴科娃诧异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哑然失语。片刻后她低下头不想再与面前的哨兵有更多的视线接触,这种逃避行为在她现有的人生里并不常见,她甚至有些畏惧她,畏惧那澄澈干净不含丝毫杂质的视线,不含敌意与排斥,直接又有力,足以剥开她替自己打造的坚硬躯壳,让她空虚的内里悉数暴露在外,无所遁形。
“阿妮娅,你远比那些故事中的你要柔软鲜活。”亚历山大德拉·特鲁索娃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梦呓般侵入谢尔巴科娃的每一寸意识,安娜有些不可抑制的攒紧拳头,绞紧的手指骨节发白。脚边的炉火照旧燃烧着,热度烘烤着她,客厅的窗帘拉得很严实,火光照亮哨兵的脸,明明温度是从脚边传来的,安娜·谢尔巴科娃恍惚间却觉得真正的光是从前面打来的。萨莎看的出她出自本能的抵触,没说话,就是单单牵起她的手,替安娜抚平颤抖的指尖。
特鲁索娃的手摸起来有些粗糙,带着薄茧,苦寒冬日里她的掌心温度却是灼人的,安娜·谢尔巴科娃感觉自己像在摸着一团火。
“我会伤害你的,萨莎。”安娜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好像经历着巨大的挣扎,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她想起一些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滑稽荒唐的情境,兀自笑出声来,“我能起到的安抚与导向作用,甚至不如你养的小狗。”
“我辜负过很多人了,他们如此信任我,出发前认为我是他们的道标,其实我连正常的安眠都无法带给他们。”安娜深吸口气努力维持笑容,但终于还是没憋住哭腔,“我不想辜负你,这个世上不需要再多一个恨我的人了。”
“那又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做不到而已,又不是真的不想去做。”萨莎猛地施力抓紧安娜想要抽回去的手,她就这样把向导禁锢住,看着对方愈发红的眼睛,语气同动作一样强势固执,“让我和你一起去,否则我真的会恨你。”
安娜有些费解,更多的是震撼,她不理解为什么眼前的人能在这件事上抱有如此大的执着,在这个时代里,自私并不是缺点,趋利避害也本该是共性才对。这打破了多年来安娜对人的认知,让她颇为怀疑人生。她无法用准确的词汇去概括,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突破她的边界,迟早会扎到她心里去,这让她有些不安。
“特鲁索娃少尉,你在威胁我吗?”
“不,我只是在很认真地问,你要赶我走或者丢下我吗?”
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真的很知道怎么让人答应她,大部分时候她只需要用那双永远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对方就够了,她就这样从低处看着安娜·谢尔巴科娃,神色执拗坚持地捏捏她的指尖,迎着光亮歪着头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这是一种无法让人拒绝的进攻方式,哪怕是受害者心知肚明妥协后会造成的危害也难以说出半个不字。安娜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不过此时她已经整理好心情,收起了刚刚流露出的脆弱,她再次回到了平时得体的状态,她向萨莎认真提问,“特鲁索娃少尉,我是否能将你这一系列的行为及要求归结于哨兵天生对向导的保护欲?”
萨莎其实回答想回答是,她想说她多年来从未被激发过的本能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或者前几天前苏醒了,然而一个人不耻于表达恐惧并不意味着不羞于表达喜爱的情感,特鲁索娃选择不回答。而且她认为如果她老老实实回答,免不了对方的说教。想到这里她清清嗓子将安娜的手松开,“我是个哨兵也是个士兵安娜,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如果我还能迎接明天的战斗,那我就一定会迎接它。”
她并不直面回答,给的理由如同刚刚喝粥时让人难以反驳,她没撒谎,却逼着安娜把接下来的话全吞回肚子里。
真是机灵,安娜忍着没骂她狡猾。
“而且前去侦查的部队里有两个我很重要的朋友,叶甫根妮娅·梅德韦杰娃还有她的向导阿丽娜·扎吉托娃。”说到这里萨莎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出发前她俩把遗书塞我衣领里了,我可不想把这玩意儿亲手交给她们的母亲。”
阿丽娜拨开旅店的百叶窗往外窥视,房间下方的集市支满形形色色的小摊,市民们正哄抢着所有能买到的物资,他们手里攒着大叠的粮票,试图在混乱的人群里为自己争到一粒米,咒骂声不绝于耳,场面十分混乱。突然在街道尽头传来冲锋枪的枪声,子弹向天嘶吼的同时也撕开了大片的人群,几乎所有人都在往道路两边抱头鼠窜,他们挤在一起低伏着身子,为那缓缓驶来的武装皮卡车队让开道路。
“这些粮食属于伊万·彼得洛维奇·基里连科,都滚回去!”武装车队上的叛军持着扩音喇叭笑着大声喊,说完又对着老天爷放了几串空枪。
阿丽娜看了片刻,在皮卡的后货厢上的哨兵察觉到她的视线前合上了窗叶。她扭过头看向身后挤在一起的两个哨兵,感觉内心五味杂陈,硬是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叶甫根妮娅·梅德韦杰娃正与卡米拉·瓦利耶娃挤在一张小凳子上,明明旁边还有张空椅子,但是某人却仍旧执意坐在更年轻的哨兵身侧,并美其名曰为忙碌的瓦利耶娃搭把手,然而就连特鲁索娃的狗都知道这人对电路修理一窍不通。她就那样坐着,捧着那张该死的漂亮脸蛋盯着卡米拉·瓦利耶娃修那台嗝了屁的老式发报机,甚至连螺丝刀都没给对方拿着。
搭把手。
阿丽娜想着翻了个白眼。
卡米拉·瓦利耶娃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动了点,借用强大的腹部核心力量半悬空坐着,在梅德韦杰娃再次贴上来后她彻底放弃了这种屡屡失败的逃跑行为,她自暴自弃地往梅德韦杰娃那边挤了挤,梅德韦杰娃十分体贴地让出些位置,这让卡米拉破罐子破摔地选择再往前进一步,如果心理上无法得到抚慰,那么她选择让自己的屁股好受点,随后她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台百年古董上,尽量无视梅德韦杰娃黏腻腻的视线。
特斯拉城的情况非常不乐观,作为驻地专员,卡米拉早在大几个月前就隐约查到些蛛丝马迹,然而她的报告被西部矿场的战报淹没了,并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直到一个多月前,特斯拉城突然掀起一场规模极大暴乱,叛军头领、织梦教派的主教伊万·彼得洛维奇·基里连科带着他的信徒踩着红地毯走进了塔里,毯子两边的列兵鸣枪庆祝,特斯拉城的将军夹道欢迎,而这时上头还沉浸在西部矿场的捷报里。在基里连科莅临特斯拉塔的那天起,卡米拉与联邦首都的联系就被迫中断了,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首都试图与卡米拉获得联系,然而特斯拉城所有的通信系统都被掐断了,他们不仅没有联系到他们的专员,甚至连卡米拉发出去的最后一条信息都没收到。
瓦利耶娃的最后一条信息很简单,寥寥数语——不要救援。
对信息的缺失直接导致首都派遣了一支侦察队前来查看情况,这支队伍在特斯拉城的野外遭遇了雪人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卡米拉顶着层层搜捕硬是把身边这对哨兵向导从尸山血海里挖出来,并且带到了眼前这个藏匿点,她本以为可以通过对方身上带着的无线电及定位装置与总部取得联系,然而事实就是那些宣传时吹嘘的无比高精尖且扎实,号称是先人科技的完美复刻品的东西与雪人激烈的战斗中摔得稀碎,卡米拉认为在这种情况下首都肯定会派来第二队人马,然后遭遇相同的命运,说白了就是叛军在围点打援。
想到这里这位卡米拉内心有点绝望,只希望能赶在首都第二批派遣人员进入特斯拉区域前修好眼前的破烂,好把电报发出去避免更多的伤亡。
“真奇怪。”坐在卡米拉身边的叶甫根妮娅看着被圆头圆脑的哨兵逐渐拼装好的老式发报机发出一声感慨,她就热切地盯着卡米拉看,这种视线对年轻哨兵来说过于直白了,“同样是金牛座的鞑靼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卡米拉·瓦利耶娃听到后没敢回应,只觉得鸡皮疙瘩冒了一身,恨不得毛都炸起来。她抻直了背咳嗽了几声试图提醒叶甫根妮娅不要让本就困难的环境雪上加霜,但是显然这根本无法阻止战争的开始,因为她已经听到坐在窗边的阿丽娜发出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无情笑声。
“呵呵,同样是哨兵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卡米拉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两位冤家的战火延伸到自己身上,她屏住呼吸使劲拧动发报机螺丝。
又来了,救救我吧。卡米拉悲哀地思索自己是不是该发出这样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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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千万别与有所渴求的小狗对视,因为没人能够拒绝小狗。
2. 小狗没有坏心眼,不代表小狗会乖。
3. 拯救大兵瓦利耶娃。
良夜 0-1
伪苏俄,千futa,切尔诺贝利,阿富汗战争相关
理想主义者只死一次。...
伪苏俄,千futa,切尔诺贝利,阿富汗战争相关
理想主义者只死一次。
——题记1
0.
“晚上好,萨沙。听我说…关上窗户,再用碘水洗个头。所有食物都用保鲜膜包起来,戴上橡皮手套,把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重新洗过。还有喝些碘水,我告诉你如何喝碘水…”
提起听筒的那一刻,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的耳朵就遭受了机枪般的话语轰击。
说话的人语速极快,内容繁多,有些急迫的架势。特鲁索娃的思维没跟上去,晃悠着寻找记忆,比对每一个故人的声音。似乎是安娜•谢尔巴科娃,去当了医生的那位。她家庭好,脑子好,还会嫁一位好小伙子——那些妇人们如是说。她就像一个概念,写在纸面上,却已经没有鲜活的印象。谢尔巴科娃与她早已生疏。谁都会与儿时玩伴生疏,不是吗。
一群面目模糊的孩子,手牵着手,春汛般奔跑过麓原,巷道,洞穴与校舍。这些地点被淹没,没顶的瞬间他们便穿过了童年,穿过真正自由的岁月,到达模拟游戏中幻想过无数次的所谓成年。
特鲁索娃更特殊,她十六岁参军,心中的儿童在阿富汗十岁出头的“杜赫”对她投掷榴弹的瞬间碎裂。
特鲁索娃转了转眼珠,一只手在嘴唇上,寻找让她不适的小块死皮。她没有回答。
“…萨沙,你在听吗?”
噢,“萨沙”应道。尽管她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在说话,也许这声噢只存在于意念,从阿富汗回来后,她便时常分不清楚。她耳廓里居住着无数幽灵,总是发出风声,子弹声和哭泣声。她甚至不确定此时是否下雨,有一些多重的,淅淅沥沥的响动,找不到源头。
“萨沙?”
“好吧…下雨了,不要淋到今夜的雨。”
谢尔巴科娃的话语像只围着她打转的猫,她不明白猫想要什么,并直觉这只猫的情况不太好。特鲁索娃想,这是家中电话时隔半年响起,要不要试着发声,并将食指放在自己的甲状软骨。这是件不大容易的事儿,她很久不谈话了,声带又厚又毛,堵在喉咙口,像苏联的风滋润出一块苔藓。苏联的空气湿冷,清新,带着松针的涩味,与塔什干航空港不同。那儿水银柱长期停在40摄氏的刻度,每一口都是灼烧的尘埃,你仿佛待在一个不断升空的闷热气球里边。但很奇怪,特鲁索娃觉得,她在阿富汗的土地上才算活着。现在她仿佛是个死人。
特鲁索娃自顾自地尝试说话,过了好半天,她真真切切地“啊…”了一声,接着她又想,该如何称呼谢尔巴科娃。名字与父名一起,还是用儿时莽撞的“阿尼娅”?
她在脑中长途跋涉,当言语最终到达唇边,通话就已经断了。她对嘟声咕哝说,晚上好。
窗外真是在下雨,雨水似乎带着奇异的暗色,也许是天色的原因。特鲁索娃忙碌起来。关上窗户。所有食物用保鲜膜包裹起来。戴上橡皮手套,重新清洗衣服。碘水,碘…
没有碘。碘喉片,碘甘油,都没有,只剩一瓶盖碘酊。她用这点碘酊兑水洗了头,觉得自己有股战地医院的味道。这期间她又想起来电显示,她对数字异常敏感,顶着湿答答的脑袋将号码写下来。她只是有些无聊,而电话号码之间的规律很能打发时间。
特鲁索娃花了点时间,弄清楚这是台公用电话,大概在医院与电车站之间的街道上。医院又牵扯出来稀稀疏疏的印象。下午时分,那些从家门口经过的妇女在说,医院被警察围了起来。谢尔巴科娃语句间隐约有粗重的呼吸声,这本应当是她的幻觉,但她开始相信了。
她发烧了。特鲁索娃想,高烧的人才会那样,“哼——嘘”,风箱似的。
特鲁索娃带了把伞出门,斜飞的雨丝中慢慢地行走。她真在附近发现了一团影子。
1986年4月下旬,在这个斑驳又最是茂密的春天,谢尔巴科娃披件灯芯绒风衣,衬衫被泥水打湿、贴着她一握粗的腰。她昏倒在电话亭门口,脸颊通红,头发一缕缕,黏在这通红上边。
已经有几年没见。谢尔巴科娃看上去有些奇怪,她的脸庞仿佛沐浴在白夜黄昏般的透明光亮里。那么宁静,但已经有些缥缈而确定的东西化身浮尘,虚虚地笼罩在她身上。
特鲁索娃有些犯难,但她还是带走了谢尔巴科娃。这个女人或许是鸟,长骨中空,轻得扑扑双臂就能飞翔。与此同时确实烧得很重,呼气打在脖颈上,烫到打激灵的程度,且无意识地怕冷,人总想蜷起来,为搬运工作添加了不少麻烦。
谢尔巴科娃说今夜的雨不能淋,但她自己被打湿了,特鲁索娃便遵循她的意愿,要帮她换下衣物。她将她摆在沙发,触碰扣子时犹豫了片刻。她恍惚想起,阿尼娅似乎不喜欢身体接触。那时女孩们一起戏水,打闹,亲密地挽手走路,上岸便换下湿衣服,欢声笑语在白花花的臂膀间穿行。
可阿尼娅像条泥鳅,总会突然消失,再穿着干燥清爽的衣服出现,并表现得若无其事,女孩们也不知是否该予以责备,便将评论搁置。
特鲁索娃又开始幻听,她听到急促的警报声,仿佛是阻止她卷起这件脏污衬衫的衣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在战壕中,某次她无理由地抽动手臂,恰好躲开一枚暗弹。
雨停下来,而家里没有碘了,特鲁索娃去药店买,借机缓一缓。她猜谢尔巴科娃在做严肃的大事情,昏倒时捏着电话簿,圆珠笔落在旁边。簿子上,号码边抖打着成排的小勾,大概是在挨个拨打过去,用同样恳切的语气叮嘱。
谢尔巴科娃如此警惕,仿佛雨中,空气中,甚至电话信号中,都有某种毒物在侵蚀一切。
所以,特鲁索娃决定违拗直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谢尔巴科娃的衣物,毛巾蘸碘水,为她擦拭身体。她拂过尖锐的剧烈起伏的肋骨,果冻般微微颤动的胸脯,又换了块毛巾,放盆里浸泡着,自己褪下谢尔巴科娃的长裙。
直觉中的不安在此刻达到巅峰。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异常的,女性不拥有的形状。特鲁索娃强作镇定地想,多么荒诞的幻觉。她整理过战友遗体,也许是引发了“昨日重现”。
她拎起毛巾,滴滴答答的水声中,她的眼睛不经意划过去,随后毛巾坠水,扑通一声。
……
阿尼娅白色的裙摆像一朵云,在山涧快活地翻卷,露出她细细的脚踝,晒得黝黑的皮肤。她回过头喊道:“萨沙,萨努什卡!看看这些花儿,它们开得多好啊!”
“萨莎,我决定害怕两种昆虫。蝎子与蝗虫?还是与螳螂?帮我做个决定吧…为什么?妈妈说,人总是会有害怕的事物。但我至少想决定那是什么。”
……
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听到阵阵嗡鸣,嗡鸣中一个童声起伏。安娜•谢尔巴科娃从她记忆的浊水中走出来,浑身干爽,不沾丝毫脏污。她明亮的,奇怪的玩伴,她们曾手拉手旋转,树影在脸上拉过,如同印刷机中墨盒飞掠,纸张上写出文字。
……
火光一闪…一片过度曝光的亮堂,然后瞬间拉下黑色帘幕。
睁开一只眼睛,却不知道自己望着什么。她受了严重的震伤…她打开自己的军人证…姓名拗口极了。亚历珊德拉·维亚切斯拉沃夫娜·特鲁索娃。她是小队唯一活下来的人。她不记得亲人,朋友,她感觉自己是系在梁上的破烂飘带。
后来她慢慢恢复,她知道每个人是谁,可谁都牵动不了她的心灵。一个个人名,全是落满灰尘的盒子,她不愿打开,她不想洗手。
……
而安娜•谢尔巴科娃曾叫她萨努什卡。谢尔巴科娃的全名是什么?
1.
安娜·谢尔巴科娃劝走了今日第十个想要探望丈夫的女人。她怀有身孕,会被她丈夫身上的核辐射污染,也许掉下个缺手脚的小娃娃。那位丈夫情况很不好。根据美国的资料,再过几天,他会像条沾满泥土的地瓜,泥土就是他不断剥落的皮肤:每当他的头颅在枕头上转动半圈,就会有一绺头发与红色碎屑留下。
医院里躺着为爆炸灭火的65名消防员,一群被迫的英雄。他们全身肿胀,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批人被送来时,一位医生手舞足蹈地喊:“他们穿着衬衫,承受一千多伦琴的辐射。而我要治疗这些核子反应炉!我的妻子很年轻,我的孩子也很小!”
他拒绝上前,连开除党籍的处罚都不凑效。但在局面更糟糕之前,谢尔巴科娃捏着一支圆珠笔,绕过他走进病房,微笑着说了声你好。她用她深棕色的,和蔼的眼瞳观察着病人,更深处的情绪收敛得极好。
关切的同时,谢尔巴科娃同时怀着一种盎然的兴趣。1945年,三位美国科学家遭受“鲁弗斯”的核辐射,他们的身体发生了诅咒般的变化。她进修时在资料中阅读到这一事件,近乎心驰神往。多么美丽又残忍的科学啊。
我正在遭受核辐射。她想。我身体中细胞的基因正在断裂,它们迎来一场未知漂流,就像这个季节,伏尔加河面浮起的柳絮。
下班的时候,谢尔巴科娃揉着酸痛的脖子,不经意间抬头,发现暗色的辐射云已经笼罩整个城市。身边夹着公文包的男人嘀咕了句“有雨”,随之加快脚步。
谢尔巴科娃感受到一股迟来的恐慌。这座城有多少人口,有多少人被笼罩在这朵云之下?这朵云挤出雨,每滴雨都可能促使一个畸形婴孩诞生,或让健康的男孩女孩患上肿瘤…
“您不能告诉任何人。”围住医院的警察叮嘱过她。
几个孩子玩闹着经过谢尔巴科娃。突然,她脑中发出树枝折断的声音,她怒火中烧。
谢尔巴科娃一路狂奔,她不能眼看着云层越压越低。她跑得浑身发烫,全身代谢加快,细胞换季般凋亡,那些变成柳絮的基因断链纷纷扬扬飘落。她很快感到疲累,还有一种藏匿却呼之欲出的异样感,但她顾不上了,她面前有了一台结实的铁皮电话亭。
口袋里有本电话簿,她掏出来,胳膊夹着掉漆的话筒,努力劝说每位亲友至少缩进屋子。她收到许多带着困惑的“感谢你”。有些瞬间她也开始怀疑,或许今天只是普通的漫不经心的一天,她应当把上班与下班当成两个世界,去买一支覆盆子味的冰激凌,或者一份晚报报纸。
然后她看到了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的姓名…她本只是怀着收集癖的坏习惯记载上这串号码,因为特鲁索娃回国后就没说过话,像一只白色的乌鸦。那双浅色的眼睛能见底,底面全是交错的伤痕。谢尔巴科娃与她并不亲密,没法拉着她的手与她谈心,所以只在心中稍许惋惜。
她自己总是行色匆匆,公车上听闲言碎语,说“阿富汗人”,说他们罪恶,残暴且粗野,卸棺材如同卸子弹箱。此时她就略带怀疑地想,小时候萨沙喜欢小狗,笑起来的时候鼻头变扁,也像小狗。可她也是“阿富汗人”了。
那时谢尔巴科娃下车走了几步,又如梦初醒,萨沙能是谁呢?梦中影绰绰的人物而已。
至于特鲁索娃,她是个实打实的“阿富汗人”,她会面无表情地掐住壮汉的脖子,直到他整张脸变成猪肝色;她会穿着军装,幽灵般在电车站长久伫立…
但谢尔巴科娃还是拨通了这个号码,那头有呼吸声,听上去像台接触不良的吹风机。她稍稍斟酌后说,晚上好萨沙,请听我说…
对于自己的昏倒,谢尔巴科娃没有印象,但她昏沉中莫名其妙地知悉了身体的异变。她的外性别器官在辐射的催化下迅速闭合,生长,往相反方向演化。在这种冥冥的感知中她感到无奈,并觉得有些许无聊:双链螺旋结构是一条狗绳,赋予核酸奴性,它们挣脱狗绳也不敢前进或后退,只是排着队伍,怯懦地转了个半弯。
谢尔巴科娃在陌生的房间内醒来,在她惺忪的眼中,简陋的发霉的天花板是碗逐渐凝固的肉冻。身边坐着的人打开双腿,双手撑在膝上,肩膀一侧高一侧低,塌腰伸脖地瞪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眼白过多的上挑视线,亚历珊德拉•特鲁索娃瞳色极淡,像森林之妖Пушевик。“你怎么回事?”特鲁索娃凶神恶煞地。
谢尔巴科娃迅速审视自己。她被换了衣衫,上半身齐齐整整,下半身却歪斜,裤腰勒着耻骨。为她穿衣的人看到了一切,并为之不知所措,只得草草了事。但她从容不迫,慢慢坐起来,整理好皱起的衣领。她笑道:“噢,萨沙,谢谢你…你能说话了?真好。”
不知为什么,特鲁索娃似乎很气愤。她的语言技能仍有欠缺,所以那气焰活像是鱼刺卡在喉咙,不得已地逐渐陷落熄灭。
“我会说话。”好半天,她咕哝着,手指在拳头中轮流耸动。“你为什么要碘?为什么让我关窗,不要淋雨?”
谢尔巴科娃吸了口气,准备长篇大论,但她最终只是指了指自己。她说:“如你所见。”
“难道所有淋雨的人都会像你,像你…”特鲁索娃再次词穷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得拧紧眉头,困顿地摊开双手。
医生继续微笑。有点嘲弄似的玩味,但分寸恰当。她近乎是谆谆教诲:
“这么说吧,萨沙。下雨你望天了吗?天上有朵巨大的黑云。就算你没有发现,你也一定察觉了天光稀薄…你知道核电站吗?”
“……‘黑烟是伟大的苏联在呼吸。’”
“是的。核电站发生了事故,诞生了辐射云和许多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会让人体变成橡皮泥。任何变异都可能出现,但更多的是单纯的摧毁…”
“橡皮泥。”特鲁索娃重复道。她似乎理解了。
……
橡皮泥。用蓝色的橡皮泥捏出男孩,红色的橡皮泥捏出女孩,男孩和女孩决定结婚,他们将身体叠在一起,如同鸟儿孵蛋,从他们怀里诞生了婴儿。精致的小女孩儿,用红色。
我不喜欢红色。安娜撅起嘴。我喜欢红色。萨沙反驳。
安娜夺过小女孩。她在两条腿之间捏出一个尖尖,再为它添上脸蛋:指甲抠出弯弯的眼睛,还有笑得很宽的嘴唇。萨沙目瞪口呆,她争辩,男孩儿才有尖尖!
安娜得意洋洋。这就是男孩儿,他变成红色,假装是个女孩,就能躲开参军啦!他与父母开开心心地生活,直到所有人都老去,变回桶里的橡皮泥。萨沙认定这是个哀伤的结局。安娜说,对啊,可橡皮泥都会被揉成团丢到桶里。
萨沙认为安娜不可理喻。她拒绝将三人放回桶里,并将它们带回家,摆在书桌上。日复一日,它们逐渐变硬,干裂,红色与蓝色也褪去了,最后呈现出灰白。
……
恶劣情人(终)
首先,安娜必须澄清,自己绝不是在看了那则新闻报道心软了才决定给亚历珊德拉发消息的,也不可能是因为看到亚历珊德拉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选择相信她,更不可能是因为看见了亚历珊德拉汹涌的眼泪,毕竟见过很多次那人痛哭的模样,这都没什么稀奇的。
她只是挂心那只小狗。那只让亚历珊德拉忍不住当众哭泣的小狗缇娜。
她当然记得那只小狗,第一次见它被亚历珊德拉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贸然伸手去摸,那时还很小的缇娜呲着牙作势要咬她,幸好被亚历珊德拉喝止了。当她们开始频繁在冰场上见面的时候,缇娜不再恐惧与她的接触,她们变得熟悉。甚至在世青赛的冰场上,亚历珊德拉放缇娜去玩耍,小狗并没有走远...
首先,安娜必须澄清,自己绝不是在看了那则新闻报道心软了才决定给亚历珊德拉发消息的,也不可能是因为看到亚历珊德拉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选择相信她,更不可能是因为看见了亚历珊德拉汹涌的眼泪,毕竟见过很多次那人痛哭的模样,这都没什么稀奇的。
她只是挂心那只小狗。那只让亚历珊德拉忍不住当众哭泣的小狗缇娜。
她当然记得那只小狗,第一次见它被亚历珊德拉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贸然伸手去摸,那时还很小的缇娜呲着牙作势要咬她,幸好被亚历珊德拉喝止了。当她们开始频繁在冰场上见面的时候,缇娜不再恐惧与她的接触,她们变得熟悉。甚至在世青赛的冰场上,亚历珊德拉放缇娜去玩耍,小狗并没有走远,而是乖乖地环绕在她们俩的周围。
就是因为这样的情感,她没办法对小狗目前艰难的处境视而不见。于是在纠结了一天后,终于在深夜12点,她给亚历珊德拉发出了这一个月以来唯一一条消息:我在你家旁边的地铁站。
她已经提前想好了,自己就等1个小时,如果亚历珊德拉没有看见消息或者是不想来找她,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就会立刻转身坐末班地铁回家,她已经开始掐表了,并认为这个计划很好,因为她就等在地铁站,绝不会冻到自己。
结果15分钟刚过的时间点,她就见到了人。亚历珊德拉裹着万年不变的阿迪达斯,戴着毛线帽,鼻尖被夜里的冷风吹得红通通的,脚下踩着有点可笑的电动滑板车,风尘仆仆地来了。
她想自己多少也是有点狼狈的,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并没有时间化上多精致的妆,头发只是随便用手抓了两下,所以也没什么理由嘲笑亚历珊德拉。
“我只是想看看缇娜……”安娜耸耸肩,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以免引起亚历珊德拉的误会,“你知道,以前它总是咬我。”
亚历珊德拉没有追问这句话前后究竟存在什么逻辑,只是把自己的毛线帽取下来套在安娜头上,里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一头张扬的红发在夜里散开,看起来也是乱糟糟的,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说了句,“走吧。”
于是安娜稀里糊涂地也站上了这辆可笑的电动滑板车。好吧,她承认这辆滑板车偶尔也有它的可取之处,比如载得动她们两个人,比如不够宽敞的踏板让她有理由紧紧搂住前面人的腰,比如她觉得大半夜听风在耳边呼啸竟然有点该死的浪漫。
很快就到了,这是离特鲁索夫家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家里人早已熟睡,她们俩不想吵醒任何人和宠物,就像做贼一样上了楼。
缇娜被亚历珊德拉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进门的时候小狗正在乖乖地睡觉。上了年纪让它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所幸仍然睡得正香。
安娜坐在缇娜身边的地板上,抬头正对着亚历珊德拉的奖牌柜,她的房间里也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角落,记录着她们一路走过来的荣光。不过她却一眼注意到了身处顶层的轻松熊,在一堆金牌旁边,它尤其特别。谁都知道安娜喜欢轻松熊,连纸巾盒都是轻松熊。当然她对这只穿着考斯滕的轻松熊格外注意,不仅是因为她喜欢,而是因为,这是她送的。
亚历珊德拉注意到她的视线,忽然站起来横亘在她和柜子之间,有些突兀地问道,“要喝点儿水吗?”
“不用了,谢谢。”尽管安娜拒绝了,亚历珊德拉还是去倒了水,只是等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安娜看见柜子顶层的轻松熊已经失踪了。
于是安娜咽下了刚刚想跟亚历珊德拉说的话,咽下了那一句:你回赠给我的那只巨大的、能把人压垮的大白熊,就摆在我房间的沙发边,任何人一进门就能看到。
亚历珊德拉拿来一杯水,还有一叠不同造型的签名照,她都递给安娜,清了清嗓子说,“雅娜如果想要别的,我也可以签给她。”
安娜都接过来,最上面一张的墨迹甚至还没干,看着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她的气。
那些所谓的误解和怨气,还有谁对谁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在冷静一个月后就快要有答案的这个夜晚,她们静静坐在缇娜的两边,长久地对视。
安娜并不想这样干坐一晚上,她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我曾经养过一只小狗,它叫波妮。本来它只是一只流浪狗,但它就那样跟着我回了家。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养过宠物,但它让我相信或许我有养宠物的天分,因为无论我做什么它都很开心。”
提起波妮,安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它是我心中最善良、聪明、忠诚、美丽、最好的伙伴。作为一只狗狗,它截过肢,这很少见,可它仍然充满活力。你知道,这给了我很多力量,尤其是在我也被伤病折磨时。所以我常常觉得惋惜,波妮只和我在一起生活了10年,太短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接受波妮的离开。”棕褐色的眼眸失去光彩,安娜垂下了头,看起来分外沮丧,“但是妈妈安慰我说,只要我和波妮都曾经感到幸福,那就足够了。”
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忍心看见安娜·谢尔巴科娃落寞地坐在那里,于是亚历珊德拉挪过去搂住了她瘦削的肩膀,低沉的声线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当然,波妮在天堂也会幸福,因为你在想念它。”
而安娜也伸出手回抱了她,自然地靠在她怀里,平时轻快的语速此刻变得舒缓,带着一点软糯的鼻音,“抱歉,本来我只是想安慰你……”
亚历珊德拉只是轻拍着她的背,打断了她,“我明白,阿妮娅,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慰。我想说的是,和缇娜在一起我也很幸福。”
她们一起看向旁边的缇娜,狗狗看起来睡得很香。她们拥抱着,没有放开,但谁也没有再说话。
夜色如水流淌。熟悉的香味和舒服的怀抱几乎让安娜昏昏欲睡,但是远处响起的烟花惊醒了她。目光投向窗外,看到天空升起一片片绚烂,黑夜被照得宛若白天,沉默的建筑都被上了色,安娜这才想起今天是胜利日,莫斯科所有人都将为这个节日庆祝。
迫不及待想分享给亚历珊德拉,却发现她已经靠在身后的抱枕上睡着了,双臂仍牢牢环绕着自己。看来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轻松,眼底下的淡淡青色诉说着她这段时间的疲乏。
天空中的烟花仍然此起彼伏地响,大有往近处蔓延的趋势。安娜看了眼窗外,悄悄伸出手捂住了亚历珊德拉的耳朵,她当然知道被吵醒是迟早的事,但仍希望萨沙可以多睡一会儿。
所以当亚历珊德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视野被近在咫尺的安娜占据,无限放大仍然经得起审视的五官,被烟花映照出不同色彩,棕褐色的眼睛就在她的鼻尖,她又重复坠入了这场温柔漩涡。
任何人与这双眼睛对视,都会被她摄取灵魂,亚历珊德拉想。理所当然的,她闭上眼睛低头亲吻了安娜。
几乎沉溺在这个吻里,安娜闻到了郁金香的花香,又闻到了那股清凉苦涩的香味,当然有时它也会显得辛辣。那是亚历珊德拉的信息素气味,危险又迷人的罂粟花。
在感受到房间里的温度急速飙升之后,在事态处在还可以控制之前,她们及时结束了这个吻。
亚历珊德拉绷紧了身体,红着脸埋在安娜的颈窝里,声音颤抖却格外认真地问道,“阿妮娅,等天亮我想向你介绍我的父母,可以吗?”
安娜没有急着回答,她只是捧起亚历珊德拉的脸,让湖绿色的眼睛只能直视她,然后她问,“你已经释怀了吗?萨沙,为那枚金牌?”
她的萨沙从不掩饰,坦然承认,“我永远都不会释怀了,阿妮娅,那是我作为运动员终生的遗憾……”
“但如果我总是等,我害怕会错过你。”在湖绿色的眼睛里,安娜看见了自己。
好吧,没人规定不能带着遗憾相爱,毕竟没有爱是完美的。
安娜想她会和特鲁索夫一家相处得很愉快,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这传统小木屋一般的装潢。
烟花的靠近最终还是吵醒了本在熟睡的小狗,缇娜睁眼看见许久未见的安娜,兴奋地摇起了尾巴,迈着小碎步朝她们走过来,迟缓却坚定,依偎在两人中间,然后它得到了两双手的爱抚。
窗外漫天的烟花仍在绽放,这是一天值得所有人庆祝的胜利日。
*罂粟花的香味取自于同名香水描述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一卢布事务所·①
*cp包含莎千/梅杂
*杀手AU,全员恶棍
*轻松向
————
初春的莫斯科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虽然还是有些寒冷,但街边的树叶已经开始吐芽。
不过这份美丽并不把贫民区包含在内。
这里腥臭、破败,街边小贩随地丢弃的死鱼和垃圾混在一起已经发酵了很久,无所事事的混混们从中午开始在街上闲逛,晃到夜晚去喝两瓶伏特加然后昏睡到第二天中午。
这里也是莫斯科,但并不真正属于莫斯科,这里仿佛莫斯科的垃圾站,四处剥落的墙皮和几近倒塌的房屋收留着这座城市所有的渣滓。
“您好。”听到声音男人从柜台后探出身子,高壮而结实的肌肉,目光阴沉地看向刚刚走进店里的女孩,Anna微笑着迎上他的打量,“...
*cp包含莎千/梅杂
*杀手AU,全员恶棍
*轻松向
————
初春的莫斯科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虽然还是有些寒冷,但街边的树叶已经开始吐芽。
不过这份美丽并不把贫民区包含在内。
这里腥臭、破败,街边小贩随地丢弃的死鱼和垃圾混在一起已经发酵了很久,无所事事的混混们从中午开始在街上闲逛,晃到夜晚去喝两瓶伏特加然后昏睡到第二天中午。
这里也是莫斯科,但并不真正属于莫斯科,这里仿佛莫斯科的垃圾站,四处剥落的墙皮和几近倒塌的房屋收留着这座城市所有的渣滓。
“您好。”听到声音男人从柜台后探出身子,高壮而结实的肌肉,目光阴沉地看向刚刚走进店里的女孩,Anna微笑着迎上他的打量,“您好,我想买两瓶酒。”
男人挑挑眉毛,贫民区并不是什么治安良好的地方,满是酒鬼和赌徒,漂亮而礼貌的小姑娘可不多见。他每天最常听到的话语是“我要杀了你全家”,上一次听到“您好”这样礼貌的词汇还是看电视时不小心调到了新闻频道。他问到:“几岁?我可不卖未成年。”
“不是我自己喝的,帮姐姐买的,她喜欢喝酒。”Anna从口袋里拿出手套带上,又紧了紧袖口。“不过我也成年三个月啦。”
“哪有这么冷,在我的店里还要带手套。”男人转过头在货架上搜寻,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可惜有一个酒鬼姐姐,他想。“要什么度数的?”
“姐姐说要最烈的那种。”Anna笑着轻轻歪过头,解下头绳攥在手里。
男人挑了两瓶酒放到柜台上,兴许是Anna太过优雅,连带着他的语气也温柔很多:“这两瓶可不便宜哦小姑娘。”
“没关系,反正花Alina姐姐的钱。”安娜笑嘻嘻地靠在柜台上,指了指货架上一个小熊形状的酒瓶:“那瓶小熊的我也要。”
“你说这瓶?这个可是很——”男人转过身在货架上寻找她说的小熊,Anna忽然轻巧地跃过柜台,落地无声,抬腿踹在男人的膝窝处将人放倒,发绳勒过男人的脖子,而后跪压在男人的后背,用力收紧绳索。男人胡乱挣扎着,喉咙发出旧木风箱一样的声音,伸手无力地挥舞,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只打碎底层的酒瓶,酒液四溅溢出,在地上蓄了浅浅的一层。男人在酒里扑腾,满身的肌肉毫无作用,劣质伏特加混着玻璃渣呛进他的口鼻,剧烈的咳嗽加速了他肺部空气的流失。
Anna不满地撇撇嘴,刚刚的挣扎差点把她甩下去。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膝盖用力顶在男人的脑后,将整个面孔都压进酒里。男人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直至消失。Anna小心地站起身,鞋子刚洗,她可不想被酒弄脏。她踩在男人背上踮起脚,刚好够到那瓶小熊形状的酒,单手撑着翻回柜台的这侧,找了个袋子把三瓶酒都装进去。
“又帮Alina姐姐省了一笔钱。”Anna点点头以示对自己的肯定,拎着袋子走出去。想了想又回到门口,借了隔壁店主的凳子,踩着拉下了店铺的卷帘门。
“他人呢?”还凳子的时候隔壁店主问到。
“他说他有急事儿,收了钱就急匆匆地走了,让我帮他把门关一下。”Anna补充到:“可着急了,还不小心打碎了两瓶酒。”
店主点点头表示了然:“还好嘱托的是你这个善心的小姑娘,不然他的酒可都要被偷走啦。”Anna笑眯眯地收下夸奖,拎着袋子跟店主说了再见,走到路口等Sasha来接她。
怎么会有人花钱买贫民区人的命呢,她抬头看向路边的监控,早就不知道被哪个小混混打碎了,像一只空空的眼睛在四处张望。她把手套就扔在监控底下,拿头绳重新把头发扎起来,绳上还沾着淡淡的酒味,贫民区的命不值钱,她想,但是酒不错。
摩托车划破凝固的空气,稳稳当当在她身边停下,扬起一小片灰尘,连同发绳上的酒气四散在贫民区微腥的风里。Alina摘掉头盔:“忘记多带一个头盔了,抱歉抱歉。”
Anna把酒挂到车把手上,跨坐到后座“那你开慢点哦,风有点大。”摩托车在城市里行走,鸟群乱叫着从低空飞过,Alina听话得开地很慢,偶尔有树叶飘到她们身上,Anna张开手拥抱从她肩膀上漏过来的风。
“Alina姐姐,怎么是你来接我呀,Sasha呢?”
“临时有点儿状况,她去接人了。”
“接谁呀?”
街边有小混混冲她们吹口哨,Alina无动于衷,沉默了一会儿她说:“Evgenia回来了。”
“哈哈,Evgenia姐姐回来了呀。”安娜摸摸鼻子干笑两声,“Evgenia姐姐真是一点儿没变呀,还是这么的…有行动力。”
“她一直都是这样随心所欲,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发了一封邮件跟我说已经在去加拿大的飞机上了,回来的时候也还是这样,跟我说马上上飞机让我掐着时间去接她,就好像…”就好像她们没离开过一样。
“她可能只是想念我们了。”
Alina不再说话,平稳地驾驶摩托车,安娜轻轻地靠在她背上,没有很宽广的肩膀,但是很温暖。Anna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被甩到身后,天还没有黑,但是街边已经慢慢亮起暖黄色的路灯,Alina的心跳透过后背传到她那里,平稳而有力。
等红灯的时候另一辆摩托车停在她们旁边,Anna转过头,这款车好像跟Sasha的车一样,也是黑色的,车尾贴了小狗贴纸,车头粘了一个会随风摆头的小狗挂件,就连后座的人都很像……嘿,这不就是Sasha吗。
“呃,Zhenya姐姐说她想开车,所以她抢了我的钥匙。”Sasha隔着头盔向她解释道。
前座的人抬起头盔的挡板,露出好看的双眼。Anna坐直身体:“嗨Evgenia姐姐!好久不见!很高兴你回来了!”
“嗨亲爱的kitten!好久不见!”Evgenia对她露出熟悉的笑脸,又转头对着前座的人露出更热烈的笑容:“嗨我糟糕的哑巴前女友,好久不见。”
完蛋…Anna愣了两秒,立刻俯身靠在Alina的身上,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余光瞥见Sasha几乎也是立刻抱住了Evgenia,眼神跟她一样充满了惊恐,缩在头盔里看起来格外纤小。
为什么啊…摩托冲出去的那一刻她想,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没有头盔啊!
风声在耳边呼啸,Alina四散的头发打在脸上生疼,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另一辆摩托轰鸣着追赶上来,跟她们并驾齐驱,Evgenia看起来非常享受她此刻的暴躁:“嘿,亲爱的,你超速了。”
Anna抱的更紧,每一下颠簸她都感觉自己要被甩出车座,她忽然有些庆幸还好她们都被车把占据了双手,不然她们可能会在后座扯着对方的头发互殴。
“Anya。”
“嗯?”
“我可以用你的酒砸她吗?”
“不可以!”
Evgenia没有给她拿出酒瓶的机会,先发制人撞了上来,Anna更加用力地抱紧Alina,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只八爪鱼,这样她就可以用六条腿抱住Alina确保自己不掉下去,然后用另外两条腿阻挡Evgenia撞过来和她们同归于尽。
“Zhenya姐姐,别这样,”Sasha试图做些什么阻止Evgenia一次性弄死她们四个,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颤抖:“那个,呃,那个,你知道的,车子很贵的。”
“噢,没关系。”Evgenia依旧笑得很灿烂:“反正都是你亲爱的Alina姐姐花钱买的。”说着又猛地撞了过来。
车子前头黑色的铁壳凹下去一大块,Sasha扯着嗓子发出悲情的呼唤“Tina——”
“谁是Tina?”
“呃。”Anna向Alina解释到:“Tina是她给那辆摩托车起的名字。”
“……”
“你这辆叫Ella。”
“……”
“因为你叫Alina,车都是你买的,所以,呃,都叫什么什么na。”
“…请问在她眼里我是跟这两辆车有什么血缘关系吗?”
Anna可以感受到,Alina的情绪变得复杂而迷茫,不知道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无语更多一些。“要不然给她养条真的狗吧,我怕她精神失常。”
两辆车并排前行,Evgenia朝她看过来,她们隔着头盔面板和八十迈的时速对视,Alina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过去她很少这么做,然后倾靠过去,狠狠地踹了她们的摩托车一脚。
摩托车翻倒在路边,把她们俩甩出去好远,引擎无力地轰鸣。Sasha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脑袋还在发懵,扭头看向Evgenia,她现在可以说是狼狈极了,衣服上沾满泥土,膝盖破了皮,但她此刻看起来快乐极了,坐在路边肆意地笑着,拥抱莫斯科的最后一缕余晖。于是她凑过去,把脑袋塞进她的怀抱:“Zhenya姐姐,欢迎回来。”
车子稳稳停在门口,Anna踩到平坦结实的地面时简直感动得想哭。Alina推门进去,灰色的大门很不显眼,门口悬着的一卢布硬币一晃一晃的,边走边不忘跟她解释:“其实我本来想撞她的,但是想到你没带头盔,还是踹她安全一点。”
“…谢谢您,真贴心。”
“Alina、Anna你们回来啦。”Kamila从屋内走出来,接过Alina手里的袋子,“Anna,你还好吗,怎么看起来像被风抽了一巴掌。”
被风抽了好几巴掌的Anna女士抓着她的手热泪盈眶:“Kamila,拜托了,拜托再多买几个头盔放在家里,这真的对我很重要。”
Kamila一头雾水,门再次被推开,Evgenia带着灰尘和热气闯了进来,一看到她就自然地抱住她:“嘿!Kamila!好久不见,姐姐好想你哦!”
Sasha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脚步看起来僵硬无比,黑色的衣服粘满了灰尘,让人无端想到在泥坑里打滚的小狗。小狗此刻走过来,无力地把脑袋放在她的肩上。“Anya——”
“嗯?”
“哦天呐,我感觉我再也不想开车了。”
Anna憋住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Sasha像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我们得买个头盔,Zhenya姐姐下次一定会找机会踹回去,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没事,”Anna揉揉眉头,为这两个大人幼稚的报复行为感到头疼:“我短期内都不会再敢坐Alina姐姐的车了,让她们两个互相踹吧。”
Evgenia搂着Kamila往里走,房里新添了很多家具,墙壁重新刷过一遍,曾经的小妹妹也已经长得要高过她,但她还是那么地熟悉而自然,就好像没有消失过一整年一样。
“Anya,”Sasha又叫她,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声音听起来有低低的笑意:“但是我很开心,很开心Zhenya她回来了。我很想她。”
Anna环抱住她,轻轻拍去她背上的灰尘:“我也是,真的,我也很想她。”
“不要再抱来抱去了你们两个!吃饭了!”Kamila站在桌旁喊她们两个,把Anna带回来的酒摆在桌上,又取出外卖盒里的披萨和小食,满满当当把桌面都占满。
“呜呼~好丰盛!”Evgenia站在桌边开心地拍拍手,抓了块洋葱圈送到嘴里。“好吃!”
Alina把餐具递给她们,擦擦手:“不太饿,你们吃吧。”说完转身上楼,把木制的旧楼梯踩得吱呀乱叫。
三个小孩面面相觑,然后小心地望向Evgenia,后者耸耸肩:“好吧好吧我去看看她。”随手翻了两个高脚杯出来倒了两杯伏特加往楼上走去:“Kamila记得找人来把楼梯修一修,它听起来快散架了。”
“她们会打起来吗?”Sasha仍然心有余悸。
“吃吗?”Anna挑了块儿披萨塞进她嘴里,“别担心啦,不会的。”
Sasha慢慢嚼着披萨,给Anna也拿了一块,又看了眼Kamila:“别忘了买头盔和修楼梯。”
“记得再囤点手套,消耗好快。”Anna补充到。
“喂喂。”Kamila咬着叉子抗议道:“我是财务天才,尊重我一下行不行。”
“好的天才,记得买头盔和修楼梯。”
“还有手套。”
“……”烦死人了臭情侣!
Evgenia顺着楼梯走到阳台,推开门Alina背对着她,整个人溶进莫斯科的夜色,偶尔有车灯打到身上,看起来疏离而遥远。
“你是准备永远都不跟我说话吗?”Evgenia靠在门边,把酒递给她,Alina接过酒杯,依然没有转过来看她: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你离开。事实上,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总不可能真的是因为跟我分手吧。”
“直到去年十二月,或者可能还要更晚一些,我才终于习惯。”
“Sasha长得很快,我从来不知道小孩子能长得这么快。最开始她总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后来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再提你的名字。”
“我们好不容易习惯了这里只有四个人的生活,然后,你回来了。”Alina转过身,远处有车驶过,灯光被树叶切碎,投下稀碎而闪亮的光斑。
“Zhenya,我不欢迎你。”Alina把酒一饮而尽,杯子抛下阳台,抱住她的时候玻璃叮当碎落的声音好像遥远的烟花炸响:“但是欢迎回家。”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响、中年男人的咳嗽声,以及Kamila模糊不清的喊叫,这一切声音化作水流淌过Evgenia的耳朵,连同怀里散发的热气一起将她包裹,她闭上眼,感受莫斯科的晚风。她在心里对自己说:Zhenya,欢迎回家。
恶劣情人(2)
多年做运动员时的自律已经刻入骨髓,记得今天有个专访,连闹钟都不需要,安娜提前一个小时醒来,她需要一些时间收拾自己和赶到约定的地方。
睁开眼睛看到旁边仍在熟睡的亚历珊德拉,湖绿色的眼睛暂时闭了起来,红色碎发乱糟糟地撒在脸上,毫无平时的凌厉气势,倒像是一只睡得正香的某种大型犬。
按照亚历珊德拉的作息,她会在1个小时后准时醒来,安娜可不想吵醒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拉开衣柜,略过角落里挂着的阿迪达斯各种运动套装,快速换好了衣服。
顺利度过情热期的她,拥有了神清气爽的早晨。
从冰箱里拿出一包吐司,只吃了两片便放在一边出门了,...
多年做运动员时的自律已经刻入骨髓,记得今天有个专访,连闹钟都不需要,安娜提前一个小时醒来,她需要一些时间收拾自己和赶到约定的地方。
睁开眼睛看到旁边仍在熟睡的亚历珊德拉,湖绿色的眼睛暂时闭了起来,红色碎发乱糟糟地撒在脸上,毫无平时的凌厉气势,倒像是一只睡得正香的某种大型犬。
按照亚历珊德拉的作息,她会在1个小时后准时醒来,安娜可不想吵醒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拉开衣柜,略过角落里挂着的阿迪达斯各种运动套装,快速换好了衣服。
顺利度过情热期的她,拥有了神清气爽的早晨。
从冰箱里拿出一包吐司,只吃了两片便放在一边出门了,也不担心浪费,反正剩下的有人会吃完。
曾经生活里只有花样滑冰,也想过退役后的种种可能。可真等到退役,发现也就这么回事。身为曾经的花滑明星运动员,即使安娜目前的主业是学生,但依旧会有各种采访、冰演和商业活动缠身,幸运的是,她一直在这些地方都做得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游刃有余。
不过在某种层面上,她比较佩服亚历珊德拉,那家伙的社恐人尽皆知,拒绝起各种邀约也是毫不手软,倒是乐得清闲。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就像是流水线一样,安娜只需要把从前的回答换一种排列组合方式再说一遍,最多再加一些对自己现状的描述,她很擅长这种事,没人会对安娜的采访有异议,以前在水晶俱乐部时她就是众人的答题模板。
并不是她在敷衍,而是她们都过早懂得那个道理,在信息时代说错话远远要比不说话付出更大的代价,对于一个公众人物更是如此。而聪明的安娜只想用最经济的方式解决问题。
采访结束后看到雅娜发过来的消息,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安娜不对雅娜的惊喜抱有任何期待,雅娜憋不住任何话,就算摔倒了她也会第一时间拍照先传到社交网络再站起来。不过当她亲眼看到那一头熟悉的红发时,恍惚间也有过某人会不请自来的错觉,惊吓明显多过惊喜。
安娜没好气地发问:“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雅娜热情地点头打碎了安娜最后一丝幻想,她淡淡夸了句“很不错”后,便走到沙发边去撸正在躺着晒太阳的玛菲雅。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多说,雅娜的这头红发只能让她想起某个人,虽然她没说名字但大家都知道的那个人。
雅娜显然对于姐姐的敷衍很不满意,跟着一起坐到沙发上,挽住安娜的手臂撒娇:“亲爱的姐姐,你不觉得你需要扩充一下夸奖人的词汇量吗?”
安娜沉吟一会儿,说道:“这头发,红得很不错,真是个大惊喜,相信爸爸妈妈姐姐看到也会惊叹的……”
雅娜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及时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好吧,你别说了,爸爸妈妈已经表达过想法了。”
“说吧,什么事?”安娜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叫她回来怎么会只是看个新染的红发呢?
“噢!我亲爱的姐姐!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雅娜将安娜的手臂抱在怀里,想往安娜身上蹭,“我新认识的朋友很喜欢萨沙,想要她的签名,我想你和她不是很熟吗?或许可以帮帮我……”
“不熟。”安娜悄悄左移一个身位,躲开雅娜的靠近,说出口的话却更无情。
“啊?”雅娜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们认识这么多年,竟然不熟?”
“认识很久就一定要熟吗?”
“那倒不是。”面对姐姐的反问,雅娜的伶牙俐齿进入了宕机状态,“只是我那个朋友太喜欢她了,可是退役后她又不爱露面……”
“喜欢她什么?”安娜漫不经心地挠着玛菲雅的下巴,猫咪舒服得发出了呼噜声。
“啊?”雅娜显然被今天姐姐不合常规的提问给问蒙了,“可能是她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帅气……”
“那只是因为她害怕别人跟她搭话。你没看ig上那些合照吗?复制粘贴的傻笑,哪里帅了?”
“那就是,喜欢她勇敢吧……”
“勇敢?她还没你勇敢。”安娜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你见过有成年人坐飞机还必须有人陪着吗?抱着别人的手臂不肯放,连去卫生间都要人跟着,更别提跳伞那些了。”
“呃……那就是很低调!但对待粉丝又很真诚!”
“拜托,雅娜,她只是单纯喜欢宅在家,那里有她的狗狗。你知道吧?你如果不让她谈论花滑和狗狗,她大概率会变成哑巴。对待粉丝真诚,好吧,这没什么好说的,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但前提是粉丝能抓得到她……”
“我怎么会知道?”雅娜被问得莫名其妙,她盯着滔滔不绝的安娜,才反应过来,“姐姐,这就是……不熟?”
安娜挠下巴的手短暂地停了一下,依然脸不红心不跳,“嗯,确实不熟。”
雅娜可不管她再说什么,又凑上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塞进安娜怀里,笑嘻嘻跑开准备上楼。
“拜托了,亲爱的姐姐!你肯定比我有办法,一定能搞到这位前队友的签名!”
“雅娜!”安娜出声叫住了雅娜,等雅娜从楼梯上探出头时,才继续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追求别人需要真诚?”
雅娜笑着对姐姐眨了眨眼睛,“当然!我就是知道你能帮我搞定才答应的!对吧姐姐?”
懒得看小孩儿得意的脸,安娜用手指夹起怀里的照片,穿着无袖T恤的亚历珊德拉向狗狗索吻成功正笑得灿烂,手臂上腰腹上的肌肉线条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明显。安娜一眼瞥到她手指上佩戴的小狗戒指,不禁想到一个缺德笑话:很难说清这张照片里到底有多少只狗狗。
安娜猜得没错,雅娜叫她回来,其实另有目的。安娜一向独立,这固然很好。但如果获取女儿的消息只能通过社交动态,这无疑是有点令人伤心的。谢尔巴科夫家的家长们作为开明的父母,在习惯早婚的国度,他们从不向女儿施加压力。但是当热心的同事们提出带上孩子们一起聚餐时,尤其是适龄的孩子,无论从何种社交礼仪的角度出发,他们都没有理由拒绝这种请求。
于是安娜不明不白地跟着父母来到了这个聚会。没错,她很擅长应付媒体、回答采访、与朋友开玩笑,但面对一堆陌生人时也会忍不住偷偷抠手指。在说完你好之后怎么更进一步聊天,这不仅需要时间,对于安娜来说也需要一些决心和勇气。
这个晚上她不禁开始后悔自己所拥有的名气,为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拿着酒杯与她交谈。深呼吸,安娜对自己说,把这当成工作,把这群人当作提问的记者。
成年人的社交法则,假装对别人的话题很感兴趣,安娜深谙此道。她的专业无需质疑,只要下定决心去做总能做得很好,用不了很久,安娜又恢复成落落大方的模样,完美扮演需要她在这种场合所扮演的角色。
“安娜!”听见有人喊她,安娜回头就看见卡米拉正朝这边走来,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熟人。
微微颔首对周围的人说了抱歉,安娜自然地转身迎上去。谢天谢地,如果不是穿着高跟鞋,她简直想跳起来给及时出现的师妹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水晶时,她们就曾是室友。退役后,她们也经常通过网络交谈。只是卡米拉最近忙于升学各种事务,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再次相见,安娜惊觉卡米拉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了。
“好久不见!”虽然已经不太顺手,安娜在拥抱之后还是伸手摸了摸卡米拉圆圆的脑袋,年轻的Alpha笑得开心,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由安娜上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娜的语气中依然带有惊喜。
卡米拉耸耸肩,露出八字眉,有些无奈,“妈妈说要带我出来吃饭,结果我就在这儿了。”
安娜被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神态逗笑,“那你吃饱了吗?”
卡米拉摇摇头,安娜便拉着她来到餐桌坐下,拿来面包和沙拉,“吃吧。”
人总要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的,或早或晚,卡米拉想。
于是她只好咽下一起出去吃晚餐的邀请,并且不得不在安娜的注视下重新吃了一顿晚餐。虽然肚子撑圆了一圈,但令人开心的是,她和安娜说了很多话,就像以前在水晶俱乐部时那样。不过彼时她们是师姐师妹的关系,而今晚,她们作为两个独立的成年人在交谈。
聚餐终于结束,因为卡米拉的家在不同方向,所以安娜拒绝了卡米拉送她回家的请求,并仔细叮嘱了师妹应该早点回家,她们约定周末再见。又因为对父母不事先告知实情有些不满,所以安娜果断选择回自己的公寓。
在出租车上百无聊赖,打开ig看到常年断网的亚历珊德拉竟然发了新动态:抱着狗狗在室外滑野冰,火红色的长发划过冰面,被风卷起,仿佛冰上燃烧的熊熊火焰。
拍摄者被亚历珊德拉@出来,是个不熟悉的账号。趁着路上这段时间,安娜点进账号主页,翻遍了对方公开可见的3625条动态,从零碎的互动中推测两个人应该是中学同学。
看到视频里的亚历珊德拉笑得鼻子皱成一团,安娜越看越觉得哪儿都不顺眼,拉出聊天框敲过去一句话,“过来找我。”
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对方的回复,“不。”
很好,十次有九次是这样的答复,安娜自然知道如何对付她,“我现在很难受……”
发完这句话安娜关掉了手机,悠闲地坐在桌边等着。
果然,不到30分钟,她就见到了气喘吁吁的亚历珊德拉从门外闯了进来。
像飞一样冲到她面前,宽厚的手掌贴在额头上,带着湿热的汗意,低沉但焦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哪里不舒服?”
于是安娜抬眼望她,尽力摆出虚弱无力的模样,“我饿了。”
手掌光速撤离,亚历珊德拉拎着的袋子被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里面各式各样的药清晰可见,甚至还有纱布。湖绿色的眼睛难掩怒气,转身就要走。
却被安娜紧紧拉住了衣角。亚历珊德拉拧着眉毛与她对视,美丽的棕褐色眼睛像是海洋深处的漩涡,它是幽深的、神秘的,也是恳切的,令人无法拒绝。
安娜右手拉住她的手掌与之相握,左手搂住她的手臂,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
亚历珊德拉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为什么关机?”
顺着安娜望向角落的目光,亚历珊德拉看到了正在充电的手机。好吧,没电了可以原谅,又怏怏地问:“为什么不吃晚餐?”
“没时间吃,太多人和我说话了。”知道她不会走了,安娜慢慢松开手又坐下来。
“去哪儿了?”亚历珊德拉认命般走到冰箱旁边,看看有什么可以做个简单的晚餐。
“爸爸妈妈带我去和朋友聚餐,好多人,都过来和我说话。”安娜用右手撑着脸,看着亚历珊德拉正在忙碌的背影,挑眉补了句,“我真的不明白这些Alpha为什么话这么多。”
亚历珊德拉拿着鸡蛋的手明显一滞,却什么也没问,依旧安静听着安娜跟她讲述今天的见闻,包括见到了久违的卡米拉。偶尔会在安娜的要求下附和几句,但是大多数时候厨房里只有滋滋啦啦煎烤的声音。
很快,亚历珊德拉端出了色泽诱人的煎蛋香肠三明治,又倒了一杯牛奶放在安娜面前,坐下来语气平淡,“冰箱里只有这些了。”
在被食物的香味吸引前,安娜并没有忘记雅娜的委托,拿出那张照片从桌子上推过去,“雅娜想要你的签名。”
亚历珊德拉起身拿了支笔,熟练地签上了名字。
感觉到对方长久未动且直勾勾的眼神,安娜喝了一口牛奶,终于问道:“你想说什么?”
然后她看到亚历珊德拉避开了她的视线,带着从前在面对镜头时才有的忸怩感,“阿妮娅,在我面前,你可以不说话。”
“你不想听我说话?”安娜侧头眯起眼睛看她,这是危险的信号,亚历珊德拉知道。
“不,不是……”亚历珊德拉连连否认,耳根迅速染上红色,“我当然想!但是阿妮娅,我是说,如果你不想说话,就可以不用说话。不想说话完全没关系,你永远拥有不说话的权利……”
看见湖绿色眼睛里的慌乱,安娜绷不住笑了,并且在对方几近恼羞成怒的表情下笑得更加大声。
在这个夜晚,她突然对旁人的喜欢感同身受:越是见惯了这世界的假意、扭曲和污浊,就越是喜欢那些不加掩饰的真诚、明亮和炙热。
破茧34
第三十四章
莫斯科的秋天凉爽干燥,阳光调了一杯很淡却很醇的酒,无私的铺洒在桃红色的花路上,星月低调的收起银辉,将天空交还给云日。
卡米拉和她未婚夫邀请的都是各自的亲朋好友,另外,保密工作做的也很好,没有狗仔或者娱乐记者来偷拍。到场的人都能够敞开怀来交流。
婚礼在莫斯科近郊山脚下的教堂中举办。
伏尔加河的一条支流从这里缓缓流经,河岸边的白桦树树叶还未脱落,风穿梭于树林间,拨动色彩层次分明的叶子。
粉色的花瓣从教堂门口一直延伸到树林的边界,爸爸牵着卡米拉的手,每走一步都能带起飞舞的花瓣。
走到教堂礼台上时,乐队也停止了演奏,花窗玻璃绚烂夺目,米白色穹顶壁画中的救...
第三十四章
莫斯科的秋天凉爽干燥,阳光调了一杯很淡却很醇的酒,无私的铺洒在桃红色的花路上,星月低调的收起银辉,将天空交还给云日。
卡米拉和她未婚夫邀请的都是各自的亲朋好友,另外,保密工作做的也很好,没有狗仔或者娱乐记者来偷拍。到场的人都能够敞开怀来交流。
婚礼在莫斯科近郊山脚下的教堂中举办。
伏尔加河的一条支流从这里缓缓流经,河岸边的白桦树树叶还未脱落,风穿梭于树林间,拨动色彩层次分明的叶子。
粉色的花瓣从教堂门口一直延伸到树林的边界,爸爸牵着卡米拉的手,每走一步都能带起飞舞的花瓣。
走到教堂礼台上时,乐队也停止了演奏,花窗玻璃绚烂夺目,米白色穹顶壁画中的救世主俯瞰众生。
牧师念着主持词,白纱之下的卡米拉早已泪流满面。
坐在底下的安娜也跟着模糊了双眼,用衣袖轻轻拭过眼角,sasha抽出手帕递给她。
宣誓结束后,新娘新郎被簇拥着走出教堂。宽阔的绿地上,一排排的白色推车摆满了甜品,叶琳娜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耍,没一会儿裤腿就蹭上了泥点。
“叶琳娜。你……”
“让她玩吧。”
安娜的话被sasha打断。
“看她玩的多开心。”
前面的人群又一阵涌动,卡米拉被新郎抱着,即将要扔出绣球。在场已结婚的人士都自动往后退,安娜余光注意到sasha挺直了身子,左手拇指压在食指上——她每次要发力时都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
遗憾的是她没有抢到。
“如果我的腿没受伤,一定能跳的比这次高。”
sasha又回到安娜身边,如果她有iris的耳朵,那此刻一定是垂下来的。
“没关系啦。”安娜揉了揉她的脑袋。
sasha时隔多年,在上周又一次将头发染成了红色。站在安娜面前,总会让她有些恍惚,仿佛这还是2022年那个不可一世的sasha。
但时间总会让人变得沉稳。
有时候安娜会认为,sasha在追求冠军的这一路上,其实收获了远比金牌更重要的东西。她由当年的固执,甚至是一点偏激逐渐变得随和温柔,她学会了如何收起锋芒以免伤到他人,也学会了如何爱自己和他人。
即使这些蜕变连她本人都未曾察觉到,但那些熟悉她们的人都无一例外的和安娜说过“sasha成熟了”这样的话。
但是除此之外,她依然保留了从童年延续至今的美好品质: 真诚、善良、勇敢、执着……
虽然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孩子气。
不过安娜爱的便是如此真实的sasha。
25岁的alpha又踮起脚去张望是谁抢到了绣球,在看到是Alina时,浅绿色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去在人群中寻找梅德韦杰娃。
“安娜,安娜。”
她找的人突然出现在安娜身后。
“怎么办?我觉得Alina要来找我了。”
“我以为你们……”安娜的表情很精彩。
“我一开始也是像你这样以为的。但我没想到她第二天就出现在医院了。上帝啊,你知道她是去墨西哥出差吗?这就意味着她从知道我妈妈生病后就坐飞机赶回来了。”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浑然不觉Alina已经在朝这边靠近。
“不对,她是怎么知道我妈妈生病了的?”
安娜无辜的摇摇头,她瞥了一眼低头舔嘴唇的sasha,心下了然。
“叶妮娅。”
Alina握着绣球拍了拍她肩膀。
“聊一聊?”
“没想到竟然是你告诉Alina的。”
sasha笑得有些腼腆,拉起安娜的手,沿着河流不紧不慢的散步。
“因为她曾经也帮过我。”
“什么时候?”
“普鲁申科训练营的技术教练,本来是她。她知道你和梅德韦杰娃关系很好,一定会带着叶琳娜来,所以她让给了我。”
“你们……”安娜停下来,一阵微风让树叶互相摩擦起来,远处还能听到人们的欢笑声。
“就这一件事而已。”sasha紧接着说,“其他的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包括给叶琳娜买玩具手枪?”安娜笑着打趣。
“那是个意外。”
“你不会想说是手枪自己跑到收银台上的吧。”
sasha回想起那天服务员鄙夷的眼神和自己尴尬的处境,决定向安娜隐瞒这些事。
“不是,它是自己飞到箱子里的,不是跑到收银台上的。”
她一本正经的说。
安娜被逗笑了,拾起脚边的碎石向小河扔过去,激起了一片水花。
“你不会打水漂?”
“当然会了!”
运动员永不言败的精神激起了安娜的斗志,她背对着sasha接二连三的出手。
终于有一块石子成功了在河面上弹了四下。
“看,成功了吧。”
她得意的转过身,却发现sasha正单膝跪地,钻戒恰好被穿越树林的阳光照耀,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安娜,嫁给我吧。”
又起风了,树林里一只错过最佳破茧时机的蝴蝶终于挣脱开束缚,抖动了几下翅膀,向着高处飞去。
其实,天气依然温和,一切还不算太晚。
【蓝精龄】金簪记
*BE预警,高虐预警
*未成年勿入
*都是我的脑洞,与真人无关
第三回
“龄姐,我到啦。”
窗外传来蓝盈莹的声音。黄龄一激灵,薄暮的昏沉睡意骤去了大半。她打开窗应了一声,仔细检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这才下了楼。
黄龄今日穿了一件阴丹士林旗袍,略施薄脂,下楼时连房东李婶都难得夸赞了一番。
蓝盈莹一见到她,眼里有些惊诧,问道:“怎的今天穿得这么素?”...
*BE预警,高虐预警
*未成年勿入
*都是我的脑洞,与真人无关
第三回
“龄姐,我到啦。”
窗外传来蓝盈莹的声音。黄龄一激灵,薄暮的昏沉睡意骤去了大半。她打开窗应了一声,仔细检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这才下了楼。
黄龄今日穿了一件阴丹士林旗袍,略施薄脂,下楼时连房东李婶都难得夸赞了一番。
蓝盈莹一见到她,眼里有些惊诧,问道:“怎的今天穿得这么素?”
“忽然就想拿出来穿穿。”她回答,心中的闷气不免添了几分。
对方又上下端详了一会儿,笑道:“你不穿那些红粉佳人的裙子,都快认不出来了。”
“难道你喜欢我穿那些红粉佳人的衣服?”
蓝盈莹答得圆满:“衣服嘛,穿着叫自己高兴就好。”却叫黄龄愈发恼恨,直逼着她追问:“那你觉得我穿花的好看,还是穿素的好看?”
“都好看,穿花的特别好看,冠绝上海滩。”蓝盈莹答得诚恳,“穿素的也好看,像…”她又看了一眼,“像个大家闺秀,犹抱琵琶半遮面。”
“那你更喜欢哪个?”
蓝盈莹笑得坦然,回答道:“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穿得大红大绿的,却躲在家里和小麻雀说话,可爱。”
一句话叫黄龄莫名红了脸,哼了一声,径自上了包车。
包车动起来了,黄龄的气也消了,搀着身旁人胳臂问道:“今日上班做了甚么?”
对方只是叹了口气,回答道:“又叫主编骂了,怨我写得太多,说甚么桃色新闻就是桃色新闻,你管那姨太太家里是做甚么营生的。可我偏要写,人家父母卧床在家,兄长前几年做工时出事故落下残疾,一家五口人连带兄嫂侄儿都指望着她养活,为着生计做人家三房姨太太,不丢人。”
然后又说道:“可是见到你,却又不烦了。”
黄龄小声骂了一句“登徒子”,只是攀着她的肩膀说道:“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了,你还记得娇蕊吗?”
蓝盈莹摇摇头,满脸疑惑:“那是谁?”
“就是「卡萨布兰卡」坐在我隔壁的那个,我们共用一个化妆间。”
这下蓝盈莹有了些印象,不好意思的说:“我向来不认人,一时间没想起来。”
黄龄接着说道:“娇蕊最近没来了,我听人说也是嫁了个什么军阀家的少爷。”
蓝盈莹笑了笑:“那感情好,觅得良缘,老天也会很高兴的。”她那洁净的笑意在黄昏如火的夕阳下显得格外澄澈,叫黄龄一时失神,只觉得这个人真好呀,心中没有一丝阴鸷,总是饱满得像个太阳。
两人一路说着闺房小话,来到了上海剧院。蓝盈莹向来是有条理的,提前买好了票,带着她直接进了剧场。两人要了茶水瓜果点心,小蓝将带来的油纸包打开,露出几粒粽子糖来。
黄龄吃了一颗,打趣道:“你也是个抠门的,每次只带一分钱的糖,怕是多一分花在我身上都冤枉。”
蓝盈莹吃着瓜子,眼底眉梢都围着她绕,说道:“这样你快快吃完了,就又想见我了。”
黄龄哼了一声,“我就不会自己买吗?”她调皮地闪电般伸出手去,夺下蓝盈莹正拈起的一颗糖,咬在齿间炫耀。
蓝盈莹“哎”了一声,扑过去抢,打闹间离得近了,鼻息都交缠在一起,叫人一时屏住了呼吸。就在黄龄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凑过来,轻巧地用牙将糖果偷摘了去,丁香小舌一卷,腮帮子便鼓了出来,像个顽皮的孩童。
黄龄怔了半晌,直到蓝盈莹提醒她开场了,这才回过神来。她偷瞄着身旁人,却只见蓝盈莹坐得板正,嘴里玩着刚才的糖,全神贯注地等白素贞出场。
少女心思纤细而敏感,只落得一声轻叹。
黄龄向来是个没骨头的,才演到仙山盗草就已经抱着蓝盈莹的胳臂,将脑袋搭在她肩头了。蓝盈莹放在她腿上的手被她捧起来把玩着,用五指穿过,扣紧又松开。小蓝就这么由着她,也不觉得烦。
待戏散了场,两人已经洗过躺在床上了,蓝盈莹还在长吁短叹。黄龄觉得她好玩,用胳臂支起身子瞧她,问道:“还在生许仙的气呢?”
“我就不懂了,放着好好的一段美满姻缘不要,偏要去听那老秃驴的闲话,辜负了白素贞的一片心意。”小蓝皱着眉头说道。
黄龄笑而不语,只是站起身来,赤着脚从她身上跨过去,到床边点起一支香来。香烟袅袅缠绕,黄龄的脸隐在豆丁大的昏黄灯光之下,轻声说:“可谁叫那白素贞偏偏就爱许仙呢,情爱之事向来不讲道理的。”
小蓝一股脑的从床上坐起来了,看着黄龄把玩睡裙上的扣子,认真说道:“我若是许仙,就算是跳也要从那雷峰塔上跳下来,见不得娘子受那些委屈。”
黄龄眉头一抖,香灰落了满手。她拍拍干净,转身看着自己床上的人。又想起早些时候,心中的那股子闷气便越发烧了起来。她欺身向前,将那懵懂无知的木头逼得向后退了两步,唇齿厮磨,吐气如兰,低着嗓音幽幽道:“你要是有本事,那就来啊。”
蓝盈莹一时呆住了,不敢动弹,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酥胸半漏,一边玉肩明晃晃的抵在面前。终于想起来要动作的时候,黄龄按着她肩头推了一把,直把她推到床上,胳臂肘撞得床板“哐啷”作响。
再看的时候,歌女已经站直了身子,神色如常,手指夹着那香细细看着,说道:“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蓝盈莹心中一沉,勉强挤出些笑意问道:“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呢?”
黄龄不看她,回答道:“我原本有根簪子,顶好看的,我最喜欢了,后来不知叫谁给拿走了。我喜欢那个拿了我簪子的人。”她原本只是恼蓝盈莹,信口胡说的。龄姐前几日丢了一根簪子,哪里都找不到,心中惦念着,一时间便说出了口。
小蓝咽了咽口水,从床上跪坐起来,问道:“那簪子…长什么模样?”
听她这话,黄龄更加恼了,没好气道:“不知道,记不得了。”
蓝盈莹听罢,皱起眉来:“那恐怕很难找啊。”
黄龄“哼”了一声:“又不需要你来找。有缘的,自会落到她手中。无缘的,就是把这十里洋场翻遍了也找不着。”
蓝盈莹眼中黯了黯,点点头:“也是。恐怕我就是那个没缘的了。”说罢,站起身来,换上衣服匆匆走了。
黄龄看着她就这么跑走了,心中懊丧,暗暗骂了一句:“当真是个冤家!”
【亚马逊汉化组】神奇女侠V5#72 光剑
阿特拉提阿德斯还是对戴安娜念念不忘,不顾母亲的劝阻,义无反顾地进入正在坍塌的密道入口,这一去也许再也无法回头。
—“你明知自己也许无法回归,还是来找我们了?”
—“为了你我愿意付出更多,希波吕忒之女。”
密道之下,决战牛头人!有了“光剑”的加持,麦琪的战斗力大增!“光剑”的能量越强,说明其正统持有者安提俄珀离得越近,戴安娜何时才能找到失踪的族人?
提取码:bpc5
阿特拉提阿德斯还是对戴安娜念念不忘,不顾母亲的劝阻,义无反顾地进入正在坍塌的密道入口,这一去也许再也无法回头。
—“你明知自己也许无法回归,还是来找我们了?”
—“为了你我愿意付出更多,希波吕忒之女。”
密道之下,决战牛头人!有了“光剑”的加持,麦琪的战斗力大增!“光剑”的能量越强,说明其正统持有者安提俄珀离得越近,戴安娜何时才能找到失踪的族人?
提取码:bpc5
《When They Fight》[神奇海后]
我自己都很意外的一篇,改自經典正義聯盟卡通
Justice League Unlimited 第3季第9集的 Grudge Match
閱讀愉快, 歡迎留言:)
* * *
「我需要離開了。」
「嗯? 什,什麼?」
黛安娜放下點心湯匙起身時,湄拉還在懷疑自己突然聽不懂陸地人的語言,畢竟被普林斯小姐留在精緻玻璃碗中的可是她最愛的冰淇淋。
「我需要離開了。」黛安娜拿起椅背上的風衣揚眉重複一次。她總是含笑的友善聲音不知為何變得冰冷而充滿距離,神力女超人從不會用這...
我自己都很意外的一篇,改自經典正義聯盟卡通
Justice League Unlimited 第3季第9集的 Grudge Match
閱讀愉快, 歡迎留言:)
* * *
「我需要離開了。」
「嗯? 什,什麼?」
黛安娜放下點心湯匙起身時,湄拉還在懷疑自己突然聽不懂陸地人的語言,畢竟被普林斯小姐留在精緻玻璃碗中的可是她最愛的冰淇淋。
「我需要離開了。」黛安娜拿起椅背上的風衣揚眉重複一次。她總是含笑的友善聲音不知為何變得冰冷而充滿距離,神力女超人從不會用這種語調跟除了罪犯以外的人說話。
「聯盟有事情是嗎?」湄拉只能這麼猜測,她很肯定在天堂島外除了正義聯盟的英雄事情,沒有任何其他事會讓黛安娜果斷放棄鍾愛的乳製甜冰品。她無法揣測的是亞馬遜人的陌生態度,她自然理解有些事情正義聯盟有保密的必要性,可是那從不會讓黛安娜像是堤防外人般對她。
「是的,聯盟有事情。」黑髮的美麗高挑女子短暫蹙眉,俐落穿上外套似乎眨個眼就會飛出五星級牛排餐廳。
「很緊急? 嚴重嗎? 需要幫忙嗎?」來不及多想,湄拉跟著站起身,一手越過桌子抓住對方手腕另一手招來服務生結帳。
「不需要。」沒有意圖掙脫箝制,但黛安娜的眼神卻清楚的表達了她的想法。
「噢嗯… … 確定嗎?」湄拉早在握上少了護具的手腕瞬間就後悔,她不需要看到對方再次蹙起的眉頭也會鬆手。女超人雖然親切和善,但她的戰士背景讓她不會和好友勾肩搭背做些親暱的動作。
「我可以自己處理。」黛安娜明顯小聲嘆了口氣,她在湄拉拿出錢包之前已經向服務生遞出幾張大鈔並表示不需要找零。
「噢我一點也不懷疑你的能力,只是… 你也知道我下半夜沒有其他事情…」順了順艷紅的長髮,湄拉斟酌用詞的表示。海星,她覺得自己的行為簡直像是本來幸福快樂與伴侶共享美好晚餐,卻發現對方突然決定要離開時追問原因的人。這想法令亞特蘭提斯人覺得可笑不已又難為情,但她的好奇心催促著她繼續嘗試。
「我知道,但是我有聯盟,那也是他們的工作,而你,你應該回家享受一個安靜舒適的夜晚。晚安湄拉,我們改天見。」神力女超人帶頭走出餐廳後四處張望觀察都市夜景一翻,炯炯有神的深色眼睛最後才幾乎像是被強迫的短暫停留在身邊的美麗紅髮女子身上。
「… …好,好吧,晚安。」目送快步離開的黛安娜,一直處於詫異狀態的亞特蘭提斯人總算反應過來的皺起赤紅柳眉。
絕對有問題,她不知道黛安娜發生甚麼事情,但她可以肯定今晚的天堂島戰士很不對勁。要偷偷跟蹤她嗎? 這恐怕是個非常糟糕的主義,在水裡紅髮亞特蘭提斯人是追蹤搜索高手,但在路上面對古老的亞馬遜族,她完全沒有把握。她應該尊重黛安娜的隱私,聽她的建議回家嗎? 湄拉記得亞瑟之前提過某個大蝙蝠非常不喜歡任何人過問他的私事,「多問一句蝙蝠就會企圖用眼神嚇哭你」亞瑟似乎是這麼說的。可是湄拉不是亞瑟,黛安娜也不是高譚市的偉恩,她不僅只是好奇,她會想了解狀況更是出於關心。
湄拉內心還在猶豫不決,她修長的雙腿倒是不假思索的已經往黑髮女子消失的方向邁步。為了不被洞察力敏銳的黛安娜察覺,湄拉不僅費盡心思還幾度差點跟丟人。必須承認她差點有放棄的打算,可是在發現象徵光明正義的神力女超人居然往都市有名的地下賭博區走後,她甩去所剩無幾的遲疑,在黛安娜轉身察看後方時迅速閃身躲入大樓陰影中,冷靜思考下一步。身材高挑勻稱的墨黑背影走入一棟五層樓的大面積建築內,金屬門在黑色西裝保全的輔助下迅速關起。
感謝波賽頓,不,是感謝黛安娜。因為普林斯小姐選擇在家著名高級餐廳享用晚餐,湄拉穿著相等的精緻講究。在西裝與晚禮服人群之間的紅髮美女雖然引人注目但也不至於太過顯眼,亞特蘭提斯的公主輕易混入魚貫走進觀賞區的人流中。大面玻璃圍繞的六邊形格鬥擂台設計獨具風格,燈光明亮。圍繞擂台的座位就像任何一個運動場般密集,但是更加豪華舒適。看著密密麻麻的觀眾,湄拉第一次覺得陸上的人跟亞特蘭提斯人其實沒有太大的差異,至少喜歡暴力和崇尚力量這點幾乎一樣。
主要接受王位繼承訓練的澤貝爾公主不像聯盟中的英雄們那麼熟悉各路罪犯與他們不計其數的招式,但當她看到有違常理的事情時,湄拉依然可以察覺不對。在擂台上兩兩一組,互打得不可開交的四位競爭選手都是正義聯盟中的成員。湄拉一眼就認出與黛安娜最熟識的鷹女,作為聯盟創始成員之一,當聊天聊到工作,黛安娜最常提起的另一為女性英雄就是那位有著翅膀的獨特女子。然後是黑金絲雀,她那一頭耀眼的金髮跟極具代表性的網襪,讓就算沒有亞特蘭提斯眼力的人也可以遠遠辨認,當然她卓越的格鬥技巧也幫了不少忙。剩下的兩位湄拉不熟悉但也不至於完全沒有見過,她知道她們都是值得令人敬佩的正義執行者,她們不應該在這種地方互相攻擊。
座椅扶手上的電子螢幕顯示下注的人數與金額越來越高,直到勝負揭曉。賠錢的傢伙們還來不及抱怨,所有人都聽到場上戴著面具的黑髮女子高聲挑戰賭場主人。
當亞馬遜戰士從緩緩升起的擂台上出現,湄拉驚訝得忍不住站起身,場上的女英雄們也露出短暫的慌張甚至恐懼。湄拉轉身打量四周不知是保全還是服務生的黑西裝人士,又立刻回頭專注在聚光燈打亮的紅台上,直覺讓她想立刻前去支援,但亞特蘭提斯人也知道那些大女孩們不是沒遇過強敵。或許該先看看四位女英雄如何處理聯盟最頂尖的成員之一? 她希望自己不會後悔這樣的決定,畢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黛安娜的強大之處。希臘半神戰士有的是媲美鋼鐵英雄的力量,精通古老失傳的搏鬥技巧,以及遠超過任何英雄與罪犯的數千年訓練與經驗。不過,黛安娜已經很久沒有使出全力迎擊對手了,她一直都有所保留,鷹女她們難說沒有贏的機會。湄拉咬住下唇,深吸口氣慢慢坐回紅色法蘭絨椅上。
那大概是最不實際的計畫,所以當她們四人被神力女超人輕易的甩出一段距離,四仰八差的倒在地上時,他們只感到疼痛沒有意外。讓所有人,包括亞馬遜戰士停止行動瞪眼的,是刺上厚重玻璃四個角落並造成蜘蛛網狀裂痕的紅酒與香檳色針狀物,以及隨後衝破強度弱化的透明牆的玫瑰紅身影。
「女士們,我希望你們不介意我不請自來這個小派對。」從單膝跪姿站起身的紅髮亞特蘭提斯人玩笑說。
「噢不,歡迎,請便。你打算跟亞馬遜雙人舞我也不介意。」伸展差點在翻滾中反折的翅膀,鷹女搖頭回道。
「湄拉?」撥開蓋到自己身上的披風,蒙面黑髮女子看清楚來人便用其實非常肯定答案的口吻問。
亞特蘭提斯人要是認識女獵手,知道她廣泛的知識與充裕的訊息量,她不會因為自己這麼輕易被認出來而感到意外,可惜她在今晚之前只在成員名單上看過女獵手的照片,所以湄拉只能假裝不驚訝的點頭。
得到回應,女獵手不假思索從腰間摸出一個小東西裝上她的十字弓就向上發射,擊中目標的物體瞬間釋放大量霧氣觸發消防灑水系統。格鬥擂台頃刻淅瀝瀝下起室內小雨,湄拉感受著水滴紛紛落在身上的感覺,感應到建築內所有管線中水體的位置,頓時信心倍增。
「拖延她… … 但別被她抓到。」女獵手在握住鷹女等待的手前,回頭語重心長的補上一句警告。
「正有此意。」亞特蘭提斯人點頭。
神力女超人在湄拉闖入擂台後便遠遠的瞪視而非繼續攻擊,即便鷹女帶著黑金絲雀和女獵手飛走,她也一眨不眨的看著艷紅的身影,深色的眼眸透著一種掠食者辨認出另一個對等的掠食者才會有的威脅。
「黛安娜,我不想跟你對打。」湄拉挺身看著亞馬遜人蹙眉說。
「但我想殺了你。」壓低聲音,黛安娜毫無起伏的音調有著滿滿的攻擊性。
「別聽她說的,那是不管是甚麼在控制她的東西說的,不是神力女超人。」雌狐,這位此後湄拉會好好記住名字的聯盟成員算是友善的安慰。
湄拉還來不感謝雌狐的好意,黛安娜握緊雙拳向兩人高速飛來。亞特蘭提斯控水能力最強的人,在神力女超人縮短彼此距離到一半時用強力水柱把她撞向擂台玻璃牆之間的導電柱子。電擊使亞馬遜戰士也忍不住閉眼悶哼,可是她在落地前猛然睜開雙眼並及時用單手撐地,翻身再次撲向被她視為最大威脅的目標物。
黛安娜這一連串俐落而流暢的反射動作讓湄拉腦袋內警鈴大作,這個黛安娜不是她決定介入戰局前的黛安娜,這個黛安娜已經接近火力全開。借助左手築起水牆的後座力,湄拉擋下攻擊的同時也拉開兩人距離。雌狐適時的攻擊轉移神力女超人注意給予湄拉一點喘息機會,可是她還沒有想出對策,黛安娜已經把取得大象力而突增10噸重量的非裔女英雄跟顆紙球一樣隨意扔出去。女超人一路擊碎如石筍般從地面竄出的堅硬水柱,眼看就要抓到湄拉,回來的鷹女從上而下的重錘逼她轉換方向。湄拉意識到她決定前來協助可能是一個錯誤,黛安娜的下手越來越重,她的亞馬遜戰鬥模式已經從重傷切換成致死,而現在這個敵人正是同樣身為古老戰鬥族的她,一個亞特蘭提斯的王族。
面對鷹女和雌狐默契十足的合作攻擊,神力女超人幾乎是無視對待,無視但依然精準無誤擋下攻擊並反攻,下手越來越重的反攻。湄拉知道她不能再只是想辦法防守跟迴避,她必須全力以赴。雙眼亮起炫目藍光,澤貝爾的未來繼承人一個招手令幾條水鞭將準備對鷹女補上一拳的亞馬遜戰士直接打出場外。撞碎整排觀眾席的黛安娜站起身時臉上的表情依舊不冷不熱,麻木得讓任何看著的人都感到恐懼。神力女超人向上飛躍起可是立刻被隨後跟上的水繩綑綁住四肢往地面拉,當她右手用力抗拒阻力去扯左手上的液態繩索時,組成繩狀的水靈活的散開又聚攏不讓黛安娜得逞。
湄拉的能力在亞特蘭提斯裡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這麼強大又精通的,可是細膩的操作依然需要她完全的專注力。黛安娜兩次嘗試不成功後,反手抓起被自己撞斷的椅子使勁往紅髮女子丟。水鞭沒有讓破損的傢俱攻擊得逞,可是這短暫的分心使得水繩的力量減弱。神力女超人突然的猛衝掙脫,右手擋下鷹女的雷電錘,左手拍開雌狐大型貓科的利爪。
「黛安娜!!!」眼看亞馬遜戰士純靠蠻力搶走鷹女的武器,毫不留情一腳把她踹得老遠還要用鷹女她自己的電錘砸再補上一擊,湄拉大吼吸引對方注意力。
「過來公主,你的對手是我。」湄拉挑釁說,邊操控場內所有的水像龍捲風般高速圍繞自己。
接受挑戰的黛安娜氣勢洶洶而來,手腕間的護具輕易抵擋下所有從旋轉水柱中脫離而出的堅硬水針。湄拉故技重施但這回水繩數量倍增,黛安娜被重重扯回地上。然而亞馬遜戰士這回有的更充裕的準備,眼角察覺擂台大面玻璃之間的柱子就在伸手可及的位置,她毫不猶豫扭身重擊柱子底部。為了躲避倒下的巨物,防止四散的玻璃傷及無辜,和精準替鷹女及雌狐擋掉她們因為體力消耗過量而來不及閃開的碎裂物,湄拉沒有餘力注意黛安娜的動向。
「紅髮的!」
等雌狐大吼提醒,一切已為時已晚,湄拉感到身後一陣勁風,回頭便被黛安娜單手掐住脖子提離地面。亞太蘭提斯人雙眼頓時失去藍光,一瞬間所有的水沒了動力落下。縱然如此,不失為一位優等海底戰士的湄拉措手不及的錯愕非常短暫,她雙手反握亞馬遜人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腰使勁弓起下半身雙腿反鎖住黛安娜的手臂跟脖頸位置。可惜對於這樣的箝制亞馬遜人眼睛眨也不眨,甚至直接把湄拉當作全臂護甲一樣去擋鷹女的雷電錘。驚覺打錯目標的鷹女嚇得收手,反應不及被神力女超人抓住後腦勺猛力往地上砸再一腳踢走,立刻出局。
吃了一錘的亞特蘭提斯公主腰間一陣痠軟無力繼續纏著黛安娜,她悶哼聲鬆開雙腿。湄拉不擔心自己被捏住脖子而缺氧昏厥,也清楚能承受海底水壓的身體短時間內有與半神握力抗衡的能耐,可是她也不打算就這麼被任意捏。控制水體的標誌性海藍光芒再次閃耀,一支尖細的水針出現在神力女超人後方。湄拉不至於有自己能打贏黛安娜的幻想,可是她非常確定如果用盡全力,堅不可摧的亞馬遜戰士也不可能毫髮無傷。
問題在於,她要這麼做嗎? 她願意這麼做嗎? 水針瞄準的位置是黛安娜的頭部,如果造成傷害,她能原諒自己嗎? 不,她不能。如出弓箭羽般射向神力女超人的水針猛然下墜刺重黛安娜的後膝,黛安娜因為一時的失去平衡而回頭。誰都沒有想到回頭的神力女超人正好看到本來悄然無聲打算偷襲的雌狐,湄拉發誓就算她對這位有動物能力的女英雄不夠了解,那瞬間閃過非裔女子臉上的肯定是罵盡所有髒話的神情。黛安娜空下的手臂正好足夠她給聯盟的同事一個標準肘擊,湄拉只能暗暗希望自己造出的水牆多少減輕落在雌狐抵擋用手臂上的力道。
「黛安娜…」
亞馬遜人深邃的眼眸充滿怒意的看向介入的亞特蘭提斯女子,湄拉背脊一陣寒顫,用僅存的心力控制所有的水包裹住對方接著也要掐她脖子的手臂。不到一分鐘的對峙像數小時的漫長,當湄拉力氣即將消耗殆盡,黛安娜的手卻也在同時鬆開,黑金絲雀和女獵手辦到了,她們已從敵人手中解除對聯盟成員的控制。黛安娜錯愕的看著自己鬆手後不支倒地的湄拉,倒抽口氣往後退一步。
「發,發生甚麼事?」黛安娜環顧殘破不堪的四周,咬牙。
「簡單的說,我們被迫互相攻擊供人觀賞。」摀著肩膀慢慢走近的鷹女解釋。
「你說甚麼? 我做了甚麼?」多數時間從容冷靜的亞馬遜英雄嚇得轉身看正扶著柱子碎塊起身的湄拉。
「沒甚麼,不過提醒我絕不要惹你不高興。」湄拉努力扯起一抹笑容。
「不,不不不不,我很抱歉,我非常抱歉。」黛安娜很快上前攙扶看似搖搖欲墜的人。
「你是被迫的,那不是你的錯,她們也知道。」亞特蘭提斯人向鷹女和在她協助下起身的雌狐點點頭安慰。這樣的解釋顯然不夠,大致知道狀況的亞馬遜英雄神色變得銳利,扭頭看在高處的中央控制包廂。
「等等,你打算做甚麼?」湄拉警覺的拉住黛安娜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問。
「有人必須付出代價。」神力女超人的憤努清晰易見。
「有人已經付出代價,不需要你出手,看著我黛安娜,黛安娜。」
在湄拉的重複呼喚後,蓄勢待發的亞馬遜戰士這才轉移目光,回頭看著頭髮凌亂的人。黛安娜重來沒見過這麼狼狽的澤貝爾公主,因為灑水系統被啟動,在場所有人都濕淋淋的,可是只有湄拉穿著大動作中容易破損的精緻禮服。一向儀容精美的海底公主不僅為了行動方便而放棄高跟鞋,更直接將她喜愛的裙子撕扯得最常只到大腿一半,最短勉強遮到臀部。
「我很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黛安娜於是忍不住又道歉。
「沒甚麼是泡個澡不能解決的問題。」湄拉疲憊溫柔一笑。
「好。」
好? 雖然湄拉不知道自己預期中對方會怎麼回應,但這樣的回答也太過精簡奇怪了,她不是很確定的眨眨眼看一直微微蹙眉的人。
「甚麼? 你等等。」困惑的澤貝爾公主還沒理出個所以然,先被一把抱起。
「鷹女,雌狐我很抱歉。」緩緩離開地面的神力女超人低頭對聯盟同事說。
「你是怎麼說的? 『感謝赫拉』,我沒有被你抓到脖子。」鷹女揚眉半開玩笑。
「那我感謝我們是朋友而不是敵人。」雌狐搓著被揍的手臂回。
神力女超人直接把競技場的天花板打穿一個洞後飛出去,雖然粗暴不過湄拉覺得以亞馬遜人現在的心情,沒有把整個屋頂掀開算是很好的結局了。黛安娜飛得很快,沒有多少功夫的時間就到了海岸邊,湄拉低頭看下面高速遠去的近港貨船歪歪嘴。
「黛安娜,我們已經到了。」湄拉提醒。
「不我們還沒有。」亞馬遜人理所當然地回。
「你這裡隨便鬆手我都能很快回到家。」亞特蘭提斯人忍笑。
「我沒有說要送你回你家吧?」黛安娜低頭看懷裡的紅髮美人認真說。
湄拉很快會意黛安娜聽到泡澡時想到天堂島上的療癒泉,確實,療癒泉對亞馬遜人跟一般凡人都有極好的效果,只是她不知道對亞特蘭提斯人有沒有用。但話又說回來,她一點也不介意去試試。
「好吧,到了叫我。」
給黛安娜公主抱著,湄拉雙手環抱自己像是和對方不熟,不希望彼此有過多的接觸一樣,然而當她閉上眼睛往溫暖的亞馬遜戰士身上靠,甚至撒嬌般輕蹭都明顯的表示著事情正好相反。黛安娜因為今晚發生的事而緊抿的雙唇終於因為湄拉的小動作而放鬆,露出帶著自責的心疼淺笑。
晚風冰涼,身上的衣服濕透應該不是很舒服,但靠著溫暖的希臘半神,許久不曾這麼費勁打架的疲憊澤貝爾公主似乎很快就熟睡。至少黛安娜是這麼以為的,直到懷裡又幽幽傳來亞特蘭提斯人的聲音。
「對了,你欠我一件晚禮服。」湄拉閉著眼睛開口。
「我… … 欠你一件晚禮服?」黛安娜眨眨眼睛。
「別告訴我你以為我們一起吃晚餐時我的裙子就已經長這樣。」明亮的美麗綠眸撇眼夜空下的黑髮美女。
「不… 我只是… … 好。」自知理虧,黛安娜努努唇認了。
「還有一雙高跟鞋。」湄拉迷人一笑,接著又說。
「高跟鞋… … 然後相搭配的首飾項鍊嗎?」天堂島的公主歪頭笑著問。
「如果你這麼慷慨,我不反對。」
完
【亚马逊汉化组】神奇女侠V3#27 “它抢走了我的套索”
神奇女侠输了。戴安娜遍体鳞伤,血流如注。在一对一的公平较量中,族灭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残忍地用钢筋把戴安娜绑在废墟里,还夺走了她的真言套索。
两位神奇少女心急如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营救戴安娜;闻讯赶到超人类事务局的几位正联成员也开始英勇地对抗族灭,其中不乏绿灯侠、火风暴等强力输出。然而,在真言套索的加持下,本就实力逆天的族灭现在更加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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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女侠输了。戴安娜遍体鳞伤,血流如注。在一对一的公平较量中,族灭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残忍地用钢筋把戴安娜绑在废墟里,还夺走了她的真言套索。
两位神奇少女心急如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营救戴安娜;闻讯赶到超人类事务局的几位正联成员也开始英勇地对抗族灭,其中不乏绿灯侠、火风暴等强力输出。然而,在真言套索的加持下,本就实力逆天的族灭现在更加势不可挡……
与此同时,刚刚回归的希腊诸神被满目疮痍的奥林匹斯吓得够呛,他们将采取什么措施来恢复往日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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