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乌鸦的羽毛和金色的碗(上)
*大概是童话风格,abo背景
*存在物种私设
(一)
那是一个冬日。
艾伦·耶格尔起了大早,去邻镇的集市上添置些家用,踏上归途时仍是下午。天色尚早,艾伦取出镐来,在结冰的湖面上敲洞,打算碰碰运气,摸条鱼吃。
一坐下一低头的功夫,艾伦停下手中的活计,向远望去。
湖那边有一道影子。
艾伦收好镐,背起行囊向湖那边走去。
离近了,他看清了那道身影的模样。
那是个瘦小的男人,裹着破破烂烂的黑袍子,沉睡在湖面的寒冰上,头发如鸦羽般乌黑,皮肤如雪花般洁白,双唇因干燥而开裂,紧闭的双眼下泛着乌青。
“不管是谁,冰面上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艾伦掂了掂背上的行囊...
*大概是童话风格,abo背景
*存在物种私设
(一)
那是一个冬日。
艾伦·耶格尔起了大早,去邻镇的集市上添置些家用,踏上归途时仍是下午。天色尚早,艾伦取出镐来,在结冰的湖面上敲洞,打算碰碰运气,摸条鱼吃。
一坐下一低头的功夫,艾伦停下手中的活计,向远望去。
湖那边有一道影子。
艾伦收好镐,背起行囊向湖那边走去。
离近了,他看清了那道身影的模样。
那是个瘦小的男人,裹着破破烂烂的黑袍子,沉睡在湖面的寒冰上,头发如鸦羽般乌黑,皮肤如雪花般洁白,双唇因干燥而开裂,紧闭的双眼下泛着乌青。
“不管是谁,冰面上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艾伦掂了掂背上的行囊,并不算重,便弯下腰去,抱起这人,向家赶路。
抱了一个人,艾伦的行进速度慢了许多。夕阳摇摇欲坠,他离村庄依然有段距离。艾伦在这冬日里累出了汗,一滴滴迷了眼睛。他轻轻地将这人放下,打算歇一歇再走。
那昏睡了一路的人醒了过来。
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睛,静谧而深邃,就像冰面下的湖水。
“既然醒了就好办了。”艾伦松口气。“先生,你怎么大冬天的在冰面上睡觉?”
那人摇摇头。
“你住哪儿?家人呢?”
又摇摇头。
“嘿,你总得告诉我点什么吧?”
那人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喉咙,又摇摇头。
“你——你是哑巴?”
点头。
艾伦沉默一会儿,挠挠头,取下行囊一通翻找,掏出早上列的购物清单,翻到背面。“呃,先生,你会写字吧?”
点头。
艾伦将纸和笔递过去,“刚才提到家人时,你在摇头,是不知道他们在哪,还是他们不在了?”
对方低头动笔。
[他们不在了。]
“我很抱歉。”
[没关系。]
“你本来打算去做什么?现在住哪?”
[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艾伦重重叹了口气。“你再在外面晃荡会冻死的,我只能先带你回我家了,这样可以吗?”
对方想了想。[行。]
“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合适,但我刚刚抱着你走了一道,已经累坏了。你——你能自己走了吗?”
那人扶着枯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在纸上写到:[可以,我能自己走了,只是还走不快。]
“那没事。”艾伦上前两步,握住对方的手,“我可以领着你。”
走了几步他接着说,“嗯……先生,这是我第一次带人回家,我得问问你的名字。我叫艾伦。艾伦·耶格尔。”
对方挣出手来,在纸上拼出一个单词。
“利威尔?”艾伦顺着字母念到。
那只笔又补充。[这是全部了。]
“我知道了,你的家人大概很早就离开你了,你连姓氏也不知道。但是比起这个,”艾伦脱下毛皮外套裹了利威尔一圈,将纸和笔插进外套口袋,握住利威尔的手,一同揣进另一只口袋里,“比起这个,你快冻成冰块了,我们得赶快回家。”
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在夜幕降临前走到村庄。
村口的小孤儿正坐在马棚下发呆。
“嘿,艾伦,你怎么带了个残疾人回来了?”
“残疾?”艾伦将利威尔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这位先生腿脚好着呢,如果你是指他不能说话——”
“不,”小孤儿摇头,“你看他背后,他背后那双——”
积雪就在这时压断马棚,断棚正中小孤儿的面门,他从小石桩上栽下去,一命呜呼。
艾伦吓坏了,跪到小孤儿身边念着祷告。“他家人走得早,村里人嫌他总说胡话不搭理他,谁知就这么,就这么——”
利威尔拍拍艾伦的肩膀,写到:[我们将他安葬吧。]
“对,对。”艾伦忙道,“你等等我,我回去拿锹。”
利威尔等艾伦的身影走远了,在小孤儿的尸体旁坐下,按向小孤儿的胸口。
阿尼正在收被子,见艾伦提了锹风风火火向村口跑,心下生疑。“喂,艾伦,你拿锹做什么?”
“小孤儿被马棚砸死啦!”
阿尼略一思索,拿了把锹也跟了过去。
利威尔站在小孤儿身边,望见跑来的两人,快速将左手背到身后。
阿尼一眼瞥到,那只手的指尖沾满了血。
她扔给艾伦一副手套。“快给人家戴上,也不怕把人家冻坏了。”
艾伦套了利威尔的右手,又去拉他的左手。
这只手此刻洁白如初了。
阿尼眨眨眼,打了个哈欠,挥动铁锹。
“好好的马棚就这么塌了?”
“你也知道,今天的雪太大啦。”
“是啊。”阿尼随口应着,弯下腰抱起小孤儿的身体,贴近小孤儿的胸口,听到积雪融化和干草碰撞的细微响动,“可怜的孩子。”
“多谢帮忙。”回家的路上,艾伦说道。
“不用谢,那孩子挺苦。”阿尼对艾伦摆摆手,拐进岔路,点燃一支烟斗。
阿尼回到家里时,贝特霍尔德已早早地烧好了火盆。她坐到他身边烤火。
“艾伦带了个残废回家。”
“嗯?”贝特霍尔德正往火盆上架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残废?”
“夜灵。一个断了翅膀的。”
“那不是更危险吗?”贝特将苹果和蔬菜扔进锅里。“夜灵自坟墓中出生,魔力化作背后鸦羽,食其血肉可使功力大增,向来疲于躲避吸血鬼和狼人的追捕,要不是残废了,身染寒症行动不便,人类哪能碰上。”
“你真该看看那家伙的双翼。”阿尼说,“那家伙两边的翅膀都断得只剩一半了,也能看出来完整的翅膀一定巨大无比。阴阳眼那小孤儿只说他一句话,就被弄死了。没准他残废以前是个吸血鬼猎手。”
“你还有心思管那几个种族怎么打架。”贝特笑笑,“这样一个残废夜灵留在村子里,也不知道要多少颗心才能恢复力量。你难道准备看着他杀人?”
“不然呢?人类可和我没关系。”
“阿尼——”
“我们在这里住上一会儿而已,谁规定仙娘子一定要管人类的闲事?帮了忙反被当成女巫的例子难道少吗?”阿尼翻个白眼,掏出烧得滚烫的苹果,一口啃下,“只有艾伦看着顺眼些,那夜灵只要不把主意打到艾伦身上,随便他怎么折腾。”
“天太晚了。你先凑合吃一下,填填肚子,我累坏了,要睡了。明天我去给你买几件衣服。”艾伦递给利威尔一个苹果,打开里室的门,“爸妈走了以后,家里就我一个人住,你就睡这吧。”
利威尔在艾伦关上门后,抬起手臂,手指在空中一划,空中便破了一道缝。缝隙里立了一个巨大的柜子,柜子中躺着法器和一个水晶箱。箱外围着冰块,箱中安放着颗颗心脏。他皱起眉,忍着阵阵恶心数了数箱中心脏的数量。
卧室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他抬起手掌,手心落了一根鸦羽。他开始盘算自己的情况。
真是糟的不能再糟,在冰面上昏过去也就罢了,还被一个小孩和一个仙娘子看去了翅膀。依他现在的自保能力,一旦发出声音,循声而来的吸血鬼和狼人只怕会把他撕了。自羽翼断裂那天,他便感到身体里盈了一股寒气,奔涌剧烈之时,他甚至无法移动。
能重新给予他力量的,只有那部落流传的古书中记载的方法:
【夜灵的双翼一旦断裂,羽毛便会逐渐凋零,等到羽毛消失的那一刻,夜灵就会死去。
三年的时间,找到一百棵心脏。九十九颗属于普通人,和一颗金子般的心脏。
每找到一颗,羽翼便会长回一截。
等到一百颗心脏齐聚时,把它们熬成汤,用最好的碗盛着,喝下去,双翼便会重新张开。
但要记住,只有三年时间。
临近三年期限,如果一百颗心脏还没齐聚,夜灵的身体将会衰竭,它仍会死去。】
他还有两年,还差二十一颗心脏。
利威尔咬下苹果,回忆起这一天之内,艾伦背他回家又埋葬小孤儿的表现。
“或许我得在他家里住下了。”他想,“或许这人有那颗金子般的心脏。”
(二)
第一天。
“我要去给你买些衣服。”艾伦走进利威尔的房间,对方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被子下的脑袋摇了摇。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艾伦出了门。
利威尔掀开被子,隐去身形,远远地跟在艾伦身后。
艾伦·耶格尔觉得,今天大概是个不宜出行的日子。
他这一路上碰到的行人丢三落四,掉钱包的,掉铜板的,掉项链的,层出不穷,害得他每走几步便弯下腰去捡拾财物,再快走几步交给失主。一来二去,正午时分才赶到市镇。
利威尔在艾伦归还第三条钻石项链时已觉得无趣,不再捉弄他,打着哈欠在后面晃晃悠悠地跟着。“呆子。”他弹出石子,砸了这位视金钱如粪土的小先生的脑袋。
“哦!”艾伦捂着被砸地脑袋趴在衣帽摊边,龇牙咧嘴道:“老板买衣服。”
当老板把艾伦交的钱原样找回来时,艾伦已经连叹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老板,你弄错了。”
“啊?”老头儿叼着烟斗,双眼眯一秒睁一秒,掏着耳朵,“什么过了?睡过头了?”
“不是过了是错了!钱,钱!”艾伦对着他的耳朵说,“钱找错了!”
“哦哦……”老头儿推推眼镜,数了数艾伦手里的钱,“你这里一共是给我三十八个,所以我找给你三十八个,没错嘛。”
艾伦直接数出一串钱拍到货摊上,“是是是没错,老板你要不先睡会儿吧。”
艾伦回家放下衣服,见利威尔仍在床上睡得正香,便叫他起来。利威尔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看也不看艾伦,慢吞吞地往外屋走去。
走过的地方掉了一块金锭。
撞邪了。
艾伦咂舌,取了金锭还回去。
“先生,你赶紧把它收好,无亲无故的,安身立命的本金得留好。幸亏是掉在家里,掉在别处就找不回来了。”
利威尔默默地把金锭收好,但艾伦觉得他一点也不高兴。
第二天。
艾伦家的门一大早被敲得震天响。他糊里糊涂地打开门,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吉克正排场浩大地等在他家门外,十七八个随从站得整整齐齐,马车比他的房子还要豪华。
“呃,你找我有事?”
“哦。”马车里的吉克仍穿着丝绸睡衣,没睡醒似的点着脑袋,“有事吧。话说,不先让我进去?”
艾伦双肘杵着桌面,双指揪着眼皮,感觉自己下一秒就睡着了。
整整一个上午,他听吉克漫不经心地贬低了一番他小屋的破旧狭窄,挖苦了他的茶水苦涩难咽,并将斗蛙的趣事反反复复地讲了五遍。
“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一定没听过,那是——”
“斗蛙的故事。”艾伦终于一头栽到桌子上,“你说了五遍了老兄。我说,你真的找我有事?”
“哦。”仍旧穿着睡衣的吉克点点头,“有事吧。”说着他打起了呼噜。
同侍从一起将他老哥抬到马车上,送走这位莫名其妙的访客,艾伦通体舒畅地松了口气。
利威尔见他笑得开心,便低下头动笔。
[同一个父亲的孩子,他却腰缠万贯,世代富裕,你不羡慕?]
“啊?”艾伦朝他翻白眼,“吉克和他妈过他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三天
艾伦被欢呼雀跃的人流掳到了邻镇的胡闹节。满街的免费食品,从早到晚不关闭的摊位。
“随便吃。”摊主递给他一个大桶,“随便拿。”
艾伦吃了三个热狗一个苹果就饱了。他抱着那个大桶在摊位上走来走去,打算给利威尔带些吃的。
利威尔趴在棚顶上瞧着他,见艾伦拿了一罐黄油,两个黑麦面包便住了手,脚步不停地往家走,对身边的布丁和派看也不看上一眼。
利威尔隐身跟在艾伦身边走了好久,在第四次把目光投向那只装了一个角落的大桶时,一脚将艾伦踢了个跟头。
第四天。
象棋高手艾伦遭遇人生大危机,周围五个村的高手挤到家里向他挑战。
五局下来,四败一胜。
“这说明我仍需多加练习,棋有势者得天下嘛。对吧?”
利威尔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第五天。
[今天太冷了,你明天再出门吧。]
“不行,我说好要帮皮特盖房子的。”
[明天开始盖也一样的。]
“不行,这样拖下去我就永远也不想盖了。”
利威尔将纸和笔砸在桌子上。
第六天。
[你既然早就知道伽迪亚是害死父母的凶手,为何不早动手?如果巡回法庭到不了这犄角旮旯呢?]
“我若去报复他,就和他成了一种人。报复的滋味尝到一次就没完没了。反正,他最后也已被判处绞刑。”
第七天。
利威尔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
马马虎虎的一张脸,身体倒是长得漂亮。
做出这个物理条件勉强合格的结论后,他在半夜里爬上了艾伦的床。
小伙子吓得险些光着身子冲出屋。
跳下床定了定神,艾伦将利威尔抱回他自己的床上,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
第二天早上,艾伦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同利威尔谈话。
“先生,你睡觉一定要穿上件衣服,你梦游时会爬床!”
利威尔纠结地写了个[好]。
他现在确定了,这人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三)
“村里又死了人。”一个春日,艾伦这么同利威尔说道。
利威尔取了笔。[那真是不幸。]
“听说被掏了心。”
[是吗。]
“第八个了,真是残忍。”
利威尔静默几秒,低头写到。[是啊。]
艾伦起身穿上外套。“我要去给地里松土,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利威尔摇摇头。
“也是。你身体一直不大好,要不要找大夫看看?阿尼,你见过她的,我们回村子那天。”
[不。]
“真的不要?”
[不。]
“那好吧。我回来时天可能晚了,麻烦你做下晚饭?”
利威尔送走艾伦,划开虚空,水晶匣子里的心脏添已又添了几颗。他抚摸背上那双羽翼:当年被抓断的骨架正一点点增长,新羽覆了薄薄一层,随着骨骼的生长,背部时不时传来疼痛。
与此同时,他感觉更冷了,那寒意侵蚀着五脏六腑,拖垮了他一步步的行动。
得尽快聚齐一百颗心脏,不能再留着这小子了。他这么想着,沉沉地睡过去。
再醒来时,艾伦正汗津津地坐在他的床边,捧着新做的晚饭,担忧地瞧着他。“你不会昏过去了吧?”说着,拉过利威尔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
半句也没提他忘了做晚饭的事。
“凉得骇人,那肯定不是发烧。”
利威尔手掌下的皮肤温暖而柔软,带着忙碌一天的汗水,他顺着皮肤下的触感,看向艾伦的胸膛。
只需一下,就能将那心脏——
“你真的不愿意看医生吗?”
他一愣,对上艾伦分外严肃的表情。
他抽回被艾伦握着的手,最终拿起了笔。
[不。]过了一会儿又写到,[谢谢你的好意。]
艾伦催他吃饭。利威尔吃得心不在焉,不一会儿就呛到了,艾伦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你的病怎么办?”艾伦仍不放心。
[明天,]利威尔写,[明天我会告诉你。]
[带上这只竹筐,向西走,走过小溪,翻过山丘,在小路的第三个拐弯处,有一位赤脚戴草帽的老人。向他讨一件金羊毛的大衣。有了那件衣服,我就能抵御寒冷。]
艾伦装好纸条,抱着竹筐开始赶路。
三天前,阿尼曾对他耳语,“当心你家里那位先生。他唤你单独出门远行时,那便是要害你了。”
艾伦又想起阿尼说的话。
“他给我的东西只有这个竹筐。”艾伦将竹筐扔进小溪,任竹筐顺水而下。看了一会儿,又是不甘又是好奇,仍旧向西翻过山丘,在小路的第三个拐弯处停下。戴草帽的赤脚老人盘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身后是漆黑的山洞。
老者笑眯眯地望向他,“小伙子,你来找什么?”
“我向您讨金羊毛的大衣。”
老者向他伸出手来。“金羊毛,真稀少,它呀它呀最难讨。要想讨,也能讨,一把钥匙少不了。小伙子,你带钥匙了吗?”
“什么钥匙?”
“一个竹筐。那是你的通行证,也是你的保护伞,带着它向前,穿过前方的山洞,才能带回那件金羊毛。”
“若是没有竹筐,还要拿那件金羊毛呢?”
“你会被山洞里的蝙蝠撕成碎片。”
利威尔等了很久,才等到空手回家的艾伦。
他很少这么沉不住气,几乎是一下子就抓起纸笔,刷刷刷地写下,[金羊毛大衣呢,老家伙不在那里吗?竹筐呢?]他几乎要把这张纸拍到艾伦脸上了,艾伦也不生他的气。只是兀自情绪低落着,忽而抱了利威尔满怀。“对不起。”
利威尔给这句话吓着了,纸笔脱手而落,笔身在地面滚过一道圆弧。
“我听了仙娘子的话,怀疑你要害我。”
他怀里的身体一僵。
“还是那老头告诉我的,你给我的竹筐能保佑我不被蝙蝠撕成碎片,那分明是个保护。也是,你要想害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那仙娘子果然在胡说八道。”
利威尔愣了一会儿,才一点点拍拍艾伦的背。
小伙子蹭了蹭他的脖颈。
因而,他也看不到,利威尔布满失望的眼睛。
“上午那夜灵让艾伦抱着竹筐去捡金羊毛大衣了。”
贝特一听,饭也吃不下了,“艾伦呢,去讨了没有?”
“去了,”阿尼轻哼,“空手回来的,大概半道上把竹筐给扔了。”
“多亏了你,那小子捡回一条命。”
“他才不会这么想呢,”阿尼戳戳盘里的派,“抱着竹筐就不会被蝙蝠撕碎,老头肯定告诉他了。现在艾伦指不定说我骗他,以为他那残废先生用竹筐护他周全呢。啧,他以为金羊毛的大衣是白讨的?那得用命来换。他要是抱着竹筐去了,踏进家门的一瞬间,小命就得被那老头收走。那夜灵呢,正好取了金羊毛大衣,再取了艾伦的一颗心,打得叮当响的算盘!没死算艾伦运气好。”
贝特坚持,“还是得多亏你提醒过他。”
阿尼摆摆手,“没用,那小白眼狼想不到的。我可懒得再管他了。”
“给我竹筐吧利威尔,我再去讨一次大衣。”
[可惜,那金羊毛的大衣只能讨一次。]
利威尔一边写,一边瞟着艾伦健康的躯体。
小鬼,你捡回一条命。
[如果你还想帮我。穿上这双草鞋,向东走,穿过沙丘,走过花园,撑船的小童会带你驶向湖中的小岛,岛上有一件天鹅羽的斗篷。带回这件斗篷,我便能抵御寒冷。]
艾伦这次没有怀疑利威尔,穿上草鞋,穿过沙丘,走过花园,随着小童,来到湖中小岛。
“啊呀,看来你来晚了。”小童指指空空如也的木桌,“天鹅羽斗篷早被别人取走了。”
“不过,”小童打着响指,呼唤泄气的艾伦打起精神,“有另一件东西还在。一套书写后自行可自行擦去的纸笔。”
利威尔望着艾伦带回来的东西发愣。
——我大概真的没有抵御寒冷的运气。
他无奈地想,翻弄着手中的羊皮纸。
——这东西有什么用,除了给那小鬼省些纸,再没有用处了吧?
只能快些集齐心脏,这大概是最后的办法了。
邻镇和本村又接连死了许多人。
两个村落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闭紧了窗,再不敢在夜里出门。
利威尔只差三颗心脏了,他背后的双翼几乎恢复原状,却仍旧通体生寒。
“掏心手抓不到,村子里实行了宵禁。”
[那就别出门了。]
利威尔马马虎虎地回了艾伦的话,便拉过被子做出要入睡的样子。
艾伦再来看他时,被子下的人已昏沉地彻底,身体却轻轻打着哆嗦。
“怎么在春天冻成这个样子。”艾伦去试利威尔的额头,双手一凉,低头一看,利威尔仍闭着眼睛,脸颊却已贴向他的双臂,睡得死死的利威尔力气不小,几乎以溺水之人抓浮木般的力道,紧紧地搂住了这唯一的热源。艾伦挣脱不过,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躺到利威尔身边,将利威尔搂进怀里。
这冰凉的身体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艾伦打着哈欠,等他不抖了——等他不抖了,我就回去睡。
利威尔醒来时,已没那么冷了,倒是呼吸有点困难。
他顺着圈住自己的手臂向上看,正看到艾伦的睡脸。小伙子撑着床头就睡着了,口水溢满了下巴。
利威尔嫌弃地皱皱眉,贴近艾伦的胸膛。
——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在这有力的心跳声中闭上眼睛。
他找到了解决这阵寒冷的灵丹妙药,那是这颗金子般的心脏。
情歌(完)
·艾利
·ABO设定
【10】
三年后。
五月中旬的一个周末,那天上午利威尔出去见朋友,艾伦在卧室里翻箱倒柜。又在客厅沙发缝、地板角落甚至冰箱里都翻过了,一无所获,他急得火烧眉毛。
而他在做这些事时,米团就趴在最高一层的猫爬架上眯着眼盯着他,在他偶然一次经过便抓了一下他的头发。
“你还没找到吗?”
在另外一个神秘群聊里阿尔敏不免忧心。
“你已经找了三天了,如果是三笠你们现在可能已经见不到我说话了。”
“我记得我就塞在我那边床头柜的最里面还用东西挡住了——但是我那天一打开抽屉发现什么都没了!”
“你不会还留着发票吧?万一是被利威尔先生不小心翻到......
·艾利
·ABO设定
【10】
三年后。
五月中旬的一个周末,那天上午利威尔出去见朋友,艾伦在卧室里翻箱倒柜。又在客厅沙发缝、地板角落甚至冰箱里都翻过了,一无所获,他急得火烧眉毛。
而他在做这些事时,米团就趴在最高一层的猫爬架上眯着眼盯着他,在他偶然一次经过便抓了一下他的头发。
“你还没找到吗?”
在另外一个神秘群聊里阿尔敏不免忧心。
“你已经找了三天了,如果是三笠你们现在可能已经见不到我说话了。”
“我记得我就塞在我那边床头柜的最里面还用东西挡住了——但是我那天一打开抽屉发现什么都没了!”
“你不会还留着发票吧?万一是被利威尔先生不小心翻到了——”
“发票我早扔了!这不可能、利威尔从来不翻我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你再去买一个?”
艾伦打算再想想,前天晚上他发现东西不见的时候、晚上趁利威尔睡熟了打着手电筒在屋子里找了第一遍,还因为灯光撞上米团的眼睛亮炯炯的他被吓了一跳。第二天上班开会还被他的上司眼神示意了不要走神。但这个问题很严重,真说起来是在上个月底,他爸妈也找了个利威尔不在的时间和他开视频十分严肃的要他考虑一下未来问题,如果不是因为这通视频电话、以及卧室里放的几张他们外出旅行时一起拍的照片,那些记忆通过一个闸口被慢慢放出来,艾伦甚至意识不到他们已经交往三年多了。
老爸格里沙说话十分直截了当:“你们将来打算要孩子吗?”
艾伦又是一阵瞳孔地震,从爸妈那边看他好像被人切暂停了似的。
“我觉得他应该不——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突然说这个?”
“当然是因为利威尔年纪不小了,要是你们将来有打算的话就得提早考虑,要不然拖的太晚到时候肯定会有困难,你阿姨也急。”
艾伦大概是听明白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可这三年过得太快,好像昨天他才刚刚搬来和利威尔同居一样,他本人仿佛刚从热恋的新鲜感和刺激中回过神来,自然不会过多想这种问题,而且艾伦细细思索一遍、就连利威尔也从没对此表示过什么。
他们白天是上司与下属,晚上是极亲密的恋人,耐住了难以想象的种种情感消耗而依旧使这份爱情保持鲜活。艾伦陪利威尔度过了三年里三十多次情潮期,即便情潮期以外的日子他们也不缺乏性爱,偶尔那么两三次,利威尔甚至会允许在人都走光的前提下和他在办公室里寻求些刺激。但对方也从来没有允许过他永久标记自己,他们之间的防护措施一直做的很到位,这倒是件颇感违和的事,除却坠入爱河中淡化了时间流逝这一主观因素外、艾伦觉得这也是利威尔对他们所处现实情况的一种考量,毕竟人言可畏,利威尔这么吩咐了艾伦也就配合这样做,看起来对他对自己都很好,也就不需要打破现状,倘若按照父母的说法,倒像是被看似安稳的现实桎梏住了一样。
这天晚上做爱结束后,利威尔过来吻他,周边浓郁的信息素把这个吻变得更深情让人腾不出一丝理智,艾伦本能的去搂抱去回应,他正抚摸的这具身体潮热,绵软、像在夏日淋了一场太阳雨,热热的呼吸吹过来就什么都不再想了、还带着余兴的长吻是最不该被拒绝的,利威尔的胸膛贴着他,被汗湿的额发一缕一缕落下来蹭到他的眼皮又轻又痒,他的本能舍不得离开这个吻、每次都是,他又翻过身去重新压着他磨蹭他的脸颊,耳畔感觉到利威尔在笑,像抚摸米团似的抚摸他的头发和脖颈温柔极了。
“我想问你个问题。”
对方慢慢侧头,又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的耳尖:“问吧。”
“我们在一起挺长时间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哪方面?”
“各个方面。”
“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也很难说出什么不好来……你特意想在睡前听我夸你两句吗?”
“其实那也不赖,”艾伦低下头笑了,“我是说,你喜欢我们现在这样吗?”
“当然喜欢。”
“你觉得……我们以后一直这样好吗?”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突然想问了,告诉我吧。”
“都可以,随你。”
利威尔中间闭了几次眼,艾伦看出来他很困了。
“那就明天再说吧,晚安。”
还有一个晚安吻。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公司事务忙起来,这件事似乎被抛到了脑后。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
艾伦在家里依旧一无所获,仔细想想开始便开始觉得既然找不到那也许说明还不到时候,这种情况急是急不来倒不如顺其自然。他脑子里打定主意要放平心态,可也就是自从这个时候起他又养成了随手翻抱枕下面沙发缝还有各种东西底下的习惯,总感觉会在哪个角落里找到似的,随着时间过去又老觉得不甘心。特别是在七月份的某天,利威尔说韩吉还有他上大学认识的另一个朋友要叫他们一起出去玩,除此之外据说还有专业上的事要谈,至于地点就定在韩吉最近刚发现的一家她很喜欢的酒吧,约好八点不见不散。
那天艾伦下午和别人有事出去,和利威尔说了八点会准时到,利威尔回复说知道了、他晚一点到也没关系。他傍晚那阵自己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就提前开车过去,和韩吉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指望过对方能准时、(如果她能迟到少于半个小时他都会感到欣慰),至于今天在场的另外一个要和他们洽谈的朋友叫埃尔文·史密斯,在听韩吉说对方有意通过她来联系自己后他就对今晚这场会面的内容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埃尔文在他印象里是个颇有手段和能力的人,甚至于某些方面他们的处事方式也有几分相似。埃尔文自己手下经营着两家互联网公司,对利威尔所从事的这个行业一直抱有很大的兴趣,他们其实私下也认识了好几年,作为朋友十分可靠,但利威尔心里明白对方一直以来的打算:就在他出家门的前一个小时,他给他发来了一份项目企划书让他过目,现在他自己提前坐在酒吧里阅览手机里的这份文件,头顶的灯光不算刺眼,尽管利威尔一直思维定式的认为酒吧是个嘈杂的环境,可这次韩吉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周边的氛围可以称得上静谧,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配合酒精十分暧昧。
利威尔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埃尔文发消息说他快到这附近的停车场了还和他说今晚他来买单,既然话都这么说了利威尔就不跟他客气,重新拿过酒水单来打算再挑个贵的——顺便问问艾伦想喝什么还有多久过来,但他没想到:自己再拿起手机的时候旁边会有人来找他搭讪。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他将自己的酒杯凑过来和利威尔手旁的杯子轻轻一碰,说从利威尔半个小时前进来就注意他了,还夸他无论面貌还是身材都很漂亮,他猜他是会不会是个Omega。
他皱起眉:“先生,这与你无关。”
话是这么说,可对方显然没有轻易退缩的意思。利威尔不想和他纠缠也懒得动手就打算换个位置坐,但是又被拉住了手声称自己不会令他失望,并将一张纸条塞进他的裤袋里。利威尔变得有些烦躁了,特别是感到自己在被对方用信息素肆无忌惮挑逗的时候、突然身边有人一把攥住了那只还停留在他腿侧的手:“他想让你离他远点你听不懂吗?”
利威尔愣了一下,那种暴躁的情绪忽然消失了便坐在那看起戏来。
“滚。”
那人瞥艾伦一眼后原地啐了一口走开了,艾伦回过头拿出那张纸条撕成碎末狠狠扔进垃圾桶,看着火气很大像个炮竹。
“……下次我会准时。”
利威尔挑挑眉,把手机屏幕对着他说:“还有十分钟,你又没迟到。”
一时间艾伦坐下身,但他从利威尔身边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别的Alpha的信息素,这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别扭的很,他的恋人瞧出这一点,于是给他推了杯刚调好的酒过去,眼神欣赏的示意说:“放开喝,埃尔文买单。”
不管旁边艾伦猛灌一口酒后还在气呼呼的脑补各种暴力场面,利威尔喝了一口手里的酒,晃了晃杯子心情好极了。
回去之后艾伦因为这件事思考了很长时间,晚上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他们工作关系的特殊性,起初是利威尔的要求,后来就变成两个人的心照不宣,每次做爱后即使利威尔不用什么药物手段阻隔、身上沾染上的艾伦的信息素两三天也就没了,同时公面上保持距离、就连艾伦想把自己与利威尔的合照设置成手机锁屏也担心被人看到便只能作罢,两者结合才让公司的同事们都没看出什么端倪。他们都以为这两人还是单身的状态,所以出于好心的介绍也成了两个人都很头疼的方面——利威尔为了避免添堵很少提这件事,但艾伦是郁闷的,无论是别人找自己还是听说别人找利威尔都会很不爽。由此看来这个局面也就变的不是那么理想了,借此他又想起来自己那件神秘失踪至今都没能找回来的东西,艾伦咬咬牙打算丢了就丢了大不了他再去补一个。
他想着这事独自发呆,忽然转头看向阳台,正午那阵的日头已经过了,上午晾的衣服被纱窗外的风吹来轻轻晃着,衣架一端还挂着利威尔出国旅行时带回来的晴天娃娃,笑的很治愈。
艾伦过去摸了摸发现两人的衣服已经干了,便摇下架子把衣服收下来抱进卧室收拾。自从三年前他搬进来,利威尔先是在卧室里换了张大点的床然后又是衣橱,这样他和艾伦两个人的衣服分隔开都能放,利威尔还在两人的隔断里定时更换香薰包,他喜欢小苍兰的味道。艾伦坐在床边叠衣服,他在拿起利威尔的一件衬衫时还是忍不住像刚搬来那样往自己身上比量——这三年他给利威尔买衣服都会按照比自己小两号的尺码买,他还是会感叹对方身材属实称得上娇小、而自己误穿就会全身紧巴巴的。他把衣服整理好后放进衣橱里,忽然就看到去年他一时兴起买的情侣衫,他还记得即使利威尔不情愿但还是跟他穿了出去约会,还有他们旅行回来艾伦买的奇形怪状的杯子和各种餐具摆件,艾伦当初在选取它们的时候内心明白他年长的男友对它们不感兴趣,却仍旧肆无忌惮的带回来,而利威尔总会接纳的。艾伦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对方外出回来,艾伦看向门口说了句“你回来了”。
利威尔在门口应了一句,消了毒换好鞋把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客厅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去车站,路过你之前说的那家点心店就捎了些——我还打算等我回来再收衣服,你真勤快。”
艾伦笑了笑说:“反正我下午在家里啊。”
在家里。
家里。
等他回过神,利威尔过来亲了他一下。
“洗个手过来尝尝,刚做出来的。”
“好。”
艾伦洗了手就坐到沙发上吃点心,这家是几个月前刚开起来的一个连锁品牌,艾伦和朋友试过一次之后就很喜欢这家的麻薯饼,于是买了不少回家安利给利威尔一起吃。这会利威尔坐到他旁边来,吃了两块点心后说要跟艾伦谈些事,艾伦想了想、做了个深呼吸说他也有事想谈就让利威尔先开始。对方点点头,然后去书房拿了电脑出来打开一个文件让他过目,看到这架势艾伦明白是工作上的事,他原以为是他的上司收到了公司新发下来的工作安排,但他翻了翻,又发现这好像是之前韩吉把他们约到酒吧和埃尔文见面谈的那个项目。等到艾伦看的差不多后,利威尔问了问艾伦的想法,艾伦感觉这个项目不错,至此两人交流了几句后他显得若有所思起来。
艾伦以为利威尔是有心思和埃尔文合作,他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电脑,这时候利威尔换了话风问:“你刚刚说有话想和我说?”
他听见这句话有些猝不及防。
“那个我……”
利威尔把电脑拿过去放在一边,那双蓝眼睛瞅着他。
“我觉得我们——”
“我们怎么了?”
“没有,”艾伦低着头抓了一下头发,“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很高兴。”
对方哼了一声,“让你明白这点真不容易,你真的不打算这两天把头发剪一剪吗——(他撩了一下他的头发)都可以扎辫子了耶格尔小姐。”
他急了,“利威尔我是说……我和你在一起很高兴所以——而且好像我们也在一起挺……”艾伦觉得他快憋死了,“你觉得……你愿不愿意考虑——”
这个时候利威尔的手机响了。
客厅里寂静了几秒后,艾伦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于是利威尔原地接起了电话。
艾伦在旁边保持安静但是在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点心。
大约十五分钟后利威尔挂掉了电话,他做了个深呼吸对艾伦说这通电话是行业内一个大型赛事的主办方打来的,邀请他去做今年赛事的评委顺带一会把邀请函和一些其他文件发到他邮箱。关于这个赛事艾伦是知道的,在业内含金量非常高对个人宣传力度也很大,所以当利威尔问艾伦有没有意向参加的时候、他似乎立即就把刚刚的窘迫暂时抛到脑后去了。
“今年的选题已经定了吗?”
“相关材料这两天应该会发到我邮箱。”
利威尔瞥了一眼正对着他眼睛闪闪发光的艾伦说道:“你要参加的话就别指望我会告诉你,你也别因为这个分掉工作上的精力……虽然最近不忙。”
“那你是支持的了?”
“毕竟这对公司也是好事,至于题目就等开赛公布吧,你有经常关注的话大概也能猜到些,你自己有想法就去做,重在过程,结果不重要。”
就像对方说的那样,艾伦其实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关注那个比赛,这两年因为工作太忙他就没怎么顾得上。因为利威尔提起这事了他才回顾起这两年的主题来,按照他擅长的表现领域来看:前两年的题目让他感到有些头疼,他以为倘若今年的主题也是这样配置他大概会凉。可一个周后官方号发布了今年的比赛信息和主题,艾伦心惊胆战的点开一看差点激动的蹦起来、但人还在工位不敢太过造次,中午他们同事之间也传起这个话题来。到了六点下班,他跟利威尔按例岔开时间来到停车场碰头,利威尔一上车艾伦就把手机上的官方界面给他看:“好像是你擅长的方向,”利威尔系好安全带,靠在椅背上闭了会眼小憩,“那你加油吧,既然这么有把握就拿个一等奖回来。”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太为难我了。”
“毕竟你自己也清楚,有压力才有动力。”
“不,在你这的话有奖励才有动力。”
“又不是我逼着你去的和我没关系。”
艾伦凑过去蹭了蹭他、利威尔警告道“你别让人看见——好吧,你先开车。”
“好嘞,先把你送回去休息今天我做饭,你上次教的我觉得可以了。”
“好……反正我今天不想折腾饭了。”
刚才话音刚落,利威尔就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艾伦把车开出停车场上路行驶。
“艾伦。”
“嗯?”
利威尔看着旁边车窗外的街景,忽然他叹了口气。
“你要是这次拿到一等奖。”
“你这么快就想好了?”
“我就和你结婚。”
“……”
正是下班的点,前面遇到了红灯,于是不少车都堵在前面,红色的尾灯成排成排亮了一片,估计要过一阵儿。
“……你说什么?”
“怎么,这个不想要就换一个““我当然想——”“——我以为你上个周末别别扭扭的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你怎么知道的??”
利威尔沉默了一会,他转身从后座上拿来了自己的包,然后从里面的夹壁里找出了什么东西放在艾伦手心里。
“这个是你买的吧。”
艾伦突然就傻眼了,手心里是他之前买了结果莫名其妙失踪的戒指。
“你从哪里找到的?!我找它好久家里都翻遍了没办法就重新订了一个——”
他猛地捂住了嘴,利威尔看着他皱起了眉。
“所以你是从哪——”
“米团的窝里。”
“???哪?”
“有天你不在家,我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它在窝里扒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我过去看发现是个戒指,觉得莫名其妙,捡起来一看才发现内圈刻着我的名字。”
利威尔耸耸肩。
“我又不是傻子。”
“……我放在我那边床头柜抽屉里那么靠里的位置。”
“我以为你知道那家伙有研究底层抽屉的习惯,所以我不会把重要东西放在那么低的抽屉里……真惨。”
有那么一瞬间艾伦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不行,就算消失他也把那只猫饿上两天——不,三天。
“我以为、我们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不会同意。”
“确实,这种情况的确不好办。”
“那我们在公司隐婚?”
利威尔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眼:“我不觉得你像那种愿意低调的家伙,我们只是谈恋爱,你就对别人因为处对象的事情找我感到不爽了,要是结婚了你怕不是会给我在公司惹麻烦,就跟上次你在酒吧那样……真凶啊。”
“……那混账是故意骚扰你,是个Alpha都忍不了吧。”艾伦小声嘟囔着,听起来颇为怨怼。“但在公司又是没办法的事。”
“说的也是,听起来真是委屈你了,我之前问你对埃尔文的那个项目觉得怎么样,你好像不是特别上心,而且我还和你提过,他要为这个项目另外成立一家公司,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促成此事。”
前方换了绿灯,于是庞大的车流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艾伦开着开着车忽然一愣:“难道你的意思是?”
他不敢相信:“你要离开帕拉迪吗?”
“我已经在那里干了十年了,看样子你舍不得我。”
“废话我怎么可能舍得你、我是因为你才憧憬这里的。”
“埃尔文提的条件很可观,其实我走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临走前我会让亚斯特接替我的位置,相比之下你的资历还是差了些,但你留在那将来未必不会比他做得好。更何况,这样也方便你以后高调一些,事实上要是结婚了我们还是像现在这样住在一起,只是多了层法律关系而已,也许会让你觉得有些失望,但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我妈也在催我这件事,我只是以为你不想这么早就被婚姻管住——才一直没提罢了。”
利威尔把戒指拿回来注视着,片刻后他微笑道:“看样子破费不少,那你想好了吗?本来我也想换换生活,你不必为此多想。”
“你等着。”
艾伦攥紧了方向盘:
“我要在大赛结束那天向你求婚。”
对方一愣。
“刚刚还觉得我在为难你……即便如此你也别指望我会给你放水。”
“我会证明我配得上你。”
“……”
利威尔笑了笑,把手里的戒指好生收起来,放进艾伦胸前的口袋里。
“那你就加油吧。”
事实上从艾伦回家收拾完晚饭后就一个人闷进书房里做他的参赛稿了,回家之前路过一家宠物店,利威尔还让艾伦临时停车下去给米团买了零食和罐头。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周,晚上回来利威尔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一点居然只有自己待在卧室里,他叹了口气,穿了拖鞋下床去敲书房的门,艾伦在屋里说让他先去睡,利威尔忍无可忍让他赶紧滚出来睡觉,这下对方才老老实实跟着去了卧室。上了床之后利威尔不由得想幸亏这破赛能在他下个月情潮期之前结束,要不然他甚至想取消这家伙参赛。
虽然他这么想,但对方的努力他确确实实都看在眼里了。
作为特邀评委,利威尔很快就收到了所有的参赛稿件,艾伦交上去之后知道后续的评审流程,那两天每天看着利威尔心里都在打怵,制作参赛稿的时候他不知道利威尔出于什么心理会闲着没事凑过来问需不需要让他提前过目一下,兴许他还能给出几条意见、艾伦扪心自问他和利威尔交往这三年多还从没见对方这么温柔过——这个词听起来很奇怪,但他也不知道该对他在认真做稿、对方忽然从后面抱过来甚至用信息素引他犯罪这种行为作何形容,后来他觉得就是利威尔在使坏(尽管他面露严肃的声称自己不会这么幼稚),便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搭理他的Omega。
在赛事结束的前一天晚上艾伦似乎又产生了某种预感,在晚上临睡前他捞过身边的利威尔亲了好几口。
艾伦曾深刻的以为,他的人生自从与对方产生交集开始便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而这改变所带来的结果就是为了成就彼此的幸福,这大概可以被称之为命运。
这个求婚仪式并不铺张,像是为三年前他们的交往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说过我不会给你放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面对半跪在他身前眯起眼睛捧上鲜花和戒指的艾伦,利威尔还是叹了口气承认道:“但我还是选了你的作品。”
“我就知道,除了我你的眼里也没别人了不选我选谁。”
利威尔向后倚在自家桌角上,两手抱胸颇有领导训话的架势。
“嫁给我。”
艾伦看着他。
“我愿意照顾你、爱护你一辈子,我想告诉你:无论怎样,你和我在一起都是你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我无法完全取代你的生活,更无法将你变成附属于我的一部分。无论你在未来做出什么选择,我都希望自己能成为支持你去做的力量,并且,我会永远爱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情了。”
“?我对你一直都很深情。”
对方冲他眨眨眼,又着意晃了晃怀里的玫瑰花给他看。
“好吧,你说得对。”
利威尔站起身,他两步走过来将手伸给他说:
“也确实没得选。”
艾伦见状连忙抓住这只手问:
“所以?”
“我的眼里只有你。”
于是那只戒指总算被套了上去,在一边米团的眼睛里明晃晃的,闪着光。
在今年十一月下旬的时候,利威尔在公司办完了所有工作的交接手续,部门的同事们接受这一现状之后在这个周末的晚上约出来打算给利威尔办场送别会。
说到底他还是有点舍不得的,艾伦记得韩吉说过,利威尔是个很长情的人。
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两个人还是没有公开他们的关系,这场送别会结束之后,艾伦听着利威尔的安排私下联系了几位同事并寄去了他们的婚礼请柬,很显然,这比听说利威尔要离职的消息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用“震惊”一词来形容更加合适,特别是被前上司亲自把请柬送到手的亚斯特,在看着上面一对新人的名字时他拿着请柬的手都在抖——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不认识艾伦·耶格尔是谁。
“太离谱了!再说你们是怎么做到瞒了大伙这么长时间的?”
“艾伦懂分寸利害,想要他做到这点并不麻烦。”
“怪不得前阵子我们聚餐的时候给艾伦介绍对象他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他以后还要在公司待下去,这次婚礼我也只请了你们几个人而已,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原委那么在日后也能帮我管住那些家伙的嘴巴,要知道现在,”
利威尔指了指那张请柬:
“这小子是我的。”
“我觉得其实不用我私下掩饰性的多说什么,但凡艾伦把结婚戒指一戴早晚都会被知道,”亚斯特笑了笑:“其实我还是觉得你没必要离职……算了,你已经什么都考虑过了,那就可以好好歇歇了,说实在的我觉得虽然离谱了些但你眼光不错、照现在看来甚至觉得你们有几分般配,尽管还没去到你们婚礼现场、但我还是在这里提前祝福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
“所以,”亚斯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问一个对这位Omega十分关键的问题:为了和心爱的Alpha结婚又离职,您是做好了生小孩的打算吗?说不期待是假的。”
利威尔笑了笑但是没说话,片刻后,亚斯特和他碰了杯。
“祝你婚姻幸福。”
【11】
“这件比刚刚那件好看吗?”
“不好看吗?我觉得这件比刚刚那件性感些,你看那腰线勒的多好,领口也开,就是后摆有点短。”
“唔我觉得利威尔宁可要后摆长些也不会接受那个开领口,而且刚刚那件配套的领巾很有贵族范,那个尾摆上的刺绣也好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他身材好配性感的好些。”
库谢尔小声说道:“毕竟利威尔是个Omega你也不怕你儿子吃醋。”
“你看他多好看啊就该在婚礼上露出来,艾伦不会这点自信都没有,这次是他主动求婚总归值得表扬。我说要不然我们再看看别的——你看另外这几件款式也不错,还有刚刚试的那些……其实也都可以。”
“艾伦?”
卡露拉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
“……怎么了?”
“你阿姨叫你呢。”
“哦哦。”
“你觉得刚刚这些哪件好看?”
“……其实、其实。”
艾伦憋了半天。
“都很好看啊……”
“艾伦去站他旁边去。”
“对我们再看看整体效果。”
艾伦听罢就起身过去了,在凑到利威尔旁边之前他总有种在家会被米团咬的惶恐。
“靠近点那是你先生!手、搂腰上、对。”
“利威尔。”
他妈妈亲切的叫:
“笑一下。”
利威尔皮笑肉不笑。
格里沙在旁边扶了扶眼镜。
“还是刚刚那件好,这件漂亮但没那件有贵族气。”
库谢尔开心的合起手来,至此卡露拉恋恋不舍的叹了口气:“那头纱总能定我刚刚看好的那顶。”
“没问题,那今天就圆满结束了。”
于是两位妈妈兴奋的击了个掌。
他们老爸看了看窗外又抬手看了一眼表,内心不禁感慨总算在店家关门之前结束了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
那天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临睡前艾伦给浑身酸痛的利威尔按了半天腰肩,在对方半死不活的时候安慰他说至少两位妈妈定稿了就算万事大吉,在听他说完这话的利威尔不仅满脸想死、连话都懒得说就直接裹被子睡觉了,留艾伦在旁边、对着手机里拍的他未婚夫今天试婚纱的照片重新欣赏起来、精神还挺足。
他觉得还是库谢尔到底晓得怎么给自己的儿子打扮好看,但他觉得他妈妈更了解他对利威尔的审美和情趣,反正两边都不亏。
原本利威尔想把婚礼办的早些,等艾伦翻了翻日历硬是要留到年底、也就是圣诞节那天,正好连着利威尔的生日一起庆祝,对方拗不过他也只好同意。
婚礼当天,户外飘着一层细雪。
艾伦牵着利威尔的手走进教堂,Omega的尾摆长长的拖在脚下的红毯上,艾伦不经意看向身旁爱人的侧脸,被一层白纱遮掩着,那双蓝眼睛受到感召也看过来与他对视的时候,艾伦不自觉地就笑了,同时在身侧又握紧了他的手,自此就将筹备婚礼的那些辛劳全都抛诸脑后了,这一切都很值得,他完成了一场伟大的仪式,从今天开始他会和他的爱人一起携手度过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从现在开始,他又变得像大学毕业时那样对未来充满期待了一样。
在亲人朋友的注视下,双方交换了戒指,艾伦弯身吻了一下利威尔的手背,又轻轻掀起他的面纱来,在饱含深情的注视后他们相吻在一起,在旁人看来温柔缱绻的很,一时间这个酒店礼堂里响满了掌声和对他们的祝福。
仪式结束后两人相携去席间敬酒,中间利威尔被韩吉拉出去拍照,理由是终于看见她亲爱的舍友嫁出去了总该留点念想。作为利威尔日后的合作伙伴,艾伦趁利威尔被支走的这个时间也过去找埃尔文敬了杯酒。对方举止儒雅随和就像个贵族绅士,艾伦主动和埃尔文问起他和利威尔要做的那个公司情况,埃尔文没有和他避讳便讲了个大概,在这个话题结束的时候埃尔文又故作神秘的和他谈起:其实这个企划他早先就和利威尔提过,前段时间他突然主动应允下来倒让埃尔文觉得措手不及,等商议过后埃尔文问他突然想通的理由时利威尔也很直接,他扪心自问觉得埃尔文的决策一向正确、而且前期除了必须共同外出洽谈业务的情况外他的工作很自由,总的来说,对于他未来的婚姻计划十分可靠。
“于是当时我问他‘你果然是打算和艾伦结婚吗?’他告诉我‘当然’,‘毕竟这小子是他好不容易搞到手的’。”
埃尔文不禁笑了:“就因为这个,所以真的说起来,我还要特地谢谢你,这杯酒我也得敬你,无形中帮了我大忙。”
艾伦听见这话先是一愣,后来不禁别过眼笑了,那笑容几乎可称得上是令人羡慕的。过了一会利威尔总算被韩吉放回来,他两手微微抬着挡在腿前的裙摆动作笨拙的朝艾伦走过来、要不是婚礼这种场合,谁都不可能想象利威尔穿Omega裙式婚纱的样子,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韩吉好心好意帮他提了一下身后的长摆,半裙下他还是穿的白色修身长裤,而且那冗长繁复的头纱看起来也让他苦恼不已。艾伦见状连忙上前帮他打理一下装扮,一边微笑一边凑在他耳边说“亲爱的消消气,你今天美的就像艺术品。”
他妈的,利威尔忿忿的想:也就是艾伦这混账可以穿西装礼服,为着这条他下辈子绝对不想再做个Omega。
但那也是下辈子的事了。
此前艾伦在婚期将近的时候总越发强烈的怀有某种期待,可仔细想想利威尔说的也对,他们为他们的爱情举办了一场仪式,为它盖了法律上的印章以证明它于他们所存在的社会上的意义。在那之后他们的生活应该还是像从前那样、仅仅只是住在一起吗?除此之外总还是有些什么其他是值得他期待的,这大概就是在他们新婚之夜的时候,他终于可以以利威尔合法配偶的身份对他永久标记了,那一刻他的爱人将全身心的属于他再不保留。当利威尔脱去白天华丽精致的礼服,完全chi luo着躺在他身下并允许他更进一步在他体内成结时,艾伦似乎从这句话落下开始才重新感受到了“婚姻”之于他的另一种更为深刻的含义。
“我们会有孩子吗?”
在这场激烈的xing ai过后,利威尔忽然听见耳边传来这一句,小心翼翼的。
“你要是想,总会有的。”
他的身体犹如画纸满布爱痕,卧室里潮湿的呼吸和床单,无论是谁轻轻一碰,十指相扣,一个吻或是爱抚,都仿佛会从静谧里发出声响。
婚后的利威尔还不适应自己身体被标记的感觉,似乎有什么被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他认为是好的,却也说不上来。但他身上沾染了Alpha信息素的味道,就像从前那样,可这次它似乎不会再轻易消失了,三天过去它在,四天五天过去它依然在,它会一直陪着他,就像无时无刻他的Alpha都保护在他身边一样,不受他人侵犯。
等春天来临,他和艾伦按照事先筹备好的计划去完成了他们的蜜月旅行,在那之后就投入到埃尔文新公司的建设工作中去,离开了同一个工作环境使得在家里见面的两人闲聊时的话题宽泛了起来。利威尔除却工作之余还是会偶尔关心一下艾伦现在在公司的工作状态,顺带了解一些前公司同事的近况,艾伦经常还是会有问题向他请教,利威尔从不吝惜对他进步的夸赞,而这通常能让艾伦开心上很久。到后来两人各自的工作都忙了起来,甚至于两三天在家里除了睡觉也不会有过多时间交谈,偶尔会互发几句消息问一下当天的安排,等到两人都歇在家的时候倒能出来些许久别重逢的感觉,由此,对艾伦来说这场婚姻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某种形态上的变化,它变成了某样东西,比如冰箱上写着预留晚饭的便利贴;有人晾上去也有人会取下来仔细收好的衣服;看似平常经常安静的屋子里总是整洁如新;还有总是在阳台上晒太阳舔毛的米团,它的状态总是这么安逸又毛发柔顺,偶尔假期过来串门一起打游戏的韩吉从来不会怀疑它的健康;还有摆放整齐的有关蜜月旅行的照片,相框摆在床头柜和客厅的橱柜等等那些进来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精致的相框上从来不受灰尘的侵扰;在他们结婚第二年,原本各自忙碌的艾伦也不会想到,那天利威尔照计划去外地谈业务,他晚上回家打开灯却看见客厅桌子上摆放的蛋糕和一个绿色的礼物盒,即使是深夜,在每天固定的晚安消息前,利威尔给他发了一句“生日快乐”。
还有一句“我爱你”。
到这年的十月底,埃尔文的新公司总算顺利走上正轨并发展稳定,经历这两年的时间利威尔总算松了一口气,尽管他明白这混账是毫不客气的压榨自己但好歹当初的许诺倒一点不缺,他忙忙碌碌这么久总能适当放松一阵子,他不知道自己真的是因为埃尔文给的压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段时间他总觉得自己累极了,回到家和艾伦话也说不了几句便上床睡觉,若非对方不松口他连饭也懒得吃、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憔悴不免会让艾伦对埃尔文颇有微词,为此艾伦曾坦言他不会阻止利威尔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但只要他别让自己看起来这么累。那天下午他和埃尔文在公司开完一个项目会议,等埃尔文把客户送出去回来发现利威尔仍旧独自留在会议室里扶着脑袋,他给他倒了杯水放过去,说后续的事情他会吩咐别人去跟进,这段时间就让他好好休息。这话听完利威尔也这么觉得、口头调侃埃尔文居然也有这么宽松体贴的时候都快把他感动了。
“说真的,你脸色看上去很差,如果这种情况下我还不放你去休息会令我自己很有罪恶感,当然,我知道艾伦一定会来找我算账、听韩吉说他已经对我有意见很久了,上次我们聚会我就看得出来他在忍着没来找我吵架。”
“他懂分寸,就算想揍你一顿那必然会找个月黑风高旁若无人的场合,尽管我很想看热闹但这样的话我这心血就白费了。”
埃尔文笑了笑:“那我也真要谢谢你,你……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谢谢,但不用了,艾伦今天休息我让他来接我。”
“那倒不错。”
“你做什么?要在这盯着我吗?”
“我觉得还是我亲自看着他过来把你接走比较好,否则你在我这出个好歹我以后都没法走夜路了。”
“他妈的我现在看起来像个死人吗?”
“你还是老老实实发消息吧,这边离我办公室近我不介意你过去躺一会。”
利威尔嘴里“嘁”了一声,他自觉好像被看扁了似的从会议桌旁站起来,然后拿起手机给艾伦发了消息,对方回消息回的很快还说他半小时之内就到。“好了他很快就来,我去我自己办公室待着,你忙你的去别在我眼前晃晃的我头晕。”
“这样吧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和你交代,去你办公室也好,走吧。”
这下利威尔虽然不情不愿倒也没再拒绝了,但事实上等埃尔文进了他办公室坐下之后就在自顾自泡茶开始闲扯,把利威尔惹烦了就一本正经的比了个闭嘴的手势,而后理所应当的借用他的电脑开始处理事务还把他本人驱赶到了沙发上,就这样等艾伦到了他把利威尔送下楼,眼瞅着艾伦把人带上车接走才上楼去继续他的工作。
利威尔上了车就靠在那没精打采的样子,身边艾伦的信息素让他觉得精神上松懈下来之后就更困了。
“你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累。”
“我中午煮了粥,你回家喝一点然后睡觉吧。”
“好。”
他说完话之后眼皮耷拉下来,忽然眼前一道反光,他看见方向盘上那只手上的戒指很亮,便又低下眼看了看自己的。
“睡吧,到了我叫你。”
于是利威尔就闭上眼,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间艾伦往他身上盖了件外套。
等艾伦把车开到楼下,拉好手刹熄了火、转过身去叫利威尔的时候却几次都没有反应,最后像是丧失知觉似的手也滑落下来,艾伦被吓到了、于是又重新发动汽车去了医院。
利威尔再醒过来脑子昏昏沉沉的,那种感觉就像被人塞进去一堆蘸满水的棉花。
他看着周边陌生的环境,在他的认知里大概是在医院的病房,而整个身体也沉甸甸的仿佛深陷进身下的床板里,手背上插着点滴,周边都是一股消毒酒精的味道,刺激的他脑袋晕乎乎的还有些心慌胸闷。但好在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艾伦守在他旁边,人趴在床沿上,这让他似乎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便费力挪过手去拍拍他。
艾伦醒了之后看见他的状况一愣,然后忙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他看着艾伦:“今天周几?”
“周二。”
“你怎么在这?”
艾伦大脑有些宕机、那语气颇为无奈:“你说我怎么在这。”
“你没去上班。”
他睁大眼睛瞪着他:“他妈的你昏在车上我都叫不醒你了你还指望我去上班??”
利威尔叹了口气。
“好吧……我怎么了?病了?”
“你累了,必须静养,我已经和埃尔文先生说过了,他说最近没什么必须要你忙的了也打算让你休息。”
“是吗,还不坏。”
病房里忽然沉默了一会。
利威尔歪过头看着床边的艾伦。
“你那表情好像我得了什么绝症一样。”
“你能不能盼自己点好,你绝症了我怎么办。”
他笑了笑:“也是,那你那么严肃干什么,我和埃尔文开完会还担心你因为我工作太忙会找他干架。”
艾伦轻吸一口气:“你会拦着我吗?”
“我会旁观。”
“那我得给你准备个椅子,总能比站着舒服些。”
“所以你就是为这个在不爽吗?”
“当然还有别的。”艾伦盯着他,随即换了个态度说道:“来,夸我两句。”
对方眯起眼睛:“平白无故你做什么梦。”
“我们有孩子了。”
“……”
“嗯。”
“……”
“医生和我说已经,要两个月了。”
“……这和夸你有什么关系?”
艾伦同样眯起眼来盯他:“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阵去医院体检,医生说你这个年纪的男性Omega受孕有些困难,虽然婚后我们就没再做防护措施了,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成功……我知道你那段时间在意这个。”
“所以呢?”
“所以什么所以家里高兴坏了,”艾伦说着从旁边柜子上的包里拿出一张化验单,把它举在利威尔眼前像是炫耀一张奖状。“咱俩的妈你是知道的,她们要来看你还有我爸。”
“……是吗。”
利威尔觉得有些恍惚,不自觉把手挪到自己的小腹上。
“好吧,还不赖,值得表扬。”
艾伦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早这样不就好了。”
“出了院回家好好休息,我会努力照顾你。”
“那我很期待。”
这个他一直暗自期待着的孩子来的很是时候,在艾伦的眼里它几乎重新赋予了他一项神圣的使命。利威尔出了院之后工作上便得了闲,埃尔文知晓他怀孕的消息之后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是因为无法将这个词和他对利威尔的印象联系起来、还是竟然觉出来有几分后怕,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是值得恭喜和祝福的。原先利威尔愿意来帮他做公司也有这一层原因在,既然如此除了必须的研讨和提案过目之外——其实那也无需利威尔本人到场在线上就可以解决,在他妊娠期间没有特别情况便不用再来公司,其余的琐事埃尔文都会处理好。
这一下子让待在家里的利威尔忽然觉得先前忙碌的生活状态变得空荡了。相比之下艾伦倒变得忙碌了、他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总要关心一下他的状态,家长们经常打着视频电话来远程指导,利威尔以为是他们操心的太多、他自认自己身体素质优秀甚至还能和人打架根本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照,这一通紧张气氛搞出来让他觉得就连艾伦都变得婆婆妈妈烦的要死。艾伦说他怀了孕身体疲倦就容易嗜睡,日子一长他的睡眠时间有望和米团打平,借着这个由头大刀阔斧的换了床垫被褥。
利威尔觉得他小题大做、更有甚者他看他忙的要死周末还在研究菜式为了能让他吃了不吐。起初他为了证明自己便硬逼着自己吃以前常吃的食物,后果是他不但恶心的不行甚至大半夜饿的难受却又吃不进东西。每天明明在家里像猪一样什么都没做却觉得浑身酸痛,记性变差又难以集中注意力让他觉得很挫败、进而情绪也因此受到影响,至此他在自我反省的同时又默认了家长的话总是对的。他在艾伦新整理好的床铺上能睡很长时间,有时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况且起初月份还小睡觉倒还好,等到了五六个月时,他在镜子前看着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一边为这个孩子的发育感到欣慰,同时又会对面前的自己感到一丝陌生。他弯腰穿衣变得困难晚上也不方便翻身,可这些事艾伦总会在身边帮衬他,让利威尔只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些许无奈却不曾觉得受伤。
他记得艾伦周末时在厨房兴致颇高研究菜式的样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在他印象里除了清水面其余一切都是灾难的小子已经能做出连孕期的他都能引起胃口的饭菜;他下楼梯险些摔倒时稳稳扶住他身体的手;印象里艾伦每周都会拿一卷皮尺来测量他的腰身,他说想把这些数据留下来、连着这个小孩未来每一年的身高放在一起,让他知道自己是怎样长大的;晚上睡觉前他总会和利威尔说说话给他按按腿,给他念些文章哄他睡觉,早在他们第一年同居的时候,利威尔在关灯后会下意识往艾伦那边靠近一些,他自己觉得没面子从不提此事,艾伦也与他心照不宣,只是他在看见艾伦已经困到睁不开眼却还拉着他的手时,利威尔把自己的手盖上他的眼睛,示意对方可以入睡了;即使利威尔现在已经不再过问艾伦工作上的事,但艾伦还是在遇到重要项目时习惯性把自己的稿子给他过目。那时他的先生整个人坐在沙发上,他在阅读,背后和腰侧被柔软的抱枕偎着,身上也披着暖灰色的羊毛衫,这些软性温暖的事物与他腹部的弧度融为一体了,仅仅是看着他这样惬意舒适的状态艾伦会油然而生一股温柔的自豪感,他在沙发旁坐下身,去抱他,吻他,那对嘴唇紧贴着,那颗脑袋被慢慢压进那些织物里,刚刚还颇为在意的项目图稿似乎又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于是它被孤零零的搁在一边别来打扰。
偶然的一个周末,艾伦对着家里的体重秤发愣。
“这怎么可能。”
准备去厨房洗菜的利威尔路过看了两眼。
“你知道吗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胖了十斤。”
两个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
艾伦把利威尔手里的东西拿走把他推上了体重秤。
“他妈的你怎么还和上周一样连这个小鬼也没长吗。”
“有什么可奇怪的,”利威尔下来把手伸到艾伦衣服下面捏捏他的腰然后白了他一眼,“我每天晚上做的饭你都当自己白吃的吗……手感不错。”
艾伦骂骂咧咧地说他要减肥,利威尔觉得他小题大做,并在那天心血来潮的时不时经过艾伦旁边捏一下他的腰和屁股,猛地一下给他掐痛了又当作无事发生。下午的时候他收拾完东西就立即定好了每周活动量KPI和饮食禁忌,随后他打算去楼下公园锻炼顺带拉着利威尔见见太阳,但在那之前他又突然收到了几个朋友临时发来的聚餐通知。
“怎么,打算在减肥前去吃顿好的吗?”
对方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想去。”
“那就告诉他们你今天加班。”
“可我之前告诉过他们说我们最近不忙。”
艾伦冲他眨眨眼:“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那就告诉他们你晚上要在家陪你老婆没时间让他们都滚。”
“?你这么直白好吗?”
“那你去了就别回来了。”
“OK我发好了。”
说完他搂上旁边先生的肩拿好钥匙和东西说道:“那我们走吧——我和你讲我看着你们俯卧撑可以做一百个。”
“那就这么说定了,做不完今天就别吃饭了。”
“?你别当真啊。”
利威尔的预产期大概定在八月份,期间他每次产检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身边所有人都满心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就连米团也会时不时过来蹭蹭他的肚子,在共同的闲暇之余两人早早的在家里准备好了一切该有的婴儿用品。但事实上,越迫近预产期艾伦就越觉得紧张,他面对着在打量卧室里新放入的摇篮床却总担心这中间会出什么岔子,利威尔嘴上嘲讽艾伦还是年轻沉不住气,然后趁着艾伦不在就一脸严肃的给自家妈妈打电话询问当年有关她临产时的情况。直到距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候,他被艾伦送去医院待产,那阵子艾伦总是和他说起自己晚上做过的一个噩梦:他说他梦见某天回家却看见他死于一场谋杀,他找不到凶手,寻找真相的过程就像被迫陷入了一层层迷雾中无法自拔,他不得不将一切原因归咎于自己,于是那晚便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那个毫无根源的噩梦。
可是这些怎么会呢。
利威尔听罢艾伦的隐忧便笑着安抚他,不知道是因为他柔和的态度和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信息素,总而言之那些微妙而又温暖的东西叠加在一起有了奇妙的力量,最终让他的Alpha变得安心下来。他用一双手将那个噩梦翻过去,让它在经过那一晚之后彻底消弭,至此将一切不安都隔绝在外。利威尔能相信他和他的爱人一样做好了所有准备——能够一起迎接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在利威尔被推进产房的前一刻,艾伦感到有些紧张的握住他的手。
他想要在这种时候陪在他先生身边,他认为有他在至少能在这种时候有效抚慰利威尔的情绪,能让他知道在这种时刻下他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给予他力量。而利威尔一开始是拒绝的,起初他不想让艾伦看见自己这幅样子,最终在长辈和医生的建议下又不得不妥协、除此之外越来越难以忽视的阵痛几乎夺去了他所有思考的能力,分娩时他的身体和精神似乎已经分离了,利威尔大口的喘气,随着身旁医生的指令在进行一次次努力,他眼前是白晃晃的灯管和天花板,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沾满了他的裸露在外皮肤,水淋淋的,耳边依稀听见他的爱人在叫他,从刚被推进这里开始他就攥紧了他的手,意识逐渐分离的时候利威尔才感知到原来自己也是会害怕的,当年母亲生他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艾伦降生时卡露拉阿姨也是这样、所有人都是在母体经受过这样一场痛苦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而他们也都懵懂,他们都孤独,他们妄图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的本源和诞生于此的价值,正因如此,他们每个人都独一无二,而他要做的就该是和他们一样,他想把他肚子里的小东西送出去,让它在这个世界平稳的呼吸,心跳,然后去感受并爱着它的一切。
尚未思考到这里,他彻底力竭了,眼前是虚晃的光,然后被溺进深海。
利威尔再醒过来,觉得大脑一片混沌。
“你醒了?”
他眼前是几双熟悉的眼睛,它们都像墙壁上冒出的宝石一样瞧着他,闪闪发亮一样。
库谢尔握着他的手掉下眼泪来,然后他的母亲笑道。
“没事了就好。”
艾伦在旁边一直看着他默不作声,利威尔看见他却觉得对方十分憔悴,其实不止艾伦,在这里他的亲人们似乎都这样。
“我记得……”
“你想说什么?”
“孩子。”
他没什么力气,但他们都听到了便互相看了看,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
“我去带她来给你看。”
库谢尔吻了他一下,然后起身出去了。
艾伦坐在床边看着他,等利威尔再看向他时,他努力冲他微笑。
很快库谢尔就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位护士而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利威尔看见她来到床边,将怀里的婴儿抱给他看说道:
“看看你的小公主,她多漂亮。”
“她睡着了,但我们看到她有一双和艾伦一样漂亮的绿眼睛,眉眼之间又很像你。”
“她很健康,这几天很少哭闹,看见人就会笑,像个天使。”
“艾伦,”卡露拉说道:“现在你总可以过来看看她,这是你们的女儿。”
利威尔直到听见这声才把目光从熟睡婴儿的脸上挪开,他虚弱极了也不能伸手把她接过来抱她,他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抱着她吻吻她的脸,等她睡醒后看看她看他的第一眼。
“艾伦,你不喜欢她吗。”
这句话让艾伦愣了一下,“不我不是、我——”
“帮我抱抱她吧。”
然后艾伦从库谢尔那里接过了这个小孩,她刚刚被他接住的时候他那样子像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还是两位妈妈一起教着他才能把她抱好,大概是动作太过笨拙小孩被他弄醒了。艾伦突然看见她慢慢睁开眼睛,她像是瞧了好一会,艾伦不禁屏住呼吸、片刻后她瞧着艾伦弯起眼睛笑了,咯咯的。
利威尔在医院恢复身体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分娩那天突然难产,中间昏过去几次但好歹也挺了过来,倒是把他的家人吓得不轻特别是艾伦,但至少那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在长辈和爱人的鼓励下艾伦开始逐渐接受起这个孩子,仿佛他是第一天才看到她一样,经过他和利威尔的协商,最终他们给她取名叫乔安。
她理应是一个被所有人爱着出生并长大的孩子,至少长辈们很喜欢、利威尔觉得自己这遭是遂了两位妈妈的心意,从他出院回家休养的几天时间里,他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妈妈为了这丫头忙里忙外乐此不疲、甚至于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们从家里带来的两个大行李箱里居然塞了一堆给女婴穿的小裙子,饶是格里沙在看见沙发上突然出现的一堆小衣服也愣在当场。两位妈妈打着让利威尔做好产后恢复的名号便将乔安带去照顾,利威尔夫夫两个说不出话,但也随她们去:就此算是圆了自己没生出女儿的遗憾,所以便开始计划乔安各个年纪要穿的漂亮裙子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利威尔出于本能会每天都想看看乔安,想抱抱她给她喂奶,抑或是和艾伦一块用娃娃逗她笑,多年后他的确感叹那时的丫头像油画里的天使,但事实是这个时期的婴儿白天再怎么乖巧到了晚上也避免不了哭闹,家里的米团起初对这个新来的小婴儿感到好奇便经常来看她、然而晚上她吵闹的久了米团也就躲进窝里绝不出来了。这样被折磨了一个多月后、等两位妈妈再提出:想把乔安带过去照顾几天,利威尔甚至能第一时间连夜把她打包送走——那简直就像噩梦,而这件事即使到了乔安成年也经常被艾伦拿出来调侃。
这个小女孩在他们两人的手里跌跌撞撞又健康快乐的长大,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被发现继承了艾伦的大部分性格,可在日后仍旧保留了来自利威尔的沉稳细腻、她是那种外表看上去就认为理应站在阳光下温和亲切的姑娘,她既会穿着耀眼的晚礼服随着父母出席在各种重要场合以及她的高中毕业典礼、也会极其随意的穿着T恤短裤和韩吉混迹于各种街头巷尾的小吃排挡。艾伦和利威尔两人自诩给了她在他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教育,起初从选择幼儿园的话题上他俩当初就讨论了很长时间。年幼时乔安过于活泼的性格(这被卡露拉赞许说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艾伦,并感叹基因就是这么奇妙的存在)在家里艾伦已经数不清和米团一起帮她在利威尔面前背了多少黑锅,“倘若不是你管她管的太严,也许乔安会更亲近你也说不定,毕竟那丫头小时候很喜欢找你抱的,”艾伦曾这么说过,从小他在女儿面前树立起利威尔话语的权威性在她成长的这么多年里一直神圣不可侵犯,但又见不得闺女像当年的他一样被利威尔狠批,于是乔安小时候犯了错或是成绩不合格会先来找艾伦商议对策,而她的老爸通常会在教育之后选择包庇两天避避风头,一旦东窗事发两人再一起去面壁罚站。
乔安时而不忿便小声问艾伦:“你为什么这么怕自己的Omega。”
艾伦听罢随即往利威尔在的书房一指。
“那你去跟你妈打一架吧,我帮你加油。”
“?为什么是我去我又打不过他。”
“?那你在质疑我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我能不能打过?”
“老爸你真菜。”
艾伦白了她一眼,然后看了手表发现距离面壁结束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那你当年是怎么追到我妈的?”
对方耸耸肩:“我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追你妈上了。”
“?展开说说,我想听。”
“大小姐你觉得此时此景我们谈这个合适吗?我们在面壁——还有十分钟,如果让你妈听见我们连晚饭都没得吃。”
这话说完,书房的门突然开了,利威尔从里面走出来说要去楼下买菜,在他话音刚落艾伦就接茬说他和他一起去买、还说刚刚面壁的时候他想到两样菜可以今天做了吃,利威尔点点头说行,于是乔安就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爸一边跟着利威尔去玄关那里穿上外套然后开门下楼、临走还不忘提醒乔安还有十分钟站完了再去写作业。
乔安在艾伦出去之后朝门口吐了吐舌头,然后飞快跑回自己屋里摊好作业本就跑去床上玩游戏了,反正她的床铺和书桌只有一步之遥。尽管那天的事情不了了之,但乔安从那时开始有意无意的研究起父母的过往爱情来,她上小学时两个人都不在这件事上对她过多透露什么,初中学了生理课就更好奇了,在她认定只能从艾伦那得到些不靠谱的答案后便去折腾利威尔,为此甚至想出了这是老师布置的调研作文这种说辞,在饭后对着吃软不硬的老妈一通讨好外加全套按摩,利威尔被她弄笑了,趁着艾伦去刷碗便随口应付着说:“不懂学校里现在教你们些什么,但我们不像你私下里看的那些言情小说那样,你也不要在脑子过度渲染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可我爸说他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追你上了。”
利威尔笑着摇摇头:“他是这么说,但当年是我追的你爸。”
“真的假的!你看上我爸什么了?”
“丫头,你觉得艾伦不好吗?”
“那倒也没有。”
“他做事认真,对自己的事业有追求,人称得上真诚……但也有些傻。”
“那他当年最吸引你的一点是什么?”
利威尔毫不避讳道:“长得好看,高。”
乔安听见这句被笑的前仰后合,扑在一本正经的利威尔身上直不起来。
“原来你当年是被我的帅气迷住了。”
“这点现在也一样。”
从厨房出来的艾伦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偷偷凑到沙发后面,得到刚刚的回答干脆照着利威尔的脸猛亲一口,而被乔安看见便惊讶的捂住嘴。
“少见多怪。”
乔安从小到大一直都认为,她的父母是她见过最恩爱的一对AO伴侣。至少她从没见过他们吵架,在处理不良情绪的方面两人似乎早就达成了某种默契。乔安在日记里记录自己已经有好几次见过父母背着自己偷偷亲热的场景,在她印象里父母接吻的方式就像刚恋爱的情侣,尽管他们已经结婚十多年了,从她在旁人那里听说和在网络书籍上看到的内容来说:大概只有少部分AO夫妻会在经历这个时间段后还能维持对爱情的鲜活。在她知道自己考上外地的一所心仪大学后她知道自家父母除了会为她的未来和努力感到高兴外——大概率还会暗自感叹终于不用在晚上出去找酒店过他们的纪念日和情人节了,同样的,如果要问乔安最能感受到自家父母责任感的一点、那大概就是他们在自己晚上出去过节之前还不忘了给她留下晚饭,但要是他们实在按耐不住,乔安就只会在手机上收到一笔用于晚饭开销的转账。她觉得自己已经为此看的很开了,尽管父母各自工作都很忙,但也从来没有错过她人生中的任何一个重要场合,平心而论,她觉得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氛围的家庭中感到很幸福,平常的生活之余她也爱打听他们年轻时的趣事,无论是从她的爷爷奶奶、姥姥还是住在隔壁的韩吉阿姨那里,对她而言磕自家父母的爱情往往比小说和电影中来的带劲,但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还是远没有他们自己交代来的更好,原因大概是后者的难度相比来说比较高。
某个下午,在她的一阵软磨硬泡下总算能从老爸那里听到些别人永远没法知道的内幕。乔安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最初是因为同在一个工作环境下才互生情愫,也知道当年利威尔是艾伦的直属上司,艾伦坦言了自己在暗恋时期对对方的崇拜和爱慕——他后来又自己补充说“当时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暗恋,毕竟任何有一个有理性和抱负的年轻人都不会在公司的那种环境里对自己的上司胡乱幻想”,“况且自己一直觉得和利威尔之间差距太大了,现在想想当年能真的在一起就像是做梦”,“可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当年到底是谁先表的白?”乔安忍不住问。
“当然是你妈,虽然我自己没意识到,但我应该喜欢他很久了,后来我们也复盘过,那个时候我才后知后觉他经常在对我示好我却没察觉到,为此还被他嘲讽了。”艾伦说到这低下头笑了,“我从没想过他会真的喜欢我,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还能记得那个夏天,他大概是想不好应该怎么和我说这件事,上午大热天的就跑来我住的小区等着,等我意外碰到他他都热的要中暑了,给我带的玫瑰也蔫了,于是那天我就把他背上楼去凉快一下——你一定想不到那个画面,因为换作是我也不会想到,但那件事就是这么发生了。你不知道,当年他选择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上午他付出了多么大的勇气,而我这些年所能做的,也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不想让他失望罢了。再到后来我们有了你,乔安,你妈妈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可你一定得知道,不管是我还是他,我们两个一直非常爱你。”
乔安眨眨眼睛看着他,那对漂亮的绿瞳仁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
“这种小事我当然知道,一直都知道。话说小时候我做不出作业连你都要忍不住揍我了,我妈就会让你出去然后耐下心来教我,尽管平时你从前经常帮着我在我妈那打掩护,但说实在的我现在觉得还是他更靠谱。”
“没良心的家伙。”
“啧,这话听起来真像我妈。”
她说完就朝艾伦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乔安原以为她的两位父母是很有责任感的,但这个事实总算在她成年上大学之后发生了改变。在她大二那年放暑假回家她父母就不见了,其实在她下了飞机没人来接时她心里就隐隐做好了某种预想,她在家里转了一圈,先是放好了自己的行李,然后又给前年家里新领养的猫添了水和食物,自从米团去世后艾伦就和他们协商另找了一只回来,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走了的回不来,它被利威尔从小养大最后再由他亲手送走,寿终正寝也算圆满。新来的小猫取了别的名字,一家人也很快接受了它。在整理好家里的情况后乔安在自己屋里的床上找到一张字条:大意是他们从前一直有计划想去几个心仪的国家旅行,现在趁着退休得了空就一起出去走走,这也是那时他答应过利威尔的,倘若再晚些对方腿脚会有些不方便。除此之外还说这两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打到乔安的账户去了,祝她过个愉快的暑假,要是在这期间找到对象了再和他们联系。此上,落款是爱她的老爸。
看来他们已经放弃在女儿面前维持责任感了,乔安不禁叹了口气。
她拿着那张纸条来到客厅,她看见柜子上摆放的几张照片,有她父母的结婚照、他们抱着刚刚满月时候的她的照片,这个柜子下面的抽屉里存放着这个家里的两本相册,它们共同记录了她的成长和每年外出游玩、和具有其他意义的过程和时刻,她看到她四岁生日时,她被利威尔抱在腿上,而艾伦戴着动物手偶逗她开心时的场景,再往前翻,她的父母们各自都年轻洋溢,额角也未显鬓白。
【FIN】
【艾利ABO】铜色玫瑰花(二)
#单穿越,近代Pa伦x半原著背景利
#ao命定之人设定,狗血剧情流
#近代设定,二战前后背景()并不严谨,有大量bug和胡言乱语
#有语言差异和文化差异
#有暴丨丨力丨流丨血丨剧情
#部分剧情来自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
依然想要……一点评论QAQ
——OOC预警的分界线——
5.
艾伦·耶格尔从浅眠中惊醒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半开着,有一抹白色的月光落在书桌上。
年轻记者打了个哈欠,轻轻揉了揉眼睛,他刚刚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手肘紧紧地挤着一台打字机,现在胳膊还微微有些发麻,艾伦眯着眼......
#单穿越,近代Pa伦x半原著背景利
#ao命定之人设定,狗血剧情流
#近代设定,二战前后背景()并不严谨,有大量bug和胡言乱语
#有语言差异和文化差异
#有暴丨丨力丨流丨血丨剧情
#部分剧情来自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
依然想要……一点评论QAQ
——OOC预警的分界线——
5.
艾伦·耶格尔从浅眠中惊醒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半开着,有一抹白色的月光落在书桌上。
年轻记者打了个哈欠,轻轻揉了揉眼睛,他刚刚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手肘紧紧地挤着一台打字机,现在胳膊还微微有些发麻,艾伦眯着眼凑过去,仔细阅读打字机上写到一半的报告,他的桌面被各种文件挤得满当当的,打字机和无线电发报机占据了一半空间,另一条胳膊下面压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几张皱巴巴的黑白相片和不少沾了灰尘的纸片与文件上摆着一把锃亮的瓦尔特自动手枪,桌沿处紧张地挤着几个脏兮兮的半空墨水瓶,一卷还泛着油墨味道的《泰晤士报》堆在桌子一角,头版头条上印着弗朗西斯科·弗朗哥元帅的照片,这张照片还是艾伦在上一次元帅阅兵时趁机抓拍到的,西班牙丨国丨丨民丨丨军丨丨丨领袖的黑白肖像在月光下冷冰冰地看着这位年轻的记者,艾伦把笔记和战报都推到一边,皱着眉抓起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
和其他写着军丨丨事丨丨情报和丨丨战丨丨地丨丨报告的文件相比,这个几乎空白的笔记本根本不能提供任何有效情报,但这个笔记本上却有一行小小的字迹,证明了另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迷的人所留下的痕迹。
回想起黑头发的Omega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在笔记本上写下文字的模样,艾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嘴角的笑意,他向来热衷于赌博,解放这个危丨丨险丨丨分子的双手绝对是一步险棋,但艾伦·耶格尔还是赌对了,这个奇怪的家伙并无敌意,也愿意和他沟通,无异于一次巨大的胜利。
只可惜,艾伦目前还无法从他的字迹中研究出任何有效的信息,即使博学如阿尔敏,也不知道这个人写的是何种文字,这些字符怎么看也和西语体系搭不上边,更是无法套入任何机构的加密系统,而且,亲眼目睹写作过程的艾伦更是相信,世界上还没有哪种常用文字是从右往左横着写的。
也许,阿尔敏说的话真的是对的……艾伦为难地揉了揉眉心,想到那双烟蓝色的眼睛,他自称为利威尔……利威尔,艾伦希望自己的发音是正确的,他不信教,更不相信鬼神和民间怪谈,但利威尔确实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格格不入地出现在这片血流成河的战场上。
至少,利威尔确实不是个间谍。想到这里,艾伦打字的声音也轻快起来,在写完了给报社的稿件后,艾伦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看着上面的加密符号,年轻人皱起眉,变得严肃起来,连打字的过程都谨慎了不少。
写着写着,艾伦又开始回想到利威尔,他只要说服了阿尔敏,就有办法洗去利威尔身上间谍的嫌疑,不然,按照金发参谋的透露,利威尔可能会被和其他间谍俘虏一起被火车和轮船运往意大利——甚至可能是德国,艾伦绝对不能让利威尔落到那些狂热的法丨丨西丨丨斯丨丨分子手里。
等洗脱了罪名,利威尔又能到哪里去呢?发送完必要的消息后,在月光下的小办公室里,艾伦挠了挠下巴,思考起了这个神秘Omega的未来,一开始,他希望把利威尔送回英国,至少要离战争越远越好,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除了他这个应差阳错的命定之人,谁还能帮助利威尔?——至少,艾伦信不过父亲和那些贵族圈的纨绔子弟,想到之后可能遇到的困境,年轻人感觉到丨丨皮丨丨肤一阵刺痛,他的Alpha本能在叫嚣着必须保护他的Omega的安全,绝不能让他遭受任何意外——
利威尔不是我的Omega。艾伦双手握拳,坚定地告诉自己,强压下血脉之涌动的本能,至少现在不是——虽然他们被命运和生理本能紧紧联系在一起,但他们还没有结合,也没有标记彼此。但艾伦还是想要保护利威尔的安全,也许……他心不在焉的想到,如果有时间,也许我可以教他说英语?只是现在物资紧缺,连Omega抑丨丨制丨丨剂的审批都还需要一周左右,找到英语教材更是难上加难,但如果有时间,艾伦愿意亲力亲为,他曾经在济贫院做过志愿者,教过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的孤儿,一想到能亲自教授他的Omega一种语言,艾伦心里Alpha的本能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突然炸开的电话机的尖锐响声吓了艾伦一大跳,不得不中断了那些胡思乱想,他抓起手柄,就听到阿尔敏焦急的声音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电流音从另一头传来,“艾伦!快来医院!他出事了!”
阿尔敏口中的“他”,对艾伦来说只可能是一个人。
等艾伦赶到医院门口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憧憧人影,圆月挂在枝头,照在那些模糊的面孔上宛如幽灵,为了赶时间,艾伦甚至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棉衬衫和皱巴巴的马甲,医院大门似乎被封上了,那些人只能在草坪上徘徊着,时不时抱怨几声,艾伦皱起眉,他感受到铺面而来的刺鼻气味,就像无数把在黑暗中缓慢出鞘的冷剑,那是混合杂糅的Alpha信息素,这些人都是Alpha。
艾伦想也没想就毫不犹豫地挤过那些人,沿路的影子都被他以蛮力撞开,有些人还想抱怨咒骂几句,都被艾伦以威胁的咆哮声吓得缩回了脖子,乖乖地噤了声。在其他人眼中,年轻记者一直平和冷静,这时他们第一次见到艾伦显露出Alpha的危险性来,艾伦挤过那些人,扑到医院的铁门上,“阿尔敏!”他大喊着,把金属门敲得哐哐作响,“利威尔怎么了!?”
金属门吱呀打开一条细缝,一条金属链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最后的防线,阴影里露出一只警惕的蓝眼睛,“艾伦,我喊你来是想让你把那些Alpha都赶走,”金发的Beta参谋说,“那个Omega……他发丨丨丨情丨丨丨了,但是抑丨丨制丨丨剂要等明天才能送到。”
“让我进去,”艾伦毫不犹豫地说道,他一只手按住门框,坚定地盯着阿尔敏看,没有Alpha信息素安抚的Omega丨丨发丨丨丨情丨丨丨期漫长又难熬,利威尔现在怎么样了?他属于Alpha的本能不会无视这个问题。
“不,”阿尔敏也毫不畏惧地望回来,“你也不能进来,艾伦,你也是Alpha。”
“但我是他命中注定的Alpha!”等喊完后,艾伦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说出来了……他承认了……Alpha的本能像火焰一样在他的骨髓和血管里燃烧,自得于主丨丨权的丨宣丨告。但就是这样,这就是事实。“我必须帮助他,”艾伦抵在门上,认真地告诉他的朋友,“利威尔是我的命定之人。”
“你说的,是真的?”铁门在轻颤,意味着挡住门的阿尔敏也在犹豫,“那个Omega,就是你的命定之人?”
“没错,”在这一点上,艾伦绝不会夹杂半点谎言,“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那种战栗……那种被闪电击中的感觉,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阿尔敏深吸了一口气,“艾伦,你知道我要是放你进来,之后出了任何事情,都是你我的责任,你清楚吗?”
“当然,”也许他会和利威尔一起被关起来,被送往纳丨丨丨粹丨丨德国,但艾伦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铁门轻颤,铁链哗啦一声落下,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从缝隙里拉了进去。
年轻Alpha甚至还没有站稳脚跟,就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浓郁如同潮丨水,是格雷伯爵红茶的香味,艾伦想到了,当初他还年轻时,那些贵族子弟们喜欢在午后用一杯红茶彰显自己的身世和优越感,有时还会辅以佛手柑、塞尔维亚橙、香柠檬等多种花哨的配料,还在上学时,艾伦对饮茶一直兴致缺缺,但当他将红茶的香味和利威尔的信丨息丨素联系在一起时,突然感觉这种茶香堪比最疯狂的苦艾酒,在他的血管里熊熊燃烧,那是利威尔的气息,利威尔需要他……
艾伦没有留神去看阿尔敏,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医院里只有几个同为Beta的护士和护工,他们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这股味道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当面对最后一扇大门时,艾伦才缓慢平静下来,空荡荡的医院长廊上有夜风吹过,让年轻Alpha的头脑逐渐冷静,艾伦转头望向阿尔敏,年轻参谋轻轻摇了摇头,冲他摊开双手,“他把门从里面堵上了,你想直接破门吗?”
一个没有标记的Omega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突然遭遇发丨丨情丨丨期,即使隔着一扇厚厚的铁门,艾伦也能从浓丨丨丨郁丨丨丨的信息素中分辨出不安和恐惧,“利威尔?”艾伦面对着大门蹲下来,轻声说,“利威尔?我来了,”他不知道发丨丨情丨丨丨期丨丨中的Omega能不能辨别出他的声音,“我是艾伦。”就算听不懂话语的含义,Omega应该也能感觉到,他命中注定的Alpha就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伦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看起来似乎是挣扎着从床铺跌到地上,艾伦听到拖沓的脚步声,那浑厚的茶香越来越浓,艾伦听到几声含糊不清的怒骂,但被信丨丨息素泡得软绵绵的,失去了原本的威慑力,就算不懂含义,艾伦也清楚是利威尔让他离开。
“暂时还没有抑丨制丨剂……利威尔,你愿意让我进来吗?”艾伦轻声问,他跪坐在医院冰冷的瓷砖上,一只手按在同样冰冷的铁门上,夜风让他勉强保持着清醒,但他的掌心却烫得像快烙铁,暴露了愈演愈烈的本丨能。“利威尔……愿意开门吗?”为我——为你的Alpha开门。
隔着铁门,Omega又嘟哝了几句什么,但声音微弱,轻飘飘的没有力气,艾伦没有说话,而是缓慢地开始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他自从分化后,就开始学习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即使有发情的Omega在眼前,他也能克制自己的气息,艾伦的信息素是海浪的气息,并不像传统意义上那种咄咄逼人的Alpha气息,但他若发起怒来,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惊涛骇浪的战栗,海的气息像风一样,轻柔地渗过沉重的铁门。
艾伦知道利威尔能认出这股信息素,他最后塞给利威尔的那张纸上肯定也附着了少许Alpha的气息,私自给俘丨丨虏传递信息是大忌,无论消息内容如何,要是被抓住艾伦肯定免不了一顿严刑拷打,但当阿尔敏敲门的一瞬间,面对利威尔,艾伦想也没想就写下了一张纸,他没有透露任何情报,也没用上任何密码信息,上面只有一行简洁的讯息:我是艾伦·耶格尔,你的Alpha,我会不惜一切保证你的安全。
“利威尔,”艾伦轻声说,他相信自己叫对了名字的发音,利威尔,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我向你发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铁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一丝红茶的香气流了出来。
艾伦·耶格尔站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将冷风挡在走廊外。
房间里也有月光,月亮的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水泥地板上小小人影的肩头,艾伦蹲下来,直到能和蜷缩起来的利威尔直视,利威尔双手抱膝,那双蓝眼睛变得湿漉漉的,沾满了初春的雾水,安静地看着他,艾伦缓缓伸出一只手,抚过Omega被汗水打湿的发丝。他在颤抖,艾伦意识到,他在害怕。
“放心,我不会丨丨要丨丨你。”话虽如此,但被如此浓厚的红茶香味所淹没时,艾伦也感觉到浑身上下似乎都在燃烧着,烈火和欲丨丨丨望丨丨丨宣告着Alpha的本能,叫嚣着要将这个Omega彻底撕碎、吞噬、占丨丨有……艾伦集中全部力气才将本能弹压下去,他左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嵌入了皮丨丨丨肉中,这才靠疼痛保持理智。艾伦强迫自己直视那双蓝色的眼睛,他擦过利威尔的侧脸,轻轻揽过Omega的肩膀。
在发丨丨丨情丨丨丨期丨丨丨之中的Omega异常虚弱,艾伦只不过轻轻一拉,利威尔就颤抖着跌入他的怀里,艾伦怀疑利威尔之前的发情期恐怕一直靠抑制剂控制,这才因为一次反扑爆发出这么过激的反应,但当一位皮丨丨丨肤丨丨丨滚烫、肩丨丨丨膀颤抖、呼丨丨丨吸声几乎能吹过丨丨丨脖丨丨丨颈丨丨丨的Omega就躺在他怀里,和他之间只隔着几层聊胜于无的布丨丨阿料时,再理性的Alpha也很难克制住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艾伦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要爆炸开来,很难说他和利威尔谁才是体丨丨丨温丨丨丨更高的那一个,沸腾的丨丨丨欲丨丨丨望不断蚕食着他的理智,连视野都模糊起来,但艾伦还是轻轻环住利威尔的肩丨丨胛,拉下他宽松的衣领,露出苍白丨后丨颈上变成粉色的腺体。
“对不起。”艾伦贴着利威尔的耳朵轻声说,后者只发出了一两声有气无力的喘气,他不知道沉浸在混乱中的Omega能不能听懂,除了彻底的结合,还有一种办法也可以帮助Omega渡过这段时间,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向利威尔说声抱歉。
当Alpha尖锐的犬牙刺穿Omega后颈丨丨腺丨体的柔软丨丨皮丨丨肤,坚定地将信息素注射进去时,艾伦听到利威尔在尖叫,无论他在心里怎么为这个行动找借口,艾伦都清楚他正在强丨丨行丨丨占丨丨有一个从未被标记过的Omega,让对方染上自己的气息,因此,艾伦毫不惊讶于利威尔的挣扎,当Omega抵住他的肩膀,努力想要挣脱时,艾伦只能压住他的脊背,用双手箍住臂弯。对不起,年轻人闭上眼睛,咬得却更深了,几乎能尝到微甜的血的味道。对不起,利威尔。
在咬破腺体的同时,最纯丨丨粹最浓丨丨厚的Omega信息素也扑面而来,抓取他的意志,似乎要像致丨丨丨幻丨丨丨药一般将他带入深渊,恍惚之中,艾伦似乎看到了破碎的图像,他陷入幻觉,而在幻象之中,他看到数个高大的人影走过,将森林和房屋践踏在脚下,这些似乎从神话中走出来的高大人影让年轻人感觉心跳加速、呼吸凝固。他觉得自己似乎在飞翔——云端近在眼前,而地平线遥遥在望,他在那些巨大的怪物之间飞过,知道能用金属的刀刃划开血肉。艾伦并不是喜欢幻想和神话的人,不会凭空想到高大赤裸的巨型人影……亦或者说,那是Omega传递给他的记忆影像?
利威尔,艾伦用力地咬着,思考他的名字,你到底从哪里来?又经历过了什么?
阿尔敏说过,利威尔虽然是Omega,但他的力量和危险程度全然不在那些Alpha战士之下,哪怕是深陷丨丨情丨丨热之中,他挣扎的力量也几乎要将艾伦掀翻,这看起来不像Alpha和Omega之间的标记,反而像是猛兽之间的搏杀,他甚至用膝盖击中了年轻人的丨丨侧丨丨腰,艾伦深吸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会因此断裂一根肋骨,但接着,当利威尔压住他的手臂,用力掰扯时,艾伦确实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骨头移动的脆响。
剧烈的疼痛没有让艾伦退缩,反而在那一瞬间激发了Alpha野兽一样的本性,艾伦紧紧咬住利威尔的后颈,几乎整个人压丨丨到利威尔背丨丨上,就像食肉的猛兽紧紧扼住猎物的喉管,疼痛顺着手肘传递上来,却只能让艾伦愈发清醒,他感觉到空气中的红茶味正在逐渐淡去,Omega的挣扎也越来越微弱,最后,等到情丨丨热被彻底抑制之后,艾伦听到了利威尔的叹息声,很轻,像风一样,Omega不再动弹。
艾伦这才颤抖着松开,感觉到唇丨丨丨齿丨丨间的血丨丨迹和腥味,在Omega的丨丨后丨丨颈上,留下了一圈血淋淋的牙印,清晰无比,似乎要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这个牙印会愈合,但这个疤痕会永远保留下来,告诉所有人这是一个被标记的Omega。
“对不起。”艾伦轻声说,他跌坐在地上,感觉到汗水浸湿了衬丨丨衫,利威尔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他了,刚刚强制从情丨丨热之中退出的Omega已经累得昏了过去,轻轻靠着艾伦的肩膀,头发遮挡了眼睛,年轻人只能听见他轻柔平稳的呼吸声,艾伦叹了口气,想到那些幻景,久久不能平静,等他缓过来,准备整理好Omega凌乱的衬衫时,刚刚抬起手臂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手肘一阵阵锥心的疼痛让他被迫放弃计划。
“艾伦,怎么样了?”阿尔敏在敲了敲门,在门外问道,听到好友肯定的答复后,他才推门而入,和艾伦一起把利威尔抬回床上,“你还好吗?”见艾伦龇牙咧嘴地揉捏关节,阿尔敏担心地问。
“不是大事,”艾伦按着骨头的衔接处,想到父亲教给他的医学知识,“只是脱臼了。”
阿尔敏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可不算小事,而艾伦的注意力则放在了利威尔身上,他低头看着昏睡的Omega,看着他颤抖的睫毛和被汗水打湿的头发,Omega脸上甚至还带着不自然的丨丨潮丨丨红,半丨丨敞的衣领露出肩丨丨头的纱布,冥冥之中,艾伦伸手解开了衣扣,撕开那些皱巴巴的绷带,不出所料,利威尔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在原本伤口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新的黑色印记——一个明显的钥匙纹样印在那里,象征这个Omega已经被他命中注定的Alpha所标记。
“所以……”阿尔敏看了看那个印记,又看看艾伦,“你确实和他……”
“没错,”艾伦轻轻帮利威尔拉好被单,“他是我的Omega。”哪怕我不知道他从何处来,又最终会前往何方。
6.
利威尔做了一个太过混乱不堪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飞翔,立体机动装置的气流声紧紧跟着他,巨人、无数面目呆滞、长相丑陋、行动迟缓的巨人缓慢地行走于树荫之下,他甩出钢索钉在树梢,在那巨大无神的眼珠面前旋转,堪堪躲过伸来的巨掌,他越过巨人的肩头,毫不犹豫地挥出长刀,鲜丨血丨飞溅之中后丨颈丨丨肉被整块切下,巨大的人影跌倒在草地中,很快被一阵灼热的蒸汽包裹,变为一具干瘪的骨架,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滑索刺耳地尖啸着,利威尔落在树梢上,刀锋缓慢滴落粘稠的血。即使是在梦境中,利威尔也能听到调查兵团被巨人袭击之后的混乱,他听到埃尔文大吼着喊出指令,新兵第一次遇到巨人时手足无措的大叫,被巨人之手紧紧抓住后绝望的哭嚎声,队伍被冲散时马匹惊慌的嘶鸣声,他甚至能听到发令枪的鸣叫,看到远处腾起的红色烟雾,他们在哪里?利威尔站在树梢上,急切地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一个人影、见不到一只巨人,他的同伴在哪里?他的部下又在哪里?他依旧瓦斯充裕,刀片完整,还能砍下更多巨人的后丨颈,也许还能保住一两个士兵的生命……
喊叫声响起的一瞬间利威尔就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尽管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射出绳索,飞向树林深处,这是一个陌生的求助声,并不是他熟悉的部下,但利威尔还是飞快地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粗浅的剪影:棕头发、绿眼睛的年轻人。艾伦!他想到了这个名字,他怎么会在这里?一想到会有巨人用肮脏的大手抓住那个年轻人,将其咽下,利威尔就加快了飞翔的速度,他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去寻找一个只见了数面的陌生人?可是艾伦——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死在这里——
劲风迎面扑来,利威尔飞出了森林,闯入了一片明亮的世界。
利威尔猛的睁开眼睛,闯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白的世界,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到被冷汗浸湿的棉衣紧紧地贴在脊丨背上,棉丨丨裤更是皱巴巴得一塌糊涂,心跳加速,皮丨丨肤丨丨发烫,利威尔做了数个深呼吸,这才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他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正盯着一块灰扑扑的天花板,角落里的油漆甚至有些许脱落。
想起来了……刚刚苏醒时,大脑依旧一阵阵针刺般疼痛,利威尔揉了揉太阳穴,缓慢将记忆拼凑起来,这是一片没有巨人的土地。
等疼痛减弱之后,利威尔才逐渐捡起昏迷前的记忆,他记得在月光下蜷缩起来,感觉到情丨丨热的温度和酸麻感裹挟全身时的恐惧,虽然他堵住了门,但在陌生土地上突然丨丨丨发丨丨丨情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太过依靠抑制剂的身体甚至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他手上没有武器,也无法阻挡任何Alpha,利威尔恍惚之间甚至怀疑自己会在灼热的欲丨丨丨望丨丨丨中被融化,变成一滩热乎乎的、粘稠的液体从折叠床上流淌下去,直到一一阵敲门声唤回他的神智,门外站着一个Alpha,不是哪个随便的Alpha,是那个Alpha,有着微咸的、风一样信息素的Alpha,艾伦。
赶紧回去吧,小鬼。利威尔胡乱地想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但那个执拗的年轻人依旧站在门外,锲而不舍地说着什么,哪怕他知道利威尔一个字也听不懂,风的气息渗过门缝,轻飘飘地拂动他的意志,艾伦就在那里,声音已经近乎恳求。为什么是你?又为什么是我?利威尔浑浑噩噩的大脑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但他记得自己走过去,为艾伦开了门。
后面的事情利威尔也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紧紧靠着同样滚烫的胸丨丨丨口,浑丨丨身丨丨丨上丨丨下都被那股Alpha的信息素包裹,浓烈得几乎让他窒息,艾伦看起来似乎只是个削瘦的青年,但胸膛和手臂依旧结实有力,利威尔记得他丨丨丨压丨丨在自己背上,咬住了他后颈的腺体。
艾伦咬了他。
一想到这个事实,利威尔瞬间坐直起来,伸手摸向后颈,在感觉到腺体上那个明显的牙印之后,即使作为杀死了无数巨人、多次直面死亡的年长的调查兵,掌心也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被艾伦标记了。
仅剩的些许理智还在徒劳地分析着,告诉他如果不是被自己命中注定的Alpha所标记,他的情热也不可能这么快结束。但被一个陌生Alpha标记的事实依旧冷冰冰地扼住他的喉咙,抑丨制丨剂的存在让他在长年累月中忘却了自己的性别,可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事实就这样冷冰冰地摆在他面前,他是一个Omega,而在余下的时间里也将永远和另一个Alpha绑定。
利威尔迟钝地转过头,看着窗外渗进来的阳光,距离那个夜晚过去了多久?他昏睡了多久?发情期已经彻底结束,恐怕又过了数天时间。这些问题后知后觉地冒出来,盘旋在他身边,但利威尔一个也不想理。
艾伦……利威尔又摸了摸那个咬痕,为什么会是艾伦?如果他被那个所谓“命中注定”的Alpha标记,那他又该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他的世界中去?
开门声打断了利威尔的沉思,他警惕地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看制服上的装饰似乎也有着不小的军衔,他记得这个蓝眼睛年轻人,当初他们在森林里对峙,他和那些士兵是一伙的,想到这里,利威尔警惕起来,紧绷肩膀。
金发军官友善地冲他微笑,拉开门,艾伦,绿眼睛的艾伦就站在他身边,这个刚刚标记了他的Alpha就站在那里。
利威尔并不喜欢Alpha,即使在调查兵团,他也会礼貌地和Alpha们保持一定距离,有时他和埃尔文去希娜墙内参加那些贵族猪猡的会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Alpha凑过来,都被他冷着脸躲开。但当这个标记了他的Alpha缓慢走近时,利威尔却没有阻止他,也许他该给这小鬼一脚,最好结结实实踢在他脸上,但当艾伦用那双绿眼睛认真地看过来时,利威尔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利威尔没有动,艾伦冲他轻笑一下,他提着一个小小的皮包,在利威尔面前打开,取出一套干净整洁的衣丨物,将衣服放下后,艾伦又向他欠身,转身离开了,利威尔眨眨眼睛,他回过神来时,艾伦已经重新合上了铁门。
看起来,那是个懂礼貌的小鬼。利威尔展开一件衬衫,比划了一下,虽然稍微有点大,但还能勉强合身,身上这套衣服早就满是汗水和脏兮兮的体丨丨丨丨液,利威尔也愿意换上干净的衣服。脱下棉衣之后,利威尔才发现肩丨膀上的绷带已经被拆除,伤疤上印着象征结合的纹样,命中注定的Alpha……利威尔轻触那个钥匙的纹样,却总有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
新衬衫和黑色马裤上都有一股很淡的气味,是艾伦信息素的味道,换上这身衣服,也似乎要被艾伦的气味包裹了,利威尔理好袖口,轻轻嗅了嗅,Alpha的信息素很淡,但足以用来彰显主丨丨权。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年轻的小鬼,利威尔无奈地摇摇头,接受了年轻Alpha小小的占丨丨有丨丨欲。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但没有人进来。艾伦在等他,利威尔明白了,他推开门的时候,只有艾伦一个人站在那里,他专注地看着利威尔,向他伸来一只手,另一只手指了指长廊的另一头,意思很明显:他希望能带利威尔离开。
事到如今,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利威尔轻舒一口气,握住了艾伦热乎乎的掌心。
那些士兵把他押送进来时,不知给他打了一针什么东西,让利威尔一直昏昏欲睡、四肢无力,没办法反抗,也无法观察四周。如今艾伦轻轻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过洒满阳光的宽敞走廊,大厅里有几个穿白外衣的人正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没有分神看两人一眼,但利威尔还是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艾伦走到门口,冲他笑了笑,推开了大门,阳光洒了进来。
利威尔眯起眼,阳光和喧闹声一同卷过来,让他僵在原地。外面的平地上,不少穿着军装的士兵正搬运着什么,他们有的推着一个个箱子,有的抱着一些步枪一样的武器,但看起来却比宪兵的标准配置高档不少,不远处还有个马厩,看到有些士兵在照料马匹时,利威尔突然有一种异样的安心感。
但当轰鸣声响起时,利威尔睁大了眼睛,紧紧握住了艾伦的手,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掌心的颤抖,只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缓慢驶来的庞然大物上,三女神在上,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一开始,利威尔甚至怀疑那是什么伪装过的奇行种,接着他又想到,这个青绿色用铁皮包裹的大家伙就像贵族时常乘坐的那种马车,但是——没有马的拉力,这种巨大的铁盒子又是怎么移动的?如果是韩吉在这里,恐怕早就一脸兴奋地冲上前去研究起来了,可当轰鸣声和一股令人作呕的焦油味扑面而来时,利威尔只能被迫捂住嘴,克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利威尔?利威尔?”艾伦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拍了拍他的肩膀,利威尔抓住艾伦的手臂,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依然坚定地冲艾伦摇摇头,他杀过巨人,可不能轻而易举地被人类造出来的铁皮怪物吓到。艾伦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膀,轻轻带着他离开。
一路上,各种刺鼻的味道搅得利威尔头昏脑胀,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如果不是他什么都没吃,恐怕早就吐了出来。艾伦带他远离喧嚣,走过台阶,推开一扇门,这里看起来像个办公室,桌上还摆着不少文件和报纸,但墙边还摆放着两个整整齐齐的箱子,艾伦打开桌上一个皮箱,开始往里面装文件。利威尔看了看桌上的报纸,上面的黑白画像比他想象中要精细很多,但利威尔并不喜欢头版上带帽子男人的眼神,他环顾四周,看着空荡荡的墙壁,突然明白了,他们咋收拾东西,他们要离开了。
“喂,艾伦。”利威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年轻人一声,听到自己的名字,年轻Alpha迅速放下手中的事情,看向利威尔,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绿眼睛还是一样闪耀。“我的立体机动装置呢?”利威尔问,突然产生了一种危险的预感,“你们不会拆了吧?”
可惜,艾伦虽然歪着头看着他,但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的,立,体,机,动,装置呢?”利威尔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但看着那对困惑的绿眼睛,利威尔开始思考如何用手势表达他的意思,“立体机动装置,”他又重复了一遍,比划了一下腰间和腿侧两个匣子的造型。
艾伦看着他,突然间露出恍然的神色,他挠了挠头,走到墙边,打开一个箱子,于是利威尔能看到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立体机动装置,很明显,艾伦可能还不知道其正确使用方式,摆放格式一塌糊涂,但至少是整齐安置了,利威尔敲了敲瓦斯罐,又看了看手柄,确定没有泄漏也没有磨损,看来这个世界还没有一个狂热的“韩吉”来大胆拆卸研究,在立体机动装置之下,甚至还叠着他最初的那套丨丨军丨丨装和斗篷,自由之翼的纹样从阴影的缝隙里注视着他,利威尔垂下眼,合上箱盖。
“之后有时间,我还要再检查一下。”利威尔对艾伦说,说罢,他又顿了一句,补充道,“而且,谢谢了。”
尽管艾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妨碍他笑着点了点头,年轻人锁上箱子,过了一会儿,几个穿军装的年轻人走进来把箱子搬走,其中一个人看了一眼利威尔,取笑般冲艾伦说了一句什么,艾伦回赠了几句后,他们就大笑着抬着箱子离开了。
利威尔皱起眉,他听不懂那些调笑话,但艾伦看起来有些窘态,不停对着他说些什么,“走吧,小鬼。”利威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不至于为了年轻人几句听不懂的鬼话生气。”
他们离开时,艾伦将公文包夹在腋下,外面人声鼎沸,不少人都往那巨大的绿铁皮箱子里钻,看起来那确实是一种古怪的马车,在经过马厩时有谁喊了艾伦一声,年轻人不得不停下来和他对话,趁这个空档利威尔转头望向马厩里的马,只是没想到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它们依旧平静地抽着耳朵,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些吵闹的士兵,利威尔伸手,轻轻挠了挠马脖子,这高大美丽的动物也蹭了蹭他的额头,还在调查兵团时,那些马也亲近他,也不知道那次壁外调查后那匹常年跟随他的黑马怎么样了,巨人对人类以外的生物都没有攻击性,也许它还能活下去……
另一手伸过来,是艾伦,年轻人摸了摸马的鬃毛,对他说了一个单词。
“我知道,这是马,别把我当小孩。”利威尔皱起眉,艾伦笑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利威尔看着他,突然间没辙了,看起来艾伦似乎执意想教他那种奇怪的语言,既然这是在他们的世界,也只能试试了,利威尔无奈地跟着重复了一遍,他感觉自己发音还算标准,艾伦点了点头,他似乎想伸手摸一下利威尔的头,但最后还是在半路僵住,变成了一个有些尴尬的挠头。
这小鬼,利威尔在心里轻笑,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不成。
离开马厩后,艾伦拉着他走向那些巨大的墨绿色箱子,利威尔皱起眉,他屏住呼吸,这才将焦油味阻挡在外,“一定要上丨丨去吗?”
艾伦轻轻摇了摇头,捏了捏利威尔的手心。铁箱子打开门时利威尔僵立在原地,艾伦先猫着腰钻进去,然后转头伸手,指引着利威尔缓缓爬上来,布鞋踩过那些金属框架时有一种怪异的触感,里面是两排僵硬的座椅,粗糙的皮革上带着滚烫的热度和诸多士兵的汗水味,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脏兮兮的年轻兵,见到利威尔后,那些不加掩饰的探寻目光全部直着投射过来,没等利威尔反应过来,艾伦的手臂就环过他的肩膀,阻挡了那些杂乱的视线,年轻Alpha冲那些士兵们低声咆哮,让他们纷纷移开目光。
铁门关闭时利威尔浑身一颤,现在,他们都被迫关在这狭小的铁笼子里了。但艾伦依旧靠在他身边,握着利威尔的手,Alpha缓慢地丨丨释丨丨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将他包裹,风一样的气息将那些令人作呕的味道隔绝开,利威尔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见他这个样子,艾伦靠过来,他从口袋里悄悄掏出了一根什么,他撕开那层脆弱的包装,把一根漆黑的东西递过来。
利威尔犹豫地接过了,他听到那些士兵在冲艾伦抱怨着什么,但艾伦谁也没有搭理。利威尔低头看着这奇怪的东西,闻到一股很淡的甜味,年长者犹豫了一下,轻轻舔了一下,舌苔上蔓延开一股浓郁的甜香,就算是希娜城最奢侈的贵族可能都享受不到这样纯粹的糖。
也许甜味不仅能填饱肚子,也可以将神经麻痹,等利威尔吃完这点奇怪的食物后,轰鸣声已然将他们环绕,这大铁怪物颤颤巍巍地前进了,利威尔侧过头,就能透过沾了灰的玻璃看到越来越小的村庄,看到医院的白色墙壁被树林遮蔽,又一个熟悉的地方消失了,而自始至终,利威尔一直紧紧握着艾伦的手。
那时的利威尔还不知道,恐怕艾伦也不知道,就在他们转移的两天后,三架共丨丨丨丨和丨丨丨国的轰炸机就会呼啸着从这个小小的临时营地上空飞过,投下燃烧弹,将食堂、军丨丨营、粉刷着白色墙壁的医院和他们留下的废弃设施和文件全部卷入火海,其中也包括了阿尔敏·阿诺德中尉故意调包了的关于森林里神秘间谍的资料,从此以后,除了轰鸣着的军丨丨用丨丨卡车里昏昏欲睡的两人和他们座位下沉重的皮箱,没有人再知晓利威尔的真实身份。
7.
一路上,利威尔过得并不安分,颠簸的大铁盒从早到晚的轰鸣着,利威尔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有时他醒来时,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阴暗下去,又一个黄昏来临,远处的山林上掠过一片飞鸟的影子。
至少,艾伦一直坐在他身边,将他和其他陌生人隔绝开,和利威尔相比,艾伦看起来淡定许多,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甚至有闲心读起一张报纸,有时路途颠簸,他鬓角的棕发也会晃悠起来。
在经历了两天沉闷枯燥的旅程之后,士兵们才慢慢恢复了活力,他们一边吃着干面包和扁豆罐头,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利威尔透过玻璃看去,就见蜿蜒的道路通向挤挤挨挨的建筑群,和那简陋的营地不同,这是一座真正的城市,高楼林立,旗帜飘扬,那些居民楼比希娜城里最高的教堂还要雄伟,这里的人类有着更高的技艺,能修建起更高的楼层。
艾伦靠在他身边,又说了一个什么单词,利威尔猜测那是城市的名字,这一队铁怪物从正门口经过时,城门上飘扬着金红两色的条纹旗帜。
宽敞的大道上,或大或小的铁皮车来来往往,尖锐的鸣笛声此起彼伏,除了穿军装的士兵和军官,也有不少平民打扮的人在街边行走,见到军队后都匆忙躲避。队伍停稳后,艾伦打开车门,帮助利威尔下车,重新踏在结实土地上的安全感让利威尔松了一口气。年轻人拖着箱子,提起公文包,冲那些士兵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去了,利威尔犹豫地看了看那些安静下来的金属大块头,还是选择跟着艾伦。
他们踏入一间吵闹的大厅,看起来像是一间旅馆,有光从头顶落下来,但不像是油灯的火焰,当艾伦和柜台后的人争论时,利威尔一直皱着眉盯着那些光芒看,直到眼角发涩。争吵结束后,艾伦接过一把闪亮的钥匙,带着他挤过一群吵闹的酒鬼、两位抽着烟枪的军官、几个愁眉苦脸的伤兵,踏上阶梯,打开一扇门,将所有喧闹隔绝在门后,艾伦靠在墙上,冲利威尔笑了一下,算是证明旅途终于结束。
一旦理解了这个世界的人类过着更加优渥的生活,利威尔也开始逐渐接受奇怪的一切,大到房间里会发出声音、出现会动画面的黑盒子,小到能发出白色强光的玻璃泡,艾伦似乎是变魔术一样给浴丨丨丨缸丨丨丨里放上热水,至少他终于可以洗去一身的灰尘,利威尔用力搓了搓头发,低头看着水面自己模糊不清的面孔,艾伦毫无怨言地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想到年轻人最早塞给他的那张纸条,现在那张纸正折叠好放在他的口袋里,也许他确实该好好学习艾伦的语言,至少可以看懂年轻人当初到底写了些什么。
等利威尔换了身衣服——这一套还是稍微有些不合身,只能勉强将衬衫扎在皮丨丨带里,艾伦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只有利威尔有些局促地站在旅馆房间的中央,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从半开的窗户向外望去,能看到一队骑兵骑着高头大马路过。过了一会,门再次打开,年轻人抱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挤了进来,一不留神,还掉出了两本厚厚的小书。
接下来的几天,是利威尔自这片土地上苏醒后过得最放松的几天。他和艾伦一起住在小小的旅馆里,在年轻人的帮助下缓慢学习他们的语言,艾伦足够耐心,利威尔也学得很快,现在,他已经可以用这种被称为“英语”的语言拼出一些简短的对话,每天中午和黄昏,艾伦会下楼端来食物,一般是面包和装在罐头里的肉块,谈不上奢侈,但与调查兵团的伙食相比已经足够了。有时,利威尔也会望向窗外,看着远处朦胧的蓝天发愣,但只要艾伦喊他,他的神智又会回到这小小的房间里。
旅店房间里只有一张丨丨丨床,一开始,艾伦坚持让利威尔睡丨丨丨床,自己打了个地铺,利威尔坐在丨丨丨床丨丨丨上,看着窝在地上看书的年轻人,“你……”他艰难地用英语问,“要不要上来?”
艾伦放下书,犹豫地看过来,“我可以吗?”现在,他们也终于可以简短地交流了。
“睡地上,也不怕——”利威尔说到一半卡住了,他暂时还不知道“生病”在英语里怎么说,只能嘀咕几句,用手比划数下。
床丨丨丨铺足够大,可有另一个人躺丨丨在丨丨一边的感觉还是颇有些微妙,利威尔总觉得他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碰到艾伦的肩膀,他原本是背对着年轻Alpha,但还是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等他按捺不住转过身后,能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艾伦五官的轮廓,勾勒出他笔挺的鼻梁,艾伦睡得正沉,没有丝毫反应,利威尔在月光下认真地看了看他的侧脸,这才闭上眼,缓慢入梦。
至少,这一次没有巨人的咆哮破坏他的安眠。
有时,他们也会离开旅馆,走过吵闹的街区,看起来艾伦并非什么不起眼的小角色,即使走在街头,也总有军官打扮的人自然地和他打招呼,利威尔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那些古怪的军丨丨丨人,艾伦经常去书店,买报纸和其他书籍,而虽然在战丨争丨时期,城市里依旧有几家尚在营业的酒馆和咖啡店,艾伦经常带利威尔去那里小憩,有时能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下午茶,红茶的香气让利威尔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调查兵团的室里,那时他的手边也经常放着一杯红茶。
艾伦的脖子上总是挂着一个小小的黑匣子,他经常举着那个小东西看来看去,一开始利威尔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艾伦将那个圆圆的镜头对准正在喝茶的他时还被吓了一跳,后来艾伦给他看那个小小屏幕上留下的影像,利威尔在那上面看到了他自己的黑白画像: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艾伦解释说这是“相机”,能借助光的反射记录下图像,利威尔听得似懂非懂,但他至少知道了报纸上那些清晰图像的来源。
平淡的时间一长,就会让人产生其将会一直延续下去的错觉。但随着时间推移,天空中总是有黑漆漆的,排成V字型的黑色三角形模样的东西飞过,艾伦说那些是飞机,利威尔见过人们凭借立体机动装置飞翔,但没想到这里的人还能操纵这么大的金属块飞上天空,艾伦似乎不喜欢飞机,每次有编队飞过,他都会直直盯着飞机留下的烟雾轨道,一直到它们全部消散。
“我可能,要离开了。”直到一天中午,艾伦刚刚放下报纸,就突然说道,“军丨丨丨队丨丨丨要转移了。”
利威尔听得懂他的话,也能猜到年轻人没说出口的想法,“那我等你回来?”就像那些普通的Omega一样,他在心里自嘲,等着他们的Alpha从九死一生的壁外调查中回归,可惜更多的时候,他们甚至无法得到完整的遗丨丨骸。
“不……我担心,”艾伦轻轻摇了摇头,“这里很快也不安全了。”
“那我跟你一起走,”利威尔毫不犹豫,“给我一把……”他说不出那个词,只能指了指艾伦放在桌上的那个冷冰冰的小东西,那玩意看起来更像个玩具,而不是夺人性命的武丨丨丨器,“我和你一起去。”
“不,”这一次,艾伦飞快地摇摇头,他站起来,双手搭在利威尔肩膀上,后者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掌心的颤抖,艾伦直视着利威尔,绿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异常复杂,利威尔一时很难分辨清楚,“不,不,那里很危险,利威尔,”他轻声说,“请跟着我,不要离开。”
“好。”虽然口头上这么答应,但利威尔还是感觉有些困惑,艾伦到底在担心什么?面对那双眼睛,利威尔问不出口,只能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年轻人柔软的棕色发顶。
越接近出发的时候,艾伦就愈加不安,他每天都会买报纸,还会将一些新闻裁下来,夹在厚厚的笔记本里,午后,他会认真地擦拭自己那把小小的武丨丨器,掂量着粗糙的手柄。艾伦睡得越来越晚,有时利威尔夜里醒来,会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年轻人往往依旧坐在他那台怪异的打字机前,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利威尔从后面看了看艾伦紧绷的肩膀。如果是正常结丨合的Omega,这时应该走过去,用轻抚和信息素安慰紧张的Alpha罢,可是利威尔只是想了想那个画面,就吓得迅速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初夏的午夜依旧闷热,利威尔很快又睡着了。
出发时他们依旧挤在一辆臭烘烘的军用汽车里,和数个没精打采的士兵一起,就像罐头里干瘪的瘦鱼。艾伦紧紧抱着他的公文包,一直保持沉默,利威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Alpha的焦虑也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他,利威尔有时往窗外望去,会看见一辆辆卡车碾过原野,远处的天空中也时不时有飞机掠过。
等卡车停下后,利威尔透过窗户看了一眼,这才突然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他们并没有来到战场上,而是来到了战后的废墟。
哪怕是有巨人闯入人类的村落大肆破坏丨丨丨屠丨丨丨丨杀,造丨丨成的惨丨丨丨剧也比不过人类之间的厮杀。几栋最高的建筑都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就像是被巨手蛮不讲理地撕去屋顶,城镇的门口围墙已经塌陷了一半,一辆军丨丨用卡车还停在那里,滚滚浓烟从废墟中涌了出来,利威尔转过头,发现艾伦正视着残破的村落,他紧紧抓着脖子上相机的带子。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鱼贯走入村庄,在废墟之中不时传出普通人的哭喊,那些士兵用枪抵着那些人的脊背,他们不过是些普通人,有些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些是衣衫褴褛的女人,利威尔只瞟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他听到孩童的哭泣,一声又一声,尖锐刺耳。小路上陈列着数具丨丨丨尸丨丨丨体,红色的血已经凝固了,艾伦站在大道边,他用那曾经拍下利威尔喝茶的相机对准这一地死寂,轻轻按下快门。
自始至终,艾伦一句话也没有说,利威尔确实满腹疑虑,但他也依旧保持了沉默。
在城镇的小广场上,一群士兵聚在那里,将一些普通人围在中间,被枪口指着的是一个有些沧桑的中年人,他看起来像是这个小镇的治安官之类的角色,甚至还打着一个小小的领结,面对着枪口,他没有半点惧色,利威尔见那个男人大喊了一句什么,他听不懂,但随后枪声响起,男人倒在沙土地上,后脑涌出的血染红了衣领。
利威尔从遥远的角落里望着这一幕,他们在丨丨丨杀丨丨丨人,他意识到,在杀死手无寸铁、毫无威胁的人,而利威尔突然明白了,如果他不是站在艾伦身边,也会变成那些人中的一个。
枪口对准了下一个,那是个女人,穿着粗糙的围裙,看起来和刚刚的男人一样刚毅,她双手握住衣角,说了一句话,枪响的时候利威尔别开头,“我离开一下。”他低声对艾伦说。
年轻人依旧举着相机,拍下这一幕,听到利威尔的声音后艾伦转过头,那双绿眼睛里涌动着太多情绪,利威尔第一次看见艾伦露出这种表情,平静但夹杂着哀伤,“对不起。”他很小声地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利威尔想,喉咙却被死死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离开沉默的艾伦,走到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后,这才扶着墙,捂着嘴干呕起来,他曾经无数次浴血而战,本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但一想到那些鲜丨丨丨血来自活生生的普通人,就让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涌。
这时,他听到那些士兵的嬉笑声,这样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显得异样荒唐,利威尔转头望去,就见几个士兵拉着一个女人推开一扇门,那个女孩穿着一件破烂的裙子,头发全部被剃掉了,在那些人的钳制下徒劳地挣扎着,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利威尔在一刹那就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也骤然变得怒不可遏——久违的愤怒像火焰一样燃烧着,等他回过神来,一个士兵已经被他一把推到了墙壁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利威尔挡在女孩和那些铁塔一样的士兵面前,他本想说几句狠话,只可惜自己会的英语还不够多,“住手。你们这一群猪猡,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后一句,还是用他原本的语言说的。
但那些士兵一愣后,竟然都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他们语速很快,利威尔听不清,但离他最近的那个士兵竟然敢伸手按到他的肩膀上,一瞬间利威尔就抓住他的手臂,直接把他掀倒在地,当他一脚踩住士兵的后背,用力扭过手腕听到骨头破碎的声音时,也听到了拉枪栓的声音,利威尔抬起头,就对上了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距离不算远。那些士兵依然愤怒地喊着什么,而利威尔冷静地想到,他可以直接把脚下这家伙踹倒,然后扭断最近那个人的手腕,他刚刚预演到这里,就见其中一个人扣下了步枪的扳机。
“砰!”
8.
“共丨丨丨和丨丨丨丨国丨丨丨万岁!”镇长刚刚喊完这句话,就被长丨丨枪丨丨丨丨党一枪打死了。
艾伦·耶格尔的相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到时候他们就又有证据宣传说自己又拔掉了一个共丨丨丨和丨丨丨丨党丨丨丨人的根据地,艾伦经历了太多这种瞬间,有时他觉得自己的血都变得冰冷了。下一个人是镇长的妻子,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主张,她站在丈夫的尸体边,脚下的沙地被鲜血染红,她说:“我的丈夫,本镇镇长,万岁!”她说完后,也被一枪打死了。
艾伦听到利威尔离去的脚步,没有人、没有任何有血有肉的人能无动于衷地目睹全过程,艾伦闭上眼,在短暂的深呼吸后继续注视镜。那到是一句不错的遗言,在这个骨节眼儿上,他竟然还有心情胡思乱想,如果有一天我被长丨丨丨枪丨丨丨党抓住,那我就要喊利威尔万岁,我的Omega万岁,愿他永远不会被丨丨丨法丨丨丨西丨丨丨斯抓住。不过,真到了那一天,艾伦不觉得自己能有一个轻巧的结局。
又拍了几张照片后,年轻记者放下相机,他草率地浏览了一下记录,转身离去,但枪声依然如影随形,附着在他的脊背上,他穿着干净的灰外衣,拿着干净的相机,连腰间的瓦尔特手枪都是干干净净的,但他总觉得有血从指缝间缓慢滴落,永远温热,永远猩红。
“耶格尔。”有人拍了拍他的背,艾伦转身,是弗洛克,一向不着调的年轻士兵第一次露出不安的神色来,“你的Omega,好像惹出事情了……”他说完后,局促地向不远处一扇半开的门瞟了一眼。
艾伦还没赶到门边,就听到了一声枪响,“利威尔!”他迅速撞开门,一只手紧紧握住枪柄。
房间里站着几个士兵,利威尔则拦在一个女孩面前,愤怒和震惊尚未从他脸上消失,一见到艾伦,利威尔就低声咆哮着,“他们、他们……杀……同胞……”由于太过愤怒,他的英语说得磕磕绊绊的。利威尔一只脚还踩着一个士兵的背,从背后拧着他的手臂,艾伦看到一支步枪的枪口在冒烟,他又转头看去,那个倒在利威尔身后的女孩表情呆滞,胸丨丨丨口丨丨丨漫出血来,已经死了。
“耶格尔!”看到艾伦,那个被箍住的士兵用西班牙语大喊起来,“还不快管管你的Omega!”
艾伦对那些士兵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他推开那几个丨丨丨长丨丨丨枪丨丨党,走到利威尔面前,那个女孩的血已经粘在他的鞋底了。“利威尔,”他轻声呼喊他的名字,浑身紧绷的Omega眨了眨眼睛,这才缓慢松开手,艾伦没有看抱着断折手臂哀嚎的士兵,他环过利威尔的肩膀,“没事了”他用英语轻声说,“没事了。”
利威尔没有回答,他看起来变成了一块僵硬的木板,无动于衷地被艾伦抱在怀里,年轻人叹了口气,他摸了摸瓦尔特手枪的保险栓,转头用西班牙语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的那个Omega突然跳出来,阻挡我们几个找乐子。”其中一个士兵抱怨道,“吉普赛人都是些奇怪的家伙。”
吉普赛人是阿尔敏帮他伪造的假身份,在这片土地上,如果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最好的概括方式就是统统用一句吉普赛人敷衍过去。艾伦皱起眉,“你们的做法本来就违反了规定,”他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女孩,“她……”
“她不足为惜,”长丨丨丨枪丨丨丨党丨丨人满不在乎地说,“她是镇长的女儿,恐怕也是个赤丨丨丨色丨丨丨丨分丨丨丨丨子。”
“只有丨丨女支丨丨丨女丨丨丨丨才会心疼丨丨丨丨女支丨丨丨丨女,”有人嗤笑道,“耶格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先留他一命,但据说吉普赛人都会些见不得人的魔法,但愿你可别被勾走魂魄。”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艾伦抬起手枪,对准了那个人的脸,愤怒Alpha的信息素像海浪一样扑过来,似乎能摧毁沿路的一切,他感觉到利威尔在他怀丨丨丨里颤抖,但艾伦不顾上那么多。开枪,他心里有一个很细小的声音在说,现在开枪,就能把那个长丨丨丨枪丨丨丨党脏兮兮的胡子全炸开,你是不是已经安逸太久,已经忘记了那些愤怒,和你来到这里的理由。
“好了好了,”被枪指着头后,那人也抬起手,表明已经认输,“抱歉,耶格尔,大伙儿都知道你对那个Omega是认真的啦。”
艾伦闭上眼,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随后他放下枪,睁开眼,“快回去吧,当心被上尉抓住。”
长枪党离开后,艾伦轻轻搂着利威尔,他的Omega依旧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说,艾伦轻轻摸了摸他短短的黑发,利威尔的头发软绵绵的,若非有血液检测,估计没人相信这个Omega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上六七岁。等他们离开时,小广场上已经没有聚集的士兵了,只有血丨丨丨丨泊中逐渐僵硬的丨丨丨尸丨丨丨丨体。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两人都十分安静,艾伦低头选择那些照片,利威尔就坐在一边,垂着脑袋,注视着自己的手。
晚上,他们一起坐在临时营地的床上,艾伦幸运地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但谁也不知道这间房屋的原主人现在如何了。年轻人注视着窗外的浅浅的月亮,“利威尔,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他不知道利威尔现在的英语水平能听懂多少,但黑头发的Omega依旧轻轻点头,他的蓝眼睛在月亮下像蒙着一层霜。
“二十三年前……那是1915年,我出生在伦敦郊区的一间房子里,”艾伦缓缓说着,他先是轻轻靠在利威尔肩膀上,后来年长的Omega拍了拍他的肩,让艾伦可以躺下,枕在他膝盖上,“我的父亲,格里沙·耶格尔是上丨丨议丨丨院的一员,他送我去剑桥读大学,希望我毕业后继承他在工丨丨丨党的椅子,但我不喜欢工党,我想做点别的……”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握拢双拳,“我想,应该还有其他的选择,让我能做更多事情。”
“我的出生地在英国,英格兰,你知道吗,那里离这儿很远很远,要先坐火车,再坐上轮船横渡英吉利海峡,最后才能到达那里。”艾伦漫无目的地说,他抬起头,注视着利威尔的蓝眼睛,“你呢?”他伸出一只手,拨动利威尔的发梢,“利威尔,你又从哪里来呢?”
Omega安静地看着他,他暂时无法完全理解艾伦的话,但这不妨碍他成为艾伦唯一的听众。
“西班牙的战丨丨丨乱丨丨丨爆发后,我第一时刻就知道我应该做什么,”艾伦继续说,“我要加入丨国丨丨丨际丨丨丨纵丨丨丨队,帮助共丨丨和丨丨丨国打败法丨丨丨西丨丨丨斯,我去过德国,见过丨丨丨纳丨丨丨丨粹丨丨丨做过什么,利威尔……你知道吗,我多想亲手杀掉几个法丨丨丨西丨丨丨斯,越多越好……但我的一个老朋友,我在剑桥学院的同学马可·波特找到我,他说,他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来自丨丨丨丨国丨丨丨丨民丨丨丨丨军内部的信息。”
“所以,我到了这里。”艾伦说着,肩膀颤抖起来,“作为《泰晤士报》的记者,其实是为丨丨丨共丨丨丨和丨丨丨丨军工作的间谍,我的同学阿尔敏是我的下线,他是军丨丨丨部的参谋,负责处理各种文件,让我这个间谍还当的有些意义。”说到这里,艾伦笑了两声,“哈!那些军官一开始怀疑你是个间谍,但谁也没发现,间谍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艾伦笑起来,声音却变得嘶哑起来,利威尔没有笑,他只是用那双蓝眼睛沉静地看着他,伸手轻轻抚过年轻人的棕发。艾伦看着那双眼睛,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命运会选中这个人,选中这个听不懂他的话语,来自一个陌生世界的年长者作为他的Omega,如今他在月光下,枕在他的膝头,向利威尔坦诚时,艾伦就明白了,月光像刀刃一样将他剖丨丨开,让他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陈列出来。
“马可他……在半年前我听到消息,他死在德国容克斯轰炸机的空袭中,而那种飞机几乎每天都会从我头上飞过!”艾伦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但至少,我还活着。我每周都会尽量向丨丨丨共丨丨丨和丨丨丨军丨丨丨传递情报,但我不知道那些情报够不够及时、有没有传达,甚至怀疑丨丨丨共丨丨丨丨和丨丨丨军内部还有没有留下我的档案……我希望我的情报能拯救他们,但共丨丨丨丨和丨丨丨军的局势越来越恶劣了,我跟着法丨丨丨西丨丨丨斯丨丨丨走过一个个他们占领的城市,看着他们枪毙所有的丨丨丨共丨丨丨丨和丨丨丨党丨丨丨人和疑似的丨丨丨丨赤丨丨丨丨色丨丨丨分丨丨子,这些长丨丨丨枪丨丨丨丨党丨丨丨天天就在我身边晃荡……可我却一个人都不能杀。”
“我甚至没开过枪,阿尔敏说身为记者不开枪是一种幸运,但我如果真的开枪,又该杀死谁呢?”艾伦喃喃自语,“我在丨丨丨国丨丨丨民丨丨丨军丨丨丨里也有熟悉的人,弗洛克性格不算好,但他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加入了军队,马尔洛更是正直,若非他父亲的立场,他完全可能成为一个共丨丨丨和丨丨党丨丨丨人……你说,我该对他们开枪吗?”
利威尔没有回答,他的手搭在艾伦脸侧,Omega的掌心热乎乎的。
“我不知道丨丨丨战丨丨丨争的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艾伦直起身,他丨丨抱丨丨着利威尔,鼻尖几乎压在Omega后丨丨丨颈丨丨丨的丨丨丨腺丨丨丨体边,这个距离已经有些越界,但利威尔没有推开他,只是轻轻拍了拍艾伦的肩膀,“我希望你能活下来,”艾伦低声说,“我希望更多人能活下来。”
利威尔轻轻摸了摸年轻人的棕发,“你……”他的英文还有些磕磕绊绊,“做出你的选择,”他第一次用力抱丨丨紧了艾伦,“不要后悔。”
谢谢。艾伦想,轻轻抽了抽鼻子,他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熟Alpha了,现在只想埋在利威尔丨丨丨肩头,多呼吸一口那浓郁的红茶味,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月光下保持着拥抱,一动不动,感觉到眼角轻微的润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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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慢性囚禁·番外 共犯(上)
简介:相册里的秘密。
利威尔拔出钥匙,呼出一口裹挟着酒精味的气体,关上了门。他一边将刘海随意向后抓去,一边单手解开领带,后背则贴住门板,好让疲惫不堪的身体有一个支撑点。
真他妈的热。
利威尔受不了这种热。酒精混着汗水的味道,黏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不喜欢部门的聚会,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他并不是不合群的人,只是那群新来的后辈总是热衷于找...
简介:相册里的秘密。
利威尔拔出钥匙,呼出一口裹挟着酒精味的气体,关上了门。他一边将刘海随意向后抓去,一边单手解开领带,后背则贴住门板,好让疲惫不堪的身体有一个支撑点。
真他妈的热。
利威尔受不了这种热。酒精混着汗水的味道,黏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不喜欢部门的聚会,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他并不是不合群的人,只是那群新来的后辈总是热衷于找他敬酒,好像他是什么难能一见的大人物,一个个既紧张又兴奋,大同小异的朝气蓬勃。
“阿克曼长官,您一直是我的偶像。”
应付新人不是他的专长——虽然他并不讨厌偶尔这样——利威尔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夜已经很深了,除了衣服摩擦带来的窸窣,屋里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呼吸声。
倏然间,他的动作停住了。
酒精会让人的神经变得迟钝。
利威尔吞咽了一下,睁开眼睛,灰蓝色的眼珠无声地抬起。屋里没有开灯,但窗外的光多少能照射进来,于是,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那双熟悉的绿色眼眸如同躲在树林里的猫的眼睛,敏锐、漂亮、还有令人不安的过分安静。
利威尔的心脏异常剧烈地鼓动了一下,以至于在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跳声被听到了。
“还没睡?”他淡淡地撇开了视线。
艾伦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利威尔,无声地彰显他的存在感。
利威尔习惯性地去视而不见,他侧过头,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于是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更加诡异了——兄弟两人默不作声地在黑暗里,一个全神贯注地盯,一个欲盖弥彰地藏。
真是啼笑皆非。利威尔上前几步,脱下外套,盖在椅背上。真累,他闭上眼睛,试图缓解太阳穴处隐隐的疼痛,这一整个月他都忙于捉拿一个通缉犯,庆功宴和酒精更是透支了他最后一点余力,快十二点了,他不想再将剩余的一丁点时间浪费在艾伦捉摸不透的游戏里。
于是他转身就准备向卧室的方向走去,然而,下一秒,脚下猛地一崴,他的身体失重地向一旁倒去。
“嘶……”
手指条件反射地抓住桌沿,利威尔吃痛地抽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原先被抓到头顶的头发便重新掉下来,遮住了眼睛——他又重新站稳了身体。
自始至终,沙发的人一动不动。
利威尔忽然就有些恼怒。
“喂。”
他知道自己是有些醉了,也知道自己清醒之后大概会后悔。
“不知道来扶我一下吗?”
好歹是你哥哥。
“.......”
利威尔等了片刻,回应他的是冗长的沉默。
这是在自讨无趣,即使利威尔现在脑子不清醒,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荒谬。他扯了扯嘴角,低头看桌面上自己的手背,青筋隐隐约约从过分苍白的皮肤下面凸显出来,食指关节的地方不知在哪里蹭破了皮。
那早已不再是一双少年人的手。
刹那间,一种格外酸楚的情绪突然就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
“臭小子。”他盯着桌面上自己单薄的、灰暗的影子,喃喃自语。
我不是你哥哥吗。
利威尔转过身,对上艾伦的眼睛,他醉醺醺的眸子上浮现出一层薄雾,酒气会让人看起来乱七八糟,至少不够体面,更何况他现在热得像一杯玻璃壁上覆满蒸汽的热茶。
“喂,耶格尔。”
姓的主人安静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现在使唤不了你了是吧。”
那双绿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但利威尔莫名的就感到一丝不舒服——被观察、研究和剖析的不舒服。也许是他的职业病犯了,也许艾伦就是比他遇到的所有疯子更难以捉摸。
“你喝了多少?”
艾伦猝不及防地开口了。
他的嗓音像是从利威尔耳畔碾过一样,烧得那里极痒,这让利威尔瞬间哑了声。
于是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哥哥和弟弟,监护人和病患。只是这一次,略显狼狈的人是利威尔,冷漠刻薄的人是艾伦。
酒精真是讨人厌的东西。
利威尔反手撑着桌面,喉结滚动。他领口凌乱地敞开了一大片,领带则歪向一旁。他觉得烦躁,莫名其妙的,像是心里有东西在烧,他感到一些很荒唐的情绪正在逐步占上风,不对劲,他对自己说,他该快一点到他的卧室里去,在他说错话之前。
艾伦站了起来。
黑暗里,他走过来。
厚重的气息配合笃定的步子,还有愈靠近、愈变宽放大的黑影,一点一点罩住利威尔的身体。
他打量着利威尔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幽深晦暗的眼神里一望无底,又暗藏危险——又是那份来自于他的观察、研究和剖析。
利威尔微微眯起眼睛。
“不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艾伦的声音里带着一层戏谑。他低下头,在鼻尖几乎快要蹭到利威尔的距离停了下来,焯烫的呼吸喷在利威尔的脸上。
“喝醉了?”
那双孤兽一般的、暗绿色的眼睛里映照出缩小的影子,用新鲜感、戏弄和一如既往的阴冷包裹住它,利威尔觉得自己也被困在里面了,他吐出一团酒精味的热浪,睫毛半遮下来,盖住大半眼珠。
他八成是疯了,但他迈不开步子。
艾伦身上的味道让他眼底发酸。
“你......”
“不是说讨厌我吗?”
艾伦垂下视线,目光在利威尔的嘴唇上游移了片刻,又缓缓抬起眼睛——那饱满魅惑的眼珠恍若会吞噬人的灵魂。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恍惚了利威尔本就不清醒的神智。
喝醉的人会心虚吗?
艾伦微微靠前,一张一合的嘴唇触碰到了利威尔的睫毛。
“不装了?”
哗——
一团火苗倏然亮起,一路烧进血液。
利威尔像是被烫到似的猛然躲开。
他像是酒醒了,又比方才更加晕眩。从这里逃走,这是他在那一刻唯一的念头,他不能保证艾伦不会再看出些什么。
他不能保证自己那岌岌可危的道德感不会被那双眼睛的温度融化成难堪的形状。
于是他转身要走,像他每一次做出的选择那样。
只是这一次他露馅了。
转身的瞬间,他根本来不及去像往常一样换上那张冷漠又刻薄的脸,那双凌烈狭长的眼睛里烧出一片坦荡的火红和绝望,像是被戳穿后的逃窜,被醉酒后的失态中放大再定格,霎那间的功夫被艾伦尽收眼底。
于是——
“啪!”
手腕被狠狠抓住。
利威尔心脏一沉,拧着眉要甩开,谁料下一秒,艾伦竟然猛地攥住他的领口,将他狠狠向一旁拽去,一阵天旋地转后,利威尔闷哼一声,后背撞上墙壁。
没大没小的混球。
照理说他该一拳挥在艾伦脸上的,这是最合情合理的做法,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也许那天的错误也就不会发生。
然而。
然而,他体内面对暴力堪称条件反射的抵抗欲就像是在刹那之间消失了似的,退潮成死水般的妥协。
原来喝醉的人是会心虚啊。
“你”,艾伦冷声道,“露出这样的表情给谁看?”
利威尔垂眸缄默,碎发在他的脸上留下黑白分明的影子,下半张脸埋没在昏暗里,让那本就消瘦尖锐的下巴显得更加单薄寡淡。
他看上去既颓废又可笑。
“你就偏要折磨我是吗?”
不是的。
“巴不得我更疯一点是吧?”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试图阻止的。
“既然说讨厌我”,艾伦低下头,一字一句,把焯烫的呼吸颤抖着喷在利威尔的脸上。
“就他妈装的更像一点啊,利威尔。”
哗啦——
也许那天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利威尔忽然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扣住艾伦抓着自己的、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一点一点掐进去。疼吗?他看向艾伦通红的、饱含怨恨的眼睛,忽然间徒然生出一丝施虐欲,对艾伦,也对自己。
爱哭鬼。他想,小时候喜欢哭,成年了也还是爱哭,现在到底是谁在对谁发火啊,他妈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尖锐的疼痛之下,利威尔同时感到了一丝畅快。他被艾伦拎着领口堵在墙面,他那被酒精侵蚀的思维混乱得几乎迷惘,他的渴望和恐惧原形毕露,道德和隐忍节节败退。可他居然感到痛快,就好像......就好像他多少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的。
醉鬼跟疯子,不,根本就是两个疯子。
利威尔松开了手,他凝视着艾伦,让晕眩的、疯狂的情绪从心脏钻进胃里,再到血液,再到骨骼。他在犯一个弥天大错,他知道的。至少在那一刻,他是知道的。
随便吧,反正他俩都得下地狱。
利威尔拽住艾伦的衣服,抬起头,闭上眼,以一个凶横又挑衅的吻结束了这场对峙。
时间被按下了暂停。
在那瞬间又漫长的数秒钟里,利威尔清晰地感受到面前的年轻人僵直在了原地,惊诧、停顿、然后,无声的轰然雷鸣。
下一秒,掌控者和被掌控者重新颠倒了位置,利威尔的手腕被凶狠地掐住,紧抓他领口的手扣向颈脖,他被迫高高扬起仰起下巴,将怨恨的、暴戾的、充满报复性的占有欲全然吞下。
或许还有一点颤抖着的小心翼翼。
明天醒来他会忘掉这一切吗?也许吧。
也许这本就是一场美妙的噩梦。
不过无所谓了,至少这一刻,他无所谓了。在彻底清醒之前,他首先会被碾碎在艾伦的怀里。
Fin.
工作作息下实在难有更文的时间,但多少还是放不下他们。慢性囚禁的后续可能会浓缩在两篇番外里,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再写吧,我个人很喜欢这篇里艾利的状态,会尽力安排一个结局。
【艾利】无人知晓(下)
*架空设定,背景混乱。
*Summary:Alpha自年幼起便懂得以种/族优势这个秘密来威胁Omega长官,而当他醒/悟过来时,一切都早已覆水难收。
上篇见合/集,此篇字数1.4W+
《无人知晓》下
「7」
利威尔从梦中惊醒,第一反应是往额前疼痛的地方探去,纱布粗糙的触感。他擦掉鼻尖上溢出的冷汗,这才细细打量起身处的这个...
*架空设定,背景混乱。
*Summary:Alpha自年幼起便懂得以种/族优势这个秘密来威胁Omega长官,而当他醒/悟过来时,一切都早已覆水难收。
上篇见合/集,此篇字数1.4W+
《无人知晓》下
「7」
利威尔从梦中惊醒,第一反应是往额前疼痛的地方探去,纱布粗糙的触感。他擦掉鼻尖上溢出的冷汗,这才细细打量起身处的这个房间,布置装横很像巨木之森的旧佣兵团本部。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凯旋的那刻,额头的伤势并不严重,昏倒的原因是战线拉得太长,足足有一个星期之久,导致坚持到胜利的那刻,佣兵们几乎已经体力不支。
巨木之森是离新站区最近的营地,可以提/供给佣兵足够宽敞的休憩场所。他离开这里已经五年了,三笠托给了他的老战友韩吉帮忙照顾,而自己推辞掉了新兵长官的职位,去往更北边的战线。这次见到三笠,她已经长高了不少,头发倒是剪得更利落了,只有神态还是那副阴沉的老样子。
利威尔明白她多少对自己感到了生疏,而她向来也是心直口快的个性——“当时为什么突然离开?连招呼也没有打。”三笠为他削水果时,单刀直入地问道,“这根本不像你,利威尔,你答应了父母亲要照顾我,可你没打招呼就离开了。”
他垂下眼睛,缄默不语地接过三笠递来的一瓣削好的苹果。他自然有无法言说的理由,甚至就在刚才,他还因为那个可笑的理由做了噩梦。
“抱歉。”利威尔轻声说道。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张了张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问道:“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很不错,上个月已经接了第一次任务,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奖金很丰厚。”
利威尔看向她的袖章:“啊啊,能看得出来。”
三笠还想要再与他寒暄些什么,刚溢出的两个字被敲门声所淹没。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房间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金短发的脑袋探出来,脸上写满了抱歉,“三笠,关于下次作战的会/议已经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
利威尔记得这是那个叫阿尔敏的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跟三笠玩得很近。“去吧。”他说道,看着三笠走出门口,而阿尔敏向他行了个庄重的军礼,也跟着走远了。
刚经历过韩吉的聒噪和三笠的慰问,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反而令利威尔无所适从。他看向窗口,窗外阳光/明媚,更远处是许久不见的高大树木,层层叠叠的绿色令他波动的心情也有所缓和。玛利亚的新佣兵最早训练地几乎都是在巨木之森,若战友知道能被埋葬在这里,对这份有始有终的选择,也是没有感到遗憾的地方了。
他忽然想晒太阳,于是匆匆披上外套出了门。四周空荡荡的,没什么佣兵,可能是去参加会/议,也可能正在另一边的空地上进行训练。他独自一人走到营地的边缘,在阳光下晒暖了身/子,才又慢慢走入树木的夹缝里,去寻找那棵熟悉的老树。
树干上刻满了刀片的痕迹,他和他最早相识的战友,也是最亲/密的朋友,当时就喜欢在这里训练,夜时,他们也会偷偷爬上树,去眺望布满繁星的天空。
法兰和伊莎贝拉。
利威尔摸/着那些粗糙的裂缝,神情怅惘。他在回忆他的过往,并且十分难得地失了神。这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制/造了契机——他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慢慢掩盖住树干上的那些伤痕,而那些在层叠的树缝下残留的阳光,在他眼前描摹出一个比他高大的人类影子。
利威尔迟疑地转头,却对上一双泰然自若的绿色/眼睛,瞳仁中/央因为太清澈而映出了他茫然的脸色。
“好久不见,利威尔兵长。”
艾伦·耶格尔。
利威尔猛吃了一惊,脑内当即蹦出对方的姓名,若不是对方的两只手都把他拦在内/侧,他可能会萌生逃跑的冲动。现在根本不能考虑这些,他只能令自己保持该有的冷静,他是长官,面对一个长期不见面、也不属于他管辖的下属,只能给予礼貌而生疏的问候,“艾伦。”
“真荣幸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艾伦的语气里隐晦地含/着冷嘲热讽,声线相比起小时候的稚气也发生了转变。
距离太近,利威尔不想对上他的眼睛,只能微微垂下双眸:“因为你没怎么变。”
话语刚落下,利威尔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嗤笑,愈发急促的呼吸充满了争强好胜。像是急于证明一些什么,艾伦撤走了抵在树干上的一只胳膊,接着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我通J了。”
完整版见微博@漫步奈良町
—END—
感谢阅读
大家五一快乐!!目前的坑应该……还有伪骨科黑/道艾利和杀/人犯伦x/教/师利两篇?> <
【艾利ABO】铜色玫瑰花(一)
开个新坑,依旧放飞自我()
#单穿越,近代PA伦X半原著利
#AO命定之人设定,俗套的狗血故事()
#近代设定,二战前后背景,并不严谨(我知识储备太少了(爬)
#有语言差异和文化差异
#有很多很多私设和造谣
依旧悄悄,想要评论()
——OOC预警的分界线——
铜色玫瑰花
1.
利威尔是被地面震颤的声音惊醒的。
当他的理智和意识刚刚从混沌的黑暗中回归时,利威尔迅速感知到现在的情况,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巨人张开的丨血丨盆丨大口,脊丨椎被那些脏兮兮牙齿咬碎的痛苦和麻木足以让最强壮坚毅的战士在一瞬间踏入地狱。而如今他却依旧四个肢丨健个全,除了肩丨膀微微...
开个新坑,依旧放飞自我()
#单穿越,近代PA伦X半原著利
#AO命定之人设定,俗套的狗血故事()
#近代设定,二战前后背景,并不严谨(我知识储备太少了(爬)
#有语言差异和文化差异
#有很多很多私设和造谣
依旧悄悄,想要评论()
——OOC预警的分界线——
铜色玫瑰花
1.
利威尔是被地面震颤的声音惊醒的。
当他的理智和意识刚刚从混沌的黑暗中回归时,利威尔迅速感知到现在的情况,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巨人张开的丨血丨盆丨大口,脊丨椎被那些脏兮兮牙齿咬碎的痛苦和麻木足以让最强壮坚毅的战士在一瞬间踏入地狱。而如今他却依旧四个肢丨健个全,除了肩丨膀微微有些发麻外甚至没有任何痛楚,利威尔能感觉到力量在皮丨肤丨下丨涌动,立体机动装置皮带的触感和掌心长刀手柄的粗糙皮革也给了他安全感和信心。
理智重新控制身丨体丨后,利威尔发现自己正丨躺丨在一块光秃秃的粗糙地面上,有风和烟擦过他的发丝和侧脸,恐怕身上早就沾丨满了脏兮兮的尘土,也许巨人没有吃掉他,而是把他甩开后撞在了树上,万幸的是,他在昏迷时没有被巨人发现,不过地面又颤抖起来,隆隆的声音在他耳畔敲响,就像大群奇行种的脚步声,他可不能再继续装丨尸丨体了。
等利威尔撑丨起丨上丨半丨身,在风沙中睁开眼睛时,却突然之间僵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地面的颤动。
这里是哪里?他皱着眉想。
在他的记忆中断之前,他正和埃尔文、韩吉、他的小队成员一起在壁外调查中和巨人苦战,也许是出发前哪个士兵忘记了向三女神祈祷,他们遭遇了大批横冲直撞的奇行种,利威尔记不清自己砍下了多少巨人的丨后丨颈,那些巨大怪物的血黏在手丨指间和脖丨颈丨上,直到一张巨丨嘴将他从无休无止的苦战中解脱,却不知怎么的把他送到了这个地方。
放眼望去,硝烟和尘沙铺天盖地地袭卷而来,天空灰蒙蒙一片,太阳光有气无力地透过厚厚的沙尘,依稀勾勒出坑坑洼洼的土地,沙土地面透露出一股阴沉的红棕色,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鲜丨血在这里干涸,利威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能分辨出不远处有几棵焦黑扭曲的枯树,但地面上凌乱的金属碎片和石块都是什么?远处地平线上移动的黑色庞大生物又是什么?至少他相信那绝对不是巨人,在这一片混乱和轰鸣中,利威尔看不见丝毫巨人的影子。
还没等利威尔消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一声爆炸就突然间在他身边响起,军人的直觉让他在一瞬间跳起,双丨臂保护脸部确保没有被飞溅的土块和碎片划伤,炸丨弹……这里是战丨场?他们在和谁战斗?
爆炸的冲击力让利威尔连打几个滚,最后滚下一个小小的土坡,他抖掉头发丝间的尘土,发现自己正待在一条长长的壕沟里,看来人类用这种沟壑躲避炸丨弹,但是,他们究竟在和谁战斗?要是巨人也学会了使用武器,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趁着休息的空隙,利威尔迅速检查了身上的武器,立体机动装置还安全地绑在身上,斗篷虽然有些沾灰但依旧完好,刀片完好,利威尔又敲了敲瓦斯罐,确定瓦斯供应充足,只是眼下这个鬼地方不知哪里可以找到补给站,他还得节约着用,也不知道埃尔文他们怎么样了……
利威尔刚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战友的身影,一阵炮声带来一阵阵颤抖,他本能地在战壕里俯下身,感觉耳朵嗡嗡作响,这时,利威尔突然发现,这条壕沟里不止他一个人,不远处,有一具年轻人的丨尸丨体正呆愣愣地看着他。
在炮声和轰鸣声里,利威尔就这么呆呆地和那具尸体对视,那看起来还是个年轻新兵,嘴唇上还有些稚气的绒毛,换成调查兵团里也算得上新人,他脸上落了灰,看不清眼睛的颜色,但这双失去生命的灰扑扑玻璃珠就这么直直地看过来,让利威尔都感觉一阵发寒,而且——他突然发现,那个年轻兵穿的并不是他熟悉的衣服。
灰尘和凝固的血迹让那件上衣已经无法辨别出原本的颜色,但年轻士兵身上却没有任何标志三大丨军丨团的徽章,也没有立体机动装置的痕迹,没有刀锋,甚至找不到宪兵团常用的那种步枪,在地面的颤抖中利威尔摸索着来到死者身边,发现他的胸口已经血丨肉丨模丨糊,但并非巨人牙齿或巨手留下的痕迹——或者说,更像是被一把属于人类的武器击中。
这是……人类之间争斗的战场?
等到炮火声逐渐远去,烟尘落下来时,利威尔依旧蹲在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身边,他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能伸出手,轻轻帮他合上眼睛。接着,在战壕的另一端,隐隐约约传来了模糊的说话声,这里还有其他活人吗?若是在墙壁之外,见到人类的喜悦能让一些胆小的士兵当即落下眼泪,但利威尔意识到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他的手腕在也在颤抖。
还没等那些战士绕过战壕,利威尔就意识到了异样,那些军人似乎在对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可他们说的话,利威尔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们用着和墙内人类完全不同的语言!难道说,墙外真的还有其他人类?
但现在没时间给他确认,利威尔拉起兜帽,向着战壕的另一端跑去,他可不想冒冒失失就和完全陌生的家伙们打照面,壕沟的一段坐着几个正在低头喝水包扎的大头兵,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利威尔从壕沟另一边跑来,又灵巧地跳上斜坡。那些陌生的呼喊声和火药枪开火的声音都被利威尔抛在脑后,他跳出壕沟后头也不回地向着不远处的一片黑漆漆的森林跑去,有几枚子弹打中了他脚边的泥土,不过看起来这些家伙的准头不比宪兵团那些官老爷准到哪里去。
等到战场的轰鸣被枯树林所遮盖后,利威尔终于放缓了脚步,森林里泛着一股湿气,靴子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利威尔听见脚步声、风声、远处的炮火声,都是陌生的声音,只有走路时立体机动装置的轻响依旧忠实地陪伴他。
这里是哪里?他现在该往哪里去?
利威尔不敢用立体机动装置,一旦瓦斯耗尽,他可能会失去最后的优势。他在森林里转了两圈,遗憾地意识到这里除了枯枝败叶和泥土外,没有一点可以下咽的野生植物,当初他们壁外调查时,韩吉还向他指出了不少可以食用的野外果实和蘑菇,说如果被困在墙壁外,还能找到果腹的食物,可惜,即使是韩吉,也不可能一晚上从枯叶里变出蘑菇。
在月亮升起之前,利威尔确定了自己的处境,他正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这里恐怕还有人类在互相打仗,埃尔文说过,在巨人将人类逐入城墙之前,人类之间也存在分裂的阵营,会将刀与枪对准其他人,这样的战争似乎只存在于少有的几本讲述历史的旧书上,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亲身卷入这种局面。不过利威尔不在乎那些人谁对谁错,彼此之间为什么要开战,他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食物和水的问题,而且——利威尔想着,不由得摸了摸后颈,也不知道距离壁外调查那天过去多久了,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他该怎么找到Omega的抑丨制丨剂。
虽然调查兵团的军费一直紧缺,但抑制剂的供应却从未短缺过,利威尔杀了多年巨人,有时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是在希纳墙贵族们口中“柔弱的Omega”。不过壁外调查之前韩吉刚给他打了一针抑丨制丨剂,应该还能管上一个多月,但时间一长,失去抑制剂遮掩的发情期肯定来势更为凶狠,如果这个地方还在打仗,战场上Alpha的数量也肯定……利威尔深吸了一口气,中断了思绪,只能希望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那个地步。
后半夜时,炮火声基本已经停歇,甚至依稀能在微凉的夜风里听到一两声模糊的鸟鸣。利威尔离开森林后,便摸索着向战场后方走去,如果他找到了村庄,也许还得找一身合适的衣丨服,再怎么说,在这种地方穿着调查兵团的外套还是颇有些古怪。
等到黎明再次照亮远方天空时,利威尔依稀可以看到远处一个小小的白色村庄,他站在一个山坡上,远远地望过去,远处就是蒙蒙亮的天空,没有墙,利威尔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片没有巨人也没有高墙的土地,一片真正自由的土地。
只是没想到,自由会以这种近乎荒谬的方式降临在他身上。
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利威尔也变不出金钱和那些说着奇怪话语的人交易,看来,只能采用一些老手段了。当利威尔调试立体机动装置的手柄时,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泛着阴冷湿气的地下街,那时法兰和伊莎贝拉还在他身边,他们会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如何从宪兵团和商人的眼皮子底下抢走物资和钞丨票,那时他还有同伴在身边,那时他还感觉不到这样明媚的阳光和柔软的风。
也许是因为不远处在打仗的缘故,村庄里看不到多少穿着常服的普通人,但有不少穿着军丨装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地走过,村庄不远处有个巨大的军丨营,还有一栋高高的白色医院,其他建筑利威尔看不出所以然,但直觉告诉他应该离军丨队越远越好。
重新使用立体机动装置飞起来的时候,利威尔才感觉到自己又活了过来,无论在那里,天空都是一样的干净清澈,他跃上屋檐,转头四顾,看到了军丨人们的食堂,后院里有堆叠的一箱箱物资,这点他们和调查兵团的习惯很相似,只是在清晨的天空下,站在屋顶上的人还是太过显眼了,利威尔得速战速决。
箱子被踢翻时利威尔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惊呼,他没有扭头去看,抓起两包掉在地上的袋子就跑,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穿着调查兵团的衣服做这种事,等那些士兵被惊动冲出来时,利威尔已经跳上了屋檐,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
利威尔几乎没捕捉到那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宪兵团的步枪扣动扳机后,总会响起炸雷一般的响动,但那声音太轻了,等利威尔反应过来,他的肩膀已经传来一阵刺痛,似乎有火焰在灼烧骨丨头和丨肌丨肉,利威尔闷哼一声,没有停下脚步,他一连跑出数里,这才从屋顶上跳下来,远离了小镇,一路上他紧紧用手按住肩膀,指缝间皆是粘稠的血。
等到他跑进一片森林,这才确定安全,晃悠悠地慢下了脚步,利威尔转头看了一眼,白色的村庄安安静静地隐匿在树影后,几乎没人能猜到那里藏了一支危险的军队。但指缝间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斗篷,利威尔在一条河边坐下来,解丨开丨衣服,清丨洗丨伤口,将层层血痂剥去后,利威尔发现他的肩膀上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一边渗血一边传递着疼痛,他确实是中弹了,而且这些人拿着的枪支看起来更危险,如果在往下几寸,完全能从背后轻松打穿他的心脏。恍惚之间,利威尔又想到了那片战场,想到了那个胸口凝结着深红鲜血的年轻人,那双灰扑扑的眼睛似乎依旧无神地注视着他。
三女神在上……他究竟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2.
每天晚上,艾伦·耶格尔都会在军营里和士兵们共进晚餐,作为随丨军记者,他难得地受到了这些年轻士兵的欢迎。
他刚刚踏入大厅,远远便看见弗洛克·福斯特在向他挥手,年轻下士有一头很惹眼的红色鬈发,身边挤着数个同样喜欢叽叽喳喳的年轻人,艾伦礼貌地冲他们点点头,端着餐盘走过去,年轻士兵总能最快地得到花边新闻和军方通报,他们不厌其烦地讨论着前线的战事、上级的愚蠢命令、战友的糗事,肆无忌惮地拿死人和活人打趣,似乎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统统都会第一时间跑到他们的嘴巴里来。
“新一天过得怎么样?”艾伦端着餐盘坐下,弗洛克哼了一声,愁眉苦脸地舀起一勺豆子汤,“别提了,上校老头又下了新命令,这两天要去河边搜查。”
“去找约翰?”艾伦隐约听到有人提到过,一个叫约翰的士兵在返程时失踪了,据说十有八九是在乱战中落水,被河水带到了下游。
“找个同伴还算容易,”又有人说,“但上校怀疑那里的林子藏了个丨间丨谍!”
“间谍?”艾伦挑起一边的眉毛,表现出饶有兴趣的神情,要是在离军丨营这么近的地方抓住一个间谍,肯定会成为第二天报纸的头条新闻。
“我觉得那不是个间谍,更像个怪物,”弗洛克皱着眉嘀咕,“我见过那家伙一眼,当时我在和老板讨价还价,想再喝一杯威士忌……我已经好久没喝到正统的威士忌了!然后我听到后院传来箱子倒塌的声音,冲出去时那家伙已经跳到房顶上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像一只鸟,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跃上高墙的,我冲那家伙开了一枪,也不知能不能打中……”
“就你那准头,估计还得再练个十几年,”他的同伴嘲笑道,“除了训练有素的间谍,谁能有那飞檐走壁的本事?”
“我觉得那恐怕不是个间谍,”又有一人提出质疑,这位叫马尔洛的黑发年轻军人一板一眼地分析道,“我见过那个影子几次……哪有间谍来食堂仓库偷面粉和罐头的?我觉得那可能是某个饿坏了的本地人,也许是某个流浪的奥地利人。”
“本地人可没有那身手,”连弗洛克都不赞同马尔洛的看法,“我到觉得,那可能是个野人……你们懂的,像羊魔或者潘森什么的。”
他还没说完,就引得同伴一阵阵哄笑,连艾伦都笑起来,“弗洛克,我看你才要少听点本地人的胡言乱语。”
“才不是。”弗洛克涨红了脸反驳,但在笑声中只能悻悻地低头喝汤,晚餐结束后,年轻士兵们准备勾肩搭背地出去找找乐子,镇上有两座丨丨女支丨丨丨院,一座面向军官一座服务士兵,他们像艾伦提出邀约,但和往常一样,艾伦拒绝了他们,“我得去找上校问问,如果可以,明天就和你们一起去找那个神秘的家伙,编辑们会喜欢这些头条新闻。”
“得了,你们也别劝他,”弗洛克趁机反击道,“耶格尔先生和我们这些随时可能掉脑袋的Beta不同,他可是个将来会大有作为的Alpha,肯定要为自己的命定之人守丨身丨如玉哩。”
艾伦无奈地摇摇头,送走了哄笑的年轻士兵们,他走出士兵食堂,初夏黄昏的天空朦胧得像他哥哥最喜欢的那种油画,有清凉的风扫过年轻人棕色的发梢,艾伦摸了摸胸前的口袋,他那干瘪的烟盒还剩下几根,虽然艾伦自己不抽烟,但慷慨的分享能让他在上层军官之间混得如鱼得水,艾伦摩挲着烟盒,思考该如何让那些迂丨腐的军官们同意他调查此事,如果只是个饥肠辘辘铤而走险的本地人,顶多成为报纸趣闻的一部分,如果真是个间谍……事情可就非同一般了。
年轻的记者漫无目的地沿着小镇外的土路游荡,军靴踩过小路边新长出来的草叶。艾伦想到士兵们临走前的玩笑话,他的命定之人……
艾伦·耶格尔在分丨化成Alpha之前,家庭教师就告诉了他Alpha和Omega之间存在一种“命中注定的伴侣”关系,他白发苍苍的老教师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因此也将其称之为“上帝定下的命运”。每个Alpha和Omega都拥有自己的命定之人,虽然有些时候他们可能一辈子遇不见那个人,但在见面的第一眼,被命运联系的两人就会明白对方的身份,而据说在命定之人结合之后,他们身丨上丨也会出现象征对方的印记。
这种话听起来更像是那些三流戏剧家们喜欢津津乐道的喜剧剧本,但艾伦知道其真实性,他的父母就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命定之人,可和耶格尔夫妇的情真意切一样在贵族圈出名的谣言,就是格里沙·耶格尔为了和自己的命定之人名正言顺地结合,可能涉及谋杀他的第一任妻子戴娜·耶格尔,只可惜由于拿不出证据,谣言暂时也只是谣言,艾伦同父异母的哥哥吉克早早便离开家门闯荡,现在据说在美洲做个丨军丨火丨商,艾伦前往西班牙前还和吉克见过一面,他过得不错,因为摄入了不少快餐食品甚至稍稍有些发福。
由于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艾伦也对寻找命定之人的事情兴致缺缺,他在剑桥三一学院学习时,虽然见过不少贵族同学们找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不过到目前为止,艾伦还没有对哪个Omega产生那种据说如同被闪电击中般的感觉。真希望永远都找不到,艾伦散漫地想着,他可不想自己的一生都和某个不认识的Omega相联。
在黄昏的照耀下,艾伦在河边停下脚步,远处便是一片影影绰绰的密林,那里真的藏了个间谍吗?是英国人、法国人,或者是苏丨丨联丨丨人?艾伦望着那片林子看了几眼,又转头看向小镇,见没有士兵的身影,便向着林子大方向走去。
一开始,他只能听到流水的哗啦声,接着艾伦觉察出不少异样,河畔边似乎还留下了几个脚印,看起来这个神秘的家伙似乎很少在乎自己留下的痕迹,恐怕也不会是什么经验丰富的间谍,除了脚印,艾伦发现泥土和草叶上还沾了不少红色的斑点,他受伤了?也许弗洛克那一枪确实打中了目标。
如果那只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药品,艾伦继续向前走,树林中传出的人声把他吓了一跳,年轻人迅速抽出了腰间的手枪,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下,躺着一个昏迷着、唉声叹气的大兵,浑身的军服皱巴巴、湿漉漉的,沾满了土块和草叶,看地上的痕迹似乎是被从河里拖到这棵树下的,就他这胡言乱语的模样,自然不可能有力气自己爬过来。
“约翰?”艾伦蹲下来,拍了拍士兵滚烫的侧脸,那家伙双眼紧闭,只能发出胡乱的呓语,艾伦没有办法,只能亲自扛起他一条手臂把他架起来,幸好军医院离得也不算远。架起伤兵后,艾伦突然发现树边的草叶上还沾着点血丨迹,看起来在这种地方困着,确实很难找到药物,艾伦摸了摸口袋,他只是个记者,身上只带着一卷应急的纱布和退烧药,年轻人把纱布放在树下,抬头看着密密的树冠,轻轻点了点头。
没等艾伦扛着伤病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滑索一样刺耳的声音,似乎有一支箭穿过树梢,年轻人迅速转头,却只见大树下空空如也,甚至没有脚印,只有两片叶子同样困惑着晃悠悠地落下来。
看来,艾伦轻轻摇了头,转头离开,这确实是个奇怪的家伙。
3.
接下来的几天里,艾伦·耶格尔送完了最后几根烟,写了数份报告,甚至通知到了弗朗哥将军,这才拿到调查报告这个神秘怪人的许可证,而在许可证下来的第三天,年轻记者听到消息,他们抓到那个“间谍”了。
“所以,”艾伦问,他正和阿尔敏·阿诺德一起坐在医院的花园里,等待着探视许可申请通过,“那真的是个间谍?”
“说实话,我们也没有头绪,”金发的年轻参谋为难地摇了摇头,阿尔敏是艾伦在军部的好友,而在那之前,他们也是同一所大学走出来的同窗,“他……并不像个间谍,但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居民。”
“弗洛克说上校出动了一个营的人,把他困在树林里,这才将其抓获。”艾伦回忆起年轻士兵的侃侃而谈,弗洛克把那一场围丨捕吹得天花乱坠,不明就里的人听起来恐怕像一场针对敌人丨头丨目的突丨袭。
“不,没有那么麻烦,”阿尔敏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肩膀已经受伤了,也不知他从哪里偷到了纱布,”听到这里,艾伦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但他没有消炎药,枪伤不可能那么快恢复,或者说,如果我们没有找到他,也许他迟早会失血而死,”金发的年轻人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当时他坐在河边,我从后方接近的时候他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艾伦,我毫不怀疑他受过正统的军事训练,但是……他没有拿枪,反而拿着两把很古怪的刀。”
“也许那是什么古兵器爱好者,”艾伦随口说。“我认识军队里一个小伙子,他也喜欢用旧式长弓和重剑。”
“但他肯定也会配枪,不是吗。”阿尔敏皱起眉,“但那个人,他没有枪……而且,我用枪对准他,让他放下武器时,他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枪口,我试着跟他交涉,但无论是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甚至俄语,他似乎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反而自顾自地说着一种奇怪的语言,我听不懂……也许是捷克语?但至少我拖住他,上校得以带着人从后面突袭,他的速度特别快——似乎一瞬间就一个过肩摔把上校扔了出去,基督保佑,我听到他手腕骨折的声音了,我毫不怀疑如果他用上那两把刀,能把上校的头砍下来,好在当中士用枪抵住他背后时,他没有再反抗了,即使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恐怕能感觉到危机了……艾伦,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听不懂我说的话,甚至不知道枪是什么,可却拥有异常敏捷的身手!”说到这里,阿尔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我甚至怀疑……他可能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少看点奇幻小说吧,”艾伦耸耸肩,“所以,他不是个间谍啰?”
“这个得看上校和将军的意思,”阿尔敏无奈地摇摇头,“毕竟,他看起来并非独自一人,我们怀疑他可能来自哪个神秘的组织,他的外套和斗篷上都有很精致的刺绣图案,看起来像用旧式缝纫机绣出来的,那恐怕是一件特殊的制服……”阿尔敏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因为这时医院大门打开,一个穿军丨装的医生冲他们挥手示意,这证明艾伦的申丨请已经得到了批丨准,“走吧,”金头发的参谋站起来,“我带你去见见那个奇怪的家伙。”
他们走过医院狭窄的正厅,踏过白漆剥落、栏杆生锈的台阶,阿尔敏还沉寂在遗憾之中,“如果能促成有效的交涉就好了……也许我该学学捷克语了。”
“你们突然把他抓起来,换成谁都不会轻松服从的。”艾伦说。
“是这样……而且他的力气也比我们想象中大,”阿尔敏承认,“他摔断了上校的胳膊,捏碎了想给他铐上手铐的中士的手腕,还拒绝交出身上那些奇怪的装置,又打断了两个人的鼻梁,后来我们不得不用上镇定剂,注丨射的时候我们还发现……”阿尔敏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这才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悄声说,“他是个Omega。”
艾伦微微皱起眉,没有说话。
第一间屋子里摆着那个怪人携带的所有东西,一卷染血的纱布放在一边,艾伦只匆匆瞟了一眼,他没有被允许拍照,但可以仔细观察一切,用自己那双绿眼睛记下来,阿尔敏的猜想没错,那个怪人的绿斗篷和棕色夹克上都绣着奇怪的蓝白色羽翼纹样,艾伦自诩熟知各个国家上百支不同组织的标志和徽章,但绝无一种能对上号。奇怪的家伙,来自一个奇怪的地方。
“看起来他并不强壮,”艾伦抖了抖那件染血的棉衬衫,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这个危险分子的身材,看起来个子不会超过五英尺三英吋,怪不得上校会放松警惕。
“人不可貌相,”阿尔敏叹了口气,“他可能比军队里一些Alpha军官还厉害——而且,”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托盘道,“他携带的这些东西更奇怪。”
艾伦探过头,他从未在任何军队任何兵种见过这种奇怪的装置,那两个长长的金属匣子看起来像是用来装刀刃的,但和手柄链接的那些装置艾伦却一个也认不出,年轻记者拿起一个手柄,粗糙的皮革握起来十分舒服,但当艾伦随便按下手柄上某个按键,一根钢丝不知从哪飞了出来,刚好从艾伦脸边擦过,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小心点!”阿尔敏吓得夺过了艾伦手中的手柄,“这个钢丝动力很足,能直接刺穿墙壁。”他拉回那根钢丝,于是艾伦清楚地看到了其末端连接的金属倒钩,一想到如果刚刚偏移几寸的结果,年轻人就意识到,他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个是动力源,能喷出强力气流,这个是燃料罐,只是我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恐怕得等专家研究之后再确定了。”阿尔敏一一介绍道,“我觉得,他能靠这些装置……”金发的年轻人顿了一下,犹豫道,“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但我觉得他可能会借此拥有类似飞翔跳跃的能力……”
“阿尔敏,你忘了如果要把人拉到空中,现在的发动机和材料都——”说着说着,艾伦却突然卡壳了,他骤然间想起来,那声箭一样的破空声,那个没有留下任何足迹的影子,那个骤然消失在屋脊之上的谣言。
阿尔敏无奈地看了艾伦一眼,那双蓝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你也一样怀疑,不是吗?
一想到马上要见到那个奇怪家伙的真面目,艾伦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阿尔敏已经向他粗略描述了一下外貌,好让朋友能先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男性,Omega,看起来二十多岁——但Omega本来也不显老,具体状态还要等进一步检查,黑色短发,矮小但强壮,非常危险,艾伦思考着最后一个形容词,鬼使神差地,他想到了一只飞翔在树梢上的西西里雄鹰,一样危险、敏捷。
阿尔敏带着他走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医院里光线灰暗,年轻参谋的蓝眼睛藏在阴影里,艾伦看不清好友的表情,他缓缓拉开门,听到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大概也就是类似的感觉了吧,艾伦不由得想到。
医院的狭小房间里只有一张简陋的长桌,两把光秃秃的椅子,看起来不过一个临时搭建的审讯室,阳光从半拉开的厚重窗帘间透进来,正好照在那人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上。
看得出来,一定废了不少力气才让这个小个子男人能安静地坐在这里,双手被手铐紧紧拷在身后,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不合身的病号服,似乎只能堪堪挂在肩膀上,一个奇怪的、危险的陌生人,艾伦想,我现在都快信了阿尔敏的话了,他该不会真的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吧?
听到开门声后,陌生人缓缓抬头,他看起来已经彻底摆脱了镇定剂的控制,浑身都紧绷起来,似乎随时准备打上一架从这里逃之夭夭,但至少他目前没有做出任何过激举动,陌生人抬头望过来,艾伦看到一张苍白的小脸,他的嘴角还留着淤青,但那双眼睛——那双明亮的烟蓝色眼睛就像刀锋一样警惕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和他那古怪的长刀一样闪亮尖锐。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艾伦浑身一震,他也说不出来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但确实是在那一个,他感觉到一种雷电……雷电一样的光从他脑子里闪过,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震颤感,将他脑子里的所有想法都彻底击碎,只剩下一个简单的事实,我被“击中”了,艾伦意识到,他被击中了。
而与此同时,那双蓝眼睛中也透露出同样的震撼来,那个陌生人弓起背,开始挣扎起来,铁链哗啦啦地响着,而那双锐利的蓝眼睛依旧紧紧盯着艾伦,他开始低声咆哮,就像一只警惕的野兽,虽然艾伦听不懂他的话,但有一个词语对他们而言应该是共同的——他说的是“Alpha”。
上帝啊……艾伦靠着冰冷的铁门,感觉到阵阵眩晕,他向来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起命运的存在了:这个来自陌生世界的陌生Omega,就是他的命定之人?
4.
Alpha,利威尔木然地想,或者说,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个词,Alpha。
这个人,是他命中注定的Alpha。
在混乱地思绪中,利威尔莫名其妙地揪出了一些破碎的回忆,他在一瞬间想起了他第一次听到命定之人说法的时候,还是在地下街臭烘烘的酒馆里听着肯尼和其他人鬼扯,那时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和肯尼其他鬼话一样轻视,直到韩吉在给他打抑丨制丨剂时重新提起,利威尔才确定了这种说法的真实性。
但利威尔不需要命定之人,他可不想有哪个Alpha骑丨在丨他头上对他指手画脚,他手握刀刃,有无数的巨人要杀、有无数部下的性命要保护,可没有时间给别的Alpha生儿育女。直到那种闪电一样的战栗从他脊丨椎上扫过,来自灵魂深处的闪光将那些幻想和花言巧语全部变成了现实:命定之人确实存在。
想到这里,利威尔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这个年轻的Alpha身上,他已经小心地从门口走到长桌边,面对着利威尔缓缓地坐下来,因此利威尔也能清晰看到那双绿色眼睛中的惊讶,只可惜,他们所知的事实与所困惑的问题相比还是太少了。
趁着这个短暂沉默的间隙,利威尔仔细观察了一下对面的年轻人,平心而论,这个穿着得体灰色西装的年轻Alpha比那些充满敌意的陌生士兵要顺眼多了,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估计不过二十岁左右,柔软的棕色发丝垂到耳边,五官带着一种锐利的英气,一双大大的绿色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显得清澈又诚恳。利威尔突然意识到这张脸有几分熟悉:当时他从河里把那个半死不活的士兵拖上来后,就是这个人把那家伙带走的,还留下了一卷纱布,可惜当时隔得太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没能发现年轻人有一双多么明亮的绿眼睛。
但无论如何,利威尔都没做好让这个家伙成为自己Alpha的准备。
见利威尔依旧注视着自己,年轻Alpha抬起双臂,张开双手,露出空空如也的掌心,他似乎在用这个姿势表明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因此也没有敌意,为了表示诚意,利威尔甚至感觉不到Alpha的信息素气息,只能闻到苍白的灰尘气息,他似乎正竭尽所能地避免冒犯,而利威尔没有动,依旧保持着肩膀紧绷的姿势,于是年轻人也同样僵立在原地,也不知对峙了多久,还是利威尔放松了肩膀,率先迈出了妥协的一步。
算了,利威尔偏过头,不想再去和那双绿眼睛对视,就再给这小子一个机会。
见利威尔靠回椅背,年轻Alpha放下双手,他先是缓慢地指了指自己的肩丨膀,又指了指利威尔的肩丨膀,意图十分明显:他在关心那个伤口。
“好多了,”利威尔轻轻抖了抖肩膀,也不知年轻人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虽然那些士兵粗鲁又无理,但他们确实找来了一个医生,给他肩上的枪伤换了新的纱布,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药膏,虽然利威尔时常感受到轻微的刺痛,但伤口也在逐渐恢复着。
年轻人舒了一口气,似乎这才放心下来,开始缓慢地发言,可惜他说的话利威尔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能皱着眉看着他的嘴巴一开一合。
年轻人说完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但利威尔没空和他绕弯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Alpha,”他语气不善,“如果你有本事,就把这些该死的铁环解开。”那冰冷的金属紧紧箍着他的手腕,让他连肩膀都已经微微有些发麻。
利威尔说话时,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也在认真听他的话语,可惜按照利威尔自己的经历,这些人类也听不懂自己的话,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强行拿走他的立体机动装置时忽略利威尔的警告。但出乎利威尔预料的是,年轻人微微思考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Alpha。”他清楚地发出了这个音。
“对,”利威尔觉得自己似乎在教导什么牙牙学语的小孩,“我说的是你,你是个该死的Alpha。”
但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惊喜就要远远超过孩童了,因为接下来他竟然一只手指向了利威尔,“Omega。”他的发音清晰准确。
他知道,利威尔想,感觉脊背泛起一阵寒意——他知道Alpha和Omega的含义,也知道他们就是彼此的命定之人。利威尔恍惚间还是感觉他似乎还在梦境之中,这不过三女神为他开的一个无聊的玩笑,也许他会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在调查兵团回程的马车上、总部的医务室里、甚至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什么棕头发的绿眼睛Alpha。
但这个陌生的Alpha依旧专注地看着他,于是利威尔只能承认,“没错,我是Omega。”而神明不知在想什么,选择你来做我的Alpha。
棕发年轻人又偏着头想了想,窗外的阳光缓慢地移动着,将阴影打在他笔挺的鼻梁上。过了一会儿,年轻人又指着他自己,“艾伦,”他吐字清晰,语速缓慢,在利威尔的注视下,他又重复了一次,“艾伦·耶格尔。”
“艾伦,艾伦·耶格尔,”利威尔缓慢地重复着这个词语,艾伦·耶格尔,这是他的名字,一个很棒的名字。
见年轻人殷切而诚恳地看着他,利威尔也只能配合着继续学习沟通,“利威尔,”他缓慢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在他很小的时候,肯尼警告他不能把自己的名字随便告诉别人,不然有心之人很容易找上门来,人人都害怕恐惧开膛手,但没人会把这笔账算在肯尼·阿克曼头上。可现在,他却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只见过几面的Alpha了。“利威尔。”又说了一遍,只是利威尔,没有姓。
“利威尔,”这个叫艾伦的年轻Alpha认真重复着他的名字,“利威尔,”他看着年长者的眼睛,又喊了一生,倏得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利威尔眨了眨眼,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当年轻人笑起来时,阳光落在他的瞳孔上,绿色也变得过于闪亮了。
这名叫艾伦的年轻人轻轻抓了抓脑袋,有一两缕棕发也因此不自然地翘起,最后,他从灰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随后又拿出了一支漆黑的钢笔,利威尔毫不怀疑他甚至能再拿出一个墨水瓶来,但艾伦直接翻开笔记本,随手记了几笔,就抬起笔记本,利威尔看到了一些陌生的字符,圈圈点点地排列着,“艾伦,”年轻人指了指那些鬼画符,又重复了一遍。
利威尔瞪着那些墨水印看,但无论他怎么研究,都无法从这些笔记中看出任何所以然来,因此,尽管年轻人满怀好奇,利威尔也只能摇摇头,“小鬼,我可不知道你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艾伦也皱起眉,瞪着笔记本看了一会儿,接着他站起来,走出门,隔着门缝利威尔听到了破碎的说话声,一个是艾伦,颇有些急切,另一个声音则更为谨慎,似乎在犹豫,他们说话越来越快,艾伦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马上要爆发出一阵争吵,但最后,吵闹声消失了,艾伦推门而入,他合上门时做了几个深呼吸,认真地看着利威尔,他的手上握着一串银光闪闪、叮当作响的钥匙。
在利威尔的注视下,艾伦在他身边蹲下,他一个个检查过那些钥匙,找到了正确的目标,当钥匙插进利威尔手腕上的银圈时,整个房间安静得能听到艾伦的呼吸声,利威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握拳。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那两个金属圈从利威尔的手腕上跳下来,束缚一瞬间就消失了,他自由了。
开锁后艾伦站了起来,重新坐回桌子的另一端,注视着利威尔抬起双手,活动手腕和肩膀,除了轻微的摩擦红肿外,利威尔没有找到任何伤口。现在,他自由了。利威尔把注意力放在重获自由的双手上,却依旧用余光观察艾伦的动向,现在,他可以瞬间跳过这张桌子,把这年轻Alpha撞在墙上,绝对能让他立刻昏丨死过去,而只要他速度够快,也能趁门外的年轻看守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其制丨伏,一旦他找到立体机动装置的下落,就能逃出这栋脏兮兮的大房子……
但艾伦依旧冷静地看着他,除了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他身上什么都没带。
利威尔看了看那双眼睛,他握紧了双拳,又缓慢松开,在短暂的平静后,他长长地、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双手放在桌面,选择了回望着Alpha。
年轻的Alpha冲他微笑,向他推来那个笔记本,利威尔别扭地拿起那支钢笔,摸了摸光滑的纸面,这种纸看起来比他写文件时用的公文纸精细多了,有些大贵族甚至愿意花重金购买这种纸。一开始,利威尔写字时还有些磕磕绊绊,不小心晕开了几团墨点,但他还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字迹端正工整,是常年写公文时练成的近乎印刷版的字体。
可利威尔把笔记本推到艾伦面前时,从年轻人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并不认识这种文字。艾伦微微抿起嘴,他尚且年轻,藏不住脸上的困惑,这时,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两人一跳,艾伦迅速撕下一张纸,在上面飞速写下一排排文字后塞到了利威尔手心,有一个金头发的军官从门外探出头,冲艾伦喊了一句什么,于是年轻人收起笔记本站起来,他冲利威尔轻轻欠身,又挥了挥那小小的金属镣铐,示意他会将其带走,利威尔想了想,还是抬起手挥了挥,“再见,小鬼。”
虽然艾伦听不懂他的语言,但估计能领会话语的含义,年轻人也笑着挥了挥手,轻声也回应了一句,等到大门阖上,脚步声远去,利威尔终于可以站起来,他漫无目的地走到唯一一扇紧闭的玻璃窗边,能看到窗外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利威尔闭上眼,感觉到阳光的温度,也许他依旧待在陌生的土地上,但他现在终于和世界有了一条联系——哪怕这种连结微弱又渺小。
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狭窄的金属丨床,虽然这里的人似乎把铁和金属随意使用,在金属架上的铁锈却让利威尔频频皱眉,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工具可做打扫之用,也许战场会让人的生活都变得粗糙起来,在窗外的月光下,利威尔盘腿坐在折叠床上,研究着艾伦塞给他的那张纸,但无论他怎么思考,最后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确定,这只是更复杂的鬼画符罢了。
艾伦、艾伦·耶格尔……利威尔躺下来,盯着那张纸,大脑放空,回想起那个年轻人的绿眼睛,奇怪的家伙,奇怪的Alpha……这张画满古怪符号的纸无法破译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但这是那个年轻人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利威尔又看了看纸张的折痕,想到艾伦急匆匆写字的模样,突然之间,他鬼使神差地凑近了那张纸,轻轻嗅了嗅。
一开始,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墨水味,但在化学药品气味之下,利威尔捕捉到了一股更淡的味道,像盐,但又带着风一样的幻觉,利威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觉得有一阵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来,将那些对未来和不安的紧张感缓慢地拂去了……那是Alpha信息素的气味,代表着曾经有一个年轻Alpha、一个对他很重要的Alpha在上面留下过痕迹。
利威尔闭上眼,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凭借一张纸睡上一个安慰觉,但当不属于夏夜的热量从他的皮丨肤丨中渗出来,一股温暖的、火一样的气息从小丨丨腹丨升起时,利威尔一瞬间坐起来,直直望向门的方向,在那一瞬间,他迅速思考了数种可以堵住大门的方式,一定要——恐惧和不安让他心跳加速——一定要拦下一切疯狂的Alpha。
他的发丨丨丨情丨丨丨期就快要到了。
TBC
【艾利】太阳照常升起(七·完结)
#破镜重圆#
#反向带球跑#
#原作地鸣后七年#
#部分第一人称叙述#
一个关于某个小鬼偶然捡回了另一位父亲的故事。
P.S.断断续续写了13k+,终于写完啦!(舒爽)
艾伦·耶格尔已经很久没这样淋过雨了。
雨水的潮意就快要刺入骨髓,耳边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直不停,好像热衷于消磨人的意志。他甚至没力气把自己的额发拨开。内外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没有一处是能称得上温暖的地方,干净的白衬衫沾上灰尘,这是艾伦特意为今天挑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还算整洁的一件,但现在也面目全非了。粗糙的布料黏腻地贴着他的皮肤,湿乎乎地捂着胸口,好像心脏也被人捂着。...
#破镜重圆#
#反向带球跑#
#原作地鸣后七年#
#部分第一人称叙述#
一个关于某个小鬼偶然捡回了另一位父亲的故事。
P.S.断断续续写了13k+,终于写完啦!(舒爽)
艾伦·耶格尔已经很久没这样淋过雨了。
雨水的潮意就快要刺入骨髓,耳边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直不停,好像热衷于消磨人的意志。他甚至没力气把自己的额发拨开。内外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没有一处是能称得上温暖的地方,干净的白衬衫沾上灰尘,这是艾伦特意为今天挑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还算整洁的一件,但现在也面目全非了。粗糙的布料黏腻地贴着他的皮肤,湿乎乎地捂着胸口,好像心脏也被人捂着。他垂着头晃了晃,有些难受。
他朦朦胧胧地想,这该不会是自己在耍性子吧。然而他长大以后就很少耍性子了。很多年以前,那时一切都还未发生,艾伦总不爱听卡露拉的话,每次在饭桌上吵架,都会故意把碗一拍,赌气冲进磅礴的雨里——奇怪的巧合,不知为何总是在下雨。就像是挑准了下雨天吵架一样。
卡露拉当然不会纵容小无赖撒泼胡闹,她总是会拜托汉尼斯把艾伦给揪回来。毫不意外地,小无赖感冒了,趴在汉尼斯肩膀上精神恍惚。管不住鼻涕的这些日子,卡露拉的语气就会在几天之内变得更加温和,虽然她也不想惯着艾伦,但只要看着那张病恹恹的脸,就实在是不忍心。
艾伦没有刻意改掉这个诡异的习惯,即使是在进入调查兵团之后。清润的雨对他来讲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属感,只要一沾上就会觉得心安。这种时候他总是会觉得,或许上辈子他就是一条被困在辽阔大海里的一条鱼也说不定。虽然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大海究竟是什么样的。
有几次都被淋得生起了病,具体的缘由——艾伦早就忘了。他爱玩,爱和别人打架,也爱发疯,说不定是某次的自暴自弃,也可能是某次代表抗争的哀悼,又或者只是一次来自士兵长的拒绝而已。
某个人把他给拉了回去,艾伦只记得这些。晕开的记忆里,那时的他就像现在一样,跌坐在某个地方。冰凉的雨丝像一记温柔的耳光,艾伦享受这种感觉,他仰起头,接受来自伟大自然的洗礼,享受心痛与窒息,同时又惧怕着被寒冷与潮湿吞没。他想自己或许是病态的,就像别人一直强调的那样,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怪物。别人说,只有怪物才会这样做。
空气越来越冷,像结了冰,冰碴子往他的脸上蔓延。艾伦的眼睛早已被雨水或泪水之类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的东西挡得模糊,他隐约看见自己面前似乎有个人影蹲了下来。人影的轮廓他很熟悉。艾伦努力辨认着,一边思索着还有谁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上了士兵的额头。记得那像是手背的温度,艾伦昏昏沉沉地回忆。雨似乎突然地停了,但嘈杂的雨声依旧没有停止,他后知后觉是有人帮他挡了雨。艾伦一直记得那一天,雨突然变小的那一天。艾伦使劲地想要回忆出更多,但那张脸始终是模糊的,他就像是断了片。只是记得,冰冷变得不再是那样冰冷。
抽离出回忆,他再次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怎样一个处境。被利威尔拒之门外,与小鬼的约定即将泡汤,而自己——他很熟悉这种沉重的感觉,身体正处在感冒与发烧的临界线。
艾伦觉得好笑。但是就连笑也没力气笑了。都不知道多少年没生过病的身体竟然在今天被击溃了防线,他执拗地把这归结于心情的影响。艾伦努力提起嘴角想调侃地笑一下,却不太成功,只是扬起一个不自然的扭曲笑容。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和白费力气,他想。或许真的有机会,但那又如何呢?艾伦紧了紧怀里那把小木弓,这是他花了两个晚上亲手做的礼物。连礼物都快要受潮了。又如何呢。
回忆的苦涩还未完全褪去,艾伦不由得开始怀疑那会不会是个梦,毕竟他经常搞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但这和往常的那些涣散的梦境不同,那段回忆是真真切切地刻在他的脑子里。
有什么变了,但又没有变。艾伦恍惚间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被擦拭得极其干净的制式军靴,皮革的味道和泥水的气味混在一起,神奇地让人变得清醒。在雨天还穿这么干净实在是奇怪,瞧瞧自己,一身衣服早就脏得不堪入目。艾伦吃力地想抬起头,脑子一阵晕眩,他压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仔细辨认起那双制式军靴。
和他记忆里的很像。
艾伦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熟悉的温度就再次覆上了他的额头。连接回忆的通道一下子变得敞亮起来,各种各样的碎片因为这一丝温度而被重新拼接。距离近了,那张模糊的脸愈发清晰,他仔细辨认着,心跳的节奏是加快的鼓点。艾伦与对方视线相撞。
灰蓝色的大海包裹住他的全身。
灰蓝眼睛的主人收回手,下一秒,艾伦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视角的急速转换似乎让他变得更晕了。他轻靠在对方身上,嗅到一股说不上来的清新气息,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沾上了雨水。和他肖想多年的气味很相似。艾伦用尽所有力气看向对方,视线停在那棱角分明的下颚。
艾伦终于回想起来了,那不是什么梦,当然现在也不是。那些画面都是他曾经亲历的,狠狠珍藏的,妄想忘却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直到与一张脸完美地重合。
是他描摹过千万次的,利威尔的脸。
艾伦带来的水渍一直延伸到沙发。
被利威尔卸货一样扔到沙发上时,艾伦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啊,这沙发真小。利威尔像丢一块布一般毫不留情,艾伦甚至觉得自己连一条破抹布应得的照料都没有。强大的冲击力使艾伦的身体陷进那张小小的沙发,脊椎骨猛然传来一阵钝痛,像是磕到了沙发内部的木头支架。
艾伦痛得大脑开始缺氧,感觉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处于麻痹状态。他无意识地将腿往沙发外面伸去,最终也只是将一条腿颤颤巍巍地挂在扶手上,无力的样子显而易见,整个人看上去半死不活。
受到如此粗暴的对待,他并不惊讶,甚至有点怀念起这种感觉。真是要疯了,艾伦的绿眼睛沉淀得如一潭死水,淡淡地凝望着天花板,头顶聚起无形的水滴,仿佛下一秒就会砸向他的脸庞。头脑的混沌与身体的疼痛交替着,以至于艾伦毫无防备地就被利威尔给捏开了嘴。
利威尔给他塞了几粒药片,又给了几口水。是苦的。他怀念起自己橱柜里的糖果,他只喜欢甜的。舌尖的苦涩炸开,艾伦有些痛苦地将药片咽下去。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继续发烧也不会吃掉这些东西,即使那是利威尔亲自给的,艾伦想。啊,我为什么会有空谈这个,他反应过来。
屋里的空气比外面温暖多了,连从地板上弥漫出的水汽也是温暖的。艾伦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或许有一个钟头,天花板上吊着的蜡烛灯始终未曾熄灭。艾伦看着头顶的光晕晃啊晃,脊椎处传来的痛感快要完全消失了,他总算开始有力气分散注意力来观察一下周围。
利威尔一直待在旁边,没干别的,似乎只是在拖地。艾伦理解利威尔的做法,虽然他对弄脏别人家地板的事情并不是特别在乎,或者说根本没有意识到。一人拖地,一人仰躺,这样的搭配无论如何都显得非常诡异,艾伦沉沉地回忆十五六岁的当年,拖地这种事儿他替利威尔做过不少。
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近了,艾伦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要抓住利威尔的手。他现在是清醒的,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他从没像现在这么浑噩过。当利威尔靠近这张沙发的时候,艾伦身体里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再放过了,对方身上似乎总有着一股奇怪的力量拉扯着他,让他不自觉的就靠过去。
艾伦一直不明白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以前他喜欢待在士兵长旁边,认为这是畏惧。可畏惧又怎么可能使他向对方靠得越近?利威尔的力量镇压着他怪物的血统,那股力量强大到就连他的精神也由此束缚。艾伦的灵魂被利威尔牢牢地锁在原地,他看不清枷锁是否会随时间而风化,可能他早已自由,却被自己桎梏。
不自由的耶格尔望向那只被握住的手腕。隐隐约约能看见对方因愤怒而显现的青筋,艾伦认出来,这是利威尔要发火的前兆。
利威尔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他失败了。
利威尔俯视沙发上的艾伦,他想自己现在的眼神一定是凶狠的,因为他能感受到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颤抖的,这一定是因为愤怒。“好了就赶紧滚。”他对着艾伦说。冷漠而决绝。
艾伦像是聋了一样,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半点反应。浑身湿透的男人依旧不死不休地抓着他的手腕,利威尔感觉到对方似乎是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手臂上。皮肤接触的地方已经开始泛上一圈红。利威尔突然不那么生气了,他觉得怕不是死了最好。
“你的能耐就只剩下装死了吗?”利威尔一发力,终于猛地甩下艾伦的手,“无耻的鬣狗。”
还是不说话。别是真死了吧,利威尔想。沉默的对峙在他们之间早已见怪不怪了,空气像打破了再拼接到一起的水银镜,木讷而诡异。那双祖母绿的漂亮眼睛只是那么看着他,利威尔想闭眼,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逃避。
“你……不好奇他是怎么来的吗?”利威尔突然开口,他斜睨着艾伦,审视一般的目光。
对方听了这话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松开了利威尔的手臂,换成一个更舒服的仰躺姿势,似乎有些微微皱眉。艾伦还是没有与利威尔对视。他摇摇头,说:“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利威尔站得离那人远了些,“我知道你其实很在意。如果你想,那段恶心的故事我或许可以再讲一遍给你听,当然,前提是你听完之后就得马上滚回你的狗窝。明白了吗?”
艾伦没有接下话茬,他感觉利威尔的话宛如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心脏之上,一个触摸,一个战栗,一段风的捉弄,似乎都能了结掉他这错误的开端。他总算将目光移到利威尔腰间穿戴整齐的排扣上,那上面闪着令人目眩的金属光泽。
“你从前总说我是个没脑子的怪物。”艾伦的语气淡淡的,像半开的茶水冒出的气泡,“我现在觉得当个怪物也不错。”
他继续说,姿态宛若一只受伤的动物:“我总算认清了现实。以前,我还会嘶吼着我为什么和你们不一样,我感到孤独,自尊被践踏,人格——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格了。我发誓要驱逐身体里巨人的血液。而现在,我美梦成真了,我不再是不伦不类的人类,我终于扯去怪物的獠牙,但……发现我的灵魂早已被撕扯成不对等的两半。
“——野兽和人类。我不确定谁在我的意识里占据着更多的地位。或许前者会更多一些,因为我那属于人类的灵魂早就寄存在了你那里,是什么时候?在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利威尔士兵长,我还是敌友难辨的耶格尔士兵时。
“我的一半野兽一半人类的灵魂是矛盾的,野兽的灵魂带领我杀戮,人类的灵魂告诫我,我应该回来,回来找到你。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想说明什么,只是想赎回困在你那里的,我的另一半属于人类的灵魂。”
一句叹息悄无声息地落地。
“你不该用如此端正的词藻,艾伦,这些说辞不该从你的嘴里冒出来,”利威尔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地讨论那个问题,“我不知道你是在哪里学到这一套的,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不适合你,不适合你那愚蠢的脑袋,更不适合你用来扮可怜。”
利威尔难得停顿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似乎是长时间没喝水的缘故:“所以我让你别白费力气了,既然你不是来听故事的,就不要在我这里耍无赖。”
“如果我拒绝呢?”
“我会把你扔出去。”利威尔很快答道。
他原本以为艾伦会继续反驳。可是对方没有,男人只是将目光游离在他身上,有些涣散,但更多的是像锁定了猎物的豺狼。利威尔几乎忘了艾伦·耶格尔还拥有着这样的眼神。利威尔不讨厌从前那个巨人少年凶兽般的目光,他认为这也可以算作是实力和信念的一部分。
虽然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好恶告诉耶格尔士兵,但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就是喜欢有勇气之人的。那时的艾伦在他眼里姑且还算是个先行者,尽管对方并没有留下太多值得他称道的地方。而现在,对于这样的眼神,利威尔心里的情绪,竟然是厌恶占多数。
感觉自己被当成了猎物。利威尔颦眉,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像巨人即将虐杀人类一样,以前艾伦梦魇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悲哀的嘶吼,冷血的利齿,蒸汽笼罩的猩红双眼。他讨厌这样。
似乎是看到了利威尔的不乐意,艾伦的眼神变得收敛了一些。藏匿的鹰守在暗处。利威尔怀念起几年前作为教官教训新兵的日子,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把艾伦一拳揍翻在地,然后看着对方如此令人不爽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利威尔当然没有这么做,他认为这显然不太值得。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艾伦说,“不要这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乞求的语气,像曾经屋顶上的对峙。利威尔很不习惯。穿戴整齐的士兵长站定,觉得有些好笑:“那你来是为了让我揍你一顿?你的爱好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特别。真恶心。”
“喜欢把别人牙齿打掉的人是您——尊敬的利威尔兵长——不是我。”艾伦稍稍支起上身,他总算直视起男人的双眼,目光如利剑刺入眼前人的心口。
利威尔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不介意再让你的新牙飞出你的口腔。当然,它们这次可不会再长出来了。”
利威尔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脑海中闪回的是艾伦稚嫩的脸上挂着的血沫,那双似乎永远都不服气的绿眼睛死死锁住他。他已经快忘了艾伦当时是怎样的眼神,只记得单手揪住对方头发时的触感。他记得艾伦的头发很软。
“的确……有点可惜了。”艾伦斜靠在沙发背上,语气带着似真似假的遗憾。
利威尔毫不留情地补充道:“没什么值得可惜的,如果要说的话,真正可惜的是你没被这大雨给冻死在我家门外。”
“哈哈……”长发凌乱的男人发出几声闷笑,他抬起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然后略带调侃地接下话茬,“那得多亏您又救了我一命。”
这次终于是一片沉默,利威尔没有打算再和艾伦继续谈下去。这种对话除了让利威尔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复从前以外不会带来任何益处。他已经感受到脚踝和膝盖处传来隐隐的疼痛,这些痛感似乎比以往来得更清晰些,像蚁虫在不懈地啃咬着他的骨肉,而他却无法动弹。我真是越来越疯了,利威尔咬牙。
“您变得能说会道了不少。”
“我一向如此。”
人声混着雨声,嘈杂地传到耳朵里,难免有些失真。也许就连我的耳膜也出了点问题,利威尔这样想,也许是时候该去找韩吉看看了。他好像听到面前这个男人的口中又冒出了什么话,朦朦胧胧的,但又很真切。他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他听见艾伦说,你恨我吗?
这句话利威尔以前也说过。在他第一次把艾伦揍得满地找牙的时候,他坐在对方身边,也是这么问的。
你恨我吗?利威尔这样问。他记得艾伦的回答很官方,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他当时坐在艾伦身旁,艾伦张着嘴接受韩吉的检查,那副蠢样就算是在地下街也是少见。利威尔不止一次地揣测过对方心里想的一定是那个答案。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就当替曾经的艾伦把没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我恨你。”他说。
“我知道。”艾伦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这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利威尔皱起眉,他加重了自己的咬字,快要把字词碾碎,“我真的受够你了,从前是个烂人,现在也是。我不知道你开启这场对话是为了让自己的愧疚心理不再蒙羞,还是仅仅想要让我回忆错误的过去。如果是后者,那我还得恭喜你,你做到了。我猜对了吗?不管你再说什么疯话,总之,我不想听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来见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利威尔的理智天平彻底报废了,他话音未落便猛地上前,揪住艾伦的领子,把对方刚撑起来的身体又压得不能动弹,他想自己的表情或许是失控了,紧紧咬合的智齿处传来一阵难以消磨的痛感。或许是冷静了几秒,利威尔再次开口:“那好,现在就领着他回你的狗窝。你爱怎么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不会再见你们了。”
利威尔久违的气味和体温贴着艾伦,甚至能感受到拼命压制着怒火的颤抖的呼吸。落魄的耶格尔看着对方冷得像蓝色冰窟一样的眼睛,似乎是在带着怒气蔑视自己。他的心凉了一大半,到嘴边的一大段话顿时说不出来了,漫长的对峙过后,最终只憋出一句:“……你非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利威尔没有回应,艾伦看着对方裹挟怒气的眉眼,像在恳切地祷告:“利威尔……不管你再怎么抗拒,你都无法否认最基本的事实。你心里都应该清楚,这孩子到底为什么能够存活于世。”
利威尔的声音就离他那么近,却冷静得像一个陌生人:“我早就当你在七年前死了,落荒而逃的家伙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我清楚?对,我最清楚,你对我来说,仅仅是愚蠢的前部下而已。”
“是吗?可你却给这样一个愚蠢的部下生下了一个孩子,还养了七年——我是不是还该称赞你心地善良?就像你当初对我一样心怀仁慈!”愠怒一下子席卷了艾伦的理智,他凌乱的发丝胡乱地贴在侧脸上,雨水的痕迹还未完全蒸发,男人的上身想挣开利威尔的桎梏,却被对方一把按倒在沙发上。腰后的钝痛似乎被唤醒了,疼痛像翻滚的海啸一样袭来,背部的冷汗立马冒了出来。艾伦闷哼一声。
“不想舌头被扯断就立马闭嘴。”利威尔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用一侧大腿抵住艾伦的腹部,左手从领口移开,紧紧掐住艾伦的脖子,右手也早已做出握拳的姿势,他很少摆出这样的动作,“我说过了,那个小鬼你要带走就带走,之后跟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哈……真是明事理的做法,该说不愧是调查兵团的利威尔吗?”艾伦还是一脸轻松,他往后缩了缩,给自己的脖子留下了一点生存空间,丝毫没有弱点暴露在外的紧张感,他不急着去撇开利威尔的手,反倒是苦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深呼吸还是笑出了气音,“我拒绝。”
那张轻松的笑脸立马变得可憎了起来。利威尔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的拳头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揍上了艾伦的脸,紧接着一拳又一拳。利威尔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发作得这么彻底,他感觉自己的胸腔被什么给堵了起来,呼吸都是不稳的。他几乎是嘶吼着说:“七年!已经七年了!!你以为我是什么?!”
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利威尔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他能感受到艾伦的血管在跳动。身体本能的求生欲更加激怒了他,他贴近艾伦的脸,对方眼底的绿意在涌动,“你丢掉的垃圾吗?!”
玻璃杯不知什么时候摔在了地上,那是刚才拿来给艾伦就着水吃药的。玻璃杯摔出了好多碎片,甚至有几片溅到了艾伦的脸上,细小的血珠马上渗了出来。男人清秀的脸庞被划出狭长的伤口,而他只是淡淡地与利威尔对视,嘴角没有弧度,笑意却在眼睛溢了出来,似乎是在期待着。
利威尔依旧不忿着,但就连他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叫喊些什么,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分辨了。艾伦眼底的笑意并没有褪去,他的两只手紧紧贴着身下沙发的布料,显然是在抑制本能的求生反应,就好像现在死去也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副姿态更像一个鬼魅了。绿眼睛恶魔,利威尔想,我到底为什么会摊上他。
无耻。
利威尔不会让急着求死的耶格尔这么快就如愿。他渐渐松开手,身下的人瞬间从僵硬状态下解除,侧过头开始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艾伦起伏的胸膛贴着利威尔的手臂,利威尔捏住艾伦的下巴,迫使对方直视他,伴随指骨摩擦的声响。
“我问你,我只问这一个问题,”利威尔垂着头,五官都隐没在模糊的阴影里,“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走。艾伦疲惫地睁着眼睛,他好像从自己的口腔中尝到了血的腥甜。是被打出血了吗,他想。为什么要走。艾伦在心中重复着这个问题,这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为什么呢。
你把我脸上的血舔干净,我就回答你的问题,艾伦这样告诉利威尔。
“我说过,我只问一遍。”空气中铁锈的味道更浓了,利威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别跟我开玩笑。”
行,我说。艾伦收起玩笑的表情,虽是这样回答了,却始终说不出话来。他仰起头看着利威尔,没有半点想要反抗的意思。艾伦·耶格尔看着这张脸,心里突然间涌出一股令人喘不过来气的酸涩感,他后知后觉这叫作难受。男人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别开玩笑了。”
“我真的……”
“你他妈就是个卑鄙无耻的混蛋!胆小又可悲的逃兵!什么也不说就逃走很好玩儿吗?连一句为什么也说不出来?”利威尔数不清这是他今晚第几次失控了,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你也别想知道这七年间的事,你以为没了你我活不下去?放屁!我巴不得你这种蠕虫躺在墓里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可你回来了,三番五次试探我的底线,如果你的目的是激怒我,让我记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么你做到了,我早该明白的,你就是一个利己主义的疯子,我真后悔当初没有一刀斩下你的头颅,而是……算了,就连说出口我都觉得恶心。”
利威尔认命般微阖双眼,他的身体因激动而颤抖着,像是尖利的刀锋在发出凄惶的悲鸣。他难以遏制地紧抓住艾伦,妄图抓住某种转瞬即逝就要逃走的东西。
最终,他蓦地开口:“带着你的贪欲,你的利己主义,你的所有大罪……去死,艾伦。”
像是最后告别的悼词。
利威尔终于脱力,重量全部压在对方身上。浑浑噩噩,浑浑噩噩。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变换了节奏,胸膛下蠢蠢欲动的岩浆并没有爆发,只有趋于平稳后片刻的宁静。就好像说出这些话的不是利威尔一样,他拒绝不了这样的气息,就像他拒绝不了一颗想要靠近他的心。他刚刚对艾伦下了死的诅咒,此刻却靠在对方身上。
“如果我现在死去的话,你会把我忘掉吗?”利威尔侧头,抬眼能看见艾伦的喉结滚动,“你是爱我的,对吗?你是爱我的。”
艾伦·耶格尔重复着不相干的话语,执着于不确定的答案。
他的声音比今晚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对我来说,爱和现实基本就是矛盾的,现在我更加确信这一点。爱……真奢侈,能从你那里得到一点,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慰藉。我原以为这是抛去我罪孽的唯一方式,我的错误会跟随我一同离开,风化掉所有痕迹。我以为这样你就会好受一些,我也会好受一些。”
他说着,艰难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念着什么晦涩难懂的诗句。
“可是我现在明白我是错了。”
“我千疮百孔,像渴望着太阳一样渴望着一块墓碑。我藏起来,躲着所有人,结果如何呢?无非是有了另一块烙印。那是像大地一样……长久的、辽阔的痛苦……如果是为了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安宁,我愿意彻底消失在你面前,即使是死亡。”艾伦注视着利威尔的发顶,用食指小心描摹了一下,利威尔没有反抗,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对方头埋在他胸前的样子像是在哭,即使艾伦知道这绝不可能,“他真的教会了我很多,我是说——我们的孩子。你把他教得很好。真的。”
沙哑的风在房里乱窜,书页翻动的声响奏着不和谐音,沉默在黑暗中生根发芽。利威尔不敢再睁开眼睛了,他怕自己一旦看见了那张脸便再也逃不开了,尤其是那双写满罪恶与恳求的绿眼睛。灯光似乎变暗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房间里的光线像是即将拧断的麻绳,吊着一口气。利威尔没力气再争吵下去,拒绝再睁开眼睛,他累了,真的太累了。
一阵痒痒的感觉,是艾伦的手轻轻揽上了他的腰,但是他不想再反抗了。谁知道几分钟前利威尔还对对方大打出手,此刻倒是显得无所谓了。两人就这样保持了许久奇怪的相拥姿势,是一瞬间,也是无数个瞬间,利威尔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听着熟悉的心跳,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安心过了。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玫瑰吗?”艾伦突然自顾自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声音黏在喉咙里,像是在轻轻诉说着自己的生平。
你说什么?利威尔问。
因为,我与它同样拥有着……为了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艾伦说。或迟或早。
利威尔听不太清,也记不太清,他尝试理解对方那长久辽阔的痛苦。利威尔无法后退,就像他无法继续筑起壁垒。艾伦离开了。或许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独自走了,就在刚刚,好像他从未来过这里。但利威尔身上还残留着艾伦的体温。雨还在下着。
身体是有记忆的,他们沉默地相拥,又沉默地告别,就好像天与地本该诞生于沉默之中。艾伦替利威尔关上了门。这场对话如意料之中一样,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他或许真的会投向死亡,利威尔想,这是他自己的事,他早就该这样死去了。
利威尔想起艾伦的问题,关于是否会忘掉这一切。利威尔觉得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一刻也没有。麻木与压抑是他这些年来最常体会的情感,他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洗不清,忘不掉。可是,可是——谁能记得一切,谁就会感到沉痛。
利威尔不愿再回忆自己是怎样度过这无数个夜晚的,盼望着艾伦是真的死了,也害怕艾伦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不是他死了,又怎么会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两种渴望撕扯着他的半身,绝望在身体里嘶吼,如黑夜般歇斯底里却寂静无声。他从未真正喘过一口气。
腿部的疼痛提醒利威尔应该尽快休息,可他看着窗外伴着细雨的月亮,不合时宜地开始想起一些事。雨滴落地的声音是冥想的夜曲,他无端地联想到许多没有关联的碎片,全是有关艾伦的碎片。全是模糊的。他就快要忘记了。意识到这一点时,利威尔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脑海里模糊的碎片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最终的画面停在了艾伦留在这里的湿透的外套。
那件外套还挂在利威尔家客厅的椅背上。
利威尔站起身来,忍着疼痛去拿那件长风衣。他走向椅子,走向玄关,走向大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利威尔已经握住了门把手。木头上细细的裂纹使他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安,他无端想起心中那条永不见尽头的沟壑,阻隔着他的过去与将来。利威尔摩挲了几下木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把手。
和无边的黑暗一起迎接他的,是一个拥抱。
“你来找我了,”头顶传来艾伦略微颤抖的声音,或许那不是因为寒冷,“我知道。”
艾伦·耶格尔像是一直留在这里,他双手圈住利威尔的肩膀,像是想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紧得人透不过气来。男人身上的水汽还没有完全干透,湿漉漉地贴上了利威尔,一种温热的黏腻感伴随着心跳的律动,像一团火。不会在雨夜熄灭的火。利威尔清楚地明白自己可能得换一套衣服了,这比他见过的最脏的小狗还要脏,沾着不知道哪来的泥土与灰尘。可他并没有推开这个拥抱。
利威尔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释然。他向对方轻轻靠过去:“……你要知道,刺痛自己是很困难的。”
利威尔就这样任由艾伦抱着,没有说话。这一刻他觉得一切矛盾似乎都不重要了。艾伦悄悄把头埋在利威尔的颈窝里,慢慢地呼吸,嗅到他熟悉的利威尔的味道,是咸咸的海风。他们就这样相拥,仿佛时间不再流动。
艾伦的呼吸和发尾让利威尔觉得痒痒的。月光倾洒下来,利威尔虔诚地闭上眼睛,沉沉开口:“我们所有的痛苦在于……我们既是凶手,又是受害人——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不幸的,”艾伦答道,声音像闷在枕头里,“但或许,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会活得更轻松一些。”
利威尔听得出来艾伦的声音有一些裂痕,似乎是因为寒冷在颤抖,又似乎不是。耳边是呼呼的风雨,门板被吹得嘎吱乱响。青年的咬字仿佛蕴藏着极大的忧伤与坚韧,他隐约能感受到无数情感的迸发最终被化为一句话。
“不要再把我关在外面了,”艾伦说,“……好吗。”
月亮映着他们,影子藏在身后,又深又长。
昨天晚上的我绝对猜不到今天早上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那个时候他们分明在吵架。虽说隔着门,我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我总是会分辨语气的。利威尔的声音听起来生气极了,就算我和利威尔吵架最严重的那次,他也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我听见许多我听不懂的词汇。我趴在门板上,耳朵贴着厚重的木头,想弄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这个姿势并不轻松,不过我还是忍受住了。直到外面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悄悄关了门,背靠着门板,听着自己忐忑的心跳。我难免有些害怕,不过还是担心占多数。要不还是别管了,我这样想,也许我一觉醒来他们就和好了呢?我不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入睡的,或许我真的收到了来自神明的礼物,让我美梦成真——
“你要跟来吗?”利威尔叫我。
此时此刻的我刚洗漱完从房间里出来,一眼便看见了似乎是准备出门的两人。利威尔翻出了那件他许久未穿的黑西装,直接披在了肩上,里面是普通的白衬衫,一如既往地搭配着领巾。我记得他上次这样穿还是在他某个部下的婚礼上——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我把人家的一大堆糖果罐子给打翻了,没少给人家道歉。看样子,利威尔是准备出门的,因为他正坐在他的轮椅上,而轮椅后是艾伦。
艾伦把他的长发扎起来了,我从没见过他梳着那样的头发。他扎得很低,在快要接近颈部的地方才用皮绳把头发拢起来,松松垮垮的,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潇洒又温柔的感觉,他的下颚线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就像,就像……
就像曾经我想象中母亲的样子。
我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奇怪的想法。我真是太蠢了!扎着低马尾的艾伦将视线投过来,向我点头示意,并告诉我礼物在桌上,问我喜不喜欢,眼睛里是隐隐约约的试探,他似乎怕我给出意料之外的反应。我当然喜欢!虽然昨天晚上已经知道了这个惊喜,但我还是兴奋地向艾伦表达了谢意。艾伦冲我浅浅地笑了笑。
艾伦握着利威尔的轮椅推把,有些局促。利威尔问我要不要跟来。
他们都没有告诉我目的地是哪里,我也没问,直觉告诉我,我必须得跟去。于是我点点头,利威尔也没再说什么。艾伦替利威尔拿了一条薄羊毛毯,轻轻搭在利威尔的双腿上。艾伦推着轮椅出了门,我跟了上去。
黎明刚过的昏暗还未褪去,街上也没几个人,他们大都匆匆而过,没人注意到利威尔,更没人认出艾伦。这样也好,我们三人走在街道中央,好像朝阳只属于我们一样。艾伦的动作一点儿也不生疏,他贴在利威尔身后慢慢推着轮椅,平稳得好像这个位置本来就该属于他一样。
是的,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个位置本就该属于他。
两个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就在我身旁,我和他们贴得那样近,简直没办法冷静地思考问题。长久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曾经的我是那样渴望这份别人都拥有的简单感情,渴望像其他伙伴一样,能够和父母一起走在街上,手里拿着最爱的波板糖——虽然现在并没有。不过这并不重要。
我悄悄转过头去,看着艾伦分明的侧脸。虽然他的嘴角并没有向上扬起,但我就是觉得他一定在笑着,至少眼底应该全是笑意。初见时那张俊秀的脸上落寞的感觉早已捕捉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心安。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了,我再也不用患得患失,他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始终相信,血缘的联结是不会骗人的。心与心之间奇妙的感应告诉我,艾伦和利威尔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好像突然间就被瓦解了,他们现在只是平静地,平静地走在太阳升起的街道上,和我一起。
我和利威尔并排着,他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灰蓝色的双眼似乎始终凝视着远方的某处,所有情绪都稀释在清晨的薄雾中,无法窥探。我猜利威尔大概是开心的。这样想着,我又朝他靠拢一点,伸手小心翼翼地覆在了他放在轮椅上的手。
那只残缺的手有了一点松动。我覆盖着利威尔的疤痕与伤痛,我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摸过他断指的手了。不,就连牵手也是不常见的事,毕竟男人之间通常都不会这样,太幼稚了。利威尔的手比我的要大很多,很好看,也很有安全感,我始终记得从前它们举起我的触感,而现在,我渴望着这样幼稚的举动,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从前。利威尔依旧注视着远方,但他也悄悄握住了我的手。艾伦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我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是以前的我从来都不敢奢望的。我正与我的两位父亲在一起。七年里我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哪怕只留下一瞬间,也胜似一切的陪伴。
大概是太阳快要完全升起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是一片海。
利威尔从没有带我来过这里。或许是下过雨的缘故,这里的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海风温柔地吹着,是咸咸的。这样的氛围很容易让人感到舒适。雨后染着灰幕的天空还未完全褪去暗色,初生的阳光从海与天的交界处照耀过来,地平线周围是一种明亮的淡红。
太阳被云层簇拥着升起来,像在做一场破碎的梦。我第一次见到海是这样黯淡的蓝色。可是这种黯淡似乎在被逐渐地驱散开去,以那轮新日为中心,满载了一天的希望。
真是好奇怪,夕阳与朝阳明明都是从同样的角度照射下来的,但一切完全不同,那种色调是不一样的——现在很平静,带着淡淡的苦涩,到了晚上,它将再一次变得火热与和谐。
还没彻底地欣赏完海边的朝霞,利威尔突然对我说,他和艾伦有事要谈,让我自己散步去。我只好答应下来,临走之前顺便给了艾伦一个加油的眼神,我相信艾伦一定能看懂我的意思。我并没有走远,只是藏到了一块礁石背后,在那里观察这两个人,我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
但他们的样子并不像在谈论事情,艾伦只是推着利威尔一直走,一直走。他们或许在说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秘密。我之所以藏在这,是怕他们又吵起来,毕竟昨天晚上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利威尔生气的样子太可怕了,我不由得为艾伦担心起来。他们停在离海浪最近的地方,艾伦依旧站在利威尔身后,他们好像是看着海平面,看着即将完全升起的太阳。
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灰蒙的天空似乎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还未褪去倦意,一半已经被火红的热意照亮。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两只飞鸟,盘旋在面前这片海的上空,它们或许是海鸥,我也不懂得如何分辨鸟的种类。
他们在那里站了许久,海浪变得不再汹涌。我的目光继续追随着那两只盘旋的飞鸟,它们似乎是飞累了,最终一起停在了海边的一棵树上,树枝随着它们的降落而略微抖动着,最终变得平静。我重新看向海边的两人。
我看见艾伦低下头,和利威尔靠在了一起。
浅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两人身上,使这幅画面变得异常温和。坐在轮椅上的利威尔微微仰头,伸出左手揽住了艾伦的脖颈。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直到艾伦额角的长发垂下来,被海风吹起微小的弧度,才让我意识到这幅画面是动态的。他们慢慢靠近着,越来越近了。艾伦俯下身。利威尔吻了上去。
他们在接吻。
耳边还是若有若无的海浪声响,我好像终于从这场悠远的梦中惊醒了。清爽的海风依旧吹着我的面颊,把升腾而起的水汽也吹散在岸边,浪漫而不失神秘。我竟然开始想念起昨天晚上的那场雨了。
金色铺满海面,波光粼粼,我才发现这时的太阳已经完全从厚厚的云层中逃出来了。阳光穿透出来,海面上的雾气也随之消散,金色辽阔的大地仿佛张开双臂迎接今日的到来,像是金色的悸动。我想起书里描绘的永恒:是太阳与海,交相辉映。
我想让时间再多停留一会儿,就在这个瞬间。瞬间和永恒应该是一种东西。这样,我也就能张开双臂,深呼吸,拥抱这一切在阳光照耀下愈发美好的事物。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我想,他们应该算是和好了。
END.
🌸
我终于打上完结的“END”了!最后一章断断续续写了很久,很困难,不过我还是完成了!两人的对话我化用了很多句子,不知道有没有朋友能够看出来😢
多余的话就留到本子里说吧,我现在实在是太累了(。请叫我人肉打字机(。
后续会出本,还请各位多多支持!可能有(?)的番外也会先放到本子里的!!
前些日子发现我都写了一年了,想当初这还只是伦诞贺文呢。现在终于完结啦!感谢陪伴艾利和我的你们!不知道看到这个故事完结的你有什么感想?请在评论区说出来吧!!!我真的很想看大家的评论呜呜呜呜呜呜,都完结了耶(?
那么我们下个故事见!
提前感谢大家的红心蓝手以及评论!!!
✨✨✨
出本啦!有意愿购买的的朋友可以点合集下一篇哦!
【艾利】太阳照常升起 (六)
#破镜重圆#
#反向带球跑#
#原作地鸣后七年#
#部分第一人称叙述#
一个关于某个小鬼偶然捡回了另一位父亲的故事。
P.S.我知道太久没更,如果大家忘了就去看看前文……不过没关系!!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意味着我2022会勤劳更新(。)
利威尔似乎在默认我的行为。
距离上一次我偷偷摸摸跑进艾伦的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那次的结果也很令我意外。第二天我溜回来时恰好碰见利威尔在客厅看报纸,我的心猛地一沉,还以为他是等着要教训我。毕竟去之前我就考虑好后果了,两天一夜不回家肯定会遭到比平常严厉万分的责罚。
一种英勇就义的感觉填满了我的...
#破镜重圆#
#反向带球跑#
#原作地鸣后七年#
#部分第一人称叙述#
一个关于某个小鬼偶然捡回了另一位父亲的故事。
P.S.我知道太久没更,如果大家忘了就去看看前文……不过没关系!!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意味着我2022会勤劳更新(。)
利威尔似乎在默认我的行为。
距离上一次我偷偷摸摸跑进艾伦的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那次的结果也很令我意外。第二天我溜回来时恰好碰见利威尔在客厅看报纸,我的心猛地一沉,还以为他是等着要教训我。毕竟去之前我就考虑好后果了,两天一夜不回家肯定会遭到比平常严厉万分的责罚。
一种英勇就义的感觉填满了我的胸腔。为了艾伦能够回到我们的家,比起他们分别七年的痛苦,我这点小小的惩罚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就是利威尔和艾伦之间的联络桥,我现在更加确信这一点了。虽然基于对利威尔一定程度上的惧怕,我最初还有点摇摆不定,可是在我见到艾伦的那一刻起,这些都被我抛之脑后了。
我关上门,战战兢兢地看着我的父亲。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除了没有在旁边配上一杯红茶。我轻轻走过去,正准备先开口认错来使他的心情好受一些,结果还没开口,利威尔就先打断了我的发言。
他把脸从宽大的报纸里露出来,是要说什么的前兆。我看见了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对于我来说,最难受的莫过于无法从表情上来猜测利威尔的心情,这导致我闹了不少笑话。所以为了不重蹈覆辙,我觉得此时此刻应该先闭嘴。
我以为他要用他特有的脏话来骂我,或者不动声色地嘲弄我两句,可利威尔却只是叫我把柜子上的茶叶给他拿过来。利威尔不喜欢我泡的茶,他总是评价它们就像“马尿”一样难喝,这个评价很好地让我终生难忘,至少目前是如此。所以我只是准备了一壶水和一包茶叶,给他拿了过去。
利威尔接过茶叶,向我点点头以示谢意。他很少会对我说谢谢,而我也习惯了,他总是会用更加含蓄的方式来表达感激。我意外地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不算太糟糕。我就这样站在一旁,看利威尔细致地泡着茶水,空气平静到让我以为一切如常。
他突然将目光投向我。我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记眼神吓得一激灵,确实的心虚使我不敢直视他灰蓝色的双眼,我只能从余光中小心翼翼地观察他。那是什么意思?我从那片灰蓝色之中瞧见了隐隐约约的责备,这是理所应当的。还有什么?我似乎突然间读不懂了,就像我一直无法读懂他对于艾伦的看法一样。
结果利威尔只是询问我去了哪里。我的父亲和其他同龄人的长辈都不太一样,他不会过多地管束我这方面的行为。他最大的方针便是“你随便怎样都可以,不要死了就行”。或许也正是因此,我才能误打误撞跑到那片森林里,遇见了艾伦。我对利威尔撒了谎,说我和同学一起去野营了。我觉得他肯定看出来这是假话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将这谎言点破。
我不明白利威尔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那样默认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按照目前的状况,我还没有太大的必要把时间花在思考这个上面。利威尔做事总有他的道理,毕竟我的父亲,调查兵团的利威尔兵长,从不出错。
我开始认为这是有希望的。出于我一直缺乏的对另一半爱的渴望,我在利威尔可能是无所谓的态度下,变得越发大胆了起来。这一个月里,我开始三天两头地去找艾伦,有时候甚至会翘掉一两堂我不喜欢听的课。利威尔不会在意这个,学校的老师也不敢多言,毕竟我是唯一一个姓“阿克曼”的小鬼。
当艾伦得知我为了来见他会偶尔翘课之后,他开始责备我“不务正业”。不过我可不听他的话,他分明是为此而偷偷感到惊喜。因为每当我送他一束路上摘的野花——杂乱却能代表真诚——他整个人周围似乎都洋溢着开心的泡泡。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好了,我得想点能够更进一步的办法。很快我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的生日快到了。或许我可以拿这个当做借口,让艾伦来到我们的家。我很快便为这个绝顶聪明的想法感到欢欣雀跃,构思好了周密的计划之后,我准备立刻开始实施。
于是我去到了我家附近的通信塔,大概和之前接收我寄给利威尔的信的地方是同一个。我拿了一支最好写的笔,准备去到那里给艾伦写一封信,告诉他我的生日快要到了。一开始我还担心信件是否能送到艾伦的家,毕竟那个地方实在是有够偏远的。通信塔里的士兵叔叔告诉我尽管写就对了,信一定会被送到艾伦的手上的。
于是我安心起来。
我把自己最贵的笔蘸上墨水,用它给艾伦写了一封信。我不常练字,那天我几乎写了一个小时,为的就是让我的字看起来工整一些,虽然最后的效果好像还是不尽如人意。
我告诉他,我今年最大的生日愿望就是能收到来自他的一份礼物,并且最好是他亲自把礼物交给我——当然我用的是委婉的语气。这样的要求可能会有些奢侈,但我还是大胆地写下了那些话。我之后还有更大胆的事情要做呢。
不出几天,艾伦就回信了。我不知道这是该归功于通信塔的效率之高,还是该感谢艾伦立马就写了回信。总之我愿意相信是后者的原因更多一些。我在家里拆开他的信封,里面有淡淡的木屑香味。他答应了。
时间转眼来到我生日的前一天,我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收尾计划——装病。
这实在是很老土。但原谅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式, 对于这样棘手的“父母战争”,装病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我知道很多小孩喜欢用装病的方法来获得自己父母的关注,我想我的计划可能与之有一些相似性。
我的想法很简单:艾伦一定会为我敲响家里的门,然后把礼物亲自递到我手上。
夜深人静,我趁利威尔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进厕所,接了两大盆冷水。我用冷水淋了自己一身。寒冷从头到脚蔓延开来,有一瞬间我产生了后悔的心理,但是很快就被更强的“信念感”给打破了。我不是真的想要生病,我只是想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能装得更像一些。
所以第二天利威尔把手贴到我额头上时,我立马咳嗽了起来。意料之外地,利威尔并没有说什么,他既没有询问我是否发烧,也没有硬拉着我要去诊所看医生——事实上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拒绝的理由,但似乎毫无用处。
他只是去主室替我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床头柜旁边,并告诉我可以继续睡觉。我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说不定是已经识破了我的计划?不,我自认为暂时还不会露馅。我没有去仔细推敲,不睡白不睡,想到现在艾伦可能还在约定地点等我,我心里有一点点小愧疚,但我还是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把我叫醒的是一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这种音量大小刚好能把我吵醒。我猜自己可能是一觉睡到了傍晚,因为如果这时候还没有等到我出现的话,艾伦就必须得先回家了。我心中一股强烈的预感和好奇升腾而起,我几乎是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掀开了自己的被子,马上溜到了卧室门后,扒开一条门缝,这里恰好能看见家中大门的角度。
是艾伦。他来了。
艾伦还是穿着他那件风衣。我用视线悄悄打量他,他有些长的棕发凌乱地糊在脸上,大概是迟来的晚风太急,使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狼狈。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艾伦单手背在身后,他好像拿着什么。我猜那一定就是要给我的礼物。我想看得更加真切,身体就往前倾了一些,前胸已经贴到了门上,不过我显然忘记了这扇木门的老旧程度,幸好我在它将要发出刺耳的声响前就缩了回来。
我心有余悸地给家里的老旧木门说了声抱歉。没办法,我只好保持原样。这个角度虽说能瞥见一些外面的情况,但也只是模糊的轮廓。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企图听见一些他们的对话。我也的确听见了一些内容。
艾伦被利威尔拒之门外。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可我没想到利威尔的态度还是如此果决。门后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声响,大部分是利威尔的声音。利威尔依旧是那副风格,他没有脱口而出那些污秽的脏话,也没有像教育别人那样把艾伦一脚踹开几米外。他的作风简直和那天一模一样,他们再次相遇的那天。我听见利威尔有些不善的语气。他说快滚。
艾伦应该是没有吭声。利威尔继续警告他,在我看来无非也就是那几句。这次我没有被吓得丢了魂儿,我想,既然还能说得上话,那一切或许也并不是那么困难。冲利威尔发火的那个晚上,我抛给利威尔的问题,他始终以沉默回应。一定有机会的,一定有的,看吧,我出生的时候没有被利威尔一把掐死,这就是证明。
门外算不上是漫长的争吵,更应该说成是利威尔单方面的尖刻嘲讽。我有些担心艾伦。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听见了关门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我心想大事不妙,赶快虚掩上卧室的门,踮着脚又钻进被窝里。我害怕利威尔会直接过来找我算账。我闭着眼睛恐慌了一会儿,发现利威尔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才终于放下了心。或许他不会想到这是我的主意,我想。
计划好像并不是特别顺利。在我想象中,艾伦应该至少是能进我们的家门的,可现在他却就那样被利威尔挡在了门外。怎么办?我攥紧了床单。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是多么的幼稚。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分明听见是哪里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叩叩。
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毕竟我现在的情绪应该并不是那么的稳定。
叩叩。叩叩。叩叩。
不!的确是有什么声音。我听着像是在有节奏地敲打着玻璃,于是我自然而然地朝窗户那边看去。那是我房间里唯一一扇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小道。
一只手在敲打我的窗户。我们家在地下修了隔层来防潮,因此显得房屋有些高,我看不见外面的人。那只手看起来宽大而有力,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我就觉得那应该是艾伦的手。一定是的。我掀开被子,光脚朝窗户边上跑去。窗户缩得有些紧,我废了好大力气都打不开——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前几天利威尔似乎提了一嘴我房间里的玻璃窗坏掉了,过几天再找人来修。
我开始急得脸发烫,天知道我到底多想打开这扇窗子!窗外的人似乎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我感觉他可能是在找能够垫脚的工具,好能站在上面与我平视。果然,不出一会儿的时间,我便看见了突然高出几个头的艾伦。他正敲着窗户对我笑。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或许真的很焦急,艾伦似乎是看懂了我想表达的,只是举起右手向我比了一个“没关系”的手势。我望着他清澈的绿眼睛,即使透过脏脏的玻璃窗,我依旧可以瞧见他的眼睛是澄澈的。那双典型的艾尔迪亚眼睛似乎将苦涩和温暖藏在一起,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我不仅想难道利威尔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不会心痛吗?血缘总是莫名地联结,我相信利威尔的心只会更难受。我有些想哭。
我透过玻璃窗努力向艾伦做着各种各样的口型。我告诉他,希望他可以在我生日这天一直陪着我。玻璃窗还是打不开。我看见艾伦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又恢复成了之前大多数时候我看见他时的样子。空气都沉静下来,我只能听见不安分的风试图从窗户外溜进来的声响。艾伦最终用口型说,好。
他向我挥挥手,我心里一紧。很快我又看不见他了。我撑在窗台边缘向外看去,才发现他只是在我的窗户底下蹲坐着,背靠着房子的木板。
一瞬间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空落落的,我不明白这是什么。脚底传来阵阵冷意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起来,我刚刚是光着脚就跑来了床边。连脚趾也被冻得冰凉,可我现在好像丧失了一般的冷觉,我也学着艾伦的样子,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板上,抱腿屈膝坐着。好像这样就可以离他近一些。我的心感到些许安慰,或许火热的心脏的跳动根本不会被一块木板做的墙壁阻隔。
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是过了几个小时,天空开始飘起了细雨,雨越来越来大,似乎有要将这座城洗涤一新的架势。我活动了一下已经凉得不成样子的双脚,颤颤地站起来。细长的雨滴在我那扇坏掉的玻璃窗上留下痕迹,滑稽得像少见的流星,不过没有耀眼的光。雨银针似的刺破空气,软而尖似的矛盾。
艾伦还是坐在那个位置,姿势没有变过,我从这儿只能看见他的头顶。他原本看上去挺精神的发梢此时变得湿漉漉的,软绵无力。雨水像是在侵袭着一座雕像,洗褪了他的所有生气。心底的声音告诉我艾伦没这么容易生病的,他一定只是睡着了。可我的双手却早已急躁地拍向窗户,沙沙声混作一团,我不想引起利威尔的注意。
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我早该知道这是一个根本就不成熟的计划。如果不是我的一时任性和自作聪明,艾伦又哪里会变成这个落魄样子?雨声滴落在泥土的声音无法使我平静下来,我的体内好像充斥着某种树枝折断的声音,嘎吱作响。我等不及了。我要去把艾伦接进来。
我还没来得及穿上鞋子冲出去,便听见卧室门外有了一些动静,多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使我立马改变方向缩进了被子里,尽管我的心并不想这么做,但身体有些时候总是不听使唤的,毕竟“利威尔”给人带来的恐惧感不用说也应该意会。
我匆忙掖上被子,恢复成背对着门的姿势。果然,下一秒就有人推门而入。不用看我都知道是利威尔。制式军靴摩擦地板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他是准备出门吗?我慌张地闭上眼睛,房间里似乎安静得要命,甚至能听到窗外那不和谐的雨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也听见了夹杂在其间的感受不到情绪的呼吸声,仿佛世界都清晰了起来,万物都失去了重量。
“别装了。”利威尔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零碎的话语和冷雨滴落在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冷冰冰的,但不是愠怒的语气,我揣测不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的脊背一下子僵直起来,像有人勒住了我的四肢,真难受。我还是背对着他,没敢出声,一动也不动。兴许是不再想陪我演这出拙劣的戏,也可能是根本不想再管我的麻烦事儿了,利威尔好像叹了口气。轻轻地,像羽毛滑落在地一样。他很少这样,特别是在我面前。利威尔最终关上了门。
我想着要站起来,可卧室外那双制式军靴好像一直都在那里徘徊。我不敢轻举妄动了,要是利威尔发现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我,那我可能会立马被他打包送去艾伦家,然后这个家的大门将永远为我紧闭。想了想后果,我惊起一身冷汗。可是又不能放着艾伦不管。
为什么这种时候我不能变得更聪明一些!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情绪是生气和沮丧。情绪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只能裹紧被子期待利威尔赶快离开,可我越是这么想,门口的脚步声就越重。枕头变得有些湿,我只能不服气地吸了吸鼻子。渐渐地,利威尔的脚步声被昏沉的意识驱赶出了我的大脑,我竟然在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刻睡着了。
我不知道再次醒来时是什么时候。当我想起自己的“作战计划”还处在进行中时,脑子突然清醒了,我一个激灵望向窗外,雨还在下,不过天已经黑了。屋里的灯光勉强可以照亮一些不休歇的雨丝,亮亮的,像发光的针线。我扑向这些被黑暗吞没的银丝,趴在玻璃窗上,迫切地往下看。可艾伦不见了。
一定是走了吧,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太好了。至少艾伦没有因为我而一直被雨淋,再见的机会总还是可以创造的,身体坏掉可就不能重来了。一颗心终于完全放松下来,我爬上床想继续躺下,却发现自己早没了睡意。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像是什么呢,就好像一阵细微的摩擦声,钻进门缝溜进我的耳朵。我轻手轻脚走过去,想看看利威尔在干什么,他晚上不睡觉时一般都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扒开这扇始终不太听话的木门,生怕它发出一点嘎吱的声响。
外面的景象令我瞪大了双眼。
离门口最近的桌上,放着一把湿漉漉的木弓,我粗略看了一眼,它远没有达到正常的尺寸,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小巧,但也很精致。正当我思索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我家桌上的时候,我看见利威尔出现在视线里,我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但我看清了他似乎在拖着什么人影。我又变成了扒门缝的姿势,那个人影不会是……艾伦!
我没有看错。
利威尔正把被淋得半死不活的艾伦拖到了沙发上。
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那把木弓就是艾伦给我的生日礼物。但我仍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送我一把早已被淘汰的冷兵器,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也成为了能够得到“父亲”的生日礼物的孩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我激动地握紧了门把手,尽管参差的木屑刺痛我的手心,也不值一提。真好啊,艾伦。真好。
利威尔嘴里似乎说着什么,我实在听不清楚。我只看见他把艾伦扔在沙发上躺好,又拿了几粒药片,沙发上的人看上去昏昏沉沉的。我明白他好像是真的被雨淋感冒了,或者是发烧,总之有点严重。愧疚感又一次如潮水般涌进我空荡的心。
艾伦额角那些不长不短的棕发被雨水黏住,胡乱地贴在他的脸上,整个人无法言说的狼狈。他的一条腿支出了那张小小的沙发,晃晃荡荡地挂着,另一条腿似乎却有意识地撑了起来。利威尔给他盖了一件衣服。好在我能确认他的胸膛还是在起伏的,只不过幅度有些过大,像渴在岸上的鱼忽然又回到了水里。
利威尔把艾伦安顿在那里,他给对方的嘴里粗鲁地塞进几粒药片之后就没再管了,而是开始拖地。满地板的雨渍,还有被沾湿的泥土,全是艾伦带进来的痕迹。很脏。但利威尔的样子并不像数落我全身是灰的那般生气,他只是埋着头,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利威尔恰巧走到那张沙发旁边时,衣服下的人像是忽然活过来一样,抓住了利威尔忙碌的左手。艾伦看上去是真的病了,他露出来的手臂透着不健康的苍白,身上唯一可以称得上健康的红色此刻正堆积在他的脸上。那双绿眼睛半开半阖,仿佛谁都不认识了,却又有些疯狂地盯着眼前的人。
利威尔挣扎了一下,不过艾伦依然牢牢抓着他的左腕。虚弱而坚定。好像他全身的力气都在这里了,即使昏过去也应该如此。
这时我才注意到艾伦身上那片绿色是利威尔的风衣,它被随意地搭在不属于它主人的身体上,显得实在有些小。上面印着调查兵团蓝白相间的自由之翼,翅膀正好落在艾伦的胸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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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又是我!我回来啦!没想到发的时候真是2022的第一天,是个好寓意,我今年已经开始更新了耶,象征我今年会变得勤快(。)
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感谢不离不弃一直等更新到今天的大家!!并且感谢你们的评论!有时候看见了不回是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都认真看了你们的评论的!谢谢大家爱我呜呜呜www
像之前说的那样,打算把这篇印成本留个纪念。如果想要的姐妹多我就会多印一些!时间大概在年后,印量调查请见我上一条lof!
最后当然是:元旦快乐啊大家!!!
【艾利】犯罪纪实
之前大眼发过的脑洞的改写和扩建。
利威尔头一次到这个城市时,迎接他的就是阴雨和冷风。因此,当他放下行李并在这个城市安家时,也没期望得到多少善意。然而,凭借他自身出色的学历和丰富的经验,他还是很快成为了这个城市最出名的律所里最贵的律师之一。接连得到律所冠名合伙人的青睐和信任,他最终迎娶了一位有金色头发的甜心。这个城市待他不薄。
利威尔也从未亏待过这个城市。他接手的都是一些疑难大案,他回馈给这个城市的正义,让他简直成了法官们最头疼的律师。
利威尔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不喜欢他。
一个合格的律师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对当事人产生偏见。更何况这个当事人是由他的老同学和前老板联合推...
之前大眼发过的脑洞的改写和扩建。
利威尔头一次到这个城市时,迎接他的就是阴雨和冷风。因此,当他放下行李并在这个城市安家时,也没期望得到多少善意。然而,凭借他自身出色的学历和丰富的经验,他还是很快成为了这个城市最出名的律所里最贵的律师之一。接连得到律所冠名合伙人的青睐和信任,他最终迎娶了一位有金色头发的甜心。这个城市待他不薄。
利威尔也从未亏待过这个城市。他接手的都是一些疑难大案,他回馈给这个城市的正义,让他简直成了法官们最头疼的律师。
利威尔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不喜欢他。
一个合格的律师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对当事人产生偏见。更何况这个当事人是由他的老同学和前老板联合推荐来的,他更推辞不得。
于是,利威尔在当事人面前坐下。修身西装三件套除了让他显得格外挺拔,还对他的胯部造成了一定的拉扯——他不喜欢监狱,但是他已经习惯在这里和各种嫌疑人交流。利威尔垂下眼皮翻了翻手里的文件:一份长达十几页的“缩略版”心理研究报告,来自他的老同学韩吉博士;一份劣迹斑斑的退学证明;一沓包括花边小报在内的新闻报纸——狼子弑母。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小报记者有着堪比地方警卝察的实力,从卡尔菈·耶格尔的尸体被发现到艾伦·耶格尔被逮捕,两天时间内连艾伦的幼稚园同学都被采访了个遍。艾伦的父亲是小城里有名的外科医生,母亲则坐拥连卝锁酒吧。算起来艾伦目前只有十九岁,已经经历了辍学、丧父、参军、退伍一系列的事情。记者不知从何处搞到了他参战时的照片,他拄着拐杖坐在收容区里。不过这也不怪记者刨根究底,格里沙的前妻是王室之女,在这个时代,没落王室也依旧能为普通人提供猎奇看点。
这间会晤室里有几分钟只能听到利威尔的当事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利威尔的呼吸很轻,哪怕在阅读那些连文字都显得残忍的血腥场面时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在狱卝警都忍不住上前结束这无聊压抑的会面前夕,利威尔抬起头来,打量坐在他面前带着手铐的艾伦。
他的当事人个子很高,估计有六英尺。棕色长发盖住大半张脸,露出来的下颌线流畅锋利,只看这些也能判断出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艾伦,艾伦·耶格尔。耶格尔家族的小公子,穿一件没有牌子的长袖衫,x型绳结松松垮垮地落在锁骨下方。从他被逮捕至今才两天,胡茬就密密麻麻亟不可待地长满了他的整个下巴。
“艾伦,”利威尔将那一沓材料丢在两个人面前横亘的精钢桌子上,大幅度渲染血腥场景的报纸露出一角,“是你干的吗?”
他的当事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抬起头来,露出那张让人吃惊的脸。利威尔呼吸一滞,他太懂得怎么应付这些监狱里的渣滓,也知道如何避免被他们的绝望和愤怒恐吓,但他被那双幽绿的眼睛盯着时,心里还是起了一阵恶寒。他想起最新一篇新闻的标题“狼子”。不得不承认这群惯会捕风捉影搬弄口舌的人终于抓对了一次,艾伦的确有一双狼一般的眼睛。
长久的沉默,利威尔不是头一次碰上一言不发的当事人。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对于保护他们受伤的心灵来说是一种消极的办法,甚至有很多当事人因为监狱中的乱相、种种猜测和诬蔑陷入孤立无援的失语境地,也有一些人因为一再失望而避免与他交谈。新的律师未必会带来新的救赎,何况是他这样看起来年轻而且矮小的人——声名卓著带给利威尔的就是这样的负面效应,他价值不菲的西装才是那群怀疑论者们唯一的救赎。但利威尔能够判断,他如今的当事人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他不开口,只是他不想开口。除此之外,他一直用他长发下隐藏的目光对利威尔的每一个表情紧追不舍。
利威尔被那目光逼视,犹如处在巨大沙漠中被正午太阳炙烤,从头到脚都有一股焦热。幸而,利威尔经验丰富才没有在这种目光下露出破绽。他不再绷着身体仿佛即将要开战,而是松松垮垮地靠着椅背,侧过脸看着门外白炽灯落在单调乏味的审讯室内的虚假光影,开诚布公地对话:“我本来不想接你的案子的,现场和证据都无懈可击。报纸媒体也穷追不舍。接你的案子,对我来说百害而无一利。是我的朋友说,至少要来看你一下,再决定接不接这个案子。”
“我的两个朋友。”利威尔补充说,他将脚收回来,皮鞋在桌脚下蹭到了一点灰尘,天知道那些犯人都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忍住了弯下腰去擦拭的冲动,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艾伦身上,他坐正了,和他不情不愿的当事人面对面。
眼看会面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然而他的当事人还是一言不发。
“艾伦,”利威尔向前倾身,倾到一个对方能够把被手铐困住的手拿到桌面上来掐死他的距离,这个念头从利威尔的脑中一闪而过。他不是没用过这种心理学上的小把戏来安抚当事人,但头一次生出有可能会被掐死的念头。他凝视那双被藏起来的绿眼睛,看到对方年轻浓郁眉眼中间的凹痕,看到唇角细微颤抖和细小伤疤。利威尔选择用一种低沉缓慢但是不容质疑的语调和声音说,“看着我。”
艾伦,他的当事人,或许马上就要被判处一级谋杀的当事人缓慢地抬头,那双绿眼睛好似找不到焦点似的在他身上乱转一圈,最后才落到他的脸上。利威尔有一瞬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都被那双幽绿的瞳孔攫取了,他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任何犯罪的迹象,有的只是深重而不知根源的苦难和因此造成的自我的撕扯。
他或许是无辜的。利威尔屏住呼吸,对方那种时轻时重、仿佛病人般的呼吸声也消失了,好像野狼开始捕猎的预兆。
这场对峙没有结果。
狱卝警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静谧,警棍敲打铁门的声音提醒他们这场只有十分钟的会面结束了。利威尔站起身,向进门的狱卝警借了一条手帕,然后道谢。他的手帕进门前就被收缴了。他在擦拭鞋面的时候听见那个本该被带离的年轻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听上去嘶哑疲惫:
“你叫什么名字。”
“利威尔,”对方用陈述语气,笃定他会回答。利威尔犹豫了一下,不愿放过这个让当事人开口的瞬间,还是报上这个来自他母亲的姓氏,“利威尔·阿克曼。”
“利威尔先生,”利威尔站起来。对方似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这个声音的,而其中包含卝着难以捉摸的情绪,他把手帕还给狱卝警,然后回过头,正碰上对方被带离房间,他只能看到对方的半张脸和依依不舍从脸上移开的目光,“您有一个好屁卝股。”
“你的案子我会去查的。”
接下来的一周内利威尔收到很多没有头绪的线索,有许多来自正在羁卝押的艾伦,看得出来当天出言不逊的年轻人也正试图活下去。主流媒体对这个案卝件的关注依旧在持续,在披露了大量凶案现场细节后,甚至将四处调查的利威尔放上了头版头条:不知道这次金装律师利威尔会给司法系统碰什么钉子,恶魔之子重金聘请精英律师。这次案卝件的热门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一直从事慈善事业从不过问他的工作的妻子也忍不住抱怨他为什么要接这样一个烂摊子。只有七岁的儿子上学前杵在他的书房门口:“你替恶魔辩护,你也是恶魔吗?”
“一个人好坏与否,并不是绝对的,需要自己的判断。”
利威尔看着似懂非懂的小朋友坐上校车,他忍不住想起监狱里那个一下巴胡茬的年轻人。艾伦像是燃烧精神来存活一样,眼睛里总是有股险要的光。利威尔盘算着他是不是应该给他点苦头,就冲那句不知死活的调戏,他就应该让他在监狱里多挨几脚,但他还是顺着艾伦给出的线索一路查下去。
临近起诉,利威尔终于抓到一条线索。
利威尔再次来到会面室时,见到了一个优雅冷漠的年轻人。在这短短的两周时间内,艾伦就从一个颓废的精神病患者变成了一个真正精英阶级的后代。利威尔每次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微小的变化——穿着、清洁,甚至礼貌用语。利威尔按照他的要求给他带来了一整套深灰色西装,作为他受审时的武器——嫌疑人也是有武器可利用的,何况是他那样一副好样貌。艾伦再也没有那样出言不逊过,甚至连眼神和目光都显得干净澄澈,因此利威尔也就尽量压抑那种不快,看着对方埋头在羊毛西装上深深闻了一下,抬起头来时神采奕奕:
“利威尔先生,谢谢您。”
“不用谢我。”利威尔入座,羊毛西装上干净的松木香让他在这个臭不可闻的监狱里心情好了很多,因此愿意和对方多说几句,“你可以谢我的妻子。”他在遇到他的妻子前也没有这样全副武装的好行头,是他的妻子给他买了量身定做的西装,又亲自为他打理衣橱。尽管不情愿,在看完利威尔带回家的卷宗之后,他的妻子还是为这个年轻人买来了高档西装。
“噢,”艾伦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那么说来您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吗?”
“在念二年级。”利威尔摊开资料,他的警惕心已经恢复了,他不是来同艾伦闲聊的,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沦落到监狱里去,“说说你自己吧。为什么你从没有向我提起过戴娜?”
“你去见过她了?她怎么样?”艾伦漫不经心地问。
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潜在的暴力罪犯。利威尔没有回答他,艾伦总是试图掌控话题的走向:“她在你母亲被杀的那段时间行踪不明,艾伦,你是在包庇她吗?”
艾伦扭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利威尔一眼:“怎么会?”
“我会抓紧时间在这段时间为你找到新的人证和物证,”利威尔皱眉,艾伦并不配合他的调查,时常会产生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拜托朋友和实习律师送来的东西和怀疑对象利威尔也一一追查过,其中大部分都没有作用,甚至还干扰了他的调查路线,“如有必要我会再次申请延期开庭。”实际上这样的谋杀案本不需要如此迅速开庭审判,公卝诉方有大把时间准备人证物证,但此次案情重大,媒体压力如山,更严重的是已经有人在试图保释艾伦,或者给艾伦办理精神疾病的证明。虽然利威尔向来不屑于用这种手法脱罪,但耶格尔家族并非只有他一人可以摆布,或许就连此次开庭时间都是有人背后推波助澜。又是一次徒劳无功的会面,利威尔准备起身离开,艾伦突然叫住他,一副闲聊的样子:
“利威尔先生您今年三十几岁?”
“三十三。”利威尔一时还没有找到这次谈话的头绪。
“看来您生孩子的时候还很年轻。”
利威尔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向别人提起过这件事,但他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向艾伦撒谎:“领养的。”
“他知道吗?自己是领养的?”
“不知道,等他再大一点,我们会考虑告诉他。”利威尔对艾伦的问话感到不安,他不想在自己的当事人面前过多地暴露自己的生活。他向来不和当事人闲谈,艾伦作为一个难啃的硬骨头已是例外。
“那再见了,利威尔先生。”艾伦轻轻地挑眉,向着利威尔的背影招手。
开庭并不顺利。哪怕有羊毛西装和他英俊外表的加持,利威尔所提供的一系列人证和推测对陪审团的影响也没有血腥现场、骇人传闻以及艾伦的DNA被检出来得大。法官开庭时宣读了一大堆包括一级谋杀在内的众多罪名,问嫌疑人有何辩解。艾伦只回答了五个字:“我爱我妈妈。”
利威尔没有和艾伦讨论过他在法庭上该如何表现,但他相信,这五个字既然可以说服他近乎无眠般奔波两周来寻找证据给他脱罪,也能暂时说服陪审团的一半母亲在心底埋下相信他的种子。
然而,在正面证据DNA和辅助证据CCTV的连番打击之下,利威尔的无罪辩护节节败退。第二次开庭的时候,利威尔不顾艾伦的阻拦,选择了提交戴娜的疑点来作为他的一种辩护方式,从心理分析师的反馈来看,这次辩护让三分之一的陪审团动摇,但这还不够。对于谋杀罪,尤其是亲子谋杀,极端情绪很容易在人群中蔓延,一旦陪审团中有两个以上的坚决有罪者,其他人在陪审团会议的时候最终都会被说服。
利威尔甚至想说服艾伦接受辩诉交易,但艾伦坚称自己只接受无罪辩护。利威尔休庭回家,几十个记者在路上堵着他:“是否会接受辩诉交易?”“请问是耶格尔本人要求无罪辩护的吗?还是你想要卖弄?”更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了庭审时的细节,追问他为何要诬蔑一个小国的前公主:“戴娜真的有嫌疑吗?是不是你为了给你的当事人脱罪胡说八道?”
然而这所有一切都不及那个问题尖锐:“你相信你的当事人是无辜的吗?”
我不知道。利威尔匆匆从人群中脱身,回到家时,窗口落了一地月光。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他的金发妻子为他拿来一个信封:“我想你需要这个。”
一封匿名检举信,半夜的时候出现在自己家的窗台。检卝察官们在获得关键证据时并没有取得搜查证。这对利威尔来说,并不是最喜欢的辩护方式,但却是目前困境最好的解决办法,唯一的问题是,利威尔是否要将它交出去。
一旦交出去,检卝察官们的诉卝讼就打了水漂,根据一事不再审的原则,艾伦从此逍遥快活。然而如果不交出去,本次诉卝讼程序正义就荡然无存,他的自卝由将被无限期的剥夺。
艾伦是无辜的吗?
艾伦·耶格尔被释放掀起一阵轩然大卝波。艾伦作为一场残忍凶卝杀案的主角,利威尔作为为他脱罪的金装律师,两人共同占据了媒体近乎一周的头版头条。因为不间断的骚扰艾伦不得不搬了家,而找利威尔辩护的人几乎堵住了律所大门。
相对于艾伦·耶格尔几乎被骂的狗血淋头,利威尔的处境倒是相对好一些,毕竟那是他能力和胆识的证明。尽管业界毁誉参半,利威尔还是忙了一整个夏季,等到天气转凉时利威尔终于放松下来。因此他跟妻子说,他会去接孩子。
小朋友九月份新换了教室,利威尔在原本的教室前等了十分钟才想起来,匆匆忙忙向外寻找校车的踪影。艾伦站到他面前时,他几乎没有认出来——他只顾着找小豆丁,因此他把扑过来叫爸爸的小朋友接住时才站起来和这个陌生的好心人打招呼。
是艾伦。利威尔心里一紧,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件好事情。艾伦穿了一套休闲装,看起来像个阳光的大学城男生。利威尔越打量心越坠下去,从没有任何当事人打扰过他的家人。两个人的沉默对于充斥着小朋友的学校而言太过显眼,是艾伦先打破沉默,他压低了身体,像是跟小朋友说话那样凑近利威尔:
“今天有实践课,我带他出去吃了汉堡。那么,利威尔先生再见。”
利威尔被艾伦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对方没留给他提问的机会。一种隐私和个人生活被入侵的感觉,在接小朋友回家的路上,利威尔一直在思考如果因为这件事给小朋友转学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在进门前,利威尔决定这样和小朋友沟通:以后不要跟那个人玩。
“可是他看上去是个好人啊。”
利威尔那天碰见艾伦如同雪崩的先兆,他突然间注意到他生活中的许多异常。他的妻子不再等他夜归,他的孩子会和别人讲深夜电话。有一天他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份芝士汉堡,询问妻子时才知道艾伦来拜访过,他想吃一些。利威尔悚然,你认识艾伦很久了吗?他的妻子不以为意地说,他想来向你道谢,你不在而已。
利威尔已不太记得是怎样吵得天翻地覆的,他的妻子流着泪说不会再见艾伦。利威尔也每天按时去接送小朋友。艾伦好像感知到了利威尔的排斥一般,短时间没有再出现过。利威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频繁加班处理工作。妻子去了一家人度假的小别墅修养。不知为何,那段时间他总收到毫无意义的匿名信,就连律师协会都来调查过他两次。埃尔文打电话来提醒他,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被人陷害了。利威尔按捺住心口那个名字,说谢谢,我会调查的。等到基斯被人揭发说是卡尔菈案里检卝察官一方的内鬼时,已过去两个星期。这事情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以基斯辞职收场。
送别基斯时,利威尔作为律师代表也参加了那个小型酒会。原来基斯和耶格尔一家是旧识,他不相信艾伦能做出那种事情。利威尔倒并不在意他对案卝件的看法,旁敲侧击了一下艾伦·耶格尔的情况。基斯隔着酒杯盯了他一眼,说,那是个很执拗的小孩。
利威尔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和艾伦谈一谈,还没等他腾出手来,就接到电话,说请父母亲自来接小朋友回家,热心邻居举报说,一直有个陌生的黑衣男子跟踪他的儿子。接小朋友回家的路上,利威尔打电话给去修养的妻子,接起电话的却是急救人员:
“您好,目前电话的主人正在抢救,不排除自杀的可能。”
利威尔最后的理智就是没有在小朋友面前发火。他安排小朋友睡下后,在联系人里找出了艾伦·耶格尔的电话。他发动汽车赶往妻子的医院,刚拨过去,对面就接听了,好像一直在等着他。在利威尔陈述了一堆事实,并用庭上发言般的语气警告之后,对面终于开口了,是沉重而且短促的呼吸:
“继续说,利威尔先生。”
被焦虑和愤怒冲昏头脑的利威尔一开始还没理解他的意思,他再一次质问妻子的意外是不是和他有关。直到听筒里传来黏黏糊糊的拍打声,对方含笑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出来:“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利威尔先生?”
“我在看你的照片,白天庭审的时候,你背对着陪审团总结,却把他们都打动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像蛊惑我一样……”
利威尔挂断电话的时候,冷汗流了一身,连手都在发抖,他不得不停在路边来恢复理智。他立刻决定搬家、给小朋友换学校,然而病房里昏迷的妻子一时半会却没有办法移动。很难说他的妻子究竟是自杀还是被他人伤害,现场没有第三人的证据。在被警卝察调查过后,利威尔获得了亲自查看了房门和走廊监控的权力,有时候他的妻子会在走廊接电话,有时挎着包包穿着沙滩裙出门,像个少女一样踮着脚跳舞。他的妻子情绪正常、生活正常,就是一个在度假的状态,所有一切都表明他的妻子没有自杀的理由。
利威尔知道这一切都是艾伦干的,他只是没有证据。
利威尔花了两个昼夜看监控,终于发现他的妻子发生意外的一个月前艾伦曾经登门拜访过。他开着一辆看不清牌照的SUV,光明正大地按响门铃,甚至和监控打了个招呼。利威尔靠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看那段视频回放。
天亮的时候他顶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走进警局。拜他多年人脉关系所赐,尽管这证据苍白无力,警局的伙计们还是决定把艾伦带回来接受调查。
艾伦从容地和利威尔打了招呼,爽快地承认自己曾去过那个地方,不过他声称自己是受利威尔所托上门照顾他的妻子。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那个地址呢?”艾伦扭过头瞥了一眼审讯室的单向玻璃窗。尽管利威尔知道艾伦无法看见他,他还是因为那个眼神不寒而栗。
“你们要搜查我家吗?”艾伦反客为主,“申请不到搜查令的话,我允许你们搜查。”
利威尔节节败退。他和来到警局的埃尔文对视,埃尔文点点头:“我会帮你拖住他,你得抓紧时间。”
最终结果是他们从艾伦家里搜出了一把上满子弹的枪。艾伦展示了他的持枪许可。尽管可疑,但是警卝察不能因为一个成年人合法持有枪卝支逮捕他。
利威尔利用艾伦被拘禁的二十四小时完成了辞职、转学、更换医院等所有事情。他筹备了很久,连电话号码和邮箱都弃之不用,尽管他的老板一再劝他留下,大可不必如此破釜沉舟。利威尔还是把辞职报告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有那么两个月,过去没来缠着他,艾伦也不曾出现过。他每天都过着接送小朋友上学、去医院照顾妻子的规律生活。虽然是一个小城市,但物价已经和省会并驾齐驱。幸而他做律师时攒了一大笔钱,短时间内还不用为治疗费发愁。暮春的时候,他在医院给妻子读报纸,头版头条是“前公主竟是杀人犯,330杀人案告破”。利威尔恍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抓卝住了,他没再读那份报纸,那种不安、焦躁、被人凝视和窥探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他的心头。
“叮”的一声,一条来自他的备用卡的短信送达了,提醒他有一封来自韩吉的邮件:我想你得看看这个。
邮件内容正是新闻的复刻。利威尔匆匆忙忙地站起来,才三卝点半,医院外卝阴沉沉地像是世卝界卝末卝日。因为利威尔将他的备用卡扔掉了,所以他没有收到五分钟后的第二条短信:
找到你了。
利威尔赴约时,下着大雨。如注的雨水将一切外界声音都隔绝。
尽管利威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次搬家、更换学校和医院,甚至向当地警方报告了自己一家可能遭受的侵害,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利威尔接到那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时,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接听的按键。他不得不接听,因为他刚刚开始换牙的养子消失了,就是利威尔去了一次医院的时间,他就从学校里被陌生人带走了。
听筒那头是深浅不一的呼吸声,随即响起他养子的哭喊,是爸爸救我,还是我好害怕?利威尔简直分不清了。哭喊被掐断了,一个低沉、戏谑的声音响起来:”利威尔先生,请您今晚到我家里来。“
”哦,对了,请穿您第一次见我时的黑西装。“
利威尔走进房间时,这栋被人弃置的楼房散发出令人胆寒的血腥味,像是一年前的命案才刚刚发生。他站在黑暗里,很快适应了光线,但雨声隔绝了他对声音的感知,但很显然现场没有他的养子。有人从背后袭卝击他。是一次早有预谋的拳头,他招架住了前两轮,但第三轮——他以为他能将对面打卝倒时正中对方下怀。他被扭着胳膊压倒在地面上,高级羊毛西装发出不堪撕扯的开裂声。一个毒蛇般冷漠的声音说:
找到你了。
距离利威尔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周,社区服务人员发现了走丢的小朋友并将他交给警局。利威尔的老友们赶赴小城,从蛛丝马迹里寻找利威尔一家被害的真相。然而,他们最终只在一栋旧房子里发现了一段录音,这段录音为警卝察指明了调查对象。
这段利威尔只身赴险留存下来的证据里包含了长达三小时的人身侵犯等暴力犯罪,罪犯甚至在发现录音笔后也没有进行暂停和销毁。录音的最后是年轻罪犯挑衅的声音:
“你喜欢录音是吗?利威尔先生,就让他们也听听这个。”
警局迅速做出了通缉艾伦·耶格尔的决定,然而再也没有市民报告过两人的行踪。多年后,记者根据留存的证据编写了天生反派与他的金装律师的故事,结果被告到倾家荡产。著名的耶格尔家族凶宅也难逃拆卝除改建,利威尔和整座城市的历史都被埋进了风雨。
【艾利ABO】我们的父辈(全)
造个雷谣,放飞自我
现Pa,夕阳红爱情,老年故事
阿兹海默症预警
灵感及剧情来自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有子代后代,有大量原创乱入,有重要角色死亡,有离异、丧偶剧情
不是个好故事,总而言之请谨慎阅读()
——OOC预警的分界线——
我们的父辈
“艾伦,艾伦,醒醒。”
艾伦•耶格尔睁开眼睛,差点被窗外的阳光恍惚了神智,鹅黄色的窗帘半开着,依稀可以看到天空和远处居民楼的剪影。浅色的光照在窗边的人身上,照亮他柔软的灰色羊毛衫和已经变得银白的短发,可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更为明显。
“早上...
造个雷谣,放飞自我
现Pa,夕阳红爱情,老年故事
阿兹海默症预警
灵感及剧情来自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有子代后代,有大量原创乱入,有重要角色死亡,有离异、丧偶剧情
不是个好故事,总而言之请谨慎阅读()
——OOC预警的分界线——
我们的父辈
“艾伦,艾伦,醒醒。”
艾伦•耶格尔睁开眼睛,差点被窗外的阳光恍惚了神智,鹅黄色的窗帘半开着,依稀可以看到天空和远处居民楼的剪影。浅色的光照在窗边的人身上,照亮他柔软的灰色羊毛衫和已经变得银白的短发,可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更为明显。
“早上好,利威尔,”艾伦打了个哈欠,嘟哝着翻了个身,窗边的光影移动,他的Omega、他的结发妻子、和他相伴四十多年的伴侣走到窗边,俯下身来,“生日快乐,”艾伦看到一双带着笑意的明亮蓝眼睛,“该起来了,今天辛迪会来,你想让她和朱莉看到你这幅模样吗?”
“六十五岁的生日,也没什么好庆祝的。”艾伦嘀咕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直了身子,利威尔已经走出房间,很快,厨房里传出了水声和玻璃杯碰撞的声音,说来神奇,他的妻子比他还要大上十多岁,却依旧精力充沛、腰杆硬朗。艾伦穿上棉衬衫和羊绒毛衣,站起来后,他突然发现床边放着一根榆木手杖,顶端光溜溜的。哈,我已经是个老头了,艾伦有些幽默地想到,不过,应该也没有那么老,想到这里,他撇下手杖,自顾自地离开了。
厨房里没有人,艾伦猜测利威尔是去商店了——希望利威尔能带点芝士回来,寿星应该有资格享受一下。
不过,等门铃再次响起时,艾伦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他的女儿辛西娅,他和利威尔唯一的Omega女儿个子高挑,有一头漂亮的棕色卷发,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她穿着一件奶白色的长大衣,一只手牵着她四岁的女儿朱莉,“辛迪,”艾伦露出微笑,和女儿拥抱,“快进来吧。”
“最近还好吗,爸。”辛西娅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老人笑呵呵点了点头,又蹲下来,和孙女打了个招呼,不过朱莉还有些害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躲在了母亲身后,她的眼睛是琥珀般的棕色。“利威尔出去买菜了,”艾伦站直了说,“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再多买点东西回来……”
“不,爸,不用了,”辛西娅阻止了他,“我们自己带了食材。”她轻轻一转头,艾伦看到辛西娅的丈夫盖文弯下腰在玄关换鞋,他穿着正装,金发梳的整整齐齐,盖文冲他微微欠身,就提着塑料袋走进了厨房,希望他不要打乱餐具的顺序,艾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样的话利威尔会生气的。
“爸,”艾伦转过身,发现辛西娅已经坐在扶手沙发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有些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怎么了?”艾伦坐在女儿对面,辛西娅思考的时候会微微抿起嘴、皱起眉,利威尔也是这样,艾伦想到,又不自觉笑起来。
“爸,”辛西娅的话打断了老人的胡思乱想,“最近……我最近的工作可能越来越忙了,”她斟酌着字句,而艾伦笑了笑,“当然,你当了丨督丨察,事情可多着呢,”他陷入回忆,又絮叨起来,“利威尔年轻的时候也是丨督丨察,他那段时间特别忙,我们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约会时间……”
“所以,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了,爸,”辛西娅继续说,她咬字很重,双手紧紧握拳,“爸,我帮你联系到了一位护工,也许过几天你们可以先见一面——”
“护工?不,我不需要别人帮忙,”艾伦斩钉截铁地说,还挥了挥手,“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我和你妈妈住在一起,可从来没觉得孤独过。”
“但——”辛西娅张了张嘴,顿了顿,说道,“但妈妈年纪也大了,爸,我觉得你们还是……”
“我们不用护工,也不需要护工,”艾伦强硬地抱紧双臂,皱起眉,“他们都是一群小偷、盗贼,上次那个人还想偷走我的戒指,”他说到这里,不禁摸了摸左手无名指,感觉到那个小小的、冰凉凉的小环还套在指根,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人能偷走我的戒指,我的结丨婚丨戒指!”他强调。
“没人会偷的,放心吧爸,”辛西娅轻轻叹了口气,“是你自己想多了。”
“我讨厌护工,”艾伦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上次那个护工还开着一辆沃尔沃,我讨厌沃尔沃。”
辛西娅已经习惯了老人的怨言,而她也和她的父母一样固执,“无论如何,我已经约到了人,爸,你就先见一面试试,如果确实不适合,到时候也可以拒绝她。”
“好吧,”艾伦垮下肩膀,没精打采地妥协了,看起来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老人的灰白长发乱糟糟地从耳侧垂挂下来,艾伦抓了抓脑袋,抬头看了一眼女儿,“你为什么单独和我说?”他突然问到,“不准备告诉利威尔吗?”
“我……”辛西娅刚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局促着陷入了沉默。
见辛西娅局促的样子,艾伦友善地笑了笑,他抬起一只手,看起来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发,就好像她仍是那个没到自己腰高的淘气小孩,嘴角沾了白色的奶油。长大的孩子自然不会事事都听从严肃长辈的安排,“不用担心,利威尔不会生气的,”老人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是不是觉得他看起来更严肃了?没事,你妈妈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人,既然我都能同意,”老人摊开双手,轻松地说道,“他恐怕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放心好了,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
“不……”辛西娅犹豫着,但老人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我记得可清楚了,辛迪,你已经多久没和妈妈见面了?连来找我,都专挑他不在的时间,”他探究地眨眨眼睛,“怎么,这么不想和你妈妈说话吗?有什么意见、想法,都可以和爸爸说,”艾伦拍了拍胸丨口保证,“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爸爸都会帮你的——”说着说着,艾伦注意到了女儿的异样,“辛迪?你怎么哭了?”
辛西娅轻轻眨了眨眼,飞快地擦去了眼角一点水痕,“没什么大事,眼睛有点不舒服,”她搪塞道,站起来,“爸,我先去准备午餐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说道,“爸,生日快乐。”
午餐不是有盖文那小子在吗?艾伦心里想着,但没有问出口,任由女儿消失在厨房门口,辛西娅离开后,房间里异样地安静下来,艾伦听不到厨房里动静,也不知道孙女朱莉躲到哪个角落里玩去了,老人郁闷地戳了戳沙发上的软垫,想着既然是生日,那他悄悄打个瞌睡应该也没人会反对。也不知道利威尔什么时候回来,艾伦在半梦半醒间想到,他回来后,一定要让辛迪认真和她妈妈说说话,艾伦相信利威尔和他一样爱着辛西娅和朱莉,也不知道女儿究竟在躲着什么……
艾伦打了个哈欠,迟钝地睁开眼,他盯着天花板上灰白的墙纸和吊灯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在哪里,刚刚又梦到了什么。
看来确实是老了,脑子都有些不中用了,艾伦自嘲般想着,他慢吞吞地起丨床、更衣,换上柔软的灰白色毛衣,站起来时感觉到脊丨背和腰丨椎微微有些刺痛,艾伦轻轻锤了锤腰侧,转头看到了桌边的手杖,老人瞪着那截木头看了一会儿,这才慢腾腾地走过去,将其拾起。
房间里静悄悄的,艾伦慢吞吞地走过稍微有些偏仄的走廊,他的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窄了?厨房里干净光亮的餐具整齐地摆放着,冰箱上还贴着一张纸条,艾伦都不用细看上面的言语,就知道是利威尔留下的,利威尔在退休之前,是警丨局丨里的高级丨警丨司,经常因为各种突发事件被一通通急促的电话铃喊走,在临走时利威尔都会在冰箱上留下便签,提醒向来马马虎虎的艾伦哪里准备了晚餐——“不要随便吃速冻披萨,”他经常这样严厉地警告艾伦。沉浸在回忆中的老人笑呵呵地走向厨房的柜台,如果他没记错,那里还有利威尔留下的一小罐红茶。
正当老人翻箱倒柜地寻找茶罐时,大门打开,艾伦从厨房里探出头,正准备去问问利威尔把红茶放在了哪里,就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把大衣挂在玄关里,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抖开一张报纸。“嘿!”艾伦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子里?”他一只手握着手帐,看起来像个拿着剑的气势汹汹的骑士。
那个男人依旧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不想挪窝,他似乎一点都不怕愤怒的老人,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艾伦突然间意识到,他有一双很熟悉的棕色眼睛,“你不认识我了?”男人问。
“我当然不认识什么擅自闯进别人家的混账,”艾伦回敬一句,男人叹了口气站起来,“那你还记着辛西娅吗?”
“当然,辛迪,她是我的女儿,”虽然依旧困惑不已,但想到女儿还是让老人感觉到心底的一阵温暖,男人越过站在原地的艾伦,拿起桌上的手机,“她下去买菜了,估计很快回来,不过,我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
“可是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艾伦不依不饶地追问,如果他再年轻一点,恐怕还会精力充沛地挥舞手杖以作威胁。
“我是辛西娅的丈夫,而且,这是我们的家,”男人没有抬头地回答,随后接通了电话,“······亲丨爱丨的,是我······我觉得你的父亲,可能出了什么问题·····”男人还在说着什么,但艾伦已经听不清了多余的话语了。“盖文?”等男人挂了电话,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非常轻。
“是我,看来,你终于认出我了,”男人转过身来,但那张脸对艾伦而言仍是个陌生人,你原本不是这样的,艾伦想,但说不出什么话来,男人确实有双棕色的眼睛,和朱莉一样的颜色,“嗯······”老人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朱莉呢?”
“她上学去了,”他的女婿回答,“她已经九岁了,晚上辛迪会带她回来。”
“啊,对,辛迪会去,就像她母亲一样,”艾伦点了点头,他的记忆开始逐渐成型,“辛迪小时候基本是利威尔下班或巡逻途中去接她,她跟我说过,那时候她班上的孩子们都很羡慕她,毕竟她是唯一一个能有警车接送的孩子······”
盖文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接着开门声打断了老人的话语,艾伦转过头,总算安心地看到了一双熟悉的蓝眼睛,“发生什么事了?”她一边走来一边问。
“看起来你父亲忘了我是谁,还忘了他现在正在我们的家。”盖文说着接过了妻子手中的塑料袋,“啊,没想到你买了芝士,我喜欢芝士。”他说完后就走向厨房,留下辛西娅双手环抱,皱着眉看着她父亲,“又出了什么事?你又找不到戒指了?”
“没有,”艾伦轻声反驳着,轻轻摸了摸手指上的金属环,“就像盖文说的那样,我可能只是老糊涂了,记错了。”说完后,他还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
没想到,他说完之后,辛西娅挑起眉,显得更惊讶了,“盖文?你怎么突然提起他?”
“他不是刚刚还站在这吗?”这回轮到艾伦困惑了,“才拿过芝士去了厨房。”
“什么芝士,爸,看着我,”辛西娅认真地说,她做了丨督丨察丨后,语气也越来越像利威尔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她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接着说道,“我和盖文,已经离婚五年了。”
艾伦连眼睛都没眨了,终于认真地看向女儿,他这时才从这双熟悉的蓝眼睛里看到疲惫和困倦。“啊······”老人迟钝地附和着,“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艾伦缓慢地坐在沙发上,感觉到腰背微微刺痛,他的手杖放在一边,现在,老人似乎只有紧紧地握着这段木头才能感受到些许真实,他感觉到坐垫微微一沉,是辛西娅坐在他身边,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朱莉还在学校吗?”艾伦抬头看了一眼被厚实的羊绒窗帘半遮掩的蓝色天空,依旧有明亮的光落进来,“要不要我去接她?”
“不,不用了,爸,”辛西娅回答他,声音很轻,“她现在正跟她的父亲在一起。”
艾伦花了一段缓慢的时间,才消化了这句话,朱莉,有琥珀一样眼睛,笑起来脸上有小酒窝的朱莉,他突然间感觉到一阵胸口的隐约刺痛感,让他差点没能握紧手杖,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见他的孙女。
“对不起,爸,”艾伦隐约听到女儿的声音,似乎还带着轻微的抽泣,“没事,没事,”老人笨拙地安慰他已经长大的孩子,上帝啊,他永远也见不得辛迪落泪,“等有机会了,我们还能再去看看她。”艾伦拍了拍辛西娅的肩膀,轻声说。
辛西娅吸了吸鼻子,靠着她父亲的肩膀没有说话,艾伦轻轻哼起一首老旧的情歌,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跑调,“也许我该去剪个头发了,”过了一会儿,老人突然说道,“也许是我这副模样把朱莉吓到了。”
“你上次还说,很喜欢自己的长发,”他听到了辛西娅的轻笑声,“说看起来像个老艺术家。”
“可惜我总是没怎么打理,到像个老流浪汉了。”艾伦大笑,“要是被你妈妈看到,肯定又少不了一阵责备。”
“所以,爸,好好打理一下吧。”辛西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再过三天,就要见见新的护工了,你也不希望她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吧?”
“三天后吗?”艾伦歪了歪头,总觉得那些承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但既然女儿这样说了,他还是认真地点头应允。
辛西娅坐直身子,理了理头发站起来,除了眼角还有些泛红,她又变回了精练冷静的年轻耶格尔警官。“我去准备晚饭了,爸,想要芝士吗?”
艾伦点了点头,虽然他心里确实不希望女儿从他身边离开,但还是任由辛西娅消失在大门后,过了一会儿,大门再次打卡,艾伦看到了一双更熟悉的蓝眼睛,“我今天可经历了不少离奇的事情。”他大声抱怨道。
“发生什么事了?”利威尔随口问,他的Omega走到沙发边,俯下身看着他,而艾伦则憋了不少牢骚,“我不知道怎么的,回想到了辛迪的前夫,就好像他还在这间属于我们的房子里居住一样,”他环抱双臂,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艾伦听到一声轻笑,一种温暖的柔软的感觉将他包丨裹,虽然他已经很久不能感觉到信息素了,但Omega的存在还是让艾伦缓慢放松下来,“那个混蛋,走了也好,”他赌气地说,但接着却又失落下去,“我想朱莉了,”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见我。”
艾伦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肩膀,“会的,”利威尔轻轻告诉他,“会有一天的。”
“我总觉得这里有点难受,”老人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利威尔,”他叹了口气,“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现在说这句话,还早着呢,”艾伦感觉到一个拥抱环过肩头,那些心头沉甸甸的东西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你说身体不舒服,吃药了吗?”利威尔问他。
“什么药?”艾伦转头,接过利威尔递来的一杯水,在他摊开的掌心里有几片小小的蓝色药片,艾伦认真地端详着那些药片,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吃下去就可以了吗?”
“没错,”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老人毫无顾虑地吞下那些药片,又喝下一大杯水,吃完药后艾伦都感觉有些昏昏欲睡了,但是辛西娅还没回来,他最后模糊地想到,他还在等待她的芝士呢······可惜他确实是十分困倦,艾伦很快就睡丨着了。
“爸,爸,”敲门声响起后,门外传来辛西娅的催促声,“准备好了吗?”
“在等等,等等,”艾伦正面对着房间里的全丨身丨镜,仔仔细细地检查每一个细节,他一开始坚持想找出辛西娅结婚时他穿的那一身订制的烟灰色西装,在女儿的劝说下才放弃这个念头,改换成了一件柔软的灰白色呢子外套,艾伦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他把白发梳理好,整整齐齐地扎起来,确实有了几分艺术家的模样,艾伦细数了镜子中老人脸上的皱纹,又盯着那双依旧清澈的绿眼睛看,看起来我还没有那么老,他自信地想到。
难得穿一次正装,艾伦原本还想打个领带,但他翻出一条好看的领带后,却怎么也打不出一个平整的结,辛西娅喊了几次,艾伦都在焦头烂额地和领带作斗争,等女儿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父亲的脖丨子上只挂着一个乱糟糟的布结。
辛西娅也没说什么,走过去,安静地帮他系好领带,倒是艾伦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没想到这点事还要麻烦······”
“不,不麻烦。”辛西娅摇摇头。走到客厅后,艾伦却没能看到利威尔的人影,艾伦心里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在抗议,说请护工这种重要的事情应该由他和利威尔一起决定,但当辛西娅扶着他坐到沙发上,又站起来开门时,艾伦最后也没有反对。
开门的声音之后,艾伦依稀可以听到两个女人低声交谈的声音,他也很少听到辛西娅用这样放松的语调说话了,感觉自己也放松下来,脚步声接近,辛西娅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平和的女人,她也有一双海一样的蓝眼睛,“爸,见见劳拉,”辛西娅介绍道。“今天,嗯,就先见一面,只是互相了解,怎么样?”
“耶格尔先生,上午好,”艾伦和她握手后,几个人都坐下来,艾伦又看了几眼这个新来的女人,“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突然说。
“不,”劳拉也有些惊讶,“先生,我们才刚刚见面。”
“但,眼睛······”艾伦犹豫了一下,接着摆了摆手,放弃了这个话题,“要喝点什么吗,”他主动邀请,“毕竟是客人。”
“不,不用麻烦了,”劳拉反问他,“您有什么想喝的吗?”
“我——”艾伦揉揉眉心,“来点红茶吧,喜欢红茶吗?”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他连忙站起来,“我去帮你们泡点红茶吧——”
“不,爸,我来,”辛西娅劝住他,自己走向厨房,艾伦乐呵呵地看着女儿,又转过头看向客人,“我女儿也很喜欢红茶,就像她母亲一样,”说到这里,艾伦又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嘿,你能闻到房间里的红茶味儿吗,我的太太很喜欢红茶,他几乎每天都泡茶喝,”说到这里,他又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辛迪也喜欢泡红茶喝,不过她的手艺暂时还没能超过她妈妈,哼哼,我还没告诉过她呢。”
“爸,”端着茶杯回来的辛西娅无奈地开口,似乎是想劝老人少说点,但艾伦依旧兴致高涨,他端起红茶杯,冲另外两人举起杯子,“来干个杯?”干杯后,老人将红茶一饮而尽,脸上也多出了些许笑容,“我以前因为工作需要戒了酒,后来就越来越喜欢喝红茶,只要闻到这个味道,利威尔就似乎还在我身边。”
“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呢?”劳拉问他。
“说来你可能不信,”艾伦狡猾地眨了眨眼睛,“我是个舞蹈家,会跳踢踏舞。”
“爸,”辛西娅纠正他,“你以前是个医生。”
“哦,对对对,”艾伦恍然,又释然一笑,“我女儿对我的事情比我本人更清楚,这点也和她妈妈很像。”老人无所谓地摆摆手说,“但舞蹈是我的爱好,对了,我年轻的时候还喜欢弹吉他,我和我太太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他是我见过的跳舞最好看的人,我们刚结婚那会儿,经常没日丨没夜丨地一起跳舞,结果第二天,我就只能破着脚去医院上班了。”艾伦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劳拉轻笑起来,连辛西娅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利威尔是个丨警丨探,辛迪也是——她确实越来越像她妈妈了,利威尔也一直为她感到自豪,她是我们最优秀的女儿。”他几乎忘记了辛西娅的存在,只是对着劳拉自顾自地继续说话,“她还有一个女儿,朱莉,我的小艺术家,她很喜欢画画,”说着,老人骄傲地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几幅蜡笔画,“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见劳拉轻轻点头,老人又自豪地说道,“我跟利威尔打过赌,总有一天,这小姑娘会成为一个了不得的画家,只不过,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好像也很少来见我·····”艾伦说着低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在老人沉默的时候,劳拉转头看了辛西娅一眼,而她轻轻摇了摇头。
好在艾伦也没有消沉太久,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那你呢?”艾伦向劳拉举起手中的茶杯,“你的工作是什么呢?”
“我——”劳拉顿了一下,接着缓慢回答道,“我负责,照顾其他人、照顾需要帮助的人。”
“啊,一份伟大又辛苦的工作,”艾伦善意地笑了笑,接着转头望向他女儿,“这倒是和你一直想给我找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艾伦说完后,就轻松地笑起来,没有注意对面两人的表情。“你知道吗,”他不紧不慢地对劳拉说,“这是我的公寓,我的房子,我在年轻时就买下了这里,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那时候辛迪还没出生,你想必也是,从那时起,我就和利威尔一起住在这里,直到现在,我们都变成两个老人啦。”
艾伦说着说着,就端着杯子站起来,绕着客厅缓慢地打转,他眉头紧锁,看起来正在沉思,依旧机敏的绿眼睛扫视整个房间的每一寸,就像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你知道吗?利威尔有一点洁癖,轻微的、无伤大雅的小性格,因此我和他经常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你进来时看到光亮的地板了吗?但是,我的女儿,却似乎对她的母亲颇有些不满。”他明明刚从辛西娅身边走过,目光却落在劳拉身上,“老实说,我已经记不清,她上次和她妈妈说话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似乎都很久没见到他们站在一起的情景了。辛迪似乎一直在消减利威尔的重要性,似乎还想暗示我,我和他彼此扶持也很难继续在这栋房子里住下去,你听,这一看就是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的发言。”
又转悠了一圈后,艾伦头疼地望向劳拉,“她甚至很少主动问我利威尔的事情,每次来找我,都会选择利威尔不在的时间段,你看,就连和你见面,都只有我一人。就算我确实老了,脑子可能有点转不过来,这点问题我还是能发现的,可惜,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找到其中的原因,说来惭愧,无法调节家庭内部的矛盾,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败了。”老人遗憾地摇了摇头后,又声明道,“不过,就算辛迪真的担心我,我也不需要什么人来照顾我,我说过了,我和利威尔能照顾好彼此,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以后也会继续生活很多年。”他说完后,放下茶杯,礼貌地一鞠躬,“这就是我想说的了,很荣幸见到你,劳拉女士,再见。”说罢,他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把安静的客厅撇在身后。
“抱歉······”在漫长的沉默后,辛西娅轻声说,“他一直都有自己的作风······”
“没关系,这是很正常的。”劳拉安慰她,担忧地看着她,等劳拉递过来一块手帕时,辛西娅才发现自己眼角又变得酸痛,视野也模糊起来。“对不起······”她刚抹掉眼泪,更多的泪水就涌了出来,“让你看笑话了。”
“一直以来,”劳拉轻轻地说,“你也辛苦了吧。”
“不,”辛西娅摇了摇头,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声短暂的抽泣,“等一会儿,有时间的话,”她也自言自语地喃喃安慰自己,“我再去一次公园······”
“你觉得劳拉怎么样?”辛西娅不经意地提问时,艾伦正在和他的女儿一起吃午餐,辛西娅的鸡肉炖得又软又入味,艾伦的盘子已经快清空了。
“劳拉?那个蓝眼睛的女孩?”艾伦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是个好女孩,我挺喜欢她的。”
“过几天,我要去外地办点事,”辛西娅斟酌着说,观察父亲的神色,“那段时间,可能要请劳拉小姐来陪你几天。”
她说完后,艾伦似乎有一瞬间的困惑,但接着他轻松地笑了一声,“当然可以,”他无所谓地插起一块鸡肉,“我挺喜欢那孩子的,也很聊得来。”
听到这话,辛西娅才悄悄松了口气,午餐结束后,她带着老人离开公寓,艾伦握着手杖,不情不愿地跟着女儿,外面的阳光似乎让老人瑟缩了一下,辛西娅的汽车停在楼下,“爸,”辛西娅拉开车门,转头就看到艾伦连退几步,脸上也浮现出一种厌恶和恐惧混杂的情绪,“上来吧,”她劝说道,“没事的。”
艾伦连连摇头,最后,还是辛西娅扶着他的手臂,这才让老人蹒跚着坐在汽车后座,坐在汽车上的艾伦紧紧抓住手杖,不安地看着外面模糊的景象,“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他紧张地寻找话题。
“很久以前就学会了,”辛西娅缓慢减速,停在斑马线边,她早就知道,如果自己大幅度的加速或踩刹车,老人甚至可能大喊着跳出汽车。
“也是,你要经常开车巡逻。”艾伦絮絮叨叨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警丨探丨开车会稳很多吧,利威尔当时车就比我开得好,他总是说我开车毛毛躁躁的,像个菜鸟赛车手——”
“爸。”辛西娅唐突地打断了艾伦的话,“我们到了。”她拉起手刹,而玻璃窗外倒映出了医院的白色高楼。
艾伦不喜欢医院,哪怕他曾经也是其中穿着白色外衣的一员,闭着眼睛也能走过错综复杂的长廊,但医院里的气息冰冷、刺鼻,全然没有自己小公寓里那股令人舒爽放松的茶香,但只有医院才能拿到那些他经常吃的蓝色小药片,因此他不得不忍受一段车程来到这里,辛西娅和医生沟通的时候,艾伦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外面的等待椅上,他也许已经不再是一名医生,但至少他还能做一个不错的病人。
而隔着门,艾伦也能隐约听到些许只言片语,“仍在恶化······没有办法······”“现在只能尽量缓和,但最后应该······”现在的年轻医生们,艾伦一边听一边摇头,就不该用这种语气和病人家属说话,这些小年轻都该回到大学好好深造,也不知道辛西娅听到这些话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爸,”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时,艾伦被吓得差点跳起来,他一瞬间还以为是年幼的辛迪在拉他的衣角。老人站起来,凭借记忆走到输液区的休息室,他看到一个小女孩坐在那里打吊针,穿着很漂亮的裙子,有一双琥珀一样的眼睛,“爸,”是朱莉,他的朱莉,正抬着头看着身边的高大男子,“等我病好了之后,可以去游乐园玩吗?”
朱莉,他的小朱莉,要去游乐园。
“嘿!”艾伦突然激动起来,他大步走过去,引得陌生人纷纷侧目,估计没人想到一位这样的老人能有这么大的怒气,那坐在朱莉身边的男人立刻站起来,挡在朱莉身前,“你想做什么?”男人语气强硬,他有一双一模一样的棕色眼睛,像一只野兽,“朱莉生病了,别再她面前胡说八道!”
“你不能、你不能带朱莉去游乐园!”艾伦毫不畏惧地瞪着他,“我不允许你带我的孙女去游乐园!你——你——”他搜肠刮肚地翻出那个名字,“盖文,我不允许。”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耶格尔先生,”他女儿的前夫、孙女的监护人冷冰冰地回答,“怎么,你在毁了自己女儿的人生后,还准备毁掉她的女儿吗?”
“你什么意思?”艾伦皱起眉,他不得不紧紧握住手杖,才能克制住手臂的颤抖。
“当初,辛迪本来有机会进一步丨提丨拔,甚至可能去更大的城市担任要职,却因为要照顾你,放弃了升职的机会,在你气跑你的护工后,她甚至不得不把你接过来和我们同住,你觉得,朱莉能受得了一位疯疯癫癫、总是胡言乱语的老头吗?”盖文咄咄逼人地追问,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星。
你怎么敢叫她辛迪——艾伦在心里抗议,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男人的身影越来越高大,“如果不是你,辛迪根本不会选择离婚,她也不用和朱莉分开,和我们分开,艾伦·耶格尔,你已经老了、疯了,我早就和辛迪说过,应该送你去养老院,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艾伦想,他年轻时向来脾气火爆,和朋友如果意见不合,也往往会挥起拳头争辩几句,但这是他第一次,他竟然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许我该去找辛迪了,他在黑暗中想到,也许我该去拿我的诊断结果报告了。
“爷爷,”在那一瞬间,艾伦又听到了一个很干净很清脆的声音,于是所有的黑暗和人影都消失了,朱莉抬起干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为什么不能去游乐园呢?”
“因为——”艾伦张了张嘴,如果是一个合格的长辈,应该会笑眯眯地编出一些虚假的童话来,例如游乐园里有怪兽、有坏人这样,但艾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能去游乐园呢?他问自己,接着,老人突然间战栗起来,他抛下手杖,抱着头蹲下来,金色的光······金色的火焰······一齐向他袭卷过来,红色、白色、金色和铁一样的黑色、而在其中他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一点蓝色,蓝色像星星一样遥遥地照着他,艾伦紧紧抱着自己的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到了什么,只觉得灼热的气流似乎已经将自己吞噬,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
模模糊糊的,似乎传来的人声,似乎有很多人聚在他身边,笼牢一样将他笼罩,那些人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艾伦只觉得吵得头痛,只想离得愈远越好。最后,是一双手,一双带着让他镇定下来气息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才让他的理智回到现实之中来。
“没事了,”他一开始以为是利威尔,但接着才反应过来是辛西娅,“我们该回家了,爸。”
艾伦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他的小公寓的,他只模糊地记得,辛西娅似乎说了很多话,和盖文说、和朱莉说、和围观的人说、和闻声而来的医生和护士们说,她的声音平稳又冷静,就像老练的丨警丨长丨在处理混乱不堪的意外现场,她不愧是利威尔的女儿。
“爸,爸,”在辛西娅不断的呼唤中,艾伦才回过神来,看到了面前的水杯和蓝色药片,“还吃药也没用了吧,”艾伦说,“打算什么时候联系养老院?”
辛西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爸,明天劳拉就要来了,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等到周末,我一定回来看你。”
“所以,”艾伦问,声音嘶哑,“你也要离开了吗?”
辛西娅以沉默回应,艾伦没有得到答案。
老人吃完药之后,有些困惑地望向窗边,时间,艾伦想,窗外的阳光都变成很柔软的橘黄色了,现在是什么时间了?艾伦慢吞吞地站起来,他已经不想再煞费苦心地纠结于外出的衣物了,他已经不想再离开了,不过正好,他穿着一件还算柔软的睡丨袍。“我累了,”他转身背对着女儿,“我想先睡一觉。”
辛西娅没有拦着他,于是艾伦可以顺利地躺下,长舒了一口气,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昏暗无比,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悄悄地打开了,一个身影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床丨头,用那双熟悉的蓝眼睛看着他,艾伦痴迷地看着,轻轻笑起来,“利威尔,”他呼唤伴侣的名字,握住了那双手。
“其实,其实我不反对辛迪离开,”艾伦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她现在是保护更多人的丨警丨长了,有更需要的人在等着她,她也该多花时间陪陪孩子,陪陪朱莉,而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但是——但是——”他紧紧握着利威尔的手,语无伦次,“他们都要走了,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失去了我的孙辈、我的女儿、我的房子、我的记忆,也许还有很多很多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艾伦轻轻摩挲着利威尔的手腕,就像紧紧抓着一截救命的稻草,“如果我去了养老院,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利威尔的蓝眼睛,还是和艾伦记忆中一样明亮漂亮,“当然,”他轻声向艾伦应许,俯下身来,轻轻在老人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羽毛一样轻柔的吻。
艾伦·耶格尔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他正坐在一张简单的床丨铺边,大开的窗户外是茂密的绿色枝叶,阳光很温暖很温暖地照在他身上,照在简单的白色墙壁上,照在那些悬挂着的蜡笔画上,艾伦最后才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简单的棉质衣服。
哈,他后知后觉地想到,我知道这里是哪里,我绝对知道。
当艾伦站在窗边,思考叶子的摇晃时,门开了,艾伦转头时,看到了一个陌生女人,一个陌生的、蓝眼睛的女人,站在门口,友善地向他微笑,“耶格尔先生?”
“你······”艾伦局促地站在窗边,紧张地看着女人走进来,若无其事地开始整理他乱糟糟的丨床丨铺,真是奇怪,在利威尔的监督下,他的被褥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你叫——”他紧张地问,“你叫什么?”
“我?”女人看了他一眼,轻柔地笑起来,“我是劳拉。”
“哦,哦,劳拉,”艾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你······”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比划了一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这里照顾你,耶格尔先生,”劳拉轻快地回答。
“照顾我?这倒是前所未闻,”艾伦移开目光,挠了挠后脑勺,他感觉到自己抓到了一些很短很短的发梢,他是什么时候剪的短发?“那,那,辛迪呢?”他从记忆里抓住了一个熟悉的人名,“辛迪,辛西娅,我的女儿,他现在在哪里呢?”
“她正在外地出差,”劳拉轻声回答他,“她一周前才来过,为你留了一罐茶叶。”
“茶叶?我不喜欢喝茶,我喜欢——”说到一半,老人又顿住了,“对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四处张望,打量着苍白的墙壁。“利威尔呢?利威尔在哪里?”
“利威尔······?”蓝眼睛的护士也愣住了,“先生,您是指,利威尔·耶格尔?”
“对,对,我的太太,我的妻子,”艾伦点头,“他在哪里?他不会把我一个人仍在这里吧,我每天都能想起他。”
女护士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艾伦不喜欢这种眼神,在里面有着太多的悲哀,“先生,这是你几个月来,第一次提到······耶格尔太太。”
“所以呢,他在哪里?”艾伦急切地问,而护士则站起来,走到艾伦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鬼使神差地,艾伦没有反抗,任由她引着他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来,“等吃完药,我们就去公园走走吧,”她轻声说,“然后,就去看看利威尔,怎么样?”
公园,艾伦的肩膀颤抖起来,公园,再往前走的话,不远处是,是丨公丨墓。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他怎么会忘记呢?忘记对他而言这么重要的东西,那时他还年轻,刚当了父亲不久,意气风发,留了长长的头发,看起来像个摇滚明星。他是医生,利威尔是丨警丨长,在很长时间后才拥有了一致的假期,他们带着四岁的女儿辛西娅去游乐园玩,在一天之内吃了三根冰激凌,利威尔都没有反对他,他们曾经坐着摩天轮到达城市的顶端,利威尔的蓝眼睛在阳光下明亮无比。
回程的时候是他开车,利威尔和辛迪坐在后面,那时的辛迪还不像母亲,她爱说爱笑,有说不完的笑话,她说了个什么故事,于是艾伦听到利威尔的笑声,他自己也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就在那时,有一辆沃尔沃从斑马线和红灯后面冲过来,从侧面撞上了他们的汽车。
等艾伦再次清醒过来时,他的视野里一半是血,一把是挣扎的烟尘和刺眼的闪光,他听到远处传来汽笛声,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万幸他虽然浑身剧痛,但依旧挣扎着从已经严重变形的座椅里爬了出来,然后他听见抽噎声,在无数的喧闹中微不足道的抽泣,艾伦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来不及想,他爬过去,从由变丨形烧焦的双丨臂丨构成的空间里把女儿挖出来,他只能看到辛西娅的蓝眼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念头,他的女儿是那么小,小到他一只手就能抱住,翻滚着带着她逃离已经燃烧起来的残丨骸,就在那之后的一瞬间,汽车爆炸,他的视野里只剩下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火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耶格尔先生?”护士的声音唤回了艾伦的理智,老人缓缓转过头,这次明白了,他全部想起来了。
在利威尔的葬丨礼之后,艾伦继续抚养辛西娅长大,他每天开车去接女儿,每年他们都会绕过公园去看辛迪的妈妈,在墓地边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橡树,会投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清凉阴影。他看着辛迪上大学,毕业,和她母亲一样穿上警丨探丨制服,辛迪结婚时他专门订制了一套得体的烟灰色礼服,朱莉出生后,他给她买了第一盒蜡笔,这是他的过去他曾拥有的东西,他全部想起来了。
“原来······原来······”老人喃喃着,他应该哭泣吗?但他也确实落不下泪水了。“耶格尔先生,”护士说,递来一杯水,“先吃药吧。”
艾伦浑浑噩噩地接过杯子,吃下那些蓝色的小药片后,老人安静了下来,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摩挲着。推门的声音惊动了他,老人抬起头,他看到一个棕色眼睛的穿白色外衣的陌生男人站在门边,手上拿着一块板子,护士走过去,他们说了不少话,又签了什么字,但艾伦不在乎,只是呆呆地看着两人,等男人离开后,艾伦这才颤抖着站起来,犹豫地趟到门边,“刚刚······那是谁?”
“那是乔治,”护士告诉他,“你每天都能见到他。”
“乔治,对,乔治,”艾伦瞪着木门,接受了这个名字,他转过头,犹豫地看向陌生的女护士,“所以,你是······?”
“我?我是劳拉,”护士轻声说,露出安抚的笑。
“嗯,对、对,他是乔治,你是劳拉,”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但接着,他又犹犹豫豫地指向自己,“那、那我呢?我究竟是谁?”
“你?”老人已经分辨不出那双蓝眼睛中的情感了,“你是艾伦,艾伦·耶格尔。”
“啊,对。艾伦。是个好名字。好听的名字。”老人一边嘟哝着,一边伸手抓了抓头发,“我想,应该是我妈妈给我起的吧,你认识她吗?”
“谁?”
“我的妈妈······她有一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老人向往地说,“她上个周才来过,不是吗?”
“耶格尔先生,”劳拉轻声说,“那是你女儿,辛西娅。”
“不、不、”艾伦固执地摇了摇头,“我要我的妈妈,我要妈妈来接我,来带我离开这里······”说着说着,老人的声音都哽咽了,“在我长大的地方,村子外的山丘上有一棵树,一棵很大很大、很高的树,我要回家······我要看看那棵树······”有泪水从老人的眼角流出,淌过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再不回去的话,我的叶子就要掉光了······”
“但幸好,幸好,”尽管依旧抽噎着,他却缓慢地恢复了镇定,“我还有我的戒指,我的······我的戒指,它是——是——”老人磕磕绊绊,说不出一个名字,但却一直摩挲着手掌,摩挲着光秃秃、皱巴巴的十指,“幸好它还在,我记得,记得。”他又强调了一遍。
“对,它还在,”劳拉轻声说,握住老人的手,指引着他在床上坐下来,“我们先休息,吃点东西,然后去公园,怎么样?”
“去公园,去公园······”老人茫然地重复着,那双曾经明亮的绿眼睛就像蒙尘的宝石,“好啊,去公园,去公园······”
“艾伦,艾伦,醒醒。”
艾伦·耶格尔睁开眼睛,就看到明媚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和薄薄的窗帘外透过来,依稀可见外面蔚蓝的天空,还能听到模糊的海浪声。我们在海边,艾伦想起来了,这是他和利威尔刚结丨婚的时,一起去海边时租的房子。
坐在白色窗棱边的人转过头来看着他,窗外吹进来的海风拂起他黑色的短发和白色的衬衫,那双蓝色的眼睛像大海一样闪烁,“该起来了,”利威尔兜头向他仍来一件衣服。
“今天是什么安排?”艾伦抓过外衣,随便问道,他抓了抓乱蓬蓬的棕色短发,伸了个懒腰。
“先去看海,然后你的朋友们要来,估计会准备一次海边烧烤,在那之后,就是我们的时间。”利威尔冲他弯下腰,眼睛里闪烁着笑意,“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别拖拖拉拉了。”他站直后,冲艾伦伸出一只手。“一起走?”
“嗯,”年轻人露出微笑,他穿戴完毕,握住了伴侣伸来的手,两人的无名指都戴着闪亮的银戒,“一起走。”
END.
【艾利】特殊占有(下)
Alpha牛郎伦X Beta警官利
*又名《身为Beta的我,如何收拾与Alpha发生一Y情之后的烂摊子》
字数1.1w+,如副标题,是AB题材,有男孕,麻烦大家自行避雷。
《特殊占有》下
艾伦第一次踏上去外乡的火车。
他拎了一...
Alpha牛郎伦X Beta警官利
*又名《身为Beta的我,如何收拾与Alpha发生一Y情之后的烂摊子》
字数1.1w+,如副标题,是AB题材,有男孕,麻烦大家自行避雷。
《特殊占有》下
艾伦第一次踏上去外乡的火车。
他拎了一个小型的手提包,里面只装了几套换洗衣物,转站十分便捷。他坐上行程里最后一趟列车,注视着外面的景色从喧嚣的闹市逐渐转变为黄绿点缀的田野,与窄小封闭的车窗形成一副框景。身旁的乘客换了又换,他并不在意,因为他不喜欢观察车厢里萍水相逢的人们,只有在沿途停经站点时,他会直起背侧耳聆听。
他衣兜里的纸条明确地写着目的地,是韩吉·佐耶警官亲手交给他的。在这之前,他在帕拉迪的警局连着吃了几个月的闭门羹,直到今天早上在路上偶遇韩吉,才如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地址。
在一意孤行地转了好几个火车站后,天已经变黑了。他拎着包朝火车站的外面走,迎面麻溜地过来了几个招揽生意的出租车司机。他看着大叔们笑意盈盈的模样,询问了去目的地的价格,得到的回复相差无几,甚至还因彼此之间的竞争而逐渐降低了报价。
砍价意味着需要进行一番唇枪舌战,他没有时间耗在这里,于是挑了个面相最和善的司机,进车时还有商有量:“大叔,不介意现金支付吧?不需要您找零。”
小区里面不能进车,他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口。附近没有路灯,整片地面黑魆魆的,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掏出手机想要寻求光亮。卡露拉说过,人在昏暗的光线下会变得迟钝,但没想到对他而言起效飞快。手机铃声连着响了好几轮,屏幕的光闪个不停,划开一看,信息箱容量几乎爆炸。
是的,他翘班了。
牛郎店的头牌几乎没有休假的时间,所以这是他临时做的决定——擅自向老板发了条请假信息,回家拿了几套换洗衣物,就乘上了离开帕拉迪的火车。还不算太糟糕,至少他跟吉克交代过自己要去的地方,虽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但卡露拉和格里沙不在家,吉克的阻拦对他来说也毫无作用。正值过年的假期,白天不用上课,而机会是不等候任何人的。
他必须见到利威尔。
艾伦叹了口气,把手机重新关机。他走上前,在黑暗里仔细观察路牌。“好像在这边……”他喃喃自语道,路过的行人多看了他几眼,似乎觉得他有些鬼鬼祟祟——长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戴着黑色的口罩独自低语,看不见路,也不打开照明灯。
“您好,”他走过去,有些窘迫,“我第一次到这里来,请问20幢5号怎么走?”
是个女孩,警惕地将手电筒对准他的脸后,态度突然好了许多:“外来人吗?我们这里没有路灯,你一定很不习惯吧?我可以帮忙给你带路,这样会方便很多。”
“非常感谢,不过您告诉我大致在哪里就足够了。”
“真的不需要吗?”
“是的,”艾伦盯着她的眼睛,“我是来找恋人的。”
“这样啊……嗯,我想想,应该就在这边拐角往前面一直走……欸?那家的住户不是一个大叔吗?好像姓阿克……”
话还没说完,等她回过神来,艾伦已经朝她指的方向跑出几米远了。
他站在别人家门前,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一番寻找也没发现门铃,只好伸手敲了敲门。
木门的表面有道裂开的缝,似乎贯穿了整块门板,里面透出些微弱的光,在他没轻没重的敲击下发出闷响,落下星星点点的木屑。
“有人吗?”艾伦提高音量问道,拍打的动作轻了些。他凑近那道狭窄的缝,试图窥视里面的动静,可唯一的光源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下一秒门被打开,走出一个面容凶煞的男人,正正好好抓了他的现行。
“小子,你找错门了吧?”
趁着有光,他怀疑地瞅了眼门牌号,而后坦然回答:“没错啊,这里就是20幢5号,我是来找利威尔的。”
男人的眼神瞬间有了变化:“谁?”
“利威尔,”他复述了一遍,“利威尔·阿克曼。”
“你来找他做什么?”
艾伦从对方的语气中灵敏地捕捉到了警惕,这代表他并没有找错地方。意识到这点,他的眼睛流露出欣喜,顺势拉下了自己的口罩:“利威尔在这里对不对?让我见见他。”
男人眯起眼,那是一种仔细打量的目光。他跟艾伦差不多高,伸手便轻而易举地抓住艾伦的衣领,将对方拉得膝盖半屈,“就是你啊。”
“干什么?”艾伦被勒得面红耳赤,勉强挣扎了几下,男人的力气堪比利威尔当时抓捕他而使出的蛮力,“我只是想见他,强盗会自己送上警察的家门吗?”
他的声音很小,担心惊扰到街坊邻居,因为他的本意也不是来给利威尔添麻烦的。这个男人是谁?长着恐怖分子一样的脸,要不是眼神跟利威尔有几分像,他倒是怀疑对方才是被抓包的强盗,明明不认识自己,却莫名有一股堆满胸腔的敌意。
“你做的好事可比强盗还要令人咋舌啊。”
“哈?”
“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别再来了。”
他好像被扔了出去,摔门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他看了眼黑屏的手机,属实不甘心,又无处可去,于是默默蹲到一旁的树下。
艾伦拉了拉羽绒服的帽子,遮住自己的长发。他被冷风冻得禁不住吸鼻子,路途上什么也没吃,现在几乎饿昏了。也许是这些原因导致他的注意力下降,没能听见任何脚步声,直到来人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地响起——“喂喂,为什么会有流浪汉在这里……”
他瞪大眼睛,几乎在瞬间起了身,踉跄了一大步,随后张开手臂将对方拥进怀里。
“利威尔先生……”在黑暗里,低沉的嗓音,拥抱的身高差,对方身上的香味,更或者是体温,都足够证明太多,“您一直在躲着我吗?我很想您。”
艾伦抱得太紧,他能感觉到利威尔穿得不多,而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妨碍他们的接触——那像一个充满气的皮球,不过既不柔软,也不坚硬。利威尔的手正费劲地抵着他,比起拒绝他,更像是在保护什么。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利威尔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欢迎他。
“韩吉警官给了我地址,说这里是您老家。”
“我就猜到。”
没有照明,艾伦看不清他太多表情,而他的声音分明带着不容反驳的冷峻,“你不应该来找我,你一个人到这里,工作怎么办?”
“我想见您……”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那天晚上的事情,您忘了吗?”
利威尔以沉默作为回应,肢体躲避的动作摩挲着他的羽绒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艾伦的视线不曾离开过他的脸,他在黑暗中看见他的唇角抿动了一下,弧度又慢慢垂下来,斟酌了半晌才开口道,“艾伦,你听我说,这附近不远有宾馆,我帮你叫车,你在那里睡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就回到帕拉迪去,别……”
吱呀一声,全黑的四周倏然又重新有了些微光亮。艾伦能看清利威尔脸上的神情,他还是那副紧蹙着眉头的模样,看起来总是忧虑、哀愁,只不过现在更多了一层无措。
他听见门口的男人在喊利威尔,说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没想到你会被年轻男人骗得团团转。
“轻浮的年轻男人”大概是指自己,他心知肚明,但没有任何进行辩驳的意思。他看到利威尔手上提着的菜,再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无论对方装作多么漫不经心,但一言一行显然都如此小心翼翼。
艾伦握住利威尔准备掏手机的手,顺势将自己的手伸进他的衣兜里,在对方下意识的躲避之下,他已经想起来那次夜晚所导致的既定事实——
真的糟糕透了。
剩下的见weibo:漫步奈良町
—END—
感谢阅读
之前囤文的地方被炸了,所以我把文都搬到weibo了,以后存档就见那边吧。最近可能会陆陆续续填坑,然后再写新连载🍟。
情歌
·艾利
·ABO设定
【4】
有一天周末,艾伦被朋友叫出去一起爬山,他们五个人里带了两个姑娘,她们两个一致要求让艾伦背着相机给这次活动留念。
下山的时候在山脚下他们遇到了一个闲游的僧人,对方主动向他们这群年轻人打了招呼,后来问他们需不需要看面相。他们相互看了看不禁奇怪起这个僧人的目标,随即都礼貌的表示拒绝想离开,僧人微笑着说相逢是缘难能可贵,今日下山本就是为替佛庙给世人带去福音,也算是行善积德不如听他一言只当听个祝福。
然后在同伴低声说离开的时候僧人倒认真看起艾伦来。
“小伙子是已经有心上人?”
艾伦说没有。
僧人笑了:“你今年诸事顺利,事业也正...
·艾利
·ABO设定
【4】
有一天周末,艾伦被朋友叫出去一起爬山,他们五个人里带了两个姑娘,她们两个一致要求让艾伦背着相机给这次活动留念。
下山的时候在山脚下他们遇到了一个闲游的僧人,对方主动向他们这群年轻人打了招呼,后来问他们需不需要看面相。他们相互看了看不禁奇怪起这个僧人的目标,随即都礼貌的表示拒绝想离开,僧人微笑着说相逢是缘难能可贵,今日下山本就是为替佛庙给世人带去福音,也算是行善积德不如听他一言只当听个祝福。
然后在同伴低声说离开的时候僧人倒认真看起艾伦来。
“小伙子是已经有心上人?”
艾伦说没有。
僧人笑了:“你今年诸事顺利,事业也正蒸蒸日上,你暗自渴求的愿望也都会实现,特别是你的姻缘。”
艾伦原地想了一会,僧人趁此掏出一张要赠他的福卡和一张收款码,说:若他的话得了他的心意,那不妨为山顶上的寺庙添点香油钱也是行善积德。
这个时候他的朋友实在不忍看他吃亏要把他拉走,结果刚拉出去没两步、艾伦突然折了回来并从兜里翻出张五十给了那僧人把福卡拿走了。等他跑了几步赶上同伴,却莫名发现他们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冤大头。
团建那天他们决定去一个靠海的民宿住一晚上,组里有两个擅长出游的同事订了洋洋洒洒大半张A4纸的活动安排和备选内容,然后他们的上司又被安排和别人一起去买他们晚上烧烤用的食材、哪些人开车都带着哪些人一起到哪个位置会合,这些事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统统安排完毕。
这次跟着他们部门一起去的费明娜是他们公司负责人事的一个姐姐,打扮的得体为人也亲切,她跟着他们做流程记录还有控制预算。一行人为了避免在整个公司里太过扎眼于是偷偷摸摸地分批撤退。出发的时候艾伦跟着另一位前辈的车走,因为不属于他们内部拟定的采买人员所以也没搭上利威尔的车,而且对方作为领导要提前过去给他们登记交押金,艾伦这个时候在脑海里打量了一下他的上司,忽然觉得他们部门这十一二个人跟在不大一只的利威尔后面这场景颇有些滑稽,甚至像极了前两年某个动画电影里那只当黑帮老大的小白兔。
等他们全部到了集合点就开始分配房间处理食材,还有些不愿意忙活的就聚到一边打街机,艾伦还在这个屋子里四处转悠的时候就被同组的姑娘抓去外出一起玩。他在这个部门是新人,年纪偏小,加上长相帅气的Alpha属性让他很招异性喜欢,组里的女性和男性Omega都不多,平时大家都对第二性别避而不谈,但对无论哪种性别的女生都会明里暗里多有优待,总得说来相处的都很融洽、这很难得。
艾伦和她们在海岸上闲逛,站在沙滩上往海平线远眺天高海阔,迎面吹来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咸又潮湿。在他感受惬意的时候那些姐姐们在热情的讨问他的情感问题,不只是她们好奇、据说就连公司其他部门的女生也对艾伦感兴趣,她们好奇艾伦喜欢什么样的人?什么性别什么性格的,她们很热衷给他介绍对象。
同行的还有一位男同事,为了不让自己年轻的后辈过于招架不住便转了话头和他聊起自己的经验之谈,艾伦知道他也是个Alpha,现在随着医学技术的发展、利用抑制剂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外溢和压制情潮期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至少在公司这种人员密集的环境里,做好这点已经成了基本道德准则中的重要一条。对方比他大不少,几乎是和利威尔同一时期到的公司也算老前辈,但相比于利威尔那棵老铁树他婚配的早,从他和他爱人的相遇到走入婚姻、他跟艾伦一路聊到海岸线的尽头。他们总是不吝啬对努力新人的夸赞,毕竟对方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从前辈的角度考虑觉得工作更重要,况且按照艾伦的条件未来绝不缺少追求,重点是先把握住现在的工作。
“而且你没看出来吗,利威尔看重你,他好像有意在提拔你似的。这次团建结束好像马上又有个项目可以接,领导让利威尔去趟外地看看,他打算带着你一起去。”
这话让艾伦突然愣住了,他笑了笑说,“你不会骗我吧。”
“好歹刚刚中标了那么好的一个项目,他觉得拿你当卖点更好谈,顺便跟过去涨涨见识,总之这是好事。当然这话不要和别人讲,特别是利威尔,你第一次跟来团建不知道,那家伙虽然平时像个工作狂,但也讨厌休息时间谈工作,况且还是这种事,你不想听他骂的吧?”
“那当然不想。”
艾伦不是不知道他上司凶起来有多吓人,想起会上被骂的那次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你?”
“这边海风有些大。”
“小子你总不至于体质这么差吧,”对方哈哈大笑起来勾住他的肩说,“算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帮他们吧,吃完饭我们晚上还有项目呢,平时被那家伙管的够了吧?今天是个机会别错过——哎对了我听谁说你们是不是买了个什么东西给他的?”
赤脚走在海水里的女生们齐声说对,相视一眼都笑了:“我们还带了相机、回去记得保密哦。”
“你看!走走走先回去,其实刚刚应该捞点螃蟹海贝回去加餐的、光聊天去了给忘了。”
“明天一早退潮的时候更好抓。”
虽然对上司不该有这种想法,但艾伦听见他们有这个秘密安排后不免觉得有些兴奋起来。等回到民宿之后,艾伦发现屋外的烤架其实已经支起来了。
他进到厨房去问需不需要帮忙,不大的一个操作台前面就站了三个人,而他的上司站在那瞬间就从设计总监变成了高级厨师长,另外负责洗菜切块的两位同事都很友好的和他打招呼,利威尔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一下桌子上刚处理好的土豆片培根鸡翅肉筋馒头片等等等等丢了俩字:“穿串。”
毫不客气,非常自然。
然后转过身继续往开水里过其他冻肉。
艾伦也不得不很“自然”的拉过椅子坐在那穿起串来,一边和除了利威尔的任何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没办法他上司沉迷食材根本不怎么理人,后面他突然觉得晚上除了烧烤还能再整两道菜。便又随口叫艾伦去外面问问谁能过来加菜的,这一问就又叫过来两个人,于是这间小厨房更挤了。这个时候艾伦站在门口,忽然发现隔着一道淡淡的油烟利威尔抬头打量着他,问:“会做饭吗。”
艾伦迟疑了一会:“我会煮面条。”
“……”利威尔快把嫌弃砸他脸上了。
“拿着东西出去穿去,别忘了把喝的放到外面。”
艾伦听完说“好”就照办去了,临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听见厨房的同事取笑说:“你怎么就会使唤艾伦,这些烧烤赶紧弄好其实就够吃了,加菜倒真的不用太多我们帮忙弄烧烤就行啦。”
“我只是随便找人,谁让他长得高显眼。”
艾伦听见这句一愣。
然后瞬间怀疑起利威尔是在记上次调车座的仇。
怪不得长不高,小心眼。
他一边腹诽一边干活,在同事帮忙下很快就把该穿的都穿好了,到六点钟所有人都在民宿外的露天餐厅吃烧烤,一开始要烤的菜品不少大家都自发的轮流烤轮流吃,一时间现场气氛都热火朝天,利威尔在站了半场之后被拉下来吃东西,所有人都对他加的三道菜的口味褒奖不已——毕竟平时根本抓不到机会能让领导下厨。他们坐下来借这个由头纷纷都朝他敬酒、结果在喝之前又改嘴说有礼物给他、到了这时候艾伦才看见那几位女同事把藏着掖着的东西拿出来:而那居然是对白色毛绒的兔耳朵发卡还有对猫耳的发卡。
利威尔看到这脸色一变。
他本来起身想跑又被两个体型高大的同事一把抓住:这样显得他更像个无力招架的小孩。在被逼迫依次戴上两对发卡的时候、利威尔对着全场“好可爱”、“超级可爱绝绝子”、“好乖想摸摸”之类的叫声和手机咔嚓咔嚓的快门已经麻木了、尤其是那只兔耳朵还能上下摆动实属造孽。艾伦一边自诩收敛的偷偷拍照一边想两位妈妈肯定喜欢,结果在他背过身想发出去之前他上司的消息就先一步到了并警告道:敢发给我妈就炒了你。
“……”艾伦悻悻地只能做罢,但又悄悄传了备份。
一顿哄闹后耷拉着兔耳朵的上司不情不愿的喝了他们的祝酒,与此同时,席间还流传着“兔耳朵和猫耳朵”哪个更可爱的学术分析。艾伦看似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在看手机,实际上他将利威尔戴两种耳朵的照片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也在思考他们的问题,这个时候坐在他旁边正抱着笔记本被临时安排工作的费明娜面露兴奋的小声叫他。艾伦凑过去一看:发现她在将之前项目洽谈时的照片记录整合到一个展示用的ppt里去,费明娜一边翻照片一边止不住说:“你们总监穿西装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看?你说他啊,如果是个Alpha,个子再高些当明星都绰绰有余,真想追他。”
艾伦点点头觉得确实,可他也觉得利威尔的体型虽说娇小了一点倒也可爱,正如那两位买耳朵的女同事打算的那样,戴上去的确毫无违和感,放眼在他们部门的男性同胞里属实是独一份。而且对方实际并不瘦弱,艾伦回想起之前在公司健身房里经常看到他穿着紧身运动装,在撞见他跑步、还有锻炼的时候能很好的露出肌肉线条,只是吃了骨架小的亏。“哎这张照片放大些我看看。”
费明娜照做了,“这张怎么了?”
那是上个项目宣布他们公司中标时、利威尔作为代表出席签约仪式的照片。艾伦让费明娜把照片放的再大些,直到他能看清利威尔领带上那枚领夹的样式。
银色的,带着小小的挂链,板板正正的别在藏蓝色的领带上面显得特别绅士。
那是他除夕那天作为见面礼送给他的那只。
他一时有些语塞。
“没什么就,”艾伦想了想:
“确实挺好看的。”
饭后他们提议去一楼的歌房唱歌,也许这次的团建的本质就是暗地里对他们总监的迫害。除却工作之外,利威尔着实算个沉默寡言的人,大多数时候他更愿意待在一旁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在负责后勤这方面就和平时工作一样非常靠谱。原本到了团建这种场合他也打算在该做的做完之后置身事外,但在晚饭结束后、同事们依旧拒绝让他把兔耳朵摘下来时他就该意识到:今晚远没有他原来想的那么简单。
比如在气氛热起来的时候他就被怂恿起来唱歌,利威尔在听到这个提议的第一秒就张嘴拒绝、在他起身时门口就被人堵上了。艾伦在一边看的内心直发怵,没想到在这种架势下对方最终同意了,在松口的那一秒别人就把麦克风双手递到他面前:
“妈的平时都没见你们工作上这么积极。”
一屋子人笑嘻嘻的看着他满眼期待。
而实际上,等利威尔真的开口唱歌后倒让人觉得几分意外。
倒不是说他跑调还是怎样,他其实唱的挺好。
也许是端着架子放不开,他显然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唱就特别拘谨。
像个青涩稚嫩的大学生。
于是这三分钟里没有一个人起哄,等他唱完伴奏快结束的时候还是艾伦第一个大声鼓掌,在逐渐消弭的伴奏里有些突兀。这下所有人先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给他喝彩。等掌声结束、利威尔攥着手里的麦克风仿佛揣了个炸药包,艾伦提前点好歌从他手里接过来唱了下一首甚至还包括中间的一段rap。就这样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二点多,所有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回房睡觉。而艾伦晚上关了灯之后睡不着,早在刚到民宿的时候他就被抽签分了和同为Alpha的两个男同事一屋睡,而且他没想到:一个呼噜打的响到令人发指而另一个又睡的超级死,艾伦内心骂骂咧咧的觉得这俩人绝配。
他干脆打开床灯、从包里翻出耳机来戴上打开定时白噪音,就这样听着耳机里的溪水声他试图闭上眼睛催眠,但注意力很快又跑走了。艾伦对着眼前黑黑的天花板陷入沉思,片刻后又从床头柜上把睡前解下的手表拿过来放在眼前来回打量,在他终于忍不住困意入睡时、那块手表又被随手放在了他的枕头边。
原定是下午四点的返程,上午的时候有一部分人起早去赶海,还有一些不愿意动弹就留在民宿里解决食物顺便匹配打个手游。
艾伦是天还没亮就被猛地一掀被子吓醒的。
来惊吓他的是昨天在沙滩上和他谈人生的同事,对此对方给出的理由是“昨天是你说今早退潮的时候好抓东西。”
本来艾伦惹了起床气,但门口他的上司穿了一身休闲装抱胸站在那像个打手,见状他也不敢多说话索性就一骨碌爬起来开始穿衣服。而等他们一伙人在黎明前来到海岸上,眼看着远处的潮水随着海平线上的晨晖远去,他们在不甚明晰的潮湿海床上提着小桶和小铲兜兜转转。这个时候早上叫他起床的那位笑嘻嘻的过来、艾伦瞪了他一眼:
“你可不能因为这事记我的仇,我也是奉命行事。”
说完对方冲他眼神示意,这个时候艾伦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才看见在不远处自己蹲在礁石上用铲子来回扒拉的上司。
“本来这事是早上刚提议的,结果我们问他的时候他就说去把你叫起来,他觉得像你这个年纪的睡什么懒觉。”
听见这话艾伦一时没了脾气,他内心不爽又不能上去和利威尔理论,于是就安安心心享受起天明前的海岸来。艾伦从小居住的城市靠近内地,往往只有父母带他外出旅游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大海,而他从小又有个爱看书的发小叫阿尔敏,对方的父亲是位船长,总是给他寄一些海上风光的照片和邮轮模型,这样再加上睡前那些有关大海的故事让阿尔敏给艾伦分享之后也激起他心中对那片巨大湖泊的憧憬。在高考择校时,艾伦目标的这所大学位于国内有名的海滨城市也是他的一个重要原因。而阿尔敏高中毕业后则去念了国外的大学,两个人到现在也还保持着联系。
在和同事们就寻找海贝螃蟹海带种种海产的同时、艾伦又和他们聊起彼此儿时的童趣和外出旅行时的记忆,不知不觉天早就大亮了,阳光把脚下湿润的海床和远处未退去的潮水照得暖人,艾伦不经意抬头看见利威尔依然自己在礁石附近鼓捣。费明娜见状笑着说:“他总这样,离开工作环境再碰上这边女士多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过去看看,说不定能叫过来。”
艾伦说完就跑过去,直到跑到对方身边才看见他在研究刚刚捉到的一只寄居蟹,本身对方就是蹲着的戴着帽子,艾伦看他显得更小了。
“你过来干什么。”
“大家想叫您过去一起,”艾伦也蹲下来瞅他:“正好也快到时间回去了。”
“嘁,你们那边不好挖东西根本就是瞎玩。”利威尔一边发牢骚,接着他把手里的寄居蟹顺手放到了艾伦提着的小桶里,传来小小的扑通一声。“只会聊天也不知道出来干正事,你看。”
利威尔把身边的小桶拿到艾伦面前,艾伦看见里面十多只螃蟹和海螺不禁大吃一惊,他的上司表面上气定神闲但又掩饰不住一丝丝炫耀,特别是在艾伦不自禁喊出“您太厉害了”之后。于是对方把小桶塞到艾伦手里吩咐拿回去给那帮人看,如他的上司所料,大家看见这份战绩都不由惊叹,利威尔跟在艾伦旁边看似不露声色,但那看似低调的气场却仿佛在嘲讽在场的都是小菜鸡。
“真不厚道,明知道那边好挖却不告诉我们!”
“……是你们只会聊天。”
“以后都记得不能再让这家伙单独行动了,下次出来就得看住了——人都齐了是吧我们往回走了,回去让屋里那帮懒蛋看看我们的战利品叫他们后悔死也不给他们吃。”
到了中午他们各自都在收拾东西商量返程,因为是直接回家、所以返程的情况也比来时稍有变化。艾伦提前查到一条线路打算去车站,去前台退完押金的利威尔回来问了问他们每个人的返程方式,确认完一圈只有一位能顺路跟着利威尔走之外、到艾伦这话刚说了一半利威尔就打断他说:“你跟我的车走,我有事跟你说。”
艾伦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利威尔皱着眉催促“别傻愣着,东西收拾完了吗。”他这才掉头和其他人一块回屋收拾东西。
这一路上利威尔都在和那位搭顺风车的同事有一句没一句聊天,艾伦在车上像是不存在似的、窝在后座偶尔回几句两位前辈的话,除了正经的聊天外也听他们互损,他喜欢这种氛围、觉得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距离,来到这个地方碰不到像他之前担心的品行不端的人,相反他们不仅很快就接纳了他这个新人并很快就融进这片氛围之中。艾伦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想回去把这两天的团建做个文档用以记录,同时也着意听着前座上他们的聊天,突然他听见坐在副驾上的同事语气郑重的问利威尔:“你老实和我说,你对达维印象怎么样?上次我让你们见面之后他一直私下里在问我。”
利威尔在开车像是笑了一下:“你眼光不错。”
“所以呢?你们后来有私下聊过吗?”
“聊过,那家伙确实人不赖,和你说的一样。”
“你不要只把话说一半。”
“他是个Beta。”
“是啊,我第一次问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一开始说都可以、后来又说觉得同性相处起来会比较容易,除此之外你好像也不在意第二性别,我以为你不喜欢被Alpha在生理上压制、现在很多Omega都是这样。结合了一下达维的性格我觉得你们应该合适。反正——你也看到了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你们俩年纪上差不多,我和他认识也算有年头了能保证他的人品,而且他告诉我说很喜欢你,也很认真的想追求你、如果你愿意。”
前面路口遇到一个红灯,利威尔停了车。
“但他没法让男性Omega受孕。”
“……你说什么?”
对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你根本不像个愿意生孩子的Omega我甚至不怀疑你会想方设法把自己隐子宫切掉——真的假的?”
“我只是顺着如果将来尝试和他在一起之后这个方向……或者说和一个人结婚之后、隐隐多出来这么一个想法而已。至少我不排斥这件事情。”
“额,话虽如此但你要是真有那个想法——如果你真的是认真的——我觉得那家伙不会介意你通过医疗手段怀一个孩子的。”
“……是吗。”
“对啊,需要我帮你和他确认下吗?”
“再给我段时间考虑考虑吧。”
利威尔看见前方车流开始动了,便放下手刹重新起步。
“你过年回家你家里没催你吗?”
“我妈希望顺其自然,她是个慢性子,觉得合适最重要,也并不希望我将来离婚。”
“……那还真是没什么压力。”
“你倒是操心操的很急。”
“别胡说八道了我才不是操你的心,只是恰好认识你们两个而已,既然觉得有希望可以相处试一试那总比一直单着强,我这也算行善积德。”
“那真的是谢——”
艾伦在后座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差点忘了后面还有个人。”同事笑了笑说:“小子你回公司可别乱传,总觉得好像当着小孩的面说了些不该说的。”
“没、没关系我不会乱说。”
“他嘴严。”利威尔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这点能放心,远没到需要灭口的程度。”
“哈哈哈哈利威尔你行了、你知不知道你三十四五了还单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你嘴毒、也就是因为这我们才想出让你戴兔耳朵这种方式来治你。”
“……嘁。”
“行啦——你在下个路口一停就行,我在那下车。”
“嗯。”
“你要是想好了就早点告诉他,成不成都无所谓重点是别拖时间久了。”
“好。”
车停了,同事谢过利威尔后又和艾伦说了声再见,在那之后利威尔又很快掉了头送艾伦回家。
“之前有个和我们一直有合作的客户说近期想再做一个项目但是还没确定,昨天我接到电话说是已经定下来了,对方希望我们去他们那边谈谈具体细节,地点在B市,要出差大约三四天,预计周末能回来。你和我一起去。”
“……啊?”
“啊什么啊,你要是有事不想去也可以拒绝,这不是强制性的,那样我会再找别人。”
“我去!”
“晚上回去我把相关信息都发你,自己买好机票留好票据,明天不用去公司了直接机场见。对了,别忘了带套正装,我就是和你说这些。”
“好,您放心。”
随后这个车里就开始保持沉默。
“我想冒昧的问一句。”
“嗯。”
“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
“这件事你先不要和我妈讲,也别告诉阿姨。”
“好。”
“你好像转正也已经快一年了,觉得能接受这里吗。”
“当然能,毕竟这也是我大学时就一直向往的环境。”
“戈伊和亚斯特比你早来了一年,曾经他们说,刚来这里的时候每天都觉得压力很大,但又说自己能理解,可看看别的部门在工作紧张的时候也不像我们这里这样这么喘不上来气——原本就是很费脑子的工作但又必须硬逼着自己把那块大脑榨干。可能也和部门的负责人有关系,”他说到这顿了顿,艾伦在后座上听到这些不禁抓紧了裤面:“所以,你又是怎么看我的——这不是工作时间,尽管我刚才说的那些已经很不对场合了……我的意思是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没小气到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威胁你的工作。”
“您很好啊。”
“……我说了我没那么小气,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可……这是我的真心话。”
“……你没劲透了。”
艾伦愣住了。
在这句之后利威尔就没再说话了,他在专注看路。
直到十多分钟后他又像那天晚上一样,利威尔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在艾伦下车前他丢下一句“等我晚上给你发消息”。
然后掉头就走了。
【5】
上司把出差信息发过来的时候,艾伦正试图打扫已经一个月没收拾的屋子顺便找一下自己已经八百年没穿的西装,希望它安在。
他按照对方提供的信息买好了机票,也看了这次的相关材料,在那之后他在自己衣柜的最底层翻出了那个装西装用的袋子,不仅如此他还在它旁边找到一盒已经变质的巧克力甚至跟一只袜子放在一起,他沉思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随手把服装袋扔到床上、打算一会去楼下干洗店里熨烫一下、又去客厅一个抽屉里翻出一个垃圾袋开始大刀阔斧的处理眼前能看见的一切垃圾,首当其冲的就是那盒巧克力。
当他整理自己衣架上准备带去出差的衣服时,从他一件运动外套里掉出一张卡片,落在地板上“啪嗒”一声。艾伦拾起来一看、发现那是上次爬山时他花了五十块钱带回来的那张福卡,他盯着上面的那几句箴言看了半天,而在两分钟后,它便跟那些垃圾和巧克力一起被扔掉了。
第二天早上艾伦提前了一个小时去机场办理值机和托运,在那之后他在候机厅里一眼就看见他的上司,于是连忙上前和他打招呼。
“您到的真早。”
“你也是,”对方示意他在旁边坐下,“早饭吃了吗?那边还能买。”
“我出来前吃过了,在楼下买的馅饼豆浆。”
艾伦说完又低头翻包,“我从家里出来顺便带了两包饼干,”他拿出一包递过去:“您要不要吃?”
“谢谢。”
对方礼貌的接过来,然后撕开包装吃掉了。
“昨天发你的材料都看了吧。”
“都看了。”
“你跟我过去不用紧张,一会在飞机上可以先针对这次大概想个思路,尽管之前有合作但这次项目没有上次的好做,我们过去了解一下,能不能谈下来是个未知数,等合同签了再出方案。”
“好。”
“还有不明白的吗。”
“没有了。”
利威尔点点头,“之前去过B市吗?”
“没去过,但之前我上大学的时候有家在那边的同学,聊天说起来那边的面很有名,环境也好。”
“确实。”
“您之前去过那?”
“前年休年假的时候去旅游过,不过那时候是冬天也没什么可看的……只是去另一个地方的中途心血来潮就想过来看看,照理说现在这个时节去景色最好。”
“那还挺巧的,您那时是自己出来吗?”
“嗯,本来我休假的那个时间那些人也都在上班,一个人走起来清净,也不用顾忌什么计划,自由些。对了,这次出差时间也不紧张,借着这个机会再到处走走也不错。”
“真的?”他有些意外。
“当然到时间还是该回去,回去之后少提。”
艾伦顿时笑了,说:“您放心。”
利威尔抬手看了一眼表,“还有点时间,再等会吧。”
“好。”
在提前登机的这十分钟显得有些漫长,艾伦侧头看了一眼利威尔在浏览平板上的杂志,同时在看一篇有关俄国某段历史的科普文章,半低着头看的聚精会神,艾伦头一次发现他睫毛挺长,很快他也打算通过手机来打发时间,却有些鬼使神差的在浏览器里搜过起那段历史的介绍来,他稍倾斜了一下屏幕,隐隐担心万一会被偶然抬头的上司看到。然而等上飞机之后艾伦才发现他们的座位差的很远,这大抵也是利威尔让他自己买票的原因,也是,艾伦按照机票上的位置坐下然后看着舷窗想:倘若真坐在一块他还会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样也好。
下飞机后两个人领完行李打车去了利威尔提前订好的酒店,对方带着他来到前台领了两张房卡然后上了电梯,艾伦跟着利威尔来到房门前发现正好是隔壁,利威尔把一张房卡给他之后又交代道:“进去把东西放好,我和那边负责人约了三点在对方公司见面,从这打车过去大概二十分钟。现在还有时间,你可以先把午餐解决再休息会,我们两点半走,出门前换件衣服把自己收拾收拾。”
“好。”
“休息去吧,有事过来敲门就行。”
说完对方就开门进屋了,关门的时候带着“咔嚓”一声响。
大约半个小时后艾伦就跑过去敲敲门。
等门开了之后他首当其冲的问:“打扰了,您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看到这附近能吃的东西不少,您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帮您一块订?”
说完艾伦把自己手机打开外卖页面递过去。
利威尔抬头看他一眼,片刻后才接过来。
“你屏幕怎么碎了?”
“额……不小心摔了——没拿稳就在我家楼下那个台阶上掉了。”
对方皱起眉:“什么时候?”
“……过年那两天。”
“快半年了你也没去修?”
“……当时头铁没买保险,算了已经习惯了。”
他的上司叹了口气。
“你喜欢这牌子?”
“嗯。”
“我选好了,”利威尔把手机还给他说:“一会把钱给你。”
艾伦在原地纠结半天本来想说不用了,在他两片嘴皮打架的时候对方疑惑的看着他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了一会到了我帮您送过来、那我不打扰您休息了先回去了。”
利威尔眯起眼睛。
“谢谢。”
然后又是关门的“咔嚓”声。
艾伦跑回自己房间关上门之后松了一口气。
刚刚利威尔站在门前仰头看他的时候艾伦注意到两件事:
一是那个距离非常近,一条水平线下对方的发顶刚刚到他的下巴。
二是他那时心跳有些快。
于是他赶紧跑去灌了杯水。
两点半的时候艾伦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了,敲门声一响就一下弹起来拿好东西过去开门。
他看见他上司穿着一身正装站在他门口,他很好看,西装整洁贴身,胸前打着藏蓝色的领带显得优雅帅气。艾伦在不经意间看到领带上别着那枚小小的银色领夹,在走廊头顶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忽然利威尔走过来朝他抬起手,艾伦突然紧张到屏住呼吸、可对方皱着眉停了一下,那手接着又放下来说道:
“回屋把你的领子整一下。”
“啊好。”
等他们到对方公司时是两点五十,对方负责人很快下楼来把他们请到会客室去先寒暄几句、利威尔向对方介绍了一下艾伦,声称自己部门的这位员工近期取得的成绩算是近期着重培养的人才,把他一块带来既是为了学习也是出于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在这之后对方便开始和他们说起基本情况来,今天他们刚到就被请来也是为了能尽快把简要的东西过完、第二天还要去项目所在的实施地查看现场情况,利威尔大致明白这个过程,同时也看得出对方态度有些迫切、那架势仿佛等到明天看完现场就直接签合同一样,但按照他下午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他认为这事必然不能按照对方的想法来。
在五点多回去的路上他和艾伦提了这件事,至少要等到后天他向公司报明情况后才能决定,事实上他的下属一直都听他的安排并执行的很好,交涉时的表现也都得体、该记的细节也一点不落,利威尔觉得不赖,认为第二天的行程也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在第二天早上九点他们跟着对方负责人去了现场,同行的还有他们公司的高管,这实地勘察和讲解就花了一天时间。也许是看出利威尔心存疑虑犹疑不决,晚上对方领导便说要请他们吃饭,在市中心一处高档酒店里订了包间,席间先是对帕拉迪公司的业内能力和声誉一顿褒扬、而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利威尔的功劳,无论怎样这都是他们对此次项目的唯一选择,同时又再三承诺这次项目的影响力和它落成后带来的经济效益、这样付给他们公司的酬劳会比之前高出几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艾伦在一旁听着又时不时的关注身边利威尔的态度,发现对方始终迂回也就沉默不语。在这种情况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对方又转了话头开始从私人角度试图打开利威尔的口风。
他们都知道、利威尔是个既未婚配也没有交往对象的Omega,早年的重心全都投在工作上为帕拉迪立下汗马功劳,所以饭局刚开始的称赞也绝非虚言。既然如此他到了这个年纪早该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经营个人生活、而最好的选择当然是个优秀的Alpha,对方领导自诩认识不少这样符合条件的Alpha,他们样样出色,无论学历身家社会地位甚至说的私密一点——那方面的功夫也不会叫人失望。原本在听到这些时艾伦就觉得异常烦躁,身边他的上司并不打算对此发表什么,别人向他敬酒他也不拒绝,尽管从开席到现在他就已经喝了不少了,但他酒量好也不见醉态,这像是助长了对方的某种兴趣、又或是想趁此机会能让他直接在这把委托合同签了又或许是别的——总之从刚刚那段让艾伦烦躁的话题之后他们敬酒的名目倒多了起来,五花八门防不胜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重新注意到这个在利威尔口中被称赞的年轻新人,凭着某些方面积累的经验,对方领导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Alpha,在他意欲将酒杯举给艾伦时,利威尔忽然接过话头也喝了那杯酒。
“这家伙在我们那边没机会来这种场合,酒量差的很,也就没必要让他在外喝多了给我们公司丢人。”
艾伦看着利威尔喝酒一时间愣住,他后知后觉这个包间里的气氛不太对、后来才察觉到那是Alpha的信息素,而在场的只有利威尔一个Omega。
眼看已经九点多,对方见利威尔仍旧没有松口的意思也就先作罢、可仍走过来作势友好的一边揽着他的肩一边希望能早点促成合作,希望他能好好考虑,利威尔嘴上说是同意、却没想到下一秒他肩上那只胳膊就被用力撞开、在对方疑惑愠怒的时候艾伦则向他举起酒杯说,“早就听说贵司实力不俗一直是我们的重点客户,我也一直希望能得到能得到和贵司对接的机会,感谢我们总监赏识,这次能带我过来参与交涉让我学到不少,尽管我的确酒量不好但也想为这次机会表达一下我的敬意。”
对方听罢、在沉默片刻便笑着和艾伦打了个圆场,又不得不向利威尔明面上称赞几句。现在这个时候也着实不早了,艾伦替他的上司先一步拒绝了对方领导要派人送他们回酒店的好意、总算结束之后艾伦去路口打了一辆车带利威尔上去、同时小心翼翼的在上车时一只手挡着车框防止他撞到头,但利威尔上车后好像并没有像艾伦担心的那样失态,他看起来很正常,可在艾伦询问他状况的时候却摆摆手不想说话,等到出租车走了一半路,利威尔忽然语气不悦似的说了一句“你真浮躁。”
艾伦觉得不舒服,却也不能说什么,原本他以为要听上司几句训诫没想到对方又没了下文、只是靠在那坐着,有些没精神。
他们下车后到了下榻的酒店,艾伦一直跟在旁边,他看对方脚步很稳确实不像喝醉的样子便暗暗感叹利威尔的确酒量不俗。可等进了电梯,利威尔看了一眼楼层按钮直接按了顶楼。
……艾伦的眉头跳了跳。
也许是他自己意识到按错了又重新按了8层,这还是不对、利威尔下一次又按了14层。
艾伦默默伸手按了12层,又在电梯到顶楼开门的时候拉住利威尔没让他出去,这下他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并还有一点糟糕的是:刚刚他在拉他的时候感觉到对方身体有点发热。
他心里突然打起鼓来,害怕这是被刺激发情前的征兆。
电梯在12层开了门,利威尔倒是找对了房间、就低头从包里翻出房卡开了门,艾伦一阵犹豫后跟了进去。屋里一片漆黑,利威尔在门后的墙上乱摸找不到插卡通电的地方甚至弄掉了房卡,艾伦把它拾起来插好屋子里就亮了起来。这时利威尔将包随手往椅子上一放、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在床上,接着又来到自己行李箱前蹲下从一个小包里拿出一小盒抑制剂、好像全程都没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个人似的。艾伦看他拆了包装、那是一支很小的针剂,使用时扎在后颈的腺体上不到一秒就能注射进去,事实上利威尔也这么做了,那支小针头随后也掉落在地上。他慢悠悠的站起身却差点摔倒、艾伦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偏偏这个时候利威尔觉得恶心就跑到卫生间里吐了半天,整个人趴在马桶边吐到发抖甚至咳得厉害,艾伦冲了块热毛巾给他擦脸接着又去倒了杯热水,利威尔看起来迷迷糊糊的,身上软成一滩全靠艾伦扶着才能站起来。
他内心极度暴躁的问候了一遍晚上那个领导的祖宗十八代。
“您感觉怎么样了?”
这时候他又不确定利威尔酒醒了没有,因为对方吐完那通之后一点精神都没了,艾伦问他也不回话、被艾伦扶到床上坐下就没再出声。
“我看到酒店附近有药店,我去买点醒酒药、十分钟就回来,您在这等我。”
利威尔过了半晌才点点头。
艾伦临走前怕利威尔再吐,索性又把垃圾桶拿到床边去。
出门时他拿走了房卡,在关门前整个屋子里又漆黑一片。
他出了酒店之后一路小跑着往马路对面的药店赶,他掐着表用了八分钟就又跑回去,再用房卡打开门,当屋子被重新照亮的时候、艾伦吃了一惊的看见利威尔自己坐在窗户旁的地板上、脑袋埋在手臂里。他见状连忙跑过去问,“您怎么坐这了?不舒服吗怎么了?”
利威尔抬头看着他,明亮起来的屋子让他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药我买回来了,您吃了就休息好吗。”
对方看了他一会,艾伦去倒了水拿了药蹲下身来递给他,利威尔在盯了一会那药片后接过来合着水吃了,艾伦不禁意外:这可比他同学之前喝醉的情况好了太多。
意外的听话。
等利威尔再被扶上床、他躺下之后就向一边蜷起身体抱着被子,眼皮耷拉下来已经困了。艾伦小心翼翼的给他脱了鞋又慢慢揪出些被子来给他盖好、剩余的再塞到他怀里继续抱。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艾伦找到利威尔的手机放到他枕边,叮嘱道“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手机给您放这了、晚上有事随时叫我。”
“别关。”
“……什么?”
他迷迷糊糊的说:“床灯,留着。”
“好,那您睡吧,晚安。”
“谢谢你。”
艾伦愣住了。
利威尔说完就闭上眼,呼吸平稳,已然睡了。
这个房间里一时寂静的很。
艾伦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他试着伸出手,又收了回来。
离开前他轻声关了屋子里的灯,只有那盏暖白色的床灯还弱弱亮着。
他们来到这出差的第三天,艾伦早早起了床、洗漱完打开手机看看今天的气温和新闻,与此同时他不知道他上司睡醒了没有、他只知道今天对方要给公司高层做远程汇报,这个项目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艾伦一想起昨晚的饭局就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他头一次这么期望不要接这桩破事、甚至希望对方领导有事早日破产。可遗憾的是他没有话语权,活一旦接下来就要做。他昨天并非不知道对方公司的企划书上写的高额委托费,尽管经过他上司的考察后已经不看好这个项目,但公司未必会轻易放过这个好机会,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昨晚他们才那么有恃无恐。
想了一会,艾伦拿过手机,在一段措辞后给他上司发了个问安的消息。
大约五分钟后他回了,艾伦松了口气。
利威尔问:“吃早饭了吗?”
“还没呢,本来想问问您需不需要吃什么。”
“对了我还买了治头疼的药和醒酒药放在一起了,您昨晚喝的有点多,要是起床头疼可以吃。”
好几分钟过去,对方没回他。
艾伦盯着手机看了半天,聊天界面上也没有信息条浮上来。
他有些犯嘀咕,怀疑是不是自己管的太过了。
忽然利威尔回了:他问艾伦要不要一块下楼找个地方吃早饭、艾伦一眼扫完便秒回说“好啊”,“现在吗?”
“十分钟后我过去叫你。”
“好。”
这个字发出去他轻吸了一口气。
他跑到卫生间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等敲门声一响就忙过去开门,他看见穿了件短袖薄裤的利威尔站在门口叫他一起走。在下电梯的时候利威尔忽然又问:“爱吃面吗,我刚在窗边看见楼下有家面馆。”
“都行。”
对方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而这个打量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猫。
两个人进店之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艾伦礼节性的让利威尔先点菜、而坐在对面的利威尔看了看菜单又说:“你先点吧,这顿我请。”
“……啊?”
“别啊了让你先点就先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在那磨蹭、吃完了回酒店把昨天那帮混账发过来的材料全部整理好了发我我要做汇报。”
“……”艾伦一时愣住。
然后才有些瑟缩的把菜单拿过来,等选好了又战战兢兢把菜单推过去。
在那之后直到两碗面和小菜端上来两个人都在沉默。
利威尔不看手机就在那坐着,那艾伦也不敢乱动。
“愣着干什么?”
艾伦这才开始动筷子,对方看着他也没吃。
“您……?”
“昨晚的事——”
艾伦嘴里面条还没咽下去就伸手保证道:“我回去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您放心。”
“……”
“那……”艾伦想了想问:“这个活我们还接吗?”
“等汇报完再做打算。”
利威尔眯起眼睛问:“怎么,你看起来不想干?”
“公司安排的工作哪有不干的道理……我也决定不了。”
“当着我的面你也敢这么说。”
艾伦低下头:“您会给我处分吗。”
“倒也不会,毕竟如果你工作有变动、我妈大概会过问两句。”
“这种事我哪会告诉阿姨。”
“叔叔阿姨最近怎么样?”
“他们挺好,”除了他到现在都没能让卡露拉加回他好友,“我爸让我认真工作,听你的话,他还说我妈和阿姨最近一块出去玩了,他发了我我妈发给他的照片,她们玩的挺开心。”
“怎么不发给你?”
“……我妈和我冷战了——也没什么大事。”
“那——最近没和朋友出去玩吗。”
“也出去过,去爬过一次山。”
“是吗……周末闲下来的时候多出去走走认识些朋友挺好的。”
“确实……”
艾伦抬头看了利威尔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
“您怎么了?”
利威尔摇摇头,接着低下头吃面,“没什么,昨晚谢谢你。”
“不那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记在心上。”
“这不是在公司,你没必要一直用敬语。”
“……好。”艾伦笑了笑,“很久了我都习惯了。”
“我很难相处吗?”
“?怎么会、和您——你在一块很高兴。”
“你……好像一直很避讳和我除工作之外的交流。”
“……”艾伦一时说不出话。
“我以为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我妈总会告诉我在生活上多帮你、工作上别对你太凶。”
“当然没有,阿姨想多了。”
利威尔又不说话了,艾伦瞅着他总觉得像受了气还憋着同时又觉得是自己疯了。
“如果对方公司没有再会面交涉的要求——算了有我也不想搭理,你今天下午可以自行安排,明天回去。”
“好……那你还有其他的要忙吗?”
“汇报完就没有了。”
“……”
“……”
“你先回去把材料整理给我。”
“好。”
艾伦回到酒店之后就立刻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文件,他把该发的都打了个压缩包给利威尔发过去,在那之后他望着电脑屏幕盯了半天,直到利威尔回了个“收到”,他才开始研究下午要去哪玩。
他知道这附近有处著名的风景区,与其相隔着几站路就有一条小吃街,艾伦想想觉得那里是个好去处,毕竟只有这点时间也根本不可能把整个B市都逛遍。等到快十一点半,利威尔发了一条消息问“你下午有什么安排?”艾伦见状马上把那处风景区的网页链接发过去然后问:“要不要一块?”
对方回了一个“好。”
而这个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像是做梦。
在裂纹下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艾伦看着它竟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他们两个一点出发,坐公交去的目的地,还是工作日的下午人并不多,于是就一起在公交的后排落座,利威尔坐在靠窗的位置,当阳光擦着他的下颌照射进来,艾伦看着他放在腿上的手就像两只白色小鸟。
但现在相比于偷看他上司的手艾伦觉得有个话题更重要。
于是艾伦试图说起最近的新闻,利威尔听着却显得有些不自在,但所幸还在配合他不至于让艾伦觉得尴尬、只是这似乎过于勉强:以至于公交还没走出四站这个话题便结束了。重新归于安静的两个人要么看风景,要么看前方的车厢却都没打算拿出手机,艾伦以为利威尔有心事不方便过问,直到他的上司神秘兮兮的把自己手机递给他看:屏幕上是一只漂亮的布偶猫正躺在阳台上晒太阳、然后利威尔又翻了几张、都是这只小猫玩闹的日常。
“好可爱,这是哪来的猫?”
“我养的。”他上司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要是喜欢,回去有机会可以过来玩。”
“玩?……去哪里?”
“我家。”
艾伦一时大脑空白目瞪口呆,反应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合适吧,那——您出差这两天——”
“我找我邻居照顾了,你只要保密工作做得好这种事都没关系……你别误会了、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觉得可以和你私下里像朋友一样相处……毕竟我妈是这么说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笑道:“那我先谢谢您。”
“……”
“……”
“到站了。”
“好。”
下车后艾伦顶着头顶刺眼的阳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在准备开导航的前一秒被利威尔叫住了,他说:“我之前来过这,跟我走。”
艾伦不禁有些惊讶,随即很果断的收起手机快走两步跟在利威尔身边,反正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认为但凡他的上司往那一站永远是大写的靠谱。事实也如艾伦所想的那样,他跟着利威尔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景区的入口买好门票,顺着指引找到景区里的那处名湖后便一起沿着湖畔散步,艾伦掩不住兴奋便找地方拍照,等他拍了一圈回过头来利威尔给他递了刚买的一瓶矿泉水,说:“这个天走不完一圈就会渴,往里走可没有水卖。”
“谢谢!”
“看见那艘船了吗。”
利威尔指着行至湖心的那艘红色楼船。
“要不要上去?那里也好拍照。”
“好啊!”
“走吧。”
对方语罢艾伦就赶忙跟上去,他看着利威尔两手插兜走在前面,买的水放在一个小小的斜挎包里,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年纪比他还轻,又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缘故,他走在白色的石板路上几乎闪闪发光。而每次利威尔看过来的时候,艾伦会不由自主冲他笑。在往楼船走的路上,身旁正引领外地旅行团经过的导游给他们多少带来了一点谈资,关于这座城市、现在这处景区所承载的文化底蕴、以及滚滚历史在它身上留下的风流韵事,倒算是捡了便宜。
时逢工作日,楼船上的游客并不多,利威尔领着他去二层坐下能看到大片的远景。那时候艾伦拍了几张照片就坐在对方旁边,利威尔看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问道:“你怎么了?”
“能和你一起拍张照吗?我不会往外发。”
对方一愣。
过了好一会才应允说:“可以。”
于是艾伦连忙靠过来把两个人一起框进手机的镜头里,事后他看着相册里这张新增出来的照片几乎掩不住兴奋,忽然利威尔凑过来看了一眼又说:“也发我一下。”
那时候离得未免有些近。
艾伦突然就想:如果昨天晚上利威尔没有打过抑制剂,他此刻应该能闻到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因为个体不同又微妙的千差万别,他从没想过对方身上会是什么味道的。
又闻起来会像什么,某种香水、植物、点心还是什么其他的,至少别人说他的信息素闻起来就像白巧克力。
如果对方闻到自己的会喜欢吗。
在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这个奇怪的念头又即刻消失了。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交谈的话题从这座景区的各处历史典故逐渐变成了交流各自旅行的经历、和在那期间发生的种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往事,至少在那一阵子艾伦真的把目前的现状当成了与好友的一次出行。头顶的日头渐渐西落下来,两人从一处泉眼旁的长椅上离开打算往临近的小吃街去,利威尔带他去尝试当地有名的美食,只是天色渐晚,因灯火明亮而在眼中变成的暖橙色街景也不敌逐降的气温。艾伦在和利威尔往一家特色菜馆走的路上,注意到对方露在外面的胳膊、便下意识把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同时还说:“我出来的时候看了眼温度说晚上降温会冷,你穿的有些少、别着凉。”
利威尔走着路忽然愣住,他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艾伦。
在对方意外的目光下,艾伦这时才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妥。
“对、对不——我没有冒犯您的意——”
“谢谢。”
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就继续走了。
在原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的艾伦看着利威尔快走远了才几步跑过去。
两个人进了菜馆找好位置坐下,利威尔点菜时问忌口问得仔细,在那之后艾伦战战兢兢的也不敢抬眼看对方,利威尔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问:“谈对象了?”
“没没有。”
“……工作太忙了没时间?”
“倒也不是。”
利威尔想了想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也许我可以帮你介绍。”
艾伦抬头看了他一眼,自己那件外套披在他身上的确显得宽大了。
“不好意思?”对方轻吸一口气:“至少男人女人你可以告诉我。”
“男人。”
“……还不赖。”
“啊?”
“没什么,”利威尔笑了一下,这同时也让艾伦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明天正好是周末你可以回去歇歇。”
“您不休息?”
“我明天有事去一趟公司。”
“那这个项目?”
“明天再说,如果接下来就认真做。”
“好。”
“这周你的文案不用再发我了,已经可以了。”
“真的吗?”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当然是能在这里继续做下去,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能达到和您一样的水平。”
“喂,别奉承我。”
“我是认真的。”
“……你真会找目标……随你的便。”
艾伦看着他忽然笑了。
“这次能有机会和您一起出来我特别高兴,感觉像新交了一个朋友。”
“我也……以后不忙的时候总还有机会。”这个时候点的菜开始陆续端上来,艾伦帮忙把菜放好之后要给利威尔递筷子却被对方抢了先,于是又拿过对方的杯子给他倒好一杯热麦茶放过去。“我想和你说,你如果愿意留在这里发展,这个位置未必不能给你坐。”
艾伦听到这脸不禁僵住了。
“你也别想多,我不是因为两家关系给你开什么后门,组里比你资历老的好几个,为什么要提你一个新人呢,你要是真的想,也不要让我难做。”
“……那您呢?”
“我有自己的打算。”
“……谢谢您。”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利威尔向他举了那杯茶,艾伦连忙去和他碰了杯。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
“您知道我第一次见您是什么时候吗?”
“不是你转正时那次谈话?”
“比那早得多,您估计不会知道。您还记得吗,大约……快四年前,您曾经来我的大学做过讲座。”
他看见对方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似的抬起头问:“那时候你在?”
“对啊。”艾伦笑着说,“您很受欢迎,我提前半个小时去了也没占到座,所以就在最后排靠墙那里站完了全程。”
艾伦看见他的上司低头笑了一下。
“我记得您在讲座结束的时候说,欢迎我们去应聘。那句话我一直记着,所以我来了,起初以为公司太严苛的条件我不一定会留下来,但从第一次踏进门来面试到现在两年的时间,我能留在这里,和您一起面对面吃饭聊天,突然就觉得: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是你自己有本事,你要是早早把这家公司列到你的职业计划里,无论谁去讲结果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我那天也是被赶去的。”
“但至少能和您一起共事,我觉得已经很高兴了。”
“嗯……我也一样,我真的——直到除夕那天才知道你是……算了,已经不重要了。你以后就,继续努力吧。”
“好,您放心。”
“我提醒过你……私下少说敬语。”
“我以后记住了。”
艾伦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于是在这顿饭结束后,两个人踏着夜色回了酒店。
在回到自己房间前,利威尔把艾伦的外套还给他道了句谢,因为早就定好周六上午的飞机,所以现在也该早早休息。在等利威尔关上门后,艾伦才心情极好的回到房间开始收拾洗漱。
尽管返程的路上也没能坐在一块,但这次的座位却正好在机舱两侧,艾伦趴在前一个椅背背后的小桌上往左看就能瞅见利威尔在看书,可他又看不清书的封面,最后也只得戴上耳机看起手机里缓存好的电影来。等到飞机着陆,他在机场和利威尔告别,然后打车回了家。
他总觉得这次出差像是做了个梦,明明没有人会把这样一次外出工作放在心里如此缅怀,和他平常的生活比起来,这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周天傍晚他看到一篇关于B市的历史趣闻,躺在床上犹豫了二十分钟后他终于给利威尔分享过去,他直到睡觉前再看看手机发现对方依旧没回,也许是不感兴趣。
等到周一一早他按时去上班,他打好卡后来到工位上坐下,已经到岗的同事见他来了便聊起上周外出的感悟来,这话还没聊两句他们的上司就到了,艾伦下意识想和他打个招呼问句早,但利威尔往办公室走的急也没顾得上他们,艾伦只是看着那个背影走进那个屋子关上了门。
十点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会议室集合举行周例会,利威尔进来时神态已经不像刚到岗那阵匆忙忙的。会上他谈起上周出差洽谈的那个项目情况,他说和上级领导侧面取证后发现这个项目存在一些问题、也有几项资格实际并未取得,为规避不必要的风险最终还是选择不予合作。艾伦听到这心里倒是轻松不少,至少那场酒局已经彻底把那家委托公司划进他的人生黑名单。既然如此这周就还继续各自手上的工作,完善好每天的工作记录,就这样,一切全都回到正轨。
在重新打开电脑面对今天的工作时,艾伦会觉得他一直都在这里,即使是午间休息与同事们聊起的上周也未曾离开过。但好像又不是这样,因为就在刚刚吃完饭的时候,艾伦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利威尔发的,说他昨天晚上一直在通电话、刚刚才留意到他的消息,他觉得那篇文章很有趣,也很喜欢。
艾伦不禁笑了。
然后给对方回复说“没关系,希望有机会还能和他再去一次。”
“好。”
利威尔这么回复道。
那是周五下午,没来由的天突然阴下来下了场雨。
艾伦有把伞一直放在办公桌下面,这次虽然猝不及防但也算有个准备。
五点半左右他们陆续下班离开,还留下两三位在等出租车,至于利威尔今天倒是走的早,十多分钟前经过艾伦身边时和他打了个招呼,艾伦以为利威尔开车应该不会淋雨。等到他打伞出了楼,远远的却看见利威尔还在公司门口等着,靠着墙独自看着外面的雨幕,这让艾伦觉得十分意外。于是他想快走几步过去向他问问情况,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看见他接起了电话,然后转过身看了看外面,不久后有个高个子男人打着伞朝他小跑了几步过来,利威尔收了手机又和那人说了什么,然后便跟在他身旁离开了。那人开车来接他,在带着利威尔往车边走的时候对方一手揽着他的肩、头顶的伞也朝他一边倾斜着。等他们走到副驾旁,那个陌生男人打开车门撑着伞让他先上车,随后才上了驾驶座关上车门离开了公司。
站在原地的艾伦看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愣了半天。
忽然他不自觉拍了一下脑袋,兀自转身离开时不由得心想:
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6】
按部就班的两个周过去,转眼已经到了八月。
就在前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艾伦一直在追的一个3A游戏系列更新了续作,那款游戏名叫《艾尔迪亚新纪元》,大概内容是一个被吃人的事巨人统治的世界里的人们打算奋起反抗,而玩家需要扮演的角色则是这支反抗队伍里的一名士兵,科技背景仿佛参考蒸汽时代,玩家的任务是借助世界观下的武器来斩杀巨人、并通过收集到的线索逐渐瓦解他们的结构、以此来拯救人类。
原本这款游戏的初代剧情已经讲到:一路追寻线索的主角团通过了最后一次残酷的战争,但通过已有的线索他们不仅知道军团内部存在叛徒、而且那些只会吃人的巨人竟然是人类变异导致的结果、而在最终战里得到的线索则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指向了全然陌生的海外,他们所一直以来为之战斗的世界只是这个更庞大世界中的一座孤岛。至于游戏名称里的“艾尔迪亚”、则头一次被指明了是神秘的海外人给予他们的称呼。
这在当时刚发布的时候可谓是挖了一个大坑、也引起了轩然大波,以致于网上各路人马纷纷开帖来通过游戏里的各项细节分析续作剧情的可能性,也正是因为这样出色的剧情设置让这个游戏在三年前大火了一把。艾伦和他在国外的好友阿尔敏、以及大学时认识的一个损友让都翘首以盼它的续作,制作组在悄无声息的躺尸了三年后总算出了消息。在阿尔敏把这条消息分享到他们一个叫“艾族人永不为奴”的讨论群里的时候,那场面不亚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
于是艾伦周末的时候哪也不去,就蹲在家里跟阿尔敏和让一起联机打游戏。
况且外面直逼三十度的高温谁出去谁傻子。
艾伦屋里开着空调,戴着耳机和他们两个人语音,在讨论作战方针的同时也在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比如让最先觉得不可思议,这次是实属难得他们三个人能都凑出时间来聚在一起,相比于人在国外必须调时差的阿尔敏和经常加班的社畜艾伦他简直就像个社会散人,而今天这一切是为什么呢、此时三个人便不约而同的喊出来“为了艾尔迪亚核心价值观——是什么!是自由!前进!”
“今天必须把这个叛徒揪出来!暴打铠甲巨人!”
“还有那只在上一季投球砸我们后排的猴子!”
“冲上去砍爆它后颈!”
一时间宛如邪教现场。
等剧情放完,进入一场新战斗时三个人都在一块准备按照地图上显示的信标前去任务地点,由于地图太大、用装备移动会消耗耐久度影响任务点的战斗,于是他们三个都选择骑马跑图。在移动过程中阿尔敏忽然问他们两个最近生活怎么样,工作上的事不方便赘述,但让倒是声调上扬的交代自己有了交往对象,就是自他工作以来他一直说很喜欢的那个黑发美女,暗恋许久后他上周向她表了白,于是他现在脱单了顺带在游戏里挨个撞了一下两个单身狗。
“……秀恩爱死得快——阿尔敏一会他被抓了别救他。”
“让你要是被吃了我们只围观。”
“你们俩开什么玩笑!上一季的时候艾伦就被吃了你装备都耗完了还不是我!要不然你们两个菜鸡连初阵都打不过!”
“马脸你少胡说八道、上次打过那关还不是我找到隐藏武器变成巨人才救了你们两个——”
“少废话快到了,还剩300米!”
“让你别冲动这个任务点有保护对象!先把保护对象找出来要不然被吃了我们还得重开!上一季的时候你忘了吗!”
“那你先去找人然后给我发信号、艾伦你看到前面那个巨人没有先拿它开刀——对了我记着这关还有隐藏boss来着你们说会不会是猴子?”
“……你先把这4个任务点解决了再说吧笨蛋马脸,官方说因为之前太多人在问卷上写太过简单所以这次难度加大了。”
“按照剧情来说不是没有可能……”阿尔敏沉思了一会说:“那以防万一等这轮结束我们先别往下走先去找附近的补给点,真要打猴子的话装备消耗的太快了。”
“好!”
事实证明官方的提醒并非全是胡扯。
尽管艾伦这次一反常态的仿佛战神附体一般带他们打过了4个任务点,但最后真的碰到猴子的时候他们全军覆没了两次,不得不在最后一个任务点重新载入记录再继续打。
阿尔敏觉得离谱,非常离谱。
于是在第三次抵达boss的触发地之前,三个人围在草丛里想策略。
“最大的难点是他会保护后颈,铠甲只是单纯的皮厚。”
“而且那家伙浑身都是毛,还需要准确的投燃烧弹烧掉之后才能继续打。”
“问题是这东西还他妈会躲。”
“所以是你们的技术不行。”
“让你还记得吗第一轮的时候是你先被吃的。”
“所以你们这两个混账真的没有一个过来救我!”
“艾伦我原本以为你打任务点的时候那么勇这次就算碰到猴子也没问题。”
“他估计是把那些巨人当他的甲方打了——这才是深仇大怨因为都是只能活一个。”
“……胡说八道。”艾伦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看了一眼手表说:“都一点多了,你们要不要考虑吃完饭之后再继续?”
“我觉得可以,至少先订个外卖。”
“那两点再见,艾伦你可别跑路。”
“……妈的你才跑路混蛋马脸。”
艾伦暂时切掉语音之后摘下耳机松了口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而后慢悠悠的去厨房翻东西吃,事实上冰箱里并没有什么吃的,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泡面箱,在象征性的往锅里一倒打了两个蛋后就抱着碗回来卧室、一边看攻略视频一边吸泡面,当他吃完饭觉得又热起来的时候又打算下楼买些雪糕和西瓜来解暑。
现在是盛夏,在艾伦看来最直观的是那些石板路都仿佛被烤的冒了热气一样晃的眼花,而小区里那些长势喜人的树木上知了叫的更恼。在他刚打开防盗门的那一刹那几乎就又关上门,可他想想自己已经一个多周没吃过雪糕了最后还是毅然决然的出门下楼,他抬眼望去楼下的人都不多,远远的有几位爷爷奶奶晃着蒲扇在树荫下看小孩,即使高温也消耗不了他们的活力、这在生活已经提前往老年化迈进的社畜眼里简直像个奇迹。
他去了位于小区外一条马路旁的超市,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四分之一的西瓜和一袋子不同种类的雪糕,扔在冰箱里起码能再供应他两个周。就在他进了小区心满意足的往居民楼走的时候,口袋里手机一震提示收到一条消息,艾伦随手掏出来一看是他上司发来的,他见状本能的原地停住并开始快速思索难不成是这周的甲方临时抽风要他回去加班——然而等他点进去发现他的上司问:“你在家吗?”
艾伦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又不是没在家里加过班。
犹豫了一会后他才认命的回了一句:“在。”
“有什么事吗?”
三分钟过去了,上司没回。
艾伦此刻开始心存侥幸万一不会呢万一甲方是好人呢他不想被马脸抓小辫子。
他想回家又不想回,担心一回去就要远程改稿,但再不回去他的一袋子雪糕都要化了,于是看着对方还没有回他的意思艾伦便往回走,只是不经意间他看见靠近小区铁栏的那棵老槐树下坐着个人,背对着他有点眼熟。艾伦好奇的走过去之后:他大脑瞬间空白的认出来那居然是他上司,他本人好像在发信息——于是艾伦很快又收到提示,他打开手机一看上面写的是:“你能不能下来一趟。”
“总监?”
艾伦走到他旁边去叫了一声,利威尔显然被吓了一跳——于是艾伦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机瞬间脱了手“啪”的摔在石板地上。
两个人尴尬的对视一会后艾伦连忙把西瓜雪糕往长凳上一放然后去帮利威尔捡手机,但等他捡起来发现屏裂了。
“……”
“……”
“没、没事。”利威尔把手机拿过来往兜里一塞:“能修。”
“您怎么来了?”
“……”
艾伦忽然瞥到利威尔身边有一团红色,他一看发现是束玫瑰花。
“那个……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我买了西瓜。”
“不不用了。”
“那……?”
“你周末也没出去玩吗?”
艾伦笑了:“这两天外面也太热了啊,屋里能开空调我才不出去呢,您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找你说事情,一会儿就走。”
“什么事情让您大热天专门跑过来?”
“这个给你。”
利威尔捧起旁边的花作势要给他。
艾伦一愣,连忙把花接过来:“谢谢谢谢…不不是您干嘛要给我这个?”
“你愿不愿意交往?”
“……什么?”
“和我。”
“就是……对,是你想的意思,我。”
他看起来紧张极了,许是在外面待久了热的脸色发白,衬衫领口处的锁骨上一层薄汗。
“你别误会,我没有强迫你你也可以拒绝,这样——你考虑一下,要是想好了……就打个电话给我,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周末愉快。”
利威尔强装镇定的望着地面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
“……”
艾伦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他看了看刚刚利威尔站的位置又看了看怀里那捧玫瑰花——不知道是不是晒的久了,看起来有些打蔫。
两秒钟后,那捧花被随手放在凳子上,娇艳的花朵随着惯性微微晃动。
在利威尔还没出小区的时候、他就听见了身后急促的跑步声,于是转过头,看见艾伦望着他不禁微微喘气。
“……是真的吗?”
对方一愣。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忽然吸起鼻子,就连眼眶也在炎热的温度下发起涩来。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这种事……我连做梦都不敢想。”
利威尔不由睁大了眼睛。
“那……”
“可您不是——不是都——”
艾伦眼里接连不断滚出泪花来,他觉得丢人极了。
“我以为您已经有了……有了交往的人——我就再也没法再对您有那种念头……”
“不、不是你误——”
利威尔话还没说完,突然两腿一软差点摔倒,艾伦下意识伸手抓住他,见状不远处一个纳凉的大爷小步跑过来、在艾伦忙问利威尔哪里不舒服的时候大爷一边对着利威尔摇蒲扇一边说道:“这个小伙子我上午老早就看他待那了,这大热天的也太糟蹋自己、现在觉得眼花乏力了吧?你赶紧把他带屋里去凉快凉煮些绿豆汤喝,休息会就好啦快去!”
“谢谢!”
“快去快去!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谈个对象都这么要命——赶紧的一会要是倒了就该去看大夫了!”
“您先来我家。”
大爷一边催艾伦连忙扶着利威尔拿着东西进了楼道,艾伦看他脚步发软,干脆放下东西又蹲下身说:“您上来我背您。”
利威尔觉得头晕眼花也就照办了,艾伦站起身的时候有些惊讶:利威尔人看着不大倒也不缺分量。对方趴在他背上已经开始昏昏欲睡,这让艾伦内心紧张的不行,他觉得利威尔简直没有半点防范意识、就连上次出差也是、不管怎么样还是个Omega也太不会自我保护。艾伦一边在脑子里操着库谢尔都没操过的心一边背他上了四楼,掏出钥匙打开门,进了卧室后就把利威尔小心翼翼放到铺了凉席的床上,看着利威尔还没睡就揪着不让睡让他喝水、用冷水冲了块毛巾给他把露在外面的脸、脖子和胳膊擦了一遍降降温、还不忘了翻出瓶风油精抹在他太阳穴上,“您为什么不早点叫我下去?话说完就走要不是我去追您您就晕马路上了,您要是想找我今天打个电话让我去找您都行。”
对方耷拉着脑袋让他随意折腾,嘴里忽然开始小声嘟囔:“……你婆婆妈妈的真啰嗦、早和你说过八百遍了还好像一天不用敬语就会死一样他妈的你活这么大见过谁这种事不亲自来还把人叫过去的你是白痴吗。”
艾伦愣了。
等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降下来了点,他擅自把这个人搂到怀里抱了抱。
软软的,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那就再抱一会。
“你放在楼下的雪糕要化了。”
“我忘了!”艾伦松开他,“在我的房间您随意!稍等会我马上上来!”
说完艾伦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
利威尔还不到一分钟打个瞌睡的功夫突然就又听见开门的声音、艾伦关上门火急火燎的把雪糕西瓜扔去冰箱然后大气不喘的乖乖站回来。
“……”
“……”
“看我干什么。”
“我……”
利威尔还是没精神,下一秒干脆倒在床上。
他瞅着问:“你不介意吧?”
“不不当然不介意,您可以直接躺的、要是不舒服想休息我就出去。”
“……年纪不大挺会照顾人。”利威尔自言自语,忽然他又看向艾伦,“我没想到会这样,让你看笑话了。”
“怎么会!能照顾您我很高——”
“再私下里对我用敬语就从公司滚蛋。”
“……”
“我错了。”
利威尔叹了口气,“是不是之前团建回来路上的那些话让你误会了。”
“没有误会的事……那是您(对方恨不得把他吃了)——不是不是、我无权干涉你的生活——原本还觉得,如果那个人能对你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那天下班我看到他下雨来接您,那个样子我心想或许是个不错的人,可……”
艾伦犹豫了一会。
“可我更想的是,如果那天给你撑伞的人是我……就好了。”
“当我看见你站在那像是等人的时候,我已经想带着伞朝你走过去了。”
“……”
“那天是我提前约了那家伙去吃饭,为的是告诉他说,我已经没有想和他继续交往的打算了,其实你想的没错,那人很不赖,也适合结婚,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想到这种事的时候,脑子里会是你。
“我自己也不相信,但事实好像的确是,我喜欢你挺久了。”
艾伦脑子里像是在打鼓。
“……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利威尔侧躺在那里,眼睛低垂看着床沿,“当时戈伊给我看你们这些留下来实习的学生的近期作品,我看到了你的,因为校招那阵我很忙没参与面试,心想那天下午挺闲我就去你们那里看了看,当然也没打扰你们工作,只是在外面问了问戈伊那张稿是谁做的,然后他就给我指了你。”
“也许当时对你有些好感,但更多的是出于工作,我对你寄予了某些希望觉得你还可以继续做下去。即使我后来意识到可能这份好感已经不纯粹了……至少我们这个部门所有人的第二性别大家都心知肚明,总不能让他们说我对年轻Alpha下属性骚扰。”
“……可我不介意甚至很想。”
“……你不介意个屁。”
“那你现在?”
“我不会单独对你怎么样,既没有特殊待遇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关系被公司里的人知道,还有我……你要是不介意也能接受……至少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假设将来分手了,你也不用担心丢饭碗,我没那么小气,同样……今天的话也希望你保密。”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这个屋子里只能听见窗外的夏蝉声。
利威尔又瞅他:“那你想好了吗?”
“要是我说现在想好了那……”
“那什么?”
“那我现在可以过去吻你吗?”
“……”他愣了。
偏偏这个时候艾伦手机响了。
艾伦一接电话听见让在那边喊:“混蛋艾伦你人呢都几点了猴子你还砍不砍了我和阿尔敏等你到现在你敢放我们鸽子?”
“……我在忙。”
“你忙个头赶紧给我上线!谁跑路谁怂包!”
“认怂就认怂!”
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
“……我朋友。”
“你有事?”
“我没事别管他——”艾伦说完把手机开了静音随手一扔,然后几步来到对方面前弯下身、他本来打算直接吻下去但又怕让利威尔觉得冒犯,所以在犹豫结束后、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面。
“就这吗?”
他看见脸色已经好转的利威尔冲他挑了下眉。
于是艾伦干脆捧着对方的头用力吻了起来,他简直已经想不到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他感到利威尔那双手在拉着自己的后颈让彼此贴的更紧些,这个吻让他们气喘吁吁又难以满足,艾伦的手忍不住想去抚摸这具身体,而这个被放任的过程让他觉得如获至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艾伦能够隐隐闻到一种无名的气息,它清冽又带着一丝香甜,让人想到隆冬时节沿着松针滴落的雪水。艾伦凑到利威尔颈后去闻,忽然会心一笑吻吻对方的颈侧,利威尔摸了摸他的头发问:“你闻到了吗。”
“是你的信息素对吗?”
“你的就像巧克力。”
“那你喜欢吗?”艾伦笑着说:“以后我做你的情人节礼物。”
“你真会给自己省功夫。”
“可我还是会记得带赠品。”
艾伦吻吻他的嘴唇,望着那对含着笑意的蓝眼睛他觉得仿佛自己情愿溺死在这片海里。他问利威尔好点了吗?对方觉得挺好,艾伦爬起身跑去厨房把刚买的西瓜端出来招待他,如果他早知道今天利威尔会来就一定会提前多买一些,同时又不忘了把那束有点蔫的玫瑰洒了些水找了个瓶子插好。利威尔坐在客厅一边吃瓜一边打量这个屋子,艾伦看着他觉得像误打误撞跑进他家里的精灵,这个形容听起来奇怪、却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词来表达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利威尔想了解艾伦私下的生活,他看到他卧室电脑上的那套电竞设备、还有墙上贴的一些照片海报、架子上的书和画册还有一些长相奇怪的怪兽手办。他在艾伦允许的情况下打量这个屋子,厨房的环境就和他想的一样糟糕、看着冰箱里的速食食品和饮料他忍不住皱起眉:“真想让阿姨管管你这不认真吃饭的态度。”
“……饶了我吧我觉得能吃就可以了。”
“明天有空吗?”
艾伦下意识秒回:“有。”
“来我家,我做东西给你吃。”
有那么一瞬间,艾伦看着他觉得闪闪发光起来。
“当然好!”
利威尔像只猫一样从他身边经过回了客厅,没过多久他指着高处柜子上的一个白盒子问:“那个是什么?”
“啊那是个耳机。”
“耳机?”
艾伦伸手把它取下来拍了拍浮灰递给他看:“说来奇怪,这个是我生日那天收到的,本来以为是送错了或是别人送的礼物但也不知道是谁的,就一直没用放在那了。”
“你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知道是谁的啊,总怕是别人搞错了万一再来找我我连塑封都没拆,结果放在那上面这么长时间就给忘了。”
利威尔看他的眼神仿佛不敢置信面前的人是个傻子。
“他妈的你是傻的吗?”
艾伦一愣。
两个人突然开始大眼瞪小眼。
对方咬着牙:“这是我买的。”
“……?你买的为什么寄我这——”
话没说完他猛地恍然大悟起来。
“对、对不起!真的是你送的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很喜欢这个的你千万别生气我现在就用!我错了!”
利威尔做了个深呼吸。
他把耳机往对方怀里一塞然后没大事的摆摆手:“算了我原谅你了,明天十点别忘了过来吃顿饭。”
艾伦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直吸鼻子。
“利威尔我永远喜欢你……收到这个礼物我很高兴真的,我一定好好珍惜它谢谢你呜。”
“那我先回去了。”
“你这就回去了吗?”
艾伦瞅他。
“你不再多坐一会吗我还想再抱抱你刚刚都没抱够……还有你看外面日头那么大你稍微晚点再走好不好我刚刚还买了不少雪糕你喜欢什么口味都可以吃、我这还有电影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而且你平时工作那么累我怪心疼的这样你看电影的时候我还能帮你按按肩一直到你舒服为止。”
“……”利威尔竟一时语塞。
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一八三个头的大家伙委屈巴巴的瞅着他还凑上来一把抱住使劲蹭了蹭。
“好不好~?”
艾伦凑到他耳边亲了亲,小春雨似的好几下。
“……好,”
利威尔脑袋一晕乎叹气道:“都随便你。”
于是接下来他又被推在门上亲吻,利威尔一时招架不住就问对方“你是不是在发情”可艾伦在间隙时又回应说:“当然没有我这个月已经过了,可如果你需要,我什么时候发情都可以。”
话说回来,利威尔是他第一个交往的Omega对象。他作为一个Alpha从小就被父母叮嘱过要爱护他身边的Omega,特别是如果他交往了一个这样的对象又该怎样做、才是让他们觉得被尊重和可靠的,那时候他也憧憬过自己未来的恋爱,他原以为自己没有必要在第二性别这件事上多加考量,艾伦只想要他喜欢的。下午利威尔到底还是被留下来和他一起看了一次电影,一部外国的上世纪黑白片,利威尔靠在艾伦身上咬着雪糕,艾伦抱着怀里这个人第一次觉得这么满足——那种感觉就像小孩子收到的大号泰迪熊,可这始终持续的某种微妙的幸福感又不是单单一只熊就能给予的,艾伦低下头能闻到对方后颈腺体上一直淡淡散发的信息素,这是独属于Omega的味道、恰好是那个与他最合适的性别。
“以后我就是你男朋友了吗?”
电影结束的时候艾伦凑在他耳边小心翼翼的问。
利威尔抬头瞥了他一眼,伸手要艾伦的手机。
然后当着艾伦的面,依次打开他的聊天列表和通讯在找到他自己之后把备注改成了“你男友”。
“上班的时候不准叫。”
“好的!那……我能告诉我爸妈了吗?”
利威尔想了想:“等国庆一起回去的时候再说吧。”
“都听你的。”
艾伦忍不住亲他一口、脸上笑得像朵太阳花。
利威尔是六点多回去的,艾伦看着他上公交还有些依依不舍,仿佛利威尔一但离开那他下午经历的一切就都变得像昨晚做过的梦。艾伦回家查看着手机消息发现他被艾特了,就在那个“艾族人永不为奴”的群聊里,让滔滔不绝地控诉艾伦放了他们鸽子也打不过猴子是个怂包,阿尔敏也在问“你到底干嘛去了!”
艾伦敲着键盘不卑不亢。
“下午我男朋友来了。”
并带着一股子趾高气昂的酸臭味。
阿尔敏发了五行问号。
让问:“?你想对象想疯了?我明白了,你嫉妒我。”
“我嫉妒个屁!”
“你嫉妒我比你长得帅有魅力还有漂亮女友所以竟然想出这么离谱的理由来试图给你自己脱罪。”
“……闭嘴吧混账马脸。”
“艾伦你别听让胡说,但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下午啊。”
“?你认真些。”
“我说的是实话。”
“难道你想告诉我们你在和我们组队打猴子的时候突然多了个男朋友?”
“我中午下去买东西然后就——”
“就有了?”
“我骗你们干什么?那马脸就算了但阿尔敏你还不相信我吗?”
“好吧。”
“让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
过了一分钟后他又发:
“他确实是个怂包。”
“……”
艾伦晚上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总觉得怀里还残余着下午时把利威尔抱在怀里的触感。对方到家时给他发了个信息,还给他录了一段他家小猫的视频,很可爱,外带一个地址提醒他明天准时来。
他看着那些消息视线往上一移,这些都是一个备注是“你男友”的账号发给他的,他向上翻了很多聊天记录,才意识到这个人居然是他的上司,他似乎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他的上司同时也是他的暗恋对象、甚至他也没敢告诉任何人,他曾在模糊的梦里梦见过能握住他的手。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烂俗剧本。
想到这里他却下意识用指尖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艾伦放下手机闭上眼,做了个几个呼吸开始静下心来准备入眠。
但片刻后他又忍不住在床上滚来滚去,而这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他准时准点的来到地址上写的小区,对方接到他的信息之后就下楼来接他,当他看见与他昨天一样捧了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那的艾伦时明显愣住了,而艾伦则看到了他的上司低着头看起来有点害羞。
利威尔家在小区左边最靠里的一栋楼,这里环境幽静雅致,对外交通便利是个好地方。他跟着对方进了一处单元门后又上了电梯直达10层,利威尔掏出钥匙开门前让他不必拘谨,艾伦既觉得忐忑不安还隐隐觉得有些期待,结果一开门他就看见一只猫蹲坐在自己正前方注视着自己。
那小家伙体型不大眼神倒看起来凶的很,艾伦看着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这是米团,之前给你看的就是它。”
利威尔让艾伦进门消毒,随即把怀里的玫瑰花找地方放好,一个回头看见门口那一人一猫在谜之对视。
“它脾气不赖你可以抱它。”
可艾伦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为了讨好他上司家的猫,他在过来之前还特意去买了猫罐头和猫条。但这家伙一副仿佛领地被侵犯似的瞪着他,哪怕利威尔亲自过来将猫随手一抱往艾伦怀里塞时他都觉得这猫会给他直接来一爪子、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利威尔见状也愣住了,连忙把米团抱远了一点疑惑道:“你怎么回事。”
“没关系没关系,我带了零食给它。”
“也许是认生,”利威尔一弯腰,米团就从他怀里跳下去然后蹲在他腿边继续瞪着艾伦:“我家一般不会有人来,人多实在太吵,要聚会完全可以定在外面,外面可选择的项目多也全面。除了我隔壁门的邻居,她是个自由漫画家平时也不忙,有时候我出差会给她钥匙让她过来喂一下别饿死了。”
“那你们关系很好啊。”
利威尔翻了个白眼:“好个屁,根本是造孽。你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你不会想认识那眼镜的简直是个奇行种——那家伙是个Alpha和我从高中就是同学,仗着各种意义上的性别优势没少给我找麻烦,但至少还勉强算个好人、至少不会往猫粮里放一些不该放的东西。”
艾伦不禁一愣:“你也玩艾尔迪亚纪元吗?”
“那是什么?”
“奇行种是那个游戏里的专有名词啊。”
“我不知道,那家伙平时会接一些奇奇怪怪的企划,我是那天去她家无意间看到她新接的一组宣传漫画,上面有个奇丑又跑起路来很诡异的人类怪物,她说那是她玩的一个游戏里的怪物还讲了它的设定——见鬼的是他们听起来真像。”利威尔瞅着他:“怎么你们玩的是一个游戏吗?”
“那个很好玩的!上个月它刚出了续作昨天我还在和朋友一起玩。”
“……是吗。”对方想了一会便打开手机想搜一下,对网上铺天盖地的游戏宣传和专题攻略好像发现了什么世界的新角落一样,艾伦瞧着利威尔像是感兴趣的样子便忙说:“下来你再来我家我带你一块玩!能请你邻居一起吗?”
“打住,叫我就可以了别找那家伙。”
“好!”
利威尔让他自便,然后不由分说自己去厨房准备午饭。米团自利威尔关上厨房门后,就兀自跳到客厅角落的那个高高的猫爬架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艾伦,艾伦试图拿出猫条来和它搞好关系但它似乎并不买账,在几番尝试无果后艾伦只得暂时放弃,这个时候借着米团身上的光线——把它身上的毛照的柔顺极了,看得出来它平时受到了很好的照顾,艾伦随后才开始小心翼翼打量利威尔住的房子,这里收拾的极其干净整洁不亚于高档酒店,即使家里养了宠物在夏天也没有一点异味,这让艾伦想起来刚转正的时候接收到的第一条规定就是务必保证办公环境整洁,原因就是他们总监有着令人发指的洁癖,也许正是因为这个、艾伦当时怎么也不敢相信利威尔居然会养猫。不仅如此这里采光也好,这个生活空间与利威尔本人十分相得益彰。
他看到架子上的书,各种各样的画册,艾伦有看到他们都有的一本画册不禁暗自惊喜起来,看见橱柜里摆了一些各种各样的拼插玩具、精致摆件还有茶叶罐,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整个屋子里似乎没放一张照片。
“喂。”
艾伦回过头,利威尔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叫他过来端盘子,事实上在厨房门打开的时候艾伦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香味,等到利威尔把三盘菜上齐后他在艾伦眼里几乎一直在发光:“那家伙还没理你吗?”
利威尔眼神示意了一下懒洋洋趴在爬架上的猫。
“还没有,但没关系!要是我以后经常过来说不定就能认识了。”
“嗯,去洗洗手过来吃吧——对了我还给你做了这个。”
他从厨房里端出一个汉堡来,“头一次做,一会你尝尝。”
“你简直……太好了。”
这样的利威尔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少废话,马上洗手去,用那条灰色毛巾。”
艾伦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昨天经历的一切是真的,就连现在他所处的这间屋子也是。他在卫生间洗了手之后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自己还有盥洗台上摆放整齐的洗漱用具——也没见到刮胡刀——看来他真的不长胡子、不像自己每两三个月见着胡茬冒出来就要及时清理。艾伦看到这突然朝着镜子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脸:居然是疼的。
当艾伦从卫生间出来时利威尔正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桌子上摆着香气袭人又热腾腾的饭菜和他爱吃的汉堡,和除夕那天晚上一样,那些热气让他都变得不那么遥远起来。
“你别拘谨,吃吧。”利威尔往他对面放了碗筷,见艾伦坐下迟迟没动筷又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有,我只是还有点不太习惯这样和你相处……总感觉不像真的。”
“是吗,”
对方想了想,“那你先把那个汉堡吃了吧,全吃完。”
“好!”
艾伦笑着对利威尔说“那我不客气了”,但当他一嘴咬下去之后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对面的利威尔一手托腮的盯着他,随手拿过手机放在一边。
“艾伦,昨天我从你家回来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至少今天得把这个事解决。”
……艾伦说不出话,鼻子里酸的要命连眼泪都流出来。
“我妈很早就提醒我你生日的事情,我也担心自己忙起来会忘记,所以趁着不忙的时候就选了很久,虽然那阵子里我与你在工作之外没什么交集,但觉得也许那个耳机你会喜欢。”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艾伦泪眼模糊的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利威尔,对方举起手机打开录像的同时抽了张纸巾递给他,在这个时候他收到对方的示意,当他掀开手里的汉堡一看发现面包片下面满满的一层芥末。
“我们交往之后你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对吧?”
“不会了坚决不会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希望这能让你觉得真实,并相信我昨天没傻逼到大热天专程跑过去糊弄你。”
“利威尔我、我……”
“吃完。”
艾伦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汉堡,一边吸着鼻子被呛的直咳嗽一边咬着牙把剩下的吃完了,对面利威尔嘴角忍不住带笑,他站起身倒了一杯热水连同一盒纸巾放在艾伦旁边,他瞧着他的样子狼狈极了,仿佛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有趣的就像偶尔转过头咬自己尾巴的米团。“生气了吗?”
“没有、”艾伦红着眼眶继续吸了吸鼻子:“当然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恶作剧……”他笑了,“挺意外的。”
“是吗,我原本也只是想尝试一下该怎么和你相处……罢了,以后不出意外的话我也不会再和你做这种整人的把戏了,我不知道你私下到底怎么看我的,之前问你像是怕我一样也不说实话,既然非要让我自己这样折腾的猜来猜去……希望至少不要让你觉得我是个古板又不可理喻的家——”
利威尔话还没说完,坐在对面的艾伦忽然起身、探过来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向对方看过去,刚刚那个吻在他脸上沾上一点芥末的味道,这是利威尔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艾伦的眼睛:绿的很好看,他侧头在他的唇尖轻点了一下、绿的像宝石一样好看。
“我喜欢你,”
艾伦轻吸了一口气:
“我也喜欢你很久了,却一直没敢有勇气走到你面前和你表白,利威尔,昨天我忘记把这件事告诉你。”
“看来这个汉堡你还得再吃一个。”
艾伦眯起眼睛说:“是你做的话我吃几个都行,但你也得尝一下它的味道。”说完他捧过利威尔的脑袋久久地吻起他来,唇齿间充斥着那股子芥末的味道,利威尔感到这不禁笑了,艾伦看见那对蓝色的眼睛变成正温柔注视着他的海、他一个人在这庞大的世界寻摸许久,第一次发现了一处全新的奇迹。而利威尔也在迎合他放纵他,当艾伦悄悄离开这个吻、他沿着对方的下颌往下,细细密密地最后轻轻含了一下他的喉结。
“现在就耐不住性子吗?”
“我是个正常的Alpha当然耐不住、可我愿意等你同意。”
“那就看你表现吧,毕竟我也是个正常的Omega。”
“那我能先暂时标记你一下吗?”
“妈的你想让我连续一周都顶着你的信息素味去上班吗?”
“但是……”他总觉得面前的利威尔像只好不容易停在他手里的鸟,一个不留神就会飞走一样,“那好吧,”艾伦又亲亲他,此时利威尔却靠在他的耳边,艾伦面对这个距离心跳加快了一拍,温热的呼吸吹过来就像是对方和他低语一个秘密:
“至少,如果你想的话,今天你可以安排一个约会。”
“我都有空。”
【本宣/预售】
2022.03.30,祝艾伦生日快乐!!!
《鉴情师》本宣
◆刊本信息◆
刊名:鉴情师
作者:奈良Naro
原作:进击的巨人
配对:艾伦·耶格尔X利威尔·阿克曼
类型:中短篇小说集
字数:10W+
规格:A5
定价:58R
◆收录内容◆
1、《鉴情师》正文5.5w,已在老福特、论坛等平台公开。
2、番外《伊甸园的禁果》1.5w。
3、未公开短篇《谰言》+《情网》。
试阅内容均见宣图,未公开的两篇将会在完售后择时放出,鉴情师的番外只收录于刊本,不再公开至任何平台。
◆预售信息◆
线上通贩+cp29场贩
线上渠道:小印家(tb:是...
2022.03.30,祝艾伦生日快乐!!!
《鉴情师》本宣
◆刊本信息◆
刊名:鉴情师
作者:奈良Naro
原作:进击的巨人
配对:艾伦·耶格尔X利威尔·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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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售地址:点这里
预售时间:4月3日20:00~5月10日24:00
(预售结束后三十天内发货)
◆购买须知◆
未公开篇目与刊名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皆为全龄向架空abo,围绕“鉴情”二字展开。建议大家知悉我的文风再进行入手。
请依据自己的购买能力,理性消费、量力而行,对自己的购买负责,严禁家长代拍!!
一些打样:
宣图设计把封面画稿调亮了,实物的色调要稍微暗一些哦。
以下是碎碎念:
因为cp29再度推迟的缘故,通贩或许会比场贩更早拿到本子,之后会再寄售一些到艾利街道。
社恐出本真的很困难,因为都是需要自己来跟各位老师沟通,有时候一些细节不满意,又不敢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时常半夜焦虑得难以入眠。但画手、封设老师,工作室,还有街委太太都非常温柔、好沟通,让小白的出本经历顺利了很多,最后做出来的效果是远远超出我个人预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如果之后还能荣幸地收到本子repo的话,我会高兴得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的,真的真的(确信点头)。
疫情反反复复,太太们为cp29坚持到现在,真的都辛苦了。大家能到现场的也一定要做好相应的防护措施呀,希望艾利街道一切都能顺利!
如果还有什么关于本子的疑问也可以留言,我看到就会回复的!
情歌
·艾利
·ABO设定
·职场paro,假设两位妈妈是好闺蜜。
(艾伦生日试发一点,灵感来自过年那些送命题)
【1】
“今年家里来了客人?”
停下车在等红灯的艾伦忽然看向坐在副驾上的父亲,他有些没想到:“那是妈妈的朋友?”
“准确的说是你妈的发小,据她说当年为了让她的儿子上学方便就搬去了外地,到现在她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这才刚刚搬回来不久,你妈觉得他们母子许久未回在这边没什么亲人,而她哥哥又去世了,所以,正好新年了就一起请到咱们家来过,倒也热闹。”格里沙不疾不徐的舒展了一下腰背:“晚上见面了你要叫库谢尔阿姨,还有她儿子也来,...
·艾利
·ABO设定
·职场paro,假设两位妈妈是好闺蜜。
(艾伦生日试发一点,灵感来自过年那些送命题)
【1】
“今年家里来了客人?”
停下车在等红灯的艾伦忽然看向坐在副驾上的父亲,他有些没想到:“那是妈妈的朋友?”
“准确的说是你妈的发小,据她说当年为了让她的儿子上学方便就搬去了外地,到现在她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这才刚刚搬回来不久,你妈觉得他们母子许久未回在这边没什么亲人,而她哥哥又去世了,所以,正好新年了就一起请到咱们家来过,倒也热闹。”格里沙不疾不徐的舒展了一下腰背:“晚上见面了你要叫库谢尔阿姨,还有她儿子也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们好像是同行,正好有共同话题、交流起来也方便。”
“是吗。”
前面的信号灯已经变绿了,艾伦便重新发动引擎驱车前行。除夕当天,街道上的人流越来越少,艾伦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周边商铺上挂起的大红灯笼和春节氛围,他对此点点头笑道:“听起来挺好的,本来这些年过的大差不差几乎都是一个样子,今年能来两位妈妈的朋友倒是不错。”
“所以,”旁边的老父亲一抬眼镜道:
“你呢,找对象了吗。”
艾伦猛的一脚刹车、这让格里沙毫无防备差点撞头。
“你这是想回驾校重考吗?”
“……爸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换个话题,你们每年回来都要说这个。”
“事实上急的是你妈,你知道吗,在上个月底,你妈和几个高中同学聊天,当她听说比你小两岁的你哪个阿姨的朋友家的儿子的小孩都已经满月的时候她就很想一个电话打给你(艾伦听到这眉头已经皱的能夹死蚂蚁似的)、问问你现在到底谈对象了没有。其实你库谢尔阿姨这次来也是你妈特地邀请来的,她的儿子虽然比你大了些但是个很优秀的Omega,人长得好也懂事,你妈一直很喜欢他,在知道他和你一样没对象的时候你妈几乎毫不掩饰——(格里沙的语气也很无奈)所以明白吗、一会回家见了面一定要有礼貌,不管怎么样你们多聊一聊——当然,我刚刚这些话也都是出门前你妈特地要我嘱咐你的,所以好好表现别叫我们失望——噢,其实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件事,让你给人挑个合适点的见面礼……哎。”
格里沙叫了一下艾伦看向道路右侧,那边居然还有一家礼品店还没关门。
“正好,把车往路边一停、跟我进去挑个礼物。”
艾伦想骂人,但他知道一定会被打。
原本他对现下的过年就没什么好感了,他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外地工作,校招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到了帕拉迪视觉的offer,那是国内最有行业影响力的一家设计公司,他也预备在那实现他的职业抱负。在那之后的两年就一直在认真学习兢兢业业,尽管妈妈卡露拉催的多、而爸爸格里沙一直和稀泥,但他确实没将找对象这种事放在心上,他认为自己的未来的人生方向应该是自由的、追求他想要的目标、在行业内达到更高的高度。而非在这么早的年纪就被老一辈人那些传统的婚姻观念所束缚,每年新年回家也只是为了跟父母团聚、但他今年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竟然还会被催婚——他内心觉得糟糕透了。
尽管遇到逆境就过早悲观不是好事,因为世事无常,艾伦没想到的是今年回家过年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当他进了家门看见利威尔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两人一经对视艾伦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也亏自家爸爸在旁边没让他假晕成。
“你这孩子怎么了?”从厨房出来的卡露拉疑惑的和格里沙对视一眼,格里沙对此耸耸肩又暗自推了一下小声道:“先去和你阿姨问个好。”
“阿、阿姨新年快乐、很高兴您今天过来——”
艾伦发现利威尔在看着他,在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又看到一边去。
“艾伦,这是利威尔,你库谢尔阿姨家的孩子。”
“其、其实——妈。”
“阿姨,”利威尔转头对卡露拉说道:“我们是同事。”
艾伦觉得自己心率高的离谱差点喘不上气,但脸上还是要保持礼貌微笑。
“原来你们认识啊,”三位长辈不禁笑起来,这对他们来说是个意外之喜,艾伦都能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先是听格里沙的把刚刚买的男士用领带夹和给女士的淡香送出去,这个过程中他根本不敢看利威尔,那装领带夹的小礼盒在暖气开的不大的室内都能被他捏出一手汗来,好在对方没在意这些。库谢尔阿姨从前他偶尔听卡露拉说起过是位很娴静的女士,而她的儿子性格随她,两人眉眼之间也很相似,至少在长得好看这点上格里沙没说错。可艾伦想他今天最大的失误是竟然没提前和老爸问一嘴他相亲对象的名字、但凡他能在进家门前知道、他都能分分钟打上高价出租赶去机场连夜跑路。进门前两位妈妈和利威尔都在厨房里帮做年夜饭,这是听着钥匙开门的声音才马上放下活来客厅见面,艾伦心想:利威尔大概是早就从双方家长的话里知道了消息,所以现在才应对的这么游刃有余。
等长辈们知晓两个人是同事关系后便自然的聊起了他们平日的相处、关系好不好之类之类的话题,艾伦不怎么敢吭声,他听见利威尔说什么就是什么。对方说他们只是恰好在同一个部门共事,两年前他们公司去校招的时候、艾伦是为数不多通过两轮面试留下来的优秀毕业生,通过半年的实习期就成了利威尔的同事。作为部门和行业里的前辈、利威尔对艾伦的评价不赖,平时团建和聚餐时相处的也非常融洽。这些话艾伦听了内心直打鼓:事实上,从利威尔开始说话时他满脑子都是上月中旬、他们在开这一年最后一个项目的复盘会,会上利威尔当着全组小二十号人的面把他单拎出来一顿批斗让他反省的场景——那几乎成了他的心理阴影。虽然利威尔说话并不难听倒也于情于理,但语气严厉态度冷漠的架势差点让他以为自己会被当众辞退,这让他直到放假前一天——这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里都不敢找对方说一句话。甚至到了在公司园区或者食堂里远远看见他都会自动绕道走的程度,别人说他把对阿克曼总监的恐惧刻进了DNA里,这话有些夸张但他绝不否认。可艾伦现在也想明白,他的上司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也不会真的做出当众辞退这种事,尤其是现在,艾伦看到利威尔和他一起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和长辈闲聊的情景——这让对方看起来就像个内敛稳重的邻家哥哥,但艾伦同样觉得这也像极了小时候班主任家访——而且是他期末刚出成绩发现不仅倒退成了全班倒数还校内打架的那种家访。
所以这年头社会上还会有上司亲自到下属家里家访的事吗?
当然不是,至少他们公司不可能。
艾伦看着自家父母围着利威尔嘘寒问暖、话里话外都透着稀罕并且掺杂着一些私人上的关怀时,艾伦才不由得心想: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他非常不确定但只是提出这么一种一丝丝的可能):
利威尔是被他妈妈请来和他们家一起过年顺便和他相亲的。
过年挺好的,人多热闹。
但是相亲。
等等,相亲。
艾伦突然一阵瞳孔地震。
“时间不早了一会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聊,这样还差两个菜今晚年夜饭就齐了。”
库谢尔拍了拍利威尔的肩说:“我去帮你阿姨,正好你们两个聊聊。”
“好。”
“那个!”
艾伦忽然站起来,这让自家父母愣了一下:“我是说,那个……妈,酒水饮料买了吗,我不知道总——不是,两位想喝什么我下楼去买。”
“啊确实,我差点把这个忘了。”
库谢尔笑了:“不用那么麻烦我喝白水就行,利威尔可以陪着你叔叔喝一点。”
艾伦听罢就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抄起外套就要换鞋出门:“那我买点啤酒上来很快就回——”
“喂你等等。”
格里沙上来抢过他手里的外套并往屋里一推说:“我去就行,你留在这和人家说说话,怎么在这个时候不懂事呢——好了,我很快就回来。”
“……”艾伦看着自家父亲拂袖而去的背影一时愣在原地。
“艾伦。”
他一个激灵回过头发现是库谢尔阿姨在叫他:“你今天刚下飞机回来应该累坏了,坐在这好好歇歇吧,我去帮你妈妈。”
“既然你们是同事平时处的好就放开一点,慢慢聊有事叫我们。”
说完,艾伦又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妈妈说说笑笑的进了厨房关上门,俨然一对姐妹花。
他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像只踏进猛兽领地的兔子,这分明是他自己家。
利威尔抬头看他一眼,艾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当我吃人吗?”
艾伦背贴着防盗门疯狂摇头。
利威尔站起身拿过茶几上的茶壶要给他倒杯水,艾伦见状连忙上来说:“总监别、您别动手我来。”
然而艾伦把倒好的水杯想放到利威尔跟前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有一杯七分满的了,这让利威尔叹了口气:“给你的,坐下喝点水。”
“啊好谢谢。”
“……小子这是你家。”
这句给艾伦整不会了,他愣了一会才哦哦的点头开始坐姿板正后背挺直的坐下来喝茶。
“我没想到你妈妈和我妈关系这么好……当然也没想到卡露拉阿姨的儿子是你,我妈从小就住在这个城市,是为了陪我上学才去的外地,她现在想回来住一段时间,你妈妈知道后就帮她在这个小区找了一户出租的房子也好有个照应。同样,我妈告诉我这件事我也才和她一起回来帮她搬家和收拾住处。”
“怪、怪不得您提前三天就从公司走了。”
“嗯,谢谢你妈妈帮忙。”
“您别客气。”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发现艾伦的双手紧扣着手里的茶杯,“虽然我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但已经放假了就没必要想着工作上的事……你不用这么怕我,年前在公司就是……你不会因为上次我在会上训了你恨我吧。”
“不不不不!”艾伦猛地站起来说道:“我怎么会恨您,我知道上次的错误的严重性,因为疏忽差点给我们这次项目留下被追责的隐患,您的训诫是应当的我以后一定会引以为戒不会再犯了请您放心!”
利威尔看着他有些皱眉。
忽然卡露拉从厨房出来,看见客厅这幕有些意外:“哎呀,你们在公司是上下级吗?”
“不是,”利威尔伸手把艾伦拉坐下,“我们刚刚在开玩笑。”
“哦哦这样啊,”卡露拉笑了,“我出来找一下剪刀,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从茶几下层翻出剪刀后就又回到厨房关了门。
忽然整个屋子里就只有来自厨房的声音,静得很。
利威尔从身边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礼盒塞给艾伦,他两手接过来一看上面的英文字样意识到是某知名品牌出的电子表,在艾伦这个年纪的圈子里的确颇为流行。“我妈跟我说这件事时只说是个年纪比我小的男性Alpha,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见面礼就买了这个,下午我刚来的时候已经把给你父母带的都送出去了。”
“……谢谢让您破费了,我很喜欢。”如果不是提到第二性别这件事,艾伦都忘了利威尔是个Omega。
这简直更离谱。
不仅是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的上司格斗术高超到能一挑四、光是他在开会批斗时候那个气场就没人会他和这个性别挂钩、不仅每月全勤连加班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偶尔有同事谈起来都怀疑他没有情潮期。而且利威尔把自己信息素味道藏的极好,即使是日后艾伦也不可能疯到去总监办公室里闻他上司的信息素。
利威尔在那之后就没说话,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缄默。
“艾伦。”
“嗯??”
“我想看电视。”
利威尔话音刚落,艾伦就跑到电视机前开了开关然后找出遥控器恭恭敬敬送到利威尔面前。
“谢谢。”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个聊天的好机会,艾伦可以借此问问利威尔对电视节目的喜好,但凡这个时候利威尔说一句艾伦都有信心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可上司不发话他也就不敢吱声了。
此时对方调到记录台正若有所思似的看着冻原上的北极狐捕猎,它们后腿蓄力高高一跃、然后猛的向下扎进厚厚的雪堆里,那场面令人有些忍俊不禁。为了问对方一句是不是喜欢小动物艾伦做了足足三分钟的心理建设,等到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时、电视的镜头却已经切到辽阔的北极地貌上去了,上面白茫茫的连一头觅食的北极熊都看不到,于是艾伦只得装模作样的喝起茶水更不敢看手机,这个时候他心里基本已经明白:利威尔对他根本不感兴趣,他到现在还安安静静坐在这只是为了不拂长辈的面子。等格里沙买了啤酒回来,到了晚上八点要正式开始用年夜饭时他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席间的确比往年热闹了很多,艾伦感觉自家父母仿佛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另一个儿子似的,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利威尔会是这么招长辈喜欢的类型,当然、对方平日的作派也不可能让他余外还有这种遐想。
到了九点半,后续热腾腾的饺子就被端上了桌,艾伦蘸着蒜泥吃着感到味道不错,偏偏这时候卡露拉特地瞅着他笑眯眯的说:“这是利威尔帮忙一起包的哦,真看不出来这孩子手艺这么好”——而在自家爸妈和库谢尔阿姨的接连几句的打趣下、他那素来冷漠的上司竟然笑了。那脸部的线条仿佛都被饭菜的热气慢慢柔化,这让艾伦突然又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忽然觉得,要是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也能这么融洽的融进这个氛围里就好了,他甚至可以不介意对方也是个Alpha。
席间库谢尔说:她一直以来都想给利威尔找个能照顾他的人,至少别让他孤孤单单的,要不是小时候她有远见——让利威尔跟着他舅舅学了几年格斗,否则还真担心他未来会被一些败坏的Alpha欺负。艾伦听到这偷偷看了利威尔一眼,他得承认确实,对方长相属于耐看的,瞧得越久越漂亮,而且皮肤白净身材纤瘦却并不羸弱。工作的两年来多多少少都听过公司里有Alpha喜欢他但全都不敢招惹。而这话音刚落、坐在身边的卡露拉就在一个劲对他使眼色,同时又说道:“我们是真的很喜欢这孩子,如果利威尔将来能嫁过来、一定会待他很好。”
他的上司还没说什么,艾伦喝一口饺子汤差点被呛死。
“算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相处吧,”格里沙推了推眼镜,“反正你们工作离得近也方便,有空的时候多一起出去吃个饭看看电影也好,要是真不合适也不强求。”
那一刻艾伦从没觉得自己老爸这么靠谱过。
片刻后格里沙又贴在艾伦耳边小声嘱咐道:“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努努力听见没有。”
“……”他妈的他今年就不应该回来。
艾伦忽然看到利威尔对格里沙点点头,库谢尔则说艾伦刚工作两年,工作上遇到问题就让利威尔多帮衬些,还嘱咐利威尔对他别太凶。对此利威尔也点头听着,直到这个时候:艾伦看到坐在对面的阿姨伸手摸了摸利威尔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惊讶极了。
甚至有那么一个想法他也想伸手摸一下——那他不仅会丢工作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十点多,艾伦去家门口挂上卡露拉新买的灯笼也贴上春联,那时利威尔也被长辈叫去一起帮忙。市区从前几年开始就已经停放烟花,于是就对着与往年同样毫无存在感的春晚听两个妈妈继续说她们上学时的趣事、甚至还有这两个孩子小时候的事。
一开始这个话题最先藏不住话的是卡露拉:
“都说男孩子比女孩子成熟的晚这是有道理的。”
“确实啊。”
“说起来住在我们隔壁小区的从小和艾伦一起玩的几个小女孩很早就会自己穿衣服扎辫子了,可我没记错的话艾伦到小学还穿不正裤子。”
“……”艾伦突然脸色一僵。
“利威尔倒还好,卡露拉你也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一开始对照了一些别人说的怀孕的状态我以为会生个女孩——但他那时确实像女孩子。利威尔刚学会走路那阵我把他带到楼下玩,明明给他穿的很正常结果总是有邻居问我为什么给小女孩穿男装。后来我瞧着也是,就有段时间把他当女孩儿打扮了还给你发过照片呢。”
“我记得!特别可爱像个小公主!那时候给我喜欢的以后也想要个女孩,而且利威尔一看就是个文静的不像艾伦,小时候黏人的不行,他四岁的时候我去上班他不让我去,在楼道里拽着我的裙子哭的整个楼都能听见。”
“利威尔从前怕黑也哭,他到七岁才敢自己睡。还有,我有天下午临时加班去接他晚了,幼儿园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委屈的跟小猫一样怎么都哄不好,倒也不闹就在那自己吧嗒吧嗒掉眼泪,连园长都亲自上了结果将近一个半小时我过去的时候还在抽鼻子。”
“妈要不然我(们)先出去……?”
“艾伦从小就调皮,喜欢看动画片,他八九岁的时候看个什么特摄片就高兴的不得了,后来就拿他爸给他买的黏土捏了个什么动画里的小怪兽。那时候你还喊些什么?‘塔塔开塔塔开’的满屋子跑都抓不住——”“妈你别——”“还说以后想成为和那个动画片里的谁一样的英雄。”
“虽然他小时候像女孩倒还挺懂事,从前他发烧把他带去打针,给他打针的护士好像是个新来的实习生半天没找对静脉,错扎了几针倒也没哭还挺会安慰人的。”
“艾伦平时也是个挺懂事的孩子,但一个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打针,打个疫苗俩医生都按不住、感冒也跟我和他爸耍心眼说嫌苦不爱吃药,必须拿糖哄着才行。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库谢尔笑着说,“但好歹是都长大了,都能为他们考虑婚事了,真不知道他俩以后的小孩儿是什么样的又随谁。”
“……”刚刚谈话中的两位当事人都坐在一边一片死寂。
利威尔压低嗓子说:“敢捅出去你节后就给我走人。”
“……我不敢也绝不会您放一万个心也求求您高抬贵手。”
艾伦抱着脑袋抓着头发简直巴不得自己聋了。
格里沙看着电视上的小品叹了口气。
听着风头总算过去他偷偷塞给俩人一人一个红包权当精神补偿。
于是这个除夕才算是过去了。 ε-(´∀`; )
【2】
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里后,艾伦躺倒在床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感觉就像做了个梦。
老实说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觉得自己能和国宝扯上关系,但这个春节他爸妈关注他和利威尔的情况认真到仿佛两个责任感十足的大熊猫繁育员。
艾伦等到今年三月底过完生日就二十五岁了,他的上司虽说比他大了八九岁但光看脸上完全不显年纪,倘若不是外人看来过于强势的性格和武力压制,凭他的能力也好模样也好还有优秀的Omega体质、追求者说不定能排完整个人民大会堂。可艾伦同时也相信,就算再建五个大会堂都不一定会有他的位置。
其实在他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学院里曾邀请过行业里有名气和权威的老师来给他们做讲座,艾伦记得有一次就请了在帕拉迪公司任职的阿克曼先生。他在布告栏里看见了他的照片,也在规定时间之前准备了本子笔跑到多功能厅去提前占座,但没想到提前了半个小时还是晚了、他被迫在大厅最后排站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因为距离远、而且他没想到利威尔本人个子不高,他那次基本看不清利威尔的正脸,但好歹音放设备还是给力的,利威尔说话他都能听得见。那天他大部分精力都在本子上记笔记摘要,最后结束的时候利威尔在台上微微鞠了个躬,作为形象代表也给公司拉了一波引流、说希望大家在校内剩下的时间里努力提升自己,将来有机会到帕拉迪去应聘。
可问题是他们公司要求高的离谱,先从所有面试作品里去掉三分之二,而且第一轮面试只过六个,第二轮还要继续筛,最后只留两到三个,然后再捱半年的实习期。
一年半前,带领艾伦实习的主管通知他的实习期已经顺利结束,于是就把他带去正式的项目组,在正式进组前由他们的部门总监和他聊了聊个人的想法和未来规划。那天在那个用毛玻璃隔开的办公室里,也是他第一次面对面和利威尔说话。
现在回忆起那个场景来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但是他妈的连那么一个离谱的年都过去了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更不真实的事情了。
大年初二的时候卡露拉偷偷发给他两张电影票取票用的截图,后面又附带了一个加油的表情。
艾伦差点把手机掉地上摔了。
“去约约他嘛。”
他妈妈一脸亲切——亲切的像个青春期的小女生。
“我已经和你阿姨打过招呼啦,如果在那之后你们能再吃个饭那那套进口护肤品就不用你买啦。”
艾伦被毫无余地的推出了家门。
初一晚上下了场雪,鞋子踩在雪地上吱嘎吱嘎的。
他蹲在自家楼道口、两只手露在外面被风吹的发僵,捧着手机,对着和利威尔的聊天框陷入到与“生存还是死亡”同样重要论题的沉思整整二十分钟,最后删删减减反复润色了又十分钟才发出去一句“请问您下午有空吗。”
按下发送的那刻艾伦总算松了口气,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机忽然消息振动一下让他直接脱了手——艾伦眼睁睁看着自己双十一刚剁手买的旗舰机咣当咣当从楼道口外的水泥台阶上看似轻盈地翻下了去而后躺平。
他哽咽了一下。
拾起来一看手机没事屏幕裂了个纹。
当初他为什么不听阿尔敏的买个碎屏险。
利威尔问:“阿姨说要看电影吗?”
“对。”
“什么片?”
今年春节档里唯一一部爱情片。
利威尔:“……”
艾伦跟着一起发:“……”
“算了去吧。”
艾伦发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我们说好,不准告诉公司任何人。”
“好的!”
后面又跟了一个卡通小虎鲸在卖萌的表情。
有时候艾伦不禁感叹表情包真的是人类进入互联网时代以来最伟大的发明。
可在和上司碰头后、他又没法通过在脸上显示表情包的方式来向上司表现他的忠心耿耿和一片赤诚。
这一路上很平静,只是单纯完成一个妈妈交代的任务。
但在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艾伦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旁边皱着眉头满脸不爽的上司默默叹了口气。等电影结束离场了就默认要坐公交回去了,利威尔说要去商场买点东西就让艾伦先回去,艾伦听话的点点头也丝毫没敢提卡露拉想让他带他吃饭的事,在公交车上。他看了半天购物app上卡露拉说想要的那套护肤品也只能咬牙下了单,并希望能破财免灾保佑他平安活到年后。
这似乎有效,至少他一直到初四都没再听见卡露拉让他去找他上司的事,他母亲大人似乎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但艾伦相信他那套砸了不少钱的护肤品必然比利威尔好用。为了避开春节的返程高峰艾伦提前回了工作的S市,而他也没打听利威尔的行程,他心里明白:无论怎样他的上司必然会是工作日第一个到岗的、甚至他都做好了一到公司整个部门就被叫去开会的准备、就连假期有什么家常也都能在正式开会前简单过完。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他收到通知和其他同事进到会议室再看到利威尔的那刻,艾伦就知道一切都回归正常了。
艾伦的工位抬头就能看到位于这间屋子一角的利威尔的办公室,在时不时的工作间隙他看着对方或者公司其他领导进进出出,这一切似乎都与年前并无不同,偶然打开手机上和利威尔的聊天窗口、发现年后复工的一个多月里他们交流的全是工作上的内容和传输的文件。艾伦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指尖在裂纹的屏幕上往上划了很久才能翻到假期时他跟利威尔的那几句非工作的对话,简简单单几条文字框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在那之后他又找出来这次跟他一起回来的那块用作见面礼的手表,在家里的时候他就拿出来看了好几次了,可在盯着那块表久了之后忽然又意识到:这是给一个未知的比利威尔年纪小的男性Alpha后,艾伦又觉得不是滋味。
他最后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把它戴上,他确实觉得挺好看的。
三月中旬,他们公司要去参加一个大型项目的招标活动,由于活动场所在外地,他们总监有三天出差不在公司。等他回来之后不出意外又是会议室见,总而言之这次组里每个人出至少两个方案,如果代表公司中标了并负责完整个项目就有一笔不菲的奖金提成,并且据说这是个政府主办的项目,影响力不小也能给自己在业内提升一定的知名度。利威尔还在会上特别提了一嘴:希望新人能把握住这个机会,而他本人这次只负责审核对接并不参与。
大体事项交代完后,利威尔让后天把项目方案交到他那里。
艾伦交出去的两个方案在头天晚上都被打回来了。
利威尔让他把第一个改改第二个在原主题下重做。
在看到上司的这条消息时艾伦整个人都懵了,原本他还很有信心,但没办法只能照办。
第二天早上来了之后他刚一开软件电脑死机了。
艾伦自己尝试修一修也没弄好,眼看着上午快过去一半了整个人都在发虚,往公司群里发了信息结果他们这值班的网管今天请假了,别的同事全都埋头赶方案。这个时候利威尔从办公室出来看进度,艾伦蹲在地上对着已经卸开的主机手心里全是汗,听见他过来了问怎么回事,艾伦磕磕巴巴的说好像主板坏了,对方问什么时候坏的东西保存了没有,艾伦说来的时候就坏了文件还没开,利威尔又问昨晚做完上传备份了没有,艾伦点点头说传了,利威尔低头敲了一会手机,艾伦马上感觉兜里手机收到消息在震。
“这里你不用管了,密码发你了用我电脑做。”
艾伦听完一愣。
“别磨蹭快去,下午交不上就加班。”
然后艾伦开始麻利的收拾东西往利威尔办公室跑,进门之前悄咪咪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利威尔蹲下身在亲自查他的主机。而他推门进去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他来到办公桌前犹豫了半天才敢坐下开机,艾伦之前就很喜欢利威尔这台显示器,屏幕大色域广,奈何是领导专配,等输了密码、重新下载完备份之后他又开始赶他的方案。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利威尔进来拿走了他的笔记本去外面办公,临走时给他接了一纸杯茶水随手放在旁边,以至于艾伦眼看着门关上都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中午的时候艾伦又被利威尔赶出去吃饭,并且对方告诉他那台电脑不仅主板有问题、连硬件也老了要换新的,他已经通知过了新机子明天上午到。艾伦除了点头感谢之外也不知道说什么,而利威尔中午只有在忙的时候才会去食堂,反之会去公用微波炉那热自己带的饭。
到了下午情况依旧如此,两点多艾伦收到一条消息是利威尔问他进度怎么样了——明明他本人就在外面。艾伦说要改的已经改完了、要重做的那份还没做完,意料之外的是对方也没催他,直到下班了利威尔才敲敲门框进来看情况。那时候艾伦依然没什么头绪,设想的几个草案被他做了做又全否掉总不能让自己满意,他以为利威尔进来看过之后少不了要训几句,但对方看了改完的第一个方案后算是过了,面对艾伦的窘迫和焦虑倒是简简单单一句:“今天必须弄完,看看外面不只你一个交不上”。
忽然他看了看手表,“十分钟再没有头绪就好好考虑一下晚上吃什么,我勉为其难帮你们订个外卖,但要从当月工资里扣掉。”
说完他又出去了,看起来一点都不急。
利威尔不急艾伦倒也莫名松了一口气。
十分钟后,他小心翼翼地给上司私发了一句说想吃某家快餐店的芝士汉堡套餐,利威尔看见后给他回了句“真没营养。”
看着这条消息艾伦莫名就笑了。
于是在吃饭前他一边浏览素材网页找灵感,心情好了不少。直到利威尔下楼取了剩下的这三四个人的外卖上来叫艾伦出来吃饭,那架势仿佛小学作业没做完被留堂、班主任老师实在不忍心在给他们分吃的。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能让他们大脑稍微休息一下,艾伦甚至还能偷偷看一眼他上司晚饭吃什么,结果他发现对方在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米粉。
这波属实是半斤八两。
而且等他们吃完饭收拾完垃圾后都回各自位置去赶方案的时候,艾伦看见他上司索性窝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肚子上垫了一个抱枕看手机上缓存的电影,在这之前不忘了提醒他们快点做。
那天晚上艾伦是被留到最晚的,不到八点半的时候其他人都做完回家了。
九点多,利威尔几乎全程皱紧了眉头在审他的方案,最后憋出来一句:
“你上学时候作文都考零分吗。”
他疯狂diss艾伦的文案,不仅如此第二份方案还是要改。
这次利威尔不在外面待着了,他就待在办公室盯着,一直到十点利威尔实在忍无可忍、他有些暴躁的让艾伦把设计稿存个图发给他然后自己打开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敲文案、那键盘声听得艾伦心率都高了也不敢吱声,“混账小子你平时不看书的吗,从前就觉得你文案写的有问题我以为时间长了就好了、妈的自己都不会营销自己的作品你指望谁帮你营销——你全都指望公司和你同事的话以后哪都别去了,转正到现在还有这种问题是我平时看的少了。你听着从这周开始、每周交我一份过去案例的文案交到我满意为止——我写完你马上整合好再发给我,还有这次我帮你的事不准说出去。”
艾伦愣在那一时说不出话,直到利威尔写完稿子发给他、在听见电脑响起消息提示音时才猛的反应过来,这让利威尔瞪了他一眼他才连忙点头记下跑去照做。等到利威尔终于过完他的方案已经快十一点了,从他们窗外望出去外面早就漆黑一片,园区外的马路上连车都没有了。两个人各自收拾完东西、利威尔在关闸前随口问:“你怎么回去?”
“……我打车。”艾伦拿出手机查了一会说:“这附近还能打到。”
“这时间了往你家走不便宜吧。”
“我、我明天给您提个申请,公司不是可以报销的吗。”
“确实,”利威尔一边往外走然后转身锁门,拉了拉门确认锁好了说:“可我不批。”
“……”
“加班可以报销车费,你觉得你今天搞到这个点算加班?都和你这样公司早破产了。”
艾伦这下沉默了,然后低着脑袋摇摇头。
等他们出了大楼,艾伦要和上司说再见然后跑去路口打车的时候、利威尔突然拉着他胳膊把他往园区停车场拽,“这边走我送你回去。”
“不不是——这不合适我怎么让您送——”
“再废话就滚去打车吧我不拦你了,但你别指望明天我会批申请。”
“可您送我还是——您今天陪我到这个点也累了要不然让我开吧您歇一下。”
“……”这下利威尔倒是考虑了。
下一秒艾伦手忙脚乱的接过利威尔在开锁后随手抛来的车钥匙,对方倒是悠闲的走到副驾的位子上打开车门上去。艾伦看着面前这辆黑色汽车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在利威尔不耐烦的催促下艾伦打开车门却又万万没想到他进不去驾驶座。
……突然周边陷入到一阵死寂。
“你在磨蹭什么?”
“那个,总监。”
艾伦做了个深呼吸后小心翼翼的问:
“请问我能调一下座椅吗。”
“……”
艾伦突然有些后悔他是不是不该这么问。
利威尔的脸色有些难看、片刻后他动作迅速的下车把傻站在驾驶座旁的艾伦往车那边推了一下说“你给我上副驾坐着去”,然后他上车明显脾气不好的发动汽车、技术极其熟练的倒出停车位一踩油门就走了。
也许他真的不该这么问,从车子发动之后利威尔就再没和他说话,只在艾伦因为穿的不多被夜风吹的有些抽鼻子的时候随手开了暖气。
“抱、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利威尔一开始没理他,感觉在气头上。
等觉得艾伦有些着急、他才看了一眼左边路况并回了句,“我没那么小气,你安静点。”
然后艾伦安静了,道路两侧的路灯一阵一阵的照进车里。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看见握着黑色方向盘的那只手显得又白又小。
艾伦低下头,轻轻用右手握住了握拳的左手,又偷偷看了方向盘上那只手,他心里总觉得应该很好握过来——像小鸟抓握一段粗壮的栖木似的。
直到车在艾伦租住的小区门口停下,他才好像被惊醒一样。
“到了,别忘了东西。”
“……好、谢谢您。”
“回去早点休息,明天准时来别迟到。”
“您回去也早点休息。”
艾伦关车门之前说道:“您往回走路上小心。”
“嗯,明天见。”
利威尔的车很快就开走了,艾伦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回家。
【3】
艾伦的家庭群里收到一条消息,他点进去一看是妈妈卡露拉发的一张照片,上面是她拆封开的那套护肤品,物流显示就是当天到货。
“所以你那天是不是没有和利威尔吃饭。”
卡露拉随之而来的语音电话里带着股兴师问罪的语气。
“可我们去看电影了啊,那个您试了没有这不是到了您去试试。”
“你不要扯开话题啊啊啊。”他妈妈急了,“你们俩一回去工作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还有你,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追人家,你是觉得同事之间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的?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没有你是要急死我嘛。”
“额库谢尔阿姨没和您说吗。”
“什么呀,你提起来这事我们更着急了——你们俩在这件事上倒挺团结的是不是串通好的、你阿姨给利威尔打电话问他你们俩是什么情况,他和你一样东一句西一句就是不说重点,问的多了就说忙,你俩合伙跟我们打游击呢?急死我和你阿姨对你们俩有什么好处啊。”
“打什么游击……”艾伦头疼的捂住脑袋,分明就是两个妈妈在乱点鸳鸯谱。
“您没明白吗这明明根本不可能的事。”
“你什么意思啊,你们回去这都两个月了你得给我把话说清楚。”
“我实话和您说了我和利威尔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呀!”卡露拉吸吸鼻子说:“你不喜欢他吗?”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关键是我们不是同事啊利威尔是我上司啊怎么可能谈恋爱,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想法,除夕那天我都快被吓死了根本没想到他会过来。”
“你爸去机场接你没和你说吗。”
“他说啥啊他说、那天见面已经很尴尬了,他怕把话说明白会让我们两家尴尬才说我们是同事。”
“……”电话那头突然没动静了。
“妈?”
“呜……”
“妈你怎么了?”
卡露拉抽了抽鼻子说:
“他是你上司就不能在一起了吗……他真的不喜欢你吗?”
艾伦叹了口气。
“你今年假期不要回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艾伦:“????”
“呜怎么这样啊混小子你、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呜呜……本来我和你阿姨都想好怎么给你们办婚礼了、我们还想看利威尔穿婚纱呢连款式都挑好了、还指望你们多生几个孩子让我们帮你们带结果气死我了你你不要回来了呜呜。”
“……妈。”
“你妈说她不想理你了。”爸爸格里沙接过电话无奈的说道。
“……”
“算了算了她也是一时气话——没啥大事你自己反省反省吧我先去哄你妈,挂了。”
“……”
艾伦心想明天是他生日。
不过算了,他相信有他爸在事情还都有解决的余地,大不了趁明天爸妈祝他生日快乐的时候再给妈妈私发一个红包。
可等他生日真到了的时候只有他爸问了句“新的一岁好好努力”,卡露拉都不在家庭群里说话,于是艾伦按照计划进行,却没想到红包秒没、然后屏幕上只有一句冰冷的“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他在他生日这天被妈妈抛弃了。
并且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卡露拉想要的不是进口的高档护肤品、而是在他的婚礼上穿着妈妈们精心挑选的婚纱的他的上司。当他又交出一份红包得以和他爸私聊了之后、格里沙才由衷赞许地说:“你大了一岁果然更懂事了,终于明白你妈为什么删你了。”
艾伦:“……”
格里沙说:“算啦这种事没办法强求不来,你说的对在公司里着实应该避嫌,虽然真的很可惜但你应该也许大概率还能找个合适的。所以艾伦,你也和我说实话。”
艾伦:“?”
“你给了你妈多少有我多嘛?”
“当然没你多我都给她买那么贵护肤品了不是,爸我知道你最通情达理。”
格里沙回了三个大拇指和一个转圈的小人。
尽管艾伦知道说谎不对但也没办法,况且差的不大,他相信他爸爸是不会在意的。
只不过少发了一个零。
今天是个周六,艾伦的几个朋友约好了晚上一起出来吃饭给他庆生。
现在还出席他的生日会的基本是他大学的同学,他们插科打诨的在菜品上桌前就挨个送了艾伦礼物,那些奇形怪状的礼品盒里无论是正常的还是离谱的艾伦打开后都很高兴。按理说晚上不该喝酒,但在这个城市努力生存到现在、没多少人能留出很多和朋友相处的时间又或是大家都能闲下来坐到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恼人的工作也好、圈子里的大瓜小事、每天生活都会或多或少碰到一些与以往不同的奇奇怪怪的小事、更不能少了关爱身边仍旧单身的兄弟。其实很早就有人说过:想有时间出来聚聚正好碰上了艾伦的生日,这真的不容易,索性微醺一点倒也无伤大雅。而那天晚上解散回家已经快十二点,艾伦不得不在他们各自确定好返程方式并各自上路之后再打车回家,还没收完群里的到家信息艾伦就已经趴在床上睡死过去。
他忘了关灯,明晃晃的卧室里只有他自己早早被酒精带进梦乡。
第二天早上他照常爬起来收拾洗漱去上班,在公交上翻看手机时,发现昨晚七点多有条通知他去取快递的短信他没有看到。他看了一会那条消息觉得有几分疑惑,因为他想不起来最近买过什么东西、又或者预定的商品开始发货,于是就打算晚上回家再去拿。
可他晚上加班到十点多才到家,这次没那么好运气还能搭利威尔的车,因为他们总监中午吃完饭就有事出去了,下午也没回来。他昏昏沉沉的又一次错过了取快递的机会(事实上他都忘记了)。直到第三天他收到消息说再不去取就要收滞留费,他晚上回家之前才终于将那个神秘的东西取回家。等他吃完饭拆开一看,里面是个以礼品形式包装的头戴耳机,这更离谱了因为他没买过这个、准确的说是在网上看到曾有过想买的念头——但又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其中最大的原因当然是他嫌这东西有些贵。箱子里除了这个耳机还有一张贺卡,上面贴了一张打印的小纸片,简简单单写了一句“生日快乐”。
艾伦愣住了。
一时间他脑子里把现在所有认识的还有联系的国内外的朋友全都过了一遍,而那个发出的地址他查了一下发现是耳机厂商。他想会不会前天各种原因没法过来的那些人中的某位送的,艾伦本来打算去挨个试探看看,可这个送礼方式明显又是故意不让他知道对方是谁,如果对方不与他主动联系、他贸贸然去查好像也不太好。
这件事困扰了他好几天,受到困扰的几天里那耳机他也没用过,甚至他一度怀疑是不是送错了。但又想到如果不是他自己没及时去取件,那他正好会在生日当天收到礼物和祝福,这样一想就更迷惑了。
周三早上,他的上司临时把所有人叫去开会,简单交代了一下领导需要转达的事项外他宣布了一个消息:关于上周的那个项目,艾伦提交的其中一份方案中标了,现在由他们公司全程跟进后续所有内容的制作。
“恭喜你,”
在艾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他的上司站在前面的投影屏旁看着他。
“后面的东西加油做吧,所有的内容明细一会我发给你们,4月全部以这个项目为重。等项目完成了,可以考虑今年的团建。”
……在一片鼓掌声中,艾伦恍恍惚惚的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不知道突然之间哪里来这么多好事情,有一瞬间甚至担心自己会折寿。
特别是他们出了会议室之后,他的上司从他身边经过拍了一下他的肩。
“好好干。”
他说完就往前走了,艾伦的目光跟着他,仿佛他一直都在前方。
这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按计划快速开展的工作足以能让人忘掉很多事,甚至忽略掉时间。但即使如此,经常加班加点的周末里艾伦也不忘了向他的上司按时交作业,最初两篇的时候利威尔甚至会特意打语音电话骂他一顿,第三篇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份修改意见的文档,到后来文档里的字数越来越少、语气强烈的措辞变成了温和的建议。某天傍晚利威尔来到艾伦的工位看他的进展,临了时说了一句:“倒真是难为你,忙成这样还能抽时间改你的文案。”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从倚靠的桌角旁站直身子说:“别忘自己脸上贴金,平时这么多事我没有心思管你。看看我刚给你发的消息,还有个不麻烦的小东西今天一起解决吧,这样这个周末就不用来了,做完别忘了上传。”
“您今天要加班?”
“废话,我不给你们检查就扔给甲方是等着集体挨批吗。”利威尔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今天留下加班的人不多,“你早点弄完早点走人。”
“您晚上吃什么?我想一会订饭要不然帮您一起?”
“都行,”对方想了想,“你问问其他人订不订,我没什么想吃的,把你订的点两份吧。”
艾伦一愣,然后连忙说好,利威尔听罢就转身回办公室了。
在做完自己手头工作等待上传的时候艾伦在工作间里问了一圈,现在还没走的加上他也就四个人了,他主动帮他们订了外卖同时想起之前那次加班利威尔晚饭吃的米粉,于是他这次索性点了两份,既然对方那么说了艾伦就尝试订了自己喜欢的口味。在文件传好后他就待在工位上刷网页等外卖来,等他取完回来给同事们分好餐后才小心翼翼的敲利威尔办公室的门:他看见他还在审他们做完的物料,其实也并不差于这一时,艾伦就建议上司出来和他们一块吃饭。
利威尔本来是照办的。
从艾伦手里取过晚饭他和他道谢,只是在他和其他同事一起拆开袋子准备吃饭的时候他脸上表情不太对。
艾伦看到利威尔看了看他自己的那份又看了看他那份。
“怎么了?”
“我进去吃。”
说完他提着晚饭就进去了,留下艾伦和其余同事一脸惊讶。
艾伦以为是不是利威尔不喜欢他点的口味,突然间心情down到了极点。
但他又不死心想透过办公室外壁毛玻璃和透光玻璃之间的缝隙看一下,接着他看到利威尔把自己的碗盒放到饮水机下面开始接凉水——他差点想冲进去训诫自己上司吃凉的会对身体不好、但到后来他才发现利威尔不能吃辣。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家今年年夜饭的桌子上一样辣菜都没有,原本他们家的人都能多多少少吃一点、可今年的不同以往他竟毫没在意,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怎么不在他上司面前失态以求节后保命却从来没想过这个。艾伦在原地愣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号傻逼,帮人订餐之前居然连最重要的忌口都没问过。
他知道利威尔躲在办公室里和着水硬是把那份米粉吃完了,艾伦越反省越觉得自己傻逼、甚至觉得这后劲比他之前在会上被批了一顿还不舒服。他犹豫了半天才在收拾东西后像是夹着尾巴似的敲了办公室的门,和利威尔说自己东西都做完也传好了,于是对方和他说:“下班吧,周末愉快。”
“……那个。”
“?”
他纠结了很久却没问出口。
“您也早点回家,祝您周末愉快。”
利威尔愣了一下。
“好。”
这件事在艾伦心里惦记了好几天,他想去问问库谢尔阿姨利威尔有没有胃病,但又觉得凭他对他上司的了解感觉他不会和家人说这种事,而且他多问一嘴还容易招惹误会。那天晚上利威尔给他转了晚饭的钱他也没收,对方问起来他就装傻糊弄过去。这样一直到这个项目全部交稿结束、在总结会的末尾,他的上司在众人屏息的期待中宣布:已经申请下团建的经费。而那时,会议室里比项目正式结束还要隆重的掌声和欢呼让艾伦像是回到大学时、他们校队在篮球省赛拿到冠军的情景。他的一位前辈当着所有人的面称赞他的进步也肯定他的能力,这倒让艾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在他无意间看向他的上司、却看到他即刻低下头关掉ppt然后合上电脑。
“两天时间,想去哪里玩什么你们自己定,计划明细交到费明娜那里,收敛些别超了预算,散会。”
说完他就匆匆出去了,在会上对于艾伦则几乎只字未提。
【艾利】白夜当逃(2)
伪•负伤兵x伪•地下街
Chapter 2 记忆
利威尔对于自己的认知目前还停留在“是个逃犯”这一定义上。
怎么成为的被通缉的逃犯,怎么会开这样大的“汽油马”,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要把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家伙带上路……诸如种种,一概不知。
但这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比如说在被穿着制服的家伙拦下后下意识的假装顺从,再乘其不备时跳上车。
比如熟练地踩上踏板一样的东西发动车辆,转着名为“方向盘”的东西在公路上横冲直撞,将后面那些讨厌的家伙甩得远远的。...
伪•负伤兵x伪•地下街
Chapter 2 记忆
利威尔对于自己的认知目前还停留在“是个逃犯”这一定义上。
怎么成为的被通缉的逃犯,怎么会开这样大的“汽油马”,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要把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家伙带上路……诸如种种,一概不知。
但这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比如说在被穿着制服的家伙拦下后下意识的假装顺从,再乘其不备时跳上车。
比如熟练地踩上踏板一样的东西发动车辆,转着名为“方向盘”的东西在公路上横冲直撞,将后面那些讨厌的家伙甩得远远的。
比如在飙车逃亡时,会稍稍留意后面车里的动静。在看路时,偶尔的一刹那想要开口问问在车里的那只可怜兮兮的,瘸了一条腿的臭狗现在怎么样了。
利威尔适应能力很强,不管现状如何,他总能做出最为实用的反应。他不是喜欢深究原因的人,其他的所有不解他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不作考虑。
但他很在意自己不久之前,做出的那次鬼使神差的选择。
——也就是面前这个人。
第一次看到这个流浪汉时,他刚醒过来没多久。跟他交班开卡车的同伴正坐在路边抽烟,在烟雾缭绕间叫他待会儿要开快点。
尽管利威尔并不认识这个所谓的同伴,但他还是答应了。
实际上现在他的脑子里连这个卡车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只不过在碰到车身时,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应该是储存在肌肉里的记忆。他知道该怎么开这个车。
现在是休息时间。他们好像连着开了一夜的车。同伴抱怨他在上车之后喝了酒,一下倒头就睡,无论自己怎么叫也叫不醒,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他醒过来时,自己就差把匕首插在自己大腿上了。
“你再不醒的话我可能得带上我们一车的人下地狱了——兄弟,你知道的,疲劳驾驶一整晚,你现在还能睁眼看到我都是我们走了大运!”
同伴叼着烟,以玩笑的语气埋怨。
“怎么啦?酒精还在脑子里闹腾呢?”同伴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接着说。
利威尔微微垂下眼,默不作声。
大概真的像这人说的一样,他酒喝多了,加上脑子一向不怎么正常,所以出现了短暂的失忆的情况。
只要记得怎么开车就好啦。同伴顶着两个黑眼圈说,对他突如其来的失忆好像并不惊讶。
这个加油站所在的地方算得上是荒郊野岭。除了他们开的这辆名叫“卡车”的东西,利威尔到现在都还没见到过它的同类。
烟味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利威尔对这种味道谈不上喜欢,却也谈不上讨厌。正如同伴所说,这种味道很容易便会让人沉醉其中,脱不了瘾。
“来一支?”见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烟,同伴十分大方,将烟盒打开向他示意。
利威尔没打算接,正要开口拒绝,视线却落到了另一个方向。
“喂——怎么了?啊,流浪汉吗?别管啦,我们这一车人拉得可够多了,我不觉得他身上会有钱。”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嗤笑一声,回过头接着猛吸了一口烟。
这是很奇怪的事。看到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很可怜的,潦倒在路边的残疾人,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生气。
生气的理由他不得而知。思考了几秒后,利威尔很简单地将此归结为,对方太脏了。
——毕竟他有着很严重的洁癖。
男人是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脸色苍白,紧闭着眼,胡子拉碴。
露珠在男人的睫毛上凝结,薄薄的一层雾气覆在脸颊上,毫无生气可言。
“死了没有啊?”同伴远远地问。
“啧。”利威尔皱眉,很不爽。
遮尾的帆布被人偷偷摸摸撩了起来,想看热闹的客户——他目前姑且称之为他的客户——正从缝隙处看他们。
利威尔的眉头皱得愈发紧。
“喂,你没死吧?”利威尔蹲了下来,不带犹豫地伸手将男人脸上的雾水抹开,然后试探性地将手伸到了对方的鼻下。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是很脏,但现在应该是人命更重要吧……?看着手心的污渍,他如此想。
利威尔为自己的洁癖突然失踪感到烦躁。
所幸男人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累了很久后,撑不住了才昏睡了过去。
搞什么啊,已经累成这样了吗?随随便便就能在路口晕过去,真是中看不中用啊……利威尔站了起来,很不客气地评价。
他给远处的同伴比了个手势,然后指了指男人,示意自己要带上这个人。
同伴将烟头掐灭,面目稍稍扭曲了下。
“喂喂,把他放在这里不就好了嘛?总会有人来救他的啦,也不一定非要你来救吧?我们也没必要拖个残废上路——还有一车人在等着我们拖呢!”同伴摇头表示不赞同。
而利威尔已经自顾自地将男人扶了起来。一脚踹开了后车的半腰门,在客户们或惊恐或茫然的目光下,将男人拖到了最里面。
靠着驾驶室的地方铺着一块地毯,堆了一些东倒西歪的行李,男人似乎被他摔疼了,微微拧起了眉。
但还是没醒。
“你看好他。”或许是他的气场太强,车内鸦雀无声。看着他的目光里都带上了敬畏。
利威尔看了一圈车上的人,最后选择了旁边那个看起来面相还算老实的矮个头。
矮个头抱着包,咽了咽口水,点头。
直到他坐回方向盘前时,同伴都还在念叨。
——你什么时候是个烂好人了啊?
闭嘴。利威尔发动了车,听得太阳穴直跳,终于开口。
同伴悻悻,以按动打火机作为回答。
之后发生的种种意外让利威尔应接不暇。在抛下跪在路边哭爹喊娘的同伴,凭着莫名其妙地冲动带着没有成功下车的流浪汉一骑绝尘后,他才勉强回过了神。
不认识显示盘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也不认识路,天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不对,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谁?”
流浪汉醒了,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他在车下便看到了对方阴沉的脸,只不过等他上了车以后,对方似乎懵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便先开口。
——十分陌生的称呼。
“——没什么。”男人看着他出神,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翠绿的瞳孔里倒映着他表情算得上凶狠的脸。
利威尔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太凶了。尽管男人有胡子,但在抹掉脸上的污渍以后,也不难看出对方年龄大概率比自己还小上很多。
更何况还是个瘸子。
“我是利威尔,名字?”利威尔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表情,问。
男人还在发呆。
利威尔等了一小会儿,耐心告罄。蹲下来用枪拍了拍对方的脸,重复了一遍问题。
“……艾伦。”
没有姓氏。利威尔接受了这个回复。
说起来,他自己姓什么来着?
——待续。
【艾利】相亲(上)
#我不知道在写什么,是ooc产物了(好久不见)
当艾伦有些拘谨地坐下时,他对面的人正热情地给他递上菜单:“看看要喝些什么?”
艾伦摆了摆手表示自己随意,对方点单就好。
于是对方就给他也点了份摩卡。
“初次见面,我是韩吉·佐耶,你就是艾伦·耶格尔先生吧。”韩吉朝他伸出手,艾伦礼貌地回握。
“叫我艾伦就好了,韩吉小姐。”
韩吉也笑了笑表示对方可以直接喊自己韩吉,但艾伦觉得这不太好,韩吉便由着他。
“没想到艾伦你比照片上还要年轻啊,你多大了?”韩吉打量着他那张脸感慨了句,艾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过完生日就21了,信息里有标明我的年龄。”
“...
#我不知道在写什么,是ooc产物了(好久不见)
当艾伦有些拘谨地坐下时,他对面的人正热情地给他递上菜单:“看看要喝些什么?”
艾伦摆了摆手表示自己随意,对方点单就好。
于是对方就给他也点了份摩卡。
“初次见面,我是韩吉·佐耶,你就是艾伦·耶格尔先生吧。”韩吉朝他伸出手,艾伦礼貌地回握。
“叫我艾伦就好了,韩吉小姐。”
韩吉也笑了笑表示对方可以直接喊自己韩吉,但艾伦觉得这不太好,韩吉便由着他。
“没想到艾伦你比照片上还要年轻啊,你多大了?”韩吉打量着他那张脸感慨了句,艾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过完生日就21了,信息里有标明我的年龄。”
“是嘛哈哈,我忘了......”韩吉内心表示当自己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早就把其他的信息忽略掉了,这可是她从一堆秃头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男人。
“冒昧问一句,你这么年轻帅气,怎么会想到相亲?你这种类型的应该不缺人供你挑选吧?”
听到这话艾伦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别看他长得确实很符合现下人们的审美口味,但其实是个恋爱经历为零的小白,而且性取向是男。
得知眼前这家伙完全没谈过恋爱,韩吉倒是觉得挺新鲜的。
“至于为什么要相亲,大概是因为母亲希望我身边能有个人陪着我吧......”
在艾伦回答的同时韩吉不忘打开手机恶补自己遗漏了的对方的信息。
家里父母不反对,工作也稳定,没什么不好的背景,倒是个合适人选。
韩吉推了推眼镜,心里大概有个谱了。
“那我们就直入正题。艾伦你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吗?应该没吧......具体指?”
“家世背景、性格外貌、身高年龄什么的......”
“我对这些没什么要求的,处得来就好。”
韩吉想了想,再次发问:“你能接受比你年纪大的吗?”
“可以的,只要不是相差太大。”
“不大不大,那其他方面呢?能接受对方有较严重的洁癖吗?背景深厚?身高比你矮?性格......有点死板?冷酷?三观不合?”
“洁癖的话没什么,我觉得爱干净挺好的。背景深厚?不是黑社会就好啦。身高不是问题,性格、三观这种可以慢慢磨合的吧?”
听到这些韩吉的内心已经感激涕零,看呐这孩子多懂事!看我给你找到了个什么宝贝!利威尔啊利威尔,等我回去后你还不给我谢主隆恩!
“说实话我已经有了人选,相信我这个人肯定非常合你心意。”
话音刚落,韩吉就把手机里早早准备好的利威尔的照片摆在他面前。
这可是她趁对方不注意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好看的角度拍到的照片,这张照片里的人看起来有种清冷感,面容有些削瘦,但从窗户一侧打下来的阳光给他的脸润上一抹温暖色调,显得整个人温和下来。
艾伦第一眼见到这张脸,说实话心确实狠狠跳了一下,光这张脸他就隐隐心动了。
见对方反应也不错,韩吉赶紧趁热打铁。
“利威尔·阿尔曼,优质男性,年龄30,自己经营一家公司,年收入百万,有一套六层独栋别墅和多套房产,还有一辆全球限量版跑车和多辆豪车,有八块腹肌,还会格斗,尤其擅长用刀,爱喝红茶,有洁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韩吉停下喝了口咖啡,看了看艾伦的表情,询问道:“怎么样?这种男人一看就很符合你吧......年龄不是问题!!!”
说实话这年龄还是她特意报小了的,好在他那张脸确实说得过去。
“嗯......那,对方的父母有什么要求吗?”
“啊?”韩吉倒是有些意外,看来这家伙还是挺注重家庭因素的,“没要求没要求,他爹妈去世得早,就剩一个舅舅了,感情这方面完全由他自己作主。”
艾伦沉默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表情有些纠结,韩吉以为他看不上眼,有些急了:“怎么了艾伦?对于利威尔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艾伦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有车有房,父母双亡,这种经济独立还长得不错的有钱男人你到哪找?利威尔的身价放在一堆有钱人里对你来说都是很划算的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就算你回家路上踩狗屎了都没这么好运啊!”
“你这样说不太好吧......”
听了这么多艾伦只吐了这句话,韩吉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么损自己的好友确实不太好。
不过她又滔滔不绝地给艾伦做思想工作了:“这不明摆着圈内钻石王老五的价位吗!咱也不那么挑了,就利威尔吧!可能年龄是大了点,有点洁癖什么的,思想不够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么潮,但是重点在于什么?在于他有钱!我懂,现在的年轻人都没以前那么重情感,都重物质,时代真是变了,不过没关系,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而且现在不是很流行和年纪大的人谈吗?年纪越大越成熟稳重嘛......”
艾伦还是没有表态,韩吉急上头了,话音一变:“特么的倒是给个准话,这门相亲你到底答不答应?你也不去道上打听打听我们利威尔的名号?不说是你高攀都算好了.......”
画风突然一变把艾伦唬得一愣一愣的,莫名其妙地就点了头同意了。
当艾伦站在咖啡店门口吹着风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感官逐渐回来,依稀还记得韩吉最后说的话:“好了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帮你约好了哦后天就开始约会吧!哦对了,出门走的急我忘带钱了,就拜托你帮我垫付一下了,到时候找利威尔要钱就好了。”
女人真的是说变就变,前一秒凶猛如虎后一秒温和如猫。
她说什么来着?后天?后天有约会。
这时手机里传来信息,是韩吉发来的,点开后就是刚才给他看过的那张利威尔的照片。还附带一句话:“不要认错人。”
“怎么样怎么样?看看多干净一男孩,要不是我去后台给你操作指不定相亲网站会给你匹配到什么对象,我去看的时候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要么看起来就猥琐到不行的,要么就是看着那方面不太行的样子......”
韩吉说这话的时候利威尔正端着杯红茶微抿了一口,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手噼里啪啦拍着键盘。
“好不容易给我捡个漏,我查了一下,背景挺干净的,小伙子也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虽然人家年收入恐怕都比不过你的月收入,但胜在年轻帅气。”
利威尔置若罔闻,依旧盯着他的电脑。
“我说你能不能对自己的情感方面上点心?你以为把资料就这么一投上去就能给你匹配个合你口味的对象?我已经说服对方了,后天你就给我麻利地滚去约会,别浪费了我给你捞过来的。”
“你真的很闲,要我给你安排多点工作吗?”对于韩吉无聊到插手自己的相亲,利威尔觉得是给她闲的,看来有必要让她忙活一阵子。
不如抓去山区挖矿?拉去非洲修铁路?他记得自己的产业在非洲有一个分公司。
韩吉忙摇头讪笑:“我很忙,不劳您费心。”
“你想想,你这把年纪了上赶着去哪找这种小年轻?人家愿意和你处对象都是你捡便宜了,你还不乐意吗?你不该考虑考虑自己?整天对着个破电脑忙活也不怕秃头?说不定你就吃这一款呢?看看人家,这长相,这身材,准是八块腹肌器大活好那类型!”
你火眼金睛啊还能看出人家有八块腹肌,器大活好。
利威尔处理好工作,心里吐槽了句,转头看向她:“照片发来。”
韩吉一听,有戏!
“马上!”
艾伦望着衣柜里的一对运动服,有些惆怅地思考着跟相亲对象见面要穿什么,生平第一次在网上下单了一套高档礼服。
成就1:第一次穿礼服✔️
当艾伦从花店老板娘手里接过一簇鲜艳的玫瑰时,他礼貌地道谢。
成就2:第一次买花✔️
当他提前一个半小时赶到早已订好位置的西餐厅坐下时,他东张西望地观察周围的人的点餐情况,最后琢磨不出个所以然,还是让服务员准备烛光晚餐这种俗套的东西。
成就3:第一次约会+烛光晚餐✔️
他的心在敲锣打鼓,极力压制住想要跺来跺去缓解紧张的脚,深呼吸了几口气,把低下来望着脚的头抬起来,面前就走来一个身穿白色运动外套、黑色短裤加棕色凉拖的人,手里还端着杯从肯德基买来的可口可乐......
等看清楚那张脸,他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
利威尔看着慌慌张张站起来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嘬了一口可乐,可乐刚好喝完,吸管吸到杯底的声音传入艾伦耳中。
艾伦虽然惊讶于对方的打扮与自己所想完全不符,但还是出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见对方张开口,他以为对方也要和他打招呼,谁知“嗝”得一声,利威尔没什么表示,艾伦倒是先尴尬了。
来的路上肚子有些饿了,正好经过肯德基,于是利威尔点了汉堡加可乐。
由于可乐喝太多,胃里一股气,气往上涌,所以他打了个嗝。
“艾伦·耶格尔?”见利威尔挑了挑眉,艾伦点了点头。
正好服务员来上菜了,看着桌上的蜡烛、玫瑰和红酒,利威尔煞风景地说了句:“香辣鸡腿堡挺好吃的,我吃饱了,吃不下这个。”
“没关系的。”艾伦咬牙,这一顿饭可不便宜啊,早知道他也去点肯德基算了。
想着这顿饭钱不能浪费,艾伦自己一个人默默吃完了两人份的烛光晚餐,利威尔则坐在他对面玩手机。
吃完以后,艾伦询问利威尔接下来有什么想做的,利威尔回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负责的吗?
好吧,他觉得对方好像不太把这次约会放在心上。
艾伦自己也是个恋爱新手,他也不知道约会该干什么,只能想到最基本的逛街吃饭看电影。
于是想了想,便开口:“那看电影?”
利威尔表示无所谓,反正约会就走个流程而已。
“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艾伦拿出手机搜索出影院正在上映的影片,递给利威尔看。
原本利威尔想着艾伦自己挑就好了,但他看到对方那充满期待的小眼神,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随手指了个影片。
十五分钟后,艾伦一手抱着桶爆米花,另一手提着袋饮料,与他的相亲对象坐在黑漆漆的影院里看《公主大战王子》。
观影全程毫无交流,艾伦一个人干完了整桶爆米花和一杯饮料,利威尔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
艾伦面带疑惑地斜睨对方,难道这部电影真的这么吸引人?
总之他全程就是在吃,以及偶尔看身旁的人几眼并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get到这部电影的点。
事实上利威尔只是为了不尴尬而盯着屏幕,他压根不知道这部电影讲了什么,思绪早就神游到外太空了。
等到出了电影院,两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艾伦随口问了句观感如何,利威尔只是答了句里面的巫婆长得不错。
话说,有巫婆出现吗?艾伦疑惑。不过里面好像有只狗的名字叫巫婆。
看完电影天色已晚,艾伦和利威尔沿着一条小路散步,一路上相继无言。
利威尔不知道讲什么,艾伦也是。
不远处有摊贩,能听到小摊主吆喝的声音。
为了缓解从电影院出来后的尴尬,艾伦拉着利威尔走到一处摊贩。
“哟,两位小哥,我们这搞活动哦,来玩吗?”
摊主热情地指了指自己的摊位,艾伦笑了笑:“有什么活动?”
“你看看,有三个挑战,赢了有奖励。”
艾伦看了眼利威尔:“去吗?”
“随便。”
于是艾伦递了几张钞票给对方:“全部都来一遍。”
第一个项目是射击,射中气球有对应奖励。
为了不显得气氛尴尬,顺便展示自己的实力,艾伦自告奋勇,提着把枪便开射,虚晃几发,一枪未中。他尴尬了,只好笑着不说话。轮到利威尔了,只见对方轻车熟路地拉拴,砰砰几下,弹无虚发。
这么一对比起来,自己真的弱爆了。
艾伦打算换一个。
“我们来这个吧......”
他打算转移目标。
可当他看到一堆水果的时候,有些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旁边的一对情侣也来玩这个,男方把核桃用脑敲碎了,把苹果用手切成两半,最后那个西瓜和榴莲倒是没敢尝试。
艾伦觉得自己的头会裂,手骨会断。
正当他想找借口放弃的时候,他的相亲对象挑了那个男的没有下手的榴莲。艾伦觉得自己看傻了,因为利威尔用手把榴莲劈裂成两半了。
他只觉得自己只剩一句卧槽不知当讲不当讲。
“恭喜恭喜,这个奖励就是把你劈开的东西吃掉。”
利威尔嫌弃地拒绝了这个奖励,他接过艾伦用颤抖的手递来的纸擦手,还跑到另一处的厕所里洗了五分钟的手。
最后分道扬镳前艾伦还绅士地表示要不要送他回家,对方则拒绝了。
回家的路上,艾伦想到自己的相亲对象武力值似乎有点高,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今晚过后,他以为这就结束了,毕竟对方在第二天也没有任何的表示,手机短信也没发来一个问候。
看来自己是被打上不合格的标签了。
他无奈地叹气。
谁知在刚结束工作不久,他刚踏出家门想要去外面解决晚饭问题,一辆黑色面包车就急刹车在他面前,门刷得一下被打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拽上去了。
一气呵成。
他没有看清车上的人是谁,因为他被蒙上了眼罩并绑住了手脚。
他这是被绑架了吗?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感觉到自己被踢下车,对方强硬地扯下了他的眼罩。等他的眼睛适应光线后,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酷炫的女人和一个看起来挺稳重的男人。
“你就是大哥的男人吗?”
指路后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