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癫了!游戏里的死对头竟是白月光!【02】
/轻松搞笑双线并行联动文
/单数【玩家登入记录】网游线—叙久_UNIVERSE
/双数【人间发财计划】现实线—_牡蛎壳壳
/全文已完结!7w字包您爽吃!
/小情侣520快乐!!
第二章
/人间发财计划-1
“有病吧!”
“有病吧!”
虞书欣和圆圆异口同声地在宿舍骂出了声,然后两两对视,一个比一个的白眼翻得还高:“怎么了?”
圆圆犹豫了一秒,眼睛滴溜溜地转:“还是你先说!“
虞书欣整个人往懒人椅上缩了缩,然后将刚刚打游戏时搁在凳子上的脚放下去,整个人瘫成“大“字,摆烂:“圆圆!有人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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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侣520快乐!!
第二章
/人间发财计划-1
“有病吧!”
“有病吧!”
虞书欣和圆圆异口同声地在宿舍骂出了声,然后两两对视,一个比一个的白眼翻得还高:“怎么了?”
圆圆犹豫了一秒,眼睛滴溜溜地转:“还是你先说!“
虞书欣整个人往懒人椅上缩了缩,然后将刚刚打游戏时搁在凳子上的脚放下去,整个人瘫成“大“字,摆烂:“圆圆!有人克我啊!”
圆圆不玩游戏,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难以懂得她现在恨得牙痒痒想把电脑屏幕当成那人的脸,大卸八块的恨意。
她眨了眨眼,觉得既然都这样,有些话还是一起说吧:“欣欣,有人在校内网开了个贴,给你们学校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组CP,你和你的另一半现在高居榜首,和另一对不相上下。”
有没有头脸虞书欣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很无语:“我的另一半……不会是……”
圆圆强忍笑意,装作同情,实际看好戏的样子:“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为了表达肯定的意思,重重地点了下头!
“是他!丁禹兮!”
虽然早有预判,还是没忍住两眼一黑,不对:“另一对不相上下的,哪两个人啊?”
圆圆眼一亮,一副你终于问到重点了的表情:“和你共用一位男主。”
圆圆这话,听上去叫人觉得别扭,暂时忽略:“另一位女主呢?”
“此女非彼女,此女可能也不是女。”圆圆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他的室友,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是个男的!”
这真不怪大家磕,华城大学里两个出了名的长得帅,又是单身,又是天天形影不离住一个宿舍,这都2025年了,大家的想法,简直合情合理!
如果说前一秒黑线指数为-250的话,那现在虞书欣的心情明媚指数,预估得有99:“圆圆!仙品啊!还是大家会磕啊!”
虞书欣的反应出乎圆圆的意料:“链接甩我!投!立马投!”圆圆一边大为不解,一边点开链接给这人发过去,一边看着她坐在椅子前眉飞色舞,兴奋到不能自己:“圆圆!咱们学校这内网,投票可不可以注水啊?就是微博那种!”
手上动作不带停,大号投完,又注册了个小号。圆圆眨了眨眼睛,把这一幕拍了下来,网站投稿题目她想好了,就叫:我是我对家CP的粉头,至于能不能投的出去,圆圆眯了眯眼,先默默收藏起来。
“问你呢?怎么刷票!”虞书欣又把那个投票下拉刷新,明显支持人数多的两组,箭一样窜出去,更高一点的,是她和丁禹兮的组合,禹宙中欣!足足压了第二名500多票!大家到底懂不懂啊,CP可以冷门!但不可以邪门!
“你来认真的啊?”圆圆还在欣赏偷拍的照片,真好看啊,粉红色的连体睡衣将她衬得干净清爽,原本扎高的丸子头,因为刚刚打游戏手舞足蹈,松了下来,显得整个人散漫可爱。圆框眼睛松垮垮地搭在鼻梁骨上,反倒是衬托出了镜框后面黑亮又圆的眼睛,加之嘴角因为来了兴趣而后露出的一份阴笑滑稽的表情,简直是表情丰富的人间萌物!配丁禹兮那种天天臭脸,眼睛向上向下就是不向前的装*冷男不要太适配好吗?虞书欣,到底是谁不会磕啊?
但这话,圆圆肯定不敢当着虞书欣的面讲出来,理论上,她们两个现在是对家:“你想什么呢?就我们学校这破内网,谁会在上面开个刷票的系统啊?”
“倒也不是不可能,直接黑进投票页面就好了。”虞书欣顺嘴就想到了办法,这对于她和圆圆两个计算机学院的优等生来说,还真没什么难度,不过,大可不必!
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遵守规则也能达到目的。办法,她已经想好了!
—
“我靠!”兵荒马乱的周二早课在圆圆的一声尖叫中开始了,虞书欣困得要死,真想逃课,她把帘子拉开了个缝:“几点了?是不是又迟到了?”说着拖着自己尸体一样的身体从上面往下翻。
“给我5分钟,我们立刻冲向教室。”下了床,自然也就清醒多了,正准备去洗脸,被圆圆拉了一下:“不用那么急,才刚刚七点,慢慢来!”
“我不是听见你鬼叫,还以为我们俩又要迟到了!”有没有人懂啊,她现在真的很想杀人。
“哎呀,我们昨天不是睡得早嘛,早起一会精神好!”圆圆对着她陪笑意,刚刚确实是一下没忍住。
虞书欣翻了个白眼,一句话卡在嘴里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大姐!我凌晨三点才睡的啊!为了让我的CP登顶,实在辛苦!
虞书欣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圆圆那一声尖叫是为什么了,明知故问:“所以呢,你大清早鬼哭狼嚎为什么?地球大爆炸了?”
“校园网爆炸了!有人昨天半夜扔了个丁禹兮和他舍友的CP同人图,绝了。”虞书欣把牙刷塞进嘴里,刷了两下,白色的泡沫糊在嘴巴上,掩藏住憋笑的表情:“怎么就绝了?怎么样,投票超了吧?”
然后超绝不经意地转了个身,瞟了眼圆圆的手机屏,没在投票页面,还是那张放大的原创同人图!
一个是丁禹兮的模样,至于他那个舍友,虞书欣只碰到过几次,没留意过,昨晚画的时候,实在想不出合适的模样,于是,黑色皮外套,白色衬衫,领带,照着游戏里那个衰神的样子画了出来,一个邪魅,一个冷脸,真是般配,不过就是动作形象不能画的太过火了,怎么样都是学校的网站,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画出来的被后台吞了!
或者是真被管理员老师摸着网线查到了!她这张年轻脸不知道又要丢掉多少!搞CP,还是阴暗点来比较好!
就这样一边自嗨,一边删删减减,全部搞定都半夜了,也不是多难画,丁禹兮的脸,她闭着眼睛都能把模样勾勒出来,连圆圆都不知道,其实他们认识十几年了。
只不过上大学以后,彼此默契地没提这档子事,一是丁禹兮比她高了两级,也没什么交集,第二纯粹就是双方都烦了被两位母上大人捆绑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缘分,尤其在虞书欣眼里,缘分顶不上财运重要!
小时候大师给她算过,24岁本命年前不能沾男色,不然挡财运,可想而知丁禹兮在她身边晃悠了十几年,她本人是多么战战兢兢!
但谁叫人家厉害呢,小学跳了一级,初中又跳了一级,早早考上大学飞走了。虞书欣不是不羡慕的,但更多的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会经常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天高水阔任鱼游!爽啊!
不成想,两年后,虞家女士建议着忽悠着,这志愿书就印着同一所大学的LOGO来了,拿到通知书那天,亲亲母上大人还打电话给丁禹兮,两人在电话里你好我好,他在那边承诺:“阿姨,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老妈在这边:“那就好,那就好,阿姨看到你两在一个地方,就安心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虞书欣站在她的身后,看向视频通话里的人,金属框眼镜后面的黑色瞳仁,是敷衍,是冷漠,是想拒绝,甚至都不曾抬眼看过她。
谁稀罕啊!从踏入大学门的那一天起,虞书欣就决定,珍爱钱包,远离丁禹兮。
本来一直到大三之前都是相安无事的,她安安静静地装作计算机的学霸小美女,他顺利保送本校研究生,继续维持自己的高冷智慧学霸人设。
虽然,她是知道某人那些,什么小时候打架输了还要她哄;或者是三年级没有考到年纪第一,学人家自闭还要自己去开导;再比如高中的时候,对外宣称说大师给他算过,本命年前谈恋爱有生命危险,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对此,虞书欣问过他:“大师有没有给你说过本命年当年也很凶险?”
丁禹兮回:“天机不可泄露。”
这真的不是什么中二叛逆少年吗?谁能想,就这样的人,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大学校草?
让他装呗,她还是盼着丁禹兮好的,因为按照目前的形势分析,他们这辈子怕都是扯不开,毕竟两位娘亲打电话问得最多不是:“你怎么样呀?妈妈想你了。”
而是:“妈妈给你说呀,你有事就找小丁,他昨天还和我说……”
另一位:“你没事多关心欣欣啊,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地,就你一个熟人……”
呵,这里面,别怕是有不能说的隐情吧?当然,这只是虞书欣大逆不道时胡编的,但上天就是喜欢安排有缘人见面。
他们这所谓的天作之合,绝配CP感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大三上学期计算机系和外院的一场联合辩论赛,直接让这两个人中龙凤脱颖而出。一号辩手是计算机系派出的研究生代表,沉重冷静,资料掌握精准,总结分析句句严丝合缝,三号辩手是大三的第一名,鬼马精灵,总是关键时候抓到对方的漏洞,一击致命。
这两人一起配合,整个赛季辩论赛打下来, 第一名稳稳收入囊中,拿到奖杯的那天,虞书欣太兴奋,看着身边的人都顺眼了几分:“怎么样?吃个火锅庆祝一下?“
火锅味道她记不住了,她只记得回来的时候,路过学校边的小巷子,自己的手机被路过的摩托顺走了,她紧追了几步,被后面追上来的人教训到大哭:“虞书欣,谁让你追着摩托跑的?你脑子呢?钱重要还是你命重要。”
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巴,没说出来,里面装着他们刚刚一起得到的获奖证书,里面夹着圆圆结束时专门拍给他们两个的拍立得照片。
后来回到宿舍越想越气,火锅钱还是自己出的呢!大师还是算的对啊!所以在本命年的最后几个月,这什么狗屁CP榜单,绝不能是【禹宙中欣】登顶!
虞书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快绕宿舍楼跑一圈了,圆圆还在欣赏那副大作,虞书欣着急想看投票进度,她知道自己技术好,要不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画风不叫丁禹兮看出来,还能画得再帅点,可惜了。
等不住圆圆,三两下刷牙洗漱完,自己点开学校内网,她那条小号投递贴,确实是火了,下面各种声音热火朝天,但是,打开投票贴,虞书欣手顿了一下,结果出人意料,她和丁禹兮还是高居榜首!
她心一沉,不会是,这最后几个月,又要破财了吧?
在虞书欣的鬼哭狼嚎中,圆圆补了句:“人类的本质,还是爱BG!”然后用小号在那幅画后面默默留言:“支持禹宙中欣粉二创!本校BG大旗不倒!”
——
如果辩论赛是小爆的话,虞书欣这下才是真大火了
被自己亲手送上了校园网的热搜和大大小小的校园墙、互动区,甚至是奶茶店的心愿墙,粉色的桃心纸片,都写着她和丁禹兮的名字,中间画着颗爱心,右下角写着99,完美的贴在一堆心愿纸的正中央。
不是?这么俗啊?能不能给他们整个高级浪漫点的那种句子、英文什么的,看看自己这个CP粉,好歹是熬夜呕心沥血的创出大作来,怎么就输给这种小纸片了?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就如同她不能理解,作为大热CP的另一个对象,丁禹兮在当天把消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晚上八点,你宿舍楼下。”
大哥,您没事吧?还嫌自己不够火啊:“去不了,晚上有课。”
“虞书欣,我有你课表。我妈寄了吃的,有你一份。”虞书欣在这边绞尽脑汁地想拒绝的理由,后面紧接着跟进来一条信息:“再放坏掉了。”嗯,再怎么样,大人的心意,不能拒绝。
夏天天黑得晚,八点的样子,天色并没有全黑,更像是烟灰色夹杂着深蓝,晕染地模模糊糊,也许是画家惯常喜欢用来表达抑郁的色彩,就像是虞书欣现在的心情,她不是抑郁,她紧张啊。
以至于丁禹兮在楼下见到她的时候,尽管努力忍了忍,还是弯了唇角:“干嘛啊?捂得这么严实。”
“遮阳。”像是不愿意开口一般,说话嘟嘟囔囔。
烂理由,丁禹兮看着她将自己拢在长袖帽子里,近了两步,盯着她:“感冒了?”
“你别管,东西给我。”他进她退,一只脚的白色球鞋蹬在路边的台阶上,微微把自己身子撑高了一些,才感觉仰头说话的时候,底气足了些,怎么这么久了,这人一直压着自己的身高长啊?烦。
这下丁禹兮反而把原本拿在手里要递出去的东西,收了回去,然后两只脚错开些,一只踏稳,一只抬起,搁在她的脚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因而整个人身体前倾,像是有一圈朦胧的曲线只将他们两人分离在这边小小的区域,低语:“到底怎么了?捂得这么厚真的容易得病。”
“你才有病!”看吧,就不能有好好说话的时候,丁禹兮瞧着面上表情乱飞的人,圆脸看上去有一些肉嘟嘟冒出的可爱,看来一周没见,把自己照顾得还不错,还能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离我远点?校园网上那个帖子你没看到啊?”
“什么帖子?”研一其实挺忙的,加上他本人真的对这些消息不感兴趣:“和你有关?有人说你了?”他把头下垂了几分,仔细观察女孩的表情,似乎还好?
太近了!太近了!近的她要热死了,向旁边移了两步:“哎呀!不是!就是一个投票,你自己去看吧!”探着身子从他身后抢过东西拔腿就跑,靠啊!宿舍楼底下真的人很多啊!
在翻出手机查看校内网的同时,丁禹兮又看了眼那个蹦跳着跑回宿舍楼的身影,似有片刻,与那个住了十几年的老旧小区重合,有个影子,潜移默化地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如同呼吸,如同记忆。
果不其然,他们被拍了!朦胧路灯下,一个被一个以具有压迫性的姿态半包围着,应该是拍摄照片的人站得远,其实不仔细是瞧不出长相的,但是挡不住大标题大大的:禹宙中欣是真的!!!
于是,原本回落的差距,再一次直线跑远!虞书欣作为对家,心碎哀嚎,直至一条站内私信彻底将她击垮。
是个小号【同学,能帮我画张画吗?】
紧接着跟了一句【付费】
【同学,我平常没时间的,你看到的那张就是画着玩的】
这个破投票她死心了,还不如上游戏打几个BOSS来得爽!虞书欣正准备退出网页进入游戏,没成想,对面甩了张照片,她可太熟悉了,这不就是她和丁禹兮在楼下被偷拍那张。
【?】
【老师,画这张可以吗,价钱好说】这什么人啊?不会要害自己吧,自己没在学校得罪谁啊!
【?】
【同学我觉得他们两更配些,比你画的那个假的好。】
什么东西,虞书欣彻底宕机,脑子里只抽风冒出一句,居然说我CP是假的?
【?】
【500,画吗!】
画一张画倒是没什么,但是虞书欣还是感到有点诡异,其实在这个投票之前,她都没怎么关注过校内网,不过这难道是老天送来的发财机会,500,那可是500啊!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我先转你。】虞书欣开始动摇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立场问题,不能转移:【你知道我是你对家吗?】
【酒肉穿肠过,CP心中留。】
合理的,中肯的,符合大学生价值观的,但是这个价格吧,虞书欣想了想,本来就是自己的爱好,加上好玩,凑巧对面这个人说话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打个折?
虽然网上她是锱铢必较,但现实中,倒也不必,正想着说多少合适,游戏界面疯狂闪动。
少爷的心思你别猜:
【小鱼姐,在了没?在了没?】
【速!!!】
【赶快争分夺秒!马不停蹄地过来!】
于是这边,原本想输入200的手一抖。
友情价2000,先交一半定金,[zfb***]
发送!
然后看也没看,切换到了游戏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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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八点准时更新
💚多多留评互动!
禹宙中欣|香港1997,北京2008
*剧情设定男女主有五岁左右年龄差。
*除个别事件外,大部分背景架空。
*偏现实向婚姻生活,全文时间跨度大。
1996年/十二月
酒局在北京香山饭庄,十几号人,酒气烟味四下缭绕弥漫着。透明玻璃杯体碰撞出清脆声响,听来,是一种诱惑,一种散漫,易于叫人沉溺。
丁禹兮喝尽杯中剩余的酒,状似意识模糊,头低垂向下,一副不胜酒力的赖皮样子,有女士过来闹了几下,见他没多大反应,又无趣挪去旁边位置。他得以拥有片刻安静,左侧手臂绕至身后,闲闲搭着,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感觉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木材,手感好得很,温润顺滑,与眼前的酒色场格格不入。
这场饭局时间太久,人也疲乏,...
*剧情设定男女主有五岁左右年龄差。
*除个别事件外,大部分背景架空。
*偏现实向婚姻生活,全文时间跨度大。
1996年/十二月
酒局在北京香山饭庄,十几号人,酒气烟味四下缭绕弥漫着。透明玻璃杯体碰撞出清脆声响,听来,是一种诱惑,一种散漫,易于叫人沉溺。
丁禹兮喝尽杯中剩余的酒,状似意识模糊,头低垂向下,一副不胜酒力的赖皮样子,有女士过来闹了几下,见他没多大反应,又无趣挪去旁边位置。他得以拥有片刻安静,左侧手臂绕至身后,闲闲搭着,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感觉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木材,手感好得很,温润顺滑,与眼前的酒色场格格不入。
这场饭局时间太久,人也疲乏,眨了眨眼睛,看着湛慎与在怀中女士逗趣,更觉心烦。从今天入席,他未曾透出丁点关于《当年韶华》的投资意向,丁禹兮又移了移目光,瞧见亮黄色的餐桌布下,黑色的大号手提袋就搁在湛慎脚边,半天拉链开着,他一倾身,就能轻松掏出一沓出来。
人家这是给他看呢,钱也有,人也有,用他湛慎的钱捧他自己的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啊?开始头疼,疼得他烦躁厌恶,终于忍耐不住,眯着眼睛晃悠出了包厢。
烟只燃了一半,丁禹兮已经冷到不行。十二月的北京城,室外犹如冰窟,容易冷得叫人麻木,挪着纤纤身段的女士这会儿正在玻璃门那侧向他这边张望过来,许是怕冷,并没有到他这头来,只对着他招了招手,顺势轻倚住走廊的墙壁,点烟,入口,又再次看他,缭绕之间,不知道是自己这头的雾,还是那边的白烟,他知道,躲不过去了。
剩余的烟被掐灭在露台的漆黑角落,丁禹兮拍了拍手再次进门,这位女士的样貌才这样清晰了起来,鹅黄色的缎面吊带裙,松垮垮套着一件酒红色的绒面外套,穿得不算得体。
黄缎面女士将自己刚刚抽过的烟递到他嘴边,并不说话,笑。丁禹兮绕过她的手,凑近,脸和脸相对时,不超过一拳距离。
“做什么?好看吗?”缓慢的女士腔调,夹杂着不散的酒气与男女间的色意。
“嗯......还在看......”丁禹兮感觉黄缎面女士的脸仰了起来,侧了侧头,躲过,眼神似在瞧她的侧面轮廓。
她轻微移了移,像是让自己被眼前的男人圈住半边身体的感觉:“再瞧几眼,烟燃尽了,烟灰就要烫到我的手了,会疼的。”
丁禹兮轻笑,有声音响起,动静小,在她耳边。然后身子退了半分,两人之间隔出半米的样子,丁禹兮抬手挨了挨她拿烟的手,一下,两下,白灰掉落到了地上,没烫到她的手。
黄缎面女士却像是失了兴趣,丢了本就快燃尽的一截短烟,高跟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上面碾,点点亮起的火星子终于全都熄灭,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要进到里间去。侍应生先到了:“丁先生,前台有您的电话。”
丁禹兮点头,对黄缎面女士笑了笑:“这下是真不巧了,麻烦你给湛董说一声,我再想想,他也再想想,《韶华》这个项目,不着急。”说着,他的脚踏着她碾过的烟蒂,径直向楼下去了,连落在里间的手套都懒得回去拿。
真是来得巧的电话,叫人舒心,黄缎面女士随着丁禹兮的走开,在墙上靠得更随意了,再或者是酒劲逐渐上来,她两手五指展开,紧贴在墙壁上:“从来都不听人说话啊,还没告诉我好不好看呢。”
长长走廊里,空留着女士悠长的叹息。
到家时十一点一刻。
外套正要扔在沙发上时,却发现里间已经亮了灯,隐约照出被搭在客厅椅子上的衣服颜色,黄色的。
她竟然回来得更早一些。
听到外边的动静,里间的人走了出来。屋内没开灯,迷迷绕绕的,有点先前在饭庄的感觉,惹人烦。她走近了,已经换了棉布的长款睡衣裤,有几分端庄感,怎么跟先前不是一个人一样:“你倒是比我还快。”
慢半拍的动作恢复正常,丁禹兮一边脱衣一边向卧室走,快几步掠过她,她一边打理着头发一边跟在丁禹兮后面向卫生间走:“我刚刚出来了,就没打算再进去。”
手上停了一下,又补充到:“今天本来是轮不到我去的,但黄静让《秋香》剧组折腾病了,湛慎才临时拉我出来。”
“你意思是......”丁禹兮眉间动了动,是对湛慎这人的不喜,话被另一边的人打断:“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什么关系,顺手罢了。不然也不会随意撵我去缠着你。湛慎还是想和你合作的,毕竟《韶华》的原作是顾芸老师,再怎么样,都有份量。”
这会儿,一人在卧室,一人在洗手间,诺大的房中只开了这两处灯光,两人的说话声不大不小,此时情景,是叫外人觉得适意的那种感觉。但内里,弥漫着看不清的乏味,像烧不开的水,烧不旺的火。
“嗯,还有一些需要与顾芸老师沟通的,一时半会也动不了,这事不急。”丁禹兮换好睡袍,也走出来,路过走廊这边时,能恰好看到两人的结婚照,悬挂在正中央的位置,是去年夏末拍的。
虞书欣,九六年内地娱乐行业刚刚冒出头的小角色,和圈里人人想合作的导演,相得益彰地镶嵌在同一个画框里。
娱乐报纸上绝对不会被看到的一张图片,不被知晓,不被打扰。丁禹兮看着,只觉得和路过这个家里所有陈设一样,日日瞧见,并无新奇。
距离十二月十八日,还有十天,是她们领证一周年。家里长辈选的登记日子,依了她的出生日子,是该准备些什么吧?丁禹兮心里盘算着,一边随意靠在卫生间的门口,酒气也散去很多,看着她摘掉耳边的首饰,一边还在和他讲话:“还有你要给湛慎说的话自己去说吧。我没进去,再者我说了他也不会当回事的。”
丁禹兮点头:“嗯,不碍事,可说可不说的话,他今晚也没提这事儿。”
卫生间的暖灯打下来,照在虞书欣的脸庞上,已经卸去了所有的妆,睫毛看着也没有先前的厚重浓密了,打着灯,奇怪的显出一些偏褐的颜色来,衬在白皙的面上,清纯而稚嫩,还有一丝通透感。
不像是已经二十七的女人。
这是虞家自小养大的好气质,是双方父母都爱重的,所以即使不喜娱乐行业,大人们也只是偶尔建议几句。他提起另一件重要的事:“爸妈说,周末一起回家吃饭,你还在北京吗?”
虞书欣朝他看了一眼:“在的,这两周都在北京。”
“嗯,我也在,到时候我联系你。”
“好,电话打到秦姐办公间就可以,能找到我。”
她收拾好了,要出来,丁禹兮向旁边移了一步,在后脚就要跨出门的时候,虞书欣停下:“你今晚就把我一人留在那儿了。”
丁禹兮愣了愣,没弄懂她讲这句话的前因后果,下意识接到:“我离开的时候给饭庄的周叔说了,有什么,他会照应你的。”
她没多的表情,点了点头:“好。我去泡澡,你在这间洗吧。”两人各自转身,先前还有些光亮的走廊随着两扇合起的门陷入黑暗。
淹没在水中的虞书欣,脑子里再次想起了周叔说的那句:“禹兮说,他还要去趟别处,你要回家的话让我送你。”她婉拒,说自己喝的不算多,可以叫的士回家。
别处?是哪儿呢?......可能最终还是醉酒了吧。
——
丁禹兮洗漱完出来时,瞧了瞧墙上的时钟,十二点半,比起先前的黑暗,整间屋子的灯大亮着,有了人气。
厨房里有动静,他走过去,瞧见虞书欣头上裹着毛巾,身上是浴袍,见他过来,问:“我饿了,煮点醪糟汤圆吃,你要吗?”
他在原地犹豫了几秒,像是在认真思考:“嗯,要一点吧。”
虞书欣又下了几个汤圆:“嗯,我看你今晚也没吃多少,可以多加一顿餐。”
他一手擦着湿发,一手拉开餐桌旁的椅子,等她做好的意思:“你最近没有饮食方面的特殊要求吧。”她在厨房忙碌,这会只看到背影,没有表情:“我不用,现在连明年的安排都没有定下来。秦姐在帮我联系。”
丁禹兮没有辨认出她话外的意思,倒是想起十几岁住在大院的时候,有几次,虞书欣也这样在厨房里。那时候,她的个子已经高过灶台,阿姨在一旁做饭,她在一边说是端菜,却馋得不得了,于是三个人的饭菜,她总是先尝到味道。
那年,哥还在,三个人,还是读书的年纪。
“你吃几个?”虞书欣的声音叫回了他。
“啊?”
“我问你吃几个?”她的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半侧着身子站在锅边,正看着他。
“五个。”
虞书欣转过头来,对着恰好的十个汤圆,扯了一抹牵强的笑,不知道身后的人心思又在哪里。人家说的,婚姻七年之痒,戏里也常这么演。
那他们之间,是因为顺从着长大,顺从着父母的意愿在一起,和婚姻本身毫不相关?
也许吧。
于是在简单的夜宵后,她说:“今天喝了酒不舒服,我想自己睡。”他们没有分房睡,如此正常,正常的令人崩溃。所以,今晚她不想。
餐桌那头的人,笑了笑,点头:“好,晚安。”他掠过餐桌,亲吻她的额头。
1996年冬天的雪,开始落下。
1997年/一月
年末的雪来得突然,也实在频繁,下一两日,又会晴几日,隔着一周,又开始飘雪,直到元旦这日,才出了大太阳,是个好天。
雪化的日子,格外冷一点,虞家妈妈从屋里追出来,叮嘱她:“到了他父母那边,多陪一会儿,你们到处跑,父母心里肯定是念叨的。”
虞书欣应了一声,没说上两周就在北京,才去过一趟。本来圣诞时,是想带丁禹兮一起回她自己家的,偏巧又遇到他临时有工作安排,出国去了,直到元旦,也不见人影,就只能自己先回来了:“妈,我知道,我晚上吃过饭再回来,你别担心了。”她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提着两盒子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补品,去看丁禹兮的父母。
院子的两扇门,一扇闭着,一扇半开,是家里有人,随意敞着。虞书欣敛了敛自己并不高涨的兴趣,脸上挂了些笑意,顺着半开的门走进去,一边喊道:“爸妈,在家吗?我来看看你们。”
她才走到院中央,就有人迎出来了:“书欣!”很是惊喜的声音:“妈妈就知道你要来,小丁昨个还说你们忙,让我别张罗,看来还是我更了解你!”虞书欣没听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
两人径直走向屋里,外面真的太冷了:“前两天忙,元旦还好,所以来看看你们。“她把礼物放在桌上,一边摘掉手套,一边接着说:“就是不巧,小丁还没回北京,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过来,今天我先陪陪爸妈。”
抬头时,虞书欣对上丁母疑惑的眼神,气氛中带了些怪异,明明是热气腾腾的房间,她心里却像是被无端注入一丝凉意。丁母不解:“小丁前儿昨晚上就来了呀,我问话,他说是你最近不在北京,住在我们这边方便。”
虞书欣滞了一下,自己也没搞明白是怎么个事儿,只能飞速在脑子里过着合适的说辞:“那估计是他听岔了,我也是昨晚才赶回来的。”其实不是的,她只去了广东几天,月底便一直在北京,得到的他的唯一一条消息,还是别人传的话,说要出国。
原来他回来了。没回家。
丁母还是问:“你们两各自在两地的话,平常都不常联系吗?”是父母辈的探究神色。
她答得心虚,试探着说话:“联系......联系啊,就是正好没提这个事。再说......跨国电话多贵啊。”
丁母欲言又止,还想问,就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是丁父买菜回来了,于是两人都准备出去迎。虞书欣被拦住:“你别出去了,外面冷,我去给你们做饭。”
虞书欣紧跟着问了句:“妈,那他人呢,不在家吗?”
“在啊,就在院子里坐着呢,你进来没瞧见吗?”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厚重的门帘一开一合之间,有扑面而来的冷气。
虞书欣立在原地,移了几步,隔着覆了一层雾气的玻璃,能瞧见院里拐角处的亭子里,似乎是坐着个人。抬手在窗户玻璃上抹了几下,眼前变得清晰起来,是他。穿着宽厚的黑色棉服,身边燃着暖炉,似乎是摆弄茶台。
不知道坐在零下几度的户外,冷热交替到底是个什么感觉?虞书欣就这样瞧着,像是在琢磨人,又似乎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刚刚在院中就应当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也未曾叫住她,到了这会儿,也没有进来问两句的意思。
先前被擦净的玻璃,因为屋中的热气,又逐渐染上了新的白气。虞书欣感到一丝憋闷,戴上刚刚才摘下的手套,掀开门帘,在门“咯吱”作响时,她立在屋前。这一次,丁禹兮看了过来,他们四目相对。
对面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温和的笑,向她招手:“我正准备喊你出来喝茶呢,可巧,你自己出来了,过来坐这。”
她想要提出的问题被堵在口齿间,还没组织好,随意提了句别的:“坐在院里不冷吗?”人还是站在台阶上,不动。
“不冷,爸新添的这个暖炉真不错。今年烧的炭也是新买的。烧起来真的暖和。所以我才在这试试。”他的面上看不出丝毫诧异,随意和她说起家常话。又抬手向她招了两下,头却已经低下,等木桌上正烧着的水煮沸。
虞书欣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果然炉子烧的好,周身热气足,就只有指尖,还有迟迟散不去的凉意:“怎么没说你回来了,也没回家?不然我们就可以一起商量着过来。”
“你不是之前说月底前后都在外地吗?我的事情提前结束了,回来就住爸妈这里了,我一个人,懒得收拾屋子。”
“那你刚刚见我进来也不叫住我,害我在妈面前说你在国外,她还以为我撒谎。”
丁禹兮轻笑:“本来打算叫你的,结果妈先出来了。你两说上话,我就没有凑过去了。妈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很合理的回答,虞书欣抬了抬眼皮,看他神色专注在泡茶,想问他怎么没想过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呢?又索然无味地咽下。估计他还是会想当然地以为家中没人,打电话也是多余的事。
丁禹兮将泡好的茶递给对面坐着的人,才又重新看她,面上还泛着红,应该是这里的温度还可以,没有冷到:“手套摘了吧,拿茶杯暖暖,正好尝尝我泡的有没有爸的好。”
她点头,随后端起茶杯。还烫着的茶水,入口不算清冽,偏厚重,香气足,咽下去时,还带着些许苦涩之味,但喝下去肚中暖和,她虽小口,也很快饮完了一杯。
丁禹兮替她添水,闲聊了几句她前几天在广东的工作,边说着边整个人向后靠,翻起手边搁着的厚厚一摞纸张。虞书欣将茶杯在手中转了转;“看的什么,新的项目吗?”
“嗯。顾芸老师的另一本书《胡同里》,这次专门出国,就是和她当面沟通一些需要修改的内容?”
“那《当年韶华》呢?”
丁禹兮抬眼看她,说:“不急。《胡同里》这次要拍成剧,体量大,任务重。”对于习惯了电影拍摄的他来说,是个挑战。虞书欣看着那一摞纸张,想问一句自己可以看看剧本吗?又觉得,有些越界。
在丁禹兮又一次替她添茶的时候,虞书欣止住了他:“不喝了,再多喝几杯,夜里睡不着了。”
他一边搁下茶壶,一边接了一句令她没有想到的话:“我记得你可喜欢喝茶,哥以前学泡茶,你每次都跑过来,咕咕喝一大杯,都等不到茶味泡出来。”
他说来自然的话,在虞书欣这里都只有模糊记忆了,她记不起具体场景:“那应该是那时候玩累了,反正,喝什么都当白水喝。”
“那时候晚上不会睡不着吗?”
虞书欣歪了歪头,眨着眼思索,在想他究竟说得是哪一年:“应该是小时候太皮了,到晚上都玩累了,怎么还会睡不着?”
丁禹兮点头:“倒也是。”他总是清楚地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比男孩子性子都要外放些,活泼些,小小年纪,要冲在自己和哥哥面前当老大。当时大院里的孩子,都怕她,也喜欢她。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两人都没接话,安静片刻,丁禹兮手中的纸张又翻动了几页,问她:“你要看会书吗?”虞书欣点头,他递过一本书。
直至午饭时刻。
——
果然还是叫丁母感觉到了不对,饭没吃几口,就问起了别的话:“你们两明年还这么忙吗?今年一年到头我才见了你们几次。”
虞书欣没吭声。丁禹兮没想那么多:“忙。要拍个新的剧,是顾芸老师的作品。可能都等不到过年,就要开始筹备了。”
丁母给虞书欣夹菜,话却仍然是在问自己儿子:“那还是要满世界跑?”
“不用,大概率就在北京,取景地估计也在这。”
老人家舒了口气:“挺好的,在北京好,你们两在一起,能彼此照顾。”
虞书欣又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还是丁禹兮在说:“书欣应该不一定。具体情况到时再说。妈,你不用操心我们。”
老太太又起了新的主意:“那正好,让她拍你的戏就好了。你们生活工作都在一起了。”
这下,丁禹兮听出些不一样的意思来,他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如此沉默、安静,某些之前的记忆露出头,提醒着他看似正确的答案:“我们两工作上目前还没有交集,书欣刚参加工作不久,要稳当。”
话音落,虞书欣感觉到自己已经饱了,搁下筷子,只是父母在,不好离席。只把手撑在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们搭话,给几人添些菜,先前的话题被无声抹过。
偶尔地,虞书欣向屋外瞟了两眼,早上的大太阳在他们进屋不久后,不见了,像是又要下雪的样子,身后的电视机里播放着《生活》栏目的预告词,伴随着信号不稳定时的“刺啦”声响,听到的内容也变成了时断时续。
她就这样看似坐在饭桌前,心思却四处流转着,飘荡着,落不定。他说,没有交集。还是,不想有交集?
——
从胡同出来时,天已经尽黑了,走到大路上,才见了路灯,昏黄的颜色照出坑坑洼洼的路。他们前后走着,话不算多。或者,像是一段前后无关联的奇怪默片。
“这两天是越来越冷了。”
“是,我从广东回来那天,冻得够呛。”
“刚刚吃饱了吗?”
“嗯?.......饱了吧。你呢。”
“我还行。说真的,我觉得妈做饭的手艺不如你。”他们到了车跟前,丁禹兮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你回妈那里还是和我回家?去妈那里的话我送你。”
整个十二月,他们还并未睡在一起过。
虞书欣坐进去,没有瞧他,看着他搭在门框上的手,泛红,再几处有深红色的印子,就像小孩被冻着的手一般:“回家吧,妈那里,回去打个电话。”
车在安静的路面上行驶着。这一日,还是下了小雪,薄薄一层,上面留着车轮压过去的痕迹。这是1997年的第一日,他们结婚的第二年。
1997年/三月
回暖的温度里,北京的天,又免不了柳絮侵扰,反正,总是有一样叫人不适。
这天早起,虞书欣简单打扫了屋子,又做好饭,里屋的人才迷糊着睡醒,挠着头走出来,闻到饭菜香味时,脑海中渐渐有了意识。
她在北京时,他们两的日子就更贴近于寻常夫妻,按照一日三餐的生活,规律运行着。她不在时,就会有数不清的酒局饭局安排。丁禹兮总觉得,她在家时,回家吃饭像列在日程表的安排一般,比其他的应酬会面,来得有必要。
这次他们在一起待了两周,每天早上,意识转醒时,都能恰好闻到这样叫人起了馋意的味道。丁禹兮将睡衣再上面的几颗散开的扣子合上,同还在厨房里忙着的人讲话:“怎么又起这么早?我们可以去外面喝豆浆,你可以多休息会。”
虞书欣闻声回过头来,淡笑:“你起来早一些的话,估计还可以。这会儿铺子上估计全是人,小心他们认出你。”
丁禹兮分不清这是揶揄还是事实,只是心情好,一边走去洗漱,一边和她辩解:“我又不是你们演员,就偶尔上过几次电视报纸,没几个人认得的。”
“也是。就是在圈里,大家总提你,我听着,就感觉像人人都认得你。”包子被端上桌,连带着两碗熬好的小米粥,冒着热气。
拉开椅子坐下时,虞书欣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明天得了奖,那认识你的人就更多了。”
丁禹兮从卫生间探出半个头来,神情让人觉得有趣,显然是对这个话题很关心:“那你觉得,我有戏吗?”
她慢吞吞吃着包子,晃了晃脑袋:“我也不知道。感觉去年的几部作品都蛮有实力的,我都看过,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虞书欣再看过去时,那探出的半个脑袋,已经缩回去了。
嘴角忍不住扬了扬,这几年,已经很少见他这么不淡然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有得奖的希望的。而且,我也希望你能获奖。”
直到丁禹兮坐到桌前,才又接起刚说到一半的话:“谢谢你,你这样说,我很开心。最近想起这个事,觉得应该是我,又觉得不会这么好运。”
虞书欣看着对面吐了一口气的人,重重点了点头,嘴角挂上笑意,像是安抚的意思:“别担心。”
饭后,两人在沙发上安静坐了会儿,看早间新闻。丁禹兮起身收拾去上海的行李,去参加这一年的电影百花奖。
她只问了一句:“有需要我帮你准备的东西吗?”
“没有,小陈会替我安排好的。”
“好。”电视机里机械高亢的广播声音愈加叫人疲乏,她起身关了电视,斜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时,只有安静的让人发慌的空屋和披在身上的毯子。
虞书欣惊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好,睡得不算久,刚刚赶得上去机场的时间。
她没告诉丁禹兮,自己明晚也会参加,如果他能得奖的话,她就可以亲眼见证他获得这项令人欢喜而鼓舞的荣誉。毕竟,机会难得,如果不是湛慎那天交代了秦姐,这种典礼,她不够格参加。至于湛慎为什么这么做,她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
——
偷溜到黄静身边时,活动已开始了,虞书欣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骗了我呢,左等右等不见你人。”
昏暗的内场灯光下,虞书欣轻轻晃了晃手,对她示意别太夸张。坐下后,才凑到她耳边解释:”我又不用出席开始前的活动和采访。那些娱乐记者,很吓人的。“黄静被她逗乐,肩膀颤抖;”那你更不应该迟来好吗?“
”我自己搞的衣服和妆,才耽误了点时间。再说,和你坐在一起,肯定会有人好奇我是谁,麻烦。”
黄静,凭着去年热剧的女二,已被很多人记得。她就只差《秋香》上映后的临门一脚。
舞台上的光一明一暗闪烁着,主持人在介绍下一个奖项的入围作品。黄静又把头凑到虞书欣这边来:“你不用刻意躲着的,这个圈子里的人,有点风吹草动,都跟狗鼻子一样,哪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虞书欣点头,觉得有道理,目光看向前方,获奖的人正准备上台,她瞧见了,难免羡慕。
黄静在昏暗光线中捕捉到了虞书欣脸上的神色,又添了几句:“你也不用觉得和我坐在一起有什么负担,湛慎不是那么随便就给什么人机会的,他那种人,又不是慈善家。去年那部戏,还是很多人注意到你的,欣儿,你只是还差一个机会。“
投射在舞台上的灯光忽明忽暗,又深浅不一地从台下众人的脸上掠过,等到虞书欣第三次将目光投向前面几排时,她看到了丁禹兮,坐在第二排靠着中间的位置,旁边挨着他的那位女士,自己也有印象。
目光不动神色地收回来,回答黄静先前的一大段话:“这圈里。人人都差一个机会。“
黄静让虞书欣堵得无奈,憋着嘴向座位后方靠去,调侃她:”你这点不好,扫兴。“
她们在与自己无关的典礼上,偶尔感到无聊,又见一个个熟或不熟的人走过,或微笑,或是面色局促,不经意间,会不受控地想起在别的聚会或是酒桌上偶然碰到那些人的模样。
不一样,可太不一样了。虞书欣想不透,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圈子?这会儿,最佳女配正领完奖走下台,黄静双臂抱着胳膊,淡漠地开口:“这位,也是湛慎的女人。”
虞书欣觉得,黄静可能当下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听到自己这句话,她只是苦涩、难以自控,为爱着那样一个男人,知道他烂透了,无人性,却还是陷进去了,深爱着。
她不能苟同,也无法劝慰,所以并没有直接回应她。只是等那女人完全走出了聚光灯,落座时,说起不想干的话:“今天晚上,有没有你关注的奖项?”
黄静笑了一下,目光落在虞书欣身上:“有啊,不是刚刚颁完吗?我就关心她得不得奖。湛慎有没有为了她走门路。”虞书欣面上染了一丝羞窘之意,本来是想不动神色地转移开话题,却不成想又绕回来了。
黄静反倒觉得没有什么,顺带着问她:“你呢,对哪几项奖感兴趣?最佳女主角?”
虞书欣小脸一紧,故意白了旁边的人一眼:“我可真敢想。”
“那你看得这么认真。”
“嗯,想看看今年哪位导演能得奖?”
“有你想要合作的?”黄静不知道她和丁禹兮的关系。
虞书欣有时候觉得,作为好友,她似乎并没有像黄静对自己那般坦诚直言。只是自己这样一段没有多少感情成分的婚姻,又从何说起?
两人说话的声音停了几秒,场馆里继续播放着令人情绪激动的颁奖配乐,她想了想说:“没有,就是单纯觉得几位导演的作品都不错。”
目光再次落到前排坐位,丁禹兮这会儿坐得笔直,整个人像以一种相当冷静的状态面对着舞台,但其实,他是在紧张。黄静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人,又开始给她抖落一些听上去秘密的消息:“丁禹兮你应该知道吧。就上次湛慎带你去的酒局,见过吧?”
虞书欣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旁边坐的那位,顾菲菲,估计你不知道。顾芸老师和第二任丈夫生的女儿,丁禹兮今年后面两部作品就是她在里面牵的线。”
虞书欣尽量迫使自己露出诧异的神色,没有接话。
“听说是,顾菲菲后面又要投资他的戏,还要出演,也是,女儿演妈妈的写的书,话题也有了。再加上丁导如今的地位,捧起来是迟早的事。你看,今晚位置都是直接安排在一起。”
“是吗?那也算是各取所需了。”她思索着合适的回答。
黄静顺着她这句,想起了更多的边角料:“他们,应该不止合作的关系吧。”点到为止,黄静跟在湛慎旁边,到底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
这一些,虞书欣也知道。在去年那场酒会里丁禹兮提前走却晚回家的时刻,在他去美国拜访顾芸时,在曾经偶然打到家里的电话中,这里面,都有顾菲菲的影子。
在这些时刻里,她都曾想过,这段婚姻,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
这晚,三十三岁的丁禹兮获得了这项对他而言极具分量的优秀导演奖。散场时,三三两两的人群走过来寒暄祝贺,到大门口,人群密集,一时堵住。
他喜笑颜开,一边左右说着话,一边四处张望,顾菲菲跟在他的右后方,并不抢眼,但一直都在。正和另一位导演说着话,抬眼便看到了角落里的虞书欣,穿着浅白色的长裙,样式常规,看起来不是很适合她,有些寡淡了。
若不是人挤人,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两三米。他定睛仔细瞧时,还能看见她编在耳后的细麻花辫子。她没向自己提起过,也会一起来参加。
比起诧异,是陌生和被隐瞒的失落,情绪莫名。此刻,她就这样静默着立在角落里,头低垂,在听身边的人说什么。
身侧的另一位导演,在他明晃晃的视线里,也看了过去,突然笑言道:“这位丁导也认识吗?”
丁禹兮轻点头,嘴上没应。
“正巧了,湛慎前段时间还和我推荐过她,我还挺看好的。看着不起眼,但在戏里,挺有看点的。”
前面堵着的人群开始移动,丁禹兮抬脚向前走,嘈杂烦乱的环境里,原本还在眼前的人,一转头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旁人也看见了,他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们走到楼梯口时,身侧的人更少,丁禹兮斟酌着开口:“杨导看好她的话,以后有缘,可以合作一二。”
杨昌明暗笑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不会吧,你们两人还真的......“
丁禹兮连忙止住他:”别误会,是家里人。“
家里人,杨昌明在丁禹兮的反应里还是理解错了,当成了世交好友一类,但要比误会成其他的关系好得多。丁禹兮没再解释第二次。
上海的夜幕沉沉,获奖的喜悦已经散了许多,脑海里突然不断闪过,哥走之前的画面。
那时候在病房里,哥对虞书欣说:”你想演戏也挺好的。长的漂亮,就应该让大家都看到。到时候就做禹兮的女一号,让他为你量身打造,只拍你。”
那时候虞书欣说:“我才不要。我搞不懂他拍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自己闯出点样子来。”
哥说:“那也好。怎么样,你都会成功的。”
这一点,当时的丁禹兮也是相信的。至今,仍然笃信。
1997年/六月
被蝉鸣叫醒了午休时的好梦,虞书欣感到烦躁,动了动身子,走到窗前想关上窗户,恰好一阵温热的风吹过,舒爽惬意。根本找不到是藏在哪里的蝉在叫,眼前都被高低错落的树梢上深而鲜活的绿意占满。夏天,就这样无声覆盖了北京城。越看越觉得,生机满满,连蝉鸣都成了夏日的点缀。心间突然就敞亮了。
她靠在窗户边,无所事事,想起秦姐说,去年年底拍的戏,有上的可能了,保不齐就是七八月。更觉愉快,或许沉闷的冬春两季过去,是要有一些好消息了。
这个午后片刻的宁静,给了她错觉。以至于后来更多痛苦袭来时,她手足无措。
电话在房间里“叮铃铃”响起,虞书欣边走过去边想,先前睡着时是不是电话响过?这种尖锐的声响才更像是饶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果不其然,是妈妈打来的:“欣欣,妈妈给你打了好多电话,给你办公间也打了,找不到你。”
“我刚刚在睡午觉,你有什么事急着找我,要我过去吗?”她笑着回话,心里泛出一些不好的感觉,妈妈很少这样。
“你还没看到报纸吗?丁禹兮和一个女的,说是他的女友。你知道这个事吗?那个女人是女友,那你算什么?”大脑像是突然被抽空,不知作何回答。
那边还有铺天盖地的质问甩过来,仿佛她也是过错方:“早说过了,不让你们进这个圈子,为什么不听?我们两家也算北京有头有脸的人家,平常没什么事,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在呢?你们两把婚姻当什么?你不难受吗?”
是啊,她不难受吗?虞书欣没说话,机械地挂了电话,拔掉电话线,周遭重新变得安静。蝉又叫了,惹人烦。
她冲下楼去,打开两三天没清理过的邮箱,掉出来一些文件,翻出今早最新的娱乐报。看角度,是丁禹兮在胡同口牵着顾菲菲的画面。夜晚,是在拍戏。
虞书欣脚步虚浮着,一边上楼,一边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其实整篇文章算得上正向,还有关于一些《胡同里》简单的采访问答,只是后面关于丁禹兮个人生活的一些内容,有了简单引导的意味。或许是,妈妈过分紧张了。
虞书欣长长舒了一口气,进了房间,又再次靠到沙发,应该是没有什么的,但那张照片,总是在她脑海里闪啊闪。
一切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丁禹兮脸上少见的柔和表情,太像他们少年时的模样。记者写下来的文字,很多时候,也是一种真实感受。
——
丁禹兮看到这份报纸,是在三天后,它被压在客厅台灯下面。临近傍晚,屋内昏暗,他走过去开灯,看到了。
照片的全貌被台灯底座压住大半,抽出来看,才发现是前段时间接受过的采访,粗略地扫了两眼,没感觉到不妥之处。一直拿在手里看,直到坐在了餐桌边。
虞书欣坐下时,他与顾菲菲的大幅合照,又闯入了她的眼底,表情暗了一分,将筷子递给他:“吃饭吧。”
“稍等,我看完。”虞书欣没有回答他,只安静地一口一口扒拉着饭,白米饭淡而无味,一桌子炒好的菜看上去又油腻不已。
他看着报纸,面色平和,没有半分想要同她说些旁的意思。于是,在漫长的静默后,虞书欣没忍住:“顾菲菲是新戏的女主吗?”
丁禹兮没有动作,报纸将他的脸遮住大半:“嗯,还挺有悟性的。第一次演戏,效果意外不错。”他将报纸折了个角,看另外半边:“可能是她母亲的作品吧,理解上比较深刻。”
听得出来,里面有欣赏的意思,虞书欣心里开始憋着气:“报纸上后面写的,别人看了,会误以为你们有什么。”
他正巧看到了,不过几行文字,大意上是说他们首次合作的默契,外形的匹配以及采访中对原作理解的相似之处,丁禹兮皱了皱眉,合上报纸,他问;“你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她吃了一口桌上的菜,果然今天心不在焉,调味都重了,不好吃。细细咀嚼完以后才开口道:“我没细看,这种事,无所谓的。我就是担心爸妈看到多想。”
丁禹兮:“哦。”了一声,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很安静的一顿饭,直到虞书欣以为又是如此死气沉沉的一顿饭时,他问了一个问题:“你三月也去上海了吗?”
“去了,拍了几组广告画报。”
“你去参加颁奖礼了?”
虞书欣先是有些诧异,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撞上了:“嗯,去了。”
她归拢着桌上的残羹剩饭,碗筷碰撞之间,会时不时清脆地响几声,接着响起的,是丁禹兮的声音:“所以,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她似乎快要忍耐不住;“说什么?也不方便一起走。”但仍然发不出脾气来,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连争吵,都没有。真实的心理表达出来,就会显得做作,怪异。
虞书欣转身进了厨房。
水槽里的水流哗哗,丁禹兮盯着她,那种遥远的感觉又扑面而来,让自己不敢靠得过近,怕她不喜。好像在床上,才是他们唯一亲近的时刻。但那样的亲近,是一种本能的欲望,让他觉得不满足,于是按耐不住地问:“书欣,你是不是,厌倦了和我在一起?”
水流动着,但话她听得清楚。关了水龙头,手撑在台面上,像是为自己聚拢勇气,来面对一直逃避的问题。她转过身去:“丁禹兮,是你,一开始就不想结婚吧?”
坠在头顶的灯莫名其妙闪了一下,人的眼睛随之跳动,再定神时,是两幅对峙的,互不退让的面孔:“是你哥离开的时候希望我们在一起,家里人希望我们在一起,你顺水推舟。”
丁禹兮感觉像有人拿着锤子在自己心口凿了一下,闷闷地疼,却触摸不到具体的位置。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她是如此应付而又勉强地过了这两年的时光吗?眼神恍惚里,说出口的话,却刺痛尖锐;“虞书欣,你想嫁的人也不是我吧?你难道不也是为了我哥的心愿?”
瓷白的碗被摔碎,残渣满地,有几片的背面,还挂着未洗净的油污,像他们的婚姻,自欺欺人,全是假象:“你走吧。我很累。”她已经尽力让自己忍了,但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有些隐约的刺痛,是无法忽视的。
——
丁禹兮一路向胡同里走,快到院门口时,没有进去,在外面来回踱步,点了支烟。
黑暗之中,火星子格外亮,他就又想起了早些年,自己和虞书欣还有哥一起放学时,他偷偷点烟,小小的女孩总是捂着鼻子和嘴巴走开,他故意凑近,捉弄她,就会看到她的白眼:“你就不能学学远哥,抽什么烟,不学好。”
哥就会在一边应和:“对,你不学好,还欺负小欣。我回家要给爸妈说。”两人故意着,躲他远远的,虽是玩笑,可他仍然觉得落寞。
烟又燃了大半,丁禹兮闷吸了一口,呛得难受,心里的郁气也散不掉。仰头向天上看,黑漆漆的,星星也没有:“哥,你说我不学好,她现在,烟瘾比我还大。我也管不住。”
丁禹兮挨着门口的石墩处坐下,将烟掐灭,周遭完全陷入了安静。他总在这样的时刻里,不断地想到虞书欣,常常想,完全数不清次数。
想起那时候已经搬离了大院,但是虞书欣还是日日跑过来,因为那时候哥生病了,她的心思,都在他的病上。
想起更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夏天,他们在一处做功课。燥热的温度让人静不下来,他烦躁、无聊,于是扔了笔,揪着她的辫子玩,最终还是将人惹怒了。那时候她还没长高,小小的人站起来,也还矮着自己半个头,气势足,却在和自己眼神对上时,又错开,嘴角向下瘪,莫名其妙收了拳头,拿着课本去和哥坐在一处。那是他以为的,一个小女孩,并不太喜欢另一人的表现。
可后来,哥突然就有病了,没有几年光景,就离开了。那天晚上,她在病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然后,两家父母商议亲事,好像他们天生就要在一起一样:“欣欣小时候就爱追着禹兮跑。大了还是,禹兮去搞娱乐行业了,她也要跟着去当演员。”长辈们笑得合不拢嘴,只有丁禹兮自己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她主意大着呢。
所以在她没有反对两家父母提出的结婚想法时,他才觉得疑惑不解。席间数次向她看去,但那人神色却呆滞木讷,像神游一般。直到后来有人说道:“远舟离开的时候,也说希望他们能在一起,说两人适合一起生活。现在,也算是一种圆满了。”他急促地看向虞书欣,果然见那人回了神,挂上乖巧的笑容,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点了头。
......
还有许多的时刻,她都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即使以为她勉强,还是带着私心和她结婚了。
所以,这勉强来的一部分,终究要流逝了吗?
——
这天晚上,虞书欣在黄静家里。地上堆满了空酒瓶,虞书欣穿着宽大的白色短t,将整个人都包裹进去,双腿屈膝坐在凳子上。黄静默默等着她开口说话,她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黄静,在一起很多年的人,最后都会疲倦厌烦吗?”
“彼此珍惜,爱着的人不会。”
“可我,也是爱着的啊。”虞书欣终于崩溃哭出声,不知道错在了哪一处,明明许多瞬间,她都觉得,在一起生活已经这般好。
黄静重复着她的话,问:“为什么到最后,都这样了呢?“
虞书欣哭得太累了,没有对黄静讲出所有的故事。
1997年/九月
九月份,北京的天很奇怪,偶尔凉一阵子,偶尔又热,倒是干扰不了虞书欣的好心情。《和平岁月》在全国热播,她在里面饰演一个从农村成长起来的女战士,质朴勇敢,形象很受大家喜欢。也是这个时候。虞书欣走在街上容易被认出来,会有人在追着她问,她从不适应开始慢慢感觉到自己成了所谓的明星。
还有另一件事,是丁禹兮回家的次数多了。称得上,很多。那次的争吵,像是无声无息地被抹过了。有一天吃饭,虞书欣问他:“最近拍摄不忙吗?”
“还可以。”
“那还有时间天天赶回家?”
“要回来的。”她眨了眨眼,没有深究多余的意思。
日子平常,事业火红。一切都算过得去,如果不是黄静的消息传来的话。
是很平常的一天下午,她坐在办公间和秦姐商量接下来两个月的工作安排,他们收到了杨昌明导演的试镜邀请,很难得,秦姐开心地说:“努力了这么几年,终于要有实在的结果了。”
她也开心,但心底里总是有一些隐忧,这个圈里的东西,迎来送往的如此之快,到底什么是可以被牢牢抓住的?就像秋天初来的凉风,总归有一天,就会将夏日的炎热全部带走。
正想着,就见湛慎带着几个人神色慌张地向门口去了,被一道道玻璃间隔开的身影,叫人感觉到匆忙,她转脸和秦姐说闲话:“湛董,这怎么了?”
秦姐开玩笑:“谁知道我们的大老板一天在忙什么?要不就是哪位女友出事了呗?“虞书欣也笑,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有缘由,像找不到落地点。
是黄静,被发现在公寓楼里自杀了,警察给出的报告显示,人昨天就走了。虞书欣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做晚饭,开着广播,里面说:“著名影星黄静,昨日于家中身亡,具警方调查显示......”锅没扶稳,掉到地板上打着转,发出令人心慌的声响,里面炒的菜还烫,有不少迸溅到她的裙摆、脚踝处,皮肤慢慢变红。
她无助地站在原地长了长嘴巴,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两手发抖:“对,不是真的,不是她。”她冲到电话前,给秦姐打过去,迟迟没人接,直到第五个电话才被接起:“秦姐,不是真的,对吧,同名同姓对吧?”
那头人的哭泣比她还明显:“书欣,是真的......真的走了。“
虞书欣感觉自己的脑海中炸开了一声惊雷,轰鸣着。犹如多年前失去挚友的那个晚上,那时她还能嚎啕大哭出来,如今,却只有,无措僵硬。
丁禹兮是在二十分钟后赶回家的,打开门就看见蜷缩在电话旁边的人,黄色的电话线绕在她的胳膊上,整个人紧贴着地板,长发乱七八糟地将她的脸覆盖住了大半,没有声响。
他吓得丢了手里的包,抱起她时,温热感让他舒了口气。他也是刚刚在组里得到消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他比旁人更深切地知道,这于她而言,是第二次剧痛,黄静是她在家里为数不多的提起的好友。这一次虞书欣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空洞中,令他感到恐惧。
生活又一次改变了方式,丁禹兮变成了她从前的角色,早午晚餐一顿不落地守着她,组里忙的时候,就把两边老人接过来照看着。
她话很少,只是偶尔念一句:”疼。“叫医生来家里瞧了,说是精神性的,要慢慢来。丁禹兮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感觉慢慢二字压在他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转,独自躲在卫生间,抽了几根烟。
这天晚上,丁禹兮再进卫生间时,发现里面被巨大的烟味笼罩,他一边推开窗户散去味道,又走过去客厅轻轻拢住坐在沙发上的人,替她整理着乱发,鼻子凑到她头顶嗅了嗅,然后笑着问:“要不要帮你洗洗头?”
她盯着电视机里的发白雪花,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已经凌晨了,电视台早就不播放节目了。
温热的水从她耳畔划过,丁禹兮抬手一寸寸抚摸过去,再向下沿着脖颈锁骨的位置,皮肤顺滑,人却瘦得厉害,能摸到硌手的骨头。
洗完时,她睡着了。抱她到穿上盖被子时,才发现她的睫毛上,沾着水,是哭过,但却没有出声。
她又开始变得在夜间容易醒来,是有很多个夜晚,丁禹兮睁开眼时,另一侧的枕头上摸不到人,他大喊:“虞书欣。”
没人回应他,只有死一样的沉寂和黑得发昏的夜晚。他冲出去,看见那人蜷缩在阳台上,痴痴望着,见他走过去,还是露出笑意。他上前抱起她,问:“我们去睡觉好吗?”怀里的女人总是乖巧地点点头,合上眼。看上去很是正常。
她开始在夜里胡乱叫喊着人的名字醒来,有父母的,朋友的,最多的是黄静。再就是丁禹兮的名字。医生说,这是一种害怕失去的表现。他心间感动又酸涩。但夜晚再不敢沉沉睡去,只能熬夜守着她,在她醒来又睡去时,稍微小眯一会儿。多半那时,已经天光将亮。
虞书欣是在某一日突然有了反应的。
十月末,北京又开始变冷,丁禹兮揽着虞书欣,两人在沙发上盖着同一个毛毯,在看二套的访谈栏目,家里的座机响起,他拍了拍她,起身去接。
是湛慎,他居然将电话打来了家里,丁禹兮的指尖微紧,慌张看了眼沙发方向:“我已经托人转达得很清楚了,你不应该把电话打到这里来。”
“丁导,《当年韶华》是为了等虞书欣,等她的戏上了,好名正言顺地用她。我听你的,等了,但是她现在根本演不了,我是个商人,我等不起。”
丁禹兮想骂人,但他不敢开口,因为虞书欣就在前面坐着:“我可以不拍,我可以让这它烂了。”
“丁导,我知道你有钱。但你对着我敢,你对着顾芸,不敢。何必意气用事呢?丁导,女演员多的是,同样,女人也多得的。”湛慎最早便看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同,但以为,他们只是床笫之欢。
他不愿再和对面的人多说一句,挂了电话。再看虞书欣时,果然见她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她猜出来了,对面是谁。
他有些无措,边走过去边蹲在虞书欣的面前,双手轻抚着她两边的头发,在靠近耳朵的位置,慢慢停下,做出堵住她耳朵一样的姿态来,哄她:“你不要听,没事的,我们和他没关系。”
但她依然死盯着他,像是要穿透他的眼睛、骨骼一般,丁禹兮感到掌心发汗。准备再次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开了口,问了一个他完全没想过的问题。
“丁禹兮,你爱过我吗?”
他顿住,不知所措,有一瞬间睁大眼睛看着她,在想,她此刻到底是怎样的精神状态?
她又问了一句:“爱过吗?”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正要开口回答,却见面前的人铺天盖般扑过来,双臂缠住他的脖子,冰凉的嘴唇贴过来,以一种近乎狠戾的感觉,吞噬啃咬着他。丁禹兮在恍惚几秒后,反抱住了她,那一刻,他发现,他是想念她的,哪怕天天见面,他还是如此想念、渴望她。
一直从客厅地板上,到床榻,他问她:“可以吗?”虞书欣的眼里不知为何就冒出了泪花,他一边从上到下不停地吻她,一边伸手去替她擦眼泪,就在手要触摸到她眼睛的瞬间,虞书欣仰起了身子,以一种迎向他的姿态,终于,他没有忍住。
结束的时候,她背靠着他,似乎又在掉泪,他就只好从后面吻她的头顶,安抚着。
也是从这天起,虞书欣开始了好好吃饭,甚至说话,是以前没说过的话。
偶尔他回来的早,她会问,那天的拍戏进展如何。问都有哪些演员,问他比较看好谁,问顾菲菲。
“你很欣赏她?”
“她悟性很高。”
“她喜欢你?”丁禹兮端着水杯笑,喝了一口没回答她。
于是她又问:“你喜欢她?”
他连忙放下水杯:“我喜欢你。”从前没说过的话,开始频繁说起,虞书欣听着,却更像是吃饭喝水了一样,没什么感觉。
她提起了别的事情,问他:“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转转公园?”
丁禹兮笑;“你不怕被看到了吗?现在,大家都认得虞书欣了,比认得我的多,还是演员好啊。”她回了他的故意玩笑话:“那你也演,边导边演。”
就这样定下了她出门的时间,距离黄静离开,过去快一个半月。
北京的公园里,依然人多,少不了遛鸟吹曲的大爷,等到午后的阳光照过来时,就会让人觉得暖意洋洋,少了些入秋的凉意,虞书欣拽着丁禹兮的袖子,给他指湖岸舞剑的大爷:“看见没,我觉得他比我精气神还足。”
丁禹兮替她拉了拉毛衣外套:“你只是需要休息一阵子,休息好了就好了。小时候住大院的时候,就数你力气大,一口气爬几楼。我都追不上。”
她被说得不好意思:“是吗?我都记不清了。”又把手伸到他臂弯里,挽着他,两人在公园里闲走:“丁禹兮,这段时间谢谢你。”
她的话来得突然,却叫丁禹兮眼睛酸胀,他意识到,她终于要好了:“没事的,我们是夫妻,都是应该的。”
她点头,也笑:“是,你把我照顾的很好。”然后她立在原地,止了脚步,仔细看着他。还真是有人能够长久地保持着青春的姿态,如今面前的人,除了更稳重一些,脸庞轮廓依然清晰有棱角,尤其这双眼睛,亮莹莹地突出。小时候,爸妈带她搬到大院的那一日,他好奇地跑下来瞧他们一家人,她就记住了,这双眼睛。
“丁禹兮,我们离婚吧。”
如同有人往湖心扔了一块石头,然后一直向下沉,他只会下意识地皱眉。虞书欣还是保持着先前的语气姿态,显然,这是她想了很久的一件事。
她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像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又拍拍他的头:“以前,我以为你不爱我,娶我完全是顺了父母的心意和远舟哥的愿望。我也是最近才感觉到,你爱我。有点心酸,但知道你爱我,我仍然很开心。”
“但是,爱不能只是一种感觉。在我努力维持我们之间的生活的时候,在我一直靠近你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受到,你的爱带给我过我什么。”
丁禹兮想开口解释,却被她打断,他感到,这更像一场绝望的审判。
“我已经想明白了,从前或许是你误会什么了。如今,你转过弯了。但是因为这些误会,你忘了呵护我们的婚姻和生活。婚姻里有爱了,才叫好的生活,不然,只会是寡淡的折磨。”
她把自己说哭了,眼泪止不住地落,又近了一步,抱着丁禹兮,头靠在他的心口处:“我也有错,我没有和你沟通过,没有理解过你的感情。许多事都赶在了一起,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意的时候,正巧远哥病了。过了几年。远哥走了,我也没心情再提了。”
她哭得止不住眼泪,连声音都有些结巴,重新吸了好几口气以后,才接着继续说道:“然后,两家父母突然就让我们结婚了。我那时候以为,结婚了住在一起,久而久之,不也是爱情的一种吗?我错了,我忘了说,我也忘了问你。我最后一次见黄静时,问过她,是不是在一起久了的人会彼此厌烦,她说相互珍惜的人不会。”
“我听了感觉挺知足的,至少,我能相信我们是珍惜彼此的。尤其在远哥离开以后。只是,隔着这么多的误会,难过和相互不理解,我累了这样的婚姻生活。我想走得更远看一看,看看没有你,我会过成什么样?”
虞书欣走了,留他一个人蹲在原地,远处的大爷还在舞剑,一声一声高喊出来的声音,像带着剑刃的锋利,刺穿他的胸口。他没忍住,哭出了声。
——
到了十一月中旬,虞书欣放在家里的东西已经搬走了大半,每次都很着急,过来收拾完就要走,他问她:“你好吗?最近是有什么新的工作安排了吗?”他琢磨着,杨昌明的戏应该是递过去了,毕竟他当时专门找了人,拜托杨导等等。至于《当年韶华》,就再晚点吧。
虞书欣一边往箱子里收衣服,一边回答他:“我挺好的,最近有些新安排,所以忙。”
她带上门走了,丁禹兮没来得及问具体是什么,心里想着,要不就是广告拍摄、访谈一类的吧。
直到又过了一周,午间休息时,在片场听到了她的消息,是另外的演员在说闲话:“虞书欣和湛慎闹得挺僵的,光是违约金,就要赔不少。”
“但是香港那边的公司很看好她,我听说是在帮她谈违约金。那边能出钱。”丁禹兮手上夹着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两人还在说。
“她也是命好,眼看着今年火了。湛慎要捧她,没成想,香港也有人看上她了。”
另外一人压低了声音:“香港那边好像是黄静推荐的。香港那位,原本看上的是黄静,可惜了.......”
烟燃尽了,烫到了他的手。顾菲菲走过来,站在他身边,望着灰蒙蒙的天,轻叹道:“快些拍吧,北京入冬了,太冷。”
他点了点头,摸了摸装在裤子兜里的离婚证。漠然地看着前方,等待又一个冬天。
1997年/十二月
虞书欣最终还是避无可避地和湛慎大吵了一架,在谈判桌上。秦姐看着逐渐失控的局面,将电话打到了丁禹兮的片场,她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那天,她接到了圈内炙手可热的导演的电话,以为是有什么合作,结果只是被拜托,让她好好照顾虞书欣,以后有什么合适的用得上的地方,让秦姐尽管开口。
她才恍然,为什么虞书欣从来不愿争抢?有些东西,她原本就有的。只是不知道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竟然让丁禹兮把电话打到她这里。她简单地应了,聪明表示自己懂得了,但是没提,那时候,虞书欣已经在同公司谈解约了。
于是这天,她再次想到了丁禹兮,翻着电话本找来了他片场的号码。虞书欣总归是自己带了几年的人,她不愿看着她吃亏。
丁禹兮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得极致难听。
“虞书欣,你不就是攀上香港的公司了,你知道那是怎么得来的吗?那是黄静睡出来的!你不是清高吗?你不是为朋友愤愤不平吗?”
虞书欣冲过去没受控地甩了他一巴掌,坐着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湛慎,你就是个畜牲。是你逼着她,去一场场地陪酒,是你迷惑她,说爱她,让她成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里的棋子。你以为她走了,所有秘密就没人知道了吗?你休想,你会遭报应的。”
她的胳膊又抬了起来,还要挥另一巴掌,湛慎忍无可忍,准备还手时,丁禹兮冲了进来。
后来的一切都太混乱了,虞书欣都记不清了,一切都碎成了切片。丁禹兮来了,把她带出了办公室。他又离开了一会,过了阵子,拿来了解约书,他抱着她,说:“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虞书欣又被他带回了家,就像前两个月照顾着她的时候一样,看她睡着,又准点叫她起来吃饭。
后来,看她情况好一点了,两人又跑出去玩,先是去看了场话剧,又看了电影,还去冰场溜了几圈,她开心得不行。
走回家的路上,她说:“丁禹兮,香港那位,是真的爱黄静的,不是湛慎说的那样。还有,合作是我们早就接触过了,那时候,黄静不知道我已经和你结婚了,就希望我陪她一起去。就差一步,如果不是湛慎逼她,就差一步......”这次她没有哭,很平静地说起,就像提起一位好久不见的朋友:“去香港,也不是故意躲着你,只是黄静说过,她觉得我可以,我想去试试。”
“我知道,我相信你的选择。”他轻声回答,压住心底的五味杂成,计算着日子,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要走。
“但是啊,我还是怕你误会我。”
“我不会的。”
“你又不是没有过。”他们如同没有分开过的寻常夫妻一般斗嘴,然后疯了一样冲回家中,从玄关处,她就被他抱在怀里,亲吻,触摸,和交织着的呼吸声。
离开的那天早上,他们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虞书欣很满足,突然说:“我想了想,感觉我们一起吃过很多顿饭。如果吃饭就是生活的话,那我们也算好好在一起过,这样想来,就不遗憾了。”
怎么会不遗憾呢?
十二月底,虞书欣去了香港。
丁禹兮莫名其妙得了重感冒,持续高烧着。许多人在这一年,都离散了。
......
这之后的故事,都是听说。
互联网普及以后,更多是留在娱乐板块的轶闻、故事,就要靠看到的人自行分辨了。
1998年 -2008年 十年来路
1999年,伴随着千禧年的到来,香港和内地的娱乐圈有两件大事被大家常说起,一是丁禹兮凭借《当年韶华》二封百花奖最佳导演,这年,他三十四岁,前途不可限量。二是在香港刚刚露头的影视演员虞书欣,一举拿下了当年的最佳新人奖,人人都称赞,她未来可期。
秦姐给丁禹兮打去祝贺的电话,响到第二遍,才被接起:“祝贺你,丁导。”她顿了顿说:“不对,应该是祝贺你们。”
丁禹兮也在这边笑,他正收拾着去香港的行李:“谢谢秦姐。”她现在成了为数不多的,知道所有真相的人。
沉默了一下,秦姐说:“即使《当年韶华》不是她演的,如今在你手里取得了这样的成就,你也不必过多放不下了。”
“秦姐,你知道的,当年如果不是为了让湛慎签下解约书,我是不会同意和你们合作的,也永远不会有现在的《当年韶华》。我当时,想弄死他的心都有。”
“如果你觉得我们算得上朋友的话,我想说一句,你要相信,当下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他:“嗯。”了一声,挂了电话。赶着去机场。
到香港时,是虞书欣的助理来接的,是个年轻的姑娘,不喜欢他。每次见到丁禹兮,就同虞书欣嘀咕:“这个男人不行,离远点。他配不上你。”这个时候的虞书欣,在香港娱乐圈,早已展露头角。
被嫌弃多了,丁禹兮也就习惯了。
他到她的住处时,虞书欣已经在家了。依然租住在小小的十几平米的屋子里,灯光也暗,即使不开窗户,都能听到外面各种语言混杂的声音,或是叫卖,或是争吵,刺耳不已。
他担心她的安全,都被她挡回来了:“这里的爷爷奶奶人很好,这只是热闹,没有你想的不安全。”但丁禹兮每次从下面上来,都会细细留意着,有没有新来的租客或是看起来不安全的人。
这一次,她又有了新模样,染了红发,穿在身上的衣服颜色也鲜亮,见他进来一直瞧着看,才解释:“客串一张专辑的mv女主,剧情需要。”
“怎么去拍mv了?”
“公司觉得我唱歌不错,想先尝试一下,后面也帮我出专辑,多栖发展,简单理解,就是造声势吧。”丁禹兮点了点头,替她感到高兴:“挺好的,你可以的。”
“这次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祝贺你。”
她站在原地,笑得眉眼弯弯:“还好不是为了蹭我一顿饭,不然每次我都觉得很亏。”
她捂着厚厚的围巾和帽子,带他在香港转,又怕被人看到,总是东躲西藏,丁禹兮却觉得好玩,感到了久违的乐趣。
回北京的那天,她像以往很多次一样,来酒店送他。要上车时,虞书欣喊住他:“抱一下吧。”在毫无缝隙的拥抱里,虞书欣对他说:“以后会更忙了,你照顾好自己。不用常来香港,在北京好好生活。”
1999年年末,丁禹兮接受了一家媒体的专访,谈及这些年的作品,合作的演员。最后才说起,他决定暂时退出影视圈,至于会不会再见,自己还没想好。
记者很好奇,毕竟他势头正盛,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再或是有成家回归生活的打算?他们听闻的,关于他的感情事,也只有两年前的片段,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丁禹兮沉默许久,轻轻摇了摇头。1999年过去了,他还是未曾提起,关于爱的事情。
2000年零点的钟声响起,屋外有彩色烟花炸开,人们欢呼雀跃。丁禹兮靠在黑暗的屋子里,只留着电视机的微光,盯着电视机上那人的脸,渐渐有了笑意,然后睡着了。
一个新的世纪,就这样开始了。故事的重新发生,要到很久以后了。
2008年年初,伴随着奥运年的到来,内地娱乐圈也迎来一些新的消息。先是当年负有盛名的导演丁禹兮复出了,新的作品正在筹备中,保密级别很高。另外就是内地一个大热的古装剧组邀请到了前些年在香港如日中天的影后虞书欣来做客串,有香港的记者先一步采访到了她,问她是否有将事业重心移到内地的打算?
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年近四十,对一切都坦然随缘:“只是恰好觉得还不错。而且前些年我也有和内地的合作。一切顺其自然。我自己也一直都很关注体育赛事,想去凑个热闹。奥运在北京,我感到很骄傲。”
四月,她再次回到了北京。1997年时,她的梦想在香港启程。2008年,她的生活,又在北京重新开始。彼时,丁禹兮还在内蒙的草原上,为新电影做准备。他看着手机里她落地北京的消息,只觉眼前一切开阔而美丽。
景色怡人,有睡意涌上来,便胡乱斜靠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是安稳,快醒来时,做了个好梦。梦见十四岁的大院,午后,课桌和女孩错开的眼神。他突然懂了,这是女孩害羞了。
原来,是害羞了的意思。
睁开眼时,头顶的云朵相互挤压着,却让人觉得柔软,还有一丝可爱。一起来的制作人,询问他关于这部电影的女主,丁禹兮笑了笑,说:“她已经来了。”随即踩着柔软的青草大踏步向前走去,留下愣在原地一头雾水的人。
1997年之前,他的根在北京,2008年之前,他的心在香港。终于在这一年,一切尘埃落定。
2008年8月,著名导演丁禹兮与香港影后虞书欣结婚的消息被奥运热点冲散,但依然也有人关注到,直呼没想到,以及后知后觉地说道,般配,祝他们新婚快乐,幸福美满。
而其中被大家忽略的一条信息,是用一个匿名账号发布的,只有七个字:不是新婚,是复婚。
丁禹兮关上电脑上了床,手向另一侧的枕头上揽过去。这一次,没有落空。
癫了!游戏里的死对头竟是白月光!【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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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侣521快乐!!
第1章
/玩家登入记录-1
在第16次被那个人成功从眼皮子底下抢走怪之后,虞书欣退出副本,默默打开悬赏发布板块,发布了一条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悬赏公告。
【谁能去击杀我的死对头,我给他5w晶核!!!】
在文字敲出去的瞬间,悬赏成立,一条世界公告成功登顶,出现在所有玩家的视线前。
『各位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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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侣521快乐!!
第1章
/玩家登入记录-1
在第16次被那个人成功从眼皮子底下抢走怪之后,虞书欣退出副本,默默打开悬赏发布板块,发布了一条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悬赏公告。
【谁能去击杀我的死对头,我给他5w晶核!!!】
在文字敲出去的瞬间,悬赏成立,一条世界公告成功登顶,出现在所有玩家的视线前。
『各位幸存者请注意,悬赏任务“谁能去击杀我的死对头”已发布。』
任务一出,所有正在废墟里闲逛的幸存者都停下脚步,动作麻溜儿地点开公告栏查看详情。
笑话,这可是5w晶核!得打多少SSS级副本才能赚到!现在只需要击杀一个所谓的死对头就能拿到手,稳赚不亏稳赚不亏啊!
丁禹兮自然也看见了。
他正在和基地里物资领换处的NPC提交晶核交换物资,结果对面还在按照流程说着一些“奉献”之流的台词,这边视线里就被这个悬赏占据了视线。
“年轻人,基地的重建靠你们了。”NPC是个老者,佝偻着身子,身上是一件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旧衣服,胡子已经花白了大半,“末日降临已经太久了,人类文明不知能延续到何时,只希望……”
丁禹兮点了跳过。
“……加油,孩子们,祝愿你幸运地活下去!”老者卡壳了一下,掠过百余字的文案,顺利说完最后一句。
锈迹斑斑的门合上,灰尘扬起,激得丁禹兮打了个喷嚏。
“咳咳……”丁禹兮揉了揉鼻子,一手揪着布兜的口,边往摩托边走边自言自语般的,“灵敏度还是要再调调。”
而世界频道里,大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世界频道:?】
【世界频道:?】
【世界频道:我看错了吗,几个零啊,四个零????】
【世界频道:5w啊!这可是5个w!你们知道我辛辛苦苦抱着大佬大腿当挂件打一个3S副本能分多少晶核吗?2k5!】
【世界频道:随随便便20个3S奖励打出来,牛*。】
【世界频道:这是真牛*,我游能有这技术的应该不多吧。】
【世界频道:我蠢蠢欲动,但问题是这哥没说他死对头是谁啊,我们怎么杀,把所有ID带“死对头”的都干了行不行?】
【世界频道:单杀还不简单?虽然我刚玩没多久,但我这样的萌新别的不会,坑队友第一名,不过是乱放技能时随手一个误伤的事。】
【世界频道:楼上ID避雷了,希望别在招募区碰到你。】
【世界频道:任务中,哪位好心人截个详情看看ID是谁。】
【世界频道:『截图』】
【世界频道:哦。】
【世界频道:哦。】
【世界频道:哦。】
【世界频道:那我现在知道这个死对头是谁了。】
【世界频道:谁啊。】
【世界频道:楼上刚玩吧。】
【世界频道:昂,我就是蠢蠢欲动那个。】
【世界频道:萌新哥,那我建议你先别动。你点开全服玩家列表,找到排名第一那个。】
【世界频道:不得不感慨这姐确实有这资本啊,5w跟洒洒水一样。】
【世界频道:全服列表……排名第一……不对啊!这第一有两个人!我怎么知道哪个对哪个!】
【世界频道:读读ID。】
【世界频道:“小鱼不吃鱼1218”和“Yuuuuu0720”。】
【世界频道:嗯,看看截图里悬赏发布人的ID。】
【世界频道:小鱼不吃……啊,是她啊。】
【世界频道:另一个就是她死对头。】
【世界频道:哇!!!!啊,那我还有机会吗。】
【世界频道:萌新胆子就是大。】
【世界频道:说真的,是这俩人我一点都不意外。】
【世界频道:谁还不知道他俩儿那点事,点开单挑绑记录跟每日任务似的,一长溜记录,全是他俩。】
【世界频道:每日单挑(1/1)】
【世界频道:这哥们这次又是怎么惹到这姐了。】
【世界频道:谁知道,我就请问这悬赏谁敢接。】
【世界频道:啧啧啧怎么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眼看着5w晶核挂在眼前却拿不到手。】
【世界频道:能不能来个勇士先接收了再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世界频道:给Y神送经验值吗?那Y神还瞧不上我。】
【世界频道:不知道,等一个有缘人。】
【世界频道:等一个有缘人。】
【世界频道:等一个有缘人。】
“小鱼姐。”
虞书欣正站在破败十字路口捏着衣袍一角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身侧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她回头,来人一头张狂红发,穿着一身与身后废墟不符的潮牌,笑眯眯地望着她。
是她最近新认识的,ID“少爷的心思你别猜”,一个大一小孩儿,性格蛮喜感的,新手一个,自她在副本里因一时心软随手救下了被打得屁滚尿流的他之后,这孩子就黏上她了,总爱传送过来找她开小灶。
俗称抱大腿。
虞书欣对这小少年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手上动作都没停,垂着眼皮看锋利金属上繁复的雕刻花纹,翻来覆去把匕首在手里比划着:“又有哪个副本过不去?”
“不是。不是。”小少年摇摇头,凑近了些许,眼睛眨巴眨巴,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好奇劲儿,“小鱼姐,我看到你发的悬赏了,好多钱啊!”
虞书欣被这个新手还未转变过来的货币称呼逗笑了,指尖灵活勾着匕首转了一圈,看着手里武器化作光点慢慢消失,抬眼去看眼前的红发少年:“想要?”
“对啊对啊!我现在总共才135晶核,离5w还有好大的差距呢。”少年点头,“不过我刚刚在频道里看到有人问了,你悬赏的那个死对头和你一样厉害,你们两个都是排行榜的第一名。”
小少年挠了挠头:“我还打不过他。”
“没关系。”虞书欣点开任务栏,“你很快也会有的。想去哪个副本?刷怪去。”
“那个那个那个,医院的,我每次还没上二楼就死了。”小少年麻溜发出组队申请点击传送。
气流四起,卷起一地风沙,逐渐将两人身影掩盖其中。身体化作光点逐渐消散,在两人身形消失之前,小少年歪了歪头,开了问到:“可是小鱼姐,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气得你要花这么多钱买他的命。”
衣摆随风撕扯,虞书欣闭着眼,感受着身体皮肤表面被黄沙摩擦过的触感。五指手臂被逐渐束缚住,紧接着是开始消失的五感。
触觉,味觉,嗅觉,视觉,最后是听觉。
在这个跨时代的脑机接口全息游戏里,一切都和现实中一致,包括疼痛值的感知设置。很多人会下意识调节灵敏度,将数值调整在30%左右,处在一个区区致命伤不过挠痒痒的恰到好处的体验感,但虞书欣已经玩这个游戏太久了,对于新刺激的追求促使她一点一点由低到高,就这样把灵敏度升到了85%。
听觉消失之际,虞书欣听到小少年问的话。
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虞书欣在陷入黑暗的意识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还能因为什么。
3S副本,《末日降临》系统里最难的副本等级,平日里很少有人能单人任务成功,一般都是在招募区里明码标价招募队友,三五人组队一块杀怪,拿到的奖励按照约定好的互相分。
虞书欣也在这个副本绊了不少跤。
一所落座于郊外废弃生物实验室,处在强辐射区内,玩家登入就有掉血buff绑定,需要在随时可能GAME OVER的情况下搜集足够的武器,同时警惕这里的辐射变异怪物。
生物实验室,末日降临前专门用来进行惨无人道的生物研究,里头关着的全是被嫁接了动物基因的实验体,末日后又不幸被笼罩在辐射里日夜浸泡,全都变异进化成了复合型丧尸,攻击性极强,大多有辅助性技能。
漆黑的环境,不断掉血的设定,随时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难产怪物,这一切组成了这个3S副本——『落日试验所』。
虞书欣失败了很多次,这是她第一次顺利卡在血量掉光前见到了BOSS,并将其打残血。
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泛着黑气,粘稠的液体污染了翻卷的皮肉,几乎瞬间,虞书欣就感受到了强烈的眩晕,整个人的动作都迟缓下来。
定了定神,虞书欣指尖绷直,在伤口上划了道符。线条自黑暗处亮起,照亮了虞书欣的蓝色眼眸,掌心的血液悬浮,凝聚,结成血色的冰。
BOSS头顶的血量只剩下3w,虞书欣估摸了一下残血和大招cd的时间,抿了抿唇。
赌,但是能赢。
虞书欣缓缓呼吸,闭了闭眼,发觉身上已被汗水浸透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在她打算打出最后一击的时候,整个人眼前一花,世界在她眼前放缓成一帧PPT,画面破碎又重组,BOSS的身体出现重影又坍缩在一起,成为一只有着五只手的畸形种,以一种相当诡异的动作朝着她扑过来。
几乎同时,BOSS头顶的血条疯涨,瞬间飙升到了68w的位置,硬生生攀升了一半。
虞书欣动作一顿,手里的招打出去,又被返回来的气浪弹出去,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脊背撞击在金属门上,痛得她没忍住蜷起来咳嗽了两声,吐出口血来。
虞书欣眼前一黑,心里又气又绝望。
什么破游戏,服务器土豆做的,网卡就算了,怎么还整副本重合这套。
眼前原本还算眉清目秀的BOSS已经成了一坨不忍直视的马赛克,虞书欣欲哭无泪,不懂怎么这种bug总是被她给碰上。
第几次了,啊?第几次了。
撑着身子起来,还没坐起来,撕裂的痛感顺着喉管攀升,血腥气涌入口腔,自唇舌处呛咳而出 。虞书欣扯了扯唇角,面无表情侧过头又吐了口血。
得,全部白打。
“嗯?”
昏暗的空间里,悦耳的低沉男音响起,尾音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带着微微的疑惑,在整个密闭空间里回荡着,将怪物扭曲的声响压了下去。
虞书欣心里有预感,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抬起眼去看,与立在不远处垂眼看过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黑色的皮质外套,板正的白色衬衫,仔细系了黑色领带,衬衫衣摆规矩扎进黑色直筒长裤里,脚上踩了双黑亮皮鞋。虞书欣盯着连发丝都用发胶处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有一种这个人下一秒就要去走红毯的错觉。
搞什么。虞书欣目光在对方头顶的“Yuuu……”上掠过一瞬,下移,落在男人手上握着的光源上。
一把,7岁以下小孩儿才会玩的,那种拿来拍变身的,发出很劣质的光的,光剑。
男人的脸很帅,是一张与建模游戏很搭的棱角分明的脸,眉眼深邃漂亮,唇角天生的微微上扬,因此总是一副面上戏谑的模样。
嗯,叫人看上一眼就讨厌。
死装男。虞书欣下了定义。
此时此刻,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唇角地上全是血,而那个男人干干净净立在那里,漂亮的眉眼落在她身上,弯了弯,带着笑意:“好巧,又见面了。”
“真不巧。”虞书欣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个男人,“别告诉我又是系统不稳定。”
“虽然很不想承认,”男人观察了一下四周,摊了摊手,耸肩道,“但似乎是的。”
手里光剑的光闪了虞书欣一下,她抬手遮了遮:“你手里拿的什么?武器?”
“对啊。”男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光剑,利索耍了个剑花,又将剑牢牢窝在手里,轻轻巧巧比划了下,“不酷吗。”
“哇哦。”虞书欣淡着脸,毫无起伏地赞叹了声。
一声很低的笑声响起,带着气音,轻轻的一声,落在耳朵里微微泛起痒意,虞书欣不适地偏了偏头:“那这个怪怎么办?”
“老规矩呗,谁最后一刀就归谁。”男人看向角落里重新归于安静的BOSS,动了动手腕,“你刚刚多少。”
“3w。”虞书欣眯了眯眼,“你呢。”
“我刚打没多久,没细看,小七十吧。”
“那很亏。”虞书欣看向身侧并肩的男人,微微抬起视线与他对视,“我都快通关了。”
男人顶着ID歪着头挑了挑眉:“所以?”
“我九你一。”
男人唇角动了动:“不成交。”
“那好吧。”虞书欣也学着他的样子耸肩,脚尖一点,率先冲了出去,话语远远落在身后被余波扯碎,“先到先得。”
……
『恭喜幸存者“Yuuuuu0720”顺利通关本副本,奖励发放中,请稍后查看。』
虞书欣落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通知栏,牙都咬碎了。
失之毫厘!!!
“承让了。”男人笑眯眯的,一副猫偷了腥的样子,“分你点?”
虞书欣胸口起伏了两下,点开悬赏板块,在画面加载的间隙里皮笑肉不笑弯弯唇角:“滚。”
“小鱼姐?”小少年的声音拉回虞书欣的思绪。
虞书欣睁开眼,灵活换上武器推开面前锈迹斑斑的医院大门往里走。
还能因为什么。虞书欣一挥手杀掉一只贴脸僵尸。
因为某人抢她怪啊。
破系统。破人。
“阿嚏——”气流冲击带着手下的把手猛地一歪,丁禹兮诶诶了几声稳住车,单脚支地,“?不是已经调了参数了吗?”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丁禹兮:?感冒了?
世界频道里未读消息早已刷到99+,这里已经驶离了基地中心,正好在一个破败街道上,丁禹兮随手停了车,单脚跨在车上,就着姿势点开悬赏看详情。
一看ID丁禹兮就乐了,再一看内容,丁禹兮盯着“死对头”三个字笑了几分钟,隔着文字都能看到小姑娘皱巴巴气鼓鼓的脸。
这真怪不了他。不知道第多少次了,反正总有十余次了,他俩正好都在打高难副本,服务器因为已经好几年了有点不稳定,随机了一些副本重合在了一起。
人多的副本难重合,人少的相对就随机到的概率更大,更别提单人过3S副本了,全服估计都找不到几个人,系统自然就给他俩拉一起了。
又那么恰好,他觉醒的异能攻击范围更广一些,又是与小姑娘相克的火,所以经常系统会判定是他打出了最后一击。
确实不应该。
但他也是真冤。
丁禹兮点开世界频道。
【世界频道:等一个有缘人。】
【世界频道:等一个有缘人。】
重复了几百条,一溜儿下来刷了屏。
“有缘人。”丁禹兮歪歪头,心里那点坏心思又萌了芽,蠢蠢欲动的。
他笑眯眯点进招募窗口,打开那条死对头招募详情,指尖下落,直直对着『确定』点了1下去。
那头虞书欣正带着小少爷在医院二楼,躲在药品柜里,隔着一层薄薄的铁门和外面巡游的丧尸脸贴脸。气氛焦灼得能滴下水,结果“叮咚”一声,眼前一亮,大大的一行字出现在她眼前,强势彰显着它的存在。
【世界公告:您的“谁能去击杀我的死对头”悬赏任务已被“死对头”接收。】
虞书欣看着那个自己一笔一划打下的熟悉备注,整个人一愣,压根没反应过来,抬起匕首就冲着本就关不严的铁门狠狠一刺。
“咣当”一声,震耳欲聋,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虞书欣眼一瞪,下一瞬,门被大力整个掀开,丑陋的头颅出现在眼前,虞书欣甚至只来得及抬起头对着那个硕大的腐烂物体笑了笑,就被一口了结了生命。
大大的【GAME OVER】字样浮现在眼前。
虞书欣:?
虞书欣:……
虞书欣:有病吧!!!!!
——tbc.——
————————
喜欢请留评!!!
日更至完结!!!
穿书后我和病弱大佬隐婚了|禹宙中欣
又名《共白头》
贺《月光变奏曲》开播四周年,禹宙中欣热恋99
关键词:隐婚/疾病/书店
*ooc/私设较多/穿书
(1)
清晨的山寺人烟稀少,只偶有几声虫鸣。
虞书欣跟在一名老仆身后,绕过巍峨的庙宇,来到后山一扇密闭的门前。这门打开后,虞书欣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层层竹林后,竟然藏着一栋二层别墅。
老仆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别墅:“虞小姐,老爷夫人和莫大师在一楼等您。”
虞书欣故作镇定地点点头,面色如常地走进庭院。只是眼睛溜圆,四处逡巡,心里疯狂呼叫系统。
“系统你在吗?这就是小说里那位病弱大佬的家?”
是的,虞书欣穿书了。
穿进了...
又名《共白头》
贺《月光变奏曲》开播四周年,禹宙中欣热恋99
关键词:隐婚/疾病/书店
*ooc/私设较多/穿书
(1)
清晨的山寺人烟稀少,只偶有几声虫鸣。
虞书欣跟在一名老仆身后,绕过巍峨的庙宇,来到后山一扇密闭的门前。这门打开后,虞书欣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层层竹林后,竟然藏着一栋二层别墅。
老仆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别墅:“虞小姐,老爷夫人和莫大师在一楼等您。”
虞书欣故作镇定地点点头,面色如常地走进庭院。只是眼睛溜圆,四处逡巡,心里疯狂呼叫系统。
“系统你在吗?这就是小说里那位病弱大佬的家?”
是的,虞书欣穿书了。
穿进了一本名为《豪门义子:从捡垃圾到首富》的男频小说里。按照原剧情,男主江闯在穷困潦倒时意外救了中年丧子的顶级豪门丁太太,丁太太见男主眉眼中有几分与儿子相似,便决定收他为义子。男主有了资源和背景,又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最终走上了人生巅峰。
可因为小说管理局内部故障,导致剧情发生偏移,原本应该英年早逝的丁家独子丁禹兮,不仅活了下来,还因为未知的原因黑化了。丁禹兮疯狂针对江闯,导致男主公司破产,身无分文,错过与原女主相遇的情节,小说剧情接连崩塌。系统力挽狂澜,将时间线拨回丁禹兮还缠绵病榻,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又从现实世界抓来了虞书欣,希望能够维持剧情正常进行。
脑中响起机械音回复:“没错,目标人物就在这房子的二楼,你的任务就是要阻止丁禹兮黑化,守护里世界不崩塌。作为奖励,你回到现实世界后会合法收到一笔巨额现金。”
听到巨额现金,虞书欣的腰板都挺直了。
升官发财死老公,没想到自己也是拿到人生剧本了,系统待她不薄啊!
原剧情中,丁禹兮自出生起就身子孱弱,经过大师点拨,丁家夫妇捐建了这座松康寺,还在寺庙后山修建了别墅供丁禹兮修养。上个月,丁禹兮外出采风意外昏倒,自此再没醒来过。丁家夫妇遍寻名医都差不多病因,最后只能寄希望于当年那位大师。
而大师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是——冲喜。
-
与幻想中阴风阵阵、恐怖瘆人的氛围不同,丁家并没过多布置,只除了客厅中央那张桃木桌。
见虞书欣进来,一对中年男女起身迎来。
“好孩子,辛苦你了。”丁母许映芬握住虞书欣的手有些颤抖。
虞书欣安抚地回捏了一下她的手,随后走向桃木桌后的莫大师。
“既新娘已到,仪式正式开始。”莫大师手中拂尘一挥,一阵穿堂风袭来,原本贴在四角的符纸开始猎猎作响。只见莫大师右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风停声静。莫大师从一个盒子中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金铃,放在虞书欣手心。
“开始拜堂吧。”
虞书欣按照大师的指令,分别向天地、父母、以及金铃鞠躬。
“礼成——请新郎新娘饮下交杯酒。”
虞书欣环顾四周,内心嘀咕:怎么交杯?跟谁交杯?总不能跟这个铃铛交杯吧?
莫大师将金铃拿回,铃铛倒置成为容器,倒入约半杯白酒,随后将桌上的法器小刀递给虞书欣:“虞小姐,我需要你几滴血。”
虞书欣望着那把泛着寒光的小刀,瘪了瘪嘴,犹豫道:“这个消过毒吗?我不会破伤风吧?”
“呃……”莫大师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只能将刚才剩下的白酒倒在小刀上消毒,随后才又递给虞书欣,“请吧。”
这刀果然削铁如泥,虞书欣只是在指腹轻轻一划,血珠就涌了出来。莫大师用金铃接住,血珠融入酒中,只留下淡淡的粉色。
片刻后,他又将桌角的符纸,连同刚从虞书欣头上剪下的头发,烧完后一起加入酒中。
“虞小姐,烦请你将这杯交杯酒喂给丁家小子喝,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虞书欣端着那一杯成分复杂的酒,突然觉得病弱大佬也挺可怜的,喝下这么一杯东西,搁谁谁不难受啊?
看到虞书欣面露难色,丁母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红红的:“小兮就拜托你了。”
-
按照丁家人的指引,虞书欣很容易就找到了丁禹兮的房间。
但——与其说这是房间,不如说这是间病房更贴切。
双人大床的四周,是各类医用专业仪器,消毒水的味道和她在医院里闻到的一模一样。而床上躺着的男人,双目紧闭,就像睡着了一样。
“原来你长这样啊,大佬。”
虞书欣好奇地观察着能让世界崩塌的元凶,在系统描述中能翻云覆雨的大佬,此刻也还只是昏迷不醒的病人。
他的肤色很白,眉毛浓密,鼻梁高挺,就连唇色都很红润。如果不是知道他确实在昏迷,恐怕连虞书欣自己都觉得他只是装睡而已。
虞书欣刚要端起手中的金铃,突然转念一想,自己干嘛这么麻烦,还要先救他,再感化他。
既然剧情中他也没多久可活了,不如自己直接动手,让他走得早一点,不是一劳永逸?
思及此,虞书欣的手缓缓伸向丁禹兮的脖子。
“万万不可!”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任何的变动都会引起蝴蝶效应,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果然,钱没那么好赚。
虞书欣悻悻地收回手,转而捏住他的嘴巴,试图将酒从唇缝中喂进去。可丁禹兮牙关紧锁,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他的睡衣。
难道……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嘴对嘴才能喂进去?
没空思考这是不是人生初吻,虞书欣更嫌弃的是,自己要先喝一口这杯子里的酒。
眉头紧皱的虞书欣屏住呼吸喝了一口,尽量忽视口中怪异地口感,随后低头吻住丁禹兮的唇。
两唇相贴,首先传来的感觉是微凉的触感,丁禹兮的唇凉凉的、软软的,随后延迟涌上来酒液的辛辣,冰火交织,让虞书欣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试图用舌头顶开丁禹兮的牙关,却遭遇到了严格的防卫。酒液顺着二人的唇舌流动,却又顺着丁禹兮的唇角滑落。
虞书欣长叹一声,电视剧真害人啊!谁说这样能喂进去的?
眼看着酒液所剩无几,虞书欣开始着急起来,在房间四处搜寻可用的工具,终于找到了一把勺子,借用勺子将丁禹兮的嘴巴撬开一个小缝,这才将剩下的酒液喂得七七八八。
此时已过晌午,虞书欣肚子难免有些饿。想要下楼觅食,却发现房间门不知何时已被锁住。
这是什么意思?丁禹兮不醒过来她不能出这个房间?
虞书欣拍打着门想要出去,却得到了莫大师冷静到有些无情的回答:“虞小姐,时辰未到,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其他的东西我们会帮你准备的。”
虞书欣生气到顶点,脸上溢出一丝冷笑。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就是个穿书者,不给她饭吃是吧?她回头就把他们家大少爷给弄si……
叮——
话音刚落,某个角落的响声就引起了虞书欣的注意。她走到角落,在触屏上点击了一下,长方形的柜格打开,四菜一汤就这么出现在面前。
闻到饭菜的香味,虞书欣刚才还生气得像个吹足气的气球,这会儿气已经跑得一干二净。什么弄不弄死的,多见外呀,咱们不都是为了这个小说世界的和谐发展嘛!
只是虽然不动手欺负丁禹兮,但虞书欣嘴上的抱怨依旧没停。
“你家还真是奢侈,饭菜都有电梯坐。”
“想想也觉得你蛮可怜的,爸妈被那个什么大师骗了那么久。”
“你一定不想知道刚才喝的是什么,这老头是不是故意整你的,那也太难喝了。”
“那个金铃竟然是纯金的,按现在的金价不得一套房的首付啊?”
“这也就是我,不然这都21世纪了,谁家女儿还愿意嫁来冲喜啊?封建死了。”
“仔细想来,我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爸妈也真不是个东西,这丁家就是个镀了金的粪坑,怎么能真让自己女儿跳进来啊?”
……
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待了三天,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虞书欣,只能数着每顿饭到来的时间来过日子。
“这都六点了,晚饭怎么还没到啊?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我爱吃的。”
虞书欣守在传菜的电梯口,双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子,嘴上嘟嘟囔囔。
“你爱吃什么,我让韩妈给你做。”
“我要吃……”虞书欣浑身战栗,不敢置信地回头,发现丁禹兮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望向她的方向。
“你真醒了?!”
(2)
丁禹兮半靠在床头,目光清明:“你好像不是很希望我醒来?”
虞书欣一时语塞,心里腹诽:你要是一直不醒,按原剧情躺着睡到死,那她任务不是很快就能完成了吗?但她是万万不敢这么说的,只能讪笑道:“怎么会呢?我可是最希望你醒过来的呢!”
“哦?”丁禹兮闻言笑了起来,眼角微微弯起,脸上满是温柔诱哄:“为什么?”
虚弱病美人的笑容让虞书欣一时看得有些呆了:“因为……因为你醒过来我们才能领证成为合法夫妻,不然我多吃亏啊!”
这么坦白又耿直地说法成功取悦了丁禹兮,他笑到前仰后合,甚至因为笑得太用力而咳嗽起来。虞书欣担心他一下子再昏过去,赶忙倒了杯温水给他,又走上前帮他顺气,手抚摸上背脊才发现,丁禹兮瘦的惊人。
良久,丁禹兮才从咳嗽中缓过来。他望着虞书欣水汪汪的眼睛,目光坚定。
“下午,我们去领证。”
-
“不行!我不同意!”
整个丁家在得知丁禹兮苏醒的消息后,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而这个情况在知道他们下午要去领证后愈演愈烈。
一句话总结就是——
疯狂的妈,动怒的爸,思索的大师和淡定的他。
你问虞书欣?
她趁乱把这锅粥给喝了。
“嗝——”虞书欣缩在餐桌一角,无视翻脸不认人的丁母,把念了三天的海鲜砂锅粥喝了个干干净净。
丁禹兮接过她的空碗,自然地给她添了一碗新的,放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这个举动不仅看呆了虞书欣,还让刚才一直没说话的丁父再也忍不住了。
“虞小姐,借一步说话。”丁如海站起身来,想要找虞书欣单独聊聊。
虞书欣跟着站起身,却被一旁的丁禹兮拉住了手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就在这说。”
丁如海按了按隐隐跳动的额角,开口意有所指:“之前答应虞总城西的那块地,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虞书欣明白这是虞家肯卖女儿的条件,垂下眼睫,心里暗嗤,买卖双方没一个好东西,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也不知道这原主之前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丁禹兮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快把头埋进餐桌下的虞书欣,显然是误会了,以为她在难过,自然地接过话头:“原来您已经跟岳父谈好彩礼了,城西的话,是您原来打算建高尔夫球场的那块?位置不错,但价格可能不够,依我看,再加上母亲前年佳士得拍的那套蓝钻好了。”
丁禹兮说的轻描淡写,桌上其余人却纷纷不淡定了。
许映芬痛心疾首:“小兮,婚姻不是小事,妈妈也是为了你好。”随后她的目光转向虞书欣,眸子里温度降到冰点,“虞小姐,刚才小兮说的那些东西都可以给你,如果你觉得不够,还可以再提要求,但不要再蛊惑我儿子说什么结婚的事情了。”
饶是虞书欣有准备,也被许映芬这副前后大变脸的样子震惊了。
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虞书欣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着,她的目的是要阻止丁禹兮黑化,如果能用妻子的身份合理地待在他身边,那是最好不过。如果拿钱走人,以后再想接触到丁禹兮,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丁如海沉声道:“禹兮,毕竟你也算是这松康寺的弟子,总不好犯了戒规。”说罢他还转头对莫大师使了个眼色。
莫大师顺着话往下说:“是啊,总之现在还什么都来得及,一切就此打住也未尝不可啊!”
“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强迫我和她成婚,如今我醒了,一切又不算数了。”丁禹兮用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边的水渍,面色平静地回道,“若这冲喜真的有用,她走了我死了怎么办?”
许映芬听不得“死”这个字,眉头拧成一团,看向虞书欣的目光带着几分怨怼。
虞书欣后知后觉地品出了点丁禹兮的不满,不像是为她伸张正义,更像是对父母自作主张的报复。计上心来,虞书欣抱着丁禹兮的半边胳膊,夹着嗓子说:“老公,我吃饱了,我们早点去领证吧!”
丁禹兮的胳膊僵了片刻,旋即放松了下来,配合道:“好。”
虞书欣搀扶着走路还不太顺畅的丁禹兮,眼看着就要离开,许映芬在后面急得大喊:“我不会告诉你户口本放在哪里的!你们休想结婚!”
虞书欣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笑得得意:“阿姨,平时还是要多看看新闻,国家新政策,以后结婚不需要户口本,身份证就足够了。”她的语气娇滴滴地,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扎心,噎得许映芬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
丁禹兮瞧着虞书欣狡黠的表情,方才郁结在胸口的气也驱散了不少。
-
直到出了民政局,看着红本本,虞书欣才敢小心翼翼地问起刚才饭桌上的事。
“你跟你爸妈关系不好啊?我看你昏迷的时候,他们是真的很着急,还觉得他们很爱你呢。”
虞书欣仔细观察着丁禹兮的表情,试图找寻大佬黑化的真相。
丁禹兮的目光看向远方,双眼虚焦,半晌他才回复:“不是所有的爱都值得被歌颂的,虚伪的爱、窒息的爱、自以为是的爱……”他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光逐渐暗淡。
丁禹兮是早产儿,许映芬生完他之后就被诊断为不会再有孕,因此从小就被丁家夫妇当眼珠子似的护着长大。
曾经他也以为这是爱,直到他慢慢长大,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后。
不允许、不可以、不能、不准。
所有否定开头的字决定了他的人生。
他不可以正常上学、不可以正常交朋友、不能正常吃饭,甚至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一切皆因为那个什么鬼大师。
可笑至极。
如果这是他的命,那他可以认。反正他这具身子早已残破不堪,哪怕一直被名贵的药吊着,内里也不过是一副空壳罢了。时间一到,他就解脱了。
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以爱的名义,把手伸向了一个无辜的女孩。
昏迷的时候,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像一个被关在棺材里的人,能听不能言。他想着,自己就这么死去也挺好的,或许他就解脱了。可是一个女孩闯进了他的房间,用一个吻揭开了他的封印,也让他从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口中,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所以他挣扎着醒了过来。
这么鲜活的女孩,他本应放她离开,不该放任和他一起枯朽下去。可当女孩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背时,他久违地体会到了温暖。
不是触觉上的,而是,从内而外流淌出来的熨帖,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这也许是,人的本能。
(3)
即便丁禹兮没有说出口,虞书欣也能从他的表情中窥得一二。她摸着下巴思索,看来病弱大佬是被父母强压的爱控制多年,导致心理变态,所以在剧情偏移活下来后,看到身体健康的义子男主,才会萌生毁掉一切的想法。
虞书欣迫不及待地呼唤系统,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却如何也得不到回应。
既然有了线索,就先往这个方向努力试试,看能不能化解丁禹兮心中的执念,阻止他黑化。
“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虞书欣眼中的光芒太盛,一时间让丁禹兮晃了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因为在床上躺得太久,丁禹兮这次出门还是选择坐轮椅,虞书欣推着丁禹兮来到了一家看上去是室内游乐场的地方。
只是这名字——宠小宝儿童乐园。
“儿童、乐园?”丁禹兮眼睛眯起,危险的信号一闪而过,“你把我当小孩?”
“当然不是!”虞书欣蹲在丁禹兮面前,仰着小脸看向他,“我只是想找个既能让你放松,也能让你有点体验的地方嘛!”虞书欣指了指旁边的游玩设施,因为是给小孩玩的,大多高度有限,这倒是方便了丁禹兮坐着的身高。
只是丁禹兮看着这过家家似的游乐设施,又看着一副求表扬表情的虞书欣,终究还是把狠心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看着丁禹兮不再有意见,虞书欣才悄悄地松了口气。说什么来这里玩都是骗他的,她最想做的,是用这里随处可见的亲子关系,改变他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这种用爱感化黑化大佬的路子,在这本书里适不适用。
虞书欣出神地想着,被丁禹兮敏锐地察觉到。
“在想什么?”
虞书欣回过神来,刚要找借口,就被疯跑过来的小朋友撞到,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还是丁禹兮眼疾手快,长臂一伸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他腿上。
小朋友听到动静停下脚步,看着二人暧昧的动作,手指贴在脸上点了点:“羞羞!”
虞书欣的脸有点热,随后梗着脖子回怼:“什么羞羞!他是我弟弟,我趴我弟弟腿上怎么了?”
丁禹兮玩味地看着面前和小朋友斗嘴的“姐姐”,心里的乌云似乎消散了不少。
-
“请各位小朋友拿起面前的吉利丁片,然后把它放在面前的水里,搅拌到融化……”
室内儿童乐园不只有各项游玩设施,还有不同类型的体验课,虞书欣精心选择了烹饪课。因为经她观察,其他课程家长都不会参与其中,但烹饪课因为涉及到安全操作,基本都是由家长陪同小朋友一起上课。
当然,虞书欣也作为丁禹兮的家长,陪着“自家弟弟”开始学习做香草布丁。
“哎呦,好烫!”刚才和虞书欣斗嘴的小朋友摸了一下旁边装满热水的水壶,一下子将手缩了回去。
“壮壮!刚才妈妈有没有说不让你碰的!”壮壮妈妈嘴上虽然责备,但面色焦急,立马扯着壮壮走到冷水池边洗手。好在壮壮触碰的时间短,除了手有点微红以外并无其他问题。壮壮妈妈带着他走回来时,小家伙的脑袋垂得低低的,但偶尔和虞书欣对视的眼睛还透着调皮。
再之后的动作中,壮壮妈对壮壮管得更严了,生怕他再毛手毛脚。
看着对方的动作,虞书欣用胳膊肘顶了顶丁禹兮,凑在他耳边说:“其实壮壮妈妈是很爱壮壮的,虽然方式用的不太对,但起码结果达到了,壮壮确实也没受伤。”
丁禹兮抬头睨了一眼,随后继续手上的动作:“只考虑自己,当然觉得目的达到了。”
这意思是说壮壮妈自私?只考虑自己省事,却没有从孩子的角度出发?
“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孩子不受伤啊,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黑猫白猫,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
丁禹兮转过头来和她对视:“如果不想受伤,那干脆在家里待着别出来。既然来了,就应该让他去感受这个世界,而不是像拴着狗链子一样,控制他、操纵他。”说罢,他把手套摘掉,自己操纵着轮椅,从房间离开,将虞书欣留在原地。
虞书欣并没被他夹枪带棒的话打击到,反倒是觉得自己好像离这位大佬更近一步了。
他并不需要过多的关心、保护,他最需要的,是作为成年男性被尊重,拥有享受疼痛的自由。
接下来的几天,虞书欣一边积极地帮助丁禹兮复健,一边准备着什么。
直到丁禹兮能够正常走路,虞书欣才笑眯眯地问丁禹兮:“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丁禹兮冷哼一声:“这次又想把我带去哪个儿童乐园?”
虞书欣满脸神秘地摇了摇头:“我会给你此生难忘的一天。”
-
车停在了老城区的居民楼前,两人下车顺着巷子走了七八分钟,才找到藏在深处的苍蝇馆子。
“听说这家的爆辣田螺特别好吃,是本地必吃榜的TOP1呢!”虞书欣抽出桌面上的纸帮丁禹兮擦了擦板凳,然后自己在对面坐下来。木质板凳因为常年被油烟浸染,油渍早就渗透进去。丁禹兮盯着板凳半晌,才下定决心坐了下来。
不多时,虞书欣点的特色菜就上桌来。
爆辣田螺、香辣小龙虾、炭烤油边、老干妈炒饭,外加两瓶冰啤酒。
丁禹兮看着这满桌的菜,不知道从何下手。
虞书欣剥了一个小龙虾递了过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放心,毒不死你的。”
丁禹兮试探地将小龙虾放在嘴里,随后被虾肉上的汤汁辣到咳嗽。
“咳咳……”丁禹兮满脸通红,喉咙深处有些痒意,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对面目睹了这一切的虞书欣笑得直不起身子,把手里的冰啤酒递给他。
丁禹兮就这么一口冰啤酒一口菜的吃,扛过开头的辣意,随后品到的香味和畅快让他有些上瘾。
这馆子能成为必吃榜第一是有些道理,两个人风卷残云地吃完桌上的菜,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只是丁禹兮捂着隐隐作痛的胃,有一种发泄式的爽感。
瞥到丁禹兮停在胃部的手,虞书欣从包里掏出药:“给你准备的。”
“这是干嘛?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虞书欣不满:“我请你吃香喝辣,怎么搞得好像我要给你投毒似的!”
“我怕有人要谋杀亲夫。”
虞书欣假笑:“那你放心,你这头羊我打算养肥了再吃!”
丁禹兮被她逗笑,结果她手里的药吃了一颗。
自从虞书欣出现,天气好像总是晴天。
既然说好了是一天,自然不只有一顿饭这么简单。
虞书欣带丁禹兮去了本市最大的游乐园,直奔过山车项目。她指着项目旁立着的警告牌,上面写着“心脏病患者禁止乘坐”,询问道:“你敢吗?”
丁禹兮右手抵在左胸口,那里的心脏正蓬勃有力地跳动,如擂鼓,如小鹿。
他拉着虞书欣的手,坐在了过山车第一排的位子上。当过山车缓缓爬升到最高点,又急速下坠的时候,心脏想被气泵瞬间抽干紧缩在一起,细密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呼啸的风带走了渗出的汗水,他痛得有些喘不过气,可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笑意。
握着女孩的手,他明白为什么这会是此生难忘的一天了,因为他在风中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与其无趣的活,不如畅快的死。
这是他28年以来,过的最爽的一天。
(4)
关于丁禹兮的黑化进度,虞书欣其实并没有能具象化看到的数值。但她能感受到,丁禹兮似乎比之前更爱笑了。
不生病的时候,他喜欢创作。
有时候是绘画、有时候是摄影、有时候是写一些随笔。
书房里到处都是丁禹兮的作品,从前,那些作品里只有风景和动物,但慢慢的,开始出现虞书欣的身影。
是她窝在沙发上小憩,长发散落在侧脸;
是他们一起去旅游,她在溪边笑着回头跟他打招呼;
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丁家父母劝不了分,索性懒得管,只是对外从不承认虞书欣丁家儿媳的身份,只称是给丁禹兮请的保姆。
虞书欣被虞家找过几次,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不想跟卖女求荣的家族有半分关系。
两个人的婚事就这样被瞒了下来。
就在虞书欣沉溺在幸福的生活中,逐渐忘记她的穿书任务时,江闯出现了。
距离她来到小说世界已经过去一年,一个夏末的傍晚,丁禹兮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许映芬出了车祸人在医院。
等他们二人匆匆赶到医院时,在病房里看到了一个身上有些狼狈的陌生男人。
“小兮,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江,今天多亏有他,不然我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丁禹兮对他伸出手:“你好,丁禹兮,感谢江先生救了我母亲。”
对方也伸出了手,态度不卑不亢:“叫我江闯就好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闯?
虞书欣猛地抬起头,目光紧盯着原书男主江闯。
小说中,许映芬是因为中年丧子伤心过度才决定认下江闯这个义子。可如今丁禹兮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江闯怎么还是出现了?
虞书欣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着也许过了今天,两个人就不会再产生交集了呢?她双手紧握着,手指无意识地交缠着。
却在这时,就听到许映芬说:“小兮,我跟你爸商量过了,决定收小江为义子。”
还是来了。
剧情的齿轮开始转动,那接下来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虞书欣看向江闯。第一种可能,丁禹兮黑化,江闯跌落谷底,小说世界崩塌;
还有一种可能……虞书欣的紧抿着唇目光转向丁禹兮。还有一种可能,江闯按照原剧情金手指全开,走上他的爽文人生,而丁禹兮也许会死去。
想到这种可能,虞书欣的心好像被针扎似的疼。
她暗自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冷静,理智告诉自己丁禹兮不过是小说中的人物,早点完成任务回家就可以拿到巨额奖金。可感情像爆发的洪水,从心脏的各个缝隙涌出来,把一切理智都淹没。
自从进了病房,听到江闯的名字,虞书欣的脸色就一直不对。丁禹兮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的虞书欣,丁禹兮找了个借口就拉着她离开了。
走到没人的楼梯间,他才低下头和她平视,耐心地询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虞书欣望着丁禹兮澄澈的眸子,率先挪开视线,她摇了摇头。
丁禹兮伸手将虞书欣揽入怀里,在她耳边温声说:“那个人,你认识?”
靠在丁禹兮单薄却温暖的怀抱里,鼻腔里盈满独属于他的干净气息,虞书欣双手抬起环住丁禹兮的腰,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她想努力试试,有没有第三条路。
她既要丁禹兮好好活下去,也要原书剧情按照设定走下去。
第一点并不难。这一年来丁禹兮的身体在逐渐好转,并不会发生病死的这种情况。
而第二点……虞书欣回忆了一下系统讲述的结局,江闯得到丁家的助力,将自己濒临倒闭的公司救活并迅速成为富豪圈里的新贵,与此同时和女主相遇并走入婚姻的殿堂。
也就是说,只要达到这三点,就能算走完剧情了吧。那她不介意帮他加快点进度。
打定主意后,她稍微拉开了与丁禹兮的距离,回望他:“我一见到那个江闯,就浑身不舒服,你答应我,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好不好?”像江闯这样的男主是有气运加成的,离他远一点总是没错的。
丁禹兮压下心里的狐疑,帮虞书欣把碎发撩到耳后,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帮我查个人,”丁禹兮趁虞书欣去买水的间隙,打了个电话,“名字是江闯,我要他所有的资料。以及……查查他之前的人际关系,是不是和虞家有牵扯。”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兜底,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可能。望着虞书欣的背影,丁禹兮默默地想。
-
繁华的市中心,地标建筑高耸入云。藏在顶楼的私人会所,更是只有身份显贵的人才能进入。
虞书欣绕过遮挡的屏风,见到了等待其中的江闯。
后者脸上带着几分讶异:“虞小姐,我没想到约我的人会是你。”
虞书欣开门见山:“我知道,你的医疗公司遇到了点麻烦,我可以帮你解决。”她拿出包里的文件推向了江闯。
江闯并没着急接过,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条件?”
“离开丁家。”
江闯笑了,只是这笑意并不达眼角:“虞小姐,丁家能给我的,绝不止这些,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他将桌上的文件缓缓推回。
啪——
虞书欣用手掌止住文件的动势:“江总不打开看看,怎么知道我的诚意呢?”她怒了努嘴,示意江闯文件袋内有乾坤。
江闯打开文件袋,看完里面的照片和文件,眉毛拧成一团,戾气上涌。
“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江闯很早就出来闯荡社会,从医院的垃圾工一路做到医疗公司,期间自然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和灰色产业,只是这些年都逐渐洗白。他没想到几年前的事还会被翻出来,还是被面前这个看上去甜美可爱的女孩子拿出来威胁他。
“这些东西只此一份,江总不用担心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虞书欣有系统帮忙,自然可以弄到一些别人没有的照片和监控,拿来威胁一下男主和她合作。
江闯解开了衬衣上的两颗扣子,不再装得温文尔雅,笑得肆意,“就算这些东西流出去,我也不怕,大不了就东山再起呗!”当年的命案,他有把握做得很干净,哪怕她手握照片和监控,也只是会麻烦一点,并不会让他走入死局。
虞书欣见硬的不行,决定把底牌拿出来,她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听说江总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女孩,对吗?”
江闯瞳孔紧缩,面上不动声色,可脊背却不自觉地挺直。
“我有她的联系方式,或许你用的上。”虞书欣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然后递给了江闯。
江闯看着那薄薄的纸片,心下动摇。犹豫片刻后,他接过纸条,将它妥善收好,又站起身伸出右手,表情郑重:“你的诚意我收下了,如果你能履行承诺,那我会如你所愿。合作愉快,虞小姐。”
虞书欣露出满意的笑容,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江先生。”
虞书欣解决了一件大事,哼着歌出门上了车,忘行到没留意街角熟悉的迈巴赫。
“少爷,要跟上少夫人吗?”司机询问道。
丁禹兮沉默半晌,看着随后几分钟走出的江闯,右手握紧,随后又松开:“不用了,回家吧。”
喉咙有些痒意,他用手帕抵住唇角,一股腥甜涌出,刺目的红弄脏了手帕,丁禹兮冷脸看着,随后打开窗户将手帕扔了出去。
他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某人。
“按我上次说的做。”
-
江闯的公司得到了融资,顺利度过了眼下的危机。他也按照与虞书欣的约定,减少了与丁家的往来,待到合适时机,在和许映芬解除关系。
只是最近公司生意场上不太平,先是公司的产品出现安全问题,又是生产线遭遇检查不合格被迫停工,最近就连原本的合作方都有不再续约的架势。
如果这都不能让江闯察觉到是有人在搞鬼,那他也太迟钝了。尤其是,他还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甚至出现在那女孩的楼下。
前者种种还能说是竞争对手的下作手段,那后者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那位口口声声真诚合作的虞小姐,出尔反尔了。
江闯走进研发室,拿出缩在保险柜里的特殊药剂,消失在黑夜里。
(5)
黑,一望无际的黑。
当人丧失视觉时,其他感官就会被放大。虞书欣听着繁杂的浪声,感觉到手腕因为被缚紧在木椅上火辣辣的疼痛。
因为嘴唇贴着胶带她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告诉绑架者自己已经醒来,想要试图换取谈判的机会。
果不其然,眼罩被扯掉,嘴上的胶带也被毫不留情地撕掉。半晌后适应了光线的虞书欣,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空旷的木屋中,而站在面前的人,是江闯。
“你这个言而无信的东西!”虞书欣情绪有些激动,她想了一万种可能,都没想到绑架自己的人会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江闯冷笑道:“是你先食言的,我不过礼尚往来罢了。”
虞书欣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江闯打量着虞书欣不似作伪的困惑,恍然道:“不是你,那就是丁禹兮了。不过没差,为了卿卿,我不能赌。”
虞书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焦急道:“你听我说,这其中绝对是有误会,我们没有想要对苏卿卿或者是你下手的意思,你放我走,丁禹兮那边我来劝阻,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都怪她,以为顺利完成了一切,就放松了警惕。只知道丁禹兮最近好像在忙一些事情,却不知道他在背后偷偷动手。她早该想到的,错误位面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反派大佬,轻松就把原男主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如今江闯这么有危机感也是理所当然的。
虞书欣吞了一口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尝试交谈:“如果我今天出了什么事,丁禹兮不会放过你的,那时候就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你会失去一切!你放我走,一切还来得及挽回!”虞书欣不能透露太多,只能暗示江闯不要在和丁禹兮对着干。
听到虞书欣提起苏卿卿,江闯的神色浮现了几分温柔,随后眼中的温柔变成狠戾。那是他的逆鳞,也是他唯一不可触碰的底线。他可以输,但苏卿卿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江闯没有在给虞书欣说话的机会,用胶带重新封了她的嘴。然后在她的注视下,掏出了那瓶药剂,在她的挣扎中缓缓注射进她的体内。
江闯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KKJG-520,又名浪漫之死。是我们公司最新研发的药剂,它会让你所有的器官在一个小时之内迅速衰竭至八十岁的状态,但是外表却回能到十八岁最紧致饱满的时候。”
江闯用小刀挑开了绑在虞书欣身上的绳子,后者失去支撑无力瘫软在地上,江闯将虞书欣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丢在不远处的地上,随后把门锁死,扬长而去。
嘟——嘟——
“喂,欣欣,你在哪?你还好吗?”
丁禹兮焦急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虞书欣望着手机,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了过去,短短几米,她忍着身体里传来的剧痛,爬得满头大汗。终于抓到了手机,她忍住眼泪,一字一句地回:“丁禹兮,我不要你了。”随后挂断了电话。
用尽了所有力气的虞书欣仰面瘫在地上,像离开水面的鱼,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她能感受到身体里像是有一头发疯的野兽,四处逃窜,撞得她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忍。皮肤撕裂般的疼痛,鲜血不断从嘴角、眼角、鼻子涌出。
痛到极致的时候,虞书欣只能闭上眼想象,自己是在做梦,也许梦醒就能回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从黑暗中被人摇醒。声音由远及近,好像是丁禹兮在叫她。她眨了眨眼,却发现眼前模糊一片,只有一个人影的轮廓。
“丁禹兮……?”她出声,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甜美,而是一种苍老无力的喑哑。
丁禹兮像捧着一件易碎品一样,让虞书欣躺在自己的怀里。此刻的她是那么的美,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皮肤,微微泛红的双眼,娇嫩饱满的双唇,可他知道那不过是表象。不断向外涌出的鲜血像烧红的岩浆,从他的皮肤一路烫到他的心口去。
丁禹兮目眦欲裂,泪水涌出,滴落在虞书欣的脸上。虞书欣此刻皮肤是最为娇弱的时候,泪水落下像酒精滴在伤口,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要哭,我的时间不多了,”虞书欣向空中伸出手,被丁禹兮紧紧握住,“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吧,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别说了,我都知道的。”
“和你在一起的这一年,我很快乐,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也可以带着我的那份快乐,好好地生活。不要想着什么报仇,把时间浪费在不想干的人身上,”虞书欣忍着疼痛,扯出一个微笑,“我们之前不是约好,要去冰岛看极光吗?现在时间刚好,你替我去看看,好吗?”
丁禹兮沉默着,直到虞书欣着急得挣扎,捏着他的手呕出一大口血,他才慌张地点头:“好,我答应你,你别说话了,医生马上就来了。”
“别白费力气了,我马上……就能回家了。”虞书欣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光越来越暗,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开始口不择言。在一切归为寂静之前,她想问问系统,她这算完成任务吗?可是她好痛,痛到没有力气询问,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丁禹兮看着虞书欣瞬间变得花白的长发,缓缓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她的身体还残留着温度,让他贪恋地拥着。
胸口钻心的痛,丁禹兮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如果可以,他多么想就这么随她一起走。如果他们俩的生命都终结在这一瞬,也能算是携手共白头了吧。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让她白白的走。虞书欣是个为别人着想、息事宁人的好人,可他不是。他会让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6)
『检测到主角死亡,剧情发生严重偏移。』
『一级警报!小说世界即将崩塌!』
『世界线回溯,即将重新读取数据……』
『偏移剧情现已矫正,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
虞书欣还没从药剂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就听到脑中接二连三的系统播报。
这是成功了的意思吗?虞书欣反应有些迟钝,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穿越前的那间书店里,手里捧着的,正是那本《豪门义子:从捡垃圾到首富》。她快速翻到结尾,发现结局和系统说的无二,江闯还是和苏卿卿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那丁禹兮呢?虞书欣往前寻找着答案。
她看到书中的自己死后,丁禹兮没有再黑化,带着她的骨灰定居在了冰岛,三个月后撒手人寰,死后和自己葬在了一起。
虞书欣手指抚摸着纸张上丁禹兮的名字,心里像空了一角,眼泪接二连三的滚落,沾湿了书页。她伏在摊开的书面上痛哭,直到肩膀被一双温热的手轻拍。
“对……对不起,我会把这本书买下来的。”虞书欣猜想来人是店里的店员,只能抽噎着回答。
“别哭了,先喝点水吧,嗯?”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虞书欣忘记了哭泣,不敢置信地回头,丁禹兮的脸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我在做梦吗?”虞书欣的双唇有些颤抖。
丁禹兮伸出左手捧着她的脸,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嘴角的弧度很温柔:“没有,是我来了。”
虞书欣再也忍不住,扑到丁禹兮的怀里,紧紧环抱住。还是记忆中的温暖,还是干净好闻的味道。
无需多言,只要是他就好了。
丁禹兮的目光越过虞书欣的头顶,落在不远处被泪水浸湿的书上,目光晦涩。
这次,他们的结局,只会由他们自己来写了。
-完-
【冲初宇昼】初礼你别跑
520特别企划—《月光变奏曲》四周年纪念
*现背/小月光特别策划/全文已更完
*吃得开心
*微博已授权代发
关键词:{洗衣机} {熬夜} {二狗}
窗外天微微亮,又熬了一个大通宵。
为了把新书的大纲赶出来,昼川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整个房间静悄悄的,灵感一来就顾不上吃饭睡觉了,这是写文佬的态度。
这是初礼离开的第几天了?
昼川揉了揉太阳穴,记不清了。只是路过厨房发现灶台上已经积上了灰尘,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回房间补觉。
起来看见房间散落一地的衣服他下意识喊初礼进...
520特别企划—《月光变奏曲》四周年纪念
*现背/小月光特别策划/全文已更完
*吃得开心
*微博已授权代发
关键词:{洗衣机} {熬夜} {二狗}
窗外天微微亮,又熬了一个大通宵。
为了把新书的大纲赶出来,昼川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整个房间静悄悄的,灵感一来就顾不上吃饭睡觉了,这是写文佬的态度。
这是初礼离开的第几天了?
昼川揉了揉太阳穴,记不清了。只是路过厨房发现灶台上已经积上了灰尘,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回房间补觉。
起来看见房间散落一地的衣服他下意识喊初礼进来帮自己收拾,
“初礼!”
喊完才反应过来人已经离开这栋房子好几天了。
走的时候小女孩眼睛红红的,眼睛里有一股执拗劲,挽留无果还小吵了一架。
昼川觉得自己要失去她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性格孤僻的他从来不知道怎么张嘴去挽留谁,明明是个作家笔下的角色充满灵性,但是构思好的话到嘴边讲出去又是另一种味道。所以总是看着离开的人自我安慰不需要他们,不重要的人不用挽留,重要的人也不会离开。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初礼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不能没有初礼。
明明两个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明明他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坦白自己的身份和其中因果。看见茶桌上的《夏目漱石》,昼川心烦地抓了抓本就是鸡窝的头发。
二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主人走,昼川一个不注意被绊倒跌坐在地毯上。
“二狗!你干嘛!”
昼川作势拍了拍二狗敦实的背部,二狗斯哈斯哈,凑上来闻了闻昼川,又立马离开了,嫌弃的样子不像演的。
“你什么意思啊,你回来!”
想起来昨晚没洗澡直接上床睡了,闻了闻衣服是有股味道。
昼川低头,反正她也不在家,精致给谁看。
还是洗了个澡,吹好头发他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进洗衣机里。
“老师!你没有插电源你不知道吗?”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脑海里又想起那一次她对自己发火的画面,其实仔细想想挺可爱的,甚至有点怀念。昼川还想她对自己这样,多少次都没关系,只要她想。
接收到指令,洗衣机里开始注水,滚筒机械的运转着。
昼川看着滚筒转圈发呆,不知道初礼有没有吃饭?有没有上班?有没有想二狗?
有没有...想自己?
收拾干净屋子,昼川破天荒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阳光明媚
QQ还是拉黑状态,反复刷新朋友圈,期待一个人的互动。但是最后只等来了江与城的一句:昼川大大我们很想你!
他很想把江与城拉黑。
一个电话过去,江与城正在书店摆书。
“出来打球,半小时后见。”
说完就挂断电话,江与城疑惑,说想他也有错吗?
可能他想听另一个人说想他吧。
-网球馆-
“所以你这样就让初礼走了?”
网球室里两个热血男儿不断挥舞球拍,网球在墙壁、地板、球拍三个地方来回弹跳,昼川咬紧牙关点了下头。
“我说你小子行不行啊!之前我要追她的时候你不是反应挺大的吗?怎么这会儿一点动作都没有了?”
江与城无奈的摇摇头,昼川单身28年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
“谁说我没动作了,我让她不要走了啊,她又不听我的。”
球从球拍边缘飞出去,昼川没接住摔在地上,江与城前去扶他。
昼川躲开他的动作,自己坐起来,放下球拍使劲揉着刚刚着地的胳膊,用劲的架势不知道是在缓解疼痛还是加重伤势。
总之在生自己的气。
“那我还能怎么办啊。”
“追啊!”
“追?我追人?”
“管你什么昼川、昼河、昼湖、昼海的,只要你喜欢就去追!你昼川就不能追人了?还是你觉得初礼不值得你这么做?”
“她当然值得,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请。”
“那你就去追啊,犹豫什么,等初礼真的不回来你就老实了。”
“认清局势吧,榆木脑袋。不是你和人家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了,再怎么毒舌人都受着,人心也是肉长的,更何况是喜欢在乎你的人。”
江与城球拍轻轻拍打在昼川头发上,让昼川找回一丝清醒。
回想起之前自己和初礼的相处都是剑拔弩张,有些话他说完就后悔了,恨自己嘴巴比脑子快,可她顶多就是撅个嘴巴看自己,并没有坦露出过多的情绪。
但是未必不伤心。
这一次真的是自己错了。
脑海里又是那双红红的眼睛,不知道她最近过的怎么样。
想到这里,什么自尊心、骄傲还有不值钱的面子通通让开。
“我先走了。”
昼川回到家洗了个澡,这次抓了个精致的发型,翻箱倒柜穿上之前初礼夸他帅气的衣服,牵上二狗驱车去了大象给的地址。
大象家楼下,一个身形优越的男子站的笔直。
邻居路过都说这个人怎么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之前也没见过。看见昼川的脸后,又想邀请他来家里坐一坐,介绍自己家里的女儿和侄女,全部被昼川婉拒。
初礼下班回来,看见熟悉的身影在那里站着,觉得有些惊讶,还没等自己张嘴问呢,阿象就先发制人说我先上去了,留她站在原地和昼川遥遥相望。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二狗发现初礼,朝她走过来,那个男人也跟着过来了。“你看二狗都想你了。”
“什么回来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初礼冷脸,不去看他,伸手想摸摸二狗却被昼川抓住。
“你干嘛!放开我。”
“我不放!我说二狗想你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谁的家?狐狸君的家还是昼川的家?”初礼语气依旧冷淡,昼川着急。
“你说呢?不都是我们的家吗?你还要在外面住多久啊,回不回去了?”
这时大象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初礼晚上想吃什么,听见这句话她呆在原地。
“谢谢你阿象,今晚初礼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昼川老师,这么说不太好吧,和谁吃饭是我的事情,过几天你把大纲发给我就好,请你回去吧。”
初礼说完就拉着大象上楼,留昼川一个人在原地傻站着。
得,嘴又笨了。
再见到昼川的时候,江与城发现他已经在房间里昏迷了,房间里一股酒味,脚边散落一地啤酒罐。
如此萎靡不振的昼川还是第一次见。
“喂!喂!”
江与城拍拍昼川的脸发现他没有一点反应,立刻叫来救护车送去医院。
“检测结果出来病人连续好几天熬夜,身体抵抗力差,胃里没有食物还酗酒,饮食极其不规律,这几天先在医院观察,没问题再办理出院。”
江与城送走医生,拿着病历单扇昼川的脸。
“你小子不要命了?我再晚一点去你就不是躺在这里了。”
“她来了吗?”
“谁?初礼?没有啊。你真是...”
江与城被气笑了,昼川拿被子蒙住头,不想说话。
“兄弟我再帮你一次,约初礼过来,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真看不惯你这个样子。”
昼川惊喜地探出头,又迎来一巴掌。
随便打吧,他只想见初礼。
江与城特地夸张了昼川的病情,初礼匆匆赶到医院,到病房的时候发现昼川在睡觉。
昼川不说话的时候是真讨人喜欢,睫毛浓密纤长,鼻梁也高,就是现在嘴唇没什么血色。
“江老师,他怎么嘴巴这么白啊...”
初礼眼眶泛红,着急地看向江与城,江与城故作深沉的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不是珍惜自己身体的人,你和他待一会儿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呢。”
“初礼,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如果错过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你一定要想清楚。”
江与城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留两个人在病房里。房间隔音很好,静悄悄的,昼川耳边是营养液滴落的声音,就在他以为初礼已经走了的时候,身下传来啜泣的声音。
“昼川老师...你怎么会躺在这里啊...”
“你起来好不好?我回去给你做饭吃”
“其实我不怪你,我只是气你骗我”
“还每一次都嘴硬不承认,不说喜欢我”
“那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初礼抬头,鼻涕还挂在脸上,昼川觉得她好可爱好可爱,但是不想她再哭了,他心疼。
“你,你怎么醒了啊。”
“不醒过来,怎么听见你的心里话呢?”
想到自己刚说的话,初礼脸热,擦干眼泪起身要出去,昼川以为她又要走,急忙拉住她。
“不要离开我好吗?”
生病后的昼川像个小孩,虚弱的发出一声请求,初礼坐下来拍拍他的手说好。
后来初礼每天都会送饭到医院,直到昼川出院。
可事情还没有说开,出院这天,初礼没有要跟他回家的意思。
江与城默默开车走了,路过的时候提醒初礼不要忘记他说过的话。
看江与城开远了初礼还在犹豫,昼川作势捂头,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啊,初礼我头好痛啊,走不了路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说完就倚在初礼身上不起来,初礼无奈打车跟他回了别墅。
“我照顾你到你可以遛二狗就走。”
昼川下意识的想要争几句,但转念一想只要人在就有挽留的余地,昼川轻轻答了一声好。
他其实恢复的差不多了,连续几天初礼都没有和昼川有什么互动。
这天昼川献殷勤的整理好厨房,转身想跟初礼说几句话发现人已没了踪影。害怕人又离开了,他急忙上楼去初礼卧室看行李箱还在不在。
还好还在,他轻呼一口气,走到窗边发现初礼正和二狗在庭院里玩。
“晚上凉,也不知道拿件外套披着。”
昼川把身上的毯子给初礼盖上,旁边的二狗识趣的起身离开。昼川心想这狗没有白养,明天再去买一点罐头。
初礼披着毯子起身要走,昼川跟上把她拉住,抵在门前。女生眼睛低垂,还是一副抵触的样子。
“你听我跟你解释”
“千篇一律的话有什么好重复说的。”
初礼回身站好,两人眼神交汇,昼川觉得她的眼神比现在室外的气温还要冷些。
“我一直不说自己是狐狸君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
“一个是默默无名的小写手,你的网友。一个是温润如玉公子川,你的作者你的男朋友。”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承认自己是狐狸君”
“我很怕你知道后会离开我,而我尝到苦头了。”
“特别苦”
“初礼,我真的很怕你离开我。”
初礼垂眸不语,她发现昼川还穿着凉拖,脚趾骨节已经发红,也不知道换双鞋子。
她抬头望向那双眼睛,没有以往的傲气和凌厉,全是...讨好?
见初礼看着自己不说话,昼川轻叹一口气。
“现在我想明白了,不论我是什么样子,我是谁,我都是属于你的。”
“狐狸君是你的,昼川也是你的。”
“原谅我,好不好?”
男人又贴近了些,两人身体的距离越来越近。
昼川身体冷得有些颤抖,或是被初礼的体温吸引想要靠近,或是生理性的喜欢让他抑制不住的想要接触。
总之,他想她了。
额前的碎发随意散落,几乎遮盖住那双满含柔情的双眸。其实他很想亲她,却又觉得不妥,总归还在生气。在理性和感性反复弹跳间,克制的爱意化作一声叹息落在初礼头上。
初礼眼神柔和下来,其实早在他说怕自己离开他的时候就心软了。
分开的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未来的要怎么走,用两种身份和她交流好像在玩弄她,以一种上帝视角洞察自己的行为举止,两个人的地位是不平等的。
但同时她又有点庆幸,自己最好的网友就是自己的男朋友,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虽然忙碌的时候也会想他,但闲下来翻到微信置顶不断弹出的聊天框也强忍着不点开看。
因为知道对方只会发一些类似“我要饿死了回家给我煮饭”的话来要挟自己,而她只想从昼川嘴里听见一句贴心话。
有些小孩子气,还总是用一副直男的语气说一些难听的话。
如果他意识不到,那就自己先往前走走,再等等他。
等他追上自己,学会怎么走好这条路。
毕竟28岁才初恋是比别人晚了些。
听完这一番解释,初礼抬起头看他。
脑袋往前凑得那一下,沐浴露的清香飘进鼻子里,联想到了什么,昼川喉咙有点干痒,喉结滚动。
“你一开始就不用瞒着我的,不论是昼川还是狐狸君在我心里都十分重要。”
“那你不许再说’散了’这种话。”
男人的语气有些委屈,初礼觉得他的心理年龄应该只有18岁。
初礼点头。
“那你也不能再瞒着我,不能再说话气我,不能...”
接下来的话被昼川的轻吻打断。
情欲是什么?之前没有具体画面,所以自己从未写过感情戏。可当初礼站在自己面前,他对这两个字有了切身体会。雪白的肌肤、如水一般触感的肢体,很像一枚雪媚娘,让人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细细品味。
非她不可。
细细的吻从额头、眼睛、鼻子最后落到唇瓣上。
不同以往的长驱直入,他变得小心起来,舌尖周旋片刻才进入口腔同她贴合。
气氛变得有些燥热,初礼被亲的全身酥软,腿不支的就要倒下。
昼川立马托住她的腰肢,推开门进卧室。又反身把她罩在落地窗前,让她同自己身体完全贴合。
月光打在昼川的脸上,照出优越的鼻梁,可再亮的光也没他看初礼的眼睛闪亮。
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初礼动也不敢动。
“好,什么都听你的。”
“想骂我就骂,想打我就打,只要不让我这张帅脸破相,怎么样都可以。”
昼川有点难讨好般头枕在初礼肩颈上,闻着熟悉的发香,他要给自己的时间降降火。而这边初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心就要跳出喉咙了。
啊啊啊啊要干嘛啊!!!!!!怎么这么近啊!!!!!!
他要干嘛啊??????
我还没洗澡呢!!!!
可以给我几分钟洗个澡吗.........
可这个男人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在安静到初礼以为昼川睡过去的时候,她听见脖子下面传来小小的一声:
“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如此直白的表达想念吗?谁给我家昼川调成熟男模式了?
“想...想啊。”
昼川开心的直起身看她,初礼以为他还想继续亲,一个扭身离开。
“当然是想你了,二狗,你有没有想姐姐啊?”
紧急熄火,昼川琢磨着怎么把二狗送回老爸家养去。
女孩脸颊还有一层粉红色罩着,假装很忙的去找二狗,还没走出一米就又被拉了回来。
“我问你...”
“想不想...”
“我。”
男人故意将一句话断成三次说,每次间隔的标点是他吻上初礼的唇。吐在耳边的气息好像钩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落在女孩肩颈上。
房间里弥漫着初礼喜欢的木质香,男人身上也沾染些庭院里花草香。
女孩头昂着,有些颤栗,眼神迷离,嘴巴还惯性的撅着,好像在邀请他继续。初礼视线落在昼川的唇上,薄唇周边还有些许胡青,不扎人,很性感,亲自己的时候很温柔。
还想...继续亲
大脑有些缺氧,她一口接一口的喘气,温热的气息吐在昼川的胸膛上。
室内中央空调是恒温26度,而两人的体温是36.7摄氏度。等她回应的这几秒,昼川眼神侵略性愈发强烈,好像等不及她说完话就要把她吃掉。
两人对视,初礼昂起头啄了一下昼川的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了他。
昼川抱住她怕她再次跑掉,手掌托住她后脑勺,细细品味着女生的唇瓣。
很甜。很满足。
初礼还是问出了那句,能不能让她先去洗个澡。
昼川被可爱晕了,抬起手放她去了。
花洒被打开,浴室被一团水汽笼罩住,玻璃上映出初礼完美的身体曲线和细长的双腿,昼川喉咙有些干,心想干脆一起洗了算了。
他推开玻璃门站了进去,水溅到防滑垫上,初礼惊呼一声,让他小心不要摔跤了。昼川衣服被打湿,贴在他的胸肌上。他低头咬了下她的肩膀,留下一层浅浅的牙印。
“哎呀,你干嘛,会被人发现的。”
还以为是咬重了吃痛,听见她说是怕露馅,昼川换了个地方咬。
“这儿呢?”
凌晨四点,江与城因失眠翻看朋友圈,发现那个男人破天荒的分享了一首情歌。
额....
恋爱ing....
江与城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手机关机立刻睡了。
隔天清晨,昼川穿上初礼送的狐狸睡衣,起床给她做早饭。两人忙到凌晨才睡着,想到昨天的情形,昼川凑上去吻初礼的额头。
还没等自己做好饭,初礼说有急事,忙赶着往元月社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昼川把围裙丢在灶台上,埋怨这个女人真狠心,连个早安吻也不给自己留!他吃着双人份的早餐,突然发现二狗不在客厅,找了一圈发现它还在庭院里趴着,眼神有些幽怨。
“哥哥对不起你啊,二狗。”
二狗:凌晨四点我看见海棠花未眠,只觉得此时你应该在我身边。
初礼上班一直在打哈欠,大象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熬夜赶进度,没有休息好。
初礼哈哈一笑,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就是熬夜赶进度了,哈哈。
一想到昨晚的场景她的脸好热,大象又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
初礼哈哈一笑,挥手说没有没有,谢谢关心,就是这个天气有点热。
可是现在是2月,大家还穿着毛衣呢,大象不懂,可能初礼有自己的天气系统吧!
昼川站在元月社门口接初礼下班,手捧一大束玫瑰花惹得路人纷纷侧目,隆重的好像要求婚一样。听见身边的同事都在说有热闹看了,初礼也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走到窗边想要看看主人公是谁。
结果此时昼川抬头刚好发现了自己,还挥手跟自己打招呼,她急的缩回头,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怎么样初礼,那个人是谁呀?帅不帅?”大象还在画封面图,眼睛也没移开,但还是按耐不住八卦的心。
“哈哈没什么啦,就是一个人抱着玫瑰花,应该马上就会走吧。”初礼皮笑肉不笑,语调听起来怪怪的,手上疯狂打字警告昼川赶快坐回车上等她,她马上就下班了。
“好的,初礼大人!”
看见昼川发的消息,初礼噗嗤一声笑出来,大象还没见过她这样,问她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有啦,就是朋友捡到了一只小狗,很可爱~很听话哦~大象我先下班啦!你辛苦了早点回去!明天见!”,说完就拎着包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元月社的大门,昼川靠着他的奔驰车站在那里,人帅腿长很是亮眼。旁边的同事都在说这不是昼川老师吗,他在等谁啊?初礼还不想被更多的人知道这份恋情,用头发遮住脸往前跑。
昼川发现她就像一只兔子一样窜了出来,“初礼你别跑!”长腿一迈就追了上去,把她拽回了车上。
“你跑什么啊?我是大灰狼会把你吃掉吗?”
两人跑的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初礼还在顺气,没精力跟他斗嘴,他把放在后座的玫瑰花束递给初礼。
初礼凑上去深吸一口气,特别好闻的玫瑰香。
“揍川老师~谢谢你呀~只是今天你有点太高调了,我有点害怕~”女孩羞涩的望向他,表达感谢。
“没事,你再跑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那是我在等你好吗?”
“嗯?”
“我可是我们班的短跑第一名。”
女孩骄傲的昂起头,很像一只小兔子。那还是小学的运动会,昼川听她提过一嘴。
“那我谢谢你了。”
两人在车里亲吻,车载音乐刚好放到夏日入侵企画的想去海边:
哦可不可以再专心一点
请你不要心不在焉
可我却舍不得去挽留你躲闪的双眼
能不能和你竭尽全力奔跑
向着海平线
余晖消逝之前都不算终点
曾经的关于以后所有的幻想已经太遥远
被我们丢在身后的时间
怎么再见
【禹宙中欣】哄睡男演员后我天天上热搜
下一棒: @SauceFish
*又名《予你安眠》
*OOC
*ASMR女主播x失眠症男演员
01
“哈……”
丁禹兮空洞地睁着眼,躺在床上绝望地看着天花板的拱形竹编墙。
这是丁禹兮转场西南山区拍摄的第一周,也是他失眠的第七天。可能是最近临近杀青,焦虑的心态影响了睡眠,又或许是这里的风水气场跟他不合,总之这一周他永远是这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101次尝试入眠失败后,丁禹兮想到最近流行的哄睡直播,索性解锁手机打开了直播平台。
在经历女装大佬连麦PK、精神小伙直播带货、励志宝妈吃播赚米后,丁禹兮逐渐不耐烦的手指终于停下。
画面里是一个女孩,只...
下一棒: @SauceFish
*又名《予你安眠》
*OOC
*ASMR女主播x失眠症男演员
01
“哈……”
丁禹兮空洞地睁着眼,躺在床上绝望地看着天花板的拱形竹编墙。
这是丁禹兮转场西南山区拍摄的第一周,也是他失眠的第七天。可能是最近临近杀青,焦虑的心态影响了睡眠,又或许是这里的风水气场跟他不合,总之这一周他永远是这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101次尝试入眠失败后,丁禹兮想到最近流行的哄睡直播,索性解锁手机打开了直播平台。
在经历女装大佬连麦PK、精神小伙直播带货、励志宝妈吃播赚米后,丁禹兮逐渐不耐烦的手指终于停下。
画面里是一个女孩,只露了半张脸,穿了一件巧克力色的圆领针织衫,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冰淇淋。镜头中的她拿起一只梦龙,送到嘴边一口咬下。
咔——
巧克力外壳被咬碎,发出略闷的脆声。随后在口腔内仔细咀嚼,最后自然地吞咽入腹。
没有恶心的口水音,没有夸张的吞咽声,不聊天不擦边,整个过程自然到有些无趣。直播间右上角的人数只有可怜的2位数,却意外的吸引丁禹兮的驻足。
不过半分钟,女孩就吃完了刚才那只巧克力冰淇淋,她又拿起一根,另一只手放在雪糕后稍作展示,便又将它送入口中。随着女孩的动作,丁禹兮的视线逐渐转移到正在咀嚼的嘴巴上。
厚唇涂着亮晶晶的唇釉,下巴随着咀嚼的动作一上一下匀速的动着,让他忍不住想到动画片里看到过的仓鼠。
注意到直播间有人进来,女孩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随后用气声说道:“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
说完之后女孩拿起一根蓝色的冰棍,放置时间有些久,挂满水汽的冰棍有些融化,咬在嘴里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她耐心地咀嚼,像在表演一场优雅华丽的戏剧。
丁禹兮的眼皮逐渐松了下来,掏出耳机塞进耳朵,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表演。他有些记不清女孩到最后吃了多少只冰淇淋,只知道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助理在门口险些把门敲碎。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低头,才发现手机开了一晚上直播早已把电量耗尽。
失眠七天后的第一觉,睡得他神清气爽,把手机充上电,直播平台又自动打开,女孩早已下播,画面自动跳转到其他直播间,丁禹兮随手退出,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还挺管用。”
-
精神饱满地拍了一整天戏,状态好到导演都走过来拍着丁禹兮的肩膀夸他表现不错。
夜幕降临,丁禹兮不出意外地还是没能入睡。他满怀期待地打开直播平台,却发现自己昨晚入睡太快根本没关注那女孩,甚至连id也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是什么星星,换了无数关键词搜索无果后,丁禹兮泄气地想上滑退出软件,却不小心点到刷新,下巴圆圆的姑娘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首页。
原来她的id叫“鱼头欣欣”,难怪他用星星搜了半天搜不到。
丁禹兮毫不犹豫地点进直播间,第一时间就把关注点了下去,又把主页直播房号截了图,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女孩身上。
今天她吃的是糖。
花花绿绿的糖按照大小、质地、颜色整齐地摆满了桌子,作为搭配,她今天穿了一条彩色拼接的吊带裙。
直播间还是稀稀拉拉的两位数的观众,她看上去并不在意进出的人群,只是专注在她面前的食物上。琥珀糖、蜡瓶糖这些老流量密码在她这里也能让人觉得胃口大开。蜡瓶糖吃完要吐出来时,弹幕突然冒出并不友善的言论。
——女主播多大了?
——妹妹跟哥哥走吗?哥哥这里也有好吃的
……
诸如此类的污言秽语占据了原本安静的弹幕,右上角的人数也飙升到了三位数,看来是平台半夜推流才进来了这些垃圾。
鱼头欣欣自然也注意到这些弹幕,伸向糖果的手在空中停了半秒,转向镜头外拿了张湿巾,随后掏出手机,在桌后不知道做什么操作。随着她低头瞧手机,露出了小巧的鼻,丁禹兮这才发现她好像哪里都圆圆的。
下巴圆圆的,肩膀圆圆的,就连鼻头都圆圆的。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唇。
思索片刻,丁禹兮点开对话框输入了一大段文字,刚要发出去,就看到屏幕上显示:
——“我是垃圾1号 已被主播鱼头欣欣禁言365天。”
——“我是垃圾2号 已被主播鱼头欣欣禁言365天。”
……
而屏幕中的女孩把手机放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刚才中断的吃播。连吃两根糖葫芦后,她才慢悠悠地对着话筒用气声说道:“看得到骂不到,气不气?”
——你以为老子就这一个号?b子有本事再封啊!我x你x……
——“我是垃圾1号的小号 因言论不当已被系统禁言3650天。”
女孩“扑哧”笑出声,双手摊开耸了下肩。
“你自己送人头,这可不怪我。”
丁禹兮被女孩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孩子气逗笑,随即把对话框里的文字删除,点开礼物栏翻到最下面,充值送礼一气呵成。手机画面被全屏特效填满,99个摩天轮的特效险些把女孩的直播手机卡住,画面闪烁成马赛克随后又回复正常,女孩的嘴巴惊讶地张成O型,嘴角还沾着没吃下去的糖,看着不断因为礼物涌进直播间的人群和感叹的弹幕,她喃喃道:
“不会是点错了吧……”她在礼物不多的空隙里艰难地辨认了下ID,“这位,by203485679哥?”
听到她的称呼,丁禹兮这才想起,自己的这ID还是注册时系统分配的乱码,不过以他艺人的身份这样也好。
——by203485679:没点错
丁禹兮还担心自己的回复不会被看到,却没想到因为豪掷千金,他的发言被包裹在镶了金边的泡泡里闪闪发光,在一众普通弹幕里显得格外突出。
女孩很轻易就看到了他的回复,因不安而收紧的肩膀放松,嘴角露出释然的笑容:“谢谢数字哥的礼物。”
只此一句,她又继续拿起下一样食物。
听着熟悉的咀嚼音,丁禹兮关闭灯光,掏出耳机,放松身体,准备奔赴梦乡。
当然,这次他没忘记充电。
02
这是虞书欣勇闯吃播赛道的第99天。
从深夜无人问津的底部主播一跃成为平台炙手可热的新晋紫微星,还要多谢顶着系统随机名字的数字哥。让她知道原来不止在猪场消费多了会有专属客服,现实中有人为自己消费也会解锁直播平台专属管理。
在和管理再三确认这不是平台给她的新人福利,而是真的有人用刚注册的账号,关注她第一天,就给一个刚怼完流氓的新人女主播连送99个摩天轮。看着后台真金白银可提取的数字,虞书欣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榜一大哥,品味挺独特啊!
想起刚才管理千叮咛万嘱咐的“维护好和大哥的关系”,虞书欣再三犹豫谨慎措辞,给数字哥的后台发去了私信:
——数字大哥您好,我是鱼头欣欣,很感谢您捧我的场!能否留一个联系方式,我想逢年过节孝敬一下您老人家!
语气恭敬、目的明确、情绪价值足够!
一气呵成,发送!
虞书欣满意地关闭对话框,打开衣柜为自己挑选今晚直播的衣服。桌上的手机振动,头还卡在毛衣里的她闭着眼接听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鱼头欣欣吗?”一个御姐音的女生传来。
她才刚给数字哥留完言就接到电话,难道是她误会错了性别,数字哥应该是数字姐?
脑袋终于艰难地从毛衣领子里钻出来,虞书欣看了眼归属地在沪市的电话,试探地问:“数字姐是你吗?”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沪市台《难忘星期天》的导演,想邀请您参加我们节目其中一个环节的录制,时间就在下周五,不知道您有时间吗?”
直到挂了电话,虞书欣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上这档国民综艺——即便是以npc的身份。
说来也怪,自从虞书欣给数字哥私信以后,他就再没来过直播间,那条留言也一直孤零零地躺在两个人的对话框里。
虞书欣等了一周,决定再给他发送了一条私信:
——数字哥最近好久不见!我明天要去参与《难忘星期天》的节目录制了,节目组说是因为您之前给我刷礼物上了平台热搜才让他们注意到我,再次感谢您!祝您生活工作愉快!
-
“丁禹兮老师,第二个游戏环节叫‘听声辩物’,我们会邀请一位吃播主播在另一个房间里吃一些食物,然后你们通过声音来猜这个食物是什么,猜对了就可以加一分。”
导演正在丁禹兮的休息室和他对这期《难忘星期天》的流程,提到吃播,这倒是让丁禹兮想起来自己好像有段时间没打开直播平台了。过去一周为了赶杀青进度,他几乎没有时间休息,大部分时间就是在片场的椅子上囫囵睡几十分钟。
脑子里突然出现那个圆圆的女孩,丁禹兮几乎是在导演离开的下一秒就解锁了手机,刚点进直播平台就被弹出来的广告自动跳转了,还没来得及关闭,休息室的门又被敲响。
“丁老师,该拍定妆照了。”
“来了。”
定妆照、宣传视频、彩排一套流程下来,丁禹兮倒是把刚才要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等到录制到这个游戏环节,他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想看鱼头欣欣最近的直播回放。神游了几秒钟,就听到主持人宣布了游戏场景——冷饮店。
“现场一共有五种冰淇淋,分别是巧克力脆皮冰淇淋、巧克力夹心冰淇淋、奶油冰淇淋、水果冰沙冰淇淋和老冰棍,大家仔细听隔壁桌客人发出的声音,将这五种冰淇淋对号入座。”
说是“隔壁桌”,其实虞书欣本人并不在现场,而是在一墙之隔的小房间里,等待导演一声令下,她就拿起了第一支巧克力夹心冰淇淋放入口中。
生巧质地的外壳咬下去像脚踩在松软雪地的声音,绵绵的、沙沙的。
“这听起来像奶油冰淇淋的声音啊!”队友们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看丁禹兮眉头紧锁,用胳膊顶了下他,想询问他的意见,丁禹兮摇了摇头,继续集中在声音上。队友想要抢答却被丁禹兮一把拦下。
“别急。”
自己队没能按下的抢答键,被对方队伍按下了,在回答“奶油冰淇淋”显示回答错误后,现场的声音继续。
内里巧克力硬壳被咬碎的声音传来,短促的闷声后是巧克力果酱流出混合了其他部分的浸润感,得益于棚内顶尖的音响设备,每一种声音都被听得清清楚楚。
那种没有黏腻口水音的干净咀嚼,让丁禹兮倍感熟悉。
是她吗?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自嘲似的否定了,现在这个点估计她正在直播呢。排除脑中的杂念,他专心在游戏中,这个环节他所在的队伍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连主持人都没想到,说丁禹兮创造了这个游戏的记录。
-
节目录制到深夜才结束,丁禹兮离开录影棚时有工作人员和一起参与录制的素人嘉宾追着出来要签名合影,他都好脾气的一一应下。临近尾声时,人群外传来训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你不是专业的吗……怎么这也能……这个很贵的……怎么交待……”
人类对八卦的敏锐度向来都很高,那些找丁禹兮签完名的人,注意力瞬间被那边拉走,连带着丁禹兮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隔壁。
只见一个长发女孩背对着他,身形瘦长,身上还穿着节目组的T恤,和其他素人嘉宾一样。而她对面的人,身上挂着工作证,看起来像是节目组的导演。
没露过面的素人嘉宾……是那个负责吃东西的人?
丁禹兮心下微动,给身边助理使了个眼色,对方接收到信号有些无语但还是离开人群,去往八卦的中心打探消息。
虞书欣没想过自己第一次上综艺节目,就能碰到这么蛮不讲理的导演。考虑到收音效果和污染损耗,明明录制前她就建议过节目组多准备几个麦克风的海绵套,对面并没采纳。可却在录制结束后以她用食物弄坏麦克风为由要她赔钱。
上个节目不给劳务为爱发电就算了,现在还惦记起她兜里的仨瓜俩枣了?
虞书欣低着头听对面男导演一顿爹味输出,在他说出“像你这种网红,能来上节目都得对我感恩戴德”的时候忍无可忍,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面带微笑:“邓导,如果您真的瞧不上我们这种‘网红’,可以下次不要主动打电话邀请我。其次,下午彩排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不止一次可能会发生的风险,是您大手一挥说让我放心去做,怎么才过了几个小时您说的话就不算话了?最后,奶油糊在麦克风上并不是我的失误,而是您的手下在撤走道具时太过着急造成的,所有摄像机都记录了下来,如果您想,大可以看看所有的录像回放。”
眼看对面男人还要反驳,虞书欣余光瞥了眼身后热闹的人群,那好像是个男演员,不如索性把事情闹大也好。她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那我可就要让大家评评理了……”
“邓导,这个小姐姐就是刚才‘听声辨物’的吃播嘉宾吧?”丁禹兮助理小宋在旁边目睹了虞书欣反击的全过程,适时出声。
虞书欣警惕地上下打量着陌生男人,小宋被她盯得不由得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刚才我们小丁一直说得感谢这个老师,才能让他在游戏环节中有了高光时刻呢!要我说,都是邓导选人选的好,不然节目也不能这么精彩不是?”
邓导朝人群中看了一眼,正巧丁禹兮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丁禹兮笑着对他点了个头,邓导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看向虞书欣的表情便起了变化。
“过奖过奖,丁老师今天玩得开心就好。”邓导掏出手机装模作样按了一下,随后对二人说道,“我这还点工作要处理,你们自便。”随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03
“我还是第一次见老邓被怼得哑口无言的,你别说我还真挺欣赏这姑娘的。”小宋回到休息室饶有兴致地给丁禹兮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见闻,最后摩挲着下巴问道,“下个月你不是有场直播缺个助播吗?你觉得她怎么样?”
丁禹兮头都没抬:“别跟我说你看上那姑娘了。”
“你这是什么话!”小宋义正严词道,“我这明明是伯乐的眼神!”
丁禹兮轻笑一声没再回复,他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估摸着时间,“鱼头欣欣”这会儿应该开播了,没想到却看到灰色的头像和标题上的请假通知。刚要退出来,就看到右下角弹出的私信。
鱼头欣欣录制了《难忘星期天》?
丁禹兮回忆了今天所有参与录制的素人嘉宾,都和直播中的那半张脸对不上,那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在第二现场负责吃播出题的人,就是鱼头欣欣!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丁禹兮的大脑有一瞬间宕机。
“……既然你觉得不太ok,那我这边让主办方自己找助播吧!”小宋拿起手机准备给商务那边发消息,却被丁禹兮一把拦下。
“干嘛?”
丁禹兮试探地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活动?”
“你代言的那个自热火锅的直播啊!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这个行程了?”
丁禹兮舔了舔唇,目光看向放在桌面的手机:“那就听你的,用鱼头欣欣当助播呗。”
“鱼头欣欣?”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姑娘。”
“你同意了?”小宋兴奋后产生了一丝狐疑,“不过你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丁禹兮假装清咳一声:“下午对台本的时候,导演跟我说的。”
小宋深以为然:“那就这么定了,我去沟通。”
-
台历翻到最后一页,宣告一年即将结束。虽然才12月中旬,但沪市的街上到处都是圣诞的气息。
虞书欣挑了件红绿条纹的毛衣配灰色短裙,把头发扎成双马尾麻花辫,还在两边发尾系了一红一绿两个毛球,就连眼线都画了红绿双色的,看上去活泼又俏皮,像个人形圣诞树。原因无他,今天她要当丁禹兮的直播助播,进行自热火锅的圣诞大促。
为了这场直播,虞书欣提前一周就开始练习直播话术、卖货节奏,想要把最好的自己呈现在直播中。不单是为了还当初小宋帮她解围的人情,更是想在自己的事业上精进一步。
这场直播一共会进行3小时,如果路上不堵车,她还能赶在10点钟到家准时开播。规划好这一切她立马打开直播间改了个标题“外出活动中10点一定播!”然后又把打开微信,把同一句话发给了丁禹兮。
距离两个人加微信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两个人的对话还仅限于开播通知。看到那边半天没有回复,虞书欣也早已习惯,数字哥工作忙她看朋友圈就知道了,全世界到处出差,有时候还会昼夜颠倒的工作,也难怪会经常失眠。
“小鱼,准备了!”
“好!马上来!”虞书欣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就走进了直播棚里。
按照流程,丁禹兮会在最后1小时进入直播间,在此之前虞书欣只要负责介绍产品和预热嘉宾就好,等丁禹兮到了以后,她要负责采访丁禹兮和试吃产品。前面两小时进行的都非常顺利,虽然说话的量比她平时在直播间要多数十倍,但都在可接受范围内。
“我们品牌代言人也已经来到直播间啦,在公屏上打出他的名字,他是——”
公屏迅速弹出9999次丁禹兮的名字,虞书欣的眼神看向镜头外隐在阴影里的丁禹兮,今天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脸上戴了副无边框眼睛,从里到外透露着一股禁欲理工男的味道,不像是来参加品牌直播活动,而更像是去参加学术会议。
与平时直播用气声说话不同,原来她大声说话是这样的声音,尾音是沪市女生特有的软糯,又有点恰到好处的嗲,不会让人觉得甜腻,却带来猫尾巴扫过时的痒。丁禹兮一眨不眨地盯着聚光灯下的她,连小宋跟他说话都反应慢了半拍。
“丁哥!”小宋轻拍他的胳膊让他回神。
“怎么了?”
“该进去了。”
丁禹兮长腿一迈出现在镜头里,虞书欣也适时喊出欢迎语,两个人的距离间隔不到半米。虞书欣挂着礼貌地微笑:“我们的代言人丁禹兮老师,听说上部戏您自带了一箱我们的自热火锅进组,是这样吗?”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丁禹兮赧然一笑:“因为我们在偏远山区拍摄嘛,在不想过多麻烦制片老师的情况下,还能满足自己在美食上的要求,我就带了一箱自热火锅。”
虞书欣接着问出下个问题:“那除了美食,丁老师平时在剧组还有其他的消遣方式吗?”
丁禹兮静默了一瞬,像在思考,随后他抬眼看向虞书欣,后者被他盯得有些莫名,以为是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那看来丁禹兮老师也没有……”虞书欣还没说完就被丁禹兮的回答打断。
“看欣欣老师的直播算吗?半夜看你的直播,没忍住半夜吃了几次自热火锅,我还胖了好几斤。”说到这,男人神色有些懊恼。
这下愣神的人变成了虞书欣。
她脸上的笑容微收,眼睛眨巴了几下,当下有些无措。因为直播时间太晚,就连她身边的朋友也没有经常看她的直播,虞书欣自认在平台还只是个小主播,名气还没大到让男演员当成深夜吃播的水平。
看着对面男人脸上温柔从容的笑,虞书欣想到网上对他的评价——体贴周到的巨蟹男,会给所有合作方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想来,刚才的话也都是客套吧。
不过几瞬,虞书欣就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故意西子捧心状:“哇喔!丁老师也太客气了!听得人心里暖暖的!”随后话锋一转指着面前的产品:“就像冬天吃了我们的自热火锅一样,心里胃里都暖暖的。”
丁禹兮知道虞书欣误会了,但也没解释,只是配合地点点头。
得益于虞书欣前期充足的准备以及丁禹兮现场异常的配合,这场直播很顺利的结束了。虞书欣抱着保温杯“咕咚咕咚”地喝着水。
连续说了三个小时的话,后面还把所有口味的自热火锅都试吃了一遍,现在她的喉咙又干又痒。
如果她是个有经验的老主播,这时候肯定是胖大海罗汉果安排上了,可惜她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主播,只能在这里抱着水杯出神。
叩叩——
化妆间的门被敲响。
虞书欣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拉开门,却没想到门外站着丁禹兮。
他还没走吗?
“丁老师,有事吗?”虞书欣不自觉地切换了直播状态,表情虽然完美,但嘶哑的嗓音却暴露了她的疲惫。
“别说话了,这个给你。”丁禹兮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里面的含片现在吃,胖大海和罗汉果回去用水泡着喝。”
虞书欣没接,她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可对方却熟稔得仿佛他们认识已久。
化妆间的位置并不偏远,时不时有工作人员路过,然后回头看向他们。
是吧,就连工作人员都觉得奇怪,他们之间怎么会有交集,更何况虞书欣本人呢?
虞书欣心里起了防备,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就连丁禹兮的现在和煦的表情都让她觉得有些扭曲了。
“如果你是想潜规则,那你找错人了。”
虞书欣双手抱胸,眼睛里有三分惊疑,七分坚定。她不认为这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越是包装华丽的,代价就越高。
“虽然我人微言轻,可也有几万粉丝,真闹起来我也不怕。你这么大的明星,也不想明天热搜头条是潜规则女主播吧?”
丁禹兮没想到送个药会造成这么大的误会,他打开袋子展示里面的所有物解释道:“这是个误会,我没有想要潜规则你,我只是听你嗓子有点哑想给送个药而已。”
丁禹兮把纸袋放在门边的地上,自己则后退了一步:“如果你不放心我买的也没关系,你可以照着这些东西自己再买一份。之前我拍戏用嗓过度时就吃的这些,你也可以试试。”
没想到自己的关心会对她这么大的困扰,丁禹兮心里觉得抱歉,说完这些话后就转身走了。他思忖着刚才直播时自己说完看过鱼头欣欣直播后,她也露出了类似的表情,不由得脚步一顿。
虞书欣看着去而复返的丁禹兮,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的认真看过你直播的。”丁禹兮说完这话,在手机上输入了一些什么内容,随后虞书欣的手机就响了。
【数字哥】是我。
【欣欣】什么是你?
【数字哥】你面前的人,丁禹兮,是我。
虞书欣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又忍不住低头去看他的手机屏幕,那熟悉的头像和对话内容做不得假。
“你……”
虞书欣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答案。心里乱得像打了结的毛线团,理不清思绪。
“丁哥,车到了咱们该走了。”小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丁禹兮知道虞书欣一时很难接受自己就是数字哥的事实,女孩头低着,露出圆圆的后脑勺,没被扎起的碎发杂乱地支棱着,像个毛绒玩具。丁禹兮抬起手想放在女孩头顶安慰下,犹豫了片刻却还是作罢。
临走前,他对她说:
“今晚嗓子不好就别播了,请一天假也没关系的。”
04
虞书欣打开冰冷的房门,望着散落一地的快递箱,突然陷入了迷茫。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的灯光投下暗淡的影子,她窝在沙发上回忆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数字哥竟然是丁禹兮?
看她直播入睡下饭竟然不是开玩笑的?
大明星会看她直播这件事还是冲击性太大,太不真实了。虞书欣长叹一口气回想起今晚他的目光。
难怪他看自己时像熟人一样,原来他们真的在很早以前就认识,虽然是以网友的身份。想起自己今晚对他说什么“潜规则”,还是在人来人往的走廊,真的是……太丢脸了!
数字哥刷了那么多钱,如果他对自己有企图,两个人也不会做两个月躺列的网友了。翻来覆去间沙发上的抱枕掉落,砸到纸袋发出“嚓嚓”的声音。
虞书欣坐起身来,拿起地上的纸袋,从里面拿出喉糖吃了一颗。清凉的药味顺着舌尖一路蔓延,安抚了灼热的喉咙。喉糖的包装纸在手里不断揉皱再展开,最后被她叠成一只纸鹤放在桌上,没有留下一丝声音。
【欣欣】你真是丁禹兮?
【数字哥】如假包换
虞书欣把数字哥的备注改成丁禹兮,输入完又删掉两个字,改成了丁老板。
【欣欣】丁老板,今晚的事非常对不起,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丁老板】药吃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虞书欣捧着手机心中充满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
【欣欣】吃了
【丁老板】嗯,不会放在心上的
看到他意有所指地回复,虞书欣鬼使神差地问道:
【欣欣】那我如果说没吃呢?
隔了很久都得到没回复,虞书欣在考虑是不是要撤回的时候,对面发过来一条语音。
那边像是有水声,丁禹兮的声音并不太清晰:“早点睡吧,明晚等你开播。”
丁禹兮把头发擦干从浴室走出,却发现手机弹出了鱼头欣欣的开播提醒。
单边的眉毛挑起,想要发微信质问,却下意识地点进了直播间。虞书欣身上还是晚上直播的那套衣服,面前摆着的是各式各样的冰沙。
沪市的冬天房间里本就湿冷,为了保证冰沙不化虞书欣并没有选择开空调,只是在身上贴满暖宝宝。
丁禹兮的眉毛无意识地皱起,同在沪市,他自然知道深夜的室内是什么样的温度,高清的摄像头没有放过她微微发颤的双手。
劝阻的微信发送如同石沉大海,画面里的女孩如同往日一样,努力用声音安抚深夜难以入眠的人们。如今的鱼头星星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是那个只有两位数在线的小主播了,专属礼物、粉丝群、房管一应俱全。尤其在今晚的直播后,大量观众涌入直播间,礼物如雪片般飞来。
“谢谢大家的礼物……”虞书欣笑着比心,胃里突然一阵绞痛,她的笑容僵在嘴边,只匆忙说了一句,“大家等我一下。”就冲进厕所。
短短2小时直播的时间,虞书欣上吐下泻了好几次,最后只能草草下播。
等虞书欣回到床上看到丁禹兮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40分钟。无数通未接来电和微信留言她没来得及仔细翻阅,只看到最后一条。
【丁老板】下楼,带你去医院。
虞书欣从窗户探出身子,果然看见一辆黑色的SUV在楼下亮着车灯。她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拨通丁禹兮的电话。
“现在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我觉得不用去医院了。”虞书欣远远地瞧见有个身影从车上下来,抬头寻着她的方向,“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丁禹兮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处,昏黄的灯光下,窗户一角有一个窝成一团的黑影:“担心你出事,就问了今天直播的导演。”回想起小宋痛心疾首的表情和导演的揶揄,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
“噢。”
“真不去医院?”
“不去。”
“那……”丁禹兮拉开副驾驶的门,拿了点什么东西然后对着窗户挥了挥,“下来拿点药?”
虞书欣额头抵在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将窗户晕出雾气,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描绘出男人的身影,心里有个地方涌出些莫名的情绪。
潮湿的,酸软的。
05
这一觉虞书欣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了进来,在被子上留下零|星的痕|迹。
虞书欣给手机连通电源,接连跳出的消息让手机险些死机。
脑子还有些迟钝,直到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醒了?”
是丁禹兮。
虞书欣“嗯”了一声,想到昨晚从他手中接过的药,上面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她的脸烧得有些红:“有事吗?”
那边停顿了一秒,迟疑道:“还没看手机?”
虞书欣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下垂,随后解锁手机翻看起消息。
#鱼头欣欣假吃#
#ASMR女主播直播催吐#
相关词条在各大社交平台刷得火热,视频把她之前的直播拼凑在一起,再把昨晚她跑去洗手间呕吐的声音放大处理,剪辑成每一场直播都在催吐的假象。下面的看客仅凭这个视频就给她定了罪。
虞书欣心里一沉,空空如也的胃里仿佛又绞痛起来,握在手里的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她挂了和丁禹兮的电话,一边草拟微博文案,一边和平台超管沟通解决方案。
-
“Hello宝子们!这里是鱼头欣欣,关于网上流传的我催吐、假吃的传闻都是假的假的!我只是身体不舒服引起的上吐下泻,绝对没有浪费粮食和伤害|身体的行为!在这里我还要宣布一个消息,本周六我会在步行街的透明直播间直播,欢迎大家打卡监督!”
这是虞书欣和超管共同商量的结果。单纯的辟谣声明太单薄,配合线下直播,既可以现身说法,又可以掀起新的热度,一举两得。
站内的声明视频被丁禹兮用数字哥的号投了五位数的流量,迅速传播,直播间里的老观众在评论里纷纷留言,猜鱼头欣欣和数字哥应该已经确立了关||系。不少吃|瓜|群|众送上了祝福,“榜一大哥和女主播不离不弃”的话题也悄悄爬到热|榜。
借着传闻的热度,虞书欣的直播间人数不减反增,俨然有成为头部主播的趋势。周六直播的那天,平台超管十分重视,直接飞到沪市,在透明直播间陪着虞书欣一起直播。
虞书欣今天准备了一些红色的食物,作为搭配身上也穿了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这样亮眼的搭配自然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而直播间更是开播即10w+在线,而随着虞书欣的动作,大家早就忘记一开始是为了审判而来,不自主地就被她吃东西那满是食欲又悦耳的声音所打动。
——老婆吃的是哪家的火鸡面!我要下单!
——明明吃过晚饭了,怎么我还这么饿……
——这炸鸡看着好白,啊不是我是说这炸鸡好圆,不是!我绝对没有在流口水
……
超管在一边看着弹幕和风向,明白这一步棋算是稳了。
然而变故却发生在片刻间。
直播间大量涌入陌生账号,开口就是问虞书欣和丁禹兮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脚踩两只船,明着傍着榜一富哥,暗里又和丁禹兮交往甚密。
虞书欣暗自震惊,只能求助镜头外的超管。
超管皱着眉头点开了微博,发现有狗仔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自热火锅的化妆间门口,丁禹兮背对着镜头,肩膀下露出半张虞书欣的脸,因为角度选的巧,看起来二人亲密无间。另一张照片是在虞书欣家楼下,丁禹兮将药递给虞书欣,照片定格的瞬间,是二人双手相触的那一刻,看上去二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看到那两张照片的时候,虞书欣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
她只知道,绝对不能说出丁禹兮和数字哥是同一人的事实。
不仅因为丁禹兮是艺人,更是因为数字哥对她来说是事业上的贵人,在自己还寂寂无名的时候拉了自己一把。
做人不该忘恩负义。
只是看着直播间越来越过分的言论,无助的感觉如海水般涌来,快要将她淹没。她舔了舔嘴唇,把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超管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虞书欣和超管打了半天哑谜,实在没看懂超管在那边比划些什么,只是依稀明白舆论发生了扭转,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实在不懂。
但很快,直播间的弹幕又换了风向。
——数字哥竟然是丁禹兮?
——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怎么钓到大明星的,求开班!
——没想到是真嫂子……失敬了
……
虞书欣飞快地说了句:“谢谢大家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就关播了。
超管见状直接走到她面前,用力摇晃虞书欣的肩膀:“你可以啊!竟然真的和大明星好上了?”
没空纠正超管的说辞,虞书欣点开丁禹兮在直播平台的账号,发现他在主页发了一条视频,画面中他穿着常服,面色不虞。
“没有脚踏两只船,丁禹兮和数字哥是一个人。”
视频拍摄背景就在步行街,虞书欣下意识抬头去寻,看到直播间外涌动的人群又作罢。
那条视频下面都是好奇的网友:
“都说你们在一起了,是真的吗?”
丁禹兮:“现在没有,以后不好说。”
“无恶意,想问问你们是正经场合认识的吗?”
丁禹兮:“@直播巡逻小助手 有人说你们平台不是正经场合。”
“现在男明星都喜欢网红,都是玩玩的,大家散了吧。”
丁禹兮没有骂人,而是郑重地敲下一行字:
“请你不要用这样的字眼随意解读她,在我心中,她独立、坚韧、迷人。在我失眠难熬的无数个深夜里,她的直播是我唯一的解药。”
此后,丁禹兮再无回复。
虞书欣手指轻抚着屏幕,脑中浮现出男人的身影。眼眶有些暖意,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想见到他。
不顾一切的。
直播间外开始有媒体聚集,就在超管和其他工作人员想办法应付的时候,虞书欣从人群的缝隙中跑了出去。
酒红色的身影像一条飘动的彩带,从拥挤的人潮中穿梭。
电话响起,是他。
“你在哪?”
“在哪?”
二人不约而同问出一样的问题,随后又一齐笑了起来。
虞书欣环顾了四周,自己已经甩掉了人群,走到了一条熟悉的巷子里。
“我在你刚才拍视频的地方。”
“回头。”
虞书欣转过身去,丁禹兮从阴影处走出来。
两个人没有挂断电话,保持着当下的距离继续着通话。
“为什么要承认你们是同一个人。”
丁禹兮的呼吸声清晰可见,他的双眼柔和而深邃,声音沉稳:“因为我喜欢你。”
“我也是。”
说完两个人静默了两秒,又同时“扑哧”笑出了声。
“接下来要做什么?”
“唔……先吃饭吧!”
“好,都听你的。”丁禹兮挂断电话走到虞书欣面前,将身上的大衣脱下裹在只穿着连衣裙的她身上。
沪市的冬天,好像开始变暖了。
『禹宙中欣』勇气
*星光大赏现背短打
00
爱你,让我拥有冲破世俗桎梏的勇气。
01
叩叩——
临近6点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先出去的是助理,随后是宣传,最后连经纪人都出去了。热闹的休息室突然安静的只剩快门的响声,丁禹兮想不注意到也难。
片刻,三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嘴里低声商量些什么,却不约而同地没和他对视。
“怎么了?”丁禹兮问。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经纪人小马清了下嗓子回答了他:“没什么事儿,就是刚才腾讯那边过来说给你把一会儿的位置换了。”
内场的位置一周前就定下来了,主办还特意找他们团队确认过。那时候团队想着两个人的事儿虽然没公开,但红毯都以剧的名义一起走了,也不在...
*星光大赏现背短打
00
爱你,让我拥有冲破世俗桎梏的勇气。
01
叩叩——
临近6点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先出去的是助理,随后是宣传,最后连经纪人都出去了。热闹的休息室突然安静的只剩快门的响声,丁禹兮想不注意到也难。
片刻,三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嘴里低声商量些什么,却不约而同地没和他对视。
“怎么了?”丁禹兮问。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经纪人小马清了下嗓子回答了他:“没什么事儿,就是刚才腾讯那边过来说给你把一会儿的位置换了。”
内场的位置一周前就定下来了,主办还特意找他们团队确认过。那时候团队想着两个人的事儿虽然没公开,但红毯都以剧的名义一起走了,也不在乎内场坐在一起了。反正还有祝绪丹杨仕泽打掩护呢。
问就是还剧宣呢,那咋了!
丁禹兮半晌没说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两根手指夹着手机旋转着。
小马舔舔唇赔笑着:“他们说给你换第一排去了,那边还有专属机位呢……”
丁禹兮没被他的言语糊弄过去,抬眼问:“她呢?”
既然他从后排换到第一排了,那虞书欣呢?
“也在第一排啊!”小马看着对面越来越冷的眼神,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来,“另一边的第一排。”
得到答案的丁禹兮没再给他施压,站起身走到窗边拨通了电话。
至于电话那头的对象,想也知道是谁了。
小马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也不知道这位主儿哪来这么强的占有欲,不就几个小时不坐在一起吗?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人又不会跑了!
心里腹诽是一回事,面上可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毕竟此男,记仇的很。
-
一个眼神就能让工作人员噤若寒蝉的男人,此刻面色不虞,声音也带着点委屈。
“欣欣……”
“怎么啦?”虞书欣那边还在换内场的第三套裙子,周围声音很是嘈杂。
“刚才马哥跟我说,我们内场的座位被换了。”
“是吗?”虞书欣回头,发现李菁刚从外面回来,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安慰起电话那头的傲娇小猫,“唉呀,不就是没坐在一起嘛!几个小时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嗯?”
“可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
丁禹兮忽略了他们跨年夜和元旦都在一起,甚至一个小时前还在一起走红毯的事实。
虞书欣一边瞧着服装师给自己的裙子搭配首饰,一边找李菁要了修改后的座位图:“好啦,你也别光想着这个,过会你旁边坐着的都是圈内的大前辈,你不是一直想拍电影吗?记得跟人家好好social一下。”
丁禹兮自然分得清孰重孰轻,只是心里还是不爽快:“阿姐杨仕泽都能坐一起,隔壁剧都能坐一起,凭什么我们就不行?好歹我们俩还是CP榜第一名呢!”
虞书欣被他嘟嘟囔囔的幼稚发言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正在给她戴项链的设计师一不小心吧项链挂在她头发上了。动作间虞书欣叫了声“哎呦”,丁禹兮立马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勾到头发了。”虞书欣看了眼镜子里收拾妥当的自己,准备结束对话,“我要去拍照啦,晚点在跟你聊。”
“哦,好吧。”丁禹兮声音低落的像被人遗弃在路边的狗狗。
热恋期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让人心里暖暖的,虞书欣不自觉地软下声音:“乖啦,晚上来我房间,给你准备好吃的,嗯?”
丁禹兮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声音却掩饰得很好:“知道了。”
02
丁禹兮和坐在身边的前辈们都寒暄过一圈后,才发现微信已经弹了无数消息。
消息的发送人是最近新来的实习宣传小陌,工作热情负责,最爱打探八卦。
【momo】丁哥,我知道腾讯为什么要给你和欣欣姐换座位了。
随后她发了数张截图和大段文字,大致意思是当前热搜都被某演员和剧组对峙占领,平台想把视线抢回活动本身。于是安排了几对cp坐在一起,几对cp不坐一起。然后用这个做话题把热度炒起来。
很显然,不坐一起的倒霉蛋就是他和虞书欣。
丁禹兮手机界面切换到微博,随便刷了几下就看到热搜关于他和虞书欣没坐在一起的话题,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了热搜榜。
呵。
丁禹兮内心冷笑,按熄了屏幕。
“禹兮啊,我给你安排这座位,还满意吗?”肩膀被来人轻拍了下,丁禹兮回头,是腾讯主管电视剧频道的高管Ada。
丁禹兮站起身来挂上职业微笑:“感谢Ada姐的器重。”
Ada的目光在丁禹兮的脸上审视着,确认他脸上没有半分不满才笑呵呵地去跟其他演员继续互动。丁禹兮目送着她的背影,微敛笑容。
表面上看他是光鲜亮丽的艺人,赚着不菲的片酬,体会站在顶峰的广阔。可他也不过是一些人手上的棋子罢了,无能为力的事情还有很多。
所以他要红,他才能够有更多的话语权,才不会一次又一次这样,被人随意摆布。
内场直播开始时,虞书欣还没到。
丁禹兮知道她还在拍宣传照,但看着身后坐在一起咬耳朵的祝绪丹和杨仕泽,内心的焦躁又涌了上来。
好想咬指甲……可是在直播,不可以。
丁禹兮双手叠握,藏在暗处的右手拇指指甲深深地掐进左手虎口。
熟悉地疼痛袭来,丁禹兮长舒一口气。
却在此时手机震动,是虞书欣的微信。
【欣欣】不许掐了!
【欣欣】妙妙生气.jpg
丁禹兮下意识环顾四周,却并没看到虞书欣的身影。想到之前小马提的专属直播机位,他冲着面前的相机安抚似地笑了下。他知道,她在后台一定能看得到。
【丁】知道啦~
虎口的月牙渐渐变浅,随后消失不见。丁禹兮的心情也逐渐多云转晴,憋闷窒息的感觉被虞书欣三言两语治愈。
【丁】什么时候来会场?想你了。
【欣欣】马上!!!过会我们不坐一起你少看我!
这是二人之前的约定。在结婚前不会跟外界官宣交往的消息。无论对双方的事业、抑或是感情生活,都是一种最大的保护。
过了很久,丁禹兮才回了一个“好”。
-
虞书欣落座的时候,引起了一阵骚动,在粉丝们的尖叫声中,丁禹兮自认为自然地随着其他人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却没想到正对上虞书欣的视线,后者皱眉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这才心虚地收回视线,把头转了过去。
虞书欣姗姗来迟,自然要努力营业,对得起远道而来的粉丝们。就在她看向四周看台互动时,腿上的手机一直不间断的震动,等她把四面都照顾到后,腿已经要被震麻。
这频率,不看也知道是谁。虞书欣的头稍微转向右边,果不其然又逮到往这边看的某男,眼神警告了一番后才打开手机。
【丁】这个获奖的电视剧你看了吗?还挺好看的
【丁】我这边都没人跟我聊天好无聊
【丁】你旁边都没人要不你坐过来?
【丁】理理我
【丁】欣欣
【丁】宝宝
……
【欣欣】你给我专心看节目!
那边几乎是秒回的,丁禹兮发了个昼川的委屈巴巴表情包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03
上台领奖的时候,引到虞书欣的工作人员边走边对她说:“虞书欣老师,我们这边有些调整,过会获奖感言的时候,不用再cue丁禹兮老师了。”
获奖发言里互cue对方,这是台本里提前安排好的内容。甚至平台连他们对话的大致方向都给了选择。
虞书欣和丁禹兮团队内部商量了半天,最后确定了以凌妙妙和慕声身份进行互cue的想法。
既保持了话题性,又精准拿捏分寸,不会让人觉得逾矩。
两个人没坐在一起都被平台拿去翻来覆去做了几个热搜。如果过会发言再不提到对方,今晚有关他们俩解绑、双方团队提纯、三方粉丝吵架的热搜肯定层出不穷。
“虞老师?”
虞书欣已经走到舞台的边缘,工作人员眼巴巴地看着她,虞书欣冲她笑笑:“嗯,之前re过的我都不说了。”
工作人员冲她点点头,低头按对讲和上头汇报去了。
接过奖杯后,虞书欣照常说着获奖感言,接下来本该切换凌妙妙身份去cue慕声,这段她私下和丁禹兮排练过无数次。可她按照刚才工作人员的要求打住了,转而说了自己是腾讯海外的代言人,让原本准备站起身的丁禹兮僵在了原地。
随后他想到了什么,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无奈,嘴唇紧抿在一起。
虞书欣不敢再看向那边,只看向更远的观众席。可那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让她无法忽略。
她知道,那是来自丁禹兮的。
她也知道,此时什么都不说,抓紧时间结束下台,任外界猜测、热搜大肆讨论,也许是平台和资本最想看到的。可想到丁禹兮刚才的表情是,却还是不忍心。
虞书欣突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说:“在海外时,他们问我,你是那个和丁禹兮合作的欣欣……”
全场的粉丝都在欢呼,虞书欣赧然一笑,随后她又把话题说了回去,继续照常进行着自己的感言。
台下工作人员已经乱成一团,丁禹兮的眼眶有些湿润。在虞书欣改变了获奖感言不敢看他的时候,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是被资本裹挟的、无力的木偶。
可她却愿意为了他,尝试挣脱束缚。哪怕他们约定好不官宣,她也不愿意让他委屈,让外界的人说一句他的不好。
情绪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丁禹兮深吸一口气,眼睛用力地眨着,企图把涌出的泪水逼回去。
台上的虞书欣发言已经结束,在主持人的感谢声中走向台侧。
丁禹兮望着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内心涌出的是复杂的情绪。
涨涨的、酸酸的。
却又无比的满足和骄傲。
那就是他爱的人,勇敢自信、充满热情、永远有着一腔孤勇的女孩。
不对,她不是孤勇的。
因为还有他。
丁禹兮站起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奔向了台侧,对着他的公主伸出了手臂。虞书欣有一瞬间的怔愣,却又在视线交汇时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这一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娱乐圈诡谲多变,可他们有信心用勇气去破除万难。
只要你在,只要你敢。
[禹宙中欣]潮湿地
*演员x导演/丁禹兮视角为主
*架空现代勿上升
*全文1.9w欢迎阅读,希望能有多评论
丁禹兮坐在窗边,看向外头,雨水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有一道车影摇摇晃晃从远处驶过来,停在这栋楼下面。前两日房东来说过,这边的另一个屋子也租了出去,不过那位租客承的是短租,只住这两三个月。那辆货拉拉的副驾被先行推开,上头蹦下来一个人影,晃动的头发好似在他的鼻尖绕过一圈,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头,将喉咙里的痒意憋回去。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窥视旁人的举动始终不礼貌,他在对方察觉以前率先收回视线,只听得这栋楼里传来咚咚的声响,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搬家闹出的动静一五一十地跑进他的耳朵里,新的住户的声音脆,正在...
*演员x导演/丁禹兮视角为主
*架空现代勿上升
*全文1.9w欢迎阅读,希望能有多评论
丁禹兮坐在窗边,看向外头,雨水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有一道车影摇摇晃晃从远处驶过来,停在这栋楼下面。前两日房东来说过,这边的另一个屋子也租了出去,不过那位租客承的是短租,只住这两三个月。那辆货拉拉的副驾被先行推开,上头蹦下来一个人影,晃动的头发好似在他的鼻尖绕过一圈,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头,将喉咙里的痒意憋回去。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窥视旁人的举动始终不礼貌,他在对方察觉以前率先收回视线,只听得这栋楼里传来咚咚的声响,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搬家闹出的动静一五一十地跑进他的耳朵里,新的住户的声音脆,正在同搬货的师傅商讨该把东西放在哪里。丁禹兮闷在屋中,还听见大物件落地的沉闷声音,东西搬了好几趟,想必已经将外头的客厅占得严严实实。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屋外也只剩下一个人的动静,他还未想好在何时走到门外,门口先传来敲门声,“你好,有人在吗?”他的心敲门声一个音一个音地跳,在窗边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开门,新租户还未离开,直直迎上他的眼,笑眯眯地说了声你好,我是虞书欣,新来的租客。
这名字在他的舌尖滚了几圈被吐出,丁禹兮想着前两日房间要被租出去的时候房东就同他提过这个名字,那会儿看着黑色的方块字琢磨不出什么模样,如今名字与人匹配在一块出现只让人恍然大悟,叫这个名字就该长个出这样一张脸,笑如花、声如莺。“你好。”丁禹兮顺势向她介绍自己的名字,朝外走了几步,将屋门带上,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虞书欣闻言弯起眼睛朝人摆手,“没有啦,刚才搬家公司的人都已经帮我把东西送进房间里了,待会儿自己收拾好就是。”她还说自己不过是想同住在一起的室友好好打个招呼而已,那双眼睛透亮,视线在丁禹兮的身上盘桓过一圈。丁禹兮微微收紧拳头,颇为紧张地应对虞书欣的视线,“那就好,如果你遇到问题,可以随时找我帮忙。”毕竟以后也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出门在外自是要彼此好好照应。
“那是当然。”虞书欣掏出手机,将二维码展示在丁禹兮面前。
丁禹兮见状赶忙拿出手机扫码添加好友,看着好友列表里突然多出一个粉红色头像的新好友,虞书欣晃动手机朝他笑,“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啦,室友。”那两个字黏糊糊的,粘在嘴巴上,好似吞下一大口蜂蜜。他点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心道不好,“我得先出去了,今天晚上要是没回来你记得锁好门窗,最近雨水多,你要是出去可要记得带伞。”同新室友快速嘱咐两句,就朝外赶,顺手捞起放在门后的折叠伞握进手里,最后留在耳边的便是虞书欣遥遥的一声明天见。他心跳忽然变得飞快,忍不住回过头去,这一步两步的慢下来,又停住,扭过头看那扇半红半绿的门边倚靠着的人,虞书欣笑眯眯,又朝他挥了挥手才转身走进屋子里。
门关上了,他也得醒醒神,接着向外跑,毕竟剧组开工可不会等人,错过这一次群演的机会还不知道得翻多少消息才能正好凑上下一次。
丁禹兮走出门才发觉,这场雨变得更大了。
雨滴急促地落在伞上、地上,溅起一片水珠扑在他的裤腿上,还伴有轻微的泥点子。他急匆匆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剧组的拍摄位置,眼看这约定时间在即,偏偏雨水来势汹汹,白花花的雨滴连片落下,一道朦胧水幕遮挡人的视线,司机无法一脚油门向前轰,以安全速度缓慢向前挪动。丁禹兮心急如焚,也无法催促,只能听着时间滴答滴答的声音不停响,转动的指针在他的脑袋里一点一点向既定的时间移动,直到那确定的时间到来。他沉沉叹出一口气,终究是没赶上,倚靠在窗边看着外头茫茫然的大雨,他除却焦虑还有迷茫,不知道这第二日的餐食该从哪里来,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去过。他只得埋下脑袋,静静地呼吸。
司机将他送到指定地点后离开,丁禹兮站在已经开始拍摄的剧组门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手机振了振,他举起一看,竟然是虞书欣发来的消息,“小丁、小丁,你在哪里啊?”他蹙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如实告知对方。
虞书欣的消息回得很快:“那你下午有空吗?我想让你带我在附近逛逛,顺便认识一下路。”
现在下午已经没有任何安排,与其站在这里倒不如陪自己的新室友逛逛,丁禹兮一边想一边给她回消息,末了还不忘提醒对方外头雨大,别忘了带伞。他看着虞书欣发过来的小猫点头的表情包,嘴也不知不觉跟着翘起一点,四下张望寻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好地方。好在剧组附近总是不缺人做生意,他看见一个小便利店,赶忙跑过去藏到屋檐下后给虞书欣报信。
虞书欣迟迟没有回消息,他也放掉手机,思索她应该已经在路上。
此时的便利店空旷,只有一个店员坐在收银台后摆弄着手机。丁禹兮看店门口还摆着椅子,犹豫地向屋内的店员打招呼,询问自己能不能坐。店员收回放在手机上的心思,随意瞥了一眼丁禹兮,说他想坐就坐,继而无话,又开始对着手机傻乐。得到首肯后丁禹兮才放心坐下,耐心等待虞书欣的出现。
虞书欣像极了这暴雨天的一道闪电,撑着把大伞行走在茫茫暴雨中,一身亮色刺进丁禹兮的眼睛里。他恍惚一阵,随后才想起来要起身打招呼,刚摆了两下手,虞书欣便甩开手臂奔跑,脚步稳稳踩进水洼里,溅落的水滴黏在裤腿、鞋子上。丁禹兮双手做喇叭,赶忙朝虞书欣大喊,让她别着急,雨声阻隔了他的声音,努力了好多次也不见虞书欣的脚步变慢,反倒更加迅速地赶到自己身边。丁禹兮没等多久,人就来了,第一句话还是在问他刚才说什么呢。丁禹兮张口,喃喃:“想说让你慢点跑,雨天路滑。”虞书欣更是笑开怀,“谢谢你啊小丁,那么关心我。”
丁禹兮又要说话,却被虞书欣堵了回去:“好啦,我们两个人就不要再你谢我、我谢你了,不然今天这地方都逛不了了。”她甩了甩手中落满水的伞,询问丁禹兮该从哪里开始逛。
这个问题早在虞书欣过来以前他就想好了,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影视基地,“要先进去看看吗?”往日人头攒动的影视城内如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游人在行走,想来都是被这场大雨困在不同的屋檐下。虞书欣兴奋点头,脑袋上的小辫子也跟着甩起来,“那我们接下去往哪边走?”丁禹兮见她眼底满是盎然兴致,“自是从大门进。”他将伞重新撑起,走进雨里,落在耳边的雨声轰隆。虞书欣快步跟上他,两人一道走进影视城的检票处,各自买了一张包含大部分景点的联票。
走进影视城内,虞书欣望向眼前被大雨模糊的景色,深吸一口气,水汽漫过她的鼻子、喉咙,最后钻进胸腔里。她打了个冷战,旋即笑开了花。丁禹兮走在她旁边,听她笑,伞在手上转了几圈,犹豫不定地开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虞书欣扭过头去看他,“我想在这儿拍一部戏。”她身后矗立巍峨高楼,几分一往无前的气势压到他的身上。
丁禹兮疑惑地歪了一下脑袋,“拍戏?”而后点了点头,“你也是演员吧,如果你有需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虞书欣打断,虞书欣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我是导演。”
导演?丁禹兮咽下口中的疑惑,他在这影视城里待了好几年时间,见过大大小小不同剧组的导演,可没有一个像虞书欣这样的导演出现过。他瞧着虞书欣那张白净又嫩生生的脸,觉得这人应该待在聚光灯下享受掌声和荣誉,而非待在幕后,做一个掌控全局的导演。只是眼下他和虞书欣也不过刚认识不久,他不好讲出这些真心话,只能憋出一句原来如此,就带着人继续向前走。虞书欣不介意他的沉默,反倒点破了丁禹兮内心深处的声音,“你一定在想,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的导演吧。”丁禹兮清咳几声,摸了摸鼻子,想要将话题从这件事上引开反倒激起虞书欣的胜负欲,她偏要凑到丁禹兮面前,要他低头来凝望自己的眼睛,“你现在不信我不要紧,我自会让你相信我的。”
丁禹兮好奇问:“你想要做什么?”
虞书欣却是笑而不答,一路哼着小曲,沿弯弯绕绕的小道走过好多处房间。有些房间锁着门,虞书欣便会猫下身,偷摸靠近房间侧耳倾听里头是否有声音,丁禹兮几次转身发现虞书欣已被落在后头,快步走过去刚要说话却被虞书欣突然捂住嘴,那只手猛地盖上他的唇,掌心对着嘴唇,潮湿的气流扑在她湿热的手掌间,丁禹兮浑身僵硬,满眼都只剩下惊诧,耳边传来轻微的人声,虞书欣得意地朝他眨动眼睛,丁禹兮渐渐从方才那种慌张的状态中脱离,慢慢回过味来,虞书欣在做什么。在里头那个剧组的人反应过来以前,虞书欣扯了一下他的手腕,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走,丁禹兮闻言立马有了动作,两人从房门前跑开,脚步落在雨声当中,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离得远了点后,虞书欣才停步,捧腹大笑,好似完成了一场了不起的高难度任务。丁禹兮无奈摇头,不过是一次堪比稚子的小恶作剧而已,就是这样也能让她如此开心吗?虞书欣止住笑以后,向他招了招手,“怎么了?”丁禹兮问道。
虞书欣略略挑起眉头,“丁禹兮,你会演戏吗?”
这个问题倒让丁禹兮沉默片刻,在触及到虞书欣的眸光时,他缓慢而坚定地点头,“我会。”在影视城待的这些日子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个科班出身的演员,被人像货物一样挑拣、评头论足,他要报上自己的身高、体重、三围,站在人群里被选角导演拿眼睛轻轻一扫,打上合格或者不合格的标签,合格的留用,不合格的抛弃。他不像个演员,更像是一件随时准备出售的物品,他只有把自己卖出去才能换取报酬。虞书欣摸着下巴猛地靠近他,反倒将他从坏情绪里拽出来,丁禹兮后退半步,错开虞书欣炙热的视线,心口扑通直跳,只觉得外头的雨都快沸腾起来,烧热他体内流过的血液。
“你可以演一段我看看吗?”虞书欣兴致勃勃地提议。
要求来得突然,丁禹兮张望四周,向虞书欣确定:“就在这里吗?”看虞书欣点头点得自然,他忽然觉得有趣,雨声不断冲刷地面,激起水花阵阵,心头莫名颤动。他又问:“但是要演什么呢?”
虞书欣无所谓地摆手,“你想演什么都行。”她已经做好当观众的准备,三两步回到屋檐下为自己寻找到一处观赏表演的好地方,举起自己的手机。
丁禹兮慢慢抬起手中的伞,将被遮蔽的目光露出来,朝更广阔的天地望去。
演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只是心头直跳,有一股火在他的身体里到处乱窜,烧得他难受。他要想方设法地把这股火引出来,不要光烧他一个人,最好把这场雨给烧了,把这片地给烧了,最好能燃到虞书欣的身上。他微微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的光彩已不复从前。他虚弱地敛合眼眸,在这片水色里走出一步、两步......他忽然停下,将那把伞扔开,瓢泼大雨将他兜头淋湿,将所有的水都拥进怀里,他在雨中挣扎起舞,方才还佝偻身体的老人突然挺直腰杆,他沉醉于这场雨里,几次想要睁开眼睛看清这寸天地又被水淋透,最终他跪倒在地上,好似了结了一个什么难得的心愿,软绵身子倒下,蜷缩在水中。虞书欣站在檐下观望许久,终于,她跨出大步,跃到丁禹兮的身前,伞面撑开遮住他暴露在雨中的身体,帮助他完成这一场戏的最后一幕。丁禹兮的眼皮轻颤,在等待片刻后从地上爬起来,他双眼明亮,直直地望着虞书欣询问她自己方才表现得怎么样。
虞书欣蹲下身,从怀里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流淌的水珠,“很好。”丁禹兮闻言颇为开怀,刚想起来却被虞书欣单手按住,有些奇怪。
“我给你看个东西。”她打开手机,向丁禹兮展示自己方才拍摄的东西。当他发现自己出现在屏幕里时,眼神微微游弋,又忍不住飘回去,认真看了一会儿他几乎不敢相信画面里的人居然是自己。虞书欣察觉到他的眼神正在往自己身上飘,顺带提起唇角,“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我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导演。”丁禹兮认真地点头说相信,他在影视城里见过那么多导演里,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虞书欣锋利,她颇像一把刺刀,唰的一声,便可划开这天地。他从地上起来,同虞书欣一并站到屋檐下。
雨声渐浓。
虞书欣轻轻撞了一下丁禹兮的肩膀,“那我问你,我现在邀请你来我的剧组当男主,你来吗?”
丁禹兮几乎不敢置信,“你说认真的吗?”他的声音在颤,这些年来他也接到过几个小剧组的问询,演的角色大多是主角的好兄弟或者情敌那一类设定,可是剧组太小,难免存在资金风险,演的那些戏不是被压在最底下难以有播出机会,要不就是拍到中途剧组没钱再也筹措不上资金,剧组解散,演员也无处可去。他等了很久,也争取过很多机会,只可惜他还没有争取到过一个属于他的机会。
“我当然是说认真的。”虞书欣面色如常,好似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你身上都湿透了,我们先回去,不然待会儿就要感冒了。”
她刚说完,丁禹兮就控制不住打出一个喷嚏。虞书欣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这是干什么呀——她尾音软软地向上飘,把手伸到丁禹兮的身前,他迟疑片刻,虞书欣又将手晃了几下,丁禹兮同她击了一次掌,清脆的、响亮的声音,雨丝在颤抖。“这下你可没有反悔的余地咯。”虞书欣面露狡黠之色,丁禹兮只是笑,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悔,毕竟路都已经摆在他的眼前哪儿有不走的道理。不过他还是有些遗憾,瞥了好几眼虞书欣的侧脸,毕竟刚花了钱买票进来,这么快就要走,前头还有很多地方没看。虞书欣看穿他欲言又止的意思,主动开口:“怕什么,又不是只能来这一次,还有机会的呀。”她的声音亮堂,在雨幕里来回穿梭好几趟,一下掀掉了遮蔽在丁禹兮心头的阴霾。他拍拍放在裤子里的那张门票,轻轻呼出一口气,总会有机会的。
两人走到街边打车,丁禹兮身上的衣服又湿又黏,紧紧贴在皮肤上,他一路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带着眼皮都开始往下掉。虞书欣注意着他的状态,丁禹兮还花力气朝她笑,朝她摇头,轻声说自己无事。
出租车来得快,虞书欣催着丁禹兮快上车,丁禹兮被赶到车上,虞书欣也跟在后头上车。钻进车厢里,四面无风进,方才受寒的身体骤然间像是被泡进温泉水里,他暗暗叹息,倚在车窗边望向外头的风雨。虞书欣路上未曾说话,丁禹兮看她始终拿着手机专注跟人对话,想必是在忙,他闲闲地咳嗽两下,继续朝远处看。雨水哗啦哗啦响,也不知道这样的雨会下多久,丁禹兮撑起下巴,思考着一切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汽车将两人平稳送回到住处,下车时丁禹兮执意要付车费,虞书欣只好不与他相争。两人一并回到家中,丁禹兮搓了搓手臂,快步走向房间,思索片刻后又再次回头,“虞书欣,我们找个时间聊聊剧本吧,可以吗?”
虞书欣自然答应。
丁禹兮得到这句保证后难掩欣喜,他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他急切地想要再次走出房门,走到虞书欣的房门口同她说一说合同、酬劳的事情,不对、不对——他赶忙将脑中纷乱的思绪甩开,重重摔进床铺里,沉沉闭上眼睛,他需要钱,很多的钱,可没有一个导演会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付出那么多的酬劳,他不能将全部的筹码都压在这部八字还没一撇的戏上,他仍然需要继续往日的营生来支撑生计。
虞书欣邀请丁禹兮参加剧本剧本讨论时,丁禹兮仍觉得自己在做梦,晕晕乎乎地坐在一群人中间,他看向手中厚厚的本子,眼眶不知为何还有些发热。
剧本的封皮上写着这部电影的名字,《一等一》,而丁禹兮所要饰演的就是这部的男主角,陈一等。他细细摩挲过剧本纸张,深吸一口气才正式翻开剧本,一字一句地阅读这本子里所写的内容,从名字上丁禹兮并不能判断出这个电影所讲述的内容,可当他阅读过剧本以后,一个生动的主角形象自他的头脑中跃然而出,丁禹兮的眼睛越来越亮,在纸面上写的人物理解也变得越来越长,待他回过神来时,周围早已一片寂静。虞书欣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丁禹兮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揉皱膝头的布料。
“丁禹兮,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虞书欣开口,旁的目光也集中到他的身上。丁禹兮感觉自己的身上好似压上千斤重量,虞书欣的目光灼灼,他定一定神,斟酌用词后开口:“我个人很喜欢这个剧本。”
虞书欣又往他旁边凑了凑,紧紧盯住他的眼睛确认他不是在说违心话后突兀地笑了一声,“你喜欢这个剧本,太好了。”丁禹兮没反应过来,又在剧本封面上看了一眼,这时才发现编剧那栏赫然写着虞书欣的大名。他猛地抬起头,看虞书欣轻轻眨眼,颇为默契地回以一笑。
“那你觉得,这个男主角如何?”虞书欣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丁禹兮陷入沉思,方才他想得很多,零零散散的语句在纸面上写了一段又一段,可真要让他用几个笼统的词语去概括这个人物,他便不由自主地说:“这个陈一等,是个可怜人。”虞书欣挑起眉头,想要他继续往下说,丁禹兮努了努嘴,手指在膝盖上敲了又敲,一开始话还说得断断续续,到后面说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他头一次能够接触这样的剧本,这样的角色,满面红光,恨不得将想到的一切都剖析出来讲给虞书欣听。虞书欣支起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丁禹兮搭话,直到丁禹兮脑子里的想法被全数榨出,一滴不剩。他口干舌燥,接过虞书欣递的水,虞书欣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懂这个角色。”自她看见丁禹兮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比他更适合陈一等这个角色。丁禹兮一边说,哪儿有这么夸张,却又忍不住昂起胸膛,摸一摸自己的鼻子。虞书欣又将目光转向其他人,一同探讨剧本里的其他角色和问题。他们待在这间出租屋里商讨完剧本的问题,还一起吃了一顿晚饭以后,说起拍摄的时间和计划表,剧本所涉及的人物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陈一等一个人的独幕戏。等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解决以后,这场会议结束,虞书欣和丁禹兮一起送其他人出门,两人又返回房间里收拾垃圾,丁禹兮半跪在地上擦拭地面污渍,虞书欣从旁经过准备下楼去扔垃圾,丁禹兮抬头叫住她,说他跟她一起去。
虞书欣没有拒绝,站在原地等他。
丁禹兮快速收拾完,走到虞书欣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两袋垃圾,“走吧。”虞书欣点头跟上。
垃圾桶被放置在小区进出口的位置,他们需要走一段路才能看见。老小区的基础设施做得一般,街灯忽明忽暗,拖鞋踢踏作响,丁禹兮借着昏暗的灯光好几次转过头去看虞书欣,确认她没有走远后稍稍松一口气。
“你怎么老是看我啊,是怕我丢掉吗?”虞书欣开玩笑,丁禹兮却认真地朝她点头,“这里晚上走不安全。”
虞书欣怔愣片刻才弯起唇角,“那以后晚上倒垃圾就交给你了。”
丁禹兮却没有推辞,反倒因为虞书欣不算客气的话心情愉快。两人沉默地行径一段路后,找到垃圾桶的位置,赶忙丢掉手里的大袋垃圾,丁禹兮退回到了虞书欣的身边,开始往回走。虞书欣放松地抻直身体,像是好奇的猫似的来回张望此刻沉默在夜色里的小区。
月光朦胧,始终放在丁禹兮心底的话语也可借着夜色一并吐露:“你为什么愿意给我这么高的片酬?”
虞书欣回过神,抓住了丁禹兮散落在风中的尾音。她轻松地耸耸肩膀,“这有什么为什么,来当我的演员,我自然不能让你吃亏。”她咧开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可我只是一个新人演员。”丁禹兮并不认同她的观点。
虞书欣佯装发怒:“哎呀,我给就给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的。”
丁禹兮还想说点什么,虞书欣的眼刀飞快过来,“不许再说了,再说我就真的生气了。”他抿紧唇瓣,仍旧不算赞同。可虞书欣掷地有声:“不需要原因,我觉得你值得这么高的片酬,所以我愿意给你这么多。”他心口发胀,只剩一片酸软,问题皆被虞书欣堵住,他只好更换话题问起虞书欣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剧本来拍摄。问题说出口以后,只听得夜灯阵阵拂过耳畔,许久未曾听到虞书欣的声音,丁禹兮下意识地朝她看过去,却见虞书欣的眼神聚焦在远处发光的摄影棚上,他不由自主地感叹:“没想到这么晚了,人还是很多。”
虞书欣笑起来,“是啊,这个圈子里太多人了。若是扔出去一块石头,定能砸死好些所谓的演员和导演。”丁禹兮闻言一怔,虞书欣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细细切割开他的神经。他晕眩过一阵,才寻回自己的声音,“这就是你想拍这部戏的理由吗?”她没有说话,只是比出一个镜头框将远处明亮的地界罩进自己的指头之间,还有好多人正朝着那里前赴后继,飞蛾扑火一般投入那个明亮的熔炉里,她对丁禹兮低声语:“你猜那个地方能拍出什么样的戏。”
丁禹兮半晌没说话,类似的剧组在他的头脑里浮现出很多,“大概是一出好戏吧。”
虞书欣掩藏不住眼底闪动的讽刺,“一出好戏,当然会是一出好戏。”还会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好戏。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原处,直到虞书欣娇叱一声:“有蚊子咬我!”她紧急抓住丁禹兮的手臂,丁禹兮连忙挥手帮她拍去身旁飞舞的蚊虫,两人闷头往家里跑。钻进房间里立刻熏上蚊香,夏天的味道离得越来越近,虞书欣矮身去看自己身上被咬出的红色包包,撇下嘴角有些不满。丁禹兮走进屋子里给她拿了一罐青草膏,“待会儿涂上会觉得舒服一点。”虞书欣拿过绿色的小罐子,歪着脑袋朝他道谢。丁禹兮连忙说不用,“你先去洗漱吧,早点休息。”虞书欣不再和他客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洗澡。不过这么一段路走过来,便觉得浑身黏腻。丁禹兮也回房间洗澡,水淋下来的时候滴滴答答,在丁禹兮的脚边撑开水纹。流水汇聚成一团透明的空气,萦绕在丁禹兮的周身,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在浴室里多待了一段时间才出现。
洗漱过后,丁禹兮躺在床上看手机了蹦出来的几个群消息,各个群演群里都在放发招工消息,他一边筛选合适的角色,脑中却充斥着方才虞书欣讲过的话。他不该对一个随时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好奇心,可他无法控制自己日渐膨胀的好奇心,他想要探索一下虞书欣的内心,追寻一下虞书欣的过去,发过来的还款通知被他一键清除扫进垃圾箱里,他勉强自己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这是最后一次,他告诉自己。夏天的雨季潮湿而闷热,他被挤进罐头里,浑身都是沙丁鱼疲惫的气息,他日复一日地仰头张望,所能见到的最高处是头顶的天花板,还有天花板上的那盏灯,他啪地一下按灭灯的开关又打开,点灯一下亮起一下熄灭,在他的眼睛里反复交替。可他总想伸手去试一试,试一试去够到更高处的光。
剧组开工的时间被定在一个星期以后,丁禹兮满怀期待地抵达一周以后,来到自己未来将要工作两个月的剧组。剧组里人少,大部分事情都由导演虞书欣一人完成,虞书欣比他到得早,看见他进来以后朝他招手,“小丁小丁,你过来这边站一下我看看。”丁禹兮不明所以,但也记得要听她指挥,乖乖站到那个位置,虞书欣盯着显示器看了许久,随后连连点头,“哎,你待会儿就站在这个地方,我们先拍最后一场戏,就是陈一等发疯的那场。”丁禹兮没意见,跟着化妆师进化妆间里,眼前堆满瓶瓶罐罐,大多都没有往他的脸上用,化妆师在他的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粉底,使他的脸上好似油彩妆一般煞白,轻轻一摸就会掉下来一块白白的粉。丁禹兮瞪着眼睛看镜子里的人,不像自己,那是疯掉的陈一等,陈一等在看着他,他浑身一颤,被化妆师刻意放大的眼睛挂在墙皮一般白的脸上,远远看过去更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架子。丁禹兮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化妆师完妆以后他才换的衣服,小心地在脸上刮出三道痕迹,虞书欣定睛一看,连声说不用补、不用补,他松了一口气,与虞书欣视线相对时稍稍自得地扬起眉头,站到原定的位置等待开始。虞书欣也嘴角含笑,过了一会儿才挥起对讲机大声说:“ACTION!”
开始了,一种奇妙的情感自他的脑中流淌至四肢百骸,剧本结尾处所写的那段台词在他的脑中清晰地显现出来。他的灵魂深处寄居着陈一等,此刻陈一等操纵着他在这座老剧院里或坐或站,他绕着一张凳子来回兜转,他发了疯、入了魔,陈一等做不成一等一的人,一等一的人也不像陈一等。他被困在虚浮名利之后,隔着玻璃窗户向外张望,看行走的路人昂首阔步,面前的景象似梦境似现实,此刻的他已然分不清,他要只身走上那高台,就向下跳!向下跳啊!跳到这个世界都坍塌成废墟,他陈一等还能从废墟里爬出来。
镜头定格在陈一等闭合的双眼上,虞书欣屏息凝神,在心底倒数三秒钟过后,陈一等猛地睁开眼,他疯了也记得这是一场戏,镜头从他的眼神上移开丁禹兮扶住脑袋从地上慢悠悠地爬起来,他神色晦暗不明,好像还陷在刚才激烈的情绪里,陈一等在和空气厮杀,丁禹兮也得冲上前帮忙,他想问陈一等所作所为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值得,可偏偏一句话也问不出口,倒显得他怪诞无稽。虞书欣看出他正神游天外,让大家都稍作休息,自己拿了矿泉水上前,冰凉的矿泉水贴上丁禹兮的面颊,丁禹兮浑身一颤,愣愣地抬起脑袋,“导演,我刚才表现怎么样?”明明不想说这个,可瞧见虞书欣,向她讨要一点夸奖快成为丁禹兮的固定程序。
虞书欣蹲在他身边,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身子,“表现得很好。要再休息一下吗?还是继续?”
此刻丁禹兮的心跳得太厉害,一张口说话就会暴露他的状态不对劲。他只好摇晃脑袋,虞书欣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看他喝了一口接一口的水,接着分不清是他在说还是陈一等在说,总之有一个声音响起来:“我们继续吧。”
虞书欣没有强求他停下休息,反倒点头说好,回到导演的位置上。
继续、继续、继续,杂乱的声音一瞬间停止,丁禹兮被灼热的光线刺得双眸生疼,眼眶红了一圈。虞书欣坐在镜头后面,剧组里好几个机位一起捕捉丁禹兮细微的动作和神情,她暗暗咋舌,这是陈一等,她在脑中想了千百次的陈一等真在丁禹兮身上被复现出来了。那名极致的理想主义者不该生活在现实里,只适合躺在地上,饿成皮包骨的流浪汉做不切实际的空想家,他误以为自己是神仙,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认不清自己是普通人,所以他成了陈一等。虞书欣看着取景器里的丁禹兮,摔碎的玻璃片不知什么时候扎进他的皮肤里,星星点点的红色滴在地上,映在衣服上,虞书欣猛地站起身,大步跑向丁禹兮。丁禹兮恍惚地看着虞书欣一把拉住他的手,那张嘴一张一合,不停在问他痛吗、痛吗,丁禹兮无知无觉地摇晃脑袋,他不痛,事实上他一点感觉也没有。怎么会呢?虞书欣拧起眉,受伤的人好像是她一般,两条眉毛轻轻挂下来,“你骗人,如果不痛,你为什么要倒吸气。”她不满地噘嘴,丁禹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痛的,他张着嘴不知道如何辩驳,反倒被虞书欣捏住双唇,“先别说话了,我们去医院吧。”虽然丁禹兮想为自己正名,这点伤还用不着去医院,虞书欣却不同意,她拿出导演的架子压制住丁禹兮,丁禹兮也不得不听。
拍摄被迫中断,丁禹兮被虞书欣带走去医院取扎进去的碎片。一路上她都十分关照丁禹兮那只受伤的手,进医院还不忘帮他挂号,丁禹兮被安置在虞书欣找到的位置上,看她跑前跑后为自己奔忙,进了诊疗室医生举起他的手细细看了两眼,取出器械装备帮他取玻璃片。虞书欣站在一旁,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这样开始了吗?”
医生瞥了她一眼,“还是需要准备一下再开始。”虞书欣乖巧地闭上嘴,紧张地捏住丁禹兮的肩膀。医生见状,目光回到丁禹兮的身上,丁禹兮自然不需要,医生戴好口罩,将强光打开照在他的手上,几片碎玻璃被映出来。虞书欣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消毒药水已经铺到伤口周围。丁禹兮问她要不要出去,毕竟后面的画面可不算好看。虞书欣坚决摇头,按住他的肩膀,展示自己作为导演的决心,她要陪自己的演员共进退。丁禹兮对她总是无可奈何,只好随她去,医生淡淡地嘱咐他忍着点,接着快速擦拭麻药,将掉在肉里的碎片取出来,放在小器皿里。
玻璃片上沾着血,还带出一点碎肉。医生为他把伤口包扎妥当,还开了点药给他,叮嘱他要按时服用,手上才会好得快。
丁禹兮看了一下被包扎严实的手掌,小心向医生询问,这绷带多久才能拆。
医生没说准数,就说这两三天时间。
丁禹兮说好,拿起开出来的病历单去缴费和抓药,所幸伤的不是右手,伤口有点发热、发痒,他小心攥起拳头,指尖抵住伤口。
虞书欣正在看他那些药该怎么吃,一边看还一边跟他说。
丁禹兮侧过耳朵去认真听,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却是突然醒了,接连振动起来。他略带歉意,起身走到僻静处接通电话,“您好,请问是丁先生吗?”来电显示是座机,他紧张地磨了磨后槽牙,“是我,你是哪位?”
“我们是人民医院的,您的母亲现在已经进入手术室进行抢救,麻烦你们家属赶紧来医院一趟。”不好的预感应验了,丁禹兮的双肩瞬时下沉,问清楚抢救的楼层和手术室在哪里以后立刻挂断电话。他走回到虞书欣身边,虞书欣看他面色凝重,问道:“现在要回去吗?”
丁禹兮僵硬地摇摇头,他不能走,他得去找妈妈了。
虞书欣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跟上丁禹兮的脚步。从门诊部穿到病房区,丁禹兮几次回头想要劝说虞书欣离开,放他一个人就好,可是那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觉得自己悲哀,现在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拿虞书欣做救命稻草,做他的求生木筏。可怎么能行呢?他恍恍惚惚地赶到手术室门口,护士从里头走出来,一眼就认到丁禹兮这个不称职的家属,掏出一张病危通知单到丁禹兮面前,让他在上面签字。
那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地啃咬丁禹兮的眼睛,他不停眨眼,不断吸气、呼气,他颤着手在通知单上签字递回去,几乎不顾一切地抓紧护士的手,躬身恳求对方救救母亲,一定要救救母亲。诸如此类的话语想必这位护士也已经听到厌倦,她只能公事公办地劝慰丁禹兮,他们一定会尽力而为,说完便扭身钻回到手术间里。丁禹兮几乎失掉全部的力气,一下扑到地上,虞书欣赶忙拽住他垂落的手臂,硬要把他拖起来去坐旁边的椅子。丁禹兮抵不过虞书欣的固执,落败,只能听从虞书欣的好意,坐在长椅上,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一颗心惴惴不安地跳。虞书欣坐在他旁边,向他伸出一只手。
丁禹兮茫然地看她。
虞书欣只好自己握住他的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她不禁道:“你的手也太凉了。”
丁禹兮倒是更好奇,虞书欣的手心里是不是藏起一只小小的太阳,烫得他眼眶发热。他紧紧闭住眼睛,倚靠在墙边。虞书欣一心一意地捂住他的手。
“你为什么想做一个导演?”丁禹兮漫无目的地从自己的话题库里摘出一个问题,转过脑袋看虞书欣。
虞书欣细细搓了搓他的手,“兴趣使然,我从小就很喜欢摄影,长大以后也想和相机作伴。”
丁禹兮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前头白色的墙,“那你应该做摄影师,而不是导演。”
“那不一样。”虞书欣跟着一起靠在墙上,声音低低地落在他的耳边,“我小时候学素描,画过很多静物,静止不动的物体呈现在画面上只剩下一团死气。我尝试过为相片赋予动态的意义,可还是和生命力扯不上关系。”她虚虚地眯起眼睛,好似回到过去的记忆里,丁禹兮也随她的声音一并开始漫游和想象,“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鸟,拍过好多鸟的照片,鸟爱动,一瞬间的美最难抓拍,我只好千方百计使它停下。我成功了,它确实停下了,也拍了它的照片,可它也死了,在我让它停下的那一刻。”她朦朦胧胧的眼睛里仍保留着对于那只鸟的歉意,丁禹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抬手盖住她的眼睛,“别看了,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晚点我送你回去。”
虞书欣摇头拒绝,“我在这里陪你。”
丁禹兮原本直挺的脊背慢慢弯折,最终塌陷,“你这样让我没有办法拒绝。”此刻的他无法拒绝虞书欣的好意。
“那就不要拒绝。”虞书欣坚决而笃定,丁禹兮长叹一口气,最终默许虞书欣留下。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想要做演员?”医院的走廊安静,偶有人经过的脚步声响起,虞书欣的话打破沉默的僵局。
丁禹兮的目光闪烁,“我爸就是个演员,不过他是演话剧的。小时候跟他一起到文艺团里,坐在台下,那台子这么高,”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我大概也就这么点高。我觉得他站在台上的样子太高大也太亮了,我就想,那我以后也要当演员啊。”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好似要将前二十几年活过的人生全部在脑中想一遍,“所以我就来当演员了。”他简单为这段话结尾,虞书欣眨巴眼睛,问,那你喜欢演戏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他没做过别的事,都说人生路漫长,他可已经耗费了将近五分之一的时间在做同一件事。他偶尔也会抱怨老天爷不公平,为什么他想演戏就这么难,别人想演戏就简单。他说不清楚盘旋在心头那点怨究竟是因谁而起,只好闭上眼睛细数自己这前二十来年的光阴。
“那你呢?你也喜欢当导演吗?”
虞书欣笑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的人生有过太多种尝试,太多的可能,不过二十来年她怎么能完全预测到未来的她会做什么样的事情,过什么样的人生。她摩挲下巴,平静地告诉丁禹兮,至少现在的她很喜欢摄影,也愿意去当一个导演,当她看着显示器的画面,将另外一段人生在画面里复现时,她的心中将会升起一阵难言的快乐,“我觉得这就算喜欢吧。”
他声音低哑:“这样很好。”很好。
手术室的灯光迟迟没有熄灭,中间也有护士走出来过,却是匆忙掠过家属,径直走到配药间拿出新的吊瓶,又迅速回到手术间,丁禹兮一句话也没问上,只能睁着眼睛在外头苦苦坚持。虞书欣的脑袋一点一点,等得睡着,他去问了晚上值班的护士,安顿好睡得迷迷糊糊的虞书欣,又回到手术室门口继续等待。无论是好还是坏,他都得等。
直到黎明时分,手术室的灯光才彻底熄灭,噔的一声,丁禹兮从困顿找回神智。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向出手术室的医生,费力询问此刻母亲的状态。
医生沉沉地看向他,先是鞠躬,再是安慰地轻拍他的肩膀,“请节哀,丁先生。”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还是出现了,丁禹兮疑心自己变成精神分裂症患者,要不怎么会一半的灵魂在痛哭,另一半的灵魂却在发呆。窗外好像飞过白鸟,掉下零星几根羽毛。
又下雨了,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它重重地拍、重重地拍,一下两下都打在他的身上。
母亲去世以后,丁禹兮不再需要那么紧迫地赚钱,反倒多出很多时间待在出租屋里。虞书欣本想给他放假,可丁禹兮不乐意,他认为自己眼下的状态才是最好的状态。
虞书欣说他讲的都是歪理。
丁禹兮却说,不信你待会儿看看。
虞书欣和丁禹兮对望许久,还是虞书欣率先别开脑袋,提步向前走。丁禹兮小跑两步,紧随其后。她不得不领着丁禹兮到剧组,追赶自己落后的进度。
可她没想到,丁禹兮说的居然是真的。她坐在显示器后目瞪口呆地看丁禹兮的表演,她揉搓眼睛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不是,她没有看错,那真的是丁禹兮。可是、可是,虞书欣暗自皱眉,并不愿意丁禹兮以这样消耗生命力的方式去演这部电影,她赌气一连喊了十次卡。她说暂停,丁禹兮就暂停,可重新开始以后丁禹兮又回到同样的状态,虞书欣变得更加不满,憋了一肚子将剧本往凳子上一甩,冷声喊丁禹兮的名字让他跟自己出来。就连剧组里最迟钝的人也看出来,他们的导演和主演之间闹出很大的矛盾。
丁禹兮追在虞书欣身后出去,看她七拐八拐走进一个四下无人的小角落里停下脚步。他缓步上前,温声细语地询问虞书欣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呢?”你明明应该开心才对,这是你的电影,而我是你的主演。可虞书欣偏偏不开心,一张嘴撅得老高,都能在上头挂一个油壶,她几乎咬牙切齿,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演戏?”他明明就该知道这样演戏是一种消耗,他是人,不是可以随意浪费的材料,他凭什么如此对待自己。可丁禹兮脸上的神色变淡许多,移开目光委婉向虞书欣表明这是他的事。
虞书欣不敢置信,“你在说什么呢?这可是我的电影哎,这怎么会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
丁禹兮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虞书欣说得是对的,只能沉默地垂下脑袋,好似一只被损坏的机器。虞书欣最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表露脆弱和忧伤,她气势汹汹地走近丁禹兮,却温柔地扶起丁禹兮的脑袋,“丁禹兮,你是我从第一眼就认定的男主角。”这句话是丁禹兮第一次听说,她郑重地握住丁禹兮的手臂,要他抬起眼睛看向自己。丁禹兮拗不过她,只得乖乖照做,她千不该万不该让自己的眼睛里映出丁禹兮的影子,都说贪婪是人的本性,就这一点点的影子足够丁禹兮怔在原地。他此刻应当像是佛祖座下被感化的那只小猕猴,蜷缩成一团,巴巴地仰起脑袋看虞书欣,还有虞书欣身后一圈一圈的光环,他忍不住咳出一声笑,虞书欣脸上的神情出现变化,似有困惑,又透出难过,你怎么了,没事吧,你要是难过的话我可以......他分明在笑,可虞书欣就是能听到他的泣音,低低地向下落,锤击人的心脏。虞书欣的手已经放到他的背上,远远看去这像是一个拥抱,丁禹兮心念一动,将这个不圆满的拥抱补全,闭上眼睛任凭自己落进虞书欣的怀里,贪婪地吮吸着虞书欣身上的味道,柔软的、温暖的,太阳——虞书欣,他悄声念她的名字,一字一字地念,像是要将其纹在自己的喉咙里。
“没事的,小丁,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虞书欣翻来覆去地讲这几句话,她也不知道这些话对于丁禹兮而言究竟有没有作用,只好真诚又笨拙地重复,只要能让丁禹兮汲取到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力量,她也不算白说。
丁禹兮缓缓收紧摆在她腰间的手,又强迫自己松开。骤然放开这一大团软绵绵的太阳,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和怀里都变得空落落。
“今天结束以后,可以陪我去看看母亲吗?”他向虞书欣发出邀请,虞书欣当然说好。丁禹兮说先回去拍戏吧,虞书欣一颗心又高高吊起,紧张地叮嘱他不准再用刚才那种状态演戏。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坐回到显示器前虞书欣也不觉得安心,眉头拢起,牢牢地盯住屏幕,只要丁禹兮有一丝不对劲的表现就立刻喊停。
可是没有,这一回丁禹兮的表现毫无异常,他只不过是给出了一段优秀的表演。虞书欣悬起的心脏落回到肚子里,她终于相信丁禹兮正在逐渐走出亲人去世的阴霾。她放松心情,继续指挥现场调度,转向后面几场戏开始拍摄。因为丁禹兮的良好表现,他们得以赶上落后的进度,甚至还多拍了好几场才结束今天的安排。虞书欣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丁禹兮的休息室里,丁禹兮恰好在卸妆,只能闭着眼睛和她说话。虞书欣坐在后头的沙发上,靠着沙发背,看向丁禹兮的后背。丁禹兮察觉到她的视线,竭力保持平静,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脸上的妆容,这才转过头去,向虞书欣招手,“我们走吧。”
虞书欣点头,同他一起走到拍摄场地外头拦车。
上车以后,丁禹兮报出此行的目的地,司机说只能把他们放在附近的地方,剩下的路得他们自己走。这是一贯的规矩,丁禹兮说好,司机这才愿意踩下油门。
路上两人都很安静,司机将他们放到山脚下的香火店旁,便立刻驱车离开。眼前的山坡上竖立着多个墓碑,虞书欣又一次闻到死亡的味道,就像年幼时看见那只在笼中挣扎不休只为了自由的鸟。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看向正在店里采买纸钱、纸花的丁禹兮,那你呢?丁禹兮,你又在求什么?她看丁禹兮,仿佛隔着朦胧水雾,辨不清也看不明。她只得摇晃脑袋,将杂念甩脱,从他手里接过一袋子纸钱,两人并肩朝山上走。
山坡被蒙蒙细雨所笼罩,丁禹兮在前头带路,提醒虞书欣注意安全。虞书欣小心抓住他的衣角,跟着他一路向前走。
也不知道路过多少个类似的墓碑后,丁禹兮终于停下脚步,虞书欣顺势松开衣角,后退一步,为丁禹兮让出更多的位置。丁禹兮在墓前燃起一沓纸钱,绵绵的雨丝没一会儿就打湿他的额发,他蹲下身子,尽力将火苗藏起来,扔进去更多的祭拜品,心头空空荡荡的,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诉说。人死以后既不会上天堂也无法入地狱,死亡代表一切皆空,万事皆无,他迟疑地抚摸过墓碑上的名字,终于喊了一声妈妈。妈妈,你再也听不到了。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已经听不到自己喊她妈妈,她卧病在床,身体虚弱,神智偶有清明的时候也无法坚持与他交谈,只能瞧着他笑一笑,或者轻轻摸一摸他的手,便用尽所有力气,再度陷入昏迷。丁禹兮靠在墓碑旁思索,这也能算拥有过一个母亲吗?他不知道,他浑身都是湿的,潮湿的水汽顺着呼吸钻进他的身体里。他迷茫地搜寻到虞书欣的身影,下意识地向她求救,半个身子都掉进泥淖里,也只有虞书欣会抓住他的手。他应当承认自己卑劣,利用虞书欣的同情谋取她的私情,他应当祈求虞书欣的悲悯,如同观世音菩萨点化石猴。他跪在墓碑前,渴望的却是一场生的自由,虞书欣果然抓住他的手,着急问他发生什么事,而踩进灰烬里,飘起的纸钞和纸花纷纷扬扬,丁禹兮情不自禁攥紧虞书欣的手,祭拜品随风飘摇,在整个墓园里游荡。
“没事,我就是腿麻了。”丁禹兮寻到合适的借口,打消虞书欣眉心生起的褶皱。
虞书欣心头泛起层层涟漪,等丁禹兮从地上起来以后才慢慢松手。
丁禹兮忍不住想问,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虞书欣听到问题后,点燃了剩下来的全部祭品,火焰在与雨水对抗,扭曲的火苗滚烫,“我们家的关系比较特殊,父母对我不太管教。”她慢吞吞地讲话,圈起一个环来护住正在生长的火苗。丁禹兮察觉到虞书欣的神态略有变化,靠近虞书欣,小心地贴住她的肩膀,将自己的体温分享给她。“他们两个工作忙,经常全世界各地到处飞,所以我从小就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两年前,我奶奶因病去世,我爷爷也因此染上心病,我确实想长大以后好好照顾他们,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老人老去的速度。”她眨眼的速度较以往变快了很多,她在极力掩饰泪意。丁禹兮又往那堆祭品里添上一把火,冒头的火苗又被细细的小雨逼退。虞书欣对着火堆吹气,那火光擦过她的脸颊,惹得丁禹兮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拦在身后,她悄声说没事的,丁禹兮不信她,将人挡在自己身后。她没告诉丁禹兮,小时候她常做这样的事,还有一次她拿着大笔的钱财跑到大街上挥洒,那么多的人齐齐围在她的身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钱,还有些人在盯着她。你说钱有什么好的呢?可这世上无人不爱钱,她的父母皆因钱财抛弃她,又为了爷爷留下来的钱财装模作样的爱她。虞书欣抹了一把眼睛,揩出几滴眼泪,“我饿了,咱们先回去吃饭吧。”
“好。”待那团火带着全部的祭品一起湮灭后,两人才慢慢地下山。
下山的路不比上山时,地面湿滑、泥泞,稍有不慎就有跌倒的风险,他们只好互相搀扶对方,一步一步向山脚挪。终于抵达山脚时,天已经完全变暗,打了好久都没见到车,他们只好不断向山下寻找,终于在远离陵园地位置打到一辆出租车,说明回家的地点以后,两人皆是累得不想说话,安静地靠在一起休息。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却发现冰箱里只剩下几根火腿肠和几包方便面,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堵住了他们出门的想法,点外卖动辄一小时送达,最终也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择。丁禹兮让虞书欣先去洗澡,自己走进厨房里烧水煮泡面,等虞书欣从浴室里出来以后,方便面的香味已经充斥满整间屋子。两人面对面坐下,家里的这张餐桌也总算派上用场,一人捧着一口泡面锅,唏哩呼噜地吃着面条,夏天的雨声不停歇,一碗泡面也成了夜晚的标配。
吃好晚饭以后,两人起来收拾餐桌和厨房,头顶只有一盏灯在亮,狭窄的厨房里一转身就会碰到对方的身体,丁禹兮盯着哗哗在流的水,突然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早在虞书欣第一次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他就清楚地明白,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是一场倒计时,他面对水池,而虞书欣就站在旁边收拾碗筷,“怎么突然问这个?”她自己都快忘了原来这场相遇已经要走到终点,当初到这里不过是因为跟家里人赌了一把,即使没有他们的助力她也能拍完一部电影,便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拍一场电影。在她出神之际,手里的碗悄然砸在水池里,应声碎裂。丁禹兮赶忙凑过去,捏着她的手对着光仔细查看,她缓了口气,“等电影拍完吧,我也得回去上课了。”丁禹兮慢慢放下她的手,说好,他知道了。虞书欣下意识避开丁禹兮的眼睛,离开这间小厨房,留下丁禹兮一个人默默注视着窗外的雨点发呆,还剩下不到五场戏没拍完,虞书欣会和这个潮湿的夏天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吗?他想,应该是的。
他收拾好厨房里的碎片回到房间洗漱,刚走出卫生间便听见房门被人敲响。来者自然是虞书欣,她浑身都散发着湿热的暖意,显然是刚刚洗完澡,看见丁禹兮第一时间将怀里的书展示给他看,“看,这是什么!”丁禹兮双手接住这本书,念出上头的书名:“外面的夏天不见了。”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等我走了你才能打开看啊。”虞书欣笑着将手背在身后,送完东西便打算回房间。丁禹兮看着书籍封面上的字,心头鼓胀出一口勇气和一口决心,在虞书欣进门以前喊住她。虞书欣疑惑地扭过头,他张口,再次喊她的名字:“虞书欣。”她停留在原地,假如此刻有摄影机,应该用慢放将这个镜头无限延长,直至永恒,是丁禹兮所求的永恒。虞书欣双手叉腰,“到底怎么啦?你不说我可回去了。”
千言万语拥挤到嘴边最终变成一句:“谢谢你。”没头没尾的感谢,虞书欣哼笑一声,大方地赠予他一句没关系便回到房间里。他在门口停留片刻,才抱着书本回到房内,遏制住强烈的好奇心将书本塞到衣服底下,没关系,这个书本里的秘密很快就会揭晓。
拍摄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几个不同时间点的陈一等被穿插进行拍摄,丁禹兮不得不缓缓时间,拖慢了拍摄进程,又和虞书欣多相处了个把星期。丁禹兮怀揣卑鄙的喜悦,小心珍藏和虞书欣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无论如何时间仍会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他还是会听见结束的钟声被敲响,铛、铛、铛——他不得不从陈一等的身体里钻出来,变回原本的丁禹兮,他觉得自己像是每逢十二点钟就会变身的灰王子,丢弃也不会是水晶鞋,而是一本被涂写满当的旧剧本。最后一场戏拍的是这个剧本里写的第一场戏陈一等头一回进剧组,他手头没有角色可以选择,只能趴在地上当尸体,可人的死亡方式千奇百怪,陈一等得被人当场捅死再血溅三尺。他觉得这场戏安排得不合理,和剧组里的其他人吵了起来,那会儿年轻人心头满是炙热的感情,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炙热的火渐渐被熄灭,变成了一团升不起来的火,只有黑烟在心上飘啊飘。丁禹兮演完最后一场戏,还瞧着虞书欣的镜头发愣,被剧组送出的杀青花束重新唤回魂。
向上生长的花枝摩挲过丁禹兮的脸,这是他第一回收到剧组的杀青花束,看着挤挤挨挨的花朵,忍不住眼眶发红。
虞书欣笑眯眯地将纸片展示在丁禹兮眼前,丁禹兮泪眼婆娑地看上头写的内容,吸了吸鼻子,“不要哭啦,我的男主角。”她带头鼓掌,恭喜他杀青快乐,紧接着全剧组的人都向他欢呼,发出恭喜的声音。他终于忍耐不住,张开怀抱将虞书欣拥进怀里。他总算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拥抱虞书欣,他的导演虞书欣。她将手放在丁禹兮的后背轻拍了两下,询问他有没有想跟自己说的。
“导演,我预测我会很想念你,也很想念和你、和大家一起拍电影的这段时间。”他借着杀青的由头,将此前不敢宣之于口的话说给虞书欣听,敛下眉目将尚未掉落的泪水悬于眼眶之中。
虞书欣拍拍他的后背,丁禹兮将脸埋下,那颗顺着脸滚落的泪珠掉在她的肩头,洇成一滩世界上最小的海。“我也会想你的,丁禹兮。”不是作为导演,而是作为虞书欣。两人的拥抱稍稍分离,她的双眼终于向他透露出一些不舍的情绪,只要这一点点的情感就足够丁禹兮回忆。
全体剧组成员一起拍了一张杀青照,这是丁禹兮的第一张杀青照,作为主角站在虞书欣的身边。
回到租住的地方以后,虞书欣开始收拾东西,她订好隔天的机票准备离开,已经叫好搬家公司,将她剩下来的东西搬回到家中。丁禹兮站在门口驻足不前,虞书欣回头:“丁禹兮,你不打算来帮我一下吗?”他头一回踏进虞书欣的房间里,竟是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开。强压下心头的伤感,帮她收拾东西,丁禹兮问她接下去打算去哪里。虞书欣折好衣服塞进箱子里,“我要回学校啦,顺便回去交作业。”她粲然一笑,“说不定能给你一个惊喜噢。”
“能完整出演一部电影,还当的是主角,这对于我而言已经够惊喜了。”丁禹兮帮她把装满的箱子合上,推到墙边。
虞书欣却没有接话,只是哼了一声。
两人把剩下来的全部东西都装好,需要搬走的那部分先放到客厅方便搬家公司的人行事。一直整理到后半夜才结束,虞书欣呼出一口气,“可真是帮了我大忙。”她向丁禹兮道谢,让他快些回去休息吧。
丁禹兮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询问虞书欣将会在何时离开,最后向虞书欣道了一声晚安,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虞书欣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问题压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法安然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第二日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仔细聆听外边的动静。他仍旧坐在窗边,外头的水汽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屋内,拉开一点窗帘的缝隙,远远就能看见那辆货拉拉摇摇晃晃地驶过来,越靠越近,最后停在楼下。搬运工人下车,快步上楼,一早就起床准备接待的虞书欣慢条斯理地同搬运工人说明这个屋子里有什么需要搬,确认无误后,他听见虞书欣告诉对方只要拉回到她所说的那个地址,“到时候会有人出来接应你的。”而后他听见一声关门声,下楼的人却只有那位搬运工。虞书欣仍然停留在屋子里尚未离开,漆黑一片的房屋里散发出淡淡的潮湿水汽,将他紧紧包裹住,拖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呼出的气也变成一滩水,他和这个发霉的屋子一样变成一块顽固的蘑菇。门被人轻轻敲击三下,虞书欣的声音模糊地传进耳朵里,看来是还没醒,行李箱拖过地面,滚轮声隆隆碾过耳朵,门再次打开又关上。他变成一座永久的雕塑,矗立于这间窗户后面,从窗户缝隙里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袅袅婷婷地融入水汽之中,玻璃窗上布满水痕,而丁禹兮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又下雨了。
癫了!游戏里的死对头竟是白月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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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未完结,目前字数2W,全篇后期以连载形式发布
/跨年嘛,快乐就完了!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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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16次被那个人成功从眼皮子底下抢走怪之后,虞书欣退出副本,默默打开悬赏发布板块,发布了一条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悬赏公告。
【谁能去击杀我的死对头,我给他5w晶核!!!】
在文字敲出去的瞬间,悬赏成立,一条世界公告成功登顶,出现在所有玩家的视线前。
『各位幸存者请注意,悬赏任务“谁能去击杀我的死对头”已发布。』
任务一出,所有正在废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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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未完结,目前字数2W,全篇后期以连载形式发布
/跨年嘛,快乐就完了!
第1章
/玩家登入记录-1
在第16次被那个人成功从眼皮子底下抢走怪之后,虞书欣退出副本,默默打开悬赏发布板块,发布了一条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悬赏公告。
【谁能去击杀我的死对头,我给他5w晶核!!!】
在文字敲出去的瞬间,悬赏成立,一条世界公告成功登顶,出现在所有玩家的视线前。
『各位幸存者请注意,悬赏任务“谁能去击杀我的死对头”已发布。』
任务一出,所有正在废墟里闲逛的幸存者都停下脚步,动作麻溜儿地点开公告栏查看详情。
笑话,这可是5w晶核!得打多少SSS级副本才能赚到!现在只需要击杀一个所谓的死对头就能拿到手,稳赚不亏稳赚不亏啊!
丁禹兮自然也看见了。
他正在和基地里物资领换处的NPC提交晶核交换物资,结果对面还在按照流程说着一些“奉献”之流的台词,这边视线里就被这个悬赏占据了视线。
“年轻人,基地的重建靠你们了。”NPC是个老者,佝偻着身子,身上是一件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旧衣服,胡子已经花白了大半,“末日降临已经太久了,人类文明不知能延续到何时,只希望……”
丁禹兮点了跳过。
“……加油,孩子们,祝愿你幸运地活下去!”老者卡壳了一下,掠过百余字的文案,顺利说完最后一句。
锈迹斑斑的门合上,灰尘扬起,激得丁禹兮打了个喷嚏。
“咳咳……”丁禹兮揉了揉鼻子,一手揪着布兜的口,边往摩托边走边自言自语般的,“灵敏度还是要再调调。”
而世界频道里,大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世界频道:?】
【世界频道:?】
【世界频道:我看错了吗,几个零啊,四个零????】
【世界频道:5w啊!这可是5个w!你们知道我辛辛苦苦抱着大佬大腿当挂件打一个3S副本能分多少晶核吗?2k5!】
【世界频道:随随便便20个3S奖励打出来,牛*。】
【世界频道:这是真牛*,我游能有这技术的应该不多吧。】
【世界频道:我蠢蠢欲动,但问题是这哥没说他死对头是谁啊,我们怎么杀,把所有ID带“死对头”的都干了行不行?】
【世界频道:单杀还不简单?虽然我刚玩没多久,但我这样的萌新别的不会,坑队友第一名,不过是乱放技能时随手一个误伤的事。】
【世界频道:楼上ID避雷了,希望别在招募区碰到你。】
【世界频道:任务中,哪位好心人截个详情看看ID是谁。】
【世界频道:『截图』】
【世界频道:哦。】
【世界频道:哦。】
【世界频道:哦。】
【世界频道:那我现在知道这个死对头是谁了。】
【世界频道:谁啊。】
【世界频道:楼上刚玩吧。】
【世界频道:昂,我就是蠢蠢欲动那个。】
【世界频道:萌新哥,那我建议你先别动。你点开全服玩家列表,找到排名第一那个。】
【世界频道:不得不感慨这姐确实有这资本啊,5w跟洒洒水一样。】
【世界频道:全服列表……排名第一……不对啊!这第一有两个人!我怎么知道哪个对哪个!】
【世界频道:读读ID。】
【世界频道:“小鱼不吃鱼1218”和“Yuuuuu0720”。】
【世界频道:嗯,看看截图里悬赏发布人的ID。】
【世界频道:小鱼不吃……啊,是她啊。】
【世界频道:另一个就是她死对头。】
【世界频道:哇!!!!啊,那我还有机会吗。】
【世界频道:萌新胆子就是大。】
【世界频道:说真的,是这俩人我一点都不意外。】
【世界频道:谁还不知道他俩儿那点事,点开单挑绑记录跟每日任务似的,一长溜记录,全是他俩。】
【世界频道:每日单挑(1/1)】
【世界频道:这哥们这次又是怎么惹到这姐了。】
【世界频道:谁知道,我就请问这悬赏谁敢接。】
【世界频道:啧啧啧怎么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眼看着5w晶核挂在眼前却拿不到手。】
【世界频道:能不能来个勇士先接收了再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世界频道:给Y神送经验值吗?那Y神还瞧不上我。】
【世界频道:不知道,等一个有缘人。】
【世界频道:等一个有缘人。】
【世界频道:等一个有缘人。】
“小鱼姐。”
虞书欣正站在破败十字路口捏着衣袍一角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身侧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她回头,来人一头张狂红发,穿着一身与身后废墟不符的潮牌,笑眯眯地望着她。
是她最近新认识的,ID“少爷的心思你别猜”,一个大一小孩儿,性格蛮喜感的,新手一个,自她在副本里因一时心软随手救下了被打得屁滚尿流的他之后,这孩子就黏上她了,总爱传送过来找她开小灶。
俗称抱大腿。
虞书欣对这小少年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手上动作都没停,垂着眼皮看锋利金属上繁复的雕刻花纹,翻来覆去把匕首在手里比划着:“又有哪个副本过不去?”
“不是。不是。”小少年摇摇头,凑近了些许,眼睛眨巴眨巴,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好奇劲儿,“小鱼姐,我看到你发的悬赏了,好多钱啊!”
虞书欣被这个新手还未转变过来的货币称呼逗笑了,指尖灵活勾着匕首转了一圈,看着手里武器化作光点慢慢消失,抬眼去看眼前的红发少年:“想要?”
“对啊对啊!我现在总共才135晶核,离5w还有好大的差距呢。”少年点头,“不过我刚刚在频道里看到有人问了,你悬赏的那个死对头和你一样厉害,你们两个都是排行榜的第一名。”
小少年挠了挠头:“我还打不过他。”
“没关系。”虞书欣点开任务栏,“你很快也会有的。想去哪个副本?刷怪去。”
“那个那个那个,医院的,我每次还没上二楼就死了。”小少年麻溜发出组队申请点击传送。
气流四起,卷起一地风沙,逐渐将两人身影掩盖其中。身体化作光点逐渐消散,在两人身形消失之前,小少年歪了歪头,开了问到:“可是小鱼姐,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气得你要花这么多钱买他的命。”
衣摆随风撕扯,虞书欣闭着眼,感受着身体皮肤表面被黄沙摩擦过的触感。五指手臂被逐渐束缚住,紧接着是开始消失的五感。
触觉,味觉,嗅觉,视觉,最后是听觉。
在这个跨时代的脑机接口全息游戏里,一切都和现实中一致,包括疼痛值的感知设置。很多人会下意识调节灵敏度,将数值调整在30%左右,处在一个区区致命伤不过挠痒痒的恰到好处的体验感,但虞书欣已经玩这个游戏太久了,对于新刺激的追求促使她一点一点由低到高,就这样把灵敏度升到了85%。
听觉消失之际,虞书欣听到小少年问的话。
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虞书欣在陷入黑暗的意识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还能因为什么。
3S副本,《末日降临》系统里最难的副本等级,平日里很少有人能单人任务成功,一般都是在招募区里明码标价招募队友,三五人组队一块杀怪,拿到的奖励按照约定好的互相分。
虞书欣也在这个副本绊了不少跤。
一所落座于郊外废弃生物实验室,处在强辐射区内,玩家登入就有掉血buff绑定,需要在随时可能GAME OVER的情况下搜集足够的武器,同时警惕这里的辐射变异怪物。
生物实验室,末日降临前专门用来进行惨无人道的生物研究,里头关着的全是被嫁接了动物基因的实验体,末日后又不幸被笼罩在辐射里日夜浸泡,全都变异进化成了复合型丧尸,攻击性极强,大多有辅助性技能。
漆黑的环境,不断掉血的设定,随时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难产怪物,这一切组成了这个3S副本——『落日试验所』。
虞书欣失败了很多次,这是她第一次顺利卡在血量掉光前见到了BOSS,并将其打残血。
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泛着黑气,粘稠的液体污染了翻卷的皮肉,几乎瞬间,虞书欣就感受到了强烈的眩晕,整个人的动作都迟缓下来。
定了定神,虞书欣指尖绷直,在伤口上划了道符。线条自黑暗处亮起,照亮了虞书欣的蓝色眼眸,掌心的血液悬浮,凝聚,结成血色的冰。
BOSS头顶的血量只剩下3w,虞书欣估摸了一下残血和大招cd的时间,抿了抿唇。
赌,但是能赢。
虞书欣缓缓呼吸,闭了闭眼,发觉身上已被汗水浸透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在她打算打出最后一击的时候,整个人眼前一花,世界在她眼前放缓成一帧PPT,画面破碎又重组,BOSS的身体出现重影又坍缩在一起,成为一只有着五只手的畸形种,以一种相当诡异的动作朝着她扑过来。
几乎同时,BOSS头顶的血条疯涨,瞬间飙升到了68w的位置,硬生生攀升了一半。
虞书欣动作一顿,手里的招打出去,又被返回来的气浪弹出去,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脊背撞击在金属门上,痛得她没忍住蜷起来咳嗽了两声,吐出口血来。
虞书欣眼前一黑,心里又气又绝望。
什么破游戏,服务器土豆做的,网卡就算了,怎么还整副本重合这套。
眼前原本还算眉清目秀的BOSS已经成了一坨不忍直视的马赛克,虞书欣欲哭无泪,不懂怎么这种bug总是被她给碰上。
第几次了,啊?第几次了。
撑着身子起来,还没坐起来,撕裂的痛感顺着喉管攀升,血腥气涌入口腔,自唇舌处呛咳而出 。虞书欣扯了扯唇角,面无表情侧过头又吐了口血。
得,全部白打。
“嗯?”
昏暗的空间里,悦耳的低沉男音响起,尾音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带着微微的疑惑,在整个密闭空间里回荡着,将怪物扭曲的声响压了下去。
虞书欣心里有预感,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抬起眼去看,与立在不远处垂眼看过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黑色的皮质外套,板正的白色衬衫,仔细系了黑色领带,衬衫衣摆规矩扎进黑色直筒长裤里,脚上踩了双黑亮皮鞋。虞书欣盯着连发丝都用发胶处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有一种这个人下一秒就要去走红毯的错觉。
搞什么。虞书欣目光在对方头顶的“Yuuu……”上掠过一瞬,下移,落在男人手上握着的光源上。
一把,7岁以下小孩儿才会玩的,那种拿来拍变身的,发出很劣质的光的,光剑。
男人的脸很帅,是一张与建模游戏很搭的棱角分明的脸,眉眼深邃漂亮,唇角天生的微微上扬,因此总是一副面上戏谑的模样。
嗯,叫人看上一眼就讨厌。
死装男。虞书欣下了定义。
此时此刻,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唇角地上全是血,而那个男人干干净净立在那里,漂亮的眉眼落在她身上,弯了弯,带着笑意:“好巧,又见面了。”
“真不巧。”虞书欣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个男人,“别告诉我又是系统不稳定。”
“虽然很不想承认,”男人观察了一下四周,摊了摊手,耸肩道,“但似乎是的。”
手里光剑的光闪了虞书欣一下,她抬手遮了遮:“你手里拿的什么?武器?”
“对啊。”男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光剑,利索耍了个剑花,又将剑牢牢窝在手里,轻轻巧巧比划了下,“不酷吗。”
“哇哦。”虞书欣淡着脸,毫无起伏地赞叹了声。
一声很低的笑声响起,带着气音,轻轻的一声,落在耳朵里微微泛起痒意,虞书欣不适地偏了偏头:“那这个怪怎么办?”
“老规矩呗,谁最后一刀就归谁。”男人看向角落里重新归于安静的BOSS,动了动手腕,“你刚刚多少。”
“3w。”虞书欣眯了眯眼,“你呢。”
“我刚打没多久,没细看,小七十吧。”
“那很亏。”虞书欣看向身侧并肩的男人,微微抬起视线与他对视,“我都快通关了。”
男人顶着ID歪着头挑了挑眉:“所以?”
“我九你一。”
男人唇角动了动:“不成交。”
“那好吧。”虞书欣也学着他的样子耸肩,脚尖一点,率先冲了出去,话语远远落在身后被余波扯碎,“先到先得。”
……
『恭喜幸存者“Yuuuuu0720”顺利通关本副本,奖励发放中,请稍后查看。』
虞书欣落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通知栏,牙都咬碎了。
失之毫厘!!!
“承让了。”男人笑眯眯的,一副猫偷了腥的样子,“分你点?”
虞书欣胸口起伏了两下,点开悬赏板块,在画面加载的间隙里皮笑肉不笑弯弯唇角:“滚。”
“小鱼姐?”小少年的声音拉回虞书欣的思绪。
虞书欣睁开眼,灵活换上武器推开面前锈迹斑斑的医院大门往里走。
还能因为什么。虞书欣一挥手杀掉一只贴脸僵尸。
因为某人抢她怪啊。
破系统。破人。
“阿嚏——”气流冲击带着手下的把手猛地一歪,丁禹兮诶诶了几声稳住车,单脚支地,“?不是已经调了参数了吗?”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丁禹兮:?感冒了?
世界频道里未读消息早已刷到99+,这里已经驶离了基地中心,正好在一个破败街道上,丁禹兮随手停了车,单脚跨在车上,就着姿势点开悬赏看详情。
一看ID丁禹兮就乐了,再一看内容,丁禹兮盯着“死对头”三个字笑了几分钟,隔着文字都能看到小姑娘皱巴巴气鼓鼓的脸。
这真怪不了他。不知道第多少次了,反正总有十余次了,他俩正好都在打高难副本,服务器因为已经好几年了有点不稳定,随机了一些副本重合在了一起。
人多的副本难重合,人少的相对就随机到的概率更大,更别提单人过3S副本了,全服估计都找不到几个人,系统自然就给他俩拉一起了。
又那么恰好,他觉醒的异能攻击范围更广一些,又是与小姑娘相克的火,所以经常系统会判定是他打出了最后一击。
确实不应该。
但他也是真冤。
丁禹兮点开世界频道。
【世界频道:等一个有缘人。】
【世界频道:等一个有缘人。】
重复了几百条,一溜儿下来刷了屏。
“有缘人。”丁禹兮歪歪头,心里那点坏心思又萌了芽,蠢蠢欲动的。
他笑眯眯点进招募窗口,打开那条死对头招募详情,指尖下落,直直对着『确定』点了1下去。
那头虞书欣正带着小少爷在医院二楼,躲在药品柜里,隔着一层薄薄的铁门和外面巡游的丧尸脸贴脸。气氛焦灼得能滴下水,结果“叮咚”一声,眼前一亮,大大的一行字出现在她眼前,强势彰显着它的存在。
【世界公告:您的“谁能去击杀我的死对头”悬赏任务已被“死对头”接收。】
虞书欣看着那个自己一笔一划打下的熟悉备注,整个人一愣,压根没反应过来,抬起匕首就冲着本就关不严的铁门狠狠一刺。
“咣当”一声,震耳欲聋,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虞书欣眼一瞪,下一瞬,门被大力整个掀开,丑陋的头颅出现在眼前,虞书欣甚至只来得及抬起头对着那个硕大的腐烂物体笑了笑,就被一口了结了生命。
大大的【GAME OVER】字样浮现在眼前。
虞书欣:?
虞书欣:……
虞书欣:有病吧!!!!!
第二章
/人间发财计划-1
“有病吧!”
“有病吧!”
虞书欣和圆圆异口同声地在宿舍骂出了声,然后两两对视,一个比一个的白眼翻得还高:“怎么了?”
圆圆犹豫了一秒,眼睛滴溜溜地转:“还是你先说!“
虞书欣整个人往懒人椅上缩了缩,然后将刚刚打游戏时搁在凳子上的脚放下去,整个人瘫成“大“字,摆烂:“圆圆!有人克我啊!”
圆圆不玩游戏,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难以懂得她现在恨得牙痒痒想把电脑屏幕当成那人的脸,大卸八块的恨意。
她眨了眨眼,觉得既然都这样,有些话还是一起说吧:“欣欣,有人在校内网开了个贴,给你们学校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组CP,你和你的另一半现在高居榜首,和另一对不相上下。”
有没有头脸虞书欣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很无语:“我的另一半……不会是……”
圆圆强忍笑意,装作同情,实际看好戏的样子:“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为了表达肯定的意思,重重地点了下头!
“是他!丁禹兮!”
虽然早有预判,还是没忍住两眼一黑,不对:“另一对不相上下的,哪两个人啊?”
圆圆眼一亮,一副你终于问到重点了的表情:“和你共用一位男主。”
圆圆这话,听上去叫人觉得别扭,暂时忽略:“另一位女主呢?”
“此女非彼女,此女可能也不是女。”圆圆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他的室友,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是个男的!”
这真不怪大家磕,华城大学里两个出了名的长得帅,又是单身,又是天天形影不离住一个宿舍,这都2025年了,大家的想法,简直合情合理!
如果说前一秒黑线指数为-250的话,那现在虞书欣的心情明媚指数,预估得有99:“圆圆!仙品啊!还是大家会磕啊!”
虞书欣的反应出乎圆圆的意料:“链接甩我!投!立马投!”圆圆一边大为不解,一边点开链接给这人发过去,一边看着她坐在椅子前眉飞色舞,兴奋到不能自己:“圆圆!咱们学校这内网,投票可不可以注水啊?就是微博那种!”
手上动作不带停,大号投完,又注册了个小号。圆圆眨了眨眼睛,把这一幕拍了下来,网站投稿题目她想好了,就叫:我是我对家CP的粉头,至于能不能投的出去,圆圆眯了眯眼,先默默收藏起来。
“问你呢?怎么刷票!”虞书欣又把那个投票下拉刷新,明显支持人数多的两组,箭一样窜出去,更高一点的,是她和丁禹兮的组合,禹宙中欣!足足压了第二名500多票!大家到底懂不懂啊,cp可以冷门!但不可以邪门!
“你来认真的啊?”圆圆还在欣赏偷拍的照片,真好看啊,粉红色的连体睡衣将她衬得干净清爽,原本扎高的丸子头,因为刚刚打游戏手舞足蹈,松了下来,显得整个人散漫可爱。圆框眼睛松垮垮地搭在鼻梁骨上,反倒是衬托出了镜框后面黑亮又圆的眼睛,加之嘴角因为来了兴趣而后露出的一份阴笑滑稽的表情,简直是表情丰富的人间萌物!配丁禹兮那种天天臭脸,眼睛向上向下就是不向前的装*冷男不要太适配好吗?虞书欣,到底是谁不会磕啊?
但这话,圆圆肯定不敢当着虞书欣的面讲出来,理论上,她们两个现在是对家:“你想什么呢?就我们学校这破内网,谁会在上面开个刷票的系统啊?”
“倒也不是不可能,直接黑进投票页面就好了。”虞书欣顺嘴就想到了办法,这对于她和圆圆两个计算机学院的优等生来说,还真没什么难度,不过,大可不必!
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遵守规则也能达到目的。办法,她已经想好了!
—
“我靠!”兵荒马乱的周二早课在圆圆的一声尖叫中开始了,虞书欣困得要死,真想逃课,她把帘子拉开了个缝:“几点了?是不是又迟到了?”说着拖着自己尸体一样的身体从上面往下翻。
“给我5分钟,我们立刻冲向教室。”下了床,自然也就清醒多了,正准备去洗脸,被圆圆拉了一下:“不用那么急,才刚刚七点,慢慢来!”
“我不是听见你鬼叫,还以为我们俩又要迟到了!”有没有人懂啊,她现在真的很想杀人。
“哎呀,我们昨天不是睡得早嘛,早起一会精神好!”圆圆对着她陪笑意,刚刚确实是一下没忍住。
虞书欣翻了个白眼,一句话卡在嘴里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大姐!我凌晨三点才睡的啊!为了让我的CP登顶,实在辛苦!
虞书欣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圆圆那一声尖叫是为什么了,明知故问:“所以呢,你大清早鬼哭狼嚎为什么?地球大爆炸了?”
“校园网爆炸了!有人昨天半夜扔了个丁禹兮和他舍友的cp同人图,绝了。”虞书欣把牙刷塞进嘴里,刷了两下,白色的泡沫糊在嘴巴上,掩藏住憋笑的表情:“怎么就绝了?怎么样,投票超了吧?”
然后超绝不经意地转了个身,瞟了眼圆圆的手机屏,没在投票页面,还是那张放大的原创同人图!
一个是丁禹兮的模样,至于他那个舍友,虞书欣只碰到过几次,没留意过,昨晚画的时候,实在想不出合适的模样,于是,黑色皮外套,白色衬衫,领带,照着游戏里那个衰神的样子画了出来,一个邪魅,一个冷脸,真是般配,不过就是动作形象不能画的太过火了,怎么样都是学校的网站,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画出来的被后台吞了!
或者是真被管理员老师摸着网线查到了!她这张年轻脸不知道又要丢掉多少!搞CP,还是阴暗点来比较好!
就这样一边自嗨,一边删删减减,全部搞定都半夜了,也不是多难画,丁禹兮的脸,她闭着眼睛都能把模样勾勒出来,连圆圆都不知道,其实他们认识十几年了。
只不过上大学以后,彼此默契地没提这档子事,一是丁禹兮比她高了两级,也没什么交集,第二纯粹就是双方都烦了被两位母上大人捆绑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缘分,尤其在虞书欣眼里,缘分顶不上财运重要!
小时候大师给她算过,24岁本命年前不能沾男色,不然挡财运,可想而知丁禹兮在她身边晃悠了十几年,她本人是多么战战兢兢!
但谁叫人家厉害呢,小学跳了一级,初中又跳了一级,早早考上大学飞走了。虞书欣不是不羡慕的,但更多的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会经常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天高水阔任鱼游!爽啊!
不成想,两年后,虞家女士建议着忽悠着,这志愿书就印着同一所大学的LOGO来了,拿到通知书那天,亲亲母上大人还打电话给丁禹兮,两人在电话里你好我好,他在那边承诺:“阿姨,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老妈在这边:“那就好,那就好,阿姨看到你两在一个地方,就安心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虞书欣站在她的身后,看向视频通话里的人,金属框眼镜后面的黑色瞳仁,是敷衍,是冷漠,是想拒绝,甚至都不曾抬眼看过她。
谁稀罕啊!从踏入大学门的那一天起,虞书欣就决定,珍爱钱包,远离丁禹兮。
本来一直到大三之前都是相安无事的,她安安静静地装作计算机的学霸小美女,他顺利保送本校研究生,继续维持自己的高冷智慧学霸人设。
虽然,她是知道某人那些,什么小时候打架输了还要她哄;或者是三年级没有考到年纪第一,学人家自闭还要自己去开导;再比如高中的时候,对外宣称说大师给他算过,本命年前谈恋爱有生命危险,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对此,虞书欣问过他:“大师有没有给你说过本命年当年也很凶险?”
丁禹兮回:“天机不可泄露。”
这真的不是什么中二叛逆少年吗?谁能想,就这样的人,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大学校草?
让他装呗,她还是盼着丁禹兮好的,因为按照目前的形势分析,他们这辈子怕都是扯不开,毕竟两位娘亲打电话问得最多不是:“你怎么样呀?妈妈想你了。”
而是:“妈妈给你说呀,你有事就找小丁,他昨天还和我说……”
另一位:“你没事多关心欣欣啊,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地,就你一个熟人……”
呵,这里面,别怕是有不能说的隐情吧?当然,这只是虞书欣大逆不道时胡编的,但上天就是喜欢安排有缘人见面。
他们这所谓的天作之合,绝配CP感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大三上学期计算机系和外院的一场联合辩论赛,直接让这两个人中龙凤脱颖而出。一号辩手是计算机系派出的研究生代表,沉重冷静,资料掌握精准,总结分析句句严丝合缝,三号辩手是大三的第一名,鬼马精灵,总是关键时候抓到对方的漏洞,一击致命。
这两人一起配合,整个赛季辩论赛打下来, 第一名稳稳收入囊中,拿到奖杯的那天,虞书欣太兴奋,看着身边的人都顺眼了几分:“怎么样?吃个火锅庆祝一下?“
火锅味道她记不住了,她只记得回来的时候,路过学校边的小巷子,自己的手机被路过的摩托顺走了,她紧追了几步,被后面追上来的人教训到大哭:“虞书欣,谁让你追着摩托跑的?你脑子呢?钱重要还是你命重要。”
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巴,没说出来,里面装着他们刚刚一起得到的获奖证书,里面夹着圆圆结束时专门拍给他们两个的拍立得照片。
后来回到宿舍越想越气,火锅钱还是自己出的呢!大师还是算的对啊!所以在本命年的最后几个月,这什么狗屁CP榜单,绝不能是【禹宙中欣】登顶!
虞书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快绕宿舍楼跑一圈了,圆圆还在欣赏那副大作,虞书欣着急想看投票进度,她知道自己技术好,要不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画风不叫丁禹兮看出来,还能画得再帅点,可惜了。
等不住圆圆,三两下刷牙洗漱完,自己点开学校内网,她那条小号投递贴,确实是火了,下面各种声音热火朝天,但是,打开投票贴,虞书欣手顿了一下,结果出人意料,她和丁禹兮还是高居榜首!
她心一沉,不会是,这最后几个月,又要破财了吧?
在虞书欣的鬼哭狼嚎中,圆圆补了句:“人类的本质,还是爱BG!”然后用小号在那幅画后面默默留言:“支持禹宙中欣粉二创!本校BG大旗不倒!”
——
如果辩论赛是小爆的话,虞书欣这下才是真大火了
被自己亲手送上了校园网的热搜和大大小小的校园墙、互动区,甚至是奶茶店的心愿墙,粉色的桃心纸片,都写着她和丁禹兮的名字,中间画着颗爱心,右下角写着99,完美的贴在一堆心愿纸的正中央。
不是?这么俗啊?能不能给他们整个高级浪漫点的那种句子、英文什么的,看看自己这个CP粉,好歹是熬夜呕心沥血的创出大作来,怎么就输给这种小纸片了?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就如同她不能理解,作为大热CP的另一个对象,丁禹兮在当天把消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晚上八点,你宿舍楼下。”
大哥,您没事吧?还嫌自己不够火啊:“去不了,晚上有课。”
“虞书欣,我有你课表。我妈寄了吃的,有你一份。”虞书欣在这边绞尽脑汁地想拒绝的理由,后面紧接着跟进来一条信息:“再放坏掉了。”嗯,再怎么样,大人的心意,不能拒绝。
夏天天黑得晚,八点的样子,天色并没有全黑,更像是烟灰色夹杂着深蓝,晕染地模模糊糊,也许是画家惯常喜欢用来表达抑郁的色彩,就像是虞书欣现在的心情,她不是抑郁,她紧张啊。
以至于丁禹兮在楼下见到她的时候,尽管努力忍了忍,还是弯了唇角:“干嘛啊?捂得这么严实。”
“遮阳。”像是不愿意开口一般,说话嘟嘟囔囔。
烂理由,丁禹兮看着她将自己拢在长袖帽子里,近了两步,盯着她:“感冒了?”
“你别管,东西给我。”他进她退,一只脚的白色球鞋蹬在路边的台阶上,微微把自己身子撑高了一些,才感觉仰头说话的时候,底气足了些,怎么这么久了,这人一直压着自己的身高长啊?烦。
这下丁禹兮反而把原本拿在手里要递出去的东西,收了回去,然后两只脚错开些,一只踏稳,一只抬起,搁在她的脚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因而整个人身体前倾,像是有一圈朦胧的曲线只将他们两人分离在这边小小的区域,低语:“到底怎么了?捂得这么厚真的容易得病。”
“你才有病!”看吧,就不能有好好说话的时候,丁禹兮瞧着面上表情乱飞的人,圆脸看上去有一些肉嘟嘟冒出的可爱,看来一周没见,把自己照顾得还不错,还能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离我远点?校园网上那个帖子你没看到啊?”
“什么帖子?”研一其实挺忙的,加上他本人真的对这些消息不感兴趣:“和你有关?有人说你了?”他把头下垂了几分,仔细观察女孩的表情,似乎还好?
太近了!太近了!近的她要热死了,向旁边移了两步:“哎呀!不是!就是一个投票,你自己去看吧!”探着身子从他身后抢过东西拔腿就跑,靠啊!宿舍楼底下真的人很多啊!
在翻出手机查看校内网的同时,丁禹兮又看了眼那个蹦跳着跑回宿舍楼的身影,似有片刻,与那个住了十几年的老旧小区重合,有个影子,潜移默化地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如同呼吸,如同记忆。
果不其然,他们被拍了!朦胧路灯下,一个被一个以具有压迫性的姿态半包围着,应该是拍摄照片的人站得远,其实不仔细是瞧不出长相的,但是挡不住大标题大大的:禹宙中欣是真的!!!
于是,原本回落的差距,再一次直线跑远!虞书欣作为对家,心碎哀嚎,直至一条站内私信彻底将她击垮。
是个小号【同学,能帮我画张画吗?】
紧接着跟了一句【付费】
【同学,我平常没时间的,你看到的那张就是画着玩的】
这个破投票她死心了,还不如上游戏打几个BOSS来得爽!虞书欣正准备退出网页进入游戏,没成想,对面甩了张照片,她可太熟悉了,这不就是她和丁禹兮在楼下被偷拍那张。
【?】
【老师,画这张可以吗,价钱好说】这什么人啊?不会要害自己吧,自己没在学校得罪谁啊!
【?】
【同学我觉得他们两更配些,比你画的那个假的好。】
什么东西,虞书欣彻底宕机,脑子里只抽风冒出一句,居然说我cp是假的?
【?】
【500,画吗!】
画一张画倒是没什么,但是虞书欣还是感到有点诡异,其实在这个投票之前,她都没怎么关注过校内网,不过这难道是老天送来的发财机会,500,那可是500啊!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我先转你。】虞书欣开始动摇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立场问题,不能转移:【你知道我是你对家吗?】
【酒肉穿肠过,cp心中留。】
合理的,中肯的,符合大学生价值观的,但是这个价格吧,虞书欣想了想,本来就是自己的爱好,加上好玩,凑巧对面这个人说话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打个折?
虽然网上她是锱铢必较,但现实中,倒也不必,正想着说多少合适,游戏界面疯狂闪动。
少爷的心思你别猜:
【小鱼姐,在了没?在了没?】
【速!!!】
【赶快争分夺秒!马不停蹄地过来!】
于是这边,原本想输入200的手一抖。
友情价2000,先交一半定金,[zfb***]
发送!
然后看也没看,切换到了游戏界面!
tbc.
——————
*3-4章见合集@_牡蛎壳壳
【禹宙中欣】暧昧至上
《暧昧至上》
#无现实依据 胡编乱造 经不起考究
#简简单单小日常
“星光漫漫,我更期待在繁花盛开之处与你相拥。”
01.
时隔一年,虞书欣再见到丁禹兮,是在家庭聚餐。
提前三个月,父母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了很多次,要求她必须回来。
临近年底也算是忙里偷闲,虽然家庭聚餐的话题有些无趣,虞书欣只能偷偷在桌底下玩着手机。
包厢门再被推开的时候,将外面的热闹一并带进来些许。
她抬眸,瞥见一个裹得严实的身影进来。
还没看见脸,就已经猜到是谁。
她拉了拉衣领,又在椅子上缩了缩,任由刘海遮住自己的眼睛。
毕竟过年回家碰见前男友这事,其实也不是那么自在。
虽然他们...
《暧昧至上》
#无现实依据 胡编乱造 经不起考究
#简简单单小日常
“星光漫漫,我更期待在繁花盛开之处与你相拥。”
01.
时隔一年,虞书欣再见到丁禹兮,是在家庭聚餐。
提前三个月,父母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了很多次,要求她必须回来。
临近年底也算是忙里偷闲,虽然家庭聚餐的话题有些无趣,虞书欣只能偷偷在桌底下玩着手机。
包厢门再被推开的时候,将外面的热闹一并带进来些许。
她抬眸,瞥见一个裹得严实的身影进来。
还没看见脸,就已经猜到是谁。
她拉了拉衣领,又在椅子上缩了缩,任由刘海遮住自己的眼睛。
毕竟过年回家碰见前男友这事,其实也不是那么自在。
虽然他们已经分手好多年。
“小鱼,你在干什么?”妈妈嗔怪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虞书欣的思绪。
虞书欣呆呆抬脸,“怎么了吗?”
“跟你说话呢,叫了好几声也不搭理人。”
妈妈无奈摇头,“这不是禹兮也回来了,你们又是同一个行业,没事可以多聊聊天嘛,这样在圈子里好歹有个照应。”
虞书欣很想提醒她,娱乐圈这么大,他们的发展方向也完全不一样,其实并不容易遇见。
更何况丁禹兮如今已经是有爆款剧在手的当红流量。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丁禹兮低沉带笑的嗓音:“阿姨放心,我会的,只要小鱼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虞书欣皱眉,当作没注意到,嘀咕一句:“谁需要你做什么——”
而且。
凭什么他还在叫她小鱼?
其实就连粉丝也都不知道,虞书欣和丁禹兮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两家的父母是好友,自然连带着孩子之间的关系也很好。
虞书欣的声音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
至少虞妈妈灭有听见,倒是被安排在她对面坐下的丁禹兮,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虞书欣突然觉得这包厢里似乎闷人的厉害,她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
今年大概是真的受到了全球变暖的影响,已经深冬,却仍旧不是很冷。
虞书欣站在酒店的阳台上,怔怔地看着外面。
从入行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安静了。
因为是私密性的酒店,所以不会有狗仔跟拍,更不会有躲在暗处的私生或者黑粉。
“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虞书欣没有回头,身体却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下,而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向丁禹兮:“你关心的太多了。”
只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大衣就直接披在身上。
衣服上还有丁禹兮身上那股干净清爽的气味。
虞书欣瞬间哑了火,她垂落睫毛,晃神片刻。
但是很快又迅速抬起眼睑,挡住了眼里的那一抹心虚,故意转移话题:“好不容易才有空休息一次,你不应该多去陪陪叔叔阿姨吗?”
同在一个圈子里,虞书欣自然也会听到不少和丁禹兮有关的事情。
甚至在他爆火的时候,公司里也会有不少人在私下讨论他,只是虞书欣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和丁禹兮之间认识。
她往后移开半步,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丁禹兮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睑往下耷了耷,但唇角又向上勾起不少。
“在新年的前一晚,关心一下曾经一声不吭就把我甩了的前女友,我觉得也还行。”
是了,他们的分手是虞书欣单方面决定的。
彼时他们甚至还没有进入娱乐圈。
***
这场家庭聚餐到底是没能维持到最后,因为丁禹兮突然被经纪人给叫了回去。
他如今炙手可热,自然要比虞书欣更加忙碌。
虞妈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气,很是忧愁的模样。
虞书欣注意到,小声询问怎么了,然而虞妈妈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哀怨:“你说你当初怎么就这么想不通,非要去当明星,还要带着禹兮一起。”
虞书欣说:“又不是我让他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如果你们没有去当明星,现在说不定都结婚了——”
话说到一半,她似乎又觉得不该这样说,于是又只能硬生生地把话收回去,只是眼神里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无奈。
因为和丁家的人熟悉,两家大人确实开玩笑地说过,希望以后能够成为亲家
可虞书欣和丁禹兮明显没有这个意思,他们也就都没有明说。
虞妈妈也是今晚太过感慨,才会说漏嘴。
虞书欣必然心虚,但演员的素养却让她面上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她一本正经地附和:“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她和丁禹兮试过了,他们确实不合适。
不管丁禹兮有没有做明星,也都不合适。
02.
在家里待了一天,虞书欣就又被叫去了公司。
公司给她接了一个本子,她是女主。
经纪人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是想要证明一下自己吗,试一试转型?”
在此之前,虞书欣已经因为一场选秀有了不小的知名度,即使黑热搜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热搜。
公司不愿意错过这波流量,但也没有办法为虞书欣正名,只能任由黑粉四处泼脏水。
但虞书欣并不是选秀出身,她本来就是演员,只不过是不温不火了太长时间,所以才会尝试转变方向。
“好。”虞书欣想也没想,直接答应。
经纪人挑眉:“你都不看看是什么本子就答应?”
虞书欣放下手里的东西,唇角自然而然地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因为我是无条件相信你的呀。”
经纪人摇头:“你还是先看看本子,这是公司最近特意给你争取来的,男主正在接触丁禹兮。”
虞书欣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硬起来,她眨眨眼:“丁禹兮?”
“怎么?”
注意到经纪人你看过来的目光,虞书欣连忙解释:“丁老师最近不是上了一步爆款吗,怎么还会愿意和我合作?”
经纪人不甚在意地回答:“没说他愿意,只是目前说的男主暂定人选而已,不过如果真的能合作上那肯定是皆大欢喜。”
话是这样说,但是虞书欣心里却有些没底。
观众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并不是漂亮有演技就回你有观众缘。
长时间处于不不温不火状态下,虞书欣的心态其实已经锻炼得非常好。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和导演签下合同的当天下午,虞书欣就再次见到了丁禹兮。
地方是在一家书店。
是那部戏之后的拍摄场地。
凑巧的是,他们拿到了同一本书。
夏目漱石。
这本几乎贯穿了男女主感情线的书。
网络文学发达的时代,书店里几乎没有人。
虞书欣看着戴着口罩的丁禹兮,没有松手,“我先看到的。”
丁禹兮黑眸之中倒映出她的模样,隔着一层口罩,他的嗓音有些沉闷:“我先拿到的。”
“旁边还有,你可以再拿。”虞书欣提醒,这并不是绝版书,旁边还放着很多。
可丁禹兮却说:“那你拿旁边的。”
有些莫名,他们就像是和这本书杠上了一样。
不过没一会,丁禹兮就松开了手。
他从展台另一边绕过来,在虞书欣面前站定,眉尾一挑,眼里的笑意就溢了出来。
他说:“你好,初礼老师。”
虞书欣将夏目漱石放在他手上,也跟着笑起来:“昼川老师。”
放在丁禹兮手上的那本夏目漱石,书封上正好是那句最经典的——
今晚月色真美。
丁禹兮想了想问:“一起吃晚饭?”
说完他又补充道:“正好提前适应一下新身份,毕竟我们马上又是男女朋友了。”
前半句话听着还正常,后半句话就有那么点不对劲儿了。
但虞书欣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来,否则会显得她有多在意似的。
毕竟晚上还有工作,也没有走多远,就在附近找了家会员制的餐厅。
丁禹兮点菜的时候,虞书欣就看着他。
他都是按照她的口味点的。
睫毛轻轻垂落,不知道在遮挡什么。
丁禹兮看着她这模样,终于放下菜单:“虞书欣,我觉得你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虞书欣眨眼,她那双眼睛永远都带着无辜,可偏偏那层伪装之下,又从来都是异样的清醒。
她问,“解释什么呀?”
语气还是软软绵绵的,丁禹兮知道她因为这嗓音,被网友骂了很久。
丁禹兮也不算一个直率的人,可面前的人实在可气。
恋爱谈得好好的,一声不吭就跑了。
想起往事,就忍不住要磨牙。
他看着虞书欣,认认真真地说:“我没有同意你的分手,所以你这几年都在冷暴力我,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并且道歉。”
潜台词是,他需要她哄一下。
虞书欣沉默许久,才小声说道:“可是我们只谈了一天恋爱。”
“而且也不算什么吧?”
03.
仅仅一天恋爱,还是学校晚会时,在校庆舞台上的表白。
虞书欣想,应该真的不算什么吧?
如果算的话,当初丁禹兮也不会和她那么的无话可说。
可丁禹兮如今,却是一副指责她的模样。
就算再反应迟钝,虞书欣也都明白过来,更何况她本身情商就很高。
可是——
她看向丁禹兮,“上升期不可以谈恋爱,这是作为明星的职业素养。”
丁禹兮被她气笑,他一字一顿叫了她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剩沉默。
从书店带来的那本夏目漱石就躺在桌子旁边,丁禹兮现在却只觉得刺眼。
他觉得他是被虞书欣耍了。
明明当初告白的人是她。
说喜欢他的人是她,抽屉里放着情书的人也是她。
结果扭头就走的人还是她。
丁禹兮心里开始烦躁起来,他低眉,自嘲似的嗤笑一声:“虞书欣,你粉丝知道你是个骗子吗?”
虞书欣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她抬手将书拿过来,“你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的是什么吗?”
“全世界森林的老虎都融化成了黄油。”
丁禹兮皱眉:“所以呢?”这和她丢下他有什么关系?
虞书欣又笑了起来:“所以月光的剧本可不可以去日本拍摄,想去奈良。”
这话题的跨越度真的很大,丁禹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虞书欣看着他,心里想了想,慢慢开口:“我的意思是——”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带着逗趣的意味,烦很快又话音一转,带上了笑意:“丁禹兮,比起和你谈恋爱,我很想要你闪闪发光。”
“当然,丁老师现在也是我的榜样,我也在努力哦。”
丁禹兮啧声:“我问的是你这个问题吗,虞书欣你别逃避回答!”
虞书欣摇头又点头的:“丁老师,你要有点当红明星的样子,不要沉迷这些,要有事业心。”
“那有了事业心,可以有虞书欣吗?”
虞书欣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她眨眨眼:“丁老师,虞书欣是虞书欣自己的。”
“但小鱼可以是你的,初礼也可以是昼川的。”
🌱END.
很简单很简单的一个小小片段日常,其实应该再拉长一点,但是因为三次工作忙碌,实在没法写长了,很抱歉。
同时祝各位2025万事顺遂!平安喜乐!小鱼丁们都要发大财!
禹欣|地球自西向东公转
*禹宙中欣
*一个关于遇见 和找到未来的故事
*7.9k 有点短 喝一杯热牛奶刚刚好^^
1/副热带高压
夜色漆黑,机场人来人往,阿根廷此刻平静无风。
虞书欣穿上深色衬衫外套,因气候作用,她脸上红了个遍,未施粉黛的皮肤上沁出了点汗。手机仍未调整到当地时间,随地球自转而行。
十月末某个普通凌晨,虞书欣从大陆乘航机出逃,成功降落到遥远另一对点的国度之中。她不会西班牙语,没有按某些软件上的精美图文而做攻略,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虞书欣从明亮航站楼中离开,顺手牵了本葡英双语的景点介绍,招了辆出租车,用翻译器示...
*禹宙中欣
*一个关于遇见 和找到未来的故事
*7.9k 有点短 喝一杯热牛奶刚刚好^^
1/副热带高压
夜色漆黑,机场人来人往,阿根廷此刻平静无风。
虞书欣穿上深色衬衫外套,因气候作用,她脸上红了个遍,未施粉黛的皮肤上沁出了点汗。手机仍未调整到当地时间,随地球自转而行。
十月末某个普通凌晨,虞书欣从大陆乘航机出逃,成功降落到遥远另一对点的国度之中。她不会西班牙语,没有按某些软件上的精美图文而做攻略,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虞书欣从明亮航站楼中离开,顺手牵了本葡英双语的景点介绍,招了辆出租车,用翻译器示意她送到市中心附近就好。
司机捋了一把长发,将耳朵和脖颈暴露出来,笑得和善:“Okay!”
明暗交织的城市街景因路灯而流转,闷沉的空气在疾驰之中被翻滚降温,带上了一丝清新凉爽的味道,公路之上并没有太多车辆,行速也并不太快,平稳路程如同流畅播放的歌曲,悠扬地跳着圆舞曲向进度条的终点而进。
虞书欣把车窗又降了点,让风吹得更尽情些。
在市中心附近她随便指了个车站作为目的地,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扛下,手舞足蹈地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面的这个外国女孩听不懂自己的语言。
虞书欣微笑着等待这个面孔精致的南美妇女笨拙地戳动屏幕,对话筒叽里咕噜一番,最后机械女声的声音在异国他乡用第三种语言给她带来了另类的温暖:“There will be thieves here at night, so don't walk in the nearby alleys.(这里晚上会有小偷,附近的小巷不要走进去)。”
虞书欣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对着耳机里播放着、屏幕里亮着屏的、翻译好的句子学了两三遍,郑重地看向女人:“Gracias, te deseo una.(谢谢你,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距落车点几百外有一家青年旅社,闪烁的招牌有一半隐匿在夜晚之中,推门而入时内部悬挂着的空牛奶瓶而制成的风铃清脆地响起,门口招待处的亚洲面孔探头,看见是她,眼底的惊讶溢于言表。
女孩职业素养被培养得很好,一路帮她提包拎箱,不断用警惕姿态环顾四周。
虞书欣朝她莞尔,从兜里掏出几颗从祖国“偷渡”而来的糖果,五彩缤纷,颗颗投入女孩温热的掌心。
“谢谢你呀,辛苦了。”
“不、不用谢!祝你有个愉快的旅程!”女孩说完把食指举到唇边,轻轻“嘘”了声,似乎也参与了这一场盛大的捉迷藏。
虞书欣收拾了一番带来的衣服鞋子,累得浑身是汗,她推开阳台的门,大片大片空气席卷屋内,冲刷了疲倦。
刚刚抵达一个与她生活、成长的城市处处都截然不同的地方,期待与燥热蠢蠢欲动,她靠在床头津津有味地刷起了微博。小号自然没那么多限制,在这样神秘的面具背后,她可以成为任何人。
出发前热搜最顶端的“虞书欣”词条终于慢慢降温,回落到文娱榜十几名。上下滑动一番,又更新出几名字,换上新的后缀。
她满意地给那几个同行朋友们贡献了几个点击,敲敲屏幕放了首歌,钻进浴室把花洒开到最大。朦胧的西语情歌在人造雨中盖上了层层雾气,渐近又渐远。
擦干头发换上新装,她带着那本从机场顺走的旅游手册配合导航去找景点,寻址未半而饥肠辘辘,她转身投向旅社附近早已开门营业的餐馆,点了一桌西班牙特色佳肴。
馆内的地铺上了一层木质的板,兴许时间太长,人行走的时候会发出阵阵吱呀响声。
有人推开门一步一步而入,最后落座于她身后:“Hola, problemas como siempre(你好,麻烦老样子)。”
虞书欣听不懂标准与否,只知道那声音明亮而流利,像流水匆匆经略过地平线。
2/洋流增温
虞书欣吃东西慢,细嚼慢咽一番桌上依然纹丝不动。
身后的男人自她上到两个菜的时候就开始打电话,室内太安静,她非本意地听了几句,譬如“科考时间延后了”啊、“休假”啊。
她又不笨,几句话就听明白了:与她仅仅一步之遥的这个中国男人,是个科学家。
厉害到什么程度她猜不准,但能谈到科考,那也必定是万里挑一的存在了。
虞书欣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打包,她刚起身正准备离开,男人叫住了侍者,询问他是否有"needle",可能是出于遥在异乡为异客对于同胞的关切,虞书欣忽然开口:是要尖的东西吗?”
男人先是有些诧异地调转视线,与她四目相对后长舒一口气,微笑道:“需要长点细点的,你方便借给我吗?”
虞书欣思考了几秒,伸手把耳朵上悬挂的耳坠解开,男人谢过后低下身去撬表盘指针。
窗外太阳徐徐攀开,游客的欢声笑语像疯长的洪水般涌入室内,椅桌与地板的摩擦声不时响起。他再次起身时周围只剩下人声鼎沸的陌生。
那枚珍珠耳坠,一颗一颗受地心引力而控,不住地只能往下垂。
虞书欣从旅舍的四处搜刮到了三只猫一只狗,经工作人员同意后,她心满意足地开始分食没吃完的早餐。
几只小东西埋头苦食,风卷残云,虞书欣乐得忍不住上手挨个蹂躏。
面前透窗而入的阳光骤逝。 虞书欣抬头看向来人。
身形颀长,形体端正,一身衬衫打领带,黑色直筒裤,居高但缓缓而下,蹲在她身侧。
“Singsing.”他轻声唤。狸花猫打了个滚,“喵”了一声。
虞书欣眼神微动,喉咙里未发出的声音瞬尔凝结,只定定地望向他。
“Speak, dance, write ,dodo。”他一连叫出一串动词,那几只脖子上挂着的项圈在动作下一撞一撞,名字若隐若现。
“是你养的呀?”虞书欣忍不住开口问。
男人摇了摇头,笑开:“怎么可能?是旅社养的。我只负责偶尔伺候伺候几个大爷,供它们消遣玩乐。”
虞书欣长长“哦——”了声,以示了解。
男人从兜里掏出了她刚刚摘下的耳坠,递过去:“刚才谢谢你了,没想到这么巧,还能再碰见你。”
“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嘛,出门在外同胞之间多些关爱、大千世界就多些美好嘛。”虞书欣笑呵呵地答,把那枚冰凉收入掌心。
“谢谢同志,”男人听见这话也笑出声:“我叫丁禹兮,很高兴认识你。”
她点点头:“Esther,你可以叫我虞书欣。”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她最后补充道。
两人在餐厅里相对而坐,安静地享受着空气里流动的音乐。
音符的间隙里,虞书欣试探道:“你在这边定居还是工作?”
丁禹兮把dodo抱到腿上,伸手扶了扶眼镜:“其实都不是。我是来休假的。”
“十月休假?”虞书欣惊讶道。
“也快结束了。”丁禹兮笑着补充:“我已经休了两个月的假了。”
“…羡慕啊。”虞书欣鼓起脸,想了想自己连轴转的行程,沉默下来。
“不过也不完全是休假。这期间我都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这边观测项目的动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丁禹兮望向窗外:“等冰山化冻,雪融化了,春天就是我的季节了。”
虞书欣不自觉地捏了捏指尖。
“你呢?为什么跑到离自己家乡远十万八千里的地球另一端?”丁禹兮有些好奇,音量却合时宜的拉低了些。
“对跖点。”虞书欣说。
“…嗯?”
“地球的相对极,直径最远的两端。不过其实也挺好玩的,从这儿挖个贯穿整个地球的洞,隧道像《流浪地球》里的地球大炮一样,跳下去就能在离上海最远的地方最快抵达那里。”
虞书欣笑开了,很认真地盯着他继续道:“我站在这,离那最远,听不见任何我不喜欢的声音……那你呢?除去工作不谈,你是因为什么才选择来到这里的?”
丁禹兮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理想?爱好?未来?事业?
他按部就班,也算特立独行,一路走到现在,身上背负着很多人的期待,同时也沉积着过去二十几年的所有成败。这一切都被时间固化成琥珀,凝结成最美的样子,让人再也无法摸透里面曾经蕴含着多么苦大仇深的秘密。
为什么?
丁禹兮兀地捂着眼睛,很淡地笑了一声,旋即把手挪开,看向碧绿辽阔的近夜天。
“——因为地球自西向东公转。”
其实虞书欣没有想到来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后,去的第一个算得上是景点的地方,居然是Cementerio de la Recoleta,雷科莱塔,一个公墓。
她看不懂西语,随便翻了一页顺眼的就跟着导航去了。
丁禹兮在她刚走出旅社门口时忽然跑出来叫住她,阳光投射到他头发脸颊,看不清表情。
“能和你一起去吗?”
虞书欣愣了下,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可能是那天阿根廷受暖流向南流动的作用,温度节节高升,熏得人眼花缭乱,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到达的时候时间还早,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抱着花路过身旁,她一个一个走过去,熟悉的、不认识的、年迈的、青年的,每一个人都长眠于此。
虞书欣不太避讳死亡。
十字架到处都是,两个世纪以来建起的建筑早已落下尘灰,变得黯淡发黑,整整七千座坟墓和葱郁的树彼此争奇斗艳,相互比较盛大的美丽。死前非富即贵的人们,死后也要留存一些虚饰浮华于世上,装点白骨。
丁禹兮站在她身后,忽然出声道:“这是贝隆夫人①。”
“我知道。阿根廷永不凋谢的玫瑰。”虞书欣接回。
墓碑上镌刻着的一行西语很显眼,丁禹兮像察觉到她的注意瞄准了那处地方一般,开口念出来:“Vengo y seré una multitud de seres.”
“这是什么意思?”
“我将会来,成为芸芸众生。”
虞书欣呼吸一滞。
呼吸机、摄像机、闪光灯、红毯、鲜花……她是人群簇拥中的,也那么渴望自己身处人流之中。
她忽然扭头,狠狠地咳了声。
“下一个想去的地方是哪?”丁禹兮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虞书欣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
两人走出公墓时,午后阳光正明媚。
“城市历史底蕴太丰厚了,重得有点让人喘不过气。”虞书欣拍了拍心口,笑着说:“我不想去那些举世闻名的地方,也不执着打卡或者记录…”
“我想去看看开阔,见见那些无与伦比的美丽。”
丁禹兮点点头,弯了眼睛:“那不止阿根廷…世界每个地方,都很适合你。”
“世界嘛有待考究…我现在比较好奇南极……其实是我听到你开会了,不过真的不是故意的,”虞书欣狡黠地吐舌:“这位优秀的科考人员,请问南极是不是很美?”
他摇摇头,停下,又点了点头:“我认识它很久了。”
“深耕于苍白之间,白雪也算白头?”
丁禹兮失笑:“那它算是和我包办婚姻了。”
“那太可恶了,”虞书欣评价道,脸上融满了笑意:“这年头自由恋爱都变成跟阿根廷的草原一样的茂盛葱郁啦,丁老师,您还停留在古生纪呀?②”
“那我争取争取,先婚后爱吧。”丁禹兮被她感染了,脸上展开笑容。
虞书欣认可地看着他:“看来丁老师也喜欢看小说嘛。”
“只是工作之余的消遣,”丁禹兮咳了声:“以此排解对祖国的思念之情。”
虞书欣丢给他一个“我什么都懂”的坏笑,嘿嘿地笑起来。
“…这可不能有歧视啊。”丁禹兮强调。
“重视,重视。”虞书欣笑得灿烂。
3/亚热带湿润气候
虞书欣发誓,自己从没有想过一段旅程居然会坎坷成这样。
凌晨3:44分,她的房门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震得室内花瓶震动、电视摇晃。她睡眼惺忪地起身,却听见丁禹兮的声音直冲冲地砸进耳膜:“虞书欣、虞书欣!着火了,你听得见吗?虞书欣!……”
着火了?
虞书欣先是一愣,旋即迅速反应过来,抄起床边的手机就往外跑。
她拉开把手,准备撞门进来的丁禹兮一下扑进她怀里,冲击力吧两人一同撞到地板上,疼得虞书欣直叫。丁禹兮没吭声,把护着她脑后的手抽出来,拉住她的手腕:“赶紧走。”
被他紧拽的手腕似乎被烈焰灼烧着,一圈皆是滚烫。虞书欣难得沉默,盯着他的后背。
“虞老师,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丁禹兮把她拉着走下楼梯时抽空回了个头,险中玩笑道:“真是人生如戏,您真就天生演员啊。”
虞书欣终于哼了声,在他疑惑的声音还未吐出前挣脱他的手,反过来拽住他的指节,牢牢的抓着他的手指,反过来牵着他往下冲。
“…虞书欣慢点,别摔了啊——”
“拉紧点。丁老师,人生没有彩排!”
——最后无端变成了她把丁禹兮当做挂件,紧紧扣在身后。
两人扑倒在青年旅舍门口的大喷泉旁,看着彼此累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仰天大笑,丁禹兮脸上因为太着急而沾上了点烟灰,虞书欣噗嗤一声笑得开怀,爬上喷泉边缘,伸手去搅了搅池中的水。
她跪坐在上面,叫了声:“丁老师。”
丁禹兮手搭在上面,回头:“怎么了?”
冰凉泉水浸润过的指节被暖风吹抚过,少了些冷意,湿润顺着细腻那片肌肤蔓延至脸颊各处,丁禹兮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轻轻擦拭过一切灰尘,不顾身前火焰熏天,浓烟滚滚,染了半边天空的色彩。
她拂灭了他的灰白,留下水渍却隐形又浓墨重彩。
直至女孩轻盈身影跳下,瘫在地上,丁禹兮才慢慢解冻。
两人登记完房号以及房内物品时已经是晨光熹微之时。
虞书欣蹲在警局门口等丁禹兮。
两人各自带着一台智能手机,看着彼此狼狈的睡衣加运动鞋忍俊不禁,似乎像回到了大学冬季上课,为了保命,早起随便套的几件衣服,另类又奇怪。
卧龙凤雏走在街上逛吃逛喝,临近中午人多起来,丁禹兮才晚来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人靠衣装马靠鞍,虞老师,买身衣服去吧。”丁禹兮撞了撞她的肩膀:“成不?”
虞书欣思考了一会,想了想自己终归还是个明星,就算异国他乡也要形象管理,点了点头应了。
两人钻进布宜诺斯某条小街的某家不起眼服装零售店,在打折的西语广告牌下拎着衣服指着彼此大笑。
服装店的老板是位将近七十岁的阿姨,慈祥的靠在摇椅上看他们俩胡闹。
这里比起服装店,更像是奶奶几十年来到处搜集的神奇衣橱,囊括了哥特风、洛丽塔风、现代简约风等几十种风格。确实是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但店里到处都是奶奶手工织的物什,毛线盆栽、扭扭棒小猫小狗、拼贴的卡通……摇椅上坐着她,一旁的老旧矮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热茶,咕噜噜滚起来的金鱼吐泡泡。
俩人最后挑了几套衣服,先换了一套。
虞书欣换了条长裙,勒了条腰带,米黄色波西米亚风织物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猫;丁禹兮穿了一套米黄衬衫加背带裤,显得人更高了些。
“蛮可爱的嘛,丁老师。”虞书欣笑眯眯地举大拇指称赞:“出道吧,我下部戏男主角非您莫属。”
“你穿什么都很合适。”丁禹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耳朵有些红,最后称赞道。
“你多夸我几句我会更漂亮。”虞书欣摇着裙摆乐呵呵地朝他笑:“那我们走吧?”
最后那句话对着他说,丁禹兮居然莫名升起了一种未名的情绪,像虞书欣在和他私定终身。
他伸手接过虞书欣那袋衣服。
“虞老师。”
“嗯?”
“Tú, incomparable.”
“什么意思?”
丁禹兮摇了摇头,把脑袋埋下去,闷声笑起来:“夸你的意思。虞老师很漂亮。”
“我知道。”虞书欣转了个圈,扬起的裙摆碰到他的膝盖,那朵盛放的花沿着那里,一路散射到整个身体,直至他溃不成军。
丁禹兮看着她,心里默念。
虞书欣。
你,无与伦比。
4/反气旋
虞书欣是在入住新酒店的第二天收到公司发来的信息的。
青年旅舍火灾上了当地电视台,有几个画面拍到了她站在一边,一身睡衣素颜,被人拍照或是截图发上了微博,一下就上了热搜。
布宜诺斯艾利斯比上海慢十一个小时,她迟了半天才看到。
热搜爆字旁边还挂着疑似恋情的文字,看得她更是头晕眼花不知如何是好。公司派人来接她回去,换句话说是“强制”“押解”她回去继续跑通告跑行程。
虞书欣冷笑一声。
她以为自己反抗公司的这种行为,能够带来一点回应、一点改变、一丝丝同情或者心疼,哪怕只是让她暂时歇息也好。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更加铺天盖地、更加宏大的狂风暴雨。
这一切未来的未来,竟然让她规划好的时间产生了一段不确定性。
丁禹兮打来电话,问她喜不喜欢看港影,知不知道黎耀辉、何宝荣。
虞书欣惊叫着说我当然知道!
“丁老师你真好,这是惊喜吗?你准备带我去Bar Sur?我每次打算去都很多人……”
“你八点方便还是十点方便?”
“十点。”
“那到时候见。”
虞书欣连忙喊停:“别挂。丁老师。”
“好,那我不挂。”丁禹兮听见她紧张的声音,噗嗤笑开:“怎么听起来遇到事儿了?”
“你没看着啊?咱俩绯闻都传遍整个娱乐圈了,还好没拍到你的脸,不然那群狗仔非把你抽筋扒皮喝你的血不可。”
“…你就担心这个?”
“这很重要啊!”
“虞老师,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丁禹兮巴不得钻进电话里看看她在想什么:“你的百般努力跟我比起来,我真的算不了什么。”
“你很好啊…你很好。”笃定的结尾后两人默契的都没再说话,虞书欣最后轻轻叹气,对着话筒说:“晚上见。”
她穿了条大露背的黑色挂脖长裙赴宴,丁禹兮西装全套在身上熨熨帖帖。两人落座在中间偏左的位置,近距离和舞者互动。
三对Tango舞者跳得非常卖力,力度动作都堪称完美。虞书欣看得一惊一惊,生怕他们踢到哪里不小心受个伤,世界上又少了一颗星星。
所幸舞者经验娴熟,直到表演结束所有人都安然无恙。虞书欣才把餐盘里的烟熏三文鱼递进嘴里,感受咸香在口腔里如烟雾般慢慢四散开来。
舞蹈结束后是音乐节目,丁禹兮凑过来说这是西班牙歌手Alvaro Soler的《El Mismo Sol》。
虞书欣听轻灵欢快的乐曲在四处流淌,像一只向四周游动的鱼,不由得低声问:“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的西语为什么这么好?”
“不在科考站的日子里我都会留在南美。”丁禹兮解释道:“这里也算是我的第三故乡了。”
歌声停止后喝彩声此起彼伏,歌手在台上问有人要点歌吗?虞书欣看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举手迅速,低头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碳酸饮料:“南美和我想的不一样。”
“嗯?”
“但幸好不一样。”虞书欣咬着吸管,声音有些含糊,脸上却依然带笑:“幸好来了这里。”
其实只要她想躲,天涯海角任我行,世界哪个角落奔波藏匿,谁又能找她回去?说到底她心里还是舍不下那里。她心里还是有那块地方,存着爱和理想。有那么多人爱着她,她的理想未来也正在前方。
“我想明白了。”虞书欣突然说。
“什么?”
“我准备回去了。”
“…这么快?”
虞书欣轻敲桌面,随着耳边轻快流动的歌声而合:“天地之间,自有我去处。我总是会要回去面对的。”
“我祝福你。”
“你休假也快结束了吧?”虞书欣笑得露出几颗牙齿:“南极的夏天要来了。大科学家,忙碌的时候也要记得抽空看小说,可以听听我的歌。”
“谢谢虞老师,”丁禹兮低下头,搅动着杯中的冰块,碰壁撞出一声声清脆响声:“我会听的。”
在酒店分别前虞书欣忽然叫了他一声,丁禹兮还未来得及反应,女孩先一步抓住他的手,展开抚平,把一颗冰凉放上他掌心。
那是一枚耳钉。
“这是约定。”虞书欣抬头,固执地看着他:“你一定要听。”
他把珍珠握紧,点点头。
他说:“我一定会的。”
5/大气环流
12月27日,南极。
丁禹兮从科考站内走出来,抬头看天。这是南极极昼开始的第一周,此刻中国上海凌晨零点整,虞书欣发了解约函。
离开阿根廷前,在那个小酒馆里,虞书欣借着朦胧的灯光,身上带点酒意,轻轻问他,南极到底是什么样的?在那样广阔又寂寥的冰地上前行,靠的到底是何种强大的热源?
丁禹兮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地球自西向东公转,昼夜不停,亘古不变。他和虞书欣的明天在滚滚球体上任由时间流逝、被海洋汹涌裹挟扑面而来。
“虞书欣。”他最后只说:“地球自转,唯有那里不变。”
12月30日,中国上海。
虞书欣在录音棚里最后确认了一遍新年新歌,手机不断弹来新消息,她干脆把所有都屏蔽,全神埋入工作里。
她飞回上海前,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讲了她小时候听过的《出埃及记》的故事给丁禹兮听:摩西带领希伯来人逃离埃及,在红海前把大海分成了两半,成功摆脱追兵,去到了上帝应许之迦南地。
丁禹兮是她的摩西,有他在的地方即是应许之地。
回到大陆后一切质疑嘲笑甚至公司的发难通通袭来,那样的人无处不在,她无处可躲,只能一往直前。丁禹兮只有一个,她躲开了,再也不会有。
希伯来的无上先知短暂垂怜,在北半球的冬季里给了她一个将启的夏天,热潮袭来,万物复苏,孤独退却。
1月1日。
嘈杂的城市人流拥挤,遥远的大陆静谧无声。
两端电流同时交汇,在新年伊始之际留下第一个句点。
“上海在下雪。”
“南极的夏天到了。”
如果我们十七岁,如果布宜诺斯艾利斯在明天等待,如果风吹过地平线,那么亲爱的,我们走吧,逃离这片荒诞离奇、让人痛彻心扉的天地。
大陆在下雪,大陆在化冰。孜孜不倦、源源不断。
亲爱的,别为我哭泣。
总有一个属于你我的明天,来自广阔的无边天地。
FIN
①贝隆夫人:伊娃·贝隆(1919—1952),是前阿根廷总统胡安, 贝隆的第二位夫人,又称“贝隆夫人”,被誉为“阿根廷永不凋谢的玫瑰”。在阿根廷历史上一度掀起了对她的个人崇拜。
②古生纪:古生纪末期物种大灭绝。
Galaxy Wandering|珍珠紅
^大小姐vs贴身忠犬
^取景二十世纪九零年代上海
^反转预警
^一切均为架空&虚构 请勿上升真人
00
传说中,某个遥远而神秘的国度,耸立着一座盛产罗曼蒂克的城堡。
某天两位主角叛逃而出,捣破了童话模版下百世不易的故事。
她想成为公主里第一位骑士。
他想成为骑士里第一位王子。
01
新时代不论妖魔,新思想如是说。
但在新上海,...
^大小姐vs贴身忠犬
^取景二十世纪九零年代上海
^反转预警
^一切均为架空&虚构 请勿上升真人
00
传说中,某个遥远而神秘的国度,耸立着一座盛产罗曼蒂克的城堡。
某天两位主角叛逃而出,捣破了童话模版下百世不易的故事。
她想成为公主里第一位骑士。
他想成为骑士里第一位王子。
01
新时代不论妖魔,新思想如是说。
但在新上海,人人都讲虞家是新怪物。
家宅上下拢共五层,朝向长街那面原不设窗,红砖雕砌,层层封闭,整栋闷在阴影里,好不阴森。尔后某次设宴,风水先生做客,只因他说这世间的物不论死活,受风吹日晒方能集天地灵秀,虞家这才命人凿了处闲地做长廊,蒙着全上海最澄亮的玻璃,修于三楼。自此,长街的人每每路过,一抬头,便对上这双绿幽幽的眼睛,兀地长在红墙里。
实在怪不得他们眼光逼仄,如若不亲临这长廊,大抵永远想象不到屋内有另一番光景。昏昏午后,融融春色越入洋墅,落一地暖。天光斜斜地照,流浪的浮尘霏在斑斓影中,如泛轻舟,静静泊在湖中央,忽高忽低地飘摇。木质地板托着绒白毯,润了阳光,延向尽头的居室铺了一道。两侧漆得月白的墙,一面衔油画,一面嵌碧窗,一扇扇展开来——燕叼枝,蝶纷飞,孔雀绻翠尾,精雕细琢又规规矩矩地排列着,好似一叠浑然天成的折页画。于是窗与画对望,彼此瞧着,已然分不出谁是艺术的赝品。
然而最名贵的展品还不在这儿。游过朱甍碧瓦的画廊,推开尽头那扇厚重的红木门,细高挑儿的男人正背朝门,黑白版画似的裱在真皮沙发上,鼻梁架副银框眼镜,某处折了光,细细地闪。他叠着腿,衬衫熨得齐整,妥帖敛进修身西装,整个人宽肩窄腰地往那一坐,都不必开口,天生是套让人不得不服的理。
而后他垂首,目光点在木纹表盘。腕间的Cartier蓄着分秒,剑锋状的指针破开光阴,直直劈一道钝角。
五点四十七分,李叔应已候在楼下了。
丁禹兮费好几秒,才从盘上谛视出时间。他戴惯了清晰刻着时标的表,即使手中这只无字天书换上已近半年,仍有无法适应的时刻残存。好在他无需做个合格的报时员,那样稀贵的观察力,该当用于更重要的地方。
起初他为这份不便抗议过,想要讨回戴表自由。然而赠予他手表的人却无视这份请求。那日她手疾眼快地褪下他腕上那只老古董,拎着表带吊在他眼前示威般晃晃,旋即反手将其拢入掌心。
表我没收了,她说,不准拒绝我的礼物。
她上身微微前倾,一双手背在腰后,笑眼熠熠,唇角却端得四平八稳,故意鼓着脸,佯装生气。
你那手表都老掉牙,走也走不准,紧留着它做什么?你乐意戴,也不问问它愿不愿再做你的苦力。
眼瞧丁禹兮真要附身探到她的手边去问,她才终于不掩着,咯咯笑起来,抬臂揽他,进而又顺其自然地将这暧昧的举措圆成一个完整的拥抱。
丁禹兮下意识扶住她的腰。计谋得逞,他的嘴角牵起一盏浅浅的笑。
生日快乐,阿舟。她伏在他耳畔低声,语调轻柔道。胸腔抵胸腔的姿势萦着他的心跳与她的笑共振,那是二十五岁的丁禹兮所听过的,最无与伦比的生日歌。
房外蓦然响动,脚步声声叩于绒毛毯上,簌簌如踏实一片雪。一抹鲜亮的红渡过长廊,透着澄莹的玻璃窗自外朝里望,好似金鱼泅水,正灵巧地在波光中徜徉。
三,二,一。
丁禹兮不动声色地默数着,伴着卸下眼镜的动作,眼前倏然覆上一阵凉。她从身后环住他,匀净的呼吸声接踵而至,柔顺的发尾淌至他颈窝,他听见少女悦心的嗓音传出,脆生生,混着温湿的鼻息,悉数灌入他耳朵。
猜吧阿舟,她说,今天没有特定题面,猜中什么都算你赢。
揣想她每日穿搭的游戏早已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们的默契是不用将叙述铺展也能明辨彼此的意图。丁禹兮心领神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
掐腰连衣裙,披肩长卷发,以及……
香水气馥郁,仿若坍崩的雪淋落一身。他皱了皱鼻,半带犹疑地问,Nombre noir?①
预感到罩着他眼睛的那双手即将抽离,他抬起手,不由分说握住她指尖。力度加深一分,适才响在长廊里的脚步声在他脑中回音。此刻他依旧保持着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却一语破的,万分笃定地叹,欣欣,你又不好好穿鞋。
下一秒揭晓,丁禹兮转过身,一眼便瞥见意料中那双赤裸的足,脚趾半蜷,似是被冰冷的木地板激得无法舒展。他不自觉蹙眉,一时心急,语调染了些愠色。
跟你说过多少次,地上凉,怎么总不记得穿鞋?他问。
正絮叨着,一抬眸,视线里显现张皱巴巴的小脸。虞书欣撇了撇嘴,略带委屈的挪开眼,不肯与他对视。别在脑后的发饰堪堪露出两个尖儿,与她失落的表情一同蔫着,好似一对耷拉的小猫耳朵。
语气软了半分。丁禹兮去牵她的手,拢在掌心,安抚似的揉了揉。欣欣,他哄。
虞书欣这才望向他眼睛。
此刻她白皙的皮肤半数缠在裙中,洋红绸缎掐出不胜枚举的雏菊,缀着她的身姿铺陈,光艳地漫过腰肢后,欲言又止般顿住。葱黄的裙尾自这花海下潮涌,断流于膝上,只有那悬停腿侧的蝴蝶结,单边纤长的翅膀直直潺湲,淌至他鞋边,温顺得仿若一个逗号,等待他夸赞的词句自此续写。
丁禹兮终于意识到些什么。光顾着担心,竟忘了看她的造型夸她漂亮。此时直言显得突兀,而不让她继续光着脚也是同等程度的紧要。于是他站起身,径直走向一旁的鞋柜,细致打量一番后,选中双铂金色的玛丽珍红底鞋,随后勾起鞋帮,拎到虞书欣脚边放下。
不等她反应,丁禹兮干脆地单膝跪地,手掌轻轻握上她的脚踝,并示意她扶稳沙发。虞书欣感到晕眩,突如其来的臣服使她只敢怔怔地盯着他漆黑的发旋,任由亲密的漩涡将她卷入,一颗心在排山倒海间翻腾。
杂乱的情绪混作一团,虞书欣蓦然有些愠恼。相知相伴近十年,尽管明面上是保护与被保护的雇佣关系,她从未将丁禹兮放在低自己一等的位置对待过。虞家千金如何,无权无势的浑小子又如何?出门在外他称她小姐是为躲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而退居舆论的幕后、四下无人时,他也同阿爸一样,亲昵地唤她欣欣。他们是彼此的普通人,她私以为这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因而她不喜欢丁禹兮就这样随意放低了身姿,纵使这一面只叫她一人瞧见。虞书欣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困扰。她不得不承认,时间的宽度独独缩小了物理层面的距离,他们变得如此近密,心理上却总有屏障。丁禹兮于她,是人生乐章里,一段太晦涩的旋律。
再回神时,他已托着鞋底利落地替她穿好。一系列动作结束,丁禹兮未着急起身,只是从上至下郑重地用软和的眼神再次描过她的衣着。而后他莞尔,湿漉漉的眼睛晕着她的倒影,仰首的姿势与失陷的神态现时衬得他实在像只忠犬。
很漂亮,欣欣。他的目光寻到一处着陆点,旋即把那翘盼的笑准确无误地投进她心门。
怦怦,怦怦。
她在对视里先一步遁逃。
袅袅雾气盘升,丁禹兮提了壶柄,滚汤跌入盏中,根根茶叶顺着水梯拾级而上,似少女旋开的裙尾,圈圈摇漾。他心思有些恍惚,想起曾经某个被虞书欣挽着臂膀出席过的晚宴——偶尔福至心灵、笨拙地作出此类灵巧比喻的时刻,全然是因为联想到她。
被类比的那幅画面浮上脑海。记忆中她踮着脚尖轻盈地舞蹈,转起圈时长长的裙摆也是这般绽放,若即若离抚过他的皮鞋,惹得他心中隐隐作痒。此后这痒意便像积久难治的病,扎了根,发得愈加频繁。更恼人的是,他寻不到过敏源,只能挣扎着深受其害,任由症状毫无征兆的冒芽。
就好比刚刚——虞书欣坐在他身边,双手捧着盛满的茶杯,正专心致志对付着烫舌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吹。两侧圆鼓鼓的脸颊肉顺着她呼吸的频率起伏,丁禹兮哑然失笑,竟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触到肌肤又瞬间回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举止失控,抬着的手不知所措地顿在半空。
虞书欣困惑转过头,清润的眼睛眨了眨,思量几秒后藏着笑,脸颊轻柔地蹭上他手指。
熟悉的痒意在此刻风驰云卷,一种弘大的怦然攥着他的心脏。丁禹兮木然,直至这股温热自他手边游离。他回过神,正打算说些什么,虞书欣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闷着气儿小声嘀咕,别误会,我还没有原谅你。
欣欣,丁禹兮无奈。我是希望你不要生病,一直健康才能一直漂亮。
她打断他,不是因为这个。阿舟,我知道你担心,我没生气。
那是为什么?他问。
虞书欣侧过身,他较真的神态映射进她瞳孔,眼神丝绸般软亮,惊得她险些滑倒。话到嘴边又咽下,难道真要告诉丁禹兮她是不满于他的顺服吗?她实在难以启齿。他们本就是雇佣关系,提醒他模糊身份界限的本质是一种更刻意的拆穿。
算了。虞书欣叹了口气,这话说给他也讲给自己。
她不愿丁禹兮再深究,于是调开话题,特意摆出撒娇的口吻玩笑道。长廊里你叫人铺了那么厚的毛毯,要是回回都穿了鞋来找你,岂不是辜负你心意?
强词夺理。丁禹兮被逗乐,这套说辞于他显然十分受用。
那下次让人把房间里也垫上,好吗,欣欣公主?他笑。
口袋中的传呼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将其掏出,指示灯忽闪。虞书欣瞥了眼,是李叔传来的讯息。她扯了扯丁禹兮的袖口,阿舟,我们该走了。
她自然地挽上他的臂膀,淡淡的琥珀味溢散进他的鼻腔。丁禹兮想起来,继而又追问,刚刚猜的香水名字,我说对了吗?
虞书欣展露一个俏皮的笑。
暂且保密,她说。
02
梅赛德斯缓缓驶入黄河路,挤过络绎不绝的车流,最终停在某家饭店门前。天色渐暗,光彩纷呈的招牌接连亮起,仿若数只揽客的手,错落有致地交叠,朝向熙攘的街道抛出邀请。
丁禹兮阔步迈下车,转过身,掌心习惯性抵上门框做肉垫。他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牵着虞书欣稳稳当当地从后座走下来,随她一同踏上台阶。粗厚的鞋跟敲过地面,奏出一阵沉闷的响,原先立在旋转玻璃门旁纹风不动的迎宾员,此刻轻车熟路地凑上前,热情洋溢地说了些逢迎的词,而后引他们进门,朝顶楼包厢走去。
水晶吊灯垂落一串宝蓝的眼泪,在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显得格外透亮。现时正逢饭点,众人广坐,几乎所有服务生都步履匆匆 地穿梭在桌椅的间隙中连轴转着,忙为顾客效劳。余光中有道身影飞速闪过,转瞬消失在拐角,丁禹兮微微皱眉,脸色严冷。
他后撤半步,身子稍稍后仰,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私语道,周安,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被点名的年轻男人霎时明白了丁禹兮的意思。
琼珠楼安排下来接待小姐的迎宾员向来是两位,周安低声回道。原是没什么异常的,但今天您和小姐下车后,其中有一个从侧门溜走了,怕是去给什么人通风报信。
记得长什么样吗?
记得,见过许多次了。
丁禹兮听过周安的回答,称心地点点头,由他亲自筛来做保镖的人还算合格。旋即他嘱咐道,那人刚从荷风轩那间房后过去了,你跟一下,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周安应下任务,通过一道分岔的走廊悄无声息地绕去追踪。虞书欣这才察觉肩旁的人不知何时都掉到身后,她回过头,朝丁禹兮招了招手。跟上呀阿舟,她说。
紧接着她环视一圈,似是觉得不对劲,又问,周安呢?
被我派去帮李叔了。丁禹兮温润地笑着,说,别担心,我在。
目前不是该打草惊蛇的时候,如若不弄清来人的意图,贸然行动只会让虞书欣受伤。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自踏入琼珠楼起,视线内出现过的每一幕都透露着古怪。他宁愿是自己想多,但这场鸿门宴的始作俑者,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他们安全的离开。
迎宾员将他们引到私人包厢,招呼服务生端上酒水,随后掩了门退下。房内寥寥几人,攒局的东道主尚未到场,趁着醒酒的空当,虞书欣拦下手边忙碌的服务生,她问,离约定的时间已过去近二十分钟,你们梁先生什么时候来?
今日生意好,座位紧张,有两伙客人因此起了争执。梁先生正在二楼劝架,暂时脱不开身,虞小姐,请您且先等待。
服务生一面回答,一面替她斟上红酒。周安很快回到房间中,见有外人,他朝丁禹兮使了个眼色。之后他们退出厢房。丁禹兮半倚着门,确保所站的位置能透过房门的缝隙窥见屋内的情况后,他双手抱臂,示意周安将情况照实汇报。
周安从外套内摸出一根残留着少量液体的针管递到他手中。
那人躲去后厨是为往菜里注射麻醉剂,这次他们的用药量极大,即使不吃下去,只要餐具触碰过,也足以把人迷晕。待会您和小姐要格外小心,当时时间紧迫,我还来不及换新。
连我会给小姐夹菜这种细节都能计划到,梁恒是决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啊。丁禹兮扯出一道冷笑。看清被下药的是什么菜了吗?
芙蓉蟹斗,小姐最喜欢的那道。
我知道了。丁禹兮颔首,眸中显着抑不住的灼灼怒火。这些年他们遭受过的飞来横祸不算少,也深知整个上海对虞家虎视眈眈的人多得数不清,但近段时间恶意浮现的次数实在太频繁,梁恒的野心已膨胀到超出他预估的范围。
他阴着脸,不由得紧了紧拳。
做事那人呢,丁禹兮问。
被我打晕扔在后厨水沟里了。
没出血吧?
没有,都是内伤。您放心,小姐见不得血,这点我记着。
丁禹兮的脸色稍稍有所缓和。他拍了拍周安的肩以表嘉许,而后命其继续守在门口。
正打算进门时,不远处的楼梯口猝然传来响动。丁禹兮闻声回头,一眼便瞧见梁恒摆着浮夸的笑,喊了他名字,不急不缓地朝他走来。
梁先生。丁禹兮微笑回应,眉眼间闪过一缕嫌恶。
丁先生!真是好久不见啊。梁恒的胳膊自然地揽上他的肩膀,嬉皮笑脸道。实在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他说,你知道的,做生意总是会这样状况百出。
于是包厢内的虞书欣刚抬眼便见到这戏剧性的一幕——高矮不一的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进房间。她的贴身保镖由着一只肥硕的手压弯他脖颈,此刻正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神情绝望好似被挟持。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梁先生,虞书欣挪揄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与阿舟变得这么要好了?竟比我和他之间更加亲密。
虞小姐这是吃醋?梁恒哈哈大笑起来,终于收回手,落座在她正对面。他的视线来回扫视,不怀好意地打量过她的装束,又怪腔怪调地开口。
今天又穿一身红啊虞小姐。梁恒轻浮地咧着嘴说,也真是稀奇,你明明晕血,却还如此喜欢红色,实在叫人觉着割裂。
正是因为看不得血才要广集天下的红穿上啊。虞书欣笑盈盈地,没听懂他话里的恶意似地补充道,若真要这么严苛地规避,我的眼睛可不就亏大发了。
这一拳好似打在棉花上。梁恒自觉没趣,渐渐束起笑声。回归正题,正要谈及赌场的事,他猛然发现最重要的客人竟无故缺席。都怪她那裙子太扎眼。梁恒懊恼地想,又试探性地发出询问。虞小姐,怎么不见你父亲?如果我没记错,虞老先生应当也收到我的邀请了吧。
我在场就等同于阿爸在。虞书欣漫不经心地说,梁先生有什么要传达的话,同我讲也是一样的。
和你?梁恒耸耸肩,随即轻蔑一笑。虞小姐,你又在开玩笑了,他说,恕我不留情面,你对我们的生意一窍不通,如何能和我谈得拢?
梁恒唾沫横飞地讲到此处,突然察觉一记眼刀从角落劈来。丁禹兮不知何时撂下碗筷,拣起一旁的湿巾开始擦拭手掌,这是他惯用于警告的手段。梁恒心头一紧。即使琼珠楼是他的地界,这里安保再严密,他也无法确保手底的人能否打得过丁禹兮。迫于压力,更过分的说辞被他咽回肚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着餐桌,一时僵持不下,双双陷入沉默。
虞书欣反倒神态自若,任由他们散了一地烂摊子,不管不顾地掏出随身镜补起口红来。良久,她心满意足地合上折叠镜,满不在乎道,若梁先生执意认为我与你无话可说,那虞家与梁家的合作只好终止了。
话音未落,梁恒脸色一沉,虞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无辜道,梁先生,你既拒绝与我这个董事长谈话,不结束,我们的生意如何能继续?
梁恒神情变得愈加难看。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半信半疑地问,虞老先生把董事长的位置交给你了?
千真万确。虞书欣语气平淡道,就今天早晨。
得到肯定的答复,梁恒心里五味杂陈。他思量着受骗的可能,却也不认为眼前这个脑袋空空的大小姐会想方设法的撒谎。与此同时屋内感到惊愕的不止他一个——丁禹兮闻言,眉头紧锁,藏在餐桌下的手掌覆上她手背。他忧心忡忡地转过头,夹杂半点酸涩的情绪,轻声细语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回握,只是宽慰般轻捏他的指尖,并未回答。
碍于针锋相对的局面他也不敢多问,只能任那密密麻麻的情绪悄然翻涌。猜疑声中李叔适逢其会地推开了包厢的门。他拎着公文袋,毕恭毕敬地走到虞书欣身边,随后将文件转交到她手中。她甜甜地向他道谢,报之以感激的笑。梁恒急不可耐地从餐桌另一头绕到她身边,丁禹兮也一同凑了上来。签名、公章一应俱全,白纸黑字的《股权转让协议书》,如假包换。
可我还是不懂,虞小姐。梁恒飞速翻阅着文件,故作镇静,找不出破绽也依旧犟嘴道,你向来不插手公司的事,也不曾学过任何商业相关的知识,董事会为何会同意由你继任?仅凭这一纸协议书,恐怕不能证明什么吧。
这有什么的?虞书欣不以为然地答。她悠然伏上丁禹兮的肩,乏倦地眯起眼儿,现时倒真像只餍足的猫。我有阿舟呢,她笑道,阿舟替我去过那么多商会,连阿爸都夸他聪明,只要他在我身边陪我一起打理,我就是笨一点也没关系。
梁先生,我已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了,你还有疑问吗?她说。
煌煌如昼的灯光柔顺地蔽在她脸庞,明明是一种照亮,却无可言状地模糊了她的轮廓。淡薄的香水气又一次扑面而来,千头万绪顷刻间倒泄,丁禹兮心底蓦然漫出一片潮湿。
不知自何时起,虞书欣的模样似乎与曾经他们初识时不尽相同了。他曾一度认为这隐隐绰绰的变化是长大的副作用,然而此刻他梦醒,才惊觉这团捉摸不透的雾是沟壑,纵横在坦诚的关系中划开界限。或许她的真面目自己从一开始就并未见过,形影相随长达十年之久的关系也并非亲近到容不下空隙,虞书欣的秘密尚有余地,细雨般见缝插针地藏进排开他的那部分生活里,股权转让协议书也不过冰山一角,她的人生之于他,有许多句未暴露过的暂且保密。
忽有清脆的碎裂声在耳畔炸响。丁禹兮下意识护在虞书欣身前。他回过神,目光落于地面,摔得散架的碟碗残骸埋着圆滚滚的芙蓉蟹斗,正被赶来清理的服务生扫进垃圾桶。梁恒扭头呵斥着上菜时闯了祸的实习生,转而又朝他们堆起满脸歉意,笑着说道,这新来的毛手毛脚,见谅。
虞书欣回给梁恒一个礼貌的笑。没关系,她说,碎碎平安。
一语双关。丁禹兮望向周安,见他小幅度地点点头,瞬时明白危机已解除。梁恒是故意由那实习生摔了盘子的,就今晚而言,他不会再动手了。
这是一个需要谎言才能活下去的世界。
凌晨时分,夜静更阑,各店老板纷纷关门闭店,霓虹灯牌由那泼天的夜色淋灭,自上而下望,整条黄河路静成一潭死水。
梁恒站在玻璃窗前远眺,面色如常地沉思着,身后抱着文件的秘书却不禁寒噤。她深知老板的调性,越是沉默不语,阴谋诡计的前奏便越是锣鼓喧天。
今晚着实意外。虞老先生海鲜过敏,虞家小姐却酷爱芙蓉蟹斗,原先他们计划借这特性用麻醉剂将虞书欣和她那保镖双双迷晕在琼珠楼,而后让备在楼底的人围了虞老先生,逼迫他在四面楚歌的绝境用公司换下女儿,却不曾想他们抢先一步完成了董事长位置的交接,让手握重权的虞书欣瞬间成了动不得的人物。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梁总,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急什么?梁恒将杯中红酒一饮而下,从容不迫地说。先由那小丫头片子先得意两天,其余我自有安排。
他稳操胜券般嘴角上扬,一个新的计谋已然悄然诞生。
03
一九九零年春,暖阳娴静,莺啼燕语。卖报员蹬着自行车轮轻快地碾过大街小巷,掀起一阵淡绿的风,卷了油墨,将新闻快讯一并攒聚,挨家挨户吹进门庭里。
四月刚过半,上海便已发生两件人尽皆知的大事。其一,改革开放的第一阶段步入尾声,国务院正式宣布开发开放浦东,昔日荒芜的彼岸就此迎来蜕变的契机。
相较这全国瞩目的盛事,另一件则是更多地被平民百姓视作饭后谈资提及。全上海最负盛名的服饰贸易公司江山易主,虞老先生以身体抱恙为词宣告退休,其名下所有股份皆由独女虞书欣继承,董事会全票通过她继任董事长的提议。一时轩然大波,有不知名姓的琼珠楼服务员称,梁恒上周宴请虞家因此被老先生放了鸽子,得知原因后脾气坏了一整夜。
不明其中蹊跷的路人听至此处可能会问起虞家与梁家的的关系,这恩怨说来话长。三十年前,梁老先生与虞老先生乃是同学挚友,离开校园步入社会谋生后,相约着一同从商,一个做餐饮,另一个做贸易。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十分英明,十来年的打拼不仅带来可观的财富,同时也托举他们成为了上海有头有脸的商人。
然而梁老先生不肯就此满足,打起坏主意来。他注意到赌博成瘾的人们并未因法律的禁止而失去兴趣,反而在失业的环境干扰下变得愈发需要赌场存在来打造一个轻飘飘的暴富梦。于是他兴冲冲地拉了虞家入伙,就在自家饭店楼底建起赌场。从此琼珠楼落了“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名声,虞家在这其中,说好听些是充当着投资人的角色,而说得直白点,那就是放高利贷的。两家人借此赚得盆满钵满,赌坊的名声愈渐大起来,梁老先生又背靠自祖上起便是朋友的世交杨家,仰仗着不可直言的政治关系,多年来从未有人将其查封。
当然,变故也非未曾出现过。十年前梁老先生病逝,碍于膝下无子,只能将琼珠楼传给姐姐那随母姓的儿子来打理。虽有小道消息传道,这个所谓的外甥实际是他的私生子,但由于没有证据,这风言风语随岁月风沙的掩盖渐渐小声了。近些年上海国际化加深,贸易订单多得满天飞,虞家越发蒸蒸日上,令梁恒十分眼红。贪婪成性的他坐稳老板位置以后,欲望膨胀发酵,开始打起公司的主意,想要吞并虞家的产业,在上海一家独大。起初他的手段尚且温和,只是想借联姻为由夺权。奈何他实在长相畸形,又大虞书欣整整十多岁,虞家哪肯把貌美如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更何况当时虞书欣年纪尚轻,才刚满十五岁便要定下一桩这么丑陋的亲事,她几乎是当着全上海的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任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浸在嘲笑之中。因而梁恒因爱生恨,开始寻些极端法子去对付他们。他原想绑架她作筹码去威胁虞老先生,不曾料到当年虞家一场意外,熊熊烈火烧出了他们的警惕心,此后丁禹兮被聘来做私人贴身保镖,他如一面坚实的盾替她挡过无数枪林弹雨,十年晃过,梁恒多次下手竟都绑架无果。
时至今日,董事会若只是普通的换人,大概率不会引起如此多的关注,毕竟大多数人对两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感兴趣。然而争议出在虞书欣身上,一来她是女孩,纵观全上海的公司,从未出现过女人上位的先例。二来,有关这位大小姐的评价大多负面,她不曾拥有世俗意义上寻常好女子那般拥有傲人的品质,不够温柔不够谦逊,有些做作又有些娇气,因而受到了许多人的围攻,更何况她不学无识,连公司都没去过几次便能当上董事长,众人皆叹虞老先生糊涂,硕大的公司,说不准没几年就要败在她手中了。
十字路口有家早餐铺子,风雨无阻地开张十来年,好口碑酿得满城皆知。慕名而来的顾客生齿日繁,店面却迟迟不扩建,陷在狭窄的高墙空隙间,任水汽氤氲,缭着积叠的木蒸屉蓬松地胀。丁禹兮候在纷纷攘攘的长龙中,细碎的交谈声绵绵不断扎进他耳朵,不必费劲也将身后一对夫妻的谈话听得分外清晰。
自大的男人传述着他蹩脚的见解,将虞书欣贬得一文不值,又轻率地将虞家未来的兴衰给盖棺定论。恶言恶语倒山倾海般席卷,丁禹兮听得青筋暴起,维护的本能促使他紧攥着拳,预备在袖口中将要挥打出去,此时老板突如其来的问询隔断那噪音,打破他的愤怒。理智回笼,丁禹兮想起正事,他定睛瞧了瞧菜单,随后点了份蟹粉小笼外加两碗素馄饨。
虞书欣远远便看见丁禹兮两手杂耍般抓着碗,一双腕顶在蒸笼两侧,保持着怪异的姿势摇摇晃晃地挤过人流。她赶忙伸手去接,将早餐稳当地放到简易餐桌上,一面嗔怪他瞎逞能,一面揽过两只圆扁的彩色塑料凳,抹了抹灰尘请他入座。
透明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清汤,小葱虾米卷入小小的漩涡。丁禹兮紧紧盯着碗,不知在思虑些什么,一副心事满满的模样。忽有一双筷子夹着小笼包闯入他视线,停滞两秒后落进他眼前的醋碟,丁禹兮抬起头,虞书欣正托着腮看他,眼中满是挂怀。
你怎么了?她问,去排队之前明明还好好的,买完早餐后怎么变得这样郁郁寡欢。
没怎么啊。丁禹兮闷闷地答,踌躇未决着,不知该不该将刚才所闻全告诉她。沉默许久后,他撇了手里中的勺子,斟酌着用词,恂恂说道,欣欣,我刚刚排队,听见身后的人说起你。
是吗?闻言她得意洋洋地笑着,像个讨了好处的小女孩。她故作矜贵地坐直身,旋即笑嘻嘻地说,本小姐居然已经名声藉甚到这种程度,他们都说我什么了?
她的笑影跃动在丁禹兮视线中,自四面八方聚拢,柔软地包围了他。他不忍毁了她的好心情,眼神闪躲着不肯直面,只是捏着勺柄挽了馄饨送到嘴中,含糊其辞地说,都夸你呢。
他这副说谎不打草稿的心虚样子被虞书欣看在眼里,她了然于心。
她长吁短叹道,你又骗我,阿舟,他们说了些难听的话是不是?
真没有,他欲盖弥彰道。
明明就有。虞书欣忧戚地拧着双秀气的细眉,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也深知那些传谣之人的劣性。她自小生在讹言的涡流中颠簸,伤人的话私下听过一箩筐,一颗心千锤百炼,已然刀枪不入。但她担心丁禹兮。他做不到她这样淡然,对她的保护细致到连旁人随口一说的话都要在意,巴不得将全世界因不了解她而诋毁的人视为寇仇。她实在不希望他由此生出许多恨,因为恨是太扭曲又太容易失控的力量。
她摁住他泄愤般不停用筷子戳弄着汤包的手。温热的掌心好似一针稳定剂输进血液,丁禹兮顿了动作,转而抬头看她。
这世上那么多讨厌我的,阿舟,难道你能全都捆了暴揍一通吗?虞书欣朝他舒展一个轻松的笑。她耐心道,自证是这世上最冠冕堂皇的陷阱,我是否如他们口中那般不堪,这真相你知我知,只要你愿意信我,其余的我通通不介意。
然而真相二字生生刺痛了他。丁禹兮归于平静的思绪又掀起一阵波澜,他记起那晚在琼珠楼,和许多无关紧要的旁人一同听她说宣布继任董事长时内心那股挣扎。我永远相信着你,欣欣,他在默默地想。但我所看见的,是最本心的那个你吗?
他直直地看着她真挚的眼睛。
欣欣,他平心定气地问,你有事瞒我,对吗?
出乎意料的,虞书欣竟直爽地点了点头。她从口袋中掏出张皱巴巴的车票,捋平整后拍在桌上,推到丁禹兮面前。她眨了眨眼,说,记得那晚你猜香水的事儿吗?恭喜你答对了!
我原是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被你未卜先知,虞书欣调皮地笑道,奖励你代表我这个董事长,出席深圳合作方举办的一年一度的贸易合作交流会。
丁禹兮有些愕然,一时怔住。他下意识推拒,说道,这么重要的活动怎么能我替你,欣欣,要去也只能是我们一起。
我去不了,阿舟。她满脸惋惜,苦恼地说,杨伯伯约我那天登门做客,我许久未去探望,实在不好谢绝。
但你不能不去。虞书欣语气坚决道,我知道你一直渴望这样的机遇不是吗?你代我同阿爸去参加那些无聊的商会过后次次都是两眼放光地回家,你既又喜欢,又有天赋,这是很好的机会。
她态度强硬地将票塞到他手中。丁禹兮低头细细读那列车信息,是后天的车次,收拾行李的时间已所剩无多。他脑中乱作一团,手指摩挲着纸张,目光反复流连于车票与她期待的神情,总觉得抛出去的问题得到的是货不对版的答案。
我会去的。他应下邀请,却依旧不死心地说,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欣欣,那晚在琼珠楼,你早知道梁恒要设计害我们,是不是?
虞书欣抿着唇,反问道,阿舟,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他答。
我不知道,她接。
丁禹兮此刻更加认定自己受骗的念头。那晚以后他没有向她透露过任何下药相关的情节,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如果虞书欣真的不知情,此刻的第一反应,应当是诧异与后怕。她说谎了。当初他告诉她周安是因给李叔帮忙才离开时,李叔正受她的委托前去公司拿文件,这么显眼的一个漏洞,她不可能没意识到。
然而他没有拆穿她,只是垂了眼帘,淡淡地说,快吃吧欣欣,要凉透了。
有句话他想问而又没能问出口。十年过去,你还一如既往地需要我吗。
时光倒带,取景框定格回一九八零年十二月。
日期迫近冬至,上海骤然失温,一时天寒地冻,仿若坠入冷峭的冰窟。人们外出的兴致被寒森森的夜风逼回暖烘烘的屋内,街道门可罗雀,只剩几个身不由己的路人捂严了外套。夜幕低垂,黑漆漆的城市画卷燃起渺小的一点,而后瓦亮的火光转瞬被放大,橘黄焰色轻轻舔舐着玻璃窗,有人认出来,是虞家着火了。
而那一天,正巧是虞书欣十五岁的生日。
有关这场大火的舆论足足烧了半月有余,无数猜测雨后春笋般冒芽。有传言说那是早看虞家不顺眼、刚刚接管琼珠楼的梁恒发出的一个警告,也有人信警方的调查,说只是天干物燥,凑巧着了火而已。
好在这场火灾的受害者除了损了一栋房子,人没出什么大事,但虞老先生却腹背受敌般谨慎起来。一方面他担忧是某些小人作梗、故意为之,另一方面他也惶恐,惊怕家大业大惹来旁人的觊觎。于是他放出招聘保镖的消息,想为掌上明珠寻得一份保障。前来应聘的人数不胜数,但大多手无缚鸡之力,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而小部分勉强及格的那些,虞书欣面过后,皆以心思不纯为由筛去了,因此保镖的人选迟迟没有选定。
元旦前夕,虞老先生某位旧相识的朋友发出邀约,请他前去观摩拳击赛。这比赛并非正儿八经的那种——这是生在地下也长在地下,见不得的光的黑拳赛,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额奖金作诱惑,引起场场血流成河的鹬蚌相争。在这里,没有头盔,没有拳套,没有裁判也没有规则,争斗的两人必须打到有一方再也爬不起身,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终止与胜利。
唯利是图的商人们独独热衷于这样残酷的比赛,争相下注,对草菅人命的过程捧腹大笑,轻描淡写地点评过每个拳手的手段,仿佛这只是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游戏。临近新年,为给生意博得好彩头,今日围观的人出手比平日阔绰许多,场上的腥风血雨也因此刮得更猛烈。
丁禹兮的指腹擦过唇角,漠然盯着面前被自己打得跪趴在地的对手,将力量汇聚在挥起的右拳,没有一丝犹豫地落点在那人的脑袋。颅骨破裂的声音脆亮地响起,生生将凝滞的空气撕开一道裂口,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于他而言,这是奏捷的号角。血迹斑斑的暗室掀起一阵轰烈的喝彩,十五岁的丁禹兮是这片血海里,首位杀出重围的少年冠军。
无千无万的钞票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希望的圣光沐浴,此刻他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撑着地面重重地喘着气。适才那番生死搏斗折损他不少健康,晕眩与疼痛断断续续地敲打着他,一时天旋地转,视线惝恍。晃影的波浪里猝不及防踏入一双漆黑的圆头皮鞋,丁禹兮仰起头,大片鲜亮的红骤然闯进眼中,掺着白皙的皮肤,好似一颗托在丝绒盒里莹白的珍珠,掷入湖中,在他心头溅起水花。
虞书欣蹲下身,由得那裙摆扫过地面,被血污染得腥秽也丝毫不在意。她的指尖攀上丁禹兮的脸庞,轻轻拂去泥尘,仿若安抚一只受伤的幼狼。而后他听见她笑吟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舟。
不近生人的性格令他不情愿接话,身体却无比诚实,不受控地作出回应。阿舟,阿舟。虞书欣自顾自念着他的名字,没有同他以往遇见的人那样嘲讽这于一个拳手而言太过文绉绉,只是嫣然含笑,说道,我喜欢这个名字,它和你的长相一样漂亮。
旋即她又问,我想请你来保护我,你愿意吗?阿舟,我需要你。
丁禹兮愣怔地点点头。
此后他始终记得——命运的潮浪刻薄寡恩地卷去父母的生命与充盈的爱,又轻怜重惜地赔他一株欣欣向荣的葵花。灰扑扑的寒冬中他划开仅剩的火柴,莹弱的微光迷迷荡荡,人生低谷里他看清的第一张脸,是虞书欣的笑颜。
04
上海火车站内雀喧鸠聚,川流不息的行人拎着包袱,熙来攘往地穿梭。候车室中央悬着硕大的电子屏,按序轮播着车次讯息,丁禹兮认真比对了细节,确认开往深圳的火车不久后便要启程后,走向检票口。
他的手指摩挲过纸张上的油印字,情不自禁回想起那天早餐铺前虞书欣的一番话。接着他摊平掌心,细密的掌纹缠成三道深邃的命数,萦纡曲折,扑朔迷离。
她说的天赋与喜好,非要细究的话,会属于这其中的哪段历程?这些连丁禹兮自己都不肯费心思去探究的东西,虞书欣竟替他全都记在心里。
也真是奇怪,他想,我一个命途多舛的人,居然在商业上拥有天赋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曾几何时他总觉得自己将要死在那间昏暗拳室,也以为能做她的私人保镖已是他人生能够走向的巅峰,而后一晃眼,如今他竟要代表董事长去参加那么重要的活动了。
一阵狂风透过缝隙撬开年久失修的窗户,急急刮过,险些将丁禹兮手中的车票吹落,他不由得将其捏得更紧了些。随后他抬头看向检票口上方的圆钟,算了算时间,此时李叔大概已载着她前往杨家赴约去了。
他又想起那天排队,身后的男人捋着关系讲过的恩仇,突然怔在一句“杨家与梁家自祖上便相识且是朋友”上,后知后觉地开始惶悚不安。丁禹兮来不及细思,身体抢先作出反应,拨开人群朝外冲去。世交,没错,作为梁家的世交,杨家从未越过梁老先生或梁恒单独邀请过虞家。
虞书欣又一次骗了他。她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曾说出口,并想将他支配到更远的地方去。
丁禹兮在站口拦下一辆出租,催促司机尽可能快地开往虞家。层层叠叠的疑云在他心头堆出阴霾密布的天,他想不通虞书欣隐瞒的原因,也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成为不了心灵上被她依靠的人,他只能祈祷她还在房子里没有走,希望能在计划执行之前横插一脚。无论如何,虞书欣休想甩掉自己。
汽车抵达虞家门口,尚未停稳,丁禹兮已搁一叠钞票,扔下一句不用找了,便迫切地夺门而入。周安此刻正站在客厅中央,顶着少见的慌张神色来回踱步,见到丁禹兮出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扑了上来。出事了,他说,攥着丁禹兮的衣角,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老先生被梁恒的人绑走了。丁禹兮脑中嗡地一声。他不过离开两小时,灾祸降临的速度惊人的快。他努力维稳自己的慌乱,钳着周安的臂膀晃动着,忙问他,小姐呢,小姐现在在哪?
得知虞书欣人在三楼的消息,他稍稍松了口气,庆幸赶上这场闹剧,局面尚未失控。他撇开周安狂奔上楼,长廊尽头那间居室的门不设防地大开着,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含着深渊,亟待他踏入其中。越过这扇门便是他向往许久的真相,丁禹兮深吸一口气,而后大步走了进去。
桌上散着几盒子弹,袖珍又精巧的手枪被虞书欣熟稔地握在手中,利落地填装着子弹,仿佛她对这样的过程早就习以为常。听见动静后她抬起头,似乎并不奇怪丁禹兮为何不在火车站而在这里,只是淡然地笑着,说,你回来了,阿舟,终究还是瞒不过你啊。
丁禹兮认出那枪的型号,勃朗宁M1906,较为少见也难弄到的一款。他不免有些震惊,从未想过会见到这类情形,原来连自己都被当作观众由她骗过了。所谓的娇生惯养、怯弱,和眼前这个面不改色比划着枪支的女孩,是完全不沾边的词。
他心头不由燃起一股无名火,此刻再也无法抑制,怫然质问道,如果我没有发现,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虞书欣眨了眨眼,说,你已全都看见了,再去追究我瞒不瞒你,还有什么意义呢。
丁禹兮哑然失声,被她漠然不动的眼神刺痛,突然泄了火。他想问她,究竟是问题的答案不重要,还是我不重要?然而话语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
过了好半天他才艰难挤出一句,那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你想知道什么?
他一时被问懵。我想知道什么?丁禹兮苦笑着问道,欣欣,关于你,我有什么是知道的吗?
虞书欣久久不语,只是低头擦枪。
对不起,而后她开口,是我利用了你。
一九八零年十一月,月黑风高的某个夜晚,在虞老先生的书房内,一场争吵正激烈展开。
不行,不行。虞老先生摇着头,竭力阻止道,欣欣,我不同意你纵火,这太危险了!以身入局的前提是确保安全,但虞家上下没有能护你安然逃离的人,此时你放一场火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如果一不小心真成了意外,你让阿爸怎么办?五年前你阿妈被人杀害,你说要学枪法,那时我依你去,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借此防身,而不是被仇恨淹没,既要为她报仇又做我的挡箭牌......
阿爸。不等他讲完,虞书欣打断他,说道,不是挡箭牌,是底牌。
这五年让步我们得到了什么?阿爸,这世上没有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有越放低姿态越被旁人打深一寸。我们都想和平地全身而退,但他们不会允许的。我在那么多人的场合狠狠驳了他的面子,拒绝掉结婚的提议,又说得那么直率难听,以梁恒的性格早就怀恨在心。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那日我去郊外靶场练枪,发现他的人在跟踪我,若不是及时发现并转了方向,恐怕我们都暴露了!此刻正是好时候,踩着他被拒绝的风口浪尖放一把火,既能推波助澜地借流言把怀疑按在他头上,又能给未来防着他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并且,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武力,也不能让他知道我自小陪你经商,反之,我要用这把火烧出我的柔懦寡断,借悠悠众口让这个形象根深蒂固,时间越长,他信得越深。秘密武器之所以致命,就是因为它耐得住时间,我们必须从现在开始布局。
可是欣欣......虞老先生还想说些什么,但虞书欣握住了他的手。
阿爸,她笑,千万不要小瞧你女儿的决心呀。
所以,从来不参与任何商会、对生意一窍不通的表象以及娇气自傲的性格,这些都是你演的对吗?丁禹兮难以置信地说,甚至连我都是你用来伪装的幌子。
不全然是演的,真假参半的谎言才最真不是吗。虞书欣笑说,他们说我性格相关的事都是真的。谁说女孩必须温柔谦逊呢?我懒得装,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一直这样我行我素地活着,包括面对你的时候。而且我也发现,自己正好是世俗的反义,恰到好处的偏见天罗地网地盖下来能助我更加完美地圆谎。至于假的那一部分,如你所见,晕血与手无寸铁便都是我骗他的了。梁恒这么多年对付我,我既要装傻,就不能真的次次巧合般躲开他的围攻,所以我需要你的存在,来帮我成全这个谎言的漏洞。
丁禹兮不知为何,听过话后,觉得心中似是没那么恼怒。他想,好在他喜欢的一切不是假的,而她这十多年的需要,也并非全部虚情假意。
阿舟,你不要怪我不肯告诉你。她叹着,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它才能藏得越好。
但现在我知道了,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丁禹兮语气听不出情绪,说道,你接下来要找梁恒去是吗,我陪你。
虞书欣果断地拒绝了他。你不能去,她说,梁恒见到你会警惕,他已说清楚,除了李叔可以送我到门口,其余人全都不能接近琼珠楼。
他又问,你要杀了他对吗?那你之后嫁祸给我,我替你去自首。
一股与那晚成分相同的不解席卷了她的全身。虞书欣陡然生气,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着他名字。
丁禹兮你闹够了吗?她问,自首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形影不离地围着我转还没腻吗,你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你从不在意?阿爸被抓,我要去救他,那是因为他是我的阿爸,你又算什么人,一言不合就要陪我去送死?我最后再说一遍,我利用了你,不要再这么乐此不疲的帮我了。
她想火上浇油,以足够让人烫痛的冷漠将他从自己身边赶走。今日的计划她并非真的百分百有把握取胜,也不想再耗着任何人,尤其是她的阿舟。安稳无忧的自由是她求之不得,也是她最后能再给予的唯一礼物。
丁禹兮听她说完,非但不恼火,然而不合时宜地笑了。
因为我爱你。他说。
虞书欣愣了神,你说什么?
秘密的狂轰滥炸下他蓦然看清了自己的心,真心话自然的蹦出来。
我说,我爱你。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我对你俯首称臣,是因为我甘愿。我不需要任何回报,能为你前仆后继,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回报。于我而言,没有你的人生不是人生,如果不是你在拳赛里选中我,我的人生早在那个冬天画下句号。
虞书欣的心一锤定音。丁禹兮这段演奏在她耳边十年之久的旋律,终于在此刻被她真正听清。
她闭上眼,试图将抑制不住想要奔涌的眼泪逼回眶中。
你不能去自首,虞书欣声线微微颤抖着,说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给你做,你愿意吗?
当然,他答。
无论多少个十年疾驰而过,他的答案亘古不变地肯定。
她打开抽屉,掏出早就拟好的遗产继承书,丁禹兮一眼瞥到她的名字,一时着急,不明所以地问道,你真打算要和梁恒同归于尽吗?
虞书欣摇摇头,说,你等我说完。
我需要你替我找到两具年龄与我和阿爸相仿的尸体,并放到李叔的后座去。我已提早令人寻那黑心商贩买过几个黑气罐,并在昨夜让那人伪装成送货员,将混掺二甲醚的煤气送去琼珠楼了。周安那日晚宴去了后厨对吗?你替我向他问到琼珠楼摆放煤气罐的具体位置,开枪后我要引起一场爆炸,并和阿爸伪装成假死。而后你在码头接应我,我已经派李叔买通了去往新加坡的邮轮,今晚我便会带阿爸离开上海。那里有一个叔叔是阿爸的老朋友,他愿意收容我们。
至于剩下的……除了阿爸,与我最亲的人只剩你了。虞书欣将文件塞到他手中,说道,董事会将会推举你当董事长,在我回来以前,替我守好这一切。
丁禹兮接过文件,苦涩地笑,所以,当初你推我去参加那些商会,也是在为今天做打算吧?
不完全是。虞书欣重复着那天跟他说过的话,语气更加坚决。她说道,你既有天赋又有能力,这个机会,是你应得的。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一如既往地需要你,也只有你,能承担我的期待。
此刻心意相通,困扰彼此良久的问题,在剧烈地碰撞之下粉身碎骨。她的爱是要丁禹兮永远有资格与她并肩,而他的爱是虞书欣的每个决定都会应援。
四小时后,虞书欣顺着琼珠楼侧门的楼梯下至赌场。梁恒手指夹着烟躺倒在转椅上,而虞老先生则被绳子捆了扔在一旁,受些皮外伤,好在看着并不严重。
梁恒站起身,见到她后不怀好意地笑着鼓掌道,虞小姐真是勇气可嘉,等你好久,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梁先生说笑了。虞书欣也笑着,从文件袋里掏出他梦寐以求的那份股权转让协议递上。她说道,我今天是带着十足德诚意来谈与你洽谈的。
她的手已然摸上了扳机。
05
丁禹兮焦急地踱步在码头,不知过了多久,虞书欣和李叔终于一左一右搀着虞老先生来了。
已没有多余时间用来温存,虞书欣送父亲上了船。她心意已决,正预备踏上甲板时,丁禹兮拽住了她的手。
虞书欣回过头,他的眼中晕着安如磐石般的坚定不移,郑重地喊了她的名字。
我会等你回来,无论多久。他说。
好,她答,而后狠下心,转身离开。
她不会再回来了。
爱与恨一齐抛弃,才是真正的自由。
爆炸声如约而至地席卷,撼动静默的上海,坠入一片地动山摇喧闹。全世界在这轰鸣中苏醒,烟尘斗乱,火光漫天,如一株灼灼其华的石榴花,雀跃、灿烂、磅礴。这只匍匐多年的吞金兽,终于倒毙,丧命在众人眼前。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②
等警方赶到时,废墟中的每具尸体均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经过李叔口供过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DNA鉴定,可以确认尸体原主是虞老先生与虞书欣,还有梁恒和他的几个手下。东窗事发,杨家此刻也无法再掩藏赌场的存在,涉事人员均被逮捕,兴旺几十年的琼珠楼就此落下帷幕。鉴于虞家在赌场中投入的高利贷产业与名下公司皆独立自主地运营,而所有违法乱纪的参与也只是虞老先生一人所为,因而公司并未受到任何牵连,虞书欣的股份顺利的承到丁禹兮名下。
他大概猜到,能逃过法医检测,是杨家帮了她。至于原因是什么,大抵只有虞书欣知道了。
她真的独身赴了杨家的宴,只不过是偷偷的,在梁恒死后。
一截断指由塑封袋装了被随意扔在桌上,套着梁恒那只独特的纯金戒指。杨伯伯。虞书欣淡漠地喊,当初我阿妈被杀害,您替了梁伯伯脱罪,我不怪您,但您始终欠我们一个公道。这么多年您的立场一直是保持中立的,从我们手中得到的好处也并不算少,如今我亲手报仇杀了梁恒,我需要你将那时对梁家的包庇同等程度地实施在我身上,否则……
她的枪口抵上自己的额头。
她轻轻地笑,说道,否则午夜梦回,我和我父母,这辈子不会放过你。
一九八零年的那场大火余下蛰伏的零星火点,十年后借爆炸卷土重来,终达目的,卷着她死去。众人纷说,皆叹命数如此,谁也逃不脱。
丁禹兮涉过人言,只有他清楚,她是向死而生的蝴蝶,飞往梦寐以求的自由。
碎碎平安。他如释重负地笑着,朝向驶开的邮轮自言自语道。
往后不回头也没关系,可以的话,慢一点忘记我吧。
06
又一年冬季。
一九九九年平安夜,上海难得下雪。窗外鹅毛飘零,此时距离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仅余不足一周时日。③
暖烘烘的房间内丁禹兮正静静读着李叔刚刚递来的文件。董事高层近期提名一位来自于新加坡的新晋设计师,如果能同她合作,或许能取得不小的利益。
Esther。他端起手边的热茶,指尖划过纸页。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兴许人也同样漂亮。
九年一晃而过,他早已适应设计成无字天书的手表,曾经那间贸易公司如今也在他的指挥下摇身一变,成为一个集设计,采购与物流为一体的跨国集团。虞书欣当初说得不错,他确有旁人不及的天赋。
这些年他了无牵挂,独善其身,已然学会如何爱自己,也明白攥住手心,先掌控自己的人生,才能更好的去爱另一个人。
他们分别的时间,比当初生活在一起的还要长了。
欣欣,你已经是自己的骑士了,那我呢,如今够格成为你的王子了吗?
元旦前夕,世界浩荡,末日的折角陷在年历,新世纪的脚步渐近。人们一面恐惧着有关未来的预言,一面又不住期待,大街小巷一派热闹。
丁禹兮头靠车窗,将澎湃鼎沸的笙歌尽收眼底,驶过黄河路时,又心头一紧。
李叔,他喊,不回和平饭店了,去虞家。
这里一切都不曾改变。自虞书欣离开之后,他搬出虞家,在和平饭店扎了根。他虽不常回到这里,却一直定期让人清洁着,即是久没人住,也十分整洁。
他熟门熟路地走上三楼,穿过走廊,推开厚重的木门。熟悉的一切规矩陈列着,只是物是人非,再也没有那么红色的身影出现,蹦蹦跳跳地捂了他的眼睛,要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陪她玩那古灵精怪的游戏。
十一点五十分,倒计时的钟声响起,他闭起眼,等待命运的裁决,然而,迫近末日的三十秒,竟有一串仓皇又熟悉的脚步声竟比覆灭的宣告更早抵达。
他回过头。
虞书欣裹着艳红大衣,剧烈地奔跑使她此刻直不起身也说不出话,只能撑着门重重地喘,眼泪却是不受控地汹涌。
碍事的高跟鞋被她撇在楼梯上,此时此刻她又赤脚站着。场景、角色一时复位,与十年前的画面重叠着,竟看不出有何不同,仿佛时空从来都不曾将他们分离。
丁禹兮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一旁鞋架上选了双她不曾带走的鞋摆在她脚边,蹲下身,抚着那年他命人铺上的毛毯,轻言细语地喊她名字,而后笑道,欣欣你看,房间里也有地毯。
以后,你再不穿鞋,也不会受凉了。他说。
虞书欣的眼泪掉落下来。
对不起,她抽泣着说,是我骗了你。
丁禹兮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温柔地说,只要你回来,就不算食言。
二十小时前,虞书欣订了最早的航班,从新加坡飞回上海。
我从不敢直面邪灵乱神,也惧怕命运的狰狞,但思念是本能,让我拥有一跃而下的勇气。
爱是什么。是困惑,是绵长,是春困般的拥抱,是眼尾一滴悬而欲落的泪,是高楼坍塌、浓云滚滚,纵使世界落败成荒原,也要不竭余力地狂奔,在宇宙枯竭以前,最后看他一眼。
丁禹兮记起许久以前的某个夜晚,他们肩挨着肩读书,读到传说故事里写,珍珠是由鲛人悲切的眼泪汇聚而成。那时虞书欣指着段落说他们太傻,而她的眼泪永远只为珍贵的人流下。
新年的格调红得晃眼,他还不及从泛滥里抽回视线,转头又掉入一双丝绸般的眼,泪盈盈地剖落珍珠。眼波湟湟,胆寒在此刻烟消云散。
每一个泥泞的片段在眼前闪回。他忽而觉得,十五岁往后的路走到今日,或许就是为了被珍重这一个瞬间。
若我们注定无法驶入绛红的新纪年。
逃向生天的方舟能触礁在你眼中,也是我幸存的一种。
07
公主和骑士逾越章节字里行间,逃开千篇一律的既定结局,新天地广袤无垠,供他们栖息。
高墙之外,日月重光。
欢迎来到新世纪。
END.
注:
①香水名称,芦丹氏黑色数字,1982年推出。
②出自苏轼 《阮郎归·初夏》
③玛雅人预言世界末日为2012年,此处为剧情需要做出更改。
【永夜星河】【妙声】花落去
*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 特别萌的两只₍˄·͈༝·͈˄*₎◞ ̑̑
慕声来的时候,只见凌妙妙的下巴磕在桌上,整个脸上粉嘟嘟的,看起来嫩得像一颗水蜜桃。手里还紧攥着杯子,边上是喝剩下的半瓶酒,嘴里不知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怎么一个人喝成这样?”他顺势把她拦腰抱起,甫一碰上就觉得她浑身滚烫,酒气混着女孩子身上的香气蒸上来,熏得他头都有点发昏。
凌妙妙似知道是慕声来了似的,两只胳膊都挂到他脖子上,手却还拿着酒杯不松。这会慕声凑上前去听她在嘟哝什么,却只感觉到热气将耳朵烧起来,但说了...
*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 特别萌的两只₍˄·͈༝·͈˄*₎◞ ̑̑
慕声来的时候,只见凌妙妙的下巴磕在桌上,整个脸上粉嘟嘟的,看起来嫩得像一颗水蜜桃。手里还紧攥着杯子,边上是喝剩下的半瓶酒,嘴里不知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怎么一个人喝成这样?”他顺势把她拦腰抱起,甫一碰上就觉得她浑身滚烫,酒气混着女孩子身上的香气蒸上来,熏得他头都有点发昏。
凌妙妙似知道是慕声来了似的,两只胳膊都挂到他脖子上,手却还拿着酒杯不松。这会慕声凑上前去听她在嘟哝什么,却只感觉到热气将耳朵烧起来,但说了什么没能听清。
他上下掂了掂,怀里的人儿就乖了,老老实实地被他抱回床上去。等躺下盖被的时候 凌妙妙又不安分起来,就是要继续喝酒,那酒杯好像是什么宝贝似的,一直攥着不肯撒手。
慕声哄也哄了,怕她半夜翻身硌到,又怕万一弄碎了,最后还是贴了符才拿出来。低头一再看凌妙妙睡得这么沉,索性拿帕子替她细细擦了脸和手。
凌妙妙醉酒后一向不太老实,嘴里偶尔还说点梦话,这会儿好像做了个美梦,不禁嘿嘿笑出了声。慕声看着她这幅模样觉得可爱得不行,凑过去帮她把弄乱的被角掖好,又退回到床边上坐下看着她。
夜渐深了,慕声探了探凌妙妙的额头,觉得仍是滚烫,担心傍晚吹风她是受了风寒。虽说仍是夏天,但已经早晚渐凉,凌妙妙本就是个贪凉的性子,定是没加衣服。
好在前些日子问草药精们讨的药材还剩些,若是又贸然去抓,等她好了肯定要数落自己一番。慕声等不了一刻,于是便去灶房煮了一大锅药,也不管凌妙妙醒不醒,端着药就要往她嘴里灌。
他光想着睡着了吃药不苦,却没想到自己加了些什么,刚第一勺喂进去就十成十地全吐了出来。
凌妙妙还以为有人要下毒害她,猛地坐起来的时候,和伸长了手要往她嘴里送第二勺药的慕声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很震惊。
慕声心想妙妙怎么醒了?凌妙妙心想怎么是子期?好在嘴巴比脑子反应快,慕声急忙解释说这是他专门给她熬的药。
“哦……我,我还以为是毒药呢,好苦呀。”凌妙妙吐吐舌头,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不舒服了,但又不想喝这么苦的药,滴溜溜转了转眼睛说,“子期,喝完药能不能给我吃一点糖,真的好苦好苦。”
慕声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小脸皱巴成一团,答应帮她去厨房找找,于是又见她挤出一个笑脸,看着药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凌妙妙端着空药碗刚想抬起头问他要糖,一个吻就这样落下来。慕声的唇很凉,却好像是甜津津的,口腔一瞬间被甜味占领。
只是浅尝辄止,慕声哄她早些睡下,毕竟凌妙妙还生着病,要多休息。她却不肯了,非要闹着要听童话故事,还伸着手去摸他滚烫的耳垂。
慕声哪里知道什么童话故事,他只好说自己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姐姐,他就跟着姐姐一起游历四方。他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淡,但是有一个女孩突然闯入了他的生活,原本他觉得自己只要有姐姐就够了,但她的出现让他体验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也获得了很多牵挂,她就像小太阳一样照亮了他的生活。
他讲到这里,抬头发觉凌妙妙已经睡着了,于是起身灭了烛火,原本要走,想了想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第二日凌妙妙睡到日上三竿,一睁眼屋内空无一人,刚想伸个懒腰要起床,却觉得四肢绵软无力,于是又躺了下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慕声端着一碗白粥进来了,看到还躺着的凌妙妙,心里正盘算该怎么喊她起来吃点东西。
不料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看到一碗没滋没味的白粥又撇了撇嘴,“我想吃点好吃的行不行?”
“妙妙,你生病了。”
“我想吃好吃的...呜呜”凌妙妙见状立马假哭起来,“我想吃葫芦鸡...呜呜...我想吃肉包子...我还想吃糖葫...呜”
凌妙妙这边眼泪还没挤下来,慕声就急忙捂住她的嘴说,“嘘,等下让我阿姐知道,你就什么都吃不了了。”
“你先吃一点粥垫垫肚子,下午我出去给你买点好吃的,不过药要好好喝。”
“子期~你真好~”凌妙妙心满意足地吃起粥来,却看慕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昨天晚上喝醉后……”
凌妙妙把碗一放,“啊?我做了什么很出格的事情吗?”
“你一点都没印象了?”慕声问道。
“我喝醉了就断片。”凌妙妙挠挠脑袋,“只记得你把我抱回房间,剩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声暗暗松了口气,收了她的碗,叮嘱她一定不能踢被子后转身出了门。耳朵又重新烧起来,他不知该是盼望她记得住,还是盼望她记不住。
下午吃药时慕声变戏法般地变出一根糖葫芦,但是只能吃一半,凌妙妙痛痛快快地喝了药,又讨价还价地多吃了一颗,嘴里嚼着最后一颗糖葫芦说他小气。
“我若真小气你连一口都吃不上,只有看着的份。”
“我的病明明已经好了,”凌妙妙起身,“这么苦的药一定是好药,我都喝好几遍了肯定已经好了。”
说完两行鼻血就流了下来。
慕声还没反应过来,正巧慕瑶推门来看她,一进门就看见凌妙妙留着鼻血,连忙拿了帕子一边帮她擦,一边问慕声是怎么回事。
“可能...可能是太补了吧。”凌妙妙抢答道,“子期给我煮的药都是千百年修为的草药精,我一下子大补就有点受不住流鼻血了。”
“阿声,你照顾妙妙也要多注意分寸。”
“慕姐姐~我知道你最好啦,”凌妙妙摇摇慕瑶的衣袖,“我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晚上能不能不喝粥了。”
慕瑶看她精神不错,想来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便答应了。
晚饭前,慕声又来房内喊凌妙妙起床,却发现她早已起了,正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呢。
梳头水没泡,凌妙妙只好简单地挽了发便准备出门,慕声说不如明日我来帮你梳洗,看你自己弄好像不太熟练。
“哪有?”凌妙妙顶着歪歪扭扭的发髻就要往外走,慕声则站在后面偷笑,“我这不是生病没力气吗!那你明天来帮我梳就知道有多难了。”
凌妙妙气得把头发拆了,散着就出了门,等第二天早上且看他怎么大展身手。
不料凌妙妙还是低估了慕声,早上起来的时候,连梳头水都泡好了,只等她去坐着当模特了。
栀子花味道很好闻,慕声不厌其烦地梳顺一遍遍,再小心翼翼地去扎。只是他担心把凌妙妙弄疼了,不敢使劲,扎得软塌塌的。
“你扎得比我还烂,”凌妙妙笑道,“还好意思笑我,知道有多难了吧。”
她拿过慕声手里的梳子,一边梳一边说,“不过这头发润得很好,也是花心思了。”
“你多练练,以后我就不用扎头发了。”凌妙妙打了个哈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练练字吧,”慕声看着镜子里的她,“后面要你写字的地方多着呢。”
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凌妙妙应下,心想练字能有多难,照葫芦画瓢的东西。
但凌妙妙明显不是乖乖听话的类型,抓起笔来还没能写够一刻钟就有些无聊了,从老老实实写字到后面开始随心所欲,写子期是个大坏蛋。
慕声拿着一大把符纸进来的时候,凌妙妙已经睡着了,笔搁在纸上晕染了一大片墨。他把笔小心地抽走,俯下身想去把凌妙妙抱回床上,却看到了她写的内容,不禁笑了。
他把那张沾了墨的纸抽出来,上面歪七扭八地写了他的坏话,慕声把它收进自己的衣服里,又添了些符纸在护着凌妙妙的香囊里。
做完这一切凌妙妙才悠悠转醒,看到慕声站在自己面前又尴尬地缩了缩脖子,“我...我只是小憩一下。”
“真的?”
“千真万确!我写了许多字呢,只不过……”凌妙妙找不到自己写字的纸,她哪里知道早被慕声藏起来了。
看到她百口莫辩的模样,慕声只想继续逗她,便故意看着她不说话。凌妙妙有点急了,因为她记得那张纸上好像还写了子期的坏话,叫他看到了可怎么办?
她蹲在地上一边找一边想对策,干脆翻出之前写的字糊弄一下算了,但自己好像根本没有练字的习惯。好在此刻有人敲响了房门,是柳拂衣喊他们俩去吃饭。
“吃饭?太好啦!”凌妙妙从书卷堆里蹦出来,“我早就饿了。”
吃完饭这事应该就翻篇了吧,凌妙妙啃着手里的鸡腿想,她主动给慕声夹了另一只鸡腿,应该不会跟她计较了吧。
她不懂,但旁人心领神会。
等吃过晚饭凌妙妙又偷溜回去找,把整个屋子都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睡了,连梦里呓语都在说,我的纸去哪儿了。
慕声轻笑,当然是被大坏蛋给偷去了。
禹宙中欣|森之彼岸
我要我的女主被背叛,被牺牲,被放弃,依然相信、倔强、凶狠地向世界复仇。
文/牡蛎壳壳
楔子
2021年过后,国内旅游大热,云南除了大理、丽江这些热门旅游城市,周边一些市县早先并不为多数人知晓的少数民族居住地和村落也成了游客好奇进而前去探访的地点。肆无忌惮的人群对未知抱有空前高涨的兴趣。越不曾被踏足的地方,越是滋养着人们内心裸露的欲望与幼稚猎奇的心理,土地与民俗无力地承载着每一次打扰,每一寸侵占,直到自然发怒,人类死亡。
森之彼岸,从来都是一场吞噬欲望的复仇。未知,不是绮丽的幻境,是绝望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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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六点时分,虞书欣睁开眼睛,村中零散的几户人家都养了家禽,或是公...
我要我的女主被背叛,被牺牲,被放弃,依然相信、倔强、凶狠地向世界复仇。
文/牡蛎壳壳
楔子
2021年过后,国内旅游大热,云南除了大理、丽江这些热门旅游城市,周边一些市县早先并不为多数人知晓的少数民族居住地和村落也成了游客好奇进而前去探访的地点。肆无忌惮的人群对未知抱有空前高涨的兴趣。越不曾被踏足的地方,越是滋养着人们内心裸露的欲望与幼稚猎奇的心理,土地与民俗无力地承载着每一次打扰,每一寸侵占,直到自然发怒,人类死亡。
森之彼岸,从来都是一场吞噬欲望的复仇。未知,不是绮丽的幻境,是绝望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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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六点时分,虞书欣睁开眼睛,村中零散的几户人家都养了家禽,或是公鸡打鸣生气十足,或是牛羊叫唤此起彼伏,她辨不清自己幻化为哪一种生物,在纯粹自然中醒来,伴随着朦胧睡意微微坐起,整个人柔绵地抵在床头,背靠的实木传来一种沉静宽厚之感,比身上盖的被子还要让人觉得眷恋。
不爱开灯,但眼前一切都能瞧得出轮廓。月亮与朝阳在朦胧中拉扯,有几缕微光争抢着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她抬手将原先关着的窗户推开了些,老旧的木窗结构与半锈金属搭配得有点妙,像技术拙劣的古典乐演奏家,“吱呜”“吱呜”响,有点风的时候,还要前后晃动几下,最后演奏家气急败坏地罢演,留她一人安静地应对尴尬的舞台。
抬起臂膀晃了晃,昨晚睡觉又把胳膊缠到身子下面去,压麻了。一边动作,一边让空白的脑子开始填充记忆,感叹人真是个奇怪生物,明明每一次睡眠都像一次失去记忆的断带,但醒来后还得费劲地想起前尘往事。
清晨的风凉,怪刺挠,她伸手把床旁边专门置物的木凳扯过来,拖了羊绒毯子裹在身上,很宽大也厚重,热源缓慢包裹身体,恍惚间有种在冬天在屋子里点火取暖的感觉,叫人懈怠舒适,虞书欣要再次被拉进安乐乡。
于是,莫名响起的车声就显得格外突兀,碾过路面,刹车,熄火,不过半分钟,停了。她睁开双眼,耳朵辨析着不算太大声的话音,车,是停在了自己这。
从床这一侧挪到窗户边去,将原本就有个缝的窗户推成半开,拿了旁边的木棍撑起来,分岔路口连接着微亮天色,交会于泛白的波浪般起伏的天际线,暗红色的车子停在那里,因为才熄了火,还有汽车尾气冲进透明空气中躲藏,好像刚刚扰人清梦的不是它们一样,她撇了撇嘴,对这种闯入示以嫌弃。
看清楚了,是阿瓦扎大叔那辆开了十几年了也舍不得换的车,平常就靠这车进县城卖点野货或是拉客赚钱,不过拉客吧,他那个车小又破,还有家养的禽类牛羊的味道,加上旅游淡季,早都没生意了。
今儿奇了怪了,五六点就有人坐着车从外面进村了。
阿瓦扎大叔个子不高,背还有些佝偻,很明显能衬托出旁边那人完全不同的身高气场。虞书欣把头贴近窗户,看得更清晰,人很高,一下子就能让你在人群中瞧见的那种,只是这会儿通身全黑的冲锋衣加裤子,气质上遮盖了部分。不懂为什么每个进山的人都标配这种穿搭。
虞书欣的脑子开始活泛起来,配合着愈亮的天色。不过还好,鞋子是普通运动鞋,要是再配短靴,可真俗气了。她这样想着,又把两条腿移过来,整个人盘坐在窗前,拢了拢身上的毛毯,双臂搭到窗框上去,撑住脑袋,披开的头发不安分地扫得脸颊不适,她一边拨弄着,一边着下面的动静。猜到了,八成是给自己送来的客人。
两人还站着,阿瓦扎大叔看上去热情过头,先是帮人把车上的两个大号行李箱搬下来,又凑过去念叨,反观那人却像个石柱一样杵在一边,从一开始,就低着头,手机光线能将他的脸部照亮一些,但头埋向下,模样依然瞧不出半分。闯入者,与没礼貌。
她自然不知道,丁禹兮此刻的后悔。
对面男人操着一口不算标准的普通话喋喋不休,大部分都听不懂。动点脑子想,应该是叫他住在这,旅游地惯常的商家合作,很烦。男人面上堆着看起来老实的笑,但这种老实,偏叫人忌惮、犹疑。而且吧,这人推荐的住宿地根本在网上查不到,sen?sheng?se?不该一时冲动,下了飞机就直接往前走的,至少在镇上或者县里住一晚。
陌生的气味与听不懂的口音调和得恰到好处,双脚踩的土路上冒出即将枯死的野草,触目所见的一切,都逼迫着他认命。
丁禹兮摁灭手机装进兜里,抬起头,又瞅了眼面前灰暗的、孤零零立在这儿的木屋,方才一路开过来,这地方已经快出村了,再往后就是深山老林,在这建客栈,不仅不合理,更不知道怎么在村上批下来的。
算了,对他现在来说,哪里都一样:“好,谢谢你了,我现在办住宿方便吗?这么早?”
果不其然,司机笑得更开心,虽然做好了被宰一刀的准备,但还是难免不适,手揣进兜里止不住摩挲,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一口气问出口:“价钱也和你这边谈吗?我先住今天。”
没想到面前的人连连摆手:“你问……姑娘,问她……”指着屋子的方向,说了个姓,没听清,宰客黑店还是女老板,舌头抵在腮间,轻滑了一下,女老板顶多谋财,不至于害命吧?回过味来,才发觉脑子跑太远,又把先前的是否可以入住的问题重复问了一遍。
司机答得凌乱,又是说最近旅游很少有人来这里,这里的女老板关了几个房间,让他一会如果有不满意,多担待;又是讲如果想要进山可以再给他推荐什么的,乱七八糟,最后才拐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上。司机抬起手指向二楼处,丁禹兮这才看到那处有窗户,耳边传来的大概意思是,女老板估计还在睡,不确定时间,一般都起得早。
他眯起眼细看那扇窗户,心想,“起了。这句没骗人。”
丁禹兮收回视线,维持着面上的善意,再三道谢,破旧汽车载着“突”“突”声响拖沓走远,等到全部音效散去时,置身的场景真叫一个荒凉诡异。
有没有人说过,清晨并不全是希望,因为它轻飘飘、不可阻挡地抹杀了旧日,侵略般地全然生出一个未知的新日,叫你去闯,叫你去迎,没有退路。比如,当他重新看过去时,突然被关上的窗户,以及模糊掠过的黑影,就已预感,今日不顺。
没打算再走了,不管好赖先睡一觉,从北京一路波折,十几个小时了。土路延伸出去,到院门口几步倒是干净了,铺着石子,丁禹兮费了点劲才把两个大行李箱提过去,找不到门铃,只门口挂着一个破烂的木板,这下知道是哪个字了,“森”,像用什么不趁手的工具硬凿出来的,斜斜扭扭,滑稽不堪。
他盯着楼上窗户,轻叩门,没有动静,再敲,未有动静。嗯,不出所料。只好把两个箱子拉近在一处,抵在院门上,然后整个人坐上去,石子恰好卡住车轮,反倒牢固,靠在门上时,那块刻着丑字的木板悬在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晃,丁禹兮不得已又睁开眼睛,手举过头顶,扶正木板,枕在头上,零碎的黑发覆盖上去,与字的笔画交织,他满意地合上了眼睛。
开始出太阳了,嘴角的笑意随之流露,挑衅的,不为人知的。一座大山,一间木屋,他一人。不对,是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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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岁月长长,世事浮沉,瞬间的,偶然的,都没抵过此时。
年轮·一圈
虞书欣少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住处位置偏,除了偶尔几个登山客过来歇脚,一般都清闲,最不忙也不过是十一期间,人多了几个,她一个人需要忙到半夜,大清早又得起来给客人准备早餐,那段日子结束后,有过一阵子不规律的作息,再就是今日。在阿瓦扎大叔车掉头向回开的片刻,她果断决定,埋头睡觉。至于门外的人,不想住就早点走呗。
早上十点多的太阳,少了朝阳初露的轻薄柔软,攀爬在整个二楼的木窗上,在她睁眼的一刻,光举起早已准备好的尖刃,刺穿她的眼眸,一切都变得煞白,虞书欣彻底醒了。
磨磨唧唧下了床,在衣柜里选今天穿什么,连带着把这头的窗户打开,房间大,两边都开了窗户,一边挨着她的床,能瞧见进出村的路,一边对着远处的森林与山峰,墨绿与黑灰层层叠叠弥合在一起,给她这扇窗做天然装饰画,季节、气温不同时,也自有变化。
后窗此刻还没有被阳光照到,反而看什么都清楚。她把头探出去,仔细凝视山峰不同高度呈现出的色彩差别,不同海拔气候的植物本就不同,恰好赶在秋冬来临,凋零干枯的又是一批,艳丽迷人是比不上春夏两季,但掉落后的枝干依然有其本来的余韵,成千上万棵聚成片时,有特别的视觉效果。
虞书欣反应过来,清晨时觉得冷不是因为时间太早,是深秋大踏步来了。她看向远处密林,提醒自己,今天要把楼下的进山注意防火标识贴的明显些。
另外,要不要在入山口挂个牌子去?正想着,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缩回屋子内,下床久了,冷。
选了件浅紫色长旗袍,淡雅颜色无声叫醒了人体肌肤本有的美丽与生命力,像是泡泡冒出的那种轻盈飘逸,吹弹可破。若是眼神无所事事向下垂时,连带着嘴巴都自然嘟起,整个人就会不自觉释放出一种倦怠慵懒,不乏清丽,如此叫人喜爱。
麻花辫打理好时,虞书欣眉眼爬上笑意,对自己感到格外满意,只是气温自然不允许这样单薄的穿搭了,外层又搭了毛衫,下身也穿了保暖的薄袜,踩着棉拖,走下楼去。
后窗把风送空屋,然后又借力冲开了原本就未闭合紧的另一扇,打着圈的凉风从深山而来,掠去前窗,悄悄探视到屋檐下黑漆漆的一团,此刻这人被太阳照得舒服至极,酣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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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书欣下到楼下,光亮已经透过门缝窗缝斑斑点点地照进来了,在不断转折变化后,又聚拢在大厅中央木桌一侧的棱角上,有灰尘漂浮其间。她快走两步,打破了这种迷离,将对着院子大门的两扇木门和前后窗户全部打开,原本还显得软绵的光线霎那间有力而明亮,将整个一楼照亮。
一楼是开放设计,大面积宽敞着几乎没有死角,若前后几扇门全部打开的话,估计能容下几十号人,但没用,她这没来过那么多人。
不过已到秋冬,都打开也不行,还不得叫冷风穿透了。如今只开了前厅的门,都有点冷了,但是她每天还是想晒晒太阳,于是又转身去拐角处把屋内供暖打开,这样一冷一热中和,感觉刚好了。
常是一个人住着,但每日的清洁打扫和照顾绿植花草是一点不能落下,还为自己这点侍弄花草的爱好专门在屋里装了恒温设备,但总有植被会随着季节变化死去,眼下枯死的更多。
明年开春能再生的没所谓,另一些一年生的没了就是没了。虞书欣叹气,把枯死的个个从盆里清理出来,土倒在院里的树下,烂掉的根叶经脉全部丢进垃圾桶,就算再可惜,她也没有林黛玉葬花的闲情逸致,死了的植物,本来该直接消失在世界上,形式什么,都是人自我安慰,她没兴趣。
忙完这一切,毛衫附着在身上,整个人都被逼出一层薄汗来,温度升高,临近十一点了。把手头白色的橡胶手套卸下来,边往厨房走去洗手,边琢磨着中午吃什么,直接两顿并作一顿了。而想到做饭,她的思绪停滞了一秒,问题来了,一人,或是两人?
先前下楼时,瞟过一眼,那团黑漆漆的东西还在门口缩着。望着整个屋子铺满的阳光,虞书欣忍不住吐槽,天气对这人可真好,就应该阴云密布,下点雨再好不过。
甩着手上的水珠,向大门口走,心里盘算着,“在哪边靠着?左边门是吧?突然打开它是不是得人仰后翻过去?”她快速眨了眨眼,为还没发生的一幕预先开怀,然后拉开了右侧的门,原先被鸭舌帽挡住的脸此刻因为睡过去的放松姿态,脸部向上扬起,叫她在打开门的瞬间就看清楚了。
流畅下颌,在脸颊过度的部分,凹陷进去些许,轮廓反而衬得愈发明显,皮肤更是养的好,无意识勾起的唇角还夹带着笑意,与阳光相称,居然叫人觉得温和。可当虞书欣抱臂立定,仔细端详时,依然笃定,这笑意,像调侃,是个刺猬一样的人,连梦里都在戒备。
这人还在睡,对突然打开的院门毫无知觉,虞书欣抬起手在鼻尖摸了摸,觉得好笑,先前的气跟着消了些。思忖着抬起脚轻踢了一下他坐着的行李箱,没动静,力道大几分再踢一脚,卡在石子中间的滚轮动了一下,似乎要滑动,但人依然没动静,这次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虞书欣对着轮子卡住的地方,精准给力,随后抬起脚就准备走。
确实没想到整个行李箱一晃就要向前滑,睡得迷糊的人连带着就要向一边倒过去,她紧急停了脚步,在他身边侧立,刚好能让人倚靠在她臂膀上,不至于真的摔倒。睡意朦胧的人醒来,下意识撑住顺势下滑的行李箱,但思绪还模糊,面部又朝着刚好蹭到的软绵织物贴了几分,如同一只刚睡醒的懒皮狗,虞书欣在心里暗骂一句,立刻撤开,挥动手臂的瞬间,食指向外一侧轻飘地滑过他的脸颊,验证了自己刚刚目测的那种细滑,连退两步,出口的话很是直接:“你谁啊?睡我门口干嘛?”
如此几秒钟,已经足够丁禹兮清醒,只是太阳刺眼,眼睛睁不太开,加上睡的时候没盖什么,身上冷的要死,只先默不作声地抱起臂膀,好让自己身上回暖,而看在虞书欣眼里,是更为强烈的傲慢。
懒得再等这人回话,扭头向院里走:“要走的话,村门口等大巴去,顺便替我把大门带上。”
丁禹兮还是没起身,只先把腿全部伸出去,有些麻,而后扭着脖子把头越过半开的院门,一句话将人留在了原地:“这会儿知道我在你门口睡着了?”
瞧瞧,多冲!
她第二次回身,与那个卡在门边上的脑袋对望,就不该搭理他。随即淡笑着哼出声:“那你不怎么接着装睡啊?”
丁禹兮皱了下眉,牵连着上下眼皮的距离缩短,渐成一条缝,抬手去压感觉要掉的鸭舌帽,仿佛这样可以遮掉一些自己的面部表情:“里面进出哐啷哐啷的,我也要睡得住啊。”
“我哪知道你是什么人啊。我一女的,又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她的嘴,丝毫不落下风,他嫌弃阿瓦扎大叔的那副做派,虞书欣看得出来。
丁禹兮站起身,左右将两个行李箱的拉杆抽出来,并不向内走,也不反驳她,反倒故意把语气收敛了几分:“嗯。我住店。”
“好。一晚两千八,超视野观景房。”
留下身后的人站在原地暗笑,牙齿暗暗咬紧,像要把掠去的背影和眼前的一切都在脑海咀嚼一遍,丁禹兮终于确认,不是黑店,是自己在网上看了太多编得奇怪的故事。
车轮声滑过仅有十米左右的路,丁禹兮一面推着两个箱子向里走,一边接住她的话:“好啊,先住两周。怎么付你?现金没那么多。”
虞书欣这会已经在厨房看吃什么了,很饿。菜篮子里搁着阿瓦扎大叔先前送来的自己家种的菜,不过做给这人吃,亏了。她贴着厨台蹲下去,没忍住瘪嘴:“二维码墙上贴着。转过来。”冤大头愿意给,不要白不要,随即低下头收拾菜。
很是奇怪,大概过去了两三分钟,大厅里听不到明显动静,隐约有冲锋衣不断摩擦的声音,虞书欣停住手上的动作,歪了歪身子,扭着脖子去瞧离她两三米远处立定的人:“没钱出门。”
丁禹兮这会找不到身份证,本就急,怕掉在路上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听见声响更是被怼得无奈,张着嘴巴,不算大声:“黑店。”
但虞书欣瞧见这人动嘴了,也估摸出他在急什么了,觉得好笑:“黑不黑店你别管,但我不接黑户。”
不用她说,丁禹兮自然知道住店要身份登记,又翻出手机来,想找找看有没有之前拍的照片先抵用,入眼却叫密麻的片段素材淹没,滑上滑去,乱七八糟一大堆。
等虞书欣站起身,他还靠在大厅的桌边上下滑,估计手机里也找不到,多潦草一人:“丁导,别找了。二楼第三个房间,电子密码1到6。”
丁禹兮以为自己幻听了,指尖顿在屏幕上,叫人慌张,他不确定地转过头去盯着站在厨台前的人,手里正举着菜刀,有点吓人:“啊?”
“《青冢》和《第七夜》拍得还行。”她一刀切下去,土豆薄片掉到木制案板上:“《西城第五年》就差点意思了。”
虞书欣停下手上的动作,意犹未尽:“很装。”是冲着他自尊来的一刀。
他们终于直视对方,不逃避,不探究,只平静地凝视,无声地接收。稍后,他再次拖着行李,上到二楼去。
刀口卡在切了一半的土豆上。
呵,失意的娱乐圈导演,跑到山里找灵感来了,山又不是神。
—
确实困极了,丁禹兮一觉睡起来,天黑透了,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冲了个澡洗漱完后,肚子比脑子先给出反应,中午上楼前,那女人在做饭。
下到一楼,没见人,猜不出来是睡了还是出门了,他瞅了眼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有点后知后觉地怕,这么荒的地界,这么大的屋子,虽然全屋灯都亮着,仍然觉得,就跟马上有小鬼露头一样。
鬼没来,人来了,照样给他吓一跳:“找什么呢?”虞书欣从外面走进来,一面往里走一边摘掉薄围巾,脖颈露出来,细长纤直,灯光下瞧着有点透,渗着泛白,丁禹兮喜欢观察人体外在的物质表露,尤以肌肤为主,生理上来说皮肤是人体外在的保护屏障,但其实脆弱,最好割伤。
也肯定不是人人都有着如此的肌肤曲线,瞧见了好的,就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问你,干嘛呢?”她把围巾搭在凳子上复述了一遍,里面还是早上那件紫色旗袍。
丁禹兮回过神来,眼神向下瞟,掩藏心思:“找点吃的,有吗?”
“餐费另算。”
“算。”
虞书欣抿了抿唇角:“这儿。“顺着看过去,桌子上有个大些的竹编篓子倒放着,专门用来盖饭那种。他暗骂自己瞎,又让人调侃了,不过饭吃在嘴里,味道确实行,怪不然能在深山老林里养活自己,很显然,她也不止是这点本事。
丁禹兮这边饭没吃几口,她酒已经醒好了,见他看过去,示意:“喝吗?”没打算等他回答,顺嘴问的感觉更明显些:“喝的话一会儿自己倒。”
一切安静下来,两个陌生人的夜晚,哪有那么多话好说。
偶尔飘过来一句:“碗筷自己洗。“
“洗干净点。”
“放整齐。”
水龙头哗啦啦淌水。
年轮·两圈
丁禹兮住下的第三天,虞书欣忍不住感慨,失意但并不落魄的导演其实挺无趣的,除了第一天像个活人样以外,其它时候,很少能瞧见人,大致上感觉还是自己一个人,
只有做饭时,提醒自己多一份,原先都是自己饿了再说,现在是准时准点的一天三顿,给的钱确实够多,也确实难赚。不过来无影去无踪的人,饭点倒是不错过,惜命,这是好事。
中午吃饭,虞书欣没忍住问了句:“来都来了,就准备躺我这不动了?”她嘴里嚼着东西,说话的时候有点黏糊,听着顺耳,丁禹兮瞟了一眼,原本涣散的眼神聚焦到面前的人:“没想好。”
“想干嘛啊?我给你推荐推荐。”她递过酒杯给他,随意但不唐突:“躺屋里多没意思。”
“你不也天天屋里躺着?”性格瞧着睚眦必报,实际上老太太做派,不是养花弄草,就在坐在大厅那张懒人椅上晒太阳,晃啊晃啊,与世无争足够悠闲。
“观察我啊?“虞书欣饭没吃几口,酒下得快,转眼第二杯了,指甲敲在玻璃杯上,叮当脆响。
“嗯,感觉你挺有意思的。“丁禹兮彻底回神,说话也自在几分:“天天定时定点晒太阳,你是草啊还是什么绿色植物?不光合作用不行?”
“你怎么说骂人的话?”她将剩余的一口酒全部抿进嘴里,顺着脖子的曲线,咕噜了一下,嘴里说出的玩笑话实在与现在的模样不太一致,叫人皱眉。
他不答,虞书欣看了眼对面依旧空置的酒杯:“来采风你不出门。”轻笑了声:“酒,你也不喝,怎么?厌世啊?”酒精浓度高的酒足够麻痹神经,几杯下去,她说话就是想到哪说到哪。
但丁禹兮看得出来,这人,清醒:“等几天,在你这没睡好。”
“人的问题,还赖上我了。“她把酒杯搁在桌上,双手软绵撑住桌边,质问姿态,没有质问语气:“你怎么不说这风水不好?直接打包走人呗。”记仇的人,又和他扯第一天的事。
她轻飘飘的,叫人看着放松,丁禹兮笑了下,胳膊伸过桌子,替她的杯子添酒:“真的不是。是我来了这两天,天天做梦。”
他听了一下,回看她:“要不就是睡门口着凉了,又发烧。”
“只给我倒啊?你自己呢。”虞书欣这下不是眼神示意了,直接把手指搁在了他的杯口,让丁禹兮给自己给自己倒酒。
玻璃杯口将昏黄灯光与一道道圈着杯子的银白短线都透进她的指尖,粉白细软,视线范围内修剪得被长短刚好的指甲覆盖,像个微小的嘴巴张合的贝壳体,引诱人。
怎么能不被自己吓到?丁禹兮闭着口气,不敢吐露,捏着筷子的手不自主有了劲,手指之间贴合地更紧密,紧张,顺带着身子向后仰了一下,撤退的姿态。
“怎么?”
他把气缓缓吐出来,叫自己屏蔽刚刚乱七八糟的想法,碗里的最后一口米饭赶进嘴里,给含糊的话做掩饰:“我喝酒更睡不好。让我好好睡一觉,早点进山里瞧瞧。”
看来今天这酒是喝不了了,没劲。
虞书欣一口接一口的抿酒,他的饭也就跟着吃得慢,吃两口看看她,没忍住:“你一直在这开店吗?”
“是一直啊。”
“那你之前是在哪?”
“一直在这。”她没了兴趣,答话机械迟缓,摇着手里的酒杯,感觉要把里面的红色液体看出花来。
“你不像在这住了很久的人。”他停下筷子,随手在另一边果盘里拿了苹果和刀,在手上转着削皮,这有一句没一句的无聊对话,但他并不想起身打破。
“你知道《西城第五年》为什么没人买账还被嘲笑吗?”
丁禹兮慢了手上的动作,装作平静:“为什么?”
“因为你的视角,自以为是。”她还在晃杯子,视线余光里,那层红色朦胧覆盖在他的眼眸之中,被反应在手上,一滑,指尖被割伤。
情绪拧巴,堆在心口,最后一根苹果皮掉落,指尖的血被蹭在另一面果肉上,他没看到,直接递给对面:“不吃饭吃个苹果垫垫吧。酒少喝点。”起身,离开:“我先上去了。”
落荒而谈的背影虞书欣没那么在意,只是苹果配着酒,味道真的不错,怪不然网上用它煮酒,可以一试,这样想着,又啃了一口,精准咬在了沾着血丝的地方。
嚼了一下,味道奇怪,再咀嚼,难吃,她把第二口苹果全部吐到餐盘里,是刚刚酒味遮住了,这搁久了的苹果,是真的难吃。她忽略了那股怪味,只被满嘴的酸涩味怄得难受,而难吃程度,在她发现他忘记洗碗以后,又加深了一次。
整栋楼突然灭掉灯光,桌子上的狼藉不堪,以及二楼房间里从噩梦中惊醒的意识和睁大的双眼,有人一夜未眠。
—
而后日子晃晃悠悠,在这浪费日子,从不会让人觉得可惜。还是生活习惯完全错开的两人。唯一确认的是,能在饭点碰头,以及丁禹兮牢牢记住了要洗碗,不然就会被从睡梦中硬拖起来,虞书欣的原话是:“这破地,能天天吃到这么好的东西,洗碗都是便宜的了。“
他心里想着,自己可是掏了大价钱,但没有开口反驳。
吃着饭,也能搭几句闲话了,不紧不慢地。大概明白了虞书欣为什么对他了解,她是每个导演都了解,国内国外的,从百年前到现在的片子,她看过不少,怪不然:“我还以为……”他想了想,觉得后半句对他是否有特别关注的话唐突也不太合理,止住了。
“觉得我关注你啊?”她又比他吃得快,站起身来的时候,凳子咯吱作响,伴随着不太清楚的回答:“你刚出来那几年,我确实就有关注到你。”
又在倒酒了:“题材和拍摄,很新,也够扎实。”晃酒杯,轻靠在冰箱柜上,透过来探究的眼神:“你后来,怎么了?”
她在他的侧面站着,若视线不转移,是对不上的,但问话未答和间端的寂静,还是让氛围陷入尴尬。他把菜含在嘴里,缓慢咀嚼。
“也没有遇到什么事吧,团队人多了,意见也就多了。”
她不认同:“电影还是你的电影。”
“我们明天进山里看看?”
虞书喝了口酒,有点诧异:“不是睡不好吗?你这样子,进去不会出问题吧?”
“没事。”
“那我明天联系一个专业的向导带你?”握在酒杯上的小拇指与食指错开了些,试探他的意思。
“不用,就你带我就行。”登山要用的准备她这里是有,但,虞书欣把酒杯搁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跟我进山,可没有安全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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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凑巧,进山时间又被推迟了。
要出门的那天早上,推门进来一姑娘,如果说丁禹兮这种阴晴不定的人能摸到她这里不稀奇,但这满身颜色堆叠,唇钉眉钉一个不少,又是做着五颜六色的指甲,诡异但难掩单纯,有点可爱。居然闯到这没几个人的地方来了,虞书欣盯着那个小得不行的行李箱,问:“你住店?”
“不然呢?”好像是感觉语气不太对:“你们这有个大叔送我来的?说你这还不错。”
“听得懂我们这方言?”虞书欣笑着,转身去给小姑娘倒水,穿得少冷到了,身子虽然自己有控制还是微微轻颤:“听出来几个字,猜呗。”
“来旅游的吗?”
“来找灵感。”小姑娘喝了两口热水下去,又把杯子捧在手里暖着,应该好多了:“网上看到你们这稀奇古怪的事,非常合我心意。”
虞书欣正想问小姑娘是干嘛的,她就像倒豆子一样把话自己说完了:“我写网文的,就是志怪修仙那一类的。我之前看到网上说这山里,有不是人的东西。”
虞书欣被逗得失笑:“山里肯定不是人啊,都是动植物啊什么的。”
“不是不是,我说的是……”
她可不想听写小说的脑子里一堆天马行空有的没的的故事:“好好,住着吧。最近没几个人,房费给你按最低的算,你住一楼独立那个小房间吧,一会我过去给你说下要注意的。”
小姑娘说暂住一周。这不就刚好是个合适的旅游周期,心里想着,但没说出来了冲了小女孩的兴致,太能叨叨了,她也烦:“一周六天,3000就行,食宿全包。“
“这么便宜?“小姑娘有点惊,原本以为地方偏僻加上装修的档次,费用相对也会高很多,已经做好了被宰一笔的准备,只求大山能给自己点灵感,新开的文若是顺利,也划算。
身份证递过来,是个可爱的名字,林枝,虞书欣瞧着喜欢:“想什么呢?我这又不是黑店。”话音刚落,与楼上迎面下来的人两两相望,尴尬对视。
三千,和上万的差距,有点大啊。
林枝提着小行李箱出门,要绕到一楼后侧去,转身时,看了眼楼梯上正向下走的通身黑风衣的男人,头耷拉着,双手揣在上衣兜里,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只有模糊的一道下颌线。往前走跨出门去,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男人已经抬起了头,额前的碎发由原本低垂的角度变得微向上翘起,下面藏着的眼睛尽数露出,明亮却夹杂着揶揄戏弄,而目光的尾巴,落在刚刚给自己办理住宿的老板娘身上,白色的上下中式短衫与西装裤将她衬得干净雅致,头发全部盘起来,上面插着一根表皮被打理过的枯枝做发簪,林枝刚刚仔细观察过。
山里有没有魑魅魍魉林枝不知道,只是这副像是罩在透明罩子里的,浮游于真实生活之外的一幕,叫她忍不住感慨:“不白来,肯定不白来。”
忙活完林枝的住宿,加上大概介绍完周边的一些基本信息,时间接近中午,她从后院回来,先前下楼来的人还在大厅里坐着,见她进来,就径直瞧,本想忽视直接走到厨房去,走了两步又气不过,有什么好心虚的:“你们两个房型不一样,时间也不一样。“
后面几句,嘴巴张张合合讲不出来,对面的人先笑了:“没说这个,我是说,今天应该是来不及了吧?我们明天去。“
“哦。”她神色灿灿,去准备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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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两人都起了大早,虞书欣备好了早午饭存在冰箱里,准备给小姑娘发消息,让她自己解决,没想到手机还没找到,人就穿着个睡衣从前门摸进来了。
“早。”睡眼惺忪的招呼:“真好啊,早上起来就能吃早点,我八百年没吃过早饭了。”丁禹兮听着这话,在心里默默表示赞同。
小姑娘坐下剥鸡蛋,虞书欣直接就当面说了:“午饭给你留在冰箱了,要出门玩的话,村门口每个整点有大巴,最后一趟到下午四点。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过两天进山的话,我帮你联系人。”
林枝看上去还是迷糊,并未应她的话,鸡蛋把嘴里涨得鼓出来,眼睛瞧着满屋子收拾东西的两人,吃的面包、水、登山杖、手电筒、防虫的等等,一件一件往背包里塞,大多都是丁禹兮的:“登个山,这么讲究?”
紧接着,林枝在后面跟了句:“带上我,我什么事都没有,抬脚就能走。”
虞书欣瞧了眼头发乱蓬蓬的人,实在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正不正常:“山里很冷,也不好走,要做准备的,到时候我给你推荐专业的向导。”是拒绝。
“你带着我嘛,我肯定很听话,我立马去换厚衣服运动鞋。”虞书欣想到她小得不行的行李箱:“你带厚衣服了吗?”林枝并没有把她担心的事情听进心里,反而是眼神向后流转,亮了几分,带着容易叫人察觉的惊喜,虞书欣琢磨出点不一样的意思来,侧了侧身子,指着后面还在收拾背包的人:“你认识他?”
“不认识啊。”
“奥,你看上他了?”虞书欣更加确认,小姑娘见色起意。
有点意思:“你等等吧,我去给你找两件合适的衣服加上。”
林枝心里暗暗解释,姐姐,我看上的不是他,是你们俩啊,多么好的现成素材。但这话,不如不解释。
年轮·三圈
小姑娘并没有虞书欣想的那么麻烦,甚至前一段路,还跑在两人前面,倒是自己旁边的人,像来散步:“快点走啊,晚了赶不上落日。”虞书欣催促他,而丁禹兮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叶子落了,树也都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研究的。”她把原本戴在头上的连体帽掀下去,杂草密集的丛林里有晌午的太阳照进来,很热。
“我觉得……”丁禹兮没有因为她的话快走几步,反而停了下来,“我觉得这一切很熟悉。”虞书欣琢磨不透这种拧巴的艺术家脑子里在纠结什么,只好朝上喊,先叫住林枝:“等等我们俩,你别走太快了。”
小姑娘在那头大声地答:“姐姐,这有股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唉,我去瞅瞅,不走远。”虞书欣大概心里有数,是从山顶石洞的泉眼里流出来的,但她顾不上给林枝详细介绍,先对着面前这人:“怎么熟悉了?”
他还在研究自己近前那棵树,手掌整个覆盖到粗糙的树皮上,上下摩擦,干枯的树皮碎屑与附着在上面的尘土尽数洒下,有更轻盈的,是向上飘,舞动到透过树梢照进来的日光之间,彼此嵌合,附着在人身上的时候,显出一种虚无的神性来,当然,是配上丁禹兮这张脸,还有他此刻迷离的眼神:“我确实见过这一幕,但我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还有更多描述不清楚的,比如,他跟在一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姿态,以及反复交叠出现的脚后跟,以及那种相似的频率,霎那闪过耳边的话语是:“你记得不要告诉别人哦。”
到底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梦里,你在梦里见过吧。“虞书欣很无奈,为他找了个解释得通的理由:“走吧?”语气柔和了些,人总会被纠缠于心间的一些未知困扰,而这本不足与外人道。
她转身向上走,步子不算快,绿色的冲锋衣偏宽松,让她整个人显得瘦小较弱,但行走山间却很灵活,左右错开,每一步都踏在刚好的位置,熟练又轻巧。
人影再远点,绿色的显眼程度就会被稀释掉几分,变浅变谈,逐渐融合于苍白干枯的秋冬之中,成为重新挂进某一处枝头的绿意,难道,原本她就是这山中的一部分?
所有脑海中怪异的,突然冲进来的莫名感觉,都被归结于梦,丁禹兮由此觉得合理,而在心间隐约追赶着他,几乎要在每个梦中要将他推入悬崖的到底是什么呢?没人回答他。‘
脚步跟着脚步,一切都还算顺利,如果忽略林枝的不小心的话,小姑娘没往上走几步,就出了意外。出事前,虞书欣还特地喊了几声,叫她不要顺着泉水向下淌的地方走,或是两侧的泥石松软,再不就是潮湿容易打滑,叮嘱的话还没落下一会儿,小姑娘就把自己搞伤了,眼见着脚卡进两块奇形怪状的石缝里,又有冰凉的泉水一股一股透过鞋子渗进去,肯定是不舒服。
原本只是小问题,只不过虞书欣的别动还没喊出口,小姑娘着急地要把脚从卡住的地方向外抽,结果没站稳的左脚接着打滑,这下好了,直接扭了,整个人都跌坐到两边的矮树丛中去,干枯的树叶被碰碎,七零八落掉了一身,很是狼狈,小姑娘“哇”一声哭了出来。
其实除了崴脚,没有别的问题,但登山探险的乐趣肯定全无,两头都不能不顾,眼下离住的地方其实还近,半个小时就能到,虞书欣想着先把小姑娘送回去,再做打算,没成想林枝是个有点虎的,一点都不带怕:“你们走你们的,我自己能行。”
“真的能行,姐姐,你知不知道,上山不能走回头路。”什么乱七八糟的迷信说法?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留你在这,我不放心。”她又蹲下去看小姑娘的脚,确定只是崴到了,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姐姐,你要不找个人来接我,反正这在山脚下,没什么不安全的。”还挺执拗,虞书欣把电话打给阿瓦扎大叔,正好那头有空,也算巧。
往上走了几步,虞书欣没忍住往回看,小姑娘靠在石堆上,丛丛清澈的流水从她的脚边过,刚刚拔出来的一只脚湿漉漉地放在那儿,她向上抬头看了看正午的阳光,还好,不会叫她的脚冻伤:“注意安全。”又大声喊了句,小姑娘笑盈盈地回应。
长长而又安静的登山路,丁禹兮不由感叹年龄大了,体力不济,前面的女人确实有够让人刮目相看。她站在高处等他,逆着光看下来的目光,看不清情绪:“你就真的放心把小姑娘留在那里啊?”
“她可以的。”紧走了两步,赶上了她的速度,也才辨清她眼中的调侃:“应该比你强。”
嗯,还是不讲话的好。
还算顺利,没有错过山顶的夕阳。一路走走歇歇,登顶的时候,刚刚过五点,冷风随着目之所及的一片广阔袭面而来,山顶还是太冷了,丁禹兮把冲锋衣的拉链向上拉,又去瞧身边的人,只安静立在一侧,什么动作都没有。
夕阳初沉的微光从侧面在她的脖颈与脸颊处均匀蒙上了层暖橘色,然后随着太阳即暗即落,在急速变化的天色之中,如同有画师调整手上的调色盘,一点点为心爱的画作上色,橘色、浅黄、最后再点一抹粉,于是所有怀着神圣爱意的作品由此诞生。
他悄悄挪了挪步子,近她身侧,红与绿的冲锋衣并在一处,随后印在浓黄天色之中,夕阳下沉,瞬间而已:“看什么呢?”
她抬了抬手:“看得到我们住在哪儿吗?”
丁禹兮顺着自己的感觉指了方向。
“错了,在哪儿。”与他所指完全相反。
“走了几个小时,昏头了。”他们声音都不算大,像两个无所事事的人,闲话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却乐此不疲。
“你说这山上的树啊,草啊,都在想什么呢?“她将目光从远处的夕阳移到他身上:”会怪我们打扰吗?”
“不会他们安静久了,也想要人陪陪呢?“
“是吗?“原本清澈的声音,蒙上一层不确定,丁禹兮发觉,她常会深陷于一些怪问题之中,但在他眼中,是可爱的:”那如果打扰了,我们就和它们说声对不起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就可以了吗。”她重复了一遍,重新看向夕阳落下的位置:“丁禹兮,看见了吗?在很高很高的位置时,人根本都是不被看到的,土地也只有那么小的一块。”
他听到了,但没有再接话。在夕阳的尾声里,他们同时沉默。
而在背影处看不见的地方,所有的光都被遮蔽掉,黑暗笼罩,有人,向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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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了打算要在山上住一晚的,虽然不常有人来的地方,但对于虞书欣来说,挺正常的,不论是自己常常上来,还是之前偶尔陪同几个上山的游客,扎个帐篷睡一觉的事,比走夜路下山好,大多时候,还能见到日出云海。
但有人,是心慌的。
黑漆漆的夜里,丁禹兮又将屁股下的坐垫向着离她更近的地方挪了一寸,两臂之间只留一拳宽的距离:“真怕啊?”虞书欣被逗乐,一边给丁禹兮递了压缩饼干和水,一边将帐篷里另一盏灯提出来,给他照得更亮些:“这山里真没什么。”
她第一次,好好开口讲一些话。
“没那么多奇怪的事情。阿瓦扎大叔他们经常上山采一些药材啊,野菜什么的拿到镇上去卖。我们如果是从山里另一条路走,还有一个天然的石洞。今天春天的时候,”她笑眯眯地讲故事,边说着边拢了拢裹在身上的棉毯,丁禹兮看了眼,把自己身上的也递过去,两人凑近,说话声未停。
“今年春天的时候,有一对情侣,本来只是旅拍的,结果我说山上有个石洞,氛围很好,他们就跟我上山了。嗯,果然出片,我眼光很好的,还赚了小费。”她笑得更舒展,为这样一件小事情开怀得意。
“还有阿瓦扎大叔家那个小屁孩,”许是手展在外面有点冷了,虞书欣想把伸进兜里取暖,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手无意识地向下,没塞进去,又胡乱摆了两下,手落进了他的口袋,没有抽离:“其实也没比我小几岁,可不爱进山了。那时候村里更穷,有时候大叔就上山挖点东西拿出去买,次次要提溜着他一起上山,小孩次次都跑。”虞书欣吸了吸鼻子,又补了句:“他有点像林枝。”
丁禹兮对这个比喻困惑,隐约地,还有一丝难言的紧张,她的手在口袋里乱动,明明好端端讲着话的人,怎么手指还不安分:“林枝不是昨天才来。”
“他们都是对山没有企图的人。”丁禹兮感觉自己懂了,又无法描述确切感受:“那我和你呢?”
“我们?”漫天繁星悄悄落下,登上山顶的人再次收到了天空给他们的馈赠:“我们对大山求得可太多了?不是吗?”
她又断断续续地讲遇到的不同旅客,不同登山的人,浅谈低语中,不知道谁先睡去。
丁禹兮从噩梦中醒来,帐篷半开着,只有他一个人,对着寂静空山感到恐惧,泛白的天际与虚幻的梦境有了第一次交会,也是在这样的大山深处,有人对他说,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我想听,听见说话的声音我开心。
原本白色的透亮的梦境被黑色的烟雾填满,像是焚烧过后怎么也吹不尽的飞絮,然后有无数枝黑色的藤蔓扎进他的肌肤,把他捆绑在一片焦土废墟之上,原来树叶也可以随着旋风变成一击毙命的利刃,那个冲着他脖颈处直直飞来的绿叶,要取他的命,而后在逼近肌肤最后一毫米时,又随风走远了,飘向望不到头的天空,就是他此刻直面的这片天空。
他双手扶在剧烈疼痛的头顶,强迫自己向外看,看不到天空,虞书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帐篷外面,以半蹲的姿势:“你醒了,想叫你起来看日出的,谁知道你睡死过去了。”
他没有睡死,他陷在醒不来的梦里。
矿泉水从虞书欣的手上递进来,她将身子微微直起成半躬身的状态,依旧与他直视:“丁导?你没事吧?我们准备下山了。”原本被她挡住的天空,又重新出现在视野范围,她轻微一晃,天空又会重新被遮挡住,面前的人陡然被衬托的庞大而具有压迫感,像那棵他只看得到藤蔓,却怎么也找不到枝干的树,如此窒息地笼罩着自己。
“丁导?”她又喊了一声,辨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噩梦。我起来收拾下,马上。”见他答话,又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向旁边让了让,去看早上的山景,留出他收拾的空间。
丁禹兮迟迟未动,在虞书欣好奇这个人到底怎么了之前,他出了声,“你当我下一部电影的女主角吧?”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错开两秒的问句,又似乎同时落下尾音。
“是。“
两个问句,一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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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那个晚上,丁禹兮敲响了虞书欣的房门,林枝躺在楼下竖着耳朵静悄悄地听,木屋原来如此不隔音,她在心里偷笑,嗯,志怪加上言情,倒也可以一试。只是直到她睡过去,依旧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二楼昏暗光线里,交合的身体,是大山只看得到的秘密。
年轮·四圈
林枝有没有挖到料暂且不知道,但虞书欣实在是被不知道敲了她门多少次的人搞烦了:“到底要怎样啊?丁导?”
见她开门,丁禹兮把身子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二楼的栏杆处:“拍不拍?”
“你要拍什么?”
“把我的梦拍出来。”不着边际的话,这人说得认真。
真是被无语得不轻:“你不找专业的演员,来找我。”她眼睛眨巴了两下,开始使坏:“你不怕再烂一部,直接被打击到要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
但他这次的反应很平静,甚至饶有兴趣地看她在这想理由:“我不担心,你也别担心,文艺纪实类的电影,不需要演技,只需要真实。”
真实个鬼啊,谁愿意把自己的生活放给全世界看?
“你那破梦里有我啊?”她学着他,把身子靠在门上,两两相望,彼此坚持。
“我的梦里,有山。”他把手扶上栏杆,敲了两下,“而只有你,属于那座山。”
虞书欣没有作答,她感觉自己需要一杯酒或是什么可以刺激血液的东西,立刻冲下去,去缓冲躯体里流动的不安。
“可以拍,但是我有条件。”他们直视对方:“只能你拍,不准带你的团队进山。我不露脸。”不是不无奈的,几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有隐隐的脾气冒出头来:“你是觉得我非你不可啊?”
“那你去找别人呗,又不是没有人来拍。”
确实非她不可。
丁禹兮被怼到快失声:“你这些想法,脑子里转了几天了吧?”
她不认,就要把门关上,留着条缝,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等到时候上映了,免费广告算我这客栈一个。”这次,毫不犹豫地关上了。
丁禹兮往自己屋里走,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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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枝小姑娘果然和虞书欣预料得一模一样,甚至提前了一天,大下午来找她办退宿,那会儿她正躺在大厅椅子上看书,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怎么?就放弃上山了?万一山上藏着你书里的小妖怪呢?”虞书欣打趣她。
“没劲,不想去,反正周边几个古镇村落我都转了一圈,素材够用。”不愁吃喝的小姑娘,哪里是来找灵感的,看着就像瞒着爸妈偷跑出来玩。
“写什么啊?素材就够用了。”林枝眼睛转了一圈,没找到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算了,不说了:“还在想,等我写出来,说不准火了,到时候你就看到了。”
“那你要是不火?岂不是我们无缘了。”虞书欣瞅着小姑娘滴溜溜转的眼睛,大致上猜到了一点,也没反驳,只有书页轻轻敲了下她的肩膀:“别乱写啊,小心把本来没有的几个读者折腾掉了。”
虞书欣站起来给她办手续,小姑娘靠在旁边连连称好,说自己一定好好写,送到大门口时,林枝莫名奇妙问了句:“姐姐,你住在这开心吗?”嗯,有点良心,虞书欣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答道:“开心的。”
小姑娘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带着小小的行李箱和满身叮叮当当的物件,也真闹腾。
丁禹兮后来下楼来,听见她说小姑娘走了,半晌后才补了句:“好像她来,只是为了向我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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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恢复了两个人的生活,有一日没一日地过。
有一天,丁禹兮下楼喊她,说要一起看电影。电影好不好看她不知道,因为在进入电影的第七分钟,她就先和沉重的眼皮打上了交道,黑白电影经过画质修复后,凸显在屏幕前的视觉效果更加具有冲击力与沉浸感,空荡的街景、上悬在城市上方的拍摄角度、不断突出的棱角尖锐的城市建筑以及,婚姻进入倦怠、冷漠与隔阂的中年导演夫妻。
在睡过去之前,虞书欣强撑着,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电影放映第二十三分钟,然后沉沉闭上了眼睛,睡去梦中。
也只有这一次,她在丁禹兮怀里醒来,入眼依旧是黑,但不是清晨凝结在空气中的清透,更像是堵了一道严严实实的墙,他胸膛的起伏传递来温热气息,萦绕着她,她不喜欢。直接翻身下床,推开后窗,试探着把脑袋伸向更远的远方。
大清早叫醒睡梦中的人当然不好,但看着还斜躺在自己被窝的人,又觉得赌气,什么时候这人变得这么不请自来的,明明她都还没有回应什么:“你可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这句话,在她收拾完自己的二十分钟后得到了回应,拉开屋门的瞬间,后面传来微弱一声:“虞书欣,我们开始吧。”
他爱装睡这习惯,怎么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改一改,虞书欣回过头去,以疑惑的眼神与他相对。
“开始拍。”男人靠在她的床头,一幕她的意识里从未存在过的画面。
说是拍摄,虞书欣真没什么实感,网上那种机器架了一堆,又是镜头怼到人脸的,再不然就是换着角度只拍一个动作的情况,她都没遇到。难道现在互联网上都是假消息?
事实是很多时候,她都看不到镜头或是丁禹兮的存在。
只有山进去很多次,按照自己惯常的习惯,给几个比较危险的地方补挂一些指示牌,或者遇到一些秋冬还在生长的没有见过的植物种类,拍照存档,留着下山以后查,丁禹兮琢磨着,客栈里人少的时候,除了晒太阳看书,估计这就是她另一部分的日常生活了。
有一天,他们从另一条山路上山,看到了那个山洞。
逼仄的入口掩藏在两棵对立生长的树后面,向上部分的枝干交叉在一起错落着,树叶全部掉落,树枝或是灰白色,枝与枝链接的地方,又呈深褐色,人站在洞口向上瞧,就像一个网状的织物悬浮在上方,丁禹兮跟在她后面进去时,抬了下头,感觉这网,就要把自己笼住。
洞里没有想象中的黑,山石堆叠地并不是严丝合缝,在十一二点太阳正好时,大束的光线从石缝、洞里互相推搡着钻进来,落在不同的地方,又把更高处枝杈的几处模糊倒影也送进来,印在他们站着得地方,虞书欣喊他往洞中深处走一走:“很神奇,山上下来的泉水居然要在这洞里打个圈,再绕出去。”她回头瞧着他笑了一下:“就是你记得吧,林枝被卡住的地方。”说话间视线落在他的机器上,原本的欢喜神情收敛了几分,到底不是专业演员。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蹲在光影的背面,离石洞最拐角凸起的石块更近些,然后蹲下身子,去感受流淌的冰凉的泉水,太暗了,根本拍不到那里落下的水滴和她的双手,应当是很美的,但丁禹兮不想打扰,她清脆的话音再次叩响石洞,在空旷的界域中回响:“我一直想把泉水流淌的路线找到,但总是断裂的,一节一节,你说它,到底是如何盘绕在山上的呢?”
没有人回答她,只留她一个人,完全沉浸地,做这大山唯一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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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的电影拍摄结束,他们悄然进入新的一年,伴随着一些令丁禹兮头大的问题。
虽然困难,但他还是试探着对虞书欣提出了要求:“你可能得陪我去趟北京,后期制作以及宣传上的内容都需要提前准备。”怕她拒绝,紧跟着补,“时间很短,另外我会全程陪着你。”
赶在临近年关大家都还没放假前,先把与虞书欣有关的后期工作处理掉,不然再拖几个月……丁禹兮瞧了眼此刻正躺在摇椅上看书的人,没敢说出来,再拖几个月等自己离开云南,能不能再把这个人揪出来才真是大难题,他还是了解她的。
书又被翻了一页,虞书欣在从好不容易淘到的古书上比对,这个到底是不是自己那天上山遇到的那种树:“需要多久?”
“一周。”有戏,丁禹兮的眉毛动了动,有一股欣喜在大脑流转:“五天也行。”
她合上书页,回复他:“那就五天。”
一直到出发到机场时,丁禹兮还在质疑她居然真的没坐过几次飞机。
许多他没细问的问题,都变成了凝结在大脑里的碎片。比如看似做饭打扫得心应手,实际上再困难一些的琐碎事件,她都很笨拙。言语上对全世界都了解,但行为上更像一个在深山里住了很多年,与外界隔阂很深的人,所有被压下去的诡异感,在丁禹兮看见她一头雾水等待安检的时候,又再次冒出。
丁禹兮看向外面空荡的天,已经没有山了,山离他们如此遥远,他有点怀疑自己,真的有看清所见的一切吗?
到北京时已经晚上,车从机场一路开进市中心,虞书欣有几分好奇,不过心里更多的是平静,眼睛一幕幕扫过去,没记住什么,没那么惊艳,耸立密集的高楼,越看越让人觉得压迫。
丁禹兮动了动身子,挨着虞书欣近了些,将她垂在脸颊一侧的长发聚拢放到肩膀上,这下半张脸露出来,好叫自己看得清楚她的表情:“看什么呢?喜欢哪里,过两天忙完就带你去。”
她回过头来,又扭转了身子面向内,整个人向后仰着斜靠,把车窗玻璃掩住大半,车内更暗了,原本就是才看清楚的人,又一次隐到暗影里去:“人太多了,我不喜欢。”
“在山里的时候,不是觉得一个人无聊吗?”他也把身子侧了侧,好似与她在相同的角度里对称。
虞书欣这下笑了,顺带着把身上原本披着得衣服抖下肩膀,车里很热,已经没有刚落地的凉意:“那估计是捎带着你,刚刚好。”她这话突然突然,丁禹兮一时没有接上话,这个人,好像突然转了性子一样。
偶然有路两边亮一点的光透进车里,印在她的脸上,将脸部切割成明暗错落的几块,最终他局促地笑了一下。
时间太紧张,提过的忙完就去的地方,都被搁置。尽管一些拍摄场地和需要录制的内容他都提前对接了工作人员,以保证需要她配合的工作前置,但还是太赶了,第一天晚上就忙到了凌晨两点,从拍摄地出来的时候,两人都饿的不行,随便找了家路边摊。
烟火气很浓,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推着小推车做的鸡汤米线,虞书欣远远闻着味道就跟过去了,转了弯,小车子就停在拐角处的大树下,店家把前车轮卡进树根的凹槽,看上去立得很稳,再旁边的粗树干上连带缠绕着酒红色电线,一直斜扭着拽到高出去,末端悬着一个暖色的灯泡将整个小摊照亮,省钱也省事。
虞书欣要了碗素米线,除了汤底能接受,她这会儿一点荤腥都占不了,得吐。另一人却相反,多要了一份粉,加了肥肠、鸡腿还有鱼丸,米线端上来的时候,一份被塞得满满的,显得她的寡味很多:“我在云南苛待你了?丁导。”
丁禹兮在拆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包装:“苛没苛待,你自己不清楚?”两根筷子熟练地摩擦了几下,先放到她碗边,去拆另一支。
“你这样子像。”虽然是素的,但汤底熬得好,整个米线都被鸡汤的清甜咸香浸透,一筷子嗦进嘴里,浓郁味道将口腔完全铺满,顺着滑溜溜的米线,将温热带进胃里,舒服,适合寒冷的冬日夜晚。
味道好,她吃得也快,稀溜溜嗦了好几筷子以至于两腮鼓起来,圆圆的,搭配着嘟起来的嘴巴和糊在上面的些许清油,看向他,这人在挑上面浮着的葱花香菜:“刚刚怎么不和人家说?”
“忘了。”
“你能记住什么啊?”她瘪瘪嘴,把最后一口汤喝进嘴巴:“吃吧,别挑了,一会凉了才难吃。”
这倒是真的,再过一会儿,米线估计口感才差,只不过脑子的反应虽然正确,但一口送进去,嚼到葱花香菜还是忍不住皱眉,这顿饭,丁禹兮吃得忐忑,叫她在一旁看得好笑。
实在看不下去,虞书欣把自己筷子拿起来,他边吃着,她溜着空给他挑里面的葱花香菜,动作不急不缓,也丝毫没有干扰到他。小绿叶一点点占满劣质的卫生纸,连带着上面的汤把纸浸透,油腻腻地放在桌角,与她此刻通身柔和的感觉相背离,又像从本来的样子里分割出另一个人来,但她自己,没有觉察,也未觉得不妥。
冷掉的大碗米线被丁禹兮尽数吃完:“你这样,确实让我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她还在奚落他。
他们起身往酒店走,身后的黑暗中开始慢慢卷出一丝深蓝来,每过一个小时,蓝色就会被稀释一点,最终,会天亮。
一切进展的并不顺利,将她来北京的五天时间全部占满。也是第五天,虞书欣的表现差到了极致。
她站在工作棚里提前置景过的地方,浑身僵直,拍摄照片的老师示意她去与景象中的绿植、树木做一些互动,而她只能机械僵硬地坐在那里,在长时间的安静尴尬中,她开口对丁禹兮说:“它们都是假的。我看着,难受。”
丁禹兮想起了梦里那棵树,想起缠绕进身体的枝蔓,就如同是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生长出来一般,又缠绕住他。片场里的人都等着,还有摄像机位要逼近她,他脑海里跳出虞书欣那句:“我不露脸。”在事情更糟之前,喊了停。
从工作棚出来,他照常送她回去,隔着一条街,过马路的时候,她还愣着神,没瞧见车来车往的路口红灯正亮着,脚已经比别人多迈出两步:“走路不看路啊?”丁禹兮急着把人拉到自己跟前来,第一次,对着她的时候,语气不那么稳,隐忍着火气。
只是对上她空洞的眼神,一切都被浇灭,拉着的手没有松开,手腕使了力气,将人拽得离自己更近些,小小的手完全被包裹,在确认她没有挣脱掉的意思的时候,呼了口气,改为牵着。即便在有那么多次亲密行为以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这样牵手,薄薄的一层汗从内向外冒,表露着紧张忐忑,而后绿灯亮起,他们走过去往酒店的最后一个路口。
虞书欣反而对这一切变现得更坦然,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紧张:“刚刚给大家添麻烦了。”说着又把自己的手向他的手心送了几分,十指开合缠绕。
昏黄街灯照亮的路程,极快缩短,一切都通向一个既定的终点,在人来人往的酒店门口,她将手抽离,快了他一步,一只脚挡在前面,拦住他:“丁导,就送到这吧。”
他脑子有点没跟上,或者说还对不可把控的事情留有隐隐期待:“我送你上去。”
她摇头,在夜色中,笑意都变得模糊:“丁禹兮,路到头了。我们不同路。“他们都从未曾言明的,她不属于这里,如同他不会久居山中。
她又向后退一步,将手迎至两人之间:“丁导,如果有一天,你还会想起我,记得给我打电话。”温顺话语里藏着杀人刀,她要把手缩回去了,连最后一次发脾气的权力都不让给他,赶在那双手落下之前,他握住了她的指尖。
短暂地,然后滑落。
年轮·初生
丁禹兮离开的第二年春天,虞书欣关了客栈,可能是不想再和人打交道,再或者是,丁禹兮给的片酬实在太多了,多到她懒懒散散过几年都不成问题。
是在给林枝寄快递前收到银行汇款信息的,淘了本志怪类的旧书,不知道对她有没有帮助。刚刚把快递寄出去,猛然看到那么多零,她都以为自己眼花了,随后笑了笑,收得心安理得。她不了解娱乐圈的薪酬,但是有一点准没错,有钱了,就花呗。
于是,三四月份,她也给自己买了个行李箱,比林枝那个大点,因为她还要多塞几本书,其余的便是一身轻,走到哪,玩到哪,缺什么了就买。
旅行途中,翻过几次他的消息,只有碎片化的几条,出席了什么红毯,去了什么电影节作为颁奖嘉宾,她冷脸看过去,那么个破片子,他到底剪没剪啊。
直到寒冬再次来临,她又返回山中,或许是,故人要来。
山中的草生了又死,临走前春季的绿意来得像一场幻觉。回来收拾整理完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山,在石洞的阴影里,虞书欣低声问道:“他,快来了吗?”
有一滴冰凉的泉水,从岩石的孔洞里滴落到眉间,她终于,泣不成声。
—
北京,凌晨两点半。
丁禹兮从梦中醒来,算不上噩梦,更像是不断上演在他脑海中的真实,他冲出屋子,在冰箱冷藏室里扣了几块冰块塞进嘴里,叫自己冷静,睁眼。
十二月极冷的北京,丁禹兮却丝毫感觉不到,即使关闭了屋子里的供暖,只穿了短袖,他还是觉得热,热得要命,脚底下站着的地方莫名生长出火苗,一簇两簇,在不经意之间变成熊熊大火,他吓了一跳,跳到沙发上去,火苗紧追着,撕扯着他的衣袖,只好胡乱挥舞手臂:“走开,走开。”一种近乎可怜地祈求,没有人应声,只有吞没一切的火焰与他斗争,他是毫无胜算的弱者。
他又想让这火吞掉他,灭了他,在幽蓝黑夜与漫天火光交织的奇幻地带,他睁大眼睛,想以赤身裸体与这看不见的怪物相对峙。怪物来了,怪物更近了,怪物有着全部被烧焦的肢体躯干,狰狞白骨裸露出来,寸寸节节,骨骼咯吱作响,逼近他,白骨要直接戳进双眸中,丁禹兮大叫一声,电话在深夜嗡嗡震动,是副导演打来的:“丁导,艾医生叫你周末的时候,记得去找她。”
丁禹兮翻身下床,意识到这又是一场梦:“我没病,不知道你们干嘛老让我去找心理医生。”走到客厅倒了杯水,感觉还温热着,难道是自己睡前烧的热水吗?他记不清了,从冰箱扣了几块冰加进去:“现在紧要的是,赶紧把片子剪出来。”咕噜噜喝下去,冰凉感抚慰着喉咙的沙哑疼痛:“我想送今年国内的电影节。”片子剪出来,就有正当的理由联系了。当然,这话不能对外人说。
还是困着的,冰水只能带来一时的清醒,连那边的话都模糊,好困:“丁导?什么片子?”
丁禹兮来了火气,合作的人全都不靠谱,怪不得市场不买账,根本没有人在意:“你们都别管了,我自己来。”
他要挂断电话,终于那边按捺不住地开了口:“丁禹兮,你醒醒吧,你拍的画面里根本没有人,只有光秃秃的树和山,明天就去找艾医生好吗?“
丁禹兮把电话摔出去,带倒桌子上先前放的玻璃水杯,一地狼藉。
唇齿间默念她的名字,怎么会不存在呢?虞书欣,虞书欣,那个自大山深处生长出来的女人,怎么会是一场幻觉呢。
“你在胡说什么,去年,去年我带她来见过北京。”
“丁禹兮,那是假的,去年冬天,没有人来过北京。”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记不得她?为什么那个电话号码怎么也打不通?
虞书欣,书欣,shu……xin……,恍惚间,好像那个地图上怎么也检索不到的客栈的名字,sen,森,他读不对,也不确认是哪个字。
shu……xin……,树心,树的心脏。
在这个寂静深夜,所有倒转的梦境重叠,真相披上最后一层薄纱迎面而来,丁禹兮跌坐在满地玻璃上,尖刃刺穿手掌,有一滴两滴的血往外渗,电话那一头还在响:“丁禹兮,就不该让你出院的。你在家等着,哪都不要去,我来找你。“
像恶魔之音,要把他关进笼子里去,比大火还可怕,丁禹兮飞快跑进屋里,收拾了最简单的衣服,她是真实的,他也没有问题,只有电话那段的人是假的,他们都是假的。
他逃离囚笼,在楼下另一辆车到达之前,赶去机场,凌晨六点,有飞往云南的航班。
—
在大厅里看见丁禹兮的时候,虞书欣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一下,确认是他。还记着她的大门密码,进来得轻车熟路:“吃饭了吗?”
她如此随意的问话,让丁禹兮觉得,还是两年前,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只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客人,而她的下一句话,打破了这种幻想:“我等你好久了。”
“出去干嘛了?”他不愿意面对。
虞书欣勾起唇笑了笑,不介意他的躲避,人进到屋子里来,随意靠在桌角,瞧他:“阿瓦扎大叔上周出车祸了,今天葬礼。”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心口,所有崩裂的伤疤在此刻尽数呈现,避无可避:“所以,他是为什么呢?”
“丁禹兮,你记得吗?我说,我们都是对山有所求的人。”
“你求的是保你名利双收的灵感,大叔求的是山中草木换来的钱财。你知道我求的是什么吗?”
虞书欣不想和他兜圈子了,毕竟,她等久了。
“什么?”他恐惧她口中说出的答案,却又不得不面对。
“命。”
虞书欣盯着眼前这人,此刻将头全部埋进两腿之间,不规律地晃动,本就因赶路而乱糟糟的黑发此刻在头顶打架,这种力量连接着大脑神经,游荡于大脑皮层,绞得丁禹兮生疼,要命。
当脑子开始被丢掉的记忆填充时,生命倒计时的沙漏开始被打开:“还记得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吗?”她问他:“我是说,两年前。”
为什么要来云南?为什么迫不及待地冲过来?是那条甚至没有改名字只是显示“用户Xxxxx”的账号留言,丁导要来云南看看吗?山里可能会有你想要的。于是他上网搜索,神秘氛围的图片、网友编造的真假难分的离奇故事,所有一切都迎合他当时处于瓶颈期需要灵感的渴望。森之彼岸,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虚幻乌托邦。
虞书欣背过身去,不想再看他,走去厨房吧台处,倒酒,不知道过了一两年,他的酒量好些了没有?
说来奇怪,做这一切动作时,她有一种那年秋天与他生活一处的感觉,平静的,或是毫无知觉。不太能定义自己的感情了,或是植物,配有感情吗?她怎么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玻璃杯子磕在木桌上,声其实不算大,但丁禹兮还是被吓着了,整个人轻微抖动了一下,原本挠着头发的手有了片刻停顿,全身的力量似乎此刻都被汇集到手上,筋脉凸起,薄而透的肌肤表层近乎撑不起这样的冲击要爆破开来,血液的流速变得不规律,间隔堵塞在愈攥愈紧的地方,青红的线条开始狰狞互相攀比,显露在肌肤表层,十个指尖全部泛白。
虞书欣叹了口气:“还是不喝我倒的酒吗?”他不语,她甚至辨不清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所以,想到什么了?”她话语里的情绪,冷静的像个机器,没打算放过他。
眼泪是从左眼先淌下来的,一滴一滴,两三滴后才连成串,直到最后透明液体把眼眶全部盈满,虞书欣从纸盒抽了纸给他递过去:“真奇怪,看你这样,我还挺难受。”牵着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是从心底深处透出来的怜悯,明明,无数次,都想要了他的命。
虞书欣无奈觉得,此刻,她只能被迫接收身体给她的一切情绪本能,不做抵挡,顺势拉了他身边的椅子,两人并排坐在一处,她一边胳膊撑在桌子上,端起那杯倒给他的酒抿了一口,才像哄小孩一样开口道:“丁禹兮,告诉我,你想起什么了?”
“火,大火,满山的火。”丁禹兮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握住她,但是扑了空,
她终于给出今天为止第一个较大的反应,手颤了一下,有些许酒洒出来,缓慢流淌在木桌的纹路之间,把前尘往事全部交汇,故人去而复返,彼此纠缠着一段被遗忘的岁月。
—
《山海经·大荒南经》记有一句,“有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讲的是不死之树,虞书欣从没想过,自己竟是那棵不死之树。或者是说,在丁禹兮来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在每个世纪的轮回里,被投入一个别人的躯体,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无来处,亦不见去路,只能尽力的学习,不被当作异类,小心翼翼,等一个何时不知道会将她从这漫长的轮回里解救出来的人。
她带着这样的肉体,不能死去,不能老去,无来路,亦无去处,只有不断遗忘又刷新的记忆,但那都不重要,记得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唯一需要记住的,是自己在等一个人,等着杀死他。
在苹果上尝到他的鲜血滋味的那一天,所有的记忆才又重新被唤醒,她在夜半醒来,走向深山,顺着泉水流淌的轨迹,一直向上向上,直到最高处泉眼的位置,那是几千年前,她曾生根过的地方。
从前,她只以为,自己与山神交换过的,是换自己重新长成一棵树的机会,而她以贪婪的凡人之躯供养它。等想起那个前世少年的时候,她才确认了,曾经交换过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以她不死之躯,换来亲手复仇的机会,为曾经被背叛、被牺牲,被放弃,为那满山死去的生灵。
毕竟,他能有再活一世的机会,也是靠她求来的,生来,便是为了死去,这样的生命,不知道,他过得可好?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等待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千年后,千年前,人间多载,在她近乎烦透了做人的模样时,他才姗姗来迟。
换了装扮,却仍旧虚伪的眼神,一如初见。
少年爬进林子的时候,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深夜,跌在满地的杂草上,正好在它眼前。
身上赘满了破布条子,深浅不一的红色血迹附着在上面,有些已经凝固成暗红色,还有各个地方身上不断冒出来的,流得多了,血液汇聚成幽红的珠子,顺着脏污不堪的布条往下滑,掉在盔甲上的时候,又都全部成暗黑色,但银灰的铠甲本来就不那么干净了,他越靠近,上面刀曾掠过的划痕就更加明显,还有几处裂开成两瓣,露出模糊不堪的血肉。
张嘴时,牙齿的白色露出来,像人死前挣扎的最后一幕,明明眼前是一人没有的绝境,但嘴里仍止不住地念叨着:“救……救……”
人没听见,树却听见了。山神曾对它说过,虞,你是世间最后一株保有神灵的不死之树,你活着,万物都能活下去。
“那灵芝也有灵性呀?”那一株长在它身侧,小小的,唯一一个可以和自己一样开口说话的朋友。
山神笑了:“它还小,你要守护好它,等到很多年以后,它才可以有神性。”
“那万一我死了呢?”
“不死之树,万物不伤。除了……”
“除了什么?”枝条摆动,树叶轻颤,那是自然的密语。
“除了人。”
“人能弑神吗?我以为神会主宰人。”
“不是人能弑神。是他们无止尽的欲望、贪念和傲慢可以。”
于是,它决定闭眼,信山神,不问世间事,人没有好东西。字字箴言,它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在心里默念,人,信不得,人,信不得,而后深夜有风赶来作伴时,它的树条不受控地摆动,下垂,被少年紧紧握住:“救……救……”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握住了神留给世间的最后一次恩赐。虞在心里想,山神,万一这个人是好东西呢?救他一命,对自己来说本就轻而易举,应该是好事吧。再不济的话,如果他真不是个好人,好不容易活下来,也总该学会好好做人了吧?
神灵,总对尘世之人,抱有单纯到愚蠢的幻想。但起初,那个叫禹的少年,却让它觉得欢喜。
他自言自语地叫自己争气点,快点好,还有人等着他去拯救,它笑话她,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要救别人。
又觉得这人类纯善,他守着自己未曾见过的一群人,就像她守着这片山,守着每一个刚刚露头的枝桠绿叶,山神的警告越飘越远,它生出了想与他做朋友的想法。
虽然一开始开口吓到了少年,但毕竟,人对拥有神奇力量的鬼神还是好奇的。它叫他讲外面的世界给自己听,讲贫寒交迫死去的人类,讲无休无止的皇权斗争,讲连年不休的战争。
而他,总是好奇地打量它,每一片叶子,每一条藤蔓。这山里,居然有神。
明明他答应的,只是将他的臣民带来这里暂时避难,他说战争,会要了那些人的命。他说,不会将山神的秘密说出去,不会将它的秘密说出去,可老皇帝贪婪的眼神暴露了一切,这是他作为皇子献给权力的宝藏。
将它全部连根斩断还不够,还有将整座山都烧掉,都吞没,连那棵小小的灵芝,都被乱刀将肉身割裂,丢弃,被踩进鲜血流淌的污泥里:“禹儿,这是片神地,我们就在这里,得到天下,得到一切。禹儿,树,山,哪有人命和皇权重要。神,会原谅这个天下的王者。”
于是,漫山遍野的大火,和被引诱入局的敌人,无数的人被焚烧,层层垒叠的尸体,嘶吼、尖叫,从山顶一直向下坠落的被烧的变形的火影,一同死去的,还有山中一切。
不!神绝不原谅!
山神说:“他们断了你的神识经脉,这一世,你无可奈何。”
“那我就等下一世。”
“虞,上天不会给恶人下一世的。这也算是替你报仇了。”
“我不要,我要他痛苦,绝望,挣扎着死去,就像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一样。”这是它与山神交换的筹码:“我要用我的不死之躯,换他再活一次,然后亲手杀了他。”
“虞,这样,等他死了,你也只有一世可以活了。”
“为什么,一定要活着?”
“但下一世,可能谁都会忘记这一切,万物都一样。”
山神不知道,那是它亲自救活的人,血脉相生,他的每一寸血液里,都流动着属于它的生命,它不忘记的事,总有一世,总有一日,他也会记起。
于是,神掉落人间,成为了孤魂野鬼一般的存在,等待永生只有一次的复仇机会。
山神说:“虞。若你还能保持本心从人世间走得出来,或许,最后,还能长成一棵树,一棵普通的树。”
丁禹兮挣扎着,做最后一次尝试:“或许那不是我们呢?”他语无伦次,疯狂摇头:“或许我们,只是做了一模一样的梦呢?”
“你明明知道真相。”她戳破他。
明明是一个人,却能分裂成两个,一人叫她恨着,一人叫她不忍:“丁禹兮,两年前,我曾因为你给我带来了生活,似乎对你生出过别的情意。”
“可是,如果不是这一切,我怎么会没有记忆呢?我不是这样空白着活了一年,而是很多很多年,像一场漫长的凌迟。这些我本来就拥有过的东西,我的大山,我的朋友,夺去这一切的是你。”
又或者说,如何不想叫你和你那虚伪的臣民一起死去呢?那些大火燃烧的瞬间里,原本被庇护着弱小生命,全部变成了布局的刽子手,他们踩着满山的尸骨与烧成灰状的枝干起舞庆祝。于是,在山顶看夕阳时后撤一步的瞬间,在早晨先睁开双眼看向他脖子的瞬间,她都曾想过,杀了他。
但那时,她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原来,爱才是复仇上好的利器,用恨滋养出来的爱,在纠缠过的躯体与内心深处,叫他生不如死,煎熬折磨。
而他应当是,在那个山洞里,就想起了这一切。用幻想逃避这一切,幻想有一个走出大山的虞书欣陪他去了北京,幻想他们是人生轨迹不同路而被迫分离的恋人,幻想自己只是一个患了精神疾病的疯子,以此苟活,以此不肯放手,也终于,迷失。
梦中梦,唯有山里的人,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
后来,有人从山顶一跃而下,而泉眼旁,有新的根脉悄悄向下扎根。
/
后记
丁禹兮离去很多年以后,与他合作过的副导演在圈里有了一些声量地位,一次采访中,有人大胆问起了一些关于他后来精神失常以及自杀的隐秘话题。
还有,那部从未面世的《森之彼岸》。
“丁导是否拍摄过《森之彼岸》?我看当年网上有一些片段传出来。”
“没有。没有这部作品。”副导演摇头否认,连称不可信:“至于你们在说的什么森林片段,应该是网友瞎拍瞎传的。我确实没有听丁导提起过要拍这部片子的想法。”他眨了眨眼,微笑面对主持人和台下的观众,不知道神会不会原谅善意的谎言,而那片森林,确实是那人精神失常前最后的净土,信与不信的,都不应再被讨论,再被踏足。
而后,在更远的远方,大风过山岗,往事如云烟。
『李明德x王锵』冤家路窄(3)
*李明德x王锵
*搞笑居多,别当真
(3)
李明德和王锵在训练营的第一场戏就是沈耀被蛇咬的那段。两个人面上一切如常,心里却存了暗戳戳要比较的心思。
表演老师刚让两个人出来,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把剧本扔到一边,开始做准备。
剧本每天都在更改,如今排练也不过是找感觉,就连表演老师都允许他们不脱稿,但他们竟然全部背过了。
李明德把外套拉开只剩一件白色T恤,用力地把T恤揉皱,把头发搞乱,又将一边裤腿拉高,这才坐在地上。王锵那边也毫不逊色,把衬衣解开,拿起一旁的水瓶当手电就示意老师可以开始了。
“这俩人,够卷的啊!”许淇杰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随着老师的“action!”李明德和王锵迅速进......
*李明德x王锵
*搞笑居多,别当真
(3)
李明德和王锵在训练营的第一场戏就是沈耀被蛇咬的那段。两个人面上一切如常,心里却存了暗戳戳要比较的心思。
表演老师刚让两个人出来,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把剧本扔到一边,开始做准备。
剧本每天都在更改,如今排练也不过是找感觉,就连表演老师都允许他们不脱稿,但他们竟然全部背过了。
李明德把外套拉开只剩一件白色T恤,用力地把T恤揉皱,把头发搞乱,又将一边裤腿拉高,这才坐在地上。王锵那边也毫不逊色,把衬衣解开,拿起一旁的水瓶当手电就示意老师可以开始了。
“这俩人,够卷的啊!”许淇杰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随着老师的“action!”李明德和王锵迅速进入状态,沈耀靠在墙边面如菜色,李燃无意间发现了受伤的沈耀,低头查看他的伤口。
王锵的手握住李明德的脚腕,也许是天气太热,李明德的脚腕也有些烫。李明德按照剧情虚弱的“嘶”了声,王锵心里好像被什么挠了一下,他没有理会心里的痒意,继续按照剧情,将李明德背了起来。
李明德的胸膛撞在王锵的蝴蝶骨上,首先扑面而来的是舒服好闻的木质香,香气透过体温不断地向王锵袭来,让他忘记要说台词。李明德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用手轻拍他,王锵这才自然地继续向前走。
他们二人身高相似,李明德看着瘦,但私下也是健身多年,王锵背着他走了几步,却感觉背上像是背了个实心的铅球,鼻腔喘着粗气,但表面还要继续演。只是李明德的身体不住地向下滑,无奈之下王锵只能双手扶在李明德的膝窝,将他的位置又向上挪了下。
只是这一挪……
嚯!王锵眼神暗暗转了下,原来他……放右边的。
都说山东男人那里还不错,王锵借着戏又将李明德的胯更贴近自己,大约感受了下。
嗯……好像名不虚传。
大腿也好紧实有力,平时这人看着清瘦,没想到硬货都藏在里面呢。
这场戏很快就结束了,李明德感受到王锵把自己放下时,眼神好像若有似无地往自己下半身瞄了眼,李明德回看回去,对面早把目光收了回去,仿佛刚刚的一切是他的错觉。此时老师也开始对刚才的表演做了评价,李明德便收起怀疑的心思,专心听老师讲话去了。
要不怎么说老祖宗的智慧无穷呢,什么“色欲熏心”“美色误人”“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把人心里这点小九九拿捏的也太准确了。
怎么有人有粗壮的大腿,还能哭得破碎感十足啊!
王锵在心里暗暗地想:好想也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嗨呀,果然人还是感官动物。
-
李明德和11班五人组的对手戏并不多,结束后他也没走,而是坐在教室的角落继续看大家上课。有几场戏的效果并不好,老师觉得大家还是处于一种陌生人的状态,并没有团魂,于是提议让大家一起做个默契游戏,快速拉近距离。
李明德见今天表演课结束了,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却被表演老师拉着一起加入游戏。
他们玩的就是综艺上常见的猜词游戏,他们分为三人一组,两人表演一人猜。李明德王锵和徐若晗一组,许淇杰张琛和曾宥臻一组,男孩们负责表演,女孩们负责猜。输了的队伍要下去跑十圈。
这下两组一听,好胜心都激起来了,也不是跑不了,只是这个天下去跑步,怕是要晒黑好几度。老师正在“刷刷”地往a4纸上写词,两组也在分别商量策略。徐若晗先示弱:“我猜词很弱的,我们得想个办法。”
李明德思索了一下:“到时候我先给你比划几个字,如果是简单的词我们就一次性表演出来,如果是复杂的词我们就一个字一个字比划。哪怕不知道你也要多猜,说不定就有正确答案。”毕竟李明德出道比他们都要早,也上过几个综艺节目,自然知道这游戏的诀窍。
老师一脸神秘地微笑宣布游戏开始,李明德他们仨率先出战。
第一个词是“七上八下”。
李明德先伸出四根手指,代表四个字。王锵在旁边不甘示弱,大拇指和食指伸出,向下比成数字7,然后指了指天,又将手放平,比成手枪样式的8,最后指了指地板,示意徐若晗猜。
“上上下下?上下左右?”徐若晗不确定地伸出手反问,“这个是什么,手枪吗?举起手来?”
一边的许淇杰已经笑疯在地上,王锵一脸委屈,自己表演的这么好,这么简单的题怎么会有人猜不中?
李明德脸上带着笑意,左手安抚式地拍了拍王锵,随后伸出手指依次比出1到7,徐若晗跟着他的指引猜中了7,随后又根据后面的上猜中了七上八下。
王锵这才发现,原来李明德比的7是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一起,和自己比的完全不同,该死的南北差异!肯定不是他比划的不好!
下一题是“翻云覆雨”。
题目一出来许淇杰他们就在起哄,就连李明德和王锵也愣在原地三秒,他们看向表演老师,后者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冲他们眨眼。怪不得说要玩游戏,原来是这样增加默契。
王锵看着向他这侧转身的李明德,不由得脸有些烧红,李明德伸出双手将他推倒,王锵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心里想:还挺霸道。李明德对着徐若晗伸出了四根手指头,然后又变成一根手指,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王锵,就在王锵以为下一秒李明德的身子要附过来时,李明德把他整个人翻了个面,不仅如此,为了让徐若晗理解,李明德又将趴着的王锵翻了回来。
王锵:在煎鸡蛋?还翻两面?
徐若晗成功猜出“翻”字后,李明德又自顾自地比划第四个“雨”字,一会下雨一会撑伞的,好不忙碌。
正在地上等着李明德扶起来的王锵:好好好,都没人管我的死活是吧?
事实证明李明德的策略非常正确,徐若晗成功猜出第二个词,轮到第三题时,甚至都不是成语,只有四个字:翻身上马。
王锵现在对翻这个字非常敏感,看到这个词的第一瞬间,他就转头看向李明德。后者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把他按在地上又翻了一面。王锵觉得,不仅自己的脸在地上摩擦,就连他的面子都被按在地上打滚了。
说好的带资进组呢!
这段希望剧组千万别拍,不然以后逢年过节和那帮富二代聚会,还不得被嘲笑死。
就在他趴在地上装死的时候,李明德的大手握在他的腰上,将他提了起来。王锵下意识地用双手撑了下地,李明德又把他膝盖折了起来,让他双膝跪地。
王锵:等等,这个姿势是……是他想的那样吗?
随后李明德就在他身后表演翻身上“马”100次。
王锵:如果这个姿势是在床上,他应该会更开心。而不是在教室里,大家拍手鼓掌中。
“时间到——”
表演老师笑够了,终于喊了停。王锵力气一松趴在地上,如果能这么一直装死该有多好。
可是事实告诉他不行,因为下一组猜词也要在这个位置。
余光里有一只骨节分明白净的手伸了过来,王锵抬头看向手的主人,李明德问道:“你还好吗?”
王锵:好得很,也就是当众社死罢了。
内心活动再多,王锵还是拉着李明德的手站了起来。心里忍不住地想:要是他现在辞演,那笔钱还能要回来吗?
『李明德x王锵』冤家路窄(2)
*边角料和事实混着来,别当真
(2)
钱是万能的。
这件事王锵从很小就知道了。
父母的生意做得很大,他见过各种各样因为钱因为权而向父母低声下气的人,而在他长大后,这些人又转向对他陪笑讨好。
他曾以为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直到他17岁那年离家出走,一个人在上海当模特。那时候他和父母赌气,决心不拿家里一毛钱,誓要在大城市闯出一番天地。父母也狠心,当即冻了他的卡,他一个人在上海住过十几个人共用一个洗手间的破弄堂,干过一天拍几十套衣服但报酬才几百块的淘宝模特,还被无良经纪人骗着签了几乎是卖身契的合约。
最后以父母出手,找了集团的顶级律师以雷霆手段赎回了少爷,这段闹剧才宣告结束,王锵灰溜溜地回......
*边角料和事实混着来,别当真
(2)
钱是万能的。
这件事王锵从很小就知道了。
父母的生意做得很大,他见过各种各样因为钱因为权而向父母低声下气的人,而在他长大后,这些人又转向对他陪笑讨好。
他曾以为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直到他17岁那年离家出走,一个人在上海当模特。那时候他和父母赌气,决心不拿家里一毛钱,誓要在大城市闯出一番天地。父母也狠心,当即冻了他的卡,他一个人在上海住过十几个人共用一个洗手间的破弄堂,干过一天拍几十套衣服但报酬才几百块的淘宝模特,还被无良经纪人骗着签了几乎是卖身契的合约。
最后以父母出手,找了集团的顶级律师以雷霆手段赎回了少爷,这段闹剧才宣告结束,王锵灰溜溜地回家认错。
年少不知啃老好啊!
王锵躺在五百平米的床上想。以后他就是无聊死!被圈子里的各种人烦死!他也绝对不出去闯了!
然而躺平的日子没过几个月,他就抱着他妈纤细的大腿哭诉:“妈!你儿子心里一直有一个梦!梦里是星辰大海!你就不能满足一下你唯一的儿子的一点点小心愿吗!!”眼看着他妈要招手叫保安,他连忙补了一句,“不然我可就要学着隔壁的小赵创业去了啊!”沈倾这才作罢,皱着眉毛开始思索起来。
王锵心下一喜,果然有用。
隔壁那小子,前几年找他爸要了几百万说是创业,结果几年过去了,业是没怎么见到,钱倒是赔进去几千万了。把老赵气得头发都白了几根。过去老赵每次见到这帮邻居,都要炫耀一下自己有个努力奋斗辛勤创业的好儿子,把他家老王气得够呛,如今老赵自己家那点事儿周围人都知道了,见到邻居们再也不敢炫耀了,还指着自己儿子的鼻子说,你还不如学隔壁王锵啃老呢!起码你老子不用收拾你的烂摊子。
王锵可不愿意了,高低要给他们看看,自己要为了梦想奋斗!
沈倾在心里算了半天,最后伸出一只手掌,冷着脸告诉耍无赖的儿子:“我只给你这个数,你要是花光了以后还没闯出个名堂,就给我滚出国读管理,回国准备接手公司。”她柔若无骨的手掌抚上王锵的脸,皮笑肉不笑,“谁叫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呢?”
王锵见好就收:“谢谢妈!妈你最近又年轻了,改天陪你逛街别人指不定以为我是你养的小白脸呢!”
沈倾被他的马屁拍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把他的手一把拍掉:“你也不看看你这趟出去黑了多少,还小白脸呢,小煤球差不多。”
“那我要用你的定制美白面霜。”
“臭小子你敢!”
-
拿到家里给的钱后,王锵并没着急去拍戏。他先花钱找了最好的老师学习表演,又找了关系进了一档演员选秀综艺打开知名度,最后才是去各个剧组试戏。
在你演技和其他年轻演员差不多时,你能给剧组带来投资,便成了你能拿下这个角色的关键所在。就算是“钞能力”,也讲就一个带资进组的基本法。如何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以求达到最优的目的。看看,什么叫优秀的家族遗传,这经商头脑,怎么能不说一个优秀呢?
这次的《鸣龙少年》也是如此,毕竟丁黑的戏也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砸钱就能进来的。特别还是像李燃这么重要的角色。王锵提前做足了功课,又私下找到了丁黑试戏,当然也小带一笔资金进组,这才拿下了喜欢的角色。但和其他演员一样,他也需要进入训练营进行日常学习,直到开机。
在王锵正式进入训练营之前,《鸣龙少年》的几个主要角色也初步定了下来,李明德得了副导演的指导,最后定了沈耀这个角色。这是个复杂的人物,虽然不算主角团的一员,但就像剧本里写的,沈耀和李燃更像是生物学中的“共生关系”,也像是实验里的对照组,在角色复杂度上也丝毫不逊色。这对李明德来说也是个挑战不小的角色,虽然番位差点,但既然尘埃落定,他也不会再去自怨自艾,安心准备自己的角色就好,毕竟事在人为。
王锵去训练营那天,艳阳高照,他指挥着司机帮他从车上搬东西下来,来来回回堆满了入口一侧。李明德下楼买水时就看到这幅场景,瘦高的男孩戴着副黑超,旁边不及他肩膀高的女孩子帮他撑着伞,而他一脸挑剔的指指点点。
“真是个事儿b”。李明德在心里想,待走到跟前时,他语气冷硬地说:“让一下。”
王锵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李明德虽然嘴上客气,但脚步没停,不但跨步从他的礼物上走了过去,还撞了他的肩膀。墨镜差点被他撞歪的王锵气不打一出来,冲着他背影吐槽:“怎么又是他!臭男人!”说罢用手不断地拂拭被撞的肩膀,想要把刚刚灼热的触感清除掉。
李明德回到训练室时,王锵和他那堆礼物已经在每个人的手上了,徐若晗的是D家的包包,曾宥臻的是P家的手镯,许淇杰是最新款的手机……几个人看到李明德回来,面带着笑容说:“德哥回来了,我们刚刚来了个新的小伙伴。”
李明德礼貌微笑,宛若和王锵是第一次见面:“你好,我是李明德。”
王锵皮笑肉不笑:“我是王锵。”
也许是现场的氛围太过尴尬,许淇杰出来打了个圆场:“德哥,王锵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礼物?”李明德这才注意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原来新来的关系户走的是这一招,可惜对他没用,他摆了摆手,“我就不用了,太破费了。”
“怎么会呢?”王锵抱起地上最大的那个盒子,笑意盈盈,“知道您是大前辈,特意给您准备了一个最大的,请您一定不要嫌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明德自然没有再拒绝,抱着手里的大盒子浅笑了一下。还是旁边曾宥臻凑了过来,好奇道:“德哥,里面是什么呀,这么大一定很贵重!”
李明德作势要拆开,王锵把手按在李明德的手上:“还是回去再拆吧,现在拆不方便拿回去。”
“哇喔——”其他人笑着起哄,李明德掂量着手里过分轻的礼盒,心里盘算着自己之前是不是误会了王锵,要不要买份回礼回赠回去,毕竟在山东人的字典里,是没有单方面收礼这回事的。
不多时表演老师和导演就来了,大家收起嬉笑,投入到今天的训练中。
待散场时已是晚上,夜浓稠得像墨,李明德抱着那个大的过分的礼盒出现在楼下,小易惊讶道:“什么东西?”并要伸手接过。
李明德没打算经人手,只是抱着坐进车里,回道:“李燃送的。”
小易仔细把车门关好这才回头问道:“带资进组那位?”
李明德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心下实在好奇,便在车上开始拆了起来。只是……这包装下的盒子里面还套着盒子,盒子越来越小,直到一个橙色的H露出。而看这个盒子的大小,李明德心里有了猜测。
小易从后视镜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出声道:“这该不会是……”
李明德从盒子里拽出一个小马形状的钥匙扣,点点头:“用来配货买的。”贵妇们为了获得买H家手提包的资格,总要买一些钥匙扣丝巾餐具之类的,对于她们来说,这些配货的东西相当于……赠品。
小易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到李明德的脸上,一言难尽:“我刚听其他人助理说,他们收到的都是包包鞋子衣服之类的,怎么到你这不仅是配货的钥匙扣,还包装的一层一层的。你们俩有仇?”
李明德回忆起这几日见面的场景,眉心蹙起,摇了摇头。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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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言成章】一觉醒来,昼一变成女人了?
脑洞别管/现背/ooc
冰昊*
00
什么鬼?!
谁能告诉章昊,是不是他在成团日庆功宴喝多了,酒还没醒。
不然为什么这会儿他照镜子,里面竟然是会长发齐刘海的软妹!
更过分的是,还前凸后翘的!
淦!他辛苦练得腹肌怎么变成两只手就能握过来的小蛮腰了?!
再往下看……他的¥%&怎么也没了!!!
OMG一定是起床的姿势不对,他决定回去重睡!
01
章昊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厕所,碰到了一早起来的韩维辰。
“昊……哥?”韩维辰顶着鸡窝头,迟疑地问。
平时明明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弟弟,怎么一觉醒来反倒比自己高一点了?章昊没空在梦里还跟弟弟打招呼,应付...
脑洞别管/现背/ooc
冰昊*
00
什么鬼?!
谁能告诉章昊,是不是他在成团日庆功宴喝多了,酒还没醒。
不然为什么这会儿他照镜子,里面竟然是会长发齐刘海的软妹!
更过分的是,还前凸后翘的!
淦!他辛苦练得腹肌怎么变成两只手就能握过来的小蛮腰了?!
再往下看……他的¥%&怎么也没了!!!
OMG一定是起床的姿势不对,他决定回去重睡!
01
章昊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厕所,碰到了一早起来的韩维辰。
“昊……哥?”韩维辰顶着鸡窝头,迟疑地问。
平时明明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弟弟,怎么一觉醒来反倒比自己高一点了?章昊没空在梦里还跟弟弟打招呼,应付着开口回了句:“你快去上厕所吧。”却“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尖细,俨然一副御姐音。
空气一瞬间寂静无比,随后未成年弟弟在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开始“哥、哥、哥……你!”
章昊忍不住扶额,心想还好他不是中文叫哥,不然他就能在大清早欣赏韩国男高进行公鸡打鸣表演了。
小朋友的惊讶结束后,开始上下打量着章昊的变化,一会伸手拉拉他的长发,一会量量他的身高,最后还一边道歉一边把手伸到了他的胸前,在摸到了柔软的触感确定不是假的了以后,韩维辰像触电一样把手收了回去,结结巴巴地问:“那我以后,叫你哥,还是姐姐啊?”
章昊两眼一闭,绝望地说:“你叫我冷静一下吧,我觉得我肯定是没睡醒,这都是在梦里。”
十六岁的男高哪见过这种场面啊,你告诉他奥特曼是假的他会大哭三天,但你要告诉他面前的女人是真的章昊哥,那他是万万不信的。
“您肯定是章昊哥的姐妹吧!刚才冒犯了非常对不起!姐姐!”纯情男高把双手交叠恭敬地放在小腹上,给他鞠了个90度的躬,为自己刚才莽撞的行为道歉。
韩维辰结尾这句“怒那”倒是提醒了章昊,如果想要检验自己到底有没有变成女人,好像有一个现成的办法能够测试一下。
章昊轻咳一声,故作冷脸:“那你跟我说句‘怒那撒浪嘿呦’,说得好了我就原谅你。”
韩维辰的小脑袋抬起,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虽然有些别扭,他还是照做了,迟疑地用左手在脸颊上比了半个心:“怒那,撒浪嘿哟?”
章昊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很好,毫无触动,看来他的心里还没有完全变成女人。
但是他的¥%*&还是没有啊!!!以后万一再跟别人一起上厕所,他怎么掏出来跟别人比大小啊?总不能回回说自己要拉屎吧?
妈的,想哭,谁懂?
02
“你们大清早的干嘛呢?个人技突击检查?”
这边最好骗的未成年还没糊弄过去,宿舍里又出现一个活人。
还是嘴最碎的那个。
“哦莫,昊哥,你这是……”金奎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章昊的样子,随后打了个响指,嘴角勾起了然的笑容,“我懂了!你跟韩彬哥的小情趣!”
“情趣个屁啊!”毛都没长齐,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的狗子怎么一副全天下他最懂的样子啊?还挤眉弄眼的,谁教你的啊?表情管理的课我看是白上了,章昊打算过会就打小报告给乐华的室长,让她给金奎彬这小子再安排点课程,最好累得他每天回到宿舍就睡觉,没工夫在其他人面前骚。
却没想到金奎彬听到章昊的声音以后更来劲了,右手捂着嘴,左手拍着章昊的肩膀忍不住赞叹道:“你声音都变了,怎么做到的!教教我教教我!”
章昊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心想怎么梦里的金奎彬比现实还要烦人,却见一边的韩维辰小心翼翼地把金奎彬的左手从章昊的肩膀上拿了下来,然后小心地说:“哥,这个不是章昊哥,是他的姐妹。”
“怎么可能?昊哥如果有姐妹,我们会不知道?”金奎彬一脸“你不懂”的表情,一边示范给韩维辰看,“我跟你说这肯定是假发假胸……”然后还不等韩维辰制止,说时迟那时快地就把手放在了和他手差不多大的章昊的胸上。
现场再一次陷入尴尬的寂静中,韩维辰一脸无辜小白兔的表情,眨了眨眼对金奎彬无声地嘲讽,“你看吧,我都说了。”
“西八!”金奎彬诞生了有生以来声音最大的一次粗口。
我靠!竟然真的是女人!糟了,他的爱豆生涯不会就此葬送吧?短短几秒钟他甚至连下跪道歉的姿势都已经想好了,眼眶甚至有了点热意。金奎彬吞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非常郑重地对章昊道歉:“非常抱歉!刚才是我太失礼了!”
章昊对于弟弟们的堂皇已经变得麻木,他摆了摆手,示意金奎彬放松:“算了,不怪你们,毕竟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金奎彬试探地问道:“请问您是?”
“我当然是章昊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章昊没好气地说,引来对面弟弟们的一致惊讶。
韩维辰的惊讶只是单纯的惊讶,而金奎彬却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在忍不住地颤抖。没想到他的第一次……竟然摸了变成女人的兄弟的胸。他的清白、他的美好的品德、他的一些三观,混着纯洁的少男心,碎落一地。
03
“Good Morning!”Ricky不知道从哪端着个咖啡杯出来了。没想到昨晚最早喝趴下的人,今天依旧神清气爽、收拾得如往常一般精致地出现在清晨的宿舍里。
Ricky没想到会在宿舍里见到陌生的女人,虽然她有着和章昊相似的面孔,但根据他和章昊的熟悉程度,这个身高、这个发型以及这个身材,是绝对不可能是章昊哥的。万千想法再脑中不过一瞬,他便露出个营业的微笑,问道:
“这位姐姐要喝咖啡吗?”
章昊的脸更黑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忍笑到抽搐地弟弟。
拜托,在宿舍只有我们九个人就别装了,谁不知道你那里面倒得是草莓牛奶啊?还咖啡咧!
“Ricky,他是章昊哥。”金奎彬从摸了兄弟的胸的噩耗中醒了过来,调理好了自己的状态,继续看下一个人的笑话,“虽然我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总之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章昊……哥?”
Ricky的脸上Bking的模样有一丝裂缝,最后又恢复正常,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牛逼Bro,怪不得你能当第一呢。”
这些年沈泉锐的中文到底跟谁学的?!这两句话到底有什么关系?
考过教资的章昊表示不能忍,必须把他扭送小学,重新给他学因果关系!
但这会儿章昊已经懒得跟他们争辩了,他真的好累,谁能告诉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些弟弟这么烦人呢?
“我继续睡觉了,你们也多睡会吧,长个子。”章昊耷拉着眼睛,刚要走,却被Ricky用胳膊拦住了去路。
章昊低头一看,盛满牛奶的杯子就在自己眼前。他努力仰着脖子看向Ricky,歪着头发出无声地疑问。
“哥,现在看起来,是你最需要长个子。”Ricky把杯子强硬地塞入章昊的手里,郑重地说,“多喝点奶,有用的!”
淦!
章昊向前看了看,又向后看了看,这几个人个个都高自己一头,这个体验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谢谢你啊,你还是自己喝吧,早日把那0.1补上。”章昊假笑着把手里的牛奶塞回了Ricky手里,随后迈着小步迅速消失在客厅。
04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章昊终于舒了一口气。这些磨人的小鬼,真不让人省心啊。
房间的窗帘全都拉着,只有零碎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角落。他瘫坐在靠近房门的床尾,开始发愁,自己这幅样子,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身后传来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双大手将他的细腰一把揽过,带着他躺了下去。成韩彬带着点鼻音的嗓音闷在章昊的后颈:“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我……”章昊还不知道怎么跟身后的人说,只嗫喏了几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开。
“你是谁?”成韩彬的声音慵懒全无,只带着陌生的冰冷。他“啪”地一声拍亮了房间内的灯,看着背对着他的长发女人,目光如刀。
章昊面对其他人都能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变化,但面对爱人,他却失去了坦白的勇气。
韩彬会接受自己的变化吗?
韩彬还会义无反顾地坚定过去的选择吗?
章昊不确定,也不忍看韩彬做艰难的选择。
一时之间,二人僵在房间内。
成韩彬怀疑地目光落在女人的背影上,几经打量后,他带着试探地靠近,嗅了一下她身上的味道。
是熟悉的,带着淡淡松香味的味道。
“昊?”成韩彬的声音坚定,给了章昊无穷的勇气。
章昊缓缓转过身来,抬起头看向成韩彬,目光闪烁:“是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你觉得害怕,我可以走,也可以退出组合……”章昊口不择言地说着,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
下一秒,章昊被拉进一个宽厚温热的怀抱。
“傻瓜。”成韩彬抚着章昊的脑袋,柔声道,“我怎么会害怕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章昊轻轻推开成韩彬,稍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真的?”
成韩彬笑得宠溺,拨开黏在章昊脸上的碎发,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真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特别的那个。”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掉落,成韩彬的唇吻在章昊的脸颊上,一点一点吻去泪痕。屋内的灯不知被谁关掉,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躺在床上,章昊带着一丝疲惫、一丝幸福地睡去。
哪怕一觉醒来世界颠覆,至少在我身边,永远还有你。
05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一个早晨了!”
“昨晚昊哥喝得也不多吧?怎么今天就醒不过来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不会是生病了吧?”
成韩彬洗漱完了就看到金奎彬和韩维辰鬼鬼祟祟地凑在章昊的床前嘀嘀咕咕,他走到他们身边悄声问:“讨论什么呢?”
韩维辰乖乖回答:“昊哥这昨晚睡到现在一直没醒,还抱着个被子一直摇摇晃晃的,嘴里还说着梦话,但是是中文,我们俩听不懂。”
成韩彬凑过去看了一眼,睡梦中的章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想亲昵,他转身敲了两个小鬼的脑壳,警告道:“别打扰他,让他多睡一会,我给你俩发零用钱,出去逛街去!”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金奎彬拿了钱以后,又神神秘秘地附在成韩彬耳边说,“我这还有视频,绝对让你这钱给得值。”说完冲他晃了晃手机,随后揽着韩维辰地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待两个小鬼消失,成韩彬打开手机,kakao里显然有金奎彬的未读消息。
昏暗的房间里,章昊闭着眼睛,嘴巴一张一翕。
“韩彬呐,我爱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