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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钟#462CE1

雷鸣与逃兵(2)

标题:雷鸣与逃兵 The Thunder and The Deserters

原作:ID:INVADED

配对:百贵船太郎/鸣瓢秋人


NOTE

地图设置和战争背景参考乔治·奥威尔《1984》;

困难而又进展缓慢的一次更新。


更好的观看体验:*


特别感谢 @下旬 老师。没有你我无法完成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属于你。


WARNING:Hurt&Comfort/PTSD/架空


[图片]

*图:战争中舰艇登陆海滩


+++


00...

标题:雷鸣与逃兵 The Thunder and The Deserters

原作:ID:INVADED

配对:百贵船太郎/鸣瓢秋人

 

NOTE

地图设置和战争背景参考乔治·奥威尔《1984》;

困难而又进展缓慢的一次更新。


更好的观看体验:*

 

特别感谢 @下旬 老师。没有你我无法完成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属于你。


 

WARNING:Hurt&Comfort/PTSD/架空

 



*图:战争中舰艇登陆海滩


 

+++

 

00


除了你的记忆之外,世间再无地狱了。

 


06

 

百贵船太郎喜欢坐在教室的后部。

不与其他人聚集在一块,而是一个人坐在倒数几排的某个位置上。百贵面前摊着笔记本和课本,自动铅笔在他的指尖循环往复地转动。教室还未从刚上课的嘈杂中安静下来,不少人攀前顾后地互相打着招呼,但这些都与远离人群的百贵无关。

公共教室的一侧是横贯的巨大密闭长窗,能看见被教学楼包围的中央花园,一株巨大的晚樱静静地立在那儿。大而芬芳的花瓣簇簇地飘落,在树根部汇成了一小片深粉色的池子,而有的被风吹向远方。

中央军校坐落在东京文京区的一座山丘顶端,面积不大,每年招收的人数比起地方军校而言更是少得可怜。它的久负盛名除了因为为国家提供超一流的军事人才外,还因为每年3月下旬至4月中旬的在校园内外盛放明艳樱花。远远望去,山顶校园就像是一汪樱红色的泉眼,无数樱花从中流涌而下,覆盖大半山体,非常壮观。

樱前线抵达东京的时候,校园里的每一个人的身上的淡淡花香大约会持续半月之久,甚至,白色的学员制服在漫天飞舞的春樱中看起来都像是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微粉。

流樱向山下飘去,百贵能远远地看见细密如网织的房屋在阳光下铺开。

根据一年前颁布的法令,东京的23个区很快就要被重新分配,划成更加便于管理的ABCDE五个区。旧文京区凭借深厚的文化底蕴,理所当然地和千代田区、中央区一起被归到了A区,成为了“首都中的首都”。

这样的举动只不过是政府又一个用来加剧贫富差距的手段罢了。百贵想。

可以容纳足足百余人的梯形教室里,数十排装饰着鲜红软榻的座椅如同水流一般由高至低地向下流淌,同期们的头颅就像是水底的卵石一般,杂乱地累积在水洼的低处。百贵只需要低下眼睛就能把整个教室的情形收于眼底。

教授的声音从讲台处如涟漪一般荡开,在教室里激荡了一番后传到百贵耳边时已经有些嗡嗡了。

政治学。百贵对政治没有兴趣,不如说,他十分厌恶这种虚伪至极的把戏。但他仍平静地将笔记写满了,仔细地记下教授每一句的关键。从小他就明白,他个人的兴趣在大多数时候,并不是最为主要的事。他需要做的只是听从吩咐,按部就班地尽己所能地生活下去,就足够了。

“扎米亚金曾经说过,如果想要鉴别思想是由什么材料制成的,只需给它滴上一滴强酸就行。”

与军校里其他身负军衔的教授不同,作为研究学者的堀山和彦在这所规矩繁重的学校里要自由许多。他没有穿着制服或者是笔挺的西服,而是穿着一套有着深蓝色细纹的和服授课。

堀山单手托着书脊,翻到今天的课时内容,“但如果我们要研究的是政治,那就要复杂许多了。”他开始在黑板上抄写重点,“这节课,我们来研究福柯先生的《规训与惩罚》……”

百贵虽然并不喜欢政治学,但他对这位年过半百的教授所怀有深深的尊敬却比他的其他任何一门任课教师更深。百贵并不清楚这份崇敬来自于哪里,也许是对老教授执着地坚持自我,每一节课都选择自己喜爱的服装。百贵敬佩这份勇气。

百贵参照着板书,在笔记上记了几笔后,瞥见一个人影正试图弓着身子从教室的后门溜进课堂里。一个迟到的学生。他收回注意,用一个句点结束堀山的引用。

“——‘现代社会或许对肉体的酷刑消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对精神的控制与折磨,从而驯服个体自由意志’……”

“福柯先生这样在书中写道。”堀山和彦握着粉笔转身,温和地说,“鸣瓢先生,希望你能下课后和我谈谈。”

百贵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从连排的桌椅组成的海洋中捕捉到了那个如同浮起的弧形鲸脊般的背部。

少年利索地结束了自己的伪装,坦然地回复道:“是,教授。”他起身拉开身旁的椅子,准备在迟到了接近10分钟后加入课堂。而百贵的注意也再次回到自己的笔记上。

“往前坐一些,鸣瓢先生,不要躲在后面。”堀山继续补充板书,结束了这一长段的引用后,男人愉快地建议道,“不如你就坐在百贵先生旁边吧。”

低着头的百贵捕捉到几声从前方传来的闷笑,他抬头扫了一眼,笑声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鸣瓢秋人似乎对于这样的情况并不感到尴尬或者不适。他抓起书包,又向前移动了两排,在距离百贵两个座位的地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一落座他就把头埋进了手臂里,动作既熟练又自然。

百贵仍然低着头,直到他人的视线因为感到无趣而移开。鸣瓢惯常的迟到总是让坐在后排的他获得许多不必要的关注。百贵扯下一片纸页的边角。

鸣瓢感觉有什么小东西击中了自己,落进了自己蓬松的头发里。他迷茫地从头上拿下那个纸团,看了一眼在自己一米开外端坐着的百贵。

百贵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昨晚你没有回寝室。

一个硬邦邦的陈述句,和百贵平常的口吻如出一辙。自己的这个室友在平日里就严肃刻板得吓人,鸣瓢几乎能想象出百贵写下这句话时拧着眉头的样子。他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只是不愿意和他过多的扯上关系。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鸣瓢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笔,在纸片上划了几道后又甩了甩笔尖,敷衍地回复。

是啊。

百贵展开传回的纸条。看清了上面的字眼之后,他忍下不快,又撕了一张纸片。

你去哪了。昨晚查寝。他把纸团再一次丢向鸣瓢。

鸣瓢枕着一只手臂,歪斜着脑袋,写下同样歪歪斜斜的感谢。谢谢你帮我糊弄过去了。

没有下次了。百贵重重地在纸上强调道。他执着地把自己的问题再次向鸣瓢砸去。你昨晚去哪了。

鸣瓢打了个哈欠。某个地方。他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痛痛快快地把这节课睡过去。他并不关心这门课的学分。别问了。

少年的肩骨嶙峋,脊骨的突起几乎要透过衣物穿刺而出,肩胛像峰峦一般拱起。即使是安稳地趴着也活似一团棘手的尖刺,握上去想必是扎手的疼痛。

百贵想,自己16岁的时候也没有像他这样瘦。他又扯下一张纸,运笔如飞,笔尖几乎划破纸面。

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堀山和彦转身敲了敲讲台,温和地说:

“先生们,我建议你们选择直接交谈。会更加高效的。”

 

十七年后,半合的窗外是模糊的雨声。合着风,雨丝在寂静的深夜里吹荡着百贵的纱帘。

百贵摘下眼镜,把它随手翻倒在手边。坐在书桌前的暖黄灯光里,上校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令人欣慰,周末堆积的工作总算差不多解决好了。

也许是午休时路过休息室,偶然间听到了下属们的谈话的缘故,关于校园的记忆久违地重新光顾了他的头脑。他仿佛又闻到了柔和的花香。

琐碎的只言片语时不时滑过公文的字里行间。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活泼多话的性格,这些偶尔拨动他的思绪的话语,大多来自于另一个人。

百贵伸手把文件资料归拢整齐,放到一边。他抓起松冈亲笔的调查申请,再一次阅读起来。

 

“老师,是我。”

“这个声音,是船太郎吗?”百贵几乎都能想象出堀山和彦在电话另一端的样子,想必依然穿着他喜爱的深色和服,把灰白的头发精神地梳到脑后。

老人几乎不费心去掩藏自己的欣喜,但依旧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怎么,上校先生终于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

“老师……”百贵有些无奈。

“好了,不开玩笑了。”堀山和彦咳嗽了一声,笑呵呵地问,“船太郎,从前线回来,还适应东京的工作吗?突然在信里说要调回后方,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只是单纯的职位变动。”

堀山像平常信中的那样,问了一些他的近况。在大多数时候,堀山都扮演着长辈的角色,代替家人关怀着他。百贵也已经习惯了这份关心。于是,他挑了几件工作时的趣事简单说了说。

“船太郎,”堀山和彦听出了百贵话语中的犹豫,有些不满地说道:“只是去前线带了几年兵,现在又当上了保密科的科长,就心高气瞧不上我这个老师了吗?”他停顿了一下。“有什么话,不管要不要紧,都尽管说吧。”

在从指挥系毕业后,堀山和彦仍然对他关爱有加,这份关心他能感觉得到并不是来源于他的姓氏,而更多地是出于对于他的爱惜。也是这份支持让他在毕业一年之后,决定不顾家人的反对,前往前线服役。

“老师,我想向您询问关于一个人的事。”百贵终于说道。

“会让你这么犹豫,看来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物了。”堀山笑道,“尽管说吧,船太郎。”

百贵不再倚靠在桌沿边上,而是立起身子,郑重其事地站着。他看着办公室阴云密布的窗外,缓缓念出一个名字,“西条昌一准将。老师知道多少关于这个人的事呢?”他的怀里还抱着电话,但神情严肃起来。

窗外的天色渐沉,似有大雨将至。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忽地一声幽幽的叹息敲在百贵的耳膜上。

“百贵啊,百贵……”堀山低低地叫了几声,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是,老师。”百贵紧紧地握着电话。

“有些人,即使是你,也不能这样随意地怀疑的。”堀山和彦说道,“昌一是我的故交,我们大概认识几十年了。我可以担保,他是一个正直、忠实的人。我现在并不是在以他的友人的立场在告诫你,也不是在用他的身份威胁你。”

“我只是……”他叹了口气,“有些担心我的学生。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的担忧。”

“我知道的,老师。”百贵平静地回答,“但这是我的工作。有人在怀疑西条先生,而这种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

“百贵,我总觉得,在前线这些年让你改变了。不,当年你吵着闹着要去前线,和你父亲大吵一架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像和我记忆里那个孩子不一样了。”堀山幽幽地说,“我还记得你在我的办公室说得那些话。仿佛就在昨天一般。当我听完你说的话,我就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这个年轻人我一定要用心的栽培他。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对国家有贡献的人。”

“但这些年,我对你的选择不是没有失望过。在前线时,你执意用巨大的代价换回那个士兵,后来又用自己的前途给他做担保……这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一个冷静又理性的孩子。”

“是什么改变了这个孩子呢?”堀山似乎并不指望百贵回答这个问题,“我曾多次这样问过自己。是不是我在哪里教错了他?”

“……”

“国家利益至高无上,百贵,这是我教给每一位学生的第一课。也是我希望你们能真正理解的最重要的道理。”堀山缓缓地说,“专心工作是好的,为政府效力也是好的——但是——船太郎,你知道的,这里总是会有一个‘但是’的。”

“我知道的,老师,我明白的。”百贵盯着翻涌着的阴云,神色不改,“我只是想听您谈一谈西条先生。没有别的了。”

两人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堀山和彦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百贵。”

 

 

07

 

身为外务搜查科的资深干员,松冈黑龙中校的搜查记录写得相当条理清晰。西条昌一从今年1月至今3个月来的行动轨迹,具体到和什么人接触,又主动拜访了什么人,外出购物时买了些什么东西……

百贵仔细的核对每条每目的情报。这就是他现在的工作。与在前线指挥部担任的情报分析官不同,保密科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在扮演着类似于“侦探”一样的角色,分析着从外务搜查科采集的情报,从中找出可疑的人选,再次核查、分析……从数以百计的嫌疑人中,抽丝拨茧找出敌方企图安插在我军的卧底。

核对无误后,百贵翻到报告的结论部分,扫过那一行文字:

西条昌一曾与埋伏在东京的间谍A(被捕,死亡)有过多次接触,与本名单上另外2名嫌疑人保持着密切联系,高度怀疑其对国家的忠诚性。

百贵手中握着的这份调查申请保证了一旦搜查科获得了足够的证据,西条将军会被立即批准逮捕。而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军部将会组建专门的军事法庭对他进行审判。

忠诚性。上校撑着太阳穴,回忆起他在上个月看到的那份笔录。鸣瓢秋人的审讯记录。

假如在6月前,百贵没有获得足够的证据,向审判员证明鸣瓢对于国家的忠诚;或者,鸣瓢不愿意做出新的口供,推翻先前的那份对于审判结果的影响堪称可怕的供述……他也会被军事法庭判处叛国罪,如同那些经由百贵之手的间谍,很快这个国家就不会再存在过“鸣瓢秋人”这个人。

百贵放下报告书,静静地坐在沉默的雨夜里。他想起了晚餐时滑过耳边的天气预报。东京今夜有暴雨,伴有落雷。

他伸手扶起桌上那面倒扣的相框,凝视着里头的那张照片。百贵不愿意看见鸣瓢的结局是这样,他希望自己能为这个人做些什么。

照片拍得并不好,似乎是某个毛毛躁躁的家伙拿着拍立得,急匆匆地冲少年们来了一张。百贵已经不记得究竟是谁给他们摄下了这张照片,而自己又是从哪里拿到了这张照片。他看着有些褪色的照片,恬淡花香又漫上他的鼻尖。

百贵用指腹摩挲着玻璃,留下一串斑驳指印。

 

“百贵。”下课后,政田达也远远地招呼他,向他走来。

百贵分神回应,因此没能揪住溜走的鸣瓢。政田达也随手把课本沿着桌面滑向百贵,这位政治家之子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百贵的神色,发现他隐约有些不快,“昨晚的查寝你不是并没有被处罚吗?看来,你应付舍监的盘查已经很熟练了。”他打趣道。

“只是差一点。”百贵起身收拾文具,“如果被抓住一次,这学期的奖学金就不会有希望了。”他烦躁地一股脑地把书本丢进书包里。

“只是第一年的奖学金而已。即使是你父亲不会说什么的。”政田懒洋洋地说,“你难道真的打算完全按照他给你规定的计划表来生活吗,百贵?”他站在走道里,大大咧咧地挡住出口。

“我已经这样生活了18年了。”百贵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把桌面的书本推还给政田,“请你少管我的事。政田。”

“百贵,你不能因为你父亲最近和我爸爸政见不合,就单方面决定和我绝交。”政田叹了口气,“这太让人难过了。你就没有感情吗?”

他动作敏捷地挡住百贵的去路,“好吧,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一些朋友在校外见过你的室友。在某条街上。见过不止一次。”他略微倾身,低声说出了那个地址。

百贵皱起眉头,“D区?他去那里做什么?”百贵忽然想到了什么,质疑道:“你的朋友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政田笑嘻嘻地做了个口型,意料之中地收获到了百贵嫌恶的表情。

“放心,我没去。这只是他们的一点小乐趣——虽然我难以理解。”他愉快地说,促狭地眯了眯眼睛,“身为全系最小的学生,鸣瓢同学在某些方面倒是异常的成熟。”

百贵瞪了他一眼,“我不会说这样的话。你也最好不要让我听见你继续这么说话。”

“我会自己搞清楚这件事。”他最后说,“现在,请你让开,政田。”

 

35岁的百贵凝视着相纸上的两位神色迥异的少年。

抓着毕业证书的鸣瓢穿着笔挺的军装,快乐地揽着百贵向上撑起自己,张牙舞爪地朝着镜头笑着。他的头发依然是乱糟糟地朝四面八方翘着,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显得比真实的年龄要年轻。少尉仰着下颌,开心得眼睛几乎要看不见了。他兴奋地朝镜头挥舞着证书,这使他的人像边缘有些模糊。

一旁的百贵默默忍受着这份压迫,并没有看着镜头。实际上,他比鸣瓢要大上一些,因为专业学制的不同,却比他要更迟一些毕业。他举着一本书遮去自己的大半张脸,另一只胳膊险险地护住自己这个过分活泼的朋友,使他不至于摔倒。

雨点急促地拍打着他的窗子,白色的纱帘在疾风中狂舞。一些冰凉的雨丝坠在他的侧脸,在报告书上晕开深色,在相框的玻璃上打下点点水渍。雨水缓缓汇成一滴,沿着百贵的思绪流下。

在它从百贵手中跌落时,第一声雷鸣沉沉地在雨幕中咆哮出声。

 

鸣瓢秋人看着站在寝室门口同样盯着自己的百贵。

他思考,我曾经遇上过这样奇怪的人吗。答案是当然是没有。

从他搬进这间寝室的第一天起,鸣瓢就知道,他和百贵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人生的交点只存在于这间不大的房间里。百贵态度曾经一度打击到他考进军校的兴奋。比他年长两岁的少年冷淡告诫他,要遵守规章制度。

那双铁灰色的冰冷眼睛,让鸣瓢给百贵下了“古板冷漠”的第一印象。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室友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百贵船太郎不愿意与人群太过亲近,大多数时候都与他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将军之子的名号似乎只给他带来了困扰和压力。当别人在恭维他时提及了他的父亲,他的神色会立刻冷下来,叫人第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课间休息的时候,鸣瓢趴在课桌上偏着头打量站在不远处的百贵。同专业的那个政田总喜欢缠着他,却只能得到对方愈发冷淡的回应,但他却乐此不疲。百贵看起来并不想过多地理睬政田,却也从不出言驱赶他。政田的父亲似乎也是有名的政治家,听说与百贵的父亲意见相左。

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广播报纸的鸣瓢,对政治只能说是一知半解,但他也能看出政田与百贵在一起时,他人为了巴结百贵而对政田明里暗里的攻击。

他想,百贵并不冷漠,疏远政田的行为只是为了保护他。

百贵似乎对于军校里严苛的规矩并非毫无怨愤,也并不是拘泥于规矩的那种人。

鸣瓢知道他亲近那位不同寻常的堀山教授,也知道他会偷偷翘掉一些毫无价值的课程。多出来的时间,百贵会躲在寝室的窗台上读他书架上的某一本文学书。他比鸣瓢见过的所有人都热爱阅读。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考进军校呢。鸣瓢有些疑惑。百贵和自己不一样,不需要因为军校每月的津贴而选择这条路。他的选择比一无所有的鸣瓢要多得多。那么,为什么。

百贵船太郎的身上充满着令鸣瓢迷茫的矛盾。百贵所表现出的模样,与鸣瓢所观察到他的本性相悖。那个陌生的灵魂似乎出于某种目的,使自己隅于这具窄小的躯壳之中,自愿不见天日地活着。

出于尽快前往前线服役的愿望,鸣瓢向堀山教授提交了转系申请,很快就得到了批准。战事吃紧,每一个战斗力都十分宝贵。他获得了暂时休学,进入下一级作战系学习的许可。津贴仍然按月发下,鸣瓢忽然之间成了这个学校里最自由的人。

鸣瓢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这个消息。

他想,我要趁现在把东京记在心里。因为这里也许将成为他的回忆的终点。

在祖父病死后,孤身一人的鸣瓢选择漂泊向这个国家最为繁华的地方。在那三年里,他的生活只能说是挣扎着活着,从一条街流浪至另一条街,做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来勉强养活自己,使自己不至于横死街头。

当他终于挨到了16岁,有人告诉他,与其这样活着,不如去前线为国家卖命。国家会养活他,直到他被某一粒子弹结束生命。

鸣瓢想,他并不指望自己能活多久,对于生活也没有什么美好的指望。去参军与他现在过着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赶上了最后一期少年兵的报名,获得了考试资格。再然后,就是侥幸考进了中央军校,被平衡原则分配给了专业第一当室友……

鸣瓢坐在校区一角某段断墙上,荡着脚,静静地望着山下铺展开的夜景,蛛丝一般的光亮通路蜿蜒地伸向四面八方。

这是与他无关的人间灯火,但他依然想要记住这一切。

一阵恍惚过后,瑰丽的城市图景在他眼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严肃的面容。

鸣瓢不知不觉地向他走近了几步。这个距离似乎已经逼近了百贵的安全距离,比他略高小半个头的少年不快地挑起眉毛,但却没有让开。

“我没有去D区找女人。”听完百贵的转述,鸣瓢下意识地说。

“我并没有怀疑你去嫖娼。我只是想问问你晚上去D区做什么,还有你总是夜不归宿都是去了哪里。”百贵抱着手,盯着他,“如果你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会立马向舍监报告。”百贵的语气相当强硬,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鸣瓢看着百贵认真的表情。多么矛盾的人。转系申请获得批准后,他没有几个晚上不翻墙出校,在东京的夜色里游荡。但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嘴上说着守规矩的百贵,却一再违反校规为他打了不少掩护。让人不禁怀疑他的本性。

他看着那双平静的灰色眼眸,突然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念头。他随口打岔道:“说实在的,你不怀疑这一点让我隐隐有点受伤。在自尊的方面。”

“鸣瓢秋人!”

“好吧,好吧……有人说过你是个控制狂吗?”鸣瓢咕哝道。他摊开手投降,却在下一秒趁百贵分心撞开对方的阻拦,窜出寝室。

“你要是真的想知道,今晚,你可以跟着我。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到底晚上都去了哪里。”他的身后落下一串快乐的笑声,洒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你会吗。

如果你能挣开你那可笑的克制,甩开枷锁。

如果你能跟上来的话……

我就告诉你一切。


“不过,”在走廊尽头,鸣瓢停顿了一下,回头冲百贵扯出一个微笑,“你敢吗?”




-tbc-

应钟#462CE1

雷鸣与逃兵(1)

标题:雷鸣与逃兵 The Thunder and The Deserters

原作:ID:INVADED

配对:百贵船太郎/鸣瓢秋人


NOTE

地图设置和战争背景参考乔治·奥威尔《1984》;军衔以及受衔年龄参考《钢之炼金术师》。

2020年3月15日修改完毕


更好的观看体验:*


特别感谢 @下旬 老师。没有你我无法完成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属于你。


特别感谢@迷之裤链 老师的配图。

图片: 


WARNING:Hurt&Comfort/PTSD/架空...

标题:雷鸣与逃兵 The Thunder and The Deserters

原作:ID:INVADED

配对:百贵船太郎/鸣瓢秋人

 

NOTE

地图设置和战争背景参考乔治·奥威尔《1984》;军衔以及受衔年龄参考《钢之炼金术师》。

2020年3月15日修改完毕



更好的观看体验:*

 

特别感谢 @下旬 老师。没有你我无法完成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属于你。


特别感谢@迷之裤链 老师的配图。

图片: 

 

WARNING:Hurt&Comfort/PTSD/架空

 

*图:二战美军轰炸日本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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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除了你的记忆之外,世间再无地狱了。

 

 

01

若鹿一雄走出门时发现,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虽然依然是阴天,但确实是这一周来最温暖的早晨了。初春的微风穿过小巷,带起了几张纸片,腥臭味也顺风而来。一只杂毛野猫嗲着毛跳翻了街角的垃圾桶,一股恶臭猛然间在这条狭小的巷子里爆发。若鹿立即举起手掩住口鼻,试图遮挡臭味。

“不知道感恩的东西——!”

对门的大婶挥舞着竹扫把从楼道里冲了出来,恶狠狠地挥向野猫。这个住在巷子深处的女人在这一刻所爆发出的怒火让几乎若鹿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野猫翻吃的不是垃圾,而是什么奇珍异宝。受惊的野猫以极快恶速度地窜上屋檐,耸起背部凶狠地朝着人“嘶”了一声,很快消失在了屋檐之间。大婶用力地咒骂着。但显然她的音量超过了这条巷子里的居民可以容忍的范围。

楼上的住户狠狠地敲打防盗网,精神抖擞地怒吼:“有没有搞错,大姐?六点半,只有六点半而已啊——快闭嘴吧,疯女人——”

粗鲁地吼叫带来了更多的愤怒。幼童细声细气的尖叫,男男女女的争吵,摔打器物的声音让这个早晨和以往一样生机勃勃。

“要疯了,别吵了——!”

“——孩子怎么办?你难道打算让他一直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全砸了全砸了!把家全部砸烂!你不就想看这个吗——”

她似乎突然注意到了若鹿的存在,立刻换上了慈祥地笑脸。穿着亚麻粗布裙的中年女人似乎对于她所引发的混乱一无所知,她无辜地把手往围裙上搓了搓,热情地招呼:

“去上班了啊?”

若鹿朝女人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必须坐上7点公交车,才能赶上途径樱田门的电车。3月已经快过去一半了,兢兢业业的若鹿一雄离全勤奖也更近了一步。

“辛苦了。这么早就要去工作。”大婶笑眯眯地说,欣慰地上下打量他,“真是长大了啊。”

“哪里。”若鹿客气地说,忍不住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变得有些紧张。但是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心中又有几分犹豫。

年初刚搬来的时候,母亲就把巷子里的各个住户的大概情况一一告诉了若鹿,希望他能做好心理准备。楼上的隔间里住着复读了8年的潦倒考生,听说是因为不愿意放弃考读、去服兵役被家里人赶了出来;巷尾平台上的棚屋里住着一家三口,丈夫因为给酒商做担保赔光了积蓄,不得不拖家带口蜗居在这条巷子里;对面楼里的一个小房间里挤着酗酒烂赌的男人和他的父母,他的那位有着好家世的妻子在前年被他给打跑了……

母亲口中的这些光怪陆离的人间故事中,若鹿唯独记住了这个不幸的女人。丈夫和儿子都死于轰炸,家业也毁于一旦所带来的打击,在十几年前很快就击溃了若鹿面前的这个女人。母亲告诉他,井沢太太在搬来这条巷子后,慢慢变得不认得人了,平常也有些古怪。

若鹿一雄还能回想起母亲在说起井沢太太的故事时的那一叠一叠的叹息。苦命的女人,是老天对她不公啊。母亲这样说。同情和悲悯如羽毛一般飘落在这个故事上,像大雪一样把它封在若鹿的脑海深处。

“真吾,今天晚上早点回来吧。”

所以,他低下头让过井沢太太,踩着不堪入耳的辱骂往巷子外走。没有戳破女人的幻梦。

“我晚上会做蛋包饭。”井沢太太说,语气里带着倘佯着愉快,“你不是最爱吃蛋包饭了吗?”她注视着若鹿背影的眼里,流露出一种独属于母亲的模糊的温柔。

若鹿没有回答。他怕他的某一个动作、某一句话,无意中把这个不幸的女人从梦中叫醒,但他也同时害怕自己的言行会促使她继续在幻想中沉沦。于是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夹着提包,小心翼翼地跳过铺撒的秽物。

这条巷子很窄,只能容下两个成年男人并肩通过。巷子的两边参差不齐地错落着许多奇特的入口,例如被垃圾桶簇拥着,因为灯泡叫人拧下来偷拿回家而暗无天日的楼梯间;像猫尾巴一样翘在半空,随着风晃动、发出叫人心悸的呻吟的消防梯;甚至有几根给人攀爬的麻绳从破碎的窗户边上垂下来,像上吊者无知觉的双腿在他眼前晃荡着……那几条沾满油手印的绳索让若鹿不禁嗦慑了一下,心想,母亲的情况稍好一些,自己就该继续劝说她搬离这个地方。

井沢太太的碎语从身后断断续续地传来,时间早就粉碎了这个可怜的女人的头脑。过去和现在一齐在她的头脑中流动着,没有人能听懂她所说的话。

“过马路的时候,要当心两边的车。你那么胆小,哪怕司机按喇叭告诉你‘我要过来咯’,你也只会大惊失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样做,不是很容易被撞倒吗?”

若鹿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抓着扫把、歪斜着身子站立着的井沢太太。她是如此苍老、憔悴的一个女人,灰白的头发稀稀拉拉地挂在头上,瘦得几乎像一具骨骼标本,但她的衣服却是整齐而得体的。围裙下的蓝色连衣裙虽然洗得发白,但依旧是体体面面的。井沢皱痕横生的脸上只有那对眼睛晶亮的出奇,不错眼地直勾勾地盯着若鹿。

“一放学就回家,不要在路上耽搁。听到了吗?”

见若鹿不回答,沉默地向外走着,井沢似乎立即认定她的“儿子”是要走出去挨车撞了。她顿时着急起来,丢下扫把,急急地趟过秽物,她伸手去抓住若鹿的衣服。若鹿没有防备地被拉了一个踉跄。如骷髅一般消瘦的手爪子似的紧紧抓着他西服的后摆。谁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若鹿防备的姿势和微微恼火的表情更加刺激了善于忧愁的女人,几乎像汤勺搅动浓汤一样搅动着女人所剩不多的理智。

“早点回来,真吾。不要像你爸爸一样,在外面鬼混——好哇,让我抓到了——!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是谁教给你的?”井沢从若鹿的衣袋里翻出半包香烟,愈加声嘶力竭地哀叫起来。

烟被若鹿夺回去后,她愣了一下,很快开始胡乱拍打起若鹿的后背,怜悯自己,和巷子里的叫骂声交响,“我的人生啊……儿子短命,丈夫短命!命运、这是什么样的命运……”

井沢痛哭起来,拍打的力气也越发微弱。在倾盆而下的泪雨中,她似乎渐渐地回想起来她的丈夫、她的独子的悲惨命运,悲痛肉眼可见地朝这个女人席卷而来。若鹿本可以趁这个机会脱身离开,但瞥见从那串脸颊上滚落的泪水后,他踌躇了一会便改变了主意。

若鹿转身轻缓地拢住井沢的手,给了这个悲伤的女人一个温和的拥抱。他轻轻地说:

“……好的,妈妈,好的。我今晚一定会早点回来。”

 

如果说千奇百怪的出入口展示了这条街的居民在恶劣的生活环境下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乐观的生命态度,那么靠近巷子出口处的墙面就很好展现了他们的精神世界。

孟浪轻率的画报女郎们在层层叠叠的小广告下缺胳膊断腿地搔首弄姿,向每一个过路人投来热情似火的注视。大和抚子们染着耀眼的金发,学着他们盟国的那些女人打扮着,招揽着客人。但这块地方委实没有多少人出得起一夜的钱和这些时髦女郎共度春宵,人们更关注的是遮挡着画报的小广告上的世界。那些密码一般的号码有的可以带来一斤猪肉、一瓶烈性酒、几袋煤饼……有的,则能带来逃离这个压抑世界的秘方,几片“良药”,或者一发子弹。

除此之外,灰扑扑的砖墙还有许多涂鸦。夸张变形的笔画勾勒出女人裸露的身体、打结的枪管和激愤的言语。感谢警察们的勤恳,墙上用迷彩喷漆的标语只剩下残存的边角。你只能连蒙带猜地去读这些呐喊,不过当局会温和地劝阻你不要在标语墙前停留太久,不然你就要去“交番”里解释上半天。掩盖的白漆粗暴地贴在灰墙上,让这面墙看上去像生了什么病一样。

政府周末休息,没有休息日的警察们会适当地偷懒,周末的街面巡逻也会敷衍一些。在这两天里,如果只是寻常的小打小闹,甚至是听上去不那么紧急的报警,大概率都是不会被理会的。墙上的这串鲜红字符是周末留下的遗址,但很快就会被利索地抹去。若鹿瞟了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

若鹿向外慢吞吞地走着。在他把井沢太太送回家的那一刻,他的全勤奖就已经泡汤了。但若鹿从来都是一个乐观的人,他的生活并不会因为这一点挫折而毁灭。他开始哼昨天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歌曲。在这片街区里,房屋犹如杂草一般地生长,丛生的屋瓦飞檐阻绝了人们向上看的视线,而残余灰白色的天幕则被荆棘般丛生的电线被割得破碎。

他伸手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发箍,被巷口墙上的一张恹恹地半垂着的海报吸引。若鹿把它抚平后才发现是一张被划得破破烂烂的征兵海报。海报上的男青年被先进的飞机、大炮包围着。他们的眼睛都被人用烟头烫坏了,衣服也被割开。不少人在这张海报上发泄过怒火。

黑洞洞的眼睛配上青年坚定热情的虚伪微笑叫若鹿一阵不舒服。他很快就松手了,放任海报软绵绵地再一次垂向地面,倒像是那个穿着军装的小伙子在给他鞠躬。

若鹿小跑着奔向巷子口对面的站台,站进疲于奔命的人们里。公交车早就开走了。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叹了口气。

忽然,他看见马路对面的巷子里慢慢走出了井沢太太的身影。宣告自己的安抚徒劳无用一般,女人抓下征兵海报,把它疯狂地撕成了碎片,凄厉地怒吼搅在车水马龙中无人听闻。

若鹿一雄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了那句从墙上看来的标语。

“战争能解决一切问题,不是吗?”

 

 

02

 

办公桌后的百贵船太郎低头仔细地阅读报告书。报告书大约有十几页,每一页都布满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批注。百贵看得很慢。

每周一的早上,纱利奈都会将上一周的调查结果整合成一份报告书交给百贵,里面包含着各个干员对于外务搜查科的带来的嫌疑人员名单的分析和建议。嫌疑人员的资料十分冗杂,百贵自然不会有时间一一过问。东乡的工作就是替百贵进行一次初筛,决定保密科下一步调查的大方向。

百贵抽出钢笔划去了几个名字,然后在“同意进一步核查”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把报告交还给了东乡纱利奈,“拿去交给搜查科。下周把进一步调查的情况交上来。”

“是,上校。”东乡合脚敬了个礼,开始汇报今日行程。百贵起身从办公桌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盒咖啡粉。在东乡婉拒之后,他只倒出了一个人的分量。周一的工作总是繁忙得叫人头痛,政府的周一几乎是地狱的同义词。

“外务搜查科昨晚提交了新的材料。初步分析,这份情报可能涉及3个埋伏在东京地区的卧底。”东乡把一份文件放在百贵的桌上,“其中有一个人的身份……有些敏感。”

百贵没有转身,把热水倒进杯子里,“信息可靠吗?”

“是。搜查科的松冈中校做了担保。”东乡小心翼翼地说。

“松冈中校……”百贵轻轻地“啊”了一声,表达了对松冈黑龙工作能力的认可。每年1月他从前线回军部述职时,总会听到一些关于这位刚正不阿的搜查官的消息。不少人抱怨他的手伸得太长。

他搅动咖啡坐回桌前,翻开文件,只粗略地看了第一页,眉毛就皱在了一起,“唔,这可有些麻烦。”

松冈提出调查申请的对象之一是一位相当有声望的老牌政治家,早年间在政府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和自己的恩师有着不菲的交情。因为老师的牵线,连很少在东京活动的自己也有幸与他也有过一面之缘。百贵回想起来,老师在来信中似乎提到过,最近几年他已经以健康问题为由退居二线,很少公开露面了。

百贵不知道松岗为什么怀疑他,但也不敢对这份调查申请掉以轻心。松冈黑龙的指控几乎没出过错,每一次的申请调查都像是一柄匕首刺进政府的胸膛里,把谋逆者鲜血淋漓地暴露在阳光之下。百贵还记得,正是因为松冈在去年以勾结秘密间谍的罪名弹劾了保密科的前室长,才让自己能够在从前线退下来后,坐上这个位置。

百贵把印着政治家照片和档案的纸页折角,合上文件。“还有人看过这份报告吗?”他问。

“没有。昨晚收到后,我立马就拦下了这份报告,仓里的大家还没有机会看见它。”东乡迅速回答,“我想您可能需要先做决定。”

“你做的很好,上尉。”百贵把纸页在桌上磕了磕,整理整齐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我会保管好它。私下里我会进行调查的,如果确实有问题,我会转交给你的。假如我什么都没说……”

“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份报告。”东乡接话。

“这份报告就没有存在过,上尉。”百贵揉了揉鼻梁,“保密科已经树敌够多了。松冈不该这样做。”

“这次的线索听说是松冈中校带的新人搜查官发现的。”东乡说,“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姑娘。”

“是吗?跟着松冈会让她成长得很快的。”百贵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今天若鹿少尉似乎比以往来得迟了些。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若鹿中尉说没能赶上公交车,耽误了一些时间。”东乡回答,她继续问道,“我已经责怪过他了。您需要我把他叫来吗?”

“不用了。只是随便问问。”百贵说,“中尉的档案上写着他住在C区的干员宿舍里。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迟到一个多小时吧。”

“中尉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更改了住址,档案还没有来得及更新。中尉现在居住在D区。”东乡有些惊讶于百贵的记忆力。难道他已经把科室里的所有人的档案都记住了吗。她想。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百贵问。D区的生活环境远不如C区,医疗条件差,犯罪率也高。按照百贵对于政府薪酬的了解,一个在政府任职的人是不大可能住在D区的。

“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才搬到D区和母亲一起居住的。”东乡叹了口气,“是很厉害的病。上个月科室的大家给中尉筹了一些钱,但最后被他偷偷退了回来,说是不想再麻烦大家了。”百贵皱了皱眉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示意东乡自己已经没有问题了。在东乡走后,百贵起身用办公室的座机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拨到家里的,他倚靠在桌子上一手捧着电话底座,一手输入号码。

百贵望注视着窗外逐渐阴沉的天气,夹着听筒腾出手松了松领带,耐心地等待着。电话从拨出到无人应答被挂断的时间是56秒,百贵知道这通电话大概需要经历40秒左右的忙音才会被接通。他都能想象出对方盯着嗡嗡作响的电话,内心纠结的样子,不过最后总会带着微微的不满接起。

咔嗒。忙音被掐断,不过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另一端的人像往常那样沉默着,一言不发。百贵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它像是某种屈服后抗议。并不强硬,只是微弱的。百贵每天早上用这一通固定的电话来确定同居人的状态,督促他按时起床,生活规律。即使这样的举动并得不到回应。

“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今天中午不回去吃饭了。”百贵说,“需要什么就打电话给杉原。让他去买。”杉原是上面分配给他的私人司机,在通讯员的人选还未确定下来的这段时间,也负责着百贵生活上的一些采买。杉原的手艺在中年男人中可谓是出类拔萃。寻常情况下,百贵的午饭也是由他准备的。

“早饭应该已经吃了吧。花浇水了么。”百贵把家里的一间闲置的房间改造成了半开放的花房,对刚刚栽下的那几盆圆锥绣球尤为上心。这几株花卉是上个月他特地托人从中国北方带回的品种,起初对东京阴冷潮湿的天气并不适应,但在百贵的精心照料下好转了许多。

沉默。

只有话筒的另一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能够证明这通电话还未被挂断。百贵又等待了一会,然后发觉这样做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愚蠢,只好放弃:“我说完了,鸣瓢。”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干净利落地挂断了,似乎带着些许迫不及待的意味。百贵船太郎叹了一口气,拨出了另一个号码。他需要动用一些私人关系来确定松冈的怀疑,虽然有些唐突,但自己也不得不这么做。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堀山和彦,请问你是?”

“老师,是我。”他温和地自我介绍。

 

叼着面包的若鹿一雄正努力思考用什么话来回击羽二重正宗的时候,东乡纱利奈拎着一袋盒饭走进了休息室。他们连忙起身问好。

“上尉。”“上尉。”

东乡纱利奈正往摆放在门口自助售卖机塞硬币,闻声回头笑了笑,“我说过了吧,非工作时间不用这样称呼我。你们坐下吧。”她取了两罐橙汁,拦住若鹿试图帮忙的动作,“我自己拎就可以了。”这种调和的橙味饮料中不包含哪怕橙子的任何部分,但仍然极受欢迎。

若鹿拉过椅子重新坐下,趴在桌上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盯着桌尾的电视屏幕,“东乡姐今天的训斥太严厉了,把我吓了一跳——羽二重,把声音弄大点。”

“是因为你今天迟到的程度太过分了。”羽二重叼着叉子,伸手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大。被放在休息室的这台小电视已经十分破旧,有些地方的外壳甚至是用透明胶带粘合在一起的。黑白的画面也时不时闪过杂乱的雪花,被电流扭曲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刺耳。

“是啊,室长也问了我你迟到的事。”东乡在若鹿身边坐下,打开塑料袋把饭盒一一拿出来,“不能再有下次了哦。”

“是……”

“西线不断传来……嗞哇……捷报……首相决定……嗞哇……”

羽二重曾经不止一次地动过自己掏钱换掉这台老古董的心思,都被白岳拦了下来。这样做不合规定,再等等一阵子上级就会换掉它了。即使白岳这样安抚他,但购置新电视的经费仍然迟迟没有批下来。他伸手在电视的侧边拍了一下。

“伯母的身体好些了吗?”东乡把一盒盒饭连同罐装饮料递给若鹿,“羽二重告诉我你总把自动售卖机里面包当作午饭。所以我自作主张地多做了一盒。可能不太合你的口味……给,这是饮料。”

“太感谢了,东乡姐!”若鹿“哇”了一声,欣喜地接过,“妈妈最近已经好转了不少。”

“那真是太好了。早点带着伯母搬来C区吧。”东乡犹豫了一下,“听说D区……最近不大太平。分管D区的搜查官上报了不少失踪人员。”

“北线推进——受阻……嗞嗞……专家表示……”

“我们什么时候能换掉这台电视?”羽二重腾出双手折腾电视,不满地抱怨,“白岳哥已经写了三个月的维修申请了。”

“还是不要这么对待它,羽二重。”东乡停下打开盒饭,担忧地望着中尉的动作,劝说道,“彻底坏了的话,即使写了维修申请,后勤部的人也要啰嗦很久——”

叮。

电视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痛痛快快地与世长辞,。羽二重又轻轻拍了几下电视的顶部,似乎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寿终正寝了。

“别挣扎了,羽二重。这次的维修申请你自己去交。”若鹿拆开木筷,愉快极了,“你一定会被后勤部的那些人谋杀的。”

 

 

03

 

“电视机又坏了?”白岳用肩膀顶开休息室的门,抱着一叠报纸走了进来,“别再让我写申请了。后勤部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高大的男人后面跟着的是拎着两盒盒饭的国府司郎。

大家互相打了一轮招呼后,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白岳把报纸放在桌子中央,“这些是上周的报纸。老规矩,每人拿15份,周三交报告书——国府拿10份就好了。”白岳瞪了一眼若鹿,“不许直接交结论上来。要把疑点和推理过程连同相关剪报一起交上来。”若鹿吐了吐舌头。

羽二重把属于自己的那叠抽了出来,拿了一份见缝插针地读起来。他是喜欢尽可能快地完成工作的那种人。“没有凶杀案,没有抢劫案,到处都在发生盗窃案……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羽二重皱眉,“寻人启事,寻找走失的家人,署名是穴井户。这条告示已经刊登一个多月了。”

“奇怪的名字。寻人启事一般都是连续地刊登的吧?”若鹿费劲地把一口饭咽下去,拿起罐装饮料,含糊地说,“也许真的是和家人走失了呢?让外务搜查科去调查一下吧。”国府赞同地附和,一边把盒饭和配汤分给白岳。

“我去和外务班联系。”东乡说,“那就由若鹿来负责跟进这个穴井户吧。我会让外务班把情报发给你的。”低头扒饭的若鹿打了个响指,表明收到。

“百贵室长通过的核查名单早上我也交给了外务班,发回的新资料还是白岳负责整理和分配。”东乡朝坐在对面的白岳点点头,快速地交代,“刚刚拿回来的名单由羽二重负责初步调查,国府配合羽二重。”

“是……”羽二重把报纸翻了一页,挑了一口米饭送进嘴里。

国府慌乱地放下筷子,差点碰翻了自己的盒饭,“好、好的。”

“东乡姐,别在吃饭的时候讨论工作的事啊。会让人消化不好的……国府,你也该适应了保密科的工作了吧?怎么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若鹿含着筷子,疑惑,“你真的是军校毕业的吗?”

羽二重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他低头把掉在纸面上的米粒仔细捡起来,“国府不就是我们俩毕业的那年进来的吗?比我们小两届而已。”

“那你们和我是同一年毕业的,都是2011年。国府可是我的直系学弟。”东乡笑起来,稍微计算了一下年龄,“白岳虽然比我小一岁,但是却比我早毕业一年。你应该在学校内没有见过国府吧?”

白岳点头,“国府入学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在西线服役了。”

“白岳哥原来是前军官吗?”若鹿惊讶道。

白岳笑了笑,“看起来不太像吧?不过我只服役了四年……受了伤,然后就回了后方。”白岳似乎不愿意在这方面多说,他看向东乡纱利奈,“东乡姐服役的时间比我久吧?您是后来才被调到保密科的。”

“我也只服役了四年。指挥系的学制比作战系要长,我22岁才报名去了北线。”东乡喝了一口饮料,眯起眼睛回忆,“差不多是15年的春天回到后方的。”

“在东京拜访学校里的老师的时候,才知道指挥系又出了一位天才。”她微笑起来,“中央军校指挥系的满分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哇。”若鹿大为吃惊,一时间甚至忘记了送到嘴边的饭食。他转头去看坐在桌子末端的腼腆青年,“我倒不是说军校不好。不过如果是连指挥系都能考到满分的头脑,报考大学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都是因为百贵哥啦。”国府用筷子折腾饭盒里米饭,羞涩地叹了口气,小声地说,“中学的时候从杂志上看到了关于百贵室长的报道,就变得很向往指挥系。不过家里人反对我参军,最后就直接来了这里。”他小心地瞟了一眼一旁的东乡。

东乡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伸出左手安抚式揉了揉国府的头,“我在学校的那会,正好是百贵室长刚刚当上上校的时候。那段时间,东京的报纸没日没夜地报道北线的战情,大家也都很关注他……”女人眨了眨眼,调皮地微笑起来,“说不定我也是因为百贵哥才决定去北线服役的。”

在大家发出热情的“咦”的声音的时候,国府努力岔开话题:“百贵哥入学考也是满分,还连续拿了五年的奖学金……在毕业授衔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到上尉军衔了。”

羽二重看了一眼若鹿,用悲伤的语调假模假式地说:“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呢,若鹿中尉。”

“是啊,是啊,我也很羡慕。羽二重中尉。”若鹿白了一眼回去。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有些犹豫地开口,“虽然我之前一直没往这个方面想,不过既然今天大家提起来了,我就随口问一问……”他咽了一口口水,“百贵哥的‘百贵’不会是那个‘百贵’吧?百贵修一郎将军的……”东乡朝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国府看看桌边的大家复杂的神情,好奇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若鹿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慈爱地看向国府,“小孩子就不要问这么多了。不然会被这个社会的不公平打击到的。”羽二重瞥了一眼,然后抖了抖报纸,提醒若鹿,“国府可是指挥系有史以来第二个满分呢。”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羽二重。”若鹿收回和蔼的目光,拿起筷子敲了敲饮料罐,“国府,我终于发现了,我们不是同一路人。”

“啊。别这么说嘛,若鹿哥……”

白岳看着若鹿捉弄国府,露出愉快的笑容,他说:“才35岁肩上马上就要出现一颗星星的男人,有这样的背景才不奇怪呢。”

“军部还没有正式决定给室长升衔吧?我没听到风声……不过,估计是早晚的事情了。”东乡开玩笑地对白岳说:“我也好羡慕啊,白岳上尉。”

“我也是,东乡上尉。”白岳喝了一口汤。

“啊。我听说室长和家里的关系很不好。”东乡挑眉看向有一口没一口地糟蹋食物的羽二重,向他求证,“说点八卦吧,羽二重中尉。”

“八卦可不好哦,东乡上尉。”白岳轻飘飘地阻拦了一下,也叼着筷子看向羽二重,“羽二重和室长一样住在B区吧。随便说点什么,平衡一下我们阴暗的心理。”他鼓励道。

“我先声明,我对百贵哥的八卦一点兴趣都没有。”若鹿举手,“我只是在关心我的上司。”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家是经商的,和室长家那种政治世家交集不多。”羽二重拿过白岳的汤喝了一口,“谢谢白岳哥的汤——不过室长和家里关系不好在B区算不上什么秘密。百贵府邸是在B区没错,但只住着将军和百贵家的长子长女。室长十几年前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见大家屏气凝神地盯着他,满心的期待,羽二重只好继续,“不许说是我告诉你们的——百贵哥从中央军校毕业之后,就和家里闹僵了。现在算是决裂了,将军在公开场合基本上不提百贵哥的身份。按照我家老头子的说法,百贵家原本似乎是不愿意把他送到前线去的,将军对室长的自作主张很是恼火。”

国府从盒饭上抬起头,瞪大眼睛,“哎?为什么?”

羽二重叹了口气,“说实话,其实指挥系基本上相当于是我们这种人用来混个履历的地方。像个跳板一样,为我们接手家族的工作做准备。”看见东乡举手,羽二重赶忙补充了一句,“当然也有少部分考进指挥系的人不是这样想的。但数量确实不多。”

“所以,其实从指挥系毕业的大多数人——比如你,”羽二重用筷子遥遥一点,“都会选择直接进入政府谋职,或者接手家里人安排好的工作,很少会去前线。像我们这样的人,命运早就上一辈被安排好的,像百贵哥那样敢于反抗的才是少数。”

“也许百贵哥是因为战局的原因才选择去了前线呢?我那一级的作战系90%都去前线了。”白岳叹了口气,合上饭盒,“10年。那段时间战局很坏,我们刚开始和欧亚国打仗不久。”

“我去前线的理由和白岳的差不多。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国家需要我’、‘要报效国家’,脑子一热就报了名。”东乡拉开塑料袋,招呼大家收拾垃圾,“不过,实际上我没参加过几场战斗,连枪都没开过几发。只是在后方分析情报。但战争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可怕了。”

白岳认同地附和,“我同意。战争实在是太可怕了。”

若鹿飞快地解决了最后几口饭,把饭盒递给东乡。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疑惑地转向收拾碗筷的羽二重,“照这样说起来,羽二重,你怎么读的不是指挥系?”

“东乡姐,我去整理情报了。”

羽二重卷起纸页敲了一下若鹿的脑袋,在若鹿反应过来前,抱起自己的那份报纸离开了休息室。

 

 

04

 

鸣瓢睡醒后在床上继续坐了一会,当他终于确认周围的环境是安全的时候,他解除了战斗状态。遍布全身的熟悉的钝痛感纷纷向他问好,他呲牙咧嘴地伸手抓过摆在床边的拐杖支撑着自己爬起来。

他休息在一个与其说是卧室,也许把它称作储藏室更为恰当的房间里。鸣瓢的床尾堆着几袋新鲜的番薯和土豆,他的床也是垫着麦草用两床被褥铺成的。鸣瓢并不是想要抱怨什么,相反他感到十分感激。因为这是这个家庭竭尽所能可以为他做到的全部了。

他缓缓地走出房间。

这间屋子并不大,包括储藏室在内只有三间房间,和一个同时充当了餐厅功能的会客厅。无论是墙壁的触感还是地板的材质都表明,这是一间实木建筑的木屋。木屋采光并不好,即使是白天,屋内也十分昏暗。

只有两盏煤油灯和壁炉里的火焰幽幽地燃烧着。

但这样窄小的空间因为居住者的智慧显得十分温馨。厚实的手织地毯覆盖着大半个客厅,从每一间房间的门口延伸到温暖燃烧着的壁炉前。

暖烘烘的火炉前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散乱地摆着好些东西。一篮还沾着露水的新鲜蔬菜,几团毛线,一些蜡笔和一张画。还有一碟面包。除此之外,客厅的四角还堆着一些杂物。铁锅,简易煤炉,一个木制滑板,一些鼓鼓囊囊的麻袋……显然,这家人的经济水平虽然算不上窘迫,但也不能说是富裕,只是勉强维生而已。

鸣瓢秋人支着拐杖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张画仔细地看了看。一看便知是儿童稚嫩的手笔,生动而有趣。画上用鲜艳美好的颜色描绘了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一个绑着马尾的女孩。她们微笑着拉着手,周围环绕着鲜花和鸟儿。但画面的右部还留着一块刺目的空白。也许是留给那位失去音信的父亲的。鸣瓢想。

鸣瓢抓起一片面包,叼在嘴里,慢慢地朝木屋的门口走去。

推开门,清新凉爽的风带着北国特有的萧索气息扑面而来。凉意镇定了他的肺腑,鸣瓢却放松了下来。他试图小心地把自己挪下台阶。一个焦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酒井户先生!请小心一点啊!”

鸣瓢秋人抬起头,正巧对上了匆匆小跑着赶到自己身边的女人的视线。他笑了笑,听话地倚在自己的拐杖上,不再折腾,他安抚道:“没事的,绫子小姐。我已经好了很多了。”

“这样的伤,即使在医院里,只过了两周也不能说是完全康复了。”绫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执意搀着他走完最后几节台阶,“椋呢?我叮嘱她要照顾您的。”

“大概又是去河边玩了吧。椋这几天围着我转,估计把她憋坏了。”鸣瓢示意绫子可以放开他了,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不过多地压迫那条伤腿。

鸣瓢眯着眼睛凝视着远方的山坡,“这里的风景真好啊。”

“哪里,只是一般的乡下地方罢了。”绫子把被风吹散的头发别到耳后,“我和椋不和村子里的大家住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这孩子小时候哭着闹着要离山坡后面的那条河近一些……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绫子露出母亲温柔的神色,“酒井户先生要快快好起来才是啊。”

“是啊,是啊……”鸣瓢轻轻附和。

他悄悄把重心移到自己的右腿上,估计着下肢传来的疼痛感。其实他已经可以不用依靠拐杖行走了。真是难以想象的奇迹。两周前为了摆脱追兵,跳下悬崖落水的那一刻,鸣瓢觉得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

“绫子小姐,是曾经当过医生吗?”鸣瓢突然问道。

绫子笑起来,“酒井户先生,我念的是医科大学,懂得一些急救知识也不奇怪。只不过……没去当医生罢了。村子里的大家也常常找我看一些小毛病。”

“您身上的伤虽然多,但大多数都是擦伤。唯一严重的伤口是肩上的枪伤,但也已经被包扎过了。说实话,我其实能做的并不多。”绫子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您被河水泡了多久,引发了炎症,后半夜还发起烧来……那天晚上椋急得都要哭了。只能说,酒井户先生的运气很好。”

“椋是个善良的孩子,如果不是她发现了我……”鸣瓢叹了口气,在绫子不满的注视下止住了话头。

前几天的大雨把山坡上的枯枝败叶冲刷得相当干净,空气里都是被雨水翻出的泥土的气息。一只大鸟在山坡上的枯树林里起起落落,像是在寻觅着食物。

微凉的风中能模糊地听见远处农忙的声响。

面对着这样的风景,鸣瓢久违地感到了内心的安宁。

“每个人都会这样做的,酒井户先生。”绫子冲他微笑,“我再去给您拿点面包吧。”

“这里好像没有一点战争的痕迹,像世外桃源一般。我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期了。”鸣瓢秋人茫茫地盯着山丘,喃喃道,“真好啊。”

“今天是11月11日了,酒井户先生。这场战争已经打了十三年了,还没有一点结束的迹象。”绫子说,“我们只不过是逃到这个地方来的。在这里之外的世界依然在不停地打仗。”

鸣瓢沉默了一会,最后笃定地说:“战争会结束的。”像是在说服什么人一样。

绫子没有注意到鸣瓢的异样,因为她被山坡上出现的那个一个小小的人影所吸引。

那个身影一边大叫着一边疾驰而下。绫子抛下鸣瓢,快步向山坡跑去,大声喊道:

“椋!不要从山坡上冲下来,会摔倒的!”

“妈!妈、妈妈——!”

椋被自己发颤的声音逗笑了,一边跑一边咯咯地笑起来。

她随着风疾驰而下,绑在一侧的马尾活力四射地弹跳着。

但很快,女孩欢快的尾音转变为惊恐的尖叫。

“啊——!!”

 

“鸣瓢。”

“鸣瓢。”

“鸣瓢?”

耳畔从现实世界中传来的模糊的呼喊声,像一双大手缓缓地搅动鸣瓢的梦境。北国的天空,身后的木屋,女人的喊叫……都像是一团团颜色鲜艳的颜料,在鸣瓢的脑海里流淌,混进无尽的漩涡中消融了自己,最终无迹可寻。

鸣瓢喘息着醒来,眼角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湿意。

他看见百贵船太郎站在自己右手边,手臂上挂着西服外套,一只手放在客厅的电灯开关上,担忧地看着自己。百贵没有摁下开关,从明亮的门廊里透出的光线把客厅撕裂成三部分。暗,亮,暗。百贵静静地站在门口的光亮里,鸣瓢坐在黑暗的沙发上。

“你在客厅坐着睡着了。”这是一个陈述句。鸣瓢不用看都能想象到百贵此时脸上的表情。他伸手快速地揩了揩眼角,低下头虚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不让百贵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

“只是打了个盹而已。”他说。声音沙哑得可怕。鸣瓢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试图让梦境中的画面在脑海中停留的更久一些,却绝望地发现它们流向了不可及的黑暗之中。

百贵依然没有打开灯,也没有问他为何流泪。衣料的摩擦声让鸣瓢迟钝地意识到,百贵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近了自己。

一份不轻的重量被盖在了他的肩头。在他睁眼时,百贵已经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鸣瓢听到百贵淡淡地说:“小心感冒。”然后关上了卧室的门。

 

这也许是鸣瓢来到百贵家后,吃得最尴尬的一顿晚饭。

百贵换上了家居服,端正地坐在他的对面,一板一眼地切着面前的牛排。

彩色电视摆在餐桌的尽头,尽它所能地调节着餐桌上沉闷的气氛。但很显然,它失败了。餐桌上的空气凝重得好似有如实质一般。

“接下来,请看日本国内天气的详细情况。首先是西北部……”

鸣瓢麻木地把牛肉切成小块,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

在他看来,百贵简直是白水教的虔诚信徒。白水煮牛肉,白水煮西兰花,白水煮玉米……似乎往锅里洒下一点调味料都是对于这份信仰难以原谅的亵渎。

鸣瓢不愿与百贵争辩,只好极力说服自己,食物不过是充能的必需品。但这份无力的说辞在杉原负责的午饭的对比下愈发苍白。鸣瓢并不在意食物的口感,甚至在他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部分的味觉的情况下,百贵烹饪出的食物依然能直击他的灵魂深处。

肉类被煮得软烂,几乎像是食草动物反刍的产物一般。不,更像是呕吐物。鸣瓢强迫自己咽下它们。

自己住进这个家的这一个月来,在百贵的不在白天里,鸣瓢觉得自己就和花房里的植株们一样,感觉不到外界的悲喜,静静地扎根在这套房子的某处。按着某套百贵定下的规律“健康”地生活着。

9点按时起床,接听百贵的电话,12点在杉原的注视下吃完午饭,6点坐在沙发上等百贵下班回家,然后一起吃饭……鸣瓢本以为自己会陷入这种一尘不变里,渐渐失去对生活的感知,麻木地行动着。但每天的晚餐都能改变他沉沦进自己情绪的的念头,唤起他对生的渴望。

鸣瓢看着盘子里的牛肉与西兰花,在心中暗暗叹气。一开始得知有人愿意替政府接下看管自己的职责的时候,他曾想过,对方一定是有一定的精神问题,或是生理上有些不可言说的怪癖。现在看来,自己的推测一点不错。

“……今夜东京的部分地区会有激烈的降水,伴有落雷……”

百贵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他抬头看了看鸣瓢的脸。视线在他的眼睛周围转了转。百贵放下刀叉,严肃地说:“看起来,你的睡眠障碍越来越严重了。你还是什么都不和我说吗?”

鸣瓢专心致志地对付盘子里的原味牛肉,对百贵的谴责充耳不闻。

百贵继续说道:“鸣瓢,我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上司。我们住在一块,甚至每天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饭,只有一个原因——我是来帮助你的。”

鸣瓢抬眼看了一眼百贵。35岁的百贵比他模糊的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成熟了许多,苍老成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冷硬的眉眼取代了昔日温和的样貌,让他感到陌生。当然,自己也已经不再年轻了。鸣瓢麻木地嚼着西兰花。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端详过自己的样子了。他恐惧镜中自己的注视,会令他不可抑制地崩溃。

“不要再固执了。向我寻求帮助吧。”百贵几乎是在恳求。

鸣瓢费劲地把淡而无味的西兰花咽下去,低头盯着空荡荡的盘子。他用舌头抵了抵牙齿。

牛肉似乎卡在了他的牙缝里。他无动于衷地想。

 

饭后,鸣瓢像一个月来所习惯的那样,自觉地接过了收拾碗碟的工作。当他把最后一个盘子擦拭干净,放上沥水架的时候,倚在厨房的隔门上的百贵终于愿意开口解释他的凝视。

他邀请鸣瓢一起在客厅观看电影。

鸣瓢并不想看。长久的军旅生活让他远离了一切俗世的消遣娱乐,甚至让他在重新进入社会的时候遇到了不小的阻碍。自从上次百贵发现他不会使用热水器,仔细地专门用了一个下午来向他介绍家里的电器后,鸣瓢就感到自己体内的某一部分受到了不小的羞辱。于是,他内心渐渐地有些抗拒这些涉及到他所不了解的科技产品的活动。

但他也不想开口拒绝。拒绝善意而温和的百贵的请求,叫他一厢情愿地觉得对方会受到不小的伤害。百贵给了他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甚至体贴地包容了他许多并未说出口的需求。百贵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他,或者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回报。让这样的人露出失望的表情,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他拎着湿漉漉的手僵硬地站在厨房里,面无表情地纠结着。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百贵擅自把他不容置喙地拉到沙发上坐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鸣瓢就已经只能呆呆地看着上校先生熟练地操作着投影机的背影了。他不安地朝沙发的一角挪了挪,试图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远离和百贵的接触。

“好了,大功告成。费了我好大的功夫。”百贵在他身边坐下。鸣瓢无端地有些紧张,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开始胡思乱想。

假如是恐怖片,自己绝对不能叫出声来;如果是伤感的爱情片,自己也要努力表现出不为所动的一面。鸣瓢想。不能再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给这个人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鸣瓢自己都不清楚。

但他们最后没有看任何电影。即使鸣瓢已经快十年没有接触过这种娱乐活动了,但他依旧能很容易地分辨出,百贵给他们挑了一部相当无趣的纪录片。《失踪的少校》。像是快断了气的旁白声伴随着不稳定的手持镜头的作用是惊人的,浓重地困意不断朝鸣瓢袭来。

鸣瓢强打着精神,逼迫自己在百贵身边坐姿端正,实则眼皮都在不停的打战。鸣瓢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催眠的人声中松软下去,酥麻的感觉漫上指尖,像潮水一般逐渐淹没他。

“……少校先生究竟去了哪里,直到今天我们仍然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百贵为了营造影院的氛围,掐灭了客厅的所有的灯。只剩下屏幕散发出的荧光忽明忽灭地照亮他的侧脸。百贵专注地盯着电视的画面。从这个角度看,35岁的百贵船太郎就和18岁时与鸣瓢相遇的那个少年没有太大的差别。光线勾勒出他的眉峰和挺拔的鼻梁,温和了他冷硬的轮廓,至少让他看起来没有了那份咄咄逼人的严厉。

在这部乏味至极的影片终于结束的那一刻,鸣瓢长舒了一口气,也收回了视线。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的百贵轻轻地转了转脖子,伸手关掉了电视,他评价道:“相当不错的片子。”

鸣瓢点点头,不得不违心地附和,“相当有趣。”

百贵没有继续纠缠他的睡眠问题,道了晚安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鸣瓢在沙发上继续坐了一会,也起身回了他的房间。

《失踪的少校》给他带来的的折磨的威力比他想象得要深远,也更为有力。鸣瓢甚至没有洗漱,就倒在床上不可阻挡地昏睡了过去。

 

 

05

 

当百贵获准查看这份笔录的时候,已经距离那次惊心动魄的解救行动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在从前线回到樱田门述职所要停留的两周里,他竭尽所能地使自己参与到针对鸣瓢的调查中。但是当他找到那份档案时,心脏依旧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保管员简单地交代了他几句,就离开了档案室,把这个封闭的空间留给了百贵。百贵深深地吐气,平复心情。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可以在不把资料带出档案室的情况下,自由地阅读有关于鸣瓢秋人的调查记录。

这份资料里包含着众多照片、纸质资料和相关人士的笔录。百贵先抽出笔录,在第一部分中遇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百贵从小字的标注里知道,他是参加了那次营救行动的一位狙击手。

 

……

问:你在行动中负责什么方面的内容?

答:我负责在敌军营地外侧埋伏,负责防卫,同时清除外逃人员,必要时对营救行动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问:当时你在哪里?

答:我在一棵树上。拉着伪装网,敌人看不见我。

问:你是怎么发现鸣瓢秋人的?

 

百贵心里一紧,继续看下去。

 

问:你是怎么发现鸣瓢秋人的?

答:我在树上听见了声响,以为是敌人趁乱绕进树林里。我立即决定下树清除地敌人。但当我接近目标时,我发现他已经受了相当重的伤。仔细观察后,我确定了他就是营救对象。我立即通过耳机报告了这个信息。

问:你是否接触了鸣瓢秋人?

答:是的。我确认周围环境安全后,立即向鸣瓢秋人亮明了身份。他核对密令后,相信了我。

问:鸣瓢秋人是否将晶片交给了你?

答:是的。当鸣瓢秋人确认我的身份后,他从自己肩部的一处伤口中挖出了晶片交给了我。随即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

问:你是否能保证晶片在你手中不曾遗失,或遭人掉包?

答:是的,我能保证。

问:好的,少校。感谢您的配合。请在这里签字。

答:战争必胜。

 

百贵不敢想象鸣瓢是怀着多么巨大的决心,把包含着改变战局的关键情报的晶片藏进自己的伤口里,又是如何生生把它从已经长合的血肉里挖出,交到友军的手上。百贵用力地闭了闭眼,迫使自己继续看下去。

关于这次行动的资料很多,也很杂乱,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当时混入敌军内部的卧底的日记。日记用了很多暗语,部分被情报人员标注了出来,这也方便了百贵的阅读。

百贵快速地翻了翻,掠过卧底收集的资料,找到和鸣瓢有关的部分。

 

……

我们(指欧亚国部队)再次返回搜寻了那个暴露的安全屋,除了已经发臭的尸体(罔象女部队队员除鸣瓢秋人外此时已全部殉国,因为敌方的这次行动,我方获得了鸣瓢秋人方位的情报),别无所获。上级更加坚定地相信,外泄的情报依然在这个男人身上。我们必须确定他还没有把这份情报传送出去。上级要求我们务必找到遗失的晶片。

……

我想要给秋草小姐写信,但又害怕唐突,犹豫了很久。令我惊喜的是,秋草小姐竟然率先一步给我寄来了信件(我军于16.12.02与卧底M取得联系)。她在信中忧伤地写道:“露水的世,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是如此。(负责组织营救行动的百贵上校定下的密令:露水)”即使是东亚人的文字,但被秋草小姐写出来后都无端优美了很多。

……

我总觉得那家伙快要死了。营区里医生和审讯师轮流不断地进入他的牢房。我觉得距离把那个男人的尸体裹着布抬出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那是一个很坚强的男人,我有幸参与过一次有关他的审讯。审讯的方法残忍得令我几乎无法握住记录的笔,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在我以为他已经昏厥过去的时候,审讯员丢了一个什么东西到他面前。一团脏兮兮的布料?还是一个破烂的枕头?(证物13:玩偶)令我惊讶的是,那个男人见到这个东西立即剧烈地挣扎起来。

审讯师(胜山传心,贝加尔湖区最臭名昭著的行刑师。惨无人道地折磨刑讯过我方多位英勇的战士。)说,酒井户(鸣瓢秋人在罔象女部队时的代号)这个名字是我们唯一问出来的情报。真让人好奇,只不过相处了区区几天,她们为什么会这样袒护你。

男人抖动着铁链,晃动身子向审讯师扑过去。自然,是无用功。他咆哮着。这几乎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

审讯师继续说道,当我拗断那个孩子(欧亚国人,椋,死亡)的一只手臂后,她母亲(欧亚国人,绫子,死亡)终于肯开口了。跪在地上磕着头祈求我放过她的女儿……你真该听听那时她们的惨叫声。男人不断怒吼着,而审讯师大笑了起来。女孩没撑多久,就不会动弹了。而我们问出来唯一有价值东西,只不过是你的假名……如果你知道,她们会为了保护你这个虚假的名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当初会不会愿意告诉她们多一点东西?鸣瓢少校?

野兽一般狂化的男人摇晃着破烂不堪的身躯不管不顾地向审讯师发起进攻,却被结实的锁链禁锢在原地。多日的折磨让这个男人的鲜血几乎从他的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淌下。即使隔得很远,我都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腥臭味。不少伤口已经化脓。

审讯师仍然在继续激怒男人,但我已经没有了兴趣。我打了个招呼,把记录一事交给了另一个士兵,离开了这个令人反胃的地方。

……

我被准许独自进入这个男人的牢房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他们在他身上尝试一切方法,但结果似乎不怎么好。我怀疑到了最后,逼问情报已经不是他们殴打这个男人的主要理由了。

我检查了他的瞳孔,牙齿和胸腹,简单地记录下他最主要的伤处。我的工作和这个营地里的所有医生一样,只是不要让这个男人死在他完全没有价值之前。这样的日子就快到了。

我给他打了退烧针、消炎针,甚至思考了需不需要给他来一针肾上腺素。这个男人无论我怎么对待他,都没什么反应。要不是那双绿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我,我都以为他早就在缝合的过程中昏了过去。军营里的药品紧缺,我不得不省下了一些药品。

为了缓解男人的注视给我带来的压迫感,我开始小声的念叨着前些日子秋草小姐给我寄来的信(卧底M成功地向鸣瓢秋人传递密令,告知了我方会在12.25开展营救行动)。爱人的情书果然能赋予人莫大的勇气。我很快就处理好了他的伤,赶走了死神,延缓了他的死期。

我收拾好医药箱,就拎着它走出了这间牢房。

……

 

百贵皱着眉,盯着最后一份笔录。

 

……

问:是谁决定除你之外的罔象女队员均前往安全屋进行躲藏?

答:是我。

问:你知道四名罔象女队员在安全屋遭到围堵,全部死亡吗?

答:不知道。

问:你有想到这个后果吗?

答:没有。

问:是谁决定由你一个人携带晶片单独撤退?

答:是我。

问:为什么?

答:我想要吸引开敌人的火力,使队友能进入安全屋。

问:绫子是敌国公民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答:(沉默)

问:绫子是否知道你是东亚国士兵?

答:是的。

问:你认为她为什么要帮助你,在知道你是一名东亚国士兵的情况下?

答:(沉默)

问:既然前一晚已经离开木屋,甚至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为什么第二天还要返回?

答:(沉默)

问:鉴于你的不配合,少校先生,我们认为你有叛国罪的嫌疑。调查组将会前往北部森林进行调查。你会在6个月内接受军事法庭的审讯。你明白了吗?

答:明白。

 

鸣瓢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比现在年轻许多,但也更加瘦弱。他在梦中扮演了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以上帝视角凝视着那个拎着一个破旧的小皮箱走在落满樱花的步道上的少年。少年偶尔伸手去抓落到他眼前的花瓣,抓到了就把它抛到步道一侧的悬崖下。无聊又幼稚。

鸣瓢很快就认出来了梦中的地点。中央军校,他位于东京文京区的母校。一到春天整个校区都会被樱花淹没,浸渍在恬淡的花香里。

16岁的自己通过最后一期的少年兵计划,成功地获得了参加中央军校的考试的机会。鸣瓢静静地看着鸣瓢秋人快乐地大叫着跑过一阵樱花雨,欢呼雀跃地朝着位于山顶的校区走去。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快乐呢?

是终于摆脱了流浪生活带来的快乐吗?是不再为温饱发愁所带来的快乐吗?似乎都不是。当初的自己似乎只是为了“马上就可以成为军人”这一点而快乐着。

自己进入中央军校不足一年,就提交了转系申请。在通过二次考核后,正式从五年制的指挥系转到了二年制的作战系。只是为了能更快能奔赴战场。

鸣瓢看见自己正在宿舍里进行着一些简单的锻炼,为转到作战系做准备。廋弱的少年仿佛不知疲惫地在宿舍的空地上做俯卧撑,咬着牙报数。鸣瓢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被风吹起的纱帘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不用这么着急。”声音带着少年蜕变成成人时的一点沙哑的音调。

风,没有停。白纱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坐在窗台上的人影。

鸣瓢不需要真切地看见那个身影的主人,就能想象出他的样子。他再熟悉不过了。百贵船太郎喜欢坐在窗子边上看书。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近窗台。

少年百贵犹豫了一会,继续说:“你真的决定了?毕业报名去前线?”

鸣瓢秋人松手泄了劲倒在地上,笑嘻嘻地回答:“是啊,我做梦都想去前线打仗——”

一本小书从薄纱中被掷了出来,打在鸣瓢的头上。在少年怪叫起来的同时,站在窗边的鸣瓢终于听见了百贵那句轻不可闻的斥责:

“疯子。”

 

一道落雷把鸣瓢拽出了昏沉的睡梦。

他剧烈地哆嗦了一下,还未清醒就又是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鸣瓢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用痛觉让自己保持清醒。无数幕闪回在他眼前盘旋,混乱的记忆伴随着雷鸣在他脑海里炸响。可他只有一双眼睛。

鸣瓢秋人紧紧闭着双眼,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发着抖。但画面仍然不可阻挡地钻进他的脑海里。

白色的电光忽地照亮了他栖息在他耳畔的恶魔。胜山传心的声音恶毒得有同蛇舌舔舐他的脖颈一般,让他战栗不已。胜山残忍地笑起来,如果你知道她们会为了保护这个虚假的名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当初会不会愿意告诉她们多一点东西。

他甩脱行刑师的桎梏,在暴雨雷鸣之中冲回山坡之后的木屋。在一声声惊雷中,他猛地推开木屋的门,见到了比地狱更可怕的画面。

倒在血泊之中的绫子扭曲着四肢爬了起来,手腕上仍滴答着淋漓鲜血。女人倒拎着杀死自己的尖刀,一步一步地向他缓慢地走来,呢呢道,这是现实吗。酒井户先生。鸣瓢秋人无法忍受地尖叫起来,他躲开绫子,钻进了她身后的房间。

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扣子了。它这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椋坐在床上,用残破的手指戳弄兔子玩偶脸上的破洞。她的脸在殴打中变形,奇异地肿胀着,鲜血有如泪水般从眼角涌出。女孩把漏出来的棉花一一塞回兔子体内,抬头望着他,请求道。请把你的扣子交给我吧。

“不,不……”

鸣瓢跌跌撞撞地后退,后腰磕上窗栏。他惊恐地回头,看见他横死的队友们正拉扯着他的衣服,试图把他拉进屋外的烈火中。他们质问道,队长,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们?泪水落入火焰的烧灼中,发出嗞嗞的尖嚎。

“我没有……”

鸣瓢终于被拉落,但却坠入黑暗之中。

有人在黑暗中抓着鸣瓢的手,跪倒在他的面前哀求。救救我,队长,救救我。不要让我去送死。救救我,带我回去好不好。鸣瓢四下摸索着,试图触碰到青年的身体。但在他的指尖碰到对方的衣料的那一瞬间,一簇血花在青年的左胸绽放,像焰火一般照亮了青年面容。光亮稍纵即逝,青年也松开了鸣瓢的手。

忽然,他感到手中多了坚硬而熟悉的触感。有人缓缓抬起他的手臂缓缓地移到合适的位置。带有厚重的茧子的指腹压在他的颤抖的手指上,替他扣下扳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们只是任务目标而已。你在拯救更多的人,鸣瓢。枪响。

枪口的焰火缓慢地离他而去,沿着弹道燃烧。

“不……我不要……不、不要——!”

子弹的终点并不是记忆中的那对母子,而是一面布满裂纹的镜子。镜子里站着眼神空洞而麻木的自己,像机器一般不断重复。

我不是鸣瓢秋人,我是酒井户。我的目的既不是为了活下去,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完成任务。我不是鸣瓢秋人。我是酒井户。我的目的既不是为了活下去,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完成任务。我是酒井户。我的目的既不是为了活下去,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完成任务。

在子弹最终将镜面击得粉碎的瞬间,剧烈的疼痛席卷了鸣瓢全身。他又重新回到了暴雨之中。

 我的目的既不是为了活下去,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完成任务。

窗外落雷鞭挞着他的身体,把他的每一寸血肉炙烤到焦烂。他的记忆被雷鸣从脑中粗暴地拖了出来,编股成绳索缠绕上他的脖颈。雷声在他的耳边不断诘问,把他逼向窒息。

你是谁。

鸣瓢用手指抠抓着自己的脖子,腿脚不断地踢蹬着。他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多大的声响,只是试图在干呕的间隙扯下那条绳索。被他杀死的人,被他害死的人,死于战争的人……死者们纷纷伸出手,掰开他的手指,殷切地期望鸣瓢加入他们。

我不是鸣瓢秋人。

他知道的,只要否定了犯下累累罪责的自己的存在,成为杀死自己的帮凶。就能从这永无止息的雷鸣地狱中获得解脱。

他凶狠地抓挠着自己的背部,试图把自己从内到外地翻开,把自己用自己包裹住,以抵御雷击的苦楚。子弹伴随着雨点敲打着他的窗户,下一秒似乎就要破窗而入。炮弹和惊雷一起炸响,眼前的眩晕是破碎的人体,合眼时的红光是横飞的血肉。

任务结束,代号为酒井户的战士就不再存在。而我也不是鸣瓢秋人。那么我有什么价值呢。

我的目的既不是活下去,也不是为了救人。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在鸣瓢马上就要陷入迷乱癫狂时,一个与雷声、雨声和他的尖叫声相异的声音响起。有人轻轻地叩响了他的房门。

平静柔和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鸣瓢。”




-tbc-

魔方鱼
双向暗恋~~~想画因为是姐姐,...

双向暗恋~~~
想画因为是姐姐,遇见危险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就拽着弟弟跑,认可安迷修是小队一员后也是下意识拽着跑的艾比❤️
骑士道驱使安哥说出善解人意的话给了害羞的小姑娘台阶下,其实内心慌得一逼(x
吃瓜的埃米看透了一切(


手拉手久了会把手心捂热,所以长时间手拉手的温度会感觉比直接碰触要高一些,是属于两个人的温度~

双向暗恋~~~
想画因为是姐姐,遇见危险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就拽着弟弟跑,认可安迷修是小队一员后也是下意识拽着跑的艾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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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拉手久了会把手心捂热,所以长时间手拉手的温度会感觉比直接碰触要高一些,是属于两个人的温度~

一切为了蓝伞

没忍住,做了这个……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手呢!(和珅.jpg)

正好快要万圣节,就当是万圣节贺图吧。


P1 可爱风的金

P2 尝试可怕一点的金(然而并没有显得很可怕)

P3 稍微……一点的角度

P4 一个很花的背景

P5 渲了个大头,然后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果然是个表情废......


(会不会有瑞哥?那要看我能不能控制住我摸鱼的手……)

最后: 第五集很不错我很喜欢!保持这样进步下去,我就还能吹!!!


没忍住,做了这个……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手呢!(和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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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有瑞哥?那要看我能不能控制住我摸鱼的手……)

最后: 第五集很不错我很喜欢!保持这样进步下去,我就还能吹!!!


千和安

【凹凸世界/瑞金】牛奶燕麦粥做起来不难并且吃起来也不错【霍格沃茨paro系列】

*前篇指路→ 没有留级的危险就好好享受第一个假期吧

*后篇指路→ 都说第二年返校的学生比第一年还要激动


无主线日常的第二学年第一篇开始啦!【开心跑圈


【牛奶燕麦粥做起来不难并且吃起来也不错】


“格瑞,格瑞是今天吧?!”


“…………”


格瑞把课本翻了一页,没有理会金的问题,他在撰写一篇关于古代北欧魔咒文字词根起源与演变的论文,比起如今经过数代巫师简化的咒语,古代魔文要精妙复杂得多,一个字母的差错就可能让整篇论述南辕北辙。因此,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事能打断他的文字工作,除非他忽然被一根魔杖指着眉心,或是一句...

*前篇指路→ 没有留级的危险就好好享受第一个假期吧

*后篇指路→ 都说第二年返校的学生比第一年还要激动


无主线日常的第二学年第一篇开始啦!【开心跑圈




【牛奶燕麦粥做起来不难并且吃起来也不错】

 

“格瑞,格瑞是今天吧?!”

 

“…………”

 

格瑞把课本翻了一页,没有理会金的问题,他在撰写一篇关于古代北欧魔咒文字词根起源与演变的论文,比起如今经过数代巫师简化的咒语,古代魔文要精妙复杂得多,一个字母的差错就可能让整篇论述南辕北辙。因此,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事能打断他的文字工作,除非他忽然被一根魔杖指着眉心,或是一句咒语就要冲他迎面飞来。

 

这些字符一个个都有着恼人的龙飞凤舞,格瑞抬起手掐了一下眉心,觉得自己看得有些头疼。

 

金显然也知道格瑞现在没有精力分给他,所以他只是嚷嚷了那么一句,就又跑到窗前去,伸着脖子使劲儿向外看:“可是怎么还没到……都下午了!”

 

烈斩蹲在窗前的木头架子上,旁边挨着小小的箭头,两只猫头鹰相处愉快地分享着这个架子,这会儿也一起歪着头看着它们的金发男孩。箭头率先离开架子,飞到金的肩膀上,用喙啄了啄金的脸表示安慰,烈斩不能那么做——现在它的体型太大了,金的肩膀还扛不住它的重量——所以巨大的猫头鹰蹲在原地,温和地叫了两声。

 

金趴在窗台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抬起来揉揉肩膀上的小猫头鹰:“箭头,你说成绩单怎么还不到啊?该不会学校忘了寄我和格瑞的吧?”

 

这一年霍格沃茨的期末成绩没有在学期内公布,转以在暑假寄送成绩单的方式告知,小巫师们离开学校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成绩如何。刚考完试的时候,金对自己的成绩充满信心,可随着时间推移,到了真正要揭晓成绩的前几天,他终于迟钝地开始为期末成绩感到不安了——对此格瑞一点也不意外,金的紧张感总是比大多数人慢半拍,小学的时候,金就是那种考完试之后才开始紧张的类型,考试之前男孩永远那么一派轻松,在一大堆紧张兮兮的孩子里,那可是相当的鹤立鸡群呢。

 

相对于金的杞人忧天,格瑞一点也不担心金的成绩,毕竟金从小就是那种说到做到的孩子,他拼命努力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从没失败过。但这些话他不想对金说,否则男孩的尾巴就要立刻得意洋洋地翘上天了,他觉得金能保持这种紧张感不是坏事,于是顺水推舟放任自流。

 

某种程度上而言,能够为了成绩而紧张忧愁,也是小孩子的特权。

 

金趴在窗台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空中有什么猫头鹰的踪迹,反倒是等来了了隔壁的罗德太太出来修剪阳台上的花枝。老太太冲他笑眯眯地招了招手,金也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要不要来喝下午茶?”罗德太太问。

 

他们的房子挨得很近,要说话并不费力。

 

“好啊!”金爽快地答应了,“不过格瑞还在写作业,能不能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我带他一起过去。”

 

“没问题,我也还没开始烧水呢。”罗德太太爽朗地笑了,银白的发丝被阳光映得像团蓬松的白棉花糖,“你想吃什么?我知道一定要有鲜奶蛋糕,格瑞喜欢。”

 

“嘿嘿,我都可以。”金抓抓头发,他一向不挑食,“您的点心都特别好吃!”

 

约定了一小时后的下午茶,金的心思又暂时被香气四溢的红茶和小糕点们填满了,他把成绩单的忧愁丢到了一边去,从窗台边三两步跑回格瑞身边,伸着脖子看了看格瑞写在羊皮纸上的漂亮字迹。男孩冲着格瑞的后脑勺无声地吐了一下舌头,感觉自己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一样,喜滋滋地走开打算去用噼啪爆炸搭牌塔玩。

 

“…………”

 

格瑞听着男孩走开的声音,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金又在冲他做鬼脸了。

 

他听到了金在窗台边和罗德太太的对话,看了看自己的论文草稿,估摸了一下翻译和誊写的时间,决定抄完下一个段落就暂且搁置,要不然一小时内他做不完这么多的文字工作。

 

可能是伏案久了,他的眼睛有些涩,一时间纸面上的字都显得模糊起来。格瑞反思了一下,决定晚上早点睡觉,小时候常做噩梦的经历让他养成了经常熬夜看书的糟糕习惯,虽然拜此所赐他有着远高于同龄人的知识面,可这对身体显然不太友好。

 

金在客厅里玩他的噼啪爆炸,不时传来卡牌砰砰的爆炸声,听起来像是绚丽的烟花。格瑞在二楼书桌前继续他的作业,直到他忽然听见烈斩和箭头一同叫了起来。

 

抬眼一看,霍格沃茨的两只猫头鹰带着两个信封飞来了。

 

格瑞给两位信使喂了一点水,并让烈斩和箭头让出他们的架子给猫头鹰歇歇脚,他从猫头鹰腿上解下信封,走出房间,趴在二楼的楼梯栏杆处向下看,在金又一次手抖弄塌了牌堆后,他耐心地等着轰华绚烂的爆炸声结束,才及时开口:“金。”

 

“嗯?”立刻,他的发小就抬起头来了,“格瑞你写完了?”

 

格瑞冲他扬了扬手里的两个信封:“成绩单来了,你要看吗。”

 

“哎?!来了吗?!”金立刻瞪大了眼睛,也顾不上收拾牌堆了,站起身就踩着楼梯台阶往上冲,伸手从格瑞手里拿过自己的信封,果然看见信封上盖着霍格沃茨的校徽印记,写着他的名字。

 

格瑞没有金那么激动的心情,他已经很迅速地拆开自己的信封,拿出成绩单浏览了一遍,确认没出什么大岔子就不再在意了——事实上,比起他自己的,他更在意金的成绩怎么样,虽然他不担心,但不代表不在意,尽管他大概想象得出哪些科目考得高、哪些科目考得低。

 

结果。

 

“格瑞……我觉得我有点紧张。”

 

金发男孩还没开始拆信封呢,他一个劲儿盯着信封看,好像能把校徽看出一朵花来一样:“其实我觉得我都能过,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紧张!”

 

“那就拆。”

 

“等一下,我做做心理准备。”金煞有介事地说,还拍拍自己的胸脯,“说不定我的魔咒真的能得一个O,也许我的变形术也可以!那样我就有两个O了格瑞,我上一年只有最后才得过一次O!”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金有些时候的行为确实脱线而傻兮兮的,但无伤大雅,格瑞也就不去管。况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金的进步也是显著的——至少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颤颤巍巍站在客厅沙发背上,小腿肚子直打哆嗦,却高举着手宣称自己和格瑞是小镇的希望之星,天下无敌的组合。

 

格瑞安静地等了一会儿,金睁开眼睛,一脸严肃地拆开信封,掏出折了两折的信纸。男孩很迅速地打开信纸举到眼前,却在就要看到的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钟,才悄悄把眼皮掀开一条缝儿,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结果他只看到一片空白。

 

“哎?怎么什么都没……”

 

话说了一半,金就意识到怎么回事了,因为在他对面的格瑞眼珠动得飞快,明显在一行行浏览着什么,并在最后面无表情地总结:“都及格了。”

 

“都及格了!”金跟着喊了一声,急忙把手里的纸翻过来看——果然,他打开纸的方向反了,直接把自己的成绩全部曝光到了格瑞面前。

 

他的成绩还算不错,至少和他自己估计的差距不大:魔咒和飞行课得了O,变形术、黑魔法防御术和草药学得了E,剩下的天文学、魔药学与魔法史得了A。

 

一年级新生的八门必修课,全部合格,成绩单下还写着祝贺二年级学习生活顺利,以及一个来自校长丹尼尔的华丽签名。

 

“我真的拿到两个O了!”金欢呼着,尽管其中一门是只有一年级开设的飞行课,“格瑞你看,两个!”

 

“我看到了。”格瑞点一点头。

 

金撇了撇嘴,腮帮子柔软地鼓了起来:“好冷淡啊,多少高兴一下嘛,这比我想的要好,我之前以为可能一个O都没有呢。”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格瑞摇摇头,他伸手戳了一下金鼓起来的脸颊,觉得自己像在戳一只气球,而果然,金的气漏了出去,“你的魔咒学得很好,飞行又有天赋,这两门拿到O不意外,你怎么不想想,早点认真的话,你的黑魔法防御术也可以得到的。”

 

“呃……”金的视线移开了,“我挺喜欢黑魔法防御术的,但我真不喜欢那个老师,他讲课太无聊了。”

 

“…………”

 

“那格瑞,我看看你的成绩!”金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并很敏捷地伸手一捞,直接从格瑞另一只手里把对方的成绩单抢了过来,“我看了哦!”

 

格瑞没说话,于是金知道这是对方默许了,男孩兴高采烈地打开成绩单一看,立刻“哇!”地惊叫了一声。

 

格瑞的成绩单上有九门课,七门必修两门选修,除了一项名为“保护神奇生物”的选修课得到了E,其余所有课程的成绩都是O。

 

“好厉害啊,不愧是格瑞!”

 

但金只会有纯粹的佩服,从来不会为此感到嫉妒或是沮丧。

 

格瑞把自己的成绩单拿回来,折了两折重新塞回信封:“加油吧。”

 

收到成绩之后,金终于放下了心,为表庆祝,他拉开冰箱拿出一盒果汁拆开喝了起来,喝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刚想张嘴说话,就在发出声音的前一秒被格瑞打断了。

 

“咽下去再说话。”格瑞头也不抬地说,他坐在客厅沙发上随便搭着噼啪爆炸,这会儿功夫已经叠了两层,纸牌们稳稳当当,分毫不乱。

 

金依言咽下了嘴里的果汁:“格瑞,罗德太太请我们去喝下午茶,大概就……”

 

男孩伸着脖子,看了看立在客厅里的钟。

 

“……还有二十分钟!”

 

“我知道。”格瑞说,搭起了第三层牌塔。

 

金喝完果汁的时候,他已经很顺利地搭了五层,格瑞觉得有点没趣,他打算收手,却发现金正蹲在茶几对面,两只手扒着茶几,眼巴巴地看着他:“格瑞,你能搭七层出来吗?”

 

“不搭了。”格瑞回答。

 

“你能不能搭一下?我从来没搭出过七层,这套牌如果搭出来七层,好像就能放烟花呢!”

 

“你接着用。”格瑞示意金随便用这五层塔,他从沙发上起身打算走开——反正只要在外侧再叠加两层就行了,这很简单。

 

“哎格瑞——”

 

金着急地喊了一声,想也没想跟着起身伸手去拉格瑞,他的身子碰得茶几一震,噼啪爆炸牌们瞬间稀里哗啦地倒了下去,集体起劲儿地砰砰爆炸,瞬间烟雾弥漫,呛得金直咳嗽。

 

格瑞把金从茶几旁的烟雾里拽出来,一边拍拍对方沾了灰的头发,一边自己也被呛得鼻子发痒,他急忙把头转到一边去,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等金洗干净脸,看起来总算不像个小花猫一样的时候,去喝下午茶的时间也到了。两个人一起出了屋子,锁好门,到隔壁去找罗德太太。

 

这天下午的阳光不算很强烈,于是他们决定在一楼的小凉台上喝茶聊天,格瑞把小圆桌搬出去,金跟在后面拎着两把椅子,为了不撞到椅子腿儿,他出门时侧着身子,很小心地一步一步挪。格瑞放好圆桌,回过头正看到金小心翼翼的模样,他一时间想起了曾经金冒冒失失磕磕碰碰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惊讶的慨叹。

 

“还有一把椅子,我去搬就行了!”金冲他嚷着。

 

于是格瑞越过金,到厨房里去帮罗德太太端点心和茶。

 

“哦,格瑞,快来!”罗德太太喜气洋洋地招呼他——这位老太太总是如此,每一天都阳光灿烂得满脸笑容,“刚出炉的鲜奶蛋糕,你可以拿一个先吃。”

 

格瑞不想拒绝好心的老太太,因此他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就小心地叉起一块蛋糕,一边吹着,一边轻轻咬了一口。

 

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吃不下,鲜奶蛋糕似乎太腻了——可他什么都没说,继续默不吭声地吃着。

 

“你可真是个专一的孩子。”罗德太太笑眯眯地这么说,一边把剩下的蛋糕用金属夹子挨个码进点心架里,“小时候喜欢这个,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这个。”

 

“很好吃。”格瑞简单地回答,他并不觉得这是专一,但他也不打算反驳老太太。

 

“你喜欢吃就好,我已经不怎么吃甜点了。”罗德太太摇摇头,转身去小炉子上拿下一壶刚刚烧得滚开的水,“帮我把点心架拿出去,你们先吃吧,我泡好茶就端出去给你们。”

 

格瑞端着点心架出去了,然后他带着金一起回去,再帮罗德太太端着放了茶壶和茶杯的托盘出去。金手里捧着个方糖罐子,兴冲冲地走在最前面,走到了门口又转回身看格瑞,再小步跑回来,又挨着格瑞慢慢走。

 

他们的下午茶很愉快,多数时候是金在手舞足蹈地说,罗德太太笑眯眯地听,格瑞一声不吭地喝茶,他的红茶里加了牛奶,金的红茶里加了两块方糖,他们总是这样。

 

金喜欢在烤得微焦的松饼上抹开厚厚的黄油,再淋上一堆粘稠的枫糖浆,格瑞往常很习惯这个,这次却不知为什么,他看着那一堆散发着甜腻气息的松饼,居然觉得嗓子眼里有点堵,他移开视线,转过头望着罗德太太刚刚除过草的院子,这才觉得好一点。

 

阳光落在院子里,金灿灿的通彻透亮,晒得一院子青草茬的味道暖融融的。格瑞觉得有点热,就连迎面吹来的风也夹裹着黏糊糊的闷,他抬起一只手在脸颊边扇了扇,得到了一丝聊胜于无的凉意。

 

手指擦过颊边,那一瞬间格瑞感觉自己的手冰得惊人。

 

“格瑞?”

 

他听见金在喊他,并且声音里含着一丝担忧。

 

“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没事。”格瑞摇了摇头,结果这一晃,眼前突然阵阵发晕,他急忙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撑住自己的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结果状况并未如他所想的有所好转。

 

相反的,他的头似乎在一瞬间就疼起来了。

 

“格瑞!”

 

他听到金吱呀一声推开椅子跳下地的声音,接着他撑着额头的手被挪开了。金捧着他的脑袋,一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不容置疑地凑了上来和他额头相贴,距离太近,他只看得到眼前湛蓝的眸子。

 

然后那双眸子变得焦急起来:“天啊格瑞,你发烧了!”

 

金这么一说,一切症状都突然之间明朗了起来——他的头疼和头晕,干涩而感到困倦的眼睛,不知为何酸痛的四肢,还有冰凉的手和灼热的呼吸,好像是有一把火沿着他的喉咙自下而上燃烧起来。

 

“离我远点。”格瑞说,抬起一只手把金推开。

 

“什么呀,你得回家去吃药休息!”金不满地嚷嚷着,但男孩饱含担忧的清脆声线让这句话柔软了许多,“快点格瑞,来,我扶着你。”

 

“没必要。”

 

但是这次金压根没理他,男孩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撑了起来——格瑞发现也许金是对的,他站起身的时候一阵眩晕,头重脚轻,如果没有金,他也许需要靠着一面墙才能站稳——然后金冲罗德太太抱歉地道了别,老太太询问需不需要帮忙,金摇摇头拒绝了。

 

“别担心,我能照顾格瑞!”

 

格瑞已经没心情对金的自信评价什么了,他紧紧闭着眼睛,试图把反胃的恶心感压下去。他的一条胳膊被金拉过去绕着搭在对方肩膀上,男孩扶着他,轻轻拍了他一下:“来吧格瑞,你得回家躺下才行!”

 

我知道。格瑞一边想,一边迈开了步子,他脚下有点儿发虚。

 

格瑞从没觉得从罗德太太家回到自己家再爬上二楼躺进房间的距离有这么远,至少在他倒进自己那张床里时,他切切实实地松了口气——站着的时候他相当难受,可躺下之后头就不再晕得那么厉害,他开始有力气睁开眼睛,半撑起身子,看着金自顾自拉开他的衣柜,在里面翻翻找找。

 

“格瑞,你得把睡衣换上。”金说,把刚刚翻找出来的两件衣服塞给格瑞,“你能自己换吗?要不要我帮你?”

 

“我自己换。”格瑞一把抓过了两件衣服,闭了闭眼叹了口气,“你没必要这样,只是发烧,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金嘀咕着,“我去给你拿药,你先换衣服吧!”

 

格瑞把衣服换上,拉开薄被子枕上枕头,闭着眼睛试图平复呼吸——他仍然很不舒服,额头烫得厉害,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他觉得冷,可身上一个劲儿地冒汗。这种感觉很陌生,他几乎记不起自己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

 

没过一会儿,房间门又被推开,跟着是放轻了的脚步声,什么东西被“喀”一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格瑞,格瑞你先把药吃了再睡觉。”

 

理智上格瑞知道金是对的,可现在他整个人躺在被子里,浑身上下都酸痛无力,头还疼得嗡嗡作响。他实在不想再坐起来吃药,于是他只是挣扎着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金。

 

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眨眨眼,又轻轻拍了他一下:“不吃药的话你会难受得睡不着的,吃了药很快就会困,然后睡着就不难受了!”

 

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说服力,格瑞本来也不是真的抗拒吃药,倒不如说这是每个人在身体不舒服时都会产生的一点任性。少年慢慢地撑着身子坐起来,被金一把扶住递了两个胶囊,又端过来一杯水给他。

 

水是温热的,不烫也不凉,咽下药之后,格瑞把剩下的水也喝完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心理暗示,他觉得心情平静了一些,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金看着他躺回床上,伸手替他把被子拉了拉,一屁股坐在床边,像个小大人似的隔着被子拍拍他,煞有介事:“睡吧,格瑞,我在这陪你。”

 

格瑞闭上眼翻了个身:“不用。”

 

“可我得看着你呀。”男孩轻快又理所当然地说。

 

格瑞没再说话,于是金也不出声了,房间一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偶尔听到风吹动窗外树冠的沙沙响声。金坐在床边,一只手隔着被子搭在他身上,那是份微妙的重量,不沉,却令人安心。

 

——就随他吧。

 

格瑞这么想着,但那份小小的重量一直都在,金就像他所承诺的一样,一直坐在他身边陪着。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格瑞的意识逐渐模糊,不知不觉,他竟然真的沉入梦乡。

 

…………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仿佛之前绑在他身上的铁块都被悉数卸下一般。他似乎出了不少汗,脑袋还有点发晕,可是已经不疼了,抬手碰了一下额头,温度也降了下去。

 

从窗外透进的光线来看,他一觉睡到了黄昏,房间里没开灯,被橘色的夕日光映得朦胧柔和。

 

格瑞一时间没有动,他躺着发了一会儿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金呢?

 

很巧的是,他脑子里刚刚一动这个念头,就听见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推门的人显然很小心,门发出断断续续的细小吱呀声,老半天才完全打开,格瑞稍微撑起身子看过去,正撞上蹑手蹑脚朝他走来的金。

 

发现他醒了,金的眼睛一亮:“格瑞你醒了!好一点了吗?”

 

也不等格瑞回答,就跑到床边,撩开格瑞额前的头发,也不顾对方额头上还沾着汗,十分认真地贴了过去。格瑞本想说点什么,可他发现他们的距离太近了,他只要稍微一动就能碰到金的嘴唇——而金发男孩对此还毫无自觉——于是他只好暂时闭上嘴巴,屏住呼吸,安静地坐在那一动不动。

 

终于,金满意地笑了:“你好像退烧啦,还头疼吗?”

 

“不了。”

 

“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还有你得吃点东西。”说着,金就转身要跑下楼去。

 

“金。”格瑞喊住了他的发小,却在对方应声回头的时候一时语塞,实际上他本来想说的是他不那么饿,让金别做这些麻烦事——他还记得金在厨房里把手烫伤的事情——可他对上金的眼睛,又觉得说不出口了。

 

金的眼睛就是那样,当他认真而安静地望着你时,你很难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不用了。”

 

最后格瑞挤出了这三个字。

 

“可是你得吃点东西。”金歪着头,抬手抓了一下头发,“多少吃一点嘛,我都给你做好了,就是一直放在锅里,我保证不难吃!”

 

“…………”

 

男孩把他的沉默视作默许——也的确是——然后他跑下楼去了。格瑞听着那串哒哒的跑动声逐渐远去,再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稳稳地靠近,接着金就又进来了,一只手里拿着个装了水的玻璃杯,一只手里端着一只碗,飘出一点热腾腾的奶香味。

 

格瑞从床上坐起身,金把水杯递给他,又把那只碗放在床头柜上,等着格瑞喝完水,就把碗献宝似的捧给了格瑞:“来,牛奶燕麦粥!不烫了,我刚才试了一下,正好!”

 

“…………”格瑞不得不承认,他看着递到眼前的碗时,心里是有一丝错愕的。

 

金却把他的沉默当作了病人虚弱的表现,立刻又歪着头打量格瑞的脸色:“你还不舒服吗?那要不要我喂你吃?”

 

“我自己吃。”格瑞立刻就把碗拿过去了,再接过金递过去的一把勺子。

 

盛着牛奶燕麦粥的碗暖呼呼的,捧在手里很舒服,格瑞用勺子搅动了一下粥,随便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而后他发现金说得没错——这是碗普通的牛奶燕麦粥,有着应有的奶香味和被煮得很烂的燕麦,虽然称不上多好吃,但绝对不难吃。他甚至还吃出了一点蜂蜜味,大概是金煮好之后加在里面的。

 

他吃了两勺,余光瞥见金用充满期待的目光自以为隐蔽地瞟着他。

 

“还不错。”于是他说。

 

“不错吧?”果然,男孩立刻就得意起来,托着腮帮子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喋喋不休,“我之前生病的时候学会了这个,吃完了睡一觉就全好啦!”

 

“之前生病?”格瑞对此没什么印象——至少在他记忆里,撇开在霍格沃茨医务室的感冒,上次金生病还是因为跳进冰窟窿而缩在床上发抖那一次呢。

 

“大概去年的去年的冬天……?记不清了。”金托着腮回忆了一阵子,最后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总之那个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去,家里又只剩下你的牛奶和一点早餐燕麦,我就随便煮来吃了,结果居然很有效!于是我就学会啦。。”

 

“那……”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

 

格瑞只说了第一个字,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他当然不知道了,他在霍格沃茨,除了圣诞节放假回家,只能靠一周一次的信件了解金的生活。可金寄给他的信永远都那么阳光灿烂,信纸里写了那么多琐碎细小的喋喋不休,却从没有任何一封提到生病的事情。

 

几乎每一封信里,金都反复地写给他:放心吧格瑞,我没问题的,我已经长大啦。

 

“…………”

 

一阵酸涩忽然从心底涌起,它们澎湃而来的速度太快了,快得格瑞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遮掩他忽然酸胀的双眼,他只得低下头去,假装自己忽然很饿,一勺一勺地把这碗牛奶燕麦粥吃得干干净净。

 

金不明就里,不过他很高兴自己熬的燕麦粥得到肯定,于是他也没有多追问,兀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脚轻轻踩着地板打着拍子。

 

——是了,金发男孩现在坐在格瑞的床边,已经不会再晃动双腿了,他长高了,双脚能稳稳地踩在地板上。

 

“……金。”

 

格瑞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喊了金一声。

 

“嗯?你还要吃吗?”金凑过来问他。

 

格瑞摇了摇头。

 

“谢谢你。”

 

“哎?”金愣了一下,耸耸肩膀笑了,“这有什么可道谢的,我发烧的话,格瑞你也会照顾我的吧?我们俩谁跟谁啊。”

 

格瑞转开视线,没有回答,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这句道谢是为了什么,他只是觉得他需要说点什么,不然弥漫在胸腔里那种酸酸涨涨的感觉无处排遣。

 

可道谢是正确的话吗?

 

——好像也称不上是。

 

但至少金说得没错,如果是金生病了,他当然会照顾对方的。

 

格瑞觉得也许他还需要继续躺下休息。

 

睡了一觉之后平复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跳得快了一点。


——tbc——


*注明:霍格沃茨的期末考试成绩公布具体我有点没记清,后来回去查了第一部的魔法石最后几章,看到有写一句是全部考试结束之后一星期公布,和文中的情况是矛盾的www必须要把这个bug说一下。

为什么文中那么写呢……因为我实在是对第五部他们在陋居等待O.W.L.s成绩信的情景印象太深刻了,哈哈哈三只猫头鹰,三个查成绩的小朋友!太可爱了。

坐飞机的时候想到了这样的场景,在飞机上也查不了资料,回家查了但是已经写了这么多了,而我又觉得这样的金太可爱了不忍心删掉orzzz于是只好努力自圆其说一下!

请包容这一次的bug吧!【合掌


瓜西布
朴素的登格鲁星生活,热了只能扇...

朴素的登格鲁星生活,热了只能扇蒲扇(瞎扯)

b站搞了一个凹凸专题,好多视频,一不小心就沉迷了……

朴素的登格鲁星生活,热了只能扇蒲扇(瞎扯)

b站搞了一个凹凸专题,好多视频,一不小心就沉迷了……

千和安

【凹凸世界/瑞金】没有留级的危险就好好享受第一个假期吧【霍格沃茨paro系列】

*前篇指路→ 下着大雨的天气里也许会做噩梦但都会过去

*后篇指路→ 牛奶燕麦粥做起来不难并且吃起来也不错


*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

这篇是金在霍格沃茨第一学年的最后一篇正文。

在这篇之后,我要去为了第一年的本子写非公开番外www还有一些其他本子的事情要做,还有欠着开爹的一篇文要写。

所以暂时性的,预计至少半个月时间,HP瑞金系列的第二学年的故事要和大家推迟见面/////////【鞠躬

在这期间当然还在写瑞金啦!

最近工作也有点忙碌,写得比较慢,希望包涵【鞠躬x2


【没有留级的危险就好好享受第一个假期吧】


“嗯哼……”...


*前篇指路→ 下着大雨的天气里也许会做噩梦但都会过去

*后篇指路→ 牛奶燕麦粥做起来不难并且吃起来也不错


*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

这篇是金在霍格沃茨第一学年的最后一篇正文。

在这篇之后,我要去为了第一年的本子写非公开番外www还有一些其他本子的事情要做,还有欠着开爹的一篇文要写。

所以暂时性的,预计至少半个月时间,HP瑞金系列的第二学年的故事要和大家推迟见面/////////【鞠躬

在这期间当然还在写瑞金啦!

最近工作也有点忙碌,写得比较慢,希望包涵【鞠躬x2



【没有留级的危险就好好享受第一个假期吧】

 

“嗯哼……”

 

凯莉看着手中的羊皮纸,一边眉毛挑了起来,女孩蓝宝石似的眸子滴溜溜转来转去,最后落在金的脸上——男孩因为她的目光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怎么样啊,凯莉?”

 

“进行最基本的煎煮时,一盎司药草加入多少水?”凯莉反问道。

 

金的眼珠子也骨碌碌转起来了,幸好他并没有回忆很久就找到了答案。

 

“呃,一品脱?”

 

“你这不是知道答案吗?那你写在这里的一加仑是怎么回事?”凯莉毫不客气地把羊皮纸拍在金面前的桌子上,“到了考试的时候,你如果把一加仑写上去,院长绝对会给你一个T,让你明年再学一年!”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金扁了扁嘴,“绝大部分的我都记住了,就错这一点点,他就要给我不及格?”

 

“你觉得呢?”凯莉翘起了腿,双臂环胸,向后一靠反问道。

 

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魔药教授那张从未流露笑意的紧绷绷的脸,以至于魔药课上一旦教授路过他的坩埚,他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提防着随时可能袭来的辛辣语言。还好,他没有再折腾掉第二个坩埚——这可是他和格瑞借了烈斩才从对角巷捎回来的,箭头运不动这么大的东西——一些熬制起来简单易得的药水他能熬个八九不离十了,可如果要追究那些熬制的细节,例如到底是顺时针转三圈还是三圈半,沸腾十五秒还是二十秒之后熄火,他还是一脸茫然,只能抓抓头发蒙一个。

 

平时的课堂作业和课后论文,魔药教授就常常毫不客气给他一个P,给一个A都是手下留情,如果这样类推期末考试的话,他及格与否可能各半。

 

“好像也对……”男孩沮丧地认可了。凯莉哼了一声,在金交上来的默写羊皮纸上勾勾画画,挑出一堆错误来,再递还给金,金接过去,苦着脸乖乖重新抄写。

 

“那个,请问一下,我的呢……?”另一边,紫堂幻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最开始只是金找到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复习,他答应之后,就被金拉进了这个三人期末小组,而他怎么都没想到,在金口中成绩最好最聪明的第三个组员,竟然是凯莉。

 

凯莉的家族在魔法界很出名,几百年前到现在,几乎所有著名的魔药大师都出自她的家族,他们的血脉中天生就带着熬制魔药必备的精确敏感,以及更加不可或缺的灵光一现。毕竟,真正的魔药大师从不照本宣科。

 

除了家族,紫堂幻也多少听说过凯莉在魔药课上的优异表现——“不愧是那家的人啊”常常被这样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议论着。他的家族以驯养神奇生物而出名,但与之不符的,他从小就天赋平平,就连让狂躁的动物们安静下来都很难做到,分院也被分进了四个学院中最默默无名的赫奇帕奇。他很喜欢自己的学院,但其他人未必这么想,至少他的两位堂兄——分别在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都不这么想。

 

凯莉把目光分了一点给紫堂幻,她上下打量了这个老实的赫奇帕奇男孩一番,耸耸肩膀:“你的?就那样吧,怪没意思的。”

 

“呃?”紫堂幻没反应过来,“怪没意思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写的都没错,和课本上一模一样。”凯莉移开视线,一只手颇为无聊地挥动着,“不愧是老实勤恳的赫奇帕奇,死记硬背的工夫这么好。放心,你考试这么写,谁都挑不出来错。”

 

“哇,那不是很好吗?”一旁苦着脸抄写初等魔药学的金看向紫堂幻,眼睛闪闪发亮,“紫堂幻,你好厉害啊!我从小就不擅长背书呢。”

 

“是吗……”紫堂幻抓了抓头发,下意识地摇摇头,“这没什么厉害的,就像凯莉说的,我其实脑子也不聪明,就只是把书上的东西背下来而已。”

 

他的脾气总是很好,凯莉这句语带微讽的话并不能真的刺到他什么,何况他也习惯了,像他一样平凡的人有很多,不是吗?

 

“死记硬背是最无聊的事情了。”凯莉接话,她拆开一袋子糖果,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又把袋口朝向金示意他拿一颗,金拿了两颗出来,一颗也塞进嘴里,另一颗递给紫堂幻。

 

“谢谢。”紫堂幻有些局促,他瞄了一眼凯莉,确认她没有为此感到不满——他看得出来,凯莉可没有一点分糖给他的意思——然后把糖果塞进嘴里,立刻,一股清香甜美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即使是不常吃糖的紫堂幻,也忍不住眼前一亮。

 

“这个真好吃!”他忍不住感叹道,“谢谢你,凯莉同学。”

 

“嗯,好吃!”金的一侧腮帮子鼓了起来,他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说的话因为含着糖变得含含糊糊的,“凯莉,你从哪里买的这么好吃的糖啊?”

 

凯莉噗嗤一声笑了:“你觉得哪儿买得到这么好吃的糖果?当然是本小姐自己熬制的。”

 

“这么厉害!凯莉,那你可以开一家糖果店啊!”

 

“没兴趣,糖果店有什么意思?”凯莉轻哼了一声,“金,你再不快点是抄不完的,当心期末真的不及格,那时候恐怕只有抱着校长的大腿哭泣才能救你了。”

 

金吐了一下舌头,把又大又圆的糖果从左边腮帮子挪到右边腮帮子,不说话了,含着糖继续他的抄写作业。

 

紫堂幻看看金,又看看凯莉,最后默默地低下了头,翻出了他的魔法史课笔记,自己复习起来。

 

他和凯莉完全不熟,虽然曾经坐了一条小船说过几句话,可在那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近距离相处过了。金是这三人小组里唯一和两边都说得上话的人——当然了,拉起这个期末复习小组的也是他——他不说话,紫堂幻和凯莉顿时陷入了相顾无言的状态。

 

凯莉看起来完全没打算搭理他,而这让紫堂幻松了口气,他一边翻看着自己的笔记,一边对照着课本把一些要点整理出来,打算做成一个魔法史时间轴——就像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那样,他非常勤奋,总是踏踏实实地努力。

 

三个人在图书馆安静了一会儿,只有羽毛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金把重新抄过一遍的初等魔药学基本操作再次上交给凯莉,凯莉瞥了一眼,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差不多吧,希望你考试的时候别犯错。”

 

“不会的,我考试会很小心的!”金耸耸肩膀,笑了,“谢谢你凯莉,要不是你帮我复习,我都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凯莉抬高了下巴,阖上眼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才懒得管你考得怎么样,只不过谁都知道我们上课经常同组,同组的人居然留级,那我会很丢脸的。”

 

“我也不想留级,留级的话,就要跟格瑞差三个年级了,那样我们不就差距越来越大了。”金往桌子上一趴,“哎?对了凯莉,有没有可能跳级啊?”

 

“没可能。”凯莉毫不犹豫地打消了金的幻想,“本小姐的魔药水平,就算现在还应付不了N.E.W.Ts,但是O.W.Ls也是八九不离十的,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得老老实实从第一堂课,初等魔药学开始学。”

 

“那为什么不让跳级啊?”

 

“这种事情问校长咯,问我有什么用。”凯莉翻了个白眼,“好了,你老老实实地看书,我也要复习了,别随便吵我,基础知识不会的就去问紫堂幻,再不会的——”

 

凯莉抬起手,随意向外一指。

 

“格瑞坐在那边呢,刚来没多久,跑过去问吧。”

 

“咦!”

 

金伸着脖子往过一看,只看到好几排层层叠叠的书架,他站起身要跑过去,迈出去两步,又收回脚:“凯莉,你能再给我一颗糖吗?”

 

“喏。”女孩什么都没问,很慷慨地打开糖果袋口,让金拿了一颗。

 

糖果用力握得久了很容易变得有点黏糊糊的,因此金很小心地用两只手轻轻拢着这颗糖球,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踮着脚轻巧地一溜蹦跳出去。

 

紫堂幻忍不住看了一眼金的背影,大概是他盯着看得有点发呆,引来了凯莉的调侃:“怎么了?担心金?”

 

“那倒不是,我知道金和格瑞是朋友。”紫堂幻急忙摇了摇头,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和凯莉一起坐在这张桌旁了,于是他天性中怕生的那一部分浮出了水面,这让他说话显得更局促了。

 

“那就是羡慕咯?”凯莉转了转眼珠,忽然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一手托着腮凑近了紫堂幻的脸,“让我来猜猜看,你在羡慕什么呢……”

 

“呃,不是,我没有……”紫堂幻被凯莉的靠近逼得一个劲儿往后退,直到他后背贴住了椅子,再也没有退路。隔着镜片他能很清楚地看见凯莉的蓝眼睛——比金的眼睛颜色要深,像两块极深极剔透的宝石。

 

女孩压根没搭理他,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原来如此,你很羡慕金啊。”

 

紫堂幻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是啊,因为金很厉害啊……”

 

不光是金在一年级里渐渐出了名的魔咒天赋,更是金在格兰芬多从被人排斥一路到现在的融入其中。如果易地而处,紫堂幻没有信心他能做到金那样,可能躲避别人的目光就要用掉他所有的力气了。

 

“只是这个?”凯莉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紫堂幻也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你还很羡慕他有格瑞这个朋友吧?”

 

这次紫堂幻没有点头了,男孩把刚才有点挤歪了的眼镜扶正,默默地摇了摇头:“不是的,虽然我确实羡慕金有格瑞那样的朋友,但那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很好……我很向往那种亲密的关系。”

 

“…… ……”凯莉托着腮,评估似的看着他。

 

“真的就只是这样。”紫堂幻坐直了身子,直视着凯莉的眼睛,实事求是地说。

 

“无聊。”凯莉移开视线,拆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一边含着一边继续看书,不再搭理紫堂幻了。

 

而又过了不到半分钟——紫堂幻甚至还没有看完两行他的魔法史笔记——金居然就回来了。

 

“这么快?”凯莉瞥了金一眼,“还以为你就要待在格瑞那不回来了呢。”

 

她似乎总是习惯调侃几句,有的没的,用她那颇具玩味的语气说出来,就显得相当煞有介事。

 

“怎么会?”金不解地摇摇头,他看上去是真的不明白凯莉这个想法从何而来,“我和你们一起复习,当然要回来啊。刚才我只是去给格瑞送颗糖,这种糖没有那么甜,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吃的。”

 

“你们关系真好啊。”紫堂幻忍不住说。

 

“当然了,毕竟那是格瑞嘛。”金理所当然地说,他到底没忘记复习的正事,很自觉地翻开了书本,“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四个一起去玩吧!格瑞看起来有点冷淡,但其实很人好的,可是他都没什么朋友。”

 

说到最后一句,话音里居然带着点抱不平似的委屈。

 

“哎呀,那你现在就把他带来一起复习不就好了?”凯莉翻着书,头也不抬,她那种悠闲的姿态与其说是在复习,不如说是走马观花似的浏览。

 

“啊,不行不行!”

 

意料之外的,金断然拒绝。

 

“这是我的期末考试,当然要靠自己复习了,我才不会留级呢!格瑞就知道把我当小孩子,好像还以为我和小时候一样,没了他考试就不及格。”

 

男孩吐了吐舌头,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脸颊皱起来,眉头也紧蹙着,看起来有种略显滑稽的庄重。

 

“所以,我绝对不会让格瑞帮我的,紫堂幻,凯莉,我们一起加油吧!”

 

“叛逆期啊。”凯莉嘀咕了一句。

 

那之后的一星期里,三个人的期末复习小组关系一直维持了下去——这实在是个有点奇特的组合,三个人却来自三个不同的学院,其中还有一直关系不佳的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小组内部的关系远没有其他人猜测的那样剑拔弩张,事实上,成绩最好的凯莉在小组里占据着绝对的主导权,金和紫堂幻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间或夹杂着金“凯莉你好厉害啊!”的惊叹声。

 

似乎是感受到了学生们的复习热情,教授们也毫不手软地布置了大量的论文作业,往常看到论文作业就头疼的金也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去,他不肯去找格瑞求助,就自己找参考书,或是询问凯莉,或是和紫堂幻一起讨论某个怎么都阐述不清的论点——就这么磕磕绊绊的,那么多的论文作业他居然也都按时完成了,甚至有一篇魔咒论文破天荒地得到了一个O,这让金激动了一晚上。

 

“原来O也没那么难啊!”晚上,图书馆里,金还是那么兴高采烈,但他已经学会了压低声音,“我还以为O这种分数,只有格瑞或者凯莉你们这么聪明的人才能得呢。”

 

“金,你也很聪明啊。”紫堂幻这次是真的有点羡慕了——靠着勤奋和细心,他的论文大多数都能得到E的成绩,这也很不错,但是距离代表出色的O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我?没有啦。”金抬手抓了一下头发,毫不在意地笑笑,“其实可能是运气好,格瑞也经常说我运气不错。”

 

“光是运气的话也不行啊……”

 

“运气怎么样都行,你们两个的变形术还没复习完吧?”凯莉打断了两个人的话,“别浪费时间了,快点继续。”

 

“谢谢,凯莉。”紫堂幻也终于不再用生疏的“凯莉同学”去称呼对方了,“你真的很尽心尽力,多亏你了,很多我之前上课听不懂的地方也都搞懂了。”

 

凯莉哼了一声:“别误会了,又不是为了你们,我只是不想自己丢脸而已。”

 

临近期末的图书馆总是挤着不少人,无论是有条不紊地贯彻复习计划还是临时抱佛脚,大家都做出了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金埋着头,唰唰地抄写着变形术课本上凯莉给他和紫堂幻画出来的重点,不求理解但求死记硬背,免得考试时对着羊皮纸大脑一片空白。

 

他觉得眼睛有点儿酸,使劲眨了几下还是发涩,抬手揉揉,两只眼睛都是一阵刺痛,还流出几滴眼泪来。生怕眼泪滴到纸上污染墨迹,金又赶紧抹掉眼泪,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子发痒,当场惊天动地地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把紫堂幻和凯莉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金有点不好意思,他耸耸肩膀,讪讪地笑了笑:“抱歉抱歉……”

 

“金,先休息一下吧?”紫堂幻首先注意到金的眼睛,“你的眼睛里都是血丝。”

 

“哎?”金眨了两下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黑眼圈都出来了,看着好丑。”凯莉接话,“我可不觉得我给你们的复习计划这么压榨人,金,你这几天晚上到底几点睡觉?”

 

“可能是晚了点吧……”金有点心虚,于是他的视线又开始不住地游移,“但是没办法啊,我真的不擅长写论文,又不能不交作业,稍微熬几个晚上在所难免嘛……”

 

凯莉的视线越过金,往金身后的某个地方瞥了一眼:“那你干嘛这么拼命?按照你现在的程度,考个及格绰绰有余了,你最开始不就是说不想留级吗?”

 

“我一开始是那么想的啊,想着绝对不能留级。”金不自觉地鼓起了腮帮子,他的两条腿又开始晃来晃去,而他的脚底已经能偶尔擦到地板了,“但是我现在还想考得好一点,既然我的魔咒论文都能拿到O,那其他科目肯定也行!”

 

“…… ……”

 

“只考个及格可不行,我想考完了之后成绩高得能把格瑞吓一跳!”

 

一边这么说着,金一边就摇头晃脑起来了,一脸傻兮兮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这样他就不会老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吧,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也不差呢!”男孩握着拳头,昂着脸,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唔嗯……”凯莉歪着头,“你这是要和格瑞竞争一百年来最聪明的头脑?金,实话实说,有点难啊。”

 

“哎?不是啊。”金很诚实地又摇摇头,他还红着一双眼睛,脸上挂着一点泪痕,看起来有点狼狈,“我没那么想,我就是想,如果格瑞不把我当小孩子,那很多事情他就会告诉我了吧?”

 

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沮丧。

 

“格瑞烦恼的事情从来不和我说,我问他他就知道说没事,骗谁呢,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原来如此,那我只好给你加油啦。”

 

凯莉双手托着腮,她可没忽略刚才某排书架后面的那一点点动静——女巫是非常敏锐的,有些时候比人们所能揣测的还要敏锐的多。

 

她喜欢看热闹,也喜欢看好戏,但那不代表她只喜欢看人们倒霉出洋相——虽然那的确相当有趣——只要是有意思的事情,她都很喜欢看。而世界上最有意思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事情了。

 

金很有趣,格瑞也是,这两个人自然就更有趣了。

 

闭了闭眼稍微休息一会儿之后,金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继续锲而不舍地和变形术奋斗,他一直很有一股对目标志在必得的狠劲,说出口的事情就会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去完成,因此虽然紫堂幻一直担心地劝他回去睡觉,可金完全没有听。

 

临近宵禁时间,图书馆即将关闭,平斯夫人挨桌催促学生们赶快收拾东西回宿舍,金收拾好书包,站起身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他明白这是低着头太久又猛然起身的缘故,所以一点也没慌,仰起头闭上眼睛,伸手一扶旁边的书柜,安静地等着眩晕感过去。

 

“金,我们先走了。”他听见紫堂幻的声音。

 

“拜拜,明天见!”这是凯莉的声音。

 

“嗯,明天见!”金说。

 

他的头还是有点晕,于是他往旁边又靠了靠,整个人挨在了书架上。闭着眼睛的时候耳朵变得很灵敏,他听见了图书馆里许多学生离开时的议论纷纷——魔咒课会考什么啊,草药课在温室里肯定会热死,把老鼠变成玻璃杯的时候杯子上还长着毛怎么办……金的心里忽然有点得意,他的魔咒复习得很好并且论文刚刚得了一个O,草药课这一年学到的植物他都记熟了该如何照顾,变形术的理论基础他也抄了很多遍,现在让他把鼻烟盒变成乌龟他也能很轻松地做到了。

 

这么想着,他就这么不自觉地咧着嘴笑了。

 

“笑什么呢。”

 

然后他听见带着一点叹息意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金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格瑞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想起这一周忙着复习几乎都没时间去找格瑞,忽然发现他们竟然几乎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只是远远看到了,或是瞥见一个背影,或是在大厅吃饭时回头看看斯莱特林长桌——那不算见面,对金来说不算。

 

“格瑞,好久没见啦!”

 

金兴高采烈地说,然后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哑。

 

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这样,他知道他需要回宿舍喝一大杯水。但现在不是考虑嗓子的时候,他实在很高兴,也不顾眼前还有点发花,想也没想就冲着格瑞扑了过去。

 

格瑞稍微往前迈了一步,接住了因为晕晕乎乎而有些脚步踉跄的男孩:“其他人都已经走了,你想被平斯夫人锁在里面吗。”

 

仍然是那么偏冷的声音,但金总能从中听出格瑞独有的关心。

 

“马上,马上就走!”金笑嘻嘻地说,拎起书包就往外走,“格瑞,我们一起走吧?”

 

而这次格瑞十分轻易地点了点头。

 

金觉得自己很高兴,但他一时间想不到自己在高兴些什么,男孩还学不会收放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他脸上一直挂着有点傻兮兮的笑容。格瑞看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默默地转开视线:“别傻笑了。”

 

“那是因为我现在很高兴啊!”

 

“有什么可高兴的?”格瑞问,不自觉地忽然把语调提高了一点,“如果还没考试你先进了校医院,那复习得头昏眼花又有什么用?”

 

“我又不像你脑子那么好。”金撇了撇嘴,“有什么办法,可能格瑞你看一遍就懂了的东西,我得看三遍才能记住啊。”

 

“看书也要讲方法。”格瑞摇摇头,他无比清楚地看到了男孩眼下的两团淡青色,“光是记住字面的话很容易忘掉,不想这样的话,以后上课听得认真点。”

 

这话戳到点子上了,金真正开始认真对待念书这回事儿,似乎也就是一星期前。

 

男孩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默不吭声地继续走。他原本以为按照格瑞的习惯,会接着在路上对他说点什么——可能大部分都会是中肯又实际的批评——但这次格瑞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陪着他一起走。不知不觉,他跟着格瑞的脚步走上楼梯,转过拐角,周围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

 

直到他看到胖夫人的画像。

 

“咦?到了啊。”

 

“嗯。”

 

“…… ……”金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他抱着书包,迟钝地盯着胖夫人看了一会儿,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格瑞你怎么跟着来了?!”

 

——是谁跟着谁来的啊。格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入口在霍格沃茨城堡的八楼——也是最高楼层——而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入口在地下室,相差足足九层,纵贯整个城堡,距离相当遥远。

 

可格瑞从图书馆出来后,就那么陪着金又爬了三层楼,一点冤枉路也没走,把金带回了休息室入口前。

 

金抱着书包看看格瑞,格瑞拎着书包看着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谁也没说话。

 

罕见的,最后打破沉默的是格瑞。

 

“快进去,要宵禁了。”

 

“哦……那格瑞你呢?”

 

“我回去很快。”

 

“那好,先晚安啦格瑞……”

 

格瑞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打消了那丝犹豫:“金。”

 

“嗯嗯?”男孩立刻就回过头来了,好像很盼着他开口喊这么一声似的。

 

“我和你说过,我没在担心你的期末考试。”

 

“哎?啊,嗯……”金呆呆地点了点头,他有点犯困,一时没听出格瑞的意思来。

 

“早点睡吧。”格瑞没多解释,“晚安,金。”

 

金没动,格瑞也没动,直到男孩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他眯起眼睛笑了,点了点头,转头欢快地说出了口令,沿着胖夫人画像后面的墙洞爬了进去。

 

十点整的钟声敲响了,格瑞毫不在意地转过身,走了两步,整个人融进了空气中,消失不见。

 

后来复习的时候,金不再那么死死逼迫着自己了,他又恢复了他良好的作息,很快再次变得精神饱满。紫堂幻感叹于金的心态调整,凯莉却直接凑了过去打听:“是格瑞和你说了什么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凯莉随口说,“他说了什么?”

 

金一如既往地轻易相信了凯莉那句“我猜的”:“格瑞和我说,他没在担心我的期末考试。”

 

“……就这样?”

 

“就这样啊,因为格瑞从来不会对我说假话。”

 

——所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格瑞一直相信他,是他想得太多了。

 

凯莉叹为观止,紫堂幻目瞪口呆,金一派轻松,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后来的期末考试考得很顺利,虽然成绩单要暑假才会寄到小巫师们的家里,但金的自我感觉相当良好,他甚至得意洋洋地宣称自己可能是年级第一,但在被格瑞看了一眼之后,他的嚣张气焰瞬间萎靡得一干二净,转而老实交代觉得都能及格。

 

“说不定我的魔咒能拿到O呢!考咒语的时候,我用的几个魔咒他都很满意的样子!”

 

“嗯。”

 

格瑞一边点头,一边瞟了一眼金脚边的箱子:“暑假不能回学校,你确认东西都拿好了?”

 

“拿好啦,格瑞你呢?没落东西吧。”

 

“没有。”

 

金两只手一起用力,费劲儿地提起他的大箱子:“那格瑞,快上车,晚了就没地方坐了!”

 

“嗯。”

 

“哎格瑞,我怎么觉得箱子比我来的时候要轻点了?”

 

“…… ……”

 

“我不会真的落东西了吧!”

 

格瑞穿过一群熙熙攘攘的学生,身后跟着一个叽里呱啦的金,他忽然很想笑,于是他笑出了声。

 

“白痴。”

 

“你又这么说我——”

 

“是你长高了。”

 

 

——第一学年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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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paro【】我肯定是所有校园paro里最清新的【你滚吧

P4是之前那个戴个眼罩金金,那个数字其实是处男值【【等会儿你在说什么

P56甜甜圈洞,拼错了也不要告诉我,我的垃圾色感真是不行,还是线比较好看【线也不好看【【

哎呀终于【】想画的差不多都画完了【】放假回家就只想咸鱼【】

我的帐号好像哪里出了点问题……???电脑登录和手机登录的不是一个号???等我研究研究……另一个那边就删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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烷了个烷

是鸟鸟 @白箱自习室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忘了什么时候了】点的黑帮趴!放飞自我的产物。。。衣服私设的,西装瑞嘻哈金【???

好久没更了。。最近图力超低。。。可能到瓶颈期了吧!又有很多要画的稿子,一拿起笔又画的不满意结果只想摸鱼【ntm】之前欠的东西好多,不过还是要加油!!!慢慢补完吧【你这个刷了两天电影的混蛋好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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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电井-
呜呜呜他们怎么能这么可爱,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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