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小狗会得到上帝垂怜吗？

柯白rps向，不上升真人，强调——我编的

周柯宇生贺文（所以是弟弟视角），祝耶耶生日快乐

偏意识流的流水账纪实文学（必须说，我爱流水账）

里面有很多引用来自黑塞

bgm陈蕾的《神的不在场证明》，配合食用效果更佳

祝各位用餐愉快

000

Weil du da bist, habe ich die Welt lieben gelernt.

因为你，我爱上了这个世界。

001

周柯宇从小到大都有很多问题没问出口，为什么鸟雀有翅膀而人类却没有？为什么火焰只有在夜空里会开出绮丽而诡谲的红？为什么落叶在空气里上升、凝滞后，人们说他们看见了风？为什么只有我的名字是四个字？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而我只有哥哥？为什么我要存在呢？为什么我会存在呢？

周柯宇大致记得小时候，总有人隐隐约约在他耳畔说话，声音陌生，很轻，说的的英语。他听不出什么意味，只是觉得那语气透着一股悲伤，悲伤里又含着冷漠之意。

god bless you.

七岁以前的是他大多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人会自动忘记一些痛苦的回忆。

这是周丹尼尔七岁大脑的自救法门。

升腾的火焰，吸取走了他幼年的灵魂。迅速枯干，又诞出新的枝桠。

长大了他才知道，他不是没有父母，但他宁愿没有父母。他变成了一个寡语，敏感，小心翼翼的男孩。

但还好他有哥哥，别人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放在他这里再合适不过。有哥哥嫂嫂的陪伴，补全了某种灵魂的缺失。但是童年会使一个人长出固定的形状，比如他，龟缩在一个看似开朗躯壳下，永远抬不起头，小心翼翼的试探，讨好。

哥哥总对他说，“Daniel，你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腼腆的笑了，没说什么。

后来他长大了，到了高中，来到了每个小孩子都会有的叛逆期。但是他的叛逆期又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他在学校有很多朋友，他们抽烟，喝酒，沉迷游戏，谈女朋友。天天写着酸诗，情书，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大放厥词，爱的要死要活。

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是校草级别的了，清爽，人缘好，时不时深沉的少年，总是很多女孩梦里的初恋。

她们总是会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交往吗”或者“你谈过恋爱吗？”

丹尼尔摇头说，不知道，不行，我要以学业为重，没有。

实际上除了英语，他的成绩也就是平平无奇。和大部分男孩一样，他学会了抽烟，沉迷于游戏。但他很听话，哥哥说什么都听那种。

和他那些朋友不一样，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些兄弟们引以为傲的恋爱游戏在他这很无聊，或许潜意识里，他有一种悲观，爱情总会闹成和他父母一样的结局。

而他本身就是爱情最大的悲剧。

有一次他一个兄弟——我们就叫他小c吧，和女友吵架，找Daniel求安慰。小c喝了很多酒，然后就开始哭，说什么“她根本不懂我”“她是不是不爱我了”这种年轻气盛才会说出来的傻话。

周丹尼尔就问，“你喜欢她什么？”

小c醉眼朦胧的看着他说，“她很漂亮，很可爱，笑的时候有酒窝，特别好看。在她身边我总是特别特别开心，每次看她都有种心动的感觉，如果以后我能娶到她，那一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

我们的Daniel继续问，“心动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小c露出了一种白痴的笑，那个笑到现在周柯宇都能回忆起来，当时周柯宇只想嘲笑他说真特么傻x，笑的那么痴汉。看来恋爱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会让人降智。

“心动就是，看她的某一眼，你会觉得世界不存在了，然后像是某种神迹降临，心脏停跳，时间凝固，有什么东西垂怜我一般，一缕圣光打过来，她回头了，我觉得我的存在突然就有了莫大的意义。”

小c摇头晃脑，维持着刚才的表情，像个古希腊神话里的吟游诗人，而他周身环绕着来自丘比特箭矢曳尾的金光。

周丹尼尔也笑了，他还是不懂。

很多年之后他还记得那些话，那个时候他才惊觉，那根丘比特的箭矢，跨越了数年，还是击中了自己的眉心。

002

对了，周丹尼尔的叛逆期与众不同。他和哥哥商量，“我不想上学了。”

大哥一向宽容，只问他为什么，想做什么。

他说，“我想去打电竞。”

嫂嫂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电竞选手太累了，年纪轻轻会把身体糟蹋垮的。”

“而且”，二哥接话了，“把爱好变成职业或许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Daniel抿了抿嘴，然后说，“那我想当演员。”

嫂嫂笑了，“我们Daniel这么帅，不如去做练习生。”

周丹想了想，“也行。”

大哥就开始操心，“Daniel这么小，做练习生能行吗，现在娱乐圈乱的很。”

丹尼尔露出一个郑重其事的表情，“哥，反正我靠学习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我也不喜欢学习。我可以的。”

然后这件事就定了下来，周丹尼尔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坚持，坚韧，懂事，努力，变成了周柯宇。

周柯宇不是之前那个周丹尼尔，他自信，开朗，众星捧月，大方张扬。

可是里面有多少伪装的成份，Daniel也不知道。

周柯宇是帅气的男团偶像，一群粉丝追在他背后，说“周柯宇我爱你”“周柯宇你好帅”“周柯宇我粉你一辈子”。

那个时候周柯宇露出完美无瑕的偶像微笑，而那个表情背后只有一个哀默的灵魂，他站在某个封闭不出的黑暗一角，一个不足挂齿的人。

god has never blessed me.

我想知道多久你们会对我失望。

他才18岁，刚步入成年，带着惶惑，背负着赞誉与骂名，觉得自己仍是世界上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去演了偶像剧，嗯，男主，还是之前看过的高中生的爱情游戏。他把自己带入进小c，尝试着复刻他所说的那种感觉。

他去临摹小c和女朋友互动时的情态，作为见证者和一个好奇的旁观者，他对这件事情的记忆还算清晰。

吃醋，牵手，告白，亲吻。

好俗啊，他心想。原来这就是爱情的固定形状吗？

那我宁愿不要。

导演说，“小周，你没谈过恋爱吧。”

肯定句。

周柯宇点了点头。

导演笑了，“有过喜欢的人吗？”

他摇头。

“怪不得你的表演痕迹很重，”他笑了，“我能看出你很努力的在演好了，可是你在戏里的爱没有灵魂。”

这位导演——我们姑且称他为E吧，很认真很温和的对周柯宇说。

“那怎么能演出灵魂呢？”周柯宇抬头。

E轻轻的笑了，晃了晃手上的婚戒，“你得认真爱过，这个等你开窍再说。”

周柯宇看着他，心里想着，不会有那一天的。爱情不是我人生的必需品，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I don't need God's mercy.

就当人间再少一桩悲剧吧。

003

"Die Zeit ist keine gerade Linie, sondern ein Kreislauf, in dem wir ähnliche Geschichten wiederholen, bis wir lernen, uns davon zu befreien."

“時間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循环，我们在其中不断重复相似的故事，直到我们学会从中解脱。”

004

“祝我好运吧”

周柯宇第一次接这种推理类综艺。

其实他在这节目里的咖位算末流，难免惶恐会做错什么事，得罪什么人。

然后就进来了很多人，都是风靡荧屏很长时间的人物，每个人他都要喊一声前辈。然后他们都会笑着和你打招呼，就像在电视上看过的一样，每个人客客气气，疏离而友善。仪态端庄的，包装过的，很明星的明星们。

周柯宇心想，在这个节目上我的处境应该不会很差。

然后主角就登场了。

他穿的实在算不上光鲜，普通的造型，米色夹着军绿的外套，很柔和的顺毛，基本没上妆，就那么很随便的从摩托上走下来。

那天窗外是有风的，那风把周柯宇的心情吹成流体，复杂的摊开，摊开在白宇面前，吹起他前额的头发，让他很随意的望过去，正好就对上了周柯宇的眼睛。

周柯宇到现在都无法形容那个眼神，他好像就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又好像视线定格了一秒，又好像是一种审视，又好像什么也不是，他就是在看他身后的墙而已。

周柯宇那一瞬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像是突然被微风击碎了，把灵魂分成很多不规则的小块，再用灵魂碎片做刀把心划破一道细小的伤痕，但意外的不痛，只是某种意志的倒塌，然后希腊神柱被拦腰折断，帕特农神庙轰然倒塌，那余震唤醒了他的心跳，耳边又传来熟悉的低语

——god bless you.

录这个节目前他只对自己说，祝我好运吧。

修了二十年无情道的Daniel彼时还不知道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毕竟那不怎么贴合小c的形容。那时候他只觉得，他是最特别的那个。

像是五彩斑斓的宝石展览中被放了一块清透的玉石，他不华美，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只是有的人看上一眼就觉得那胜过了某奥本海默，某温斯顿，某德克里斯，他是最特别的那个。

然后他就认识了白宇这个人。

一个温和的，宽容的，幼稚的，独特的，漂亮的，漫不经心的、男人。

比他大12岁，一个明显与他成长环境大相径庭的男人。他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成熟却率真，周柯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别人说他什么他只是说对，没错，好好好。认真里透着漫不经心。是前辈，却总是平视他。他就是周柯宇心目中那种“不扫兴的成年人”，从来没被生活磨平过少年意气。

周柯宇努力靠近这个人。

他发现和他相处不需要动脑子，不需要费尽心力的迎合，讨好，你只要在他面前做个20岁的男孩就好了，然后他会陪着你做20岁的男孩。但是他强大而成熟的内核又告诉周柯宇他不是男孩，他的稳定强过帕特农神庙的地基，稳稳的拖住你。

Daniel是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从不渴望神迹降临，不奢求god bless him.

“谁给你的安全感强”

“绝对是白宇”

在某次采访他如是说。

白宇像哥哥，又不像哥哥，周柯宇遇到了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情。那就是，他对白宇那种怪异的感觉，渴望，不自觉靠近，又畏缩怕自己不讨喜。收官时有想抱他的冲动——他抱了，却只记得他的心跳。

然后节目就不了了之了，然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他。

周柯宇一直想不明白，他对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两年之间，这种情绪搁浅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就这样吧。

005

Du bist der einzige von allen, den ich lieben möchte. Du kannst nicht messen, was das bedeutet. Das bedeutet die Quellen in der Wüste, die Blütenbäume in der Wüste. Mein Herz ist nicht verdorrt, und in meiner Seele ist ein Ort, der auf ein Orakel wartet, und dafür danke ich dir.

“你是所有人中唯一个我想要去爱的人。

你无法衡量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沙漠中的甘泉，荒原里的花树。

我的心没有枯萎，

我的灵魂中留存着一个

等待神谕的地方，

为此我感谢你。”

006

那天他拿到综艺第二季的合同签下的时候，心里是很高兴的。

他问经纪人，“还有谁？”

言下之意挂在嘴边，有他吗？

经纪人说，“有你认识的白宇...还有...”

她刚说出那两个字周柯宇的世界就安静了，他无法描述内心的雀跃，又困惑于自己的雀跃。

他回去翻出手机，左思右想还是给白宇发了个微信。

“哥，开推2有你吗？”

那边回了，“有。”

然后周柯宇就很开心，像是空气中某种分子炸开，他闻到了水果汁液爆裂开的香气，世界五颜六色的像是对比度调的过高的油画，然后他都想在这样的世界里飞翔。他在房间里，把脸躲在被子里笑。

嫂嫂把水果端过来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很开心的事情而已。

然后嫂嫂也笑了，很为他的开心而感到开心。

嫂嫂走了出去，他的笑突然固定住，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大哥和嫂嫂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他记得高中的时候，小c向他描述心动也是这种表情，他记得几年前，E导提到妻子也是这种表情。

那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是心动吗？

是喜欢吗？

他独自看着暗沉的夜空突然想到了自己父母，把他弃之不顾的，对彼此横刀相向的，爱的，不爱的，他们。

他抓紧了床单。

然后去楼下商店买啤酒，然后演化成买醉。其实他一点都不能喝，一瓶晃，两瓶飘，三瓶倒的小趴菜。大哥就陪着他喝，也不问为什么。

“哥，你当年怎么喜欢上大嫂的。”他问。

大哥笑了，周Daniel很熟悉的那种笑，就像他刚刚。

“就是一眼一辈子啊。”

很简练，很大哥的风范。

“Daniel有喜欢的人了吗？”大哥问。

低头却发现周柯宇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哥笑了笑，把他弄回了自己的卧室。

两日后开录，周柯宇一眼就看见了白宇，昨天因为宿醉头疼了一天，赶飞机的时候那种头疼和兴奋一直纠缠着他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那天，周柯宇会永远记得，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神迹降临。

下着雨的古镇，礼堂外，他一眼就看到了白宇。

琉璃色的眼眸，近乎澄澈的眼眸，含着笑意望着他的眼眸，看着他。

“好久不见，柯宇。”他说。

周柯宇已经忘了回话了，就看着他，笑了。

好奇妙的感觉。

god bless me.

我的世界下雨了。

我确认了。

007

周柯宇很烦恼，白宇对感情的无知无觉。他总是一副看似来者不拒又拒人千里的样子，没错，这个人就是这么矛盾。

他会在节目里有意试探超出常理的亲昵，比如搂肩换成搂腰，比如凑过去，超出安全界限的凑过去，比如把头靠在他肩上，比如一些略显暧昧的话。

然后白宇总是若有似无的态度，不拒绝也不推开，甚至他觉得他不知道。

有时候把他惹毛了会呵斥，但是绝对没有责难的意思，类似于当年和小c家猫玩的时候，把猫逗炸毛的时候，它会虚张声势的用叫声劝退你。

然后周柯宇会把手拿开，等待下一个机会。

我认定的，我钟爱的，我坚决不放手的。

我不信你的心是水泥做的，我不信你不能为我打开一丝缺口。

哥，白哥，哥哥，白宇。

白宇，白宇，白宇，白宇，白宇。

我不信你不能爱我。

白宇对他是有回应的，只是那回应更像是对弟弟，对朋友，大概把他当做某种粘人的小孩，摸头，拍肩，滴水不漏。

有一次他突然发微信，说出他今天演的瑕疵，教他怎么演戏。

周柯宇不知道回什么，只觉得今天的顶灯格外亮，都有点晃花他的眼睛了，然后灵魂从头上飘出来，发自内心的满屋乱跑，耳朵染了一点红，然后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很久。

经纪人刚进门就看见他在傻笑。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耶稣受难日。”

008

录制结束的时候周柯宇问，“我还能在生活里见到你吗？”

白宇点头笑着说当然没问题。

有一次他们正好都在横店拍戏，周柯宇说了诸多演戏的问题云云，白宇说，你要不要来我家。

周柯宇说好呀，太好了，真的嘛，然后删掉，打成了，好的白哥，你什么时候有空。

god bless me.

白宇说，要不今天晚上。

然后导演就发现他的男主角今天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周柯宇敲响白宇家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很黑，有星光，那星光像周柯宇的眼睛，亮却不刺眼，温顺的，湿漉的，凝着某种情愫的。

白宇开门就对上了这样一双眼睛。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收养的小狗，就是这样一丝不苟的盯着他。

白宇笑着把他迎进来，给他拿了一双拖鞋。

然后周柯宇打量起这个屋子。

临时居所，却有着生活气息。剧本铺了一客厅，字典，文献，端方的文字，一笔一划的印刷体，潦草随意的手写体。

白宇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来得及收拾。”

“没事的，哥。”他小心翼翼的踏足他的私人空间。

熟悉了一会，然后就像小狗有了新家开始撒欢一样放开了。白宇这样想着，一边惭愧，这么去形容小孩是不是太过不礼貌了，看着朝他傻笑的小狗，禁不住也笑了。

然后周柯宇耳朵就红了，他说，“你好认真啊，哥。”

白宇给他拿吃的，“你吃饭了吗，垫垫吧。”

周柯宇坐在他身边笑，“谢谢哥。”

白宇伸手摸摸他的头，突然僵住，心里想着，好像下意识就这么做了，真把柯宇当小狗了？好像有些尴尬。这......

周柯宇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飞上太空了，好幸福的感觉，他就把头搁在桌子上，白宇旁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好像累了，周柯宇想，平时录节目他累了也这样。声音有点哑，但是很性感，一张一合的唇更甚，有点干，但唇形实在是好看，能一亲芳泽的人到底是修得了几世纪的福气？

他想着想着，忽然感觉他脑门一疼，白宇尊贵的食指戳了他一下。

“想什么呢？”

周柯宇撇撇嘴，编了个谎话，“想剧本。”

“正在拍的偶像剧？”

“不是，在想你拍的剧，那台词那么难，都是文言文，你平时工作强度太大了。”

白宇眼光柔和了些，哄着他的语气说，“没有，我平时很闲的。”

周柯宇转转头表示不信，白宇就在身边发难了，“你最近戏拍的怎么样，我看看。”

“看什么？”周柯宇头凑近他，用那种撒娇口气，“我演给你看啊，哥。”

白宇说好，那先来段眼神戏，就是你说的那个，初见的眼神戏。

周柯宇突然想到那天在礼堂外遇见白宇，疏离又亲近的，温和又坚定的，柔软的，出尘的，你是最特别那个。

然后就听白宇轻咦一声，“突飞猛进啊。”

周柯宇觉得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那支丘比特的箭不能洞穿我们两个吗？

那不是什么演技，

我对你，已经用了毕生的演技掩饰我的心动了，我表露心迹，你却说我演技突飞猛进。

白宇，你不知道吗，我蹩脚演技下小心翼翼的真心。

然后他就不受控制的捉住了白宇的手腕，想吻上却克制的冲动，只是盯着他，“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白宇很平静的望着他。

“白宇。”

周柯宇翕合着嘴唇，用一种发烫的温度，突出了这两个字，好像是用了毕生勇气一样。

白宇沉默，沉默到令周柯宇窒息。

然后他笑了，他说，“演的不错。”意有所指的捏捏他的手腕。

周柯宇再也受不了了，他扑到他怀里，然后，那是他长大之后第一次哭。

白宇抱着他，没说什么，也没推开他，只是周柯宇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009

其实你给了我例外对吗。

其实你早就知道是吗。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心。

其实我还有机会对吗。

你说那不是爱，但是你的回应却比爱更像爱。

白宇，我是认真的，真的，不是少年人的混账话，不是一时兴起，我是认真的。

.......

010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柯。”E问。

周柯宇说，“为什么这么说。”

E说，“你新的戏进步了可不是一点半点，你演绎的爱终于有灵魂了。”

周柯宇笑了，很得意的那种笑，“因为我有了好老师。”

E也笑了，“祝你幸福。”

周柯宇挑挑眉，“谢谢E导，我要好好拍戏赚钱给他交学费。”

......

小c婚礼。

“Daniel，大明星啊，感谢捧场。”小c娶了高中同学，没错——当时和他吵架那位。

“新婚快乐，c。”周柯宇笑了。

“你谈恋爱了吗？”小c拍拍他的肩膀。

“谈了。”周柯宇把红包拍给兄弟。

“快说快说，是谁。和你演XX的那个女的，还是XXXXX的那个女的？”

“都不是。”

“快说快说，是不是兄弟。”

“不能说。”周柯宇露出一个春风得意的表情，“说出来吓死你。”

......

“你喜欢男的？”大哥大嫂拉着他开家庭会议。

“也没有。”周柯宇内心忐忑。

“你以为我不知道？”大哥拎小鸡一样拎着他的后颈。

大嫂打掉丈夫的手，“干什么，不就是喜欢男的吗？”

大哥委屈的说，“我也没说啥，就是这小子不承认跟我嘴硬。”

周柯宇抿了抿嘴，“我只是喜欢他。”

然后他看见大哥大嫂笑了，“Daniel，我们只要你开心幸福就好了。”

......

“白宇。”

“干什么。”

“我就想叫你不行吗。”

“不行，要叫哥。”

“不要，白宇，白宇，白宇。”

“Daniel.”

“嗯。”

“真拿你没办法。”

“我也拿你没办法，我死皮赖脸了多长时间才把你追到手。你怎么这么木啊，谁要和你当兄弟。”

“......”

“在想什么？”

“在想一个祝福。”

“嗯？”

“我小时候关于父母的事情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不管我，吵架，离婚，但是有句话我还记得，他们走之前对我说，'god bless you'。我当时不懂，长大不信，但是我现在突然觉得我要感谢他们，我要感谢这个世界。”

Denn alle Irrwege führen mich zu dir.

因为所有歧途都把我引向你身边

灵感来源：

耶耶大哥的vb

还有某采访（图来自📕的一位老师）

我尝试拼凑了一些弟弟早年的性格和经历

然后就有了这篇文

真的很心疼Daniel了

希望耶猫都要幸福啊

*第一人称

*全文1.2w+，伪现实

————————————————————————————

“无尽夏，无尽夏，你想留住的又是哪个夏天”

我叫周柯宇，一枕南柯的柯，白宇的宇，因为出生在美国，所以出道之前我一直有个名字叫做Daniel，后来我又多了许多绰号，像周丹、柯帝、野王，等等……

可这么多称呼，我最喜欢的还是别人叫我周柯宇，毕竟……只有这样我才能和他有上一丝联系。

周柯宇，这个名字好也不好，因为柯宇柯宇，好像就注定我和白宇只能是南柯一梦。

今天是我二十三岁生日，而在此之前我已经和他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见了。

我很想他。

是的，很想……想的快要疯掉了。

所以当蜡烛吹灭，我所求的不再是大红大紫，亦或者是前途无限，今年，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可当我点开微信置顶的头像框，看着那还停留在一年前的聊天记录，我又开始犹豫不决，毕竟当时我为了找他，已经把该用的理由都用了一遍，况且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再给他发信息……

不该，就是说。

我和他命运第一次相交，是一条对角线，我在化妆间这头，他在化妆间那头，我们中间隔了三张桌子，两个化妆老师。

现在再想起来，那段记忆都开始有些模糊，只记得当时一对上那双清冷淡离的眼睛，我甚至连话都说不完整。

我磕巴着喊他白老师，紧张的介绍自己。

毕竟作为娱乐圈的新人，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综艺，很难不紧张。

而且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我对他的了解知晓甚微，尽管来这里之前我把每个合作演员都或多或少剖析了一遍，演过什么作品、好不好相处、性格怎么样、甚至精确到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禁区不能碰。

但只有他。

据我所知，他几乎很少参加综艺节目，我对他的所有了解，也都只停留在他是一个演技很好的前辈，仅此而已。

所以就在他看着我笑出声的时候，我脑子里的一根弦蹦断了。

他脸上的情绪转变的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消化。

可能是他看出了我的窘迫，也可能是他本身就不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总之他当时对我笑了，然后说他知道，他看过我之前的选秀节目，还有，让我叫他哥就好。

他是第一个说看过我节目的前辈，没有刻意的寒暄客套。

我看出了他脸上的认真，他当然认真，因为像他这种咖位的人，根本没必要对我说谎。

可我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毕竟当时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所有专业演员都会嗤之以鼻的偶像练习生。

况且那个时候，我着实算不上体面。

在这个圈子能排到十八线外的我也的的确确已经被网暴了差不多两年，各种质疑的声音蜂拥而至，就连我努力争取到的这个机会都被他们说作是弄虚作假。

所以说实话，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是有点震惊的，我并不觉得他也会是在这种事情上提前下功夫的人，而且这其中居然还包括我，因此，我只当这是他出于礼貌的随口一句客套话。

但直到第一期录制结束，我才发现我错了，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对所有人都热情迎合的人，反正就这件事而言，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他分内的工作。

我提前做足功课是因为害怕说错话得罪人，而于他，这只是对演员这个职业最基本的负责。

可不管怎样，至少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区别对待，想到这里，我不免会轻松许多。

尽管我的自信和我十八岁生日一样消失掉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那天的话确实给了我的初来乍到一个定心丸。

第一次和他正式见面，我穿着幼稚滑稽的cos服，和他休闲成熟的装扮形成鲜明对比。

由于有化妆间的初印象，虽然那时我还是不太确定那短暂的善意是情真意切还是左右逢源，但在那种极度陌生的环境里，我无处安放的目光还是会本能的落在他身上。

但在镜头面前我不敢太放肆，经纪人几次三番告诫我做事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所以我只能有意无意的往他那边瞟。

“对，三碗递卡，因为我是一家面店的老板”

直到一个带点磁性的声音不慌不忙的在耳边响起，我才敢抬起头正大光明的看他。

原来他不笑的时候声音还是会带点淡淡的疏离，而且那天乖乖垂在他额前的碎发让他看着一点儿也不像三十多岁。

这是我那一眼后大脑里所接收到的全部信息。

后面我发现他其实胆子也很大，遇到事总冲到最前头，

第一期的我明显不是很活跃，因为和大家都不熟，有些话到了嘴边，我还是默默咽下去，只静静听别人发言，而他也一直没再找我搭过话。

可我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能是他除了剧情需要外话也不是很多，也可能是他中场休息时总喜欢一个人发呆。

没有什么架子却总让人觉得有些距离。

意识到这件事后，以至于后来我向他提问都不自觉的举起了手。

他当时朝我微微扬起下巴，眼里淡然散漫，我却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对上那双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我八岁那年走丢的那只高傲漂亮的白猫，那一刻，我的心脏停顿了一秒，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在那一秒里我大脑是空白的，不过幸好只是一秒，连摄像机都捕捉不到的一秒，我头一次感谢自己的反应能力。

而那晚我也只是把这种感觉归咎为是我太过紧张。

我开始慢慢和大家熟络起来，我庆幸第一次参加这种综艺遇到的合作对象就是他们，总之比我想象中好相处太多，而他们也都很照顾我。

但只有他。

我们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不光我，其实他对所有人都一个样，有问必回，但却很少会主动挑起话题，好像势必要将那点若有若无的疏离刻进骨子里。

所以就算搜证的时候他也不会太积极，更多时候只是站在一旁听我们分析案情。

安静的像个局外人。

然而就这样一个似乎对什么事都不会上心的人，却偏偏对一个人例外——宋祖儿。

我知道他们刚拍完一部热播剧，所以看起来比我们都要熟络许多。

可我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可能是胜负欲作祟，也可能是化妆间的那声低笑给了我信心，我竟突然想开始接近他。

执着的证明我对他也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同的。

可为什么要证明这种无聊的问题，那时的我并不是很清楚。

而且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探究。

因为宋祖儿缠他缠的确实有点过了头。

我开始在镜头前镜头后一有机会就喊他，假装和他讨论剧本，再顺便聊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刚开始我也是叫他哥的，但听到宋祖儿也那么叫他，我就不叫了，思来想去，我决定喊他白哥，至少这些人里还没有一个会这么叫他。

他对我称呼的转变似乎不怎么在意，但当我每次喊出那句白哥却都有点沾沾自喜。

那时候我有点被这种感觉冲昏了头，所以当“透视装”和“你好销魂”这种话一出，还挨了经纪人不少骂。

可我还是开心，一想起他假意凶我的样子，我心都要化了。

是真特么可爱。

可爱这个词用在他这种西北糙汉身上可能不太恰当，但我再找不出更恰当的词语形容他，不管是穿着校服还留胡茬，还是娃娃馆那期帅气魅惑的朋克风穿搭，落在我眼里就只有可爱了。

尽管白猫再优雅矜贵，但猫终究还是猫，用可爱形容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我和他的关系总算是进了一步，面对我的打趣他会毫不犹豫的回怼过来，在无人的角落里他空洞的眼神终于也偶尔会落在我身上。

看着他我总是控制不住嘴角上扬，有一回我看的入了神，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的我都不知道。

“笑什么？”

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看我，我顺着目光抬起头和他对视，弯起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那双眸子里就填满了我傻笑的脸。

我有意逗他，说你猜。

他骂我幼稚。

可骂完后他也笑起来，我很少能看到他笑，所以我毫不意外的看呆了。

现在再想起来，我那天的眼神着实算不上清白，刚满二十岁的我根本不善于伪装。

他只一个笑容就足矣把我狠狠砸进那双漆黑的无底洞。

而我也情愿溺死在他的眼眸里。

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那时候的我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连他那位妹妹都察觉到不对劲，仿佛要把我盯出一个洞。

她开始和我暗自较起劲，我欣然接受，乐此不疲。

太傻太天真。

自我十六岁开始当练习生，我就比大多同龄的孩子都要沉着稳重。

直到遇见他，才稚气尽显。

我和她争的死去活来，却没想到让别人钻了空子。

该死的刘宇宁。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年龄的加持，所以他们在一起总显的轻松随意。

像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那顺其自然搭在他腰上的手，那一声声老白，无时无刻不再彰显着熟稔。

而我也终于明白无论我多努力我和他之间却总隔着的那层窗户纸是什么——他总拿我当小孩。

比起我，大他几个月的刘宇宁似乎更能让他肆无忌惮的交谈，与生俱来的默契也让他们之间少了距离感。

就像我说他吃的少，刘宇宁下一秒就会果断否决我的话。

“今天吃米饭了，我盯着呢”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熟悉到了这个地步，刘宇宁表现的似乎比我更了解他。

这明晃晃的挑衅让我很不爽。

他太过璀璨耀眼让人迷醉，觊觎的人不少，我不禁开始怀疑，小时候我家的那只白猫究竟是自己走丢的还是被人掳了去。

那时我才发现我们这段关系好像一直都是我在主动维持，我也想让他在黑暗里不假思索的拉住我的手，我也想让他一个眼神就能懂我。

所以我开始陷入自我内耗，别扭的和他刻意保持距离，找他的次数也频频减少，就算是录节目也兴致不高，我执拗的想从他眼里补捉到一丝疑惑不解又或者是怅然若失。

只要他能注意到我的不对劲，就算不懂我也没关系。

只要他能问我一句是不是不开心，我乱七八糟的心情立刻就能烟消云散。

可是没有。

没有一句问候，我不找他，他甚至连眼神都不肯再分给我一个。

不怪他说我幼稚。

确实是小孩子心性。

看着他们日益见长的关系，我开始有些后悔，后悔和他较劲，后悔对他刻意疏远。

可后悔过后我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我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一遇到他我就开始变的不像我自己。

我是拿他当榜样学习的前辈，这毋庸置疑，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不管是演技方面的反复推敲，还是对人对事的谦虚负责，都值得我拿他当敬重的前辈。

可为什么。

对前辈不该是这样。

我像是跌入了一片迷雾森林，别说揣测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我甚至连自己都看不清。

一个演员，尽管在镜头前表现的如何轻松随意，但在镜头外却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那段时间，我就算努力表现的像个没事人。

但休息的时候总是浑身透露着疲态。

我自己都感觉到了，尤其面对他们对我欲言又止的担忧，我也只能扯起嘴角尽量装做无事发生。

我知道他们担心我，担心我头一次参加真人秀，连录好几期，身体扛不住。

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我只会更加愧疚，我理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本不该带到工作上。

我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这幅落魄模样，可我忍不住，每天面对那张脸，我没法儿做到不胡思乱想。

我疲惫至极，我无可奈何。

我真的快要溺死在那片死水里，但我突然不想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去。

我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心，也没来得及跟他道别。

我不能死。

上天还是眷顾我。

痛苦总有根源，或许是他听见了我的呼救，所以事情不久后便迎来了转机。

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那天本来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却不知不觉就转了阴，大片黑云说来就来，遮挡住全部天光，乌泱泱的仿佛要将整座城市都给摧毁。

因为进展比较快，就着这样压抑的天气，导演罕见的让我们早些收了工，毕竟按照平时，我们通常都是要录制到半夜的。

但等我收拾完东西慢吞吞的出来，时间也还是被我拖到了七八点。

我是最后一个走的，等助理发完信息让公司那边的工作人员派车过来。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当时的我还是一个不温不火刚通过选秀出道的小演员，所以早晚的接送任务也都是公司在负责。

这也是我磨蹭到最后才出来的原因，我说过他们对我都很照顾，而且最近更是变本加厉的嘘寒问暖，他们走的时候势必也是要将我顺道捎上的，但以我那时的状态，实在不该再给他们添麻烦。

其实说到底，我还是害怕他们会对我刨根问底。

所以我宁愿找各种理由推脱到最后，直到看他们都驱车离开，才如释重负的独自蹲在路边等那辆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车。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助理才拿着手机小跑过来，说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车被堵在了半中央，估计还得一会儿，让我先进去。

我婉拒了，我不想再回那个让我心烦意乱的拍摄地，我宁可一个人在这种极端的天气下待着。

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毕竟遇到这种事我也只会逃避。

没过多久，微凉的夜幕中，竟浙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雨。晚风拂过，湿润的雾气裏挟着水珠吹在脸上，凉意让我唤回了几分清醒。

我随手拉起卫衣帽子，脚下却像是注了铅，动也不想再动了。

这雨憋了一下午，其实早该下的。

等助理听到动静拿着伞出来，我身上已经有了湿意。

但好再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我又一次如释重负。

可我心里的那块石头还没彻底落下去，那辆让我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奔驰就这么慕然地闯进了我的视线。

一时间我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就这么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车窗突然被打开一条缝，那个冷冽的声音就这么传出来。

“上车”

仅这两个字，我判断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可或许是在那夜寒风的席卷下，这个一开口就能让我的心脏暴跳如雷的声音听着比以往更冷了些，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我半天没有反应，他又一次开口催促。

“淋傻了？”

雨已经变的大起来，扑簌簌地往下坠，落在车身地上啪啪作响，可那依旧带着丝凉意的声音还是透过嘈杂的雨声砸进我的耳朵里。

我只犹豫了一秒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我听出了他语气里淡淡的不悦。

而当时坐在他身边的我却也一直没再敢看他。

毕竟感受着车里无形的气压，我知道他生气了。

所以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就这么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

车里实在静的可怕，坐在前排的两个助理撇了后座不下十次，才鼓起勇气尴尬的搭起了话。

“听说前面发生了交通事故，公司派的车被堵住了，迟迟过不来，幸亏有白老师，不然这雨下的越来越大，我们可能回都回不去了”

他还是沉默，我助理小心翼翼从后视镜撇了他一眼，看他丝毫没有想开口的意思，遂将后面那些奉承的话又咽下去。

后来倒是他的助理接了话，他说前面确实发生了点意外，他们就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正好被卡在了路中间，等了半天车流也不见松动，恰好又开始下起了雨，所以才折返这边打算从另一条路绕回到酒店。

后面他们又陆陆续续说了什么我已经彻底记不清了，只记得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又一次将濒死的我捞上了岸。

绕路费了些功夫，但好再目的地离这里不算远，所以这让人如坐针毡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车刚一平稳的停在地下车库，两个助理就默契的拿了东西跑没影儿了。

那逼仄的车室内霎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依旧沉寂，静的我只能听见自己纷乱如麻的心跳声。

突然车门开了又闭合，那阵淡淡的清香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过了会儿车门又被拉开，那双漂亮的眼睛灼灼的盯着我。

“还不下来？”

我思绪被拉回，才堪堪反应过来去拉车门。

直到我机械的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我有些迟缓的脑回路才算清醒过来。

那条发生交通事故的车道是去往我酒店的必经之路，所以他把我带回了他自己的住处。

想到这里我呼吸似乎一下子就停滞了，看着那不断上升的楼层，我心里却越来越忐忑。

“有心事？”

他终究还是问出来。

只是语气突然放软了不少，没了刚才的温怒斥责。

面对这样的他，我从来都是无法招架的。

我宁愿他会骂我几句，也不想他用这种类似无奈嗟叹的语气问我这个问题。

如果是以前，他这么问我，我一定能高兴的原地蹦三尺。

可那时的我该如何说，该如何开口。

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措辞。

他低头叹了口气，安慰似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好说就不说了”

电梯到达楼层，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也只有这时我才敢抬头看他。

看他被有些弄乱的发丝，看他消瘦挺拔的背影，还有那只我无数次想牵却牵不到的手。

房卡开门声让我如梦初醒，我努力压下想抬手帮他整理头发的冲动。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被我飞快的躲过了。

我害怕和他对视。

而面对我的异常，他也只是静静注视我半晌，半晌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进了门他就自顾自的在箱子里翻找起来，过了一会儿我手里多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他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离。

“浴室在那边，其他的你自便”

后来他递给我一床新被子，我才鼓起勇气顺势拉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就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世间万物，只剩下我和他。

我贪恋极了。

直到他疑惑的朝我微微扬了扬眉，我才尴尬的松开他。

他的眸色依旧是晦涩难明的。

他一向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如果不是有脸上的微表情做辅助，单看那个双眼睛，我怕是一辈子都猜不透。

“白哥……”

我低头喊他，嗓音却控制不住的轻颤。

后来那句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这三个简单的字眼里蕴含的感情太多太复杂。

好再理智及时占领了高地，我才没将错误延续下去。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让如此不成熟的我来跟你闹脾气。

对不起以这种方式来试探你对我的真心。

“白哥，谢谢你”

我后来说。

“嗯”

他只用鼻音轻吐出一个字，但我却从尾音里感受到了他淡淡弯起的唇角。

而后一个微凉的手掌抚上我脑后的碎发，轻柔温润，转瞬即逝。

却让我后颈上被他无意蹭过的皮肤都灼烧起来。

久久不能平复。

从那之后我忽然轻松许多，我的惆怅也和那场不合时宜的瓢泼大雨一样在第二天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晨曦划破天际，太阳离开地平线，窗帘缝隙里不断溢出金黄色的光。

他拉开那层遮挡物，曙光就这么争先恐后的从落地窗里涌进来。

“夏天了”

他声音平缓干净，带着被阳光晒过的暖意，几乎浸到人心里去。

我透过指缝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鲜活的光影。

是啊，不知不觉盛夏已经开始了。

我和他在初春相遇，在夏末分别。

最后一期，我隔着人群看他，眼里是隐忍克制的忧伤不舍。

他回望过来，却只是冲着我笑，一如第一次见面那样。

有他们的热度做铺垫，毫不意外，节目播出后几乎是一夜大爆，我的口碑也挽回不少。

孤身只影闯进名利场，虽然没掀起什么大的风浪，但我的粉丝数量却也在短短几天就破了以往记录。

代言商演翻天盖地的来，我又开始连轴的转。

除了刚开始当练习生的那两年，我已经很少这么累过了。

但好再人一累大脑就会不自觉的放空。

这也让我忽略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失落。

不对，应该是空虚。

每当我结束一天的行程返回酒店，面对那个空旷的房间，就会没由来的从心底里升起一阵空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我而去。

我接了综艺有了知名度，可我还是不快乐，我离梦想越来越近，可我还是不开心。

起初我只当这是忙碌一天之后的空乏让我无从适应。

可这种状态却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是愈演愈烈。

在之后每个睡不着觉的夜晚，充斥在我脑海里的那张脸，那个声音，那个名字。

让我不得不承认，我要完了。

尽管我再自欺欺人。

我们再次见面，是在一年之后。

自从收到开推二的录制邀请，我既兴奋又隐隐忐忑。

甚至是开拍之前，搭上去往广东的那班飞机，我都还在默默将“重逢”练习一遍又一遍。

可直到又一次见到他，我心里还是不争气的上演了一场海啸。

提前想好的台词也是一句也没用上。

呆愣在原地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朝我走过来。

“好久不见，小柯同学”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熟练的仿佛我们从来都没分开过。

我强压下鼻腔里的酸涩，不动声色的按住那只落在我肩上的手。

好久不见，白宇。

我的白哥。

他看着除了更清瘦了些，跟之前没什么太大变化。

我思量一番，将想办法让他多吃一点饭的工作提上了日程。

开始录节目时，我发现他比上一季要活脱了许多，虽然依旧延续着能坐就绝不站着的传统美德。

但我看的出来，他整个人的状态要比之前好上不少。

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刚杀青不久，最近一直都没别的什么工作，不像之前，边录综艺边拍戏，常常要往两边跑。

这一季他显然要更轻松随意。

白猫突然变成奶牛猫，倒是我，忽然有点不适应了。

但我喜欢他这个样子，喜欢他突如其来的稚气，喜欢他搞恶作剧时的理直气壮，更喜欢他下意识朝我靠过来的亲昵。

没了他那位古灵精怪的妹妹，比起第一次合作那两位，他自然更愿意跟我待在一起。

刚开始的那点陌生也被他一次又一次插科打诨的捣乱给冲散了。

他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喊我小杀手，尽管知道他这是在打趣，可我还是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解释，不想让他对我有一丝疑虑。

我看向他的眼神也开始不加掩饰，那一年的分别倒也全然不算坏事，至少它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与其去担心一个无法预料的明天，不如把感受留到现在。

也许下次见面，只会是在未来某个活动后台的匆匆一瞥，所以趁着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我连一秒都不忍再浪费。

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看他时而低沉认真的讲述自己角色的故事，又时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看他动不动就拿起道具玩的不亦乐乎，玩累了又没心没肺的在镜头外心安理得的偷闲。

休息时我总故意往他身后站，看他毛茸茸的头顶，越发觉得可爱非常，其实他幼稚起来比我还更胜一筹。

站累了他就顺势的往我身上靠，我心里像是裹了蜜，但还没甜多久他就嫌我热，躲我一米远，我无奈扶额，眼中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闪烁喜悦。

他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我的心神，让我头脑发热，思绪混乱，现在再想起来，我都怀疑当时的他只要朝我勾勾手指，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都能义不容辞。

可像他那般睥睨万物不可一世的人，并不会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只会让我望尘不及，心痒难耐。

还记得推老汇那期玩萝卜蹲。

当时迅哥让我们自己起一个可爱一点的名字，我脱口而出的那句白宇，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瞬，我下意识朝他看去，只见他无奈抿唇，过了会儿那抹笑意也被低下去的头掩盖住了。

但只一眼我就确定，他默许了我的胡闹。

他总是这般迁就我。

哪怕灯光一暗，上一季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假借害怕之名去抓他的手，尽管再拙劣他也不会拆穿我。

尽管每次灯光又亮起时面对刘宇宁那双鄙夷的目光，我都能泰然自若。

那又怎样？

早知如此，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表现的太淡定。

所以我承认，当时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我是有点情不自禁的，但我想更多的应该来源于我那不可告人的私心。

结果他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等那晚录制完回了酒店，已经是夜里两点，洗了澡躺在床上的我又鬼使神差的点开了和他的微信聊天框。

上一季杀青后，我们不是没联系过，他依旧日以继夜的拍戏，兢兢业业的出席各种商务活动，同为艺人，他的行程安排我不难知道，更何况我业余时间全把精力投在了这件事情上，剧场花絮，上下班路透也在网上刷到不少。

而我费尽心机也不过只是想挑一个他空闲的时间叨扰。

那时候我连发信息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到他，更怕他会对我不耐烦。

一条信息发出去能被我深思熟虑好几遍。

固执的以为这样就能和他产生哪怕一丝的联系。

我从一件小事讲到人生哲学，从个人爱好聊到片场趣事。

滔滔不绝，从不厌倦。

而他回我的时间也从不固定，有时几乎是秒回，有时又能拖到三更半夜。

但对我的话题他永远会不厌其烦的接了又接。

后来是我主动放弃的，放弃这个毫无意义的自我安慰游戏。

一想起他在片场在酒店还要分出时间分出精力来应对我的天马行空，我就再也不愿了。

他要应付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该再平白添上一个我。

后来我们便渐渐没了联系，像两个轨迹短暂重合过的行星，分开后又各奔东西去了。

直到那年除夕夜，我才犹豫着送上祝福，我敲敲打打一大段，写了删，删了又写，却怎么都觉得言不尽意，最后只祝他新年快乐，万事顺遂，后面跟了一个太阳笑脸的emoji。

他隔了半个小时才回过来。

是一片被色彩斑斓的火光填满的夜。

后来那张照片被我存进了私密相册。

再度重逢，我们的聊天框逐渐热闹起来，每天仿佛都有说不完的话，无论何时何地，消息都铺天盖地。

没有正式的开场白，也没有像样的结束语，有时候是五花八门的表情包大战，有时候是没头没尾的答非所问。

最新的一条还停留在下午，我埋怨他玩游戏不认真。

当时休息结束，话题也就被这么搁置了。

我盯着这那句话思虑再三，心一横按下了发送键。

我问他有没有看过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紧盯着手机屏幕度日如年，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的时候，新的信息就这么弹出来。

他让我早点睡觉。

……

他一向擅长顾而言他。

我早该想到的。

录制中期，我接了部偶像剧，人生第一次出演男主角，剧本一到手就被我反复研读好几遍。

对于演戏，我经验不多，尽管后天足够努力，但有些地方终究还是欠点儿火候，开机在即，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焦虑。

所以就算午休，我也不敢松懈。

我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反正一抬头就看到他斜靠在门框上注视着我，唇边缓缓浮现出一个笑意。

按理来说，他们那时候都应该去休息了才对，我焦头烂额到居然连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都不知道。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朝我走来，拿起桌上被我做满笔记的剧本翻看几页。

白皙的手指拂过纸张，伴随着初夏的蝉鸣沙沙作响，我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他微阖的眼眸轻浅如波，光影在睫毛的煽动下像一只会跳舞的蝴蝶。

静默良久，他薄唇轻启，话音落在我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晚上拿着剧本来找我”

他说。

所以那晚，直到我站在他房门口，内心都是久久无法平静的。

第二季我们的住行都被剧组给包了，所以我和他隔的不远，出了房门拐个弯就到了。

我盯着那个熟悉门牌号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深呼吸，直到尽量看起来让自己显得正常才抬起手打算敲门。

只是我手还没落下去，房门就被他给拉开了。

“我在里面看半天了都，你到底进不进”

扑面而来的水汽，他可能是刚洗完澡，穿着宽松的睡衣，湿漉漉的头发也被随手捋上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滴晶莹水珠正顺着发尾一直流淌进衣领里。

我喉结不由滚动一下，刚放缓的神经又一次紧张起来，耳根也不受控制的发烫，连带着后面的皮肤都灼烧起来。

我尴尬的收回手摸了摸脖颈，别过头掩饰了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他把我带进去，让我随便坐。

直到看他去卫生间吹头发，我才吐出一口浊气，心虚的眼神也才敢往四周瞟。

房间布局和我那里相差无几。

唯一的区别就是太过整洁，以至于下一秒我就从床头柜上补捉到一个白色的药瓶。

尽管我知道未经允许擅自动别人东西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我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佐匹克隆片。

对它我不是不熟悉，毕竟曾几何时，它也陪伴了我无数个睡不着觉的夜晚。

可想起他最近的状态我心里不免疑虑，比起之前的工作强度，录综艺对他来说绝非难事，可为何看起来一向松弛的他竟也要靠药物来维持睡眠。

我皱了皱眉将药瓶又重新放回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种东西总归还是不能多吃的，是药三分毒，尤其还是安眠药，副作用更是只多不少。

半晌后吹风机没了动静，我才又踱步回到沙发上去，我乱七八糟的心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给掩盖了。

后来我所有的疑问终究也还是没能问出口，看他不动声色的将那个瓶子塞进柜子里，我提前想好的措辞也被原封不动的咽到肚子里了。

他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

等一切处理妥当，他打开冰箱看了半天，才有些为难的拿出一罐小麦饮料朝我晃了晃。

“这个可以吗？”

末了又补充道“我这里只有这个了”

我被他这副样子逗笑，点了点头。

他可能觉得我是笑话他，有些愤愤的将还冒着冷气的易拉罐随手扔过来。

我赶忙接住，脸上笑意更甚了。

后来他跟我讲了很多，肢体动作，情绪表达，甚至是台词顿挫。

聊起这方面他总是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那双漆亮的眸子也里全都是专注。

对于表演他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精神世界，摸不着看不透，但隐约发出来的光却足矣让人心向神往。

我注视着他，从认真逐渐变的虔诚。

从刚开始的外表到如今的内核，了解的越深，就越发被他吸引。

无法自拔，沉溺其中。

他倾囊相授，我受益匪浅。

我的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压了我将近一个月的阴霾也被那束光给照散了。

他把剧本递还给我，问我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按理来说，我应该就着他的话接下去，毕竟他讲的实属详细，是个人都不应该再存有疑虑。

但那句没有却卡在嗓子眼，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吐出来。

我和他独处的机会不多，这来之不易的时光我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过。

我纠结一番，咬咬牙，随便翻出一页给他看。

能拖一刻是一刻。

他明显愣了几秒，我手下一顿，有些忐忑的目光闪躲。

他似乎并没注意到我的异常，半晌后突然笑起来，语气里没了刚才的认真，又夹杂上几分不正经。

“这场戏……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小朋友”

我察觉出不对劲，定睛一看——一整页的吻戏。

面对他打趣的目光，我整张脸都烧起来。

假意轻咳两声之后疯狂找补。

“你别逗我了白哥，我连恋爱都还没谈过呢……”

我尴尬的目光都开始飘忽不定，最后一句话说的更是细若蚊吟，我都怀疑他当时是否听见了。

这件事确实是个意外，但其实说实话，对于吻戏，我是真真切切的一知半解。

毕竟没谈过恋爱是真的，没接过吻也是真的。

当初我走的就是偶像这条路，谈恋爱什么的最为忌讳。

我当时一心想为自己的莽撞开脱。

所以当他突然靠过来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

没开玩笑。

是真的大脑缺氧，呼吸紊乱。

他一手撑着我身后的沙发一手抚上我的侧脸。

我整个身子都要陷进他怀里去。

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我 ，明亮的眸子里倒映出我失神的脸。

他告诉我，接吻不光只是唇畔相接，更重要的，是要靠眼神，是要靠眼神里那无处安放，汹涌难掩的爱意。

他当时离我极近，呼出的热气全打在我脸上。

在演技这方面，他从来都称的上是高手，面对那双情深意浓的眼睛，我险些就要豁出去。

但直到扑面而来的酒气钻进我的鼻腔，我才如梦初醒，堪堪收住了那见不得人的私欲。

他眉眼里的深情没持续多久，骨节分明的手指揽过我有些挡眼的碎发，下一秒就退回去，仰靠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烟雾就将他晦明晦暗的眼神给挡住了。

开推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节目，它不仅是我事业的转折点，而且还给了我一个又一个的乌托邦，独属于我和他的乌托邦。

可刹那终究成不了永恒。

七月中旬，我又一次迎来了杀青。

如果你问我夏天是什么。

我想……

我大概会说

是“还有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的意有所指。

是“礼堂外，下着雨，三分远，七分近”的内敛含蓄。

是“感受要比写的多”的词不达意。

是不得已只能隐晦在“小杀手”背后的“很爱白哥”

是微博小作文里被放在全篇唯一一颗爱心前面的“白宇”

如果要更具体一点。

应该是那束在火锅宴后被送出去的绣球花。

我循规蹈矩又肆无忌惮。

怕他懂又怕他不懂。

但他应该是懂的。

他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会不懂。

留在赤坎的最后一晚，我喝了很多酒，是消愁亦是壮胆。

在酒精的麻痹下，身体永远比脑子更诚实。

我便就这么敲开了他的房门。

我紧紧拥住他，因脚下不稳，双双跌进那张洁白柔软的大床里。

他身上的味道让我着迷，我埋在那片微凉颈间细细的嗅，多闻一缕我的心就跟着少一块。

前所未有的疼痛从心间蔓延开来。

疼的我无法呼吸，疼的我泪眼朦胧。

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而我应该是他最骄傲的学生，至少我那天的神情肯定比他更真情流露。

我开始吻他，他的嘴唇是冰凉的，我舔它，给它回赠滚热的触感。

我愈发大胆，甚至贪婪的用牙咬，哪怕留下点痕迹也好，若能有些血的味道，定会显的更加真实。

我想求一个真实。

只是后来他推开我，说我醉了。

是醉了，我想。

不然怎么会天真到这个地步，痴心妄想的以为这样就能抓住你的心。

他走的干脆，带走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唯独留下了那束早已枯死的无尽夏。

赤坎对我来说有太多割舍不掉的东西，他却将回忆全都留在这里，没再带走一丝一缕。

有人说每个人的初恋都像史诗电影一样伟大。

之前我只觉得矫情，而遇到他之后我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

不过我无疾而终的初恋和去年那个夏天一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想到这里，我脸上又不知不觉已然湿热一片。

这个生日过的实在是糟糕透了。

手机振动把我从痛苦的思绪中解救出来。

我把所有人都预想了一遍，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却还是怔住了，我唯独没想过会是他。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梦幻，我没想到许的愿这么快就被实现了。

我强压下那只拿着手机控制不住发抖的手，赶在响铃结束前按下了接通键。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就这么从小小的手机屏幕里闯进我的视线。

他那边光线很暗，像是在车里。

但阴影笼罩下的那双眼睛却依旧熠熠生辉，哪怕他撑着头只半阖着双眸看我。

沉默许久，他不禁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派从容不迫的笑。

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带着浅浅倦意。

“怎么？谁惹我们小寿星不高兴了？”

我突然有些委屈的低下头去，喉间一哽，险些又要落下泪来。

有些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站在你面前，就足矣将你幸苦筑起的高墙击的粉碎，顷刻间化为乌有。

“白哥……”

“我想你了”

什么友好关系的假象，我全都不要了，我只要他。

爱才是主观意识。

我听到了他的轻笑，接着他那边窸窸窣窣传来些声响。

我抬头望去，只见他靠着车身倚在路灯下，灯光将他的脸照的越发清晰了，哪怕从我这个视角，只能看到他凛冽的下颌，但我知道他一直都是笑着的。

突然我感觉周围的场景不甚熟悉，反应过来的我立马起身去拉窗帘，下一秒那张微扬起的脸就填满了我的视线。

他在楼下笑着看我。

嘴巴微张。

夜风拂过，他干净清透的嗓音在我耳边回荡。

他说。

“我知道”

end.

——————————————————————————

愿所有看到这里的你，都能拥有像绣球花一样绵绵无尽的花期，永远留住自己的夏天。

·答应给大家的小甜饼来喽，包甜包he，造谣式重逢，全文加彩蛋共2w5k字，ooc是我的

·summary：阿尔瓦准备报复卢卡斯。他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心软。

0.

阿尔瓦提交完所有的资料，在那份文件的末端签上名。他垂着眼睛看自己的名字，阿尔瓦·洛伦兹——这个他在人世间过期的身份、没用的记号、往事的痕迹。

收回目光时他的表情并没有波动，阿尔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权杖的表面，有人走近他，俯下身朝他恭敬地汇报着某条路线。大约半分钟，阿尔瓦起身，不紧不慢地迈动步子，他走的并不着急，仿佛要赴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约。

他在那扇铁门前站定，对着跟在他身后的安说道：“走吧，我们去见一位故人。”

1.

“卢卡·巴尔萨，赶紧醒醒，你被保释了。”

穿着制服的狱卒拍打着铁门，对着阴暗牢房的角落大声吼道。

他无疑是个精明鬼，看到阿尔瓦穿着昂贵气度非凡，明白这大概是个他惹不起的人，因此对待他要保释的对象卢卡语气要比平时好上不多。

不过这位名叫卢卡的犯人好像昨天被其他的好事之徒泼了几桶冷水，半夜发起了高烧——这种事狱卒当然是不管的，听了几句就当耳旁风了。可现在卢卡的生病好像变成了他必须要面对的问题，联想到长官对阿尔瓦的恭敬态度，狱卒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动作不慢地拿钥匙打开了门。

牢房里当然没什么阳光照进去，甚至连窗户也没有，空气潮湿得很，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阿尔瓦站在门口，目光甚至没往牢房里头看。

狱卒一看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猜测里头那个囚犯于这位大人物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因此为卢卡烦心而产生的怒气外露了些许，他气冲冲地走近，刚刚拿过鸡肉的油腻的手就要抓住卢卡的头发了，没想到门口的大人物发了话——

阿尔瓦表情不变：“他就是卢卡·巴尔萨？”

抱着猫的安面容平静。

“是的是的。”狱卒停住了手，忙不迭地回应：“这小子就是卢卡·巴尔萨，我们这儿的刺头，能被您保释，真是他天大的福气。”

阿尔瓦挑了挑眉，终于纡尊降贵地走进了这间牢房。

牢房不大，铺在地面上的草沾满了腐烂味道的水汽，墙角结着蜘蛛网，新的旧的，此外还有窸窸窣窣的不明声响。

阿尔瓦拄着权杖缓缓地走向那张只由一块木板搭起的所谓的床，权杖末端有规律地敲在地面上，压迫感十足，令人无端心里发紧。

但这些昏睡中的卢卡听不到，他仿佛置身在可怖的噩梦里，眉头紧锁，面上是不正常的潮红。

“他怎么了？”阿尔瓦淡淡问道。

狱卒回答：“大概是受了寒吧，我也不清楚。”

他撒了谎，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阿尔瓦会不会拿这事做文章。他战战兢兢地等着大人物发话，没想到阿尔瓦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卢卡的囚服已经又破又旧，他没钱、也放不下仅有的自尊去讨好狱卒，而和狱卒打不好关系，就表示着他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受到苛责。正如他现在蜷缩在这块阴冷的发潮的破木板上，连床被子也没有，只能徒劳地双手环抱着自己，企图以此留住这幅躯体的丁点温度。

脑海里像烧着一片火海，脖颈以下却仿若置身冰天雪地，他已然分不清是什么季节了，只知道自己离死亡好近。卢卡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堵着血块，于是从唇齿间流露的，都是意味不明的呓语。一个名姓破碎成好多片，他就把这些字藏在乱七八糟的话语里，自欺欺人地想他谁也没有思念。

他好像快要死了，是死在冬天吗？不知道；今天是艳阳天吗？或许吧。卢卡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可他本来就不清醒，再下坠也不过是落进更昏暗的深渊而已。

卢卡又冷又疼，死亡在这种时候反倒成了一种恩赐。他喘息着，指甲把掌心都磕破了，流出还温热的血。

但比死亡更快迎向他的，是一双冰凉的手。

那双手穿过他的肋骨，环过他的腰身，将他轻轻抱起。他落进一个宽厚的胸膛，耳朵抵住谁的心脏。

那里没有半点哪怕微弱的跳动。

抱住他的人和他一样冰冷，可是拥抱他的力度却像是在和死神抢人。

有厚实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卢卡久违地感到暖意，他贪婪地把自己蜷起来，试图将自己变得更小、更小，好躲进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抱着他的人纵容了他这番得寸进尺的行为，却偏偏要说：“卢卡斯·巴尔萨克，我是来还给你痛苦的。”

2.

切，卢卡不屑地想，那就别把他抱那么紧。

紧到让他恍惚间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多么珍贵的宝物。

3.

梦里是无休止的打骂，他曾拥有的贵族的身份，无疑成为了其他犯人殴打与谩骂他的祸源。有些恶意是没有理由的，但前半生顺风顺水拥有老师庇护的卢卡不知道，他的骨子里向来保持着不肯低头的骄傲，于是未曾跪地的双膝也成了他遭受苦难的缘由。

痛苦和鲜血构成他的梦魇，卢卡一向是咬着牙捱过去，谁也不会想到，电磁学瞩目的新秀、被称赞有无限潜能的天才，如今是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囚犯。

可那又什么关系，他始终顽强又固执地维系着摇摇欲坠的自尊，被打得再狠也不会求人——大概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也不会辜负自己仅剩的矜傲。

疼痛是惯有的，此刻感受到的暖意才是不寻常的。卢卡竟然感受到了阳光照在身上，天呐，多么可笑啊，他被关在监狱的最里层，哪里能瞧见太阳。

或许他就要死了，这是回光返照，但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他反而应该要庆幸直至死亡的一瞬，他也没有低下他的头颅。

可是，可是要是死亡再提前一些到达就好了。

卢卡依稀记得有谁将他抱在怀里——要是死在那个瞬间就好了，那个怀抱那么熟悉，仿佛他等了许久，久到让他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也本能地想要为此落泪。

但在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下后，卢卡猛地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很简便的装修风格，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扇落地窗，再没有别的了。可这样的房间已经是身为犯人的卢卡不敢奢想的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这个房间里了，显然那些捧高踩低的狱卒们不会如此好心。

卢卡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干爽的衣物，怀疑自己是真的死了到天堂了。

片刻后他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卢卡屏气凝神，满脸戒备。

进来的是一位他不认识的女士，那位女士将手里的托盘置放在他床边的矮柜子上，卢卡定睛去看，发现是一碗粥。说实话他只有些饿，这个“有些”并不夸张，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卢卡印象里自己已经一天没进食了，持续几个小时的高烧让他没有力气去够那碗放在门口馊了的面，然而现下他却只感到稍许的饥饿，和他预想的差远了。

那位女士朝他一点头，便算打招呼了，随后她收走托盘，留下那碗粥，出了房门。

等过了两分钟，确定人不会再回来后，卢卡支起身体，端起那碗粥。

很常见的白粥，加了不少的肉沫和萝卜丁，大概煮了不少时间，入了味，香气飘起，粥本身也很温热，指尖传来的一阵阵热度让卢卡不由自主地心动了。

从进那座监狱后他就没吃过热的食物了，因此虽然只是一碗白粥，卢卡的喉咙也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但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让他时刻保持着警戒，没有贸然动手。他先是把碗端到鼻尖，闻了闻，没有闻出什么异味，又用勺子搅动着，也没有看出哪里藏着刀片或是尖锐的物体。最后他一思考，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囚犯了，谁要谋他的命也只是动个手的事，何必大费周章煮这么一碗粥。

这样想着，卢卡总算放下了些戒心，不过他依然怀抱着吃了也许会出事的疑心，慢慢地喝起了粥。

说实话当温热的粥涌入食道流到胃里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满足。卢卡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的东西了，因此这点温暖对他的肠胃来说是一份负担，他几乎能感受到胃在痉挛了，但他也习惯怎么去忍受这点已经能称得上是甜蜜的折磨，于是卢卡面不改色地吞下了每一口粥，只有在真的忍不住时，眉头才皱上一皱。

他没注意到门口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喝完粥后卢卡把碗放到桌子上。

他太累了，也太困了，烧还没有完全消褪，意识也快要模糊了，卢卡又想睡去了。这张柔软的床、这条暖和的被子不知道是谁赠与他的礼物，卢卡决心再多享受一会，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被关到那间潮冷的牢房里去。

他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的，闭上眼，很快就入睡了。

虚实之间卢卡隐约听到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得不重，像是怕把他惊动似地。但卢卡被关在那个时时都可能会有危险的监狱半年，早就养成了稍有动静就惊醒的本能。

不过这次他却意外地没有醒来。

卢卡潜意识里知道有谁在靠近自己，也许那个人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很快就要捅进他的胸膛了，他应该马上惊醒，用藏在口袋里的尖利碎木屑片指着来人，逼他们后退。

这种场景发生过很多次了，可唯有这一回，他只是皱了皱眉没醒过来。

那个人在他床边坐下——卢卡听到一点点声响。他在挣扎，但都是无用功，身体机能的耗尽令他深陷睡梦中，他感到自己的心慢慢地下落，掉进深不见底的渊壑里。他想到很多事情，关于不能回首的过往和支离破碎的如今，关于如有实质的恨与虚无缥缈的爱，他想起谁，那个人的名字不能再被他衔在唇齿间，最后的最后，他想死亡也许也是一种重逢。

和谁重逢，他不愿细想、不能细想、不敢细想。卢卡只是卸去了所有力气，等着离他这样近的人夺去他的命。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仍然安稳地睡着，甚至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那指尖太凉了，滚烫的肌肤也温热不了，卢卡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他明明没有再做梦了，心却在为那双指缝间有薄茧的手而颤动。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温柔地包裹住他的心脏，那颗心脏自作主张地帮他的魂魄跟哪个故人沉默相认了。像走过千万里雪原终于停在篝火前那样，卢卡放任自己的灵魂坠下，坠到哪里都好，坠到它该去的地方。

只是不要再流浪了。

卢卡微微侧身，他的额头堪堪抵着谁的手肘，呈现出一种幼兽极为亲昵的依偎姿态。

4.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醒过来没多久，卢卡又看到那位女士端着托盘进来了。这回他询问了女士是谁的部下，女士温和地轻笑着朝他摇摇头，退了出去。

一次就算了，两次都是在他刚睡醒后送吃的，卢卡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也许被监视了的揣测令他的不虞油然而生，他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想他得见见那位幕后的人。

　　

因而吃过饭后他掐着点又躺在床上了，卢卡有莫名的直觉，那个人会出现。

离他假装入睡大约二十分钟，他便听到了那轻微的脚步声。很好，上钩了，卢卡想。但他不能贸然行动，否则打草惊蛇了他这点难得的好日子又要没了，对方不管是寻常的仇家还是想要他协助发明什么的不怀好意者，他都得静观其变三思后行。

因此卢卡连眼都没睁开半分，整张人都呈现放松的姿态，就准备等来人不注意时偷望几眼。

但那个人似乎停在了床边便不再动了，卢卡不清楚对方接下去会有什么举动，不敢马上睁眼。

他们就这样耗着，卢卡感到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暗骂这个不速之客闲得慌，却听到一个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别再装睡了，卢卡斯。”

冷淡的、低沉的、没有半分情感的。

卢卡的心却狂跳不止，他猛然睁开眼睛，瞳孔骤缩成一点，对方的身形便完完全全地落在这一点里。他的眼底像燃起了大火，不合时宜的见面仿佛把他拉回了那场灾祸里，那滚烫的火焰很快就要把他和阿尔瓦都吞噬了。然而他被谁用坚决的力道推了出去，于是那个实验室变成了只属于一个人的行刑台。

燥热的风里谁在声嘶力竭地呼喊，那呼喊此刻得以辗转回到他的唇齿间，却变成了打着颤的低喃。卢卡面对着这位故人，表情空白，“老师……”

不，不，他不该再叫这个称呼，这是示弱，是耻辱，是投降。想到这里，卢卡面孔上的脆弱消去了，他咬着牙，嘴唇也发抖，那张脸被人为的愤恨与怨怼填满。他愤怒地瞪视着模样大改的阿尔瓦，如同要将这个骗子剥皮拆骨，可是眼中却蓄起了白雾，将那些软弱的庆幸与喜悦遮掩得很好，骗过了眼前人，也骗过了他自己。

他用仇恨的语气喊着这个名字：“阿尔瓦，阿尔瓦……”

卢卡即刻起身，剧烈的动作牵扯了他的胸膛，他压抑不住地咳嗽起来，监狱里的日子消磨了他这幅躯体的健康，或许他的肺已经得了病——卢卡不在意地想。他的手死死抵住胸口，每一声咳嗽都像带走他的一点生命力，生理反应使得他的眼中被灌满水汽，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落下一滴泪。

阿尔瓦的手指动了动。

　　

没有谁会把流泪的原因归为其它，他是，阿尔瓦也是。

因此卢卡放任那些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用嘶哑的嗓音诘问着他曾经的老师：“你这个无耻又卑劣的骗子，你怎么还活着？”

阿尔瓦看他宛如困兽之斗的眼神，他曾视为珍宝的学生、他呵护的孩子、他引以为傲的小洛伦兹，现在用一种企图杀死他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也的确被杀死了，胸腔里的心脏被断绝所有的生机，所以不该有疼痛与怜惜。于是他也成了一个自欺欺人者，移开望向卢卡消瘦的面庞，用何其淡漠的口吻回应：“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个活人？”

卢卡愣住了。

那场大火在阿尔瓦的脸庞上留下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树枝形瘢痕，他的气质也变了，从温润尔雅变为了阴郁冷漠，柔顺的白发被削去了，绷带裹住那双能精准操控实验器材的手。

卢卡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某些不可言说的痛苦抨击着他的心脏，他却自顾自地将其认作是在监狱留下的病根。

眼泪不自觉地流淌着，卢卡倔强地凝视着阿尔瓦，尽管对方看着像是轻而易举就能杀死他，他也不肯服输地转开视线。

阿尔瓦也静静地望着他。神明将他所有的爱恨都收走了，留给他绝对的理智和冷淡，他绝不该再为任何人任何事物牵引丁点的情绪，因而他望向卢卡，就像望向一个陌路人——假如忽略他正曲起的指节。

他说：“太狼狈了，卢卡斯。”

卢卡被这句话给惹怒了。

真是奇怪，纵然他在那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被磨损了心性，阿尔瓦还是一句话就能令他变了神色。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看哪，杀死你的罪魁祸首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应该很高兴吧，我在监狱的半年你是不是每一天都在暗地里看我是怎么狼狈地活着啊？看得开心吗？”

卢卡不管不顾地指责着。

阿尔瓦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他低垂眼睑，目睹着这个人的癫狂，半响才说：“我三天前刚被复活。”

“所以呢？”卢卡怨恨地望向他：“你想表达什么？你想说你对我的恨让你在复活后不久就来找我寻仇吗？”

阿尔瓦抿着唇不说话。

卢卡的头靠着床头，他的神经早就被电椅摧毁得不正常了，这种境地他竟然还能笑出声：“阿尔瓦，不，我亲爱的老师，你赶快动手吧，杀死我，别再浪费时间了，你一定很想这么做吧，那就快用你权杖的末端贯穿我的心脏啊，快啊——啊，你不会还想继续维持你那副令人作呕的伪善面孔吧。”

“别了吧，”他恶狠狠地笑着：“我真是看得快要恶心死了。”

“惹怒我没有好结果的，卢卡斯，”阿尔瓦微微抬首，权杖在地面敲了两下：“你应该清楚，如今的我要杀死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卢卡不再流泪了，他高昂着头，轻蔑地道：“那就杀死我。”

杀死我，结束这一切——

阿尔瓦的权杖顶端聚起雷电般的光团，似乎有小电流流动的响动，他略略低头，盯住卢卡的眼睛，那双刚被泪水洗涤过的清亮的绿眼睛，那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有的只是恨意和兴奋。

湛蓝的电流光团在那对瞳孔里爆炸了，像当初那场毁掉所有的劫难，他曾经的学生摆出引颈就戮的姿态，眼中烧起愤怒与即将要解脱的火。

阿尔瓦在这双眼睛里，就只看到这些。

不渴望生，不畏惧死。

　　

心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收回试探的阵仗。

光团散去了，阿尔瓦的眼神却变得更冷，他的眼神锁住面露失望的卢卡，说话的语调如同在宣读审判：“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卢卡不屑地冷笑：“你是要给我更漫长的折磨吗？”

“是。”阿尔瓦没有犹豫地承认了，他的背后和暖的黄昏日光铺满地毯，灿金的眼瞳便在日光再看不真切。他说：“我会给予你千万倍我曾遭受的苦痛，我会让你付出何其惨痛的代价，我不会杀死你，那样太便宜你了，我会让你终有一日恳求我让我允许你死去。”

5.

卢卡被关在了这间房间里，种种行为都受到了限制。

阿尔瓦话说得够狠，但实际上他的待遇却要比在监狱里好上不少，别的不说，光是一日三餐有人送且都是热的食物，这一点就足以让卢卡感到匪夷所思了，何况住的房间还朝阳。

卢卡已经半年多没见到太阳了，以至于当他看到白昼黑夜有明显的交替轨道时，不免怔愣住了。

阿尔瓦所说的报复迟迟没有落到实处，卢卡简直要疑心他这位伪善的老师是不是不懂要如何复仇了，否则就是在筹备什么大阴谋。

被吊了两天的卢卡实在没忍住，在第三天早上用完饭后对着来他这里巡视的阿尔瓦询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阿尔瓦扫了一眼他基本上没动几口的早饭，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你就吃这么点？”

“关你什么事？”卢卡呛了他一句，“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好吗？”

他这哪还有从前那个小贵族的样子。

以前的卢卡虽然偶尔也有点自己的小脾性，但那点脾气很难说不是阿尔瓦自己给他惯出来的。阿尔瓦在卢卡之前也教过不少的学生，但没有一个像卢卡这样对他而言意义如此重要的，因此阿尔瓦很多事都是亲力亲为，不仅传授知识，生活上面也对卢卡处处细心照顾。要放在从前，卢卡早饭没有食欲，他早就关切地问是饭不合胃口还是晚上没睡好了。

可现在他不能，他是以一个复仇的角色再次出现在卢卡的生命里的，因此每一句询问都不该带着关切，否则那太像是他没有放下过去了。

于是阿尔瓦问那句时活脱脱一个找茬的模样，于是他们又这样理所当然地针锋相对。

阿尔瓦压下莫名的怒气，语调尽量放得平稳，以彰显他的毫不在意，“你现在这样，能熬得过什么酷刑？我也不急在一时，你落在了我手里，我总有时间陪你耗的。”

他说的未必是真话，可卢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想再回怼阿尔瓦些什么，最好能刺得他赶紧把自己杀了，可是刚刚气急攻心下他的腹部居然开始绞痛了。

他早饭没吃什么，不是为了和阿尔瓦对着干，没这必要，主要是因为在监狱半年一直都吃冷的脏的东西，这会儿吃了几天热食物，肠胃没能一下子适应，时不时地会抽痛。

这事儿他当然没跟阿尔瓦说，阿尔瓦恨他，说了指不定会怎么嘲讽他，又或者他更怕别的、那些早应该埋葬在那场大火里的东西。

卢卡面色太过苍白，阿尔瓦也看出了些不对劲儿，他瞥了眼卢卡不自觉放在腹部的手，立刻又挪开。

他生硬地说：“你是在和我赌气？”

卢卡简直要不懂他整天在想些什么了，他觉得阿尔瓦的这句话幼稚且不可理喻。赌气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阿尔瓦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事事将他放在心上、他使点小性子就会无奈地退步一点的老师了，他们互相怨怼、折磨、不死不休，阿尔瓦怕是也巴不得他更痛苦才好，这所谓的赌气除了伤到他自己，还能有什么用。

他冷笑：“你是疯了吗？我和你赌什么气，为了把我自己气出病？”

阿尔瓦不再说话了，他显然也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多不妥当。

此刻他最应该做的是转身就走，再待下去也许有些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但卢卡近乎病态的面容仿佛一根无形的针，将他生生钉在了原地。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近一分钟，才垂下眼，问了一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卢卡愣住了。

他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办法，这太像是还作为他老师的那个阿尔瓦才会说的话了，无论现下两个人是怎样的对峙状态，无论当初阿尔瓦对他的那些好是否只是逢场作戏，他对阿尔瓦的信任和依赖都做不了假。

他于年少时分所交付的热烈的情感，使他在时过境迁后，从已是仇人的阿尔瓦身上窥探到一丁点过去的痕迹，都心神颤动。

卢卡也微微侧过头，“不是，是我没胃口。”

这难得的正常对话让卢卡些许不自然，他不再去看阿尔瓦，把被子往上拉蒙住头，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也许阿尔瓦会被他不配合的样子激怒，但谁在乎呢，就算那柄权杖抽在他的肋骨上，他也不在意，最疼也就是那样了。

卢卡漫无目的地想着阿尔瓦会怎么对待他，可他等了会儿，只等到了阿尔瓦出房间带上门的声音。

他顿时感到无趣，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思绪也开始漫游，等到精神倦累了再慢慢地睡去。

他近来都是这样做的，这里没有实验室没有电路没有仪器，用以消磨光阴的只有睡眠，好在他本就伤痕累累需要休眠，也不算特别无趣。

卢卡渐渐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绵长，他没注意到房门被推开了一道小缝隙，一道瘦长的黑影悄声蹿进了房间。

6.

“你是说，他不愿吃饭？”

“嗯。”面对同教会的成员，阿尔瓦脸上的表情柔化了些，他把权杖搁置在旁，手指揉了揉眉心：“这三天他每餐都只吃那么点，前天中午那碗肉他根本没动，昨天晚上他就吃了一点土豆泥，今天早上甚至只喝了几口汤。”　

安认真地听他说话，丝毫没觉得一个说要复仇的人对自己的仇人是否太上心了些，听完她很认真地给出了意见：“听起来很严重。”

想到抱着卢卡时已经感受不到多少重量了，阿尔瓦也垂着眼点点头，他不确定卢卡不吃饭是不是有他的因素在，但无论如何，卢卡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安若有所思地听他讲述这件事，想了想，说：“也许他不是不愿吃，而是吃不了。”

阿尔瓦一顿，面上浮现出思考的神情，安又接着说：“监狱的环境大概不会很好，或许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的食物和肉了，所以一下有点消化不了，上次医生不是也说过吗，他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饮食方面要多注意。”

　　

越听阿尔瓦放在膝上的手握得越紧，他当然记得那位医生的诊断和嘱咐，说卢卡的身体受到的伤害许多是不可逆的，已经在尽量不留下后遗症了，但要真正好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阿尔瓦没有忘记，当那位医生指着卢卡左眼睛上的淤青遗憾地告诉他这治不好时，他被收走爱与恨的心脏里仿佛被融进了一根永恒的倒刺，会疼，可疼也疼得不痛快。

好像他已经没有身份和立场去疼了。

阿尔瓦又和安聊了几句，然后起身朝外走。

他走到了卢卡的房间，里面没有声音，卢卡在他走后睡着了，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一只黄金瞳孔的黑猫盘踞在床头柜上，阿尔瓦轻轻托起它，抱在怀中，黑猫慵懒地攀着他的手肘。

阿尔瓦的指尖隐没于柔软的细毛中，他低语道：“原来您在这里。”

黑猫细细地低叫了一声。

阿尔瓦的视线始终没有放到沉睡的卢卡身上，他低着头，对着黑猫说：“请不要对他做些什么，好吗？”

黑猫却不再回应了。

阿尔瓦等了片刻，叹了口气，抱着黑猫就要站起，却被莫名的轻微阻力停滞了步伐。他顺着力转头去看，发现是卢卡的手拉住了他披风的一角。

那只手在发抖，力道却是他可以随意挣脱的。

卢卡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那些呓语阿尔瓦很难听请，太细碎了，拼不出完整的噩梦内容。阿尔瓦看到他咬着嘴唇，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唇瓣上泛出白印，那只手，那只曾操控仪器做出令人惊叹的完美实验过程的手在发抖。阿尔瓦知道那只手指缝间的薄茧已经换了位置，不再是落在抵住试管的指节处。只有做重活苦活，才能养出这坚硬而崎岖的茧子。

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噩梦与他无关，他不会、也绝不能在乎，他应该挣脱这双曾将他推向火焰与死亡的手，如斩断藕断丝连的纠葛和恻隐一般，毁去卢卡在梦中潜意识抓住的这根救命稻草。

阿尔瓦这样想着，他的手也开始战栗，竟然和卢卡是同等程度的颤抖。

他就要挥开这双手了，马上他就要证明自己的无动于衷了。

然而当阿尔瓦下定决心但迟迟没有动手时，卢卡却主动松开了他——那只攥住他披风的手渐渐失去力气，手指一点一点地放松，就像放弃最后的希望那样，放走在睡梦中唯一抓住的支柱。

这个昏睡着的人的表情也不再狰狞，可与其说是平静下来，不如说是接受了噩梦的结局，转为了淡然的绝望。

比理智更快的是本能，阿尔瓦用极快的速度接住了即将落回床上的手。

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正如他不明白自己没有了活人的温度，可为何卢卡的手也那样的冰冷？

冷到他茫然又无措，哀伤又仿徨。

他意识到他正在失去什么，那绝非无关紧要。

阿尔瓦重新坐回了床边，那只黑猫轻巧地从他怀中跳下，大概也知晓阿尔瓦会被困在这里，心甘情愿地困在这里。所以它没有过多的表示，只灵性地和阿尔瓦对视了几眼，便不回头地走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又都被暂停，阿尔瓦凝视着卢卡的睡颜，这个他当初的所爱之人、如今的所恨之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毁掉了。他理应为此感到大仇得报的快意，他理应注视着卢卡的挣扎就像注视着一场疯狂的盛宴，而不是，而不是心脏隐隐作痛，如同目睹最为珍惜的宝物被这个世界毫不留情地慢慢摧毁。

要窥见自己的心其实不难，刻在骨髓里的本能永远都在提醒他该做些什么、该怎样去爱。可他怎么能去爱呢？他也是被毁掉的人，破碎的人怎么能去爱毁了自己的凶手？他要如何违背自我的意志去说服自己忘却死亡忘却仇恨忘却决心要扮演的冷漠形象？他难道不是骄傲的人吗，骄傲的人怎么能只为了爱就放弃自己的底线？

他望着卢卡，想我该怎样对你？

我该怎样爱你，又该怎样恨你？

阿尔瓦想了许久，可直到最后，他也只是握着卢卡的手，在那个房间耗去了一个上午的光阴。

就像从前许多次那样。

7.

卢卡又梦到了那场大火，赤红的火光将他们笼罩在内，他感受到了灼烈的温度，火苗舔舐上他的衣摆，或许就会蔓延过他的肌肤与骨头，他会变成一把灰烬，和他反目成仇的老师一起。

这是必然的结局，而他并不为此感到过分的惋惜或是痛苦。他憎恶地望着阿尔瓦，火焰烧灼着两双悲伤的眼睛。卢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要悲伤，他应该怀着对阿尔瓦的仇恨死去。

他还太年轻，顽固又偏执，要把爱和恨的界限划分得清清楚楚，很多事情他没有深思，只浅淡地细数了自己的悲伤，没有去想为何他这样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和阿尔瓦一起死去的命运。他是恐惧的，死亡始终是一件未知的事情，卢卡还没有成长到能坦然面对的地步，然而当火光朝他和阿尔瓦涌来时，他没有想过逃命没有想过抛下阿尔瓦。

可阿尔瓦将他推开了。

这个被他质问和推搡的骗子，将他推出了死局。

于是至此，这场大火才真正成为一场噩梦。

卢卡不是没有受过比火苗舔舐血肉还要严重的苦痛，那些愤世嫉俗的犯人讽刺他、殴打他、将他的头摁进冷水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狱卒对他施以残酷的电刑、拽着他脖颈上的锁链要他俯首——可那些都成为不了他的噩梦。

但他明明是怕疼的。

他的前半生虽有坎坷，到底是被爱护的。阿尔瓦用几年的时间教出一个小洛伦兹，教会他可以任性与恃宠而骄，他伤到哪里了阿尔瓦总要比他本人还紧张，他的怕疼仿佛也变成了顺其自然的事——

所以，所以让他梦到那些折磨就好，他愿意疼，只是不要再让他梦到那场大火了。

可是，可是梦见的那场大火是他和阿尔瓦仅能够的重逢，这个被他杀死的人不愿再入他的梦，他唯一能见到阿尔瓦的机会，就是那场杀死两个人的大火。

于是他又更改了自己的祈愿，说着梦见那场大火也无所谓。

他企图欺瞒自己，告诉自己愿意面见那场灾祸只是为了不忘记仇人的容貌。

卢卡就这样想着，坠进更深层的黑暗里。

他有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醒不过来了，意识要突破那层幽暗的屏障太困难了，尤其是他的身体在监狱里被日渐耗损，活着成为了一件需要他刻苦坚持的事情，死亡的脚步也总反反复复地追上他。

但他其实也不呼救与挣扎，只静待着消亡的到来。

可没有哪一次梦卢卡是这般迫切地想要醒来，好像他和谁已经重逢，而那个人在梦外等他。卢卡忽然有些落泪的冲动，他不懂得冲动的原因，那个人的名字他也只能在不清醒的时候呼唤，清醒时一旦说出口，他的心理防线就会崩塌。

最后卢卡还是惊醒了，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他下意识地查看周遭环境，看见了阿尔瓦正收回手整理腕子上的绷带。

这回他是真被吓到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卢卡斯，我想你需要明白，这里是我的地方，我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阿尔瓦淡淡道。

卢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这是他的房间，他还没厚颜无耻到那份上。但他总要说点什么的，认输不是他的性格。

当他绞尽脑汁怎么回怼时，倒是阿尔瓦又接着问了：“你做噩梦了？”

“什么？”话题转变得太快了，卢卡一时没有回过神。

阿尔瓦沉默着望向他泛红的眼角和泪痕。

卢卡有所觉察地伸手摸了摸脸，是湿润的触感，他愣住了，转而狼狈地用力地擦拭。

阿尔瓦看着他没留余力的动作，眉头皱了皱。

他握着卢卡的手坐在床边出着神想着事情时，忽而听到一点压抑的哭声，熟悉的声音令他的心都震动了一下，阿尔瓦低头看去，卢卡并没有醒，眼角却聚起一滴眼泪。

他不知道为什么卢卡的泪水还能牵动他的情绪，那个瞬间他什么都没有想，心酸涩得厉害，只想擦去这滴眼泪。

可在手指堪堪触到那张脸时，他又停住了。

这算什么呢？

他是复仇的人，卢卡是他的报复对象，这样的温情，算什么呢？

阿尔瓦这样想着，收回了手，移开视线，再不去管。

但卢卡极小声的啜泣一直困扰着他，他原先动摇的想走的心又被套上了一层枷锁，因而他认命般地继续待在这间房间里。他想这个人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这滴眼泪又是为谁而流？他的梦里会有一场火吗？火焰会将所有的爱恨都吞尽吗？

阿尔瓦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他握住卢卡的手腕，稍显强硬地拉开，他问：“你是在为什么而哭？”

卢卡死死地盯着他：“不关你的事，松手，别碰我。”

阿尔瓦眯了眯眼：“卢卡斯，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不想纵容就杀了我。”卢卡抬起下颚，挑衅他。

他的脖颈上长时间束缚着的铁索链被拿去了，但淤青的痕迹依然停留在那里，像一道永恒的烙瘢。阿尔瓦仿佛被刺到了似地迅速转开眼不再去看，他的手也不知不觉松了力。

阿尔瓦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离开，而不是最终妥协地问：“谁弄的？”

卢卡皱眉：“你在说什么？”

“你的脖子，你的眼睛，”阿尔瓦的语气愈发地低沉：“谁弄的？”

坦白来说即便复生后的阿尔瓦掌握了超脱自然法则的能力，在卢卡的面前也没有摆出过这样危险的姿态。

卢卡对于情绪的感知虽然在某些时刻过于迟钝，但他还是能分清阿尔瓦什么时候真的动了怒的，不夸张地讲，再没有哪个时期的阿尔瓦比眼前这个还要充满威胁了。

可哪怕是说要报复他的时候，阿尔瓦也是从容淡漠的，现在又为什么动了这么大的怒火。

卢卡怔愣住，一时没回上话，半响才说：“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他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什么，但那是他绝不能承认的，他不能任凭自己被一些隐晦又坦然的真相打碎，是以他注视着阿尔瓦，说：“你记得你说过要报复我的吧。”

阿尔瓦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当然。”

“那么就请你拿出对待仇人的姿态来。”卢卡仰着头说：“不要再做些没有意义的事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了，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惺惺作态。”

“没有意义？”阿尔瓦重复地低喃了一遍，他冷笑：“卢卡斯，你总是这样给出随意的定义。”

“难道不是吗？”卢卡说。

和阿尔瓦相处的年岁里他也算吃透了这个人，知道阿尔瓦有些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所以他先发制人地提出了反问，他清楚地知晓阿尔瓦不会回答不会承认，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到此为止了。

果不其然，阿尔瓦不再接话了。

又是好一会儿的默然，阿尔瓦说：“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不会再待在这里了。”

卢卡掩在被子下的手一动，“你说。”

“为什么你的名字变成了卢卡·巴尔萨？”

这不是难答的题，卢卡回道：“巴尔萨是我自己改的，我不愿再和那个人渣冠一样的姓氏了，至于卢卡，在登记的时候，他们记错了我的名字，但那不是要紧事，他们懒得改，我也懒得去争论。”

卢卡或是卢卡斯，于他而言无关痛痒，他的灵魂葬身在熊熊大火中了，剩下的肉体被赋予怎样的代号都没有所谓。监狱的人叫他卢卡，他也没有必要去纠正，他已经不把自己当作电磁学界耀眼的天才了。

小洛伦兹永不复存在了，卢卡和卢卡斯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你的名字。”阿尔瓦的尾音听着有些阴沉。

“我不在意。”卢卡直视着那双灿金的眼瞳，一字一句道：“我不在意这些，叫我什么我都无所谓，但是阿尔瓦，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在意。”

是的，他不在意——卢卡强调着重复着，用自己的疯狂和理性构筑起一个无坚不摧的谎言。他不在意这些，也绝不承认那滴眼泪的出处。

很多话不说出口，很多事就还留有余地。

回应他的是阿尔瓦转身就走的背影。

卢卡便凝望着他的背影，用轻轻的气音又复述了一遍：“我不在意。”

8.

这两天饮食方面的循序渐进令卢卡的身体有了些好转，可以吃一点热的了，卢卡的睡眠时间也慢慢减少，实话实说这几天简直是要把他过去半年缺的觉都给补上了。

但睡不着手边也没事情做，卢卡又是个闲不住的，他愈发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于无趣，何况实验的进度也拖了太久，难为他还记得上一次在监狱里做的那个电路实验进展到哪一步了。

于是在阿尔瓦照例到他房间巡视时，卢卡提出了要去实验室的要求，不出意外地被阿尔瓦驳回了。

卢卡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

“我想一个阶下囚还没有可以使用实验室的权利吧。”阿尔瓦说。

卢卡不说话了。

过了几天舒适日子他差点就要以为自己被命运刑满释放了，有被子盖有热东西吃有干净的衣服穿，这些放在从前他根本不会注意的事情时至今日竟然让他生出了岁月安稳的错觉，乃至于他糊里糊涂地就忘记了阿尔瓦恨他这件事。

一句阶下囚让卢卡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他不再是被阿尔瓦庇佑与包容的小洛伦兹，他应该看清现实。

他的生死捏在阿尔瓦的手里，但他的尊严不会。卢卡双目似燃火，牢牢地锁住阿尔瓦：“你可以杀死我，也可以折磨我，但你不能一直囚禁我。”

“你还要做你的实验，是吗？”阿尔瓦说：“你还没有放弃那异想天开的想法吗？”

　

“我永不会放弃。”卢卡倔强地说。

　

“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字被更改，却还心心念念那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永动机。”阿尔瓦怒火将燃，话中似有隐痛：“卢卡斯，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劝诫我？”卢卡如困兽犹斗：“你这个虚伪又卑鄙的、偷手稿的骗子，你凭什么否定我的构思？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无论我做什么，都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是，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同于卢卡的失态，阿尔瓦几乎是以平和的姿态说出这句话的，假如他攥着权杖的手并没有握紧的话，“所以我是在否决你而不是劝诫你，卢卡斯，你听好了，我不会同意实验室对你开放的。”

该死的该死的，这个人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卢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偏偏阿尔瓦还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朝他投以俯视的目光：“你别无选择。”

“你是铁了心要关我是吗？”卢卡不屑地勾起唇角，与阿尔瓦对视：“别的我没有选择，难道我的生命我也没有选择吗？”

听到他说这话阿尔瓦的火气真是蹭蹭往上涨，他再维系不住表面上的镇定，迈的极大的步子使得他和卢卡之间离得很近。

卢卡斯·巴尔萨克，他曾用心教导要好好照顾自己爱惜自己的学生，将自己生命的重量定得如此之轻，仅用来做威胁的筹码。

可他是能被威胁到的人，那倘使换了别人呢？

这人难道也这么轻易地付出生命吗？

阿尔瓦的呼吸微微有些不稳了，他压了又压，才用还算淡定的语调问道：“你是在用你的生命逼我答应吗？”

“是。”卢卡说。

阿尔瓦望了他许久，久到他眼底的从容不迫消散殆尽，换上了不显的疲惫和希冀：“你是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吗？”

卢卡刚想下意识反驳，不知为何忽地愣住了。

阿尔瓦乘胜追击：“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只要涉及到你的生命，我就一定会答应？”

卢卡张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一贯如此。

在他还是卢卡斯的时候，他就是被阿尔瓦偏宠着的，别说是用生命了，只要他能由衷地高兴，很多事情阿尔瓦都会纵容他。

他那时候被浸泡在爱里，养出了点无损大雅的小脾气，阿尔瓦也没有言辞严厉地让他改掉，而是以引导和包容的姿态守住他还残留的天真稚气。

为什么你那么恨他？卢卡问自己。

因为他偷走了手稿，因为他欺骗了我，那些好都是假的，我并没有被他真切地爱着，我是如此地怨恨，因为，因为……

一些早有端倪的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可他还没有做好坦然的准备，无论是面对阿尔瓦还是面对他自己。卢卡只觉得可悲，他被阿尔瓦虚假的爱给惯坏了，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愚人，那阿尔瓦呢？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在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着他？

卢卡突然卸了力，他靠着床头，说：“你想得太多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阿尔瓦却不肯放过他：“卢卡斯，你在逃避什么？”

卢卡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怒又不解地说：“那你又在追问什么？我现在叫卢卡，你又为什么一直叫我从前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将我从那个监狱带出来，为什么不折磨我，为什么不杀死我？你不是说要报复我吗？那就把你的痛苦地偿还在我身上，十倍，百倍，千倍！难道你懦弱到这份上了吗，连报仇也不会了？”

“阿尔瓦，你骗我那么久，不会把你自己也骗进去了吧？”他注视着阿尔瓦，字字泣血：“可我，只觉得你这虚伪的善良和温柔廉价至极，让我厌恶到想吐。”

伤人的话语脱口而出，卢卡用怨恨恼怒的口吻抨击着眼前的人，然而他的眼底沾满如雾的水汽，像铺满哀切月光的海面。

他没有流泪，却像是快要流泪了。

阿尔瓦和那双绿眼睛相望着。

他的好学生总是有本事的，无关于他是卢卡还是卢卡斯，无关于他是贵族还是阶下囚，只要这个人愿意，就能用一把刀子贯穿他的心脏。

可你又为何眼中蓄起泪水？你也被伤到了吗？

阿尔瓦也有些迷茫了。

他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或许他在指责卢卡逃避时也该将自己指责进去。他不知道自己该给出怎样的反应，也许他该揭露残酷的真相目睹卢卡坠入悔恨的地狱永不得生，也许他该用权杖抵住卢卡的咽喉迫使他为自己的言语忏悔，也许他该做得最决绝最残忍用寻仇者的身份结束卢卡的生命，反正这本就是卢卡欠他的债。

但事实上他只是用自己也没察觉的失望的哀伤的眼神望了一眼卢卡，转身走出了房间。

卢卡形容不了那个眼神，阿尔瓦的表情让他觉得他正在杀死这个人，就像，就像那场大火中他被阿尔瓦推出去时，瞥见的最后一眼。

突如其来的恐惧震慑住他的心神，卢卡的手抚住胸口，又往脖颈伸过去，要握住一点什么——

他什么也没握住。

那条铁链已经被取下了。

无缘由的悲伤来势汹汹，卢卡支撑不住般地弯曲脊背，要将整个人蜷缩起来。

随即他听到了门口处的一点声响，很轻的脚步声，卢卡身体一僵，但他顾不得急匆匆地擦去自己的眼泪了，潜意识督促他抬起头去找寻某个身影——

他看到了一只身形瘦长的黑猫。

　　

9.

安将杯子递过去，问：“或许他只是因为没有事情做而感到无聊。”

“我知道。”阿尔瓦已经平缓下来：“但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将太多的心力放在实验上，我了解他，假如我对他开放了实验室，他会整天整天地耗在里面，正常的睡眠时间可能都无法保证，到时候更别谈什么静养了。”

“确实。”安点点头。

她和阿尔瓦同为教会的高层，关系还算不错，是阿尔瓦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倾诉对象。安谈吐行事也极有分寸，当初阿尔瓦信誓旦旦说要报复卢卡时她作为局外人看清了某些事不声张，现下阿尔瓦为卢卡吃饭睡觉操碎了心她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会，给出了建议。

“也许你可以直接坦白地告诉他。”

阿尔瓦他捏了捏眉心：“他不会听劝的。”

“我是说，那些真相。”

阿尔瓦的手一顿，随后说道：“已经过去了的事，没有必要再提起了。”

他略有闪烁的眼神证明并非如此。阿尔瓦在成为教会的隐士后很少再有将波动的情绪外露的时刻，然而刚刚当安提到那个真相，他猝不及防地流露出了少许的令人玩味的真实反应。

但安并没有抓住这有迹可循的失态不放，她尊重阿尔瓦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因此只是聊了几句别的就略过了这个话题，不再提了。

阿尔瓦却无法再被那双仿佛能看清一切的通透眼眸注视了，他站起身，对着安说：“晚上我要去办些事情，晚饭过后就不在了，如果他有什么事的话，麻烦你帮我照料一下。”

安点点头，应了声“好”。

出房门后阿尔瓦在走廊了停了有一会儿，他的拇指用力地抵住食指，以此来压住颤抖，他的视线投向了某个方向，他清楚地知道那里住着谁。

他仍然能够呼唤那个名字，却不能再以爱人者的身份。

　　

10.

大火，又是那场大火。

卢卡被炽热的火焰炙烤着，但大概是回忆投放到梦境出了差池，这一次他站在屋外，屋里的那场大火没有困住他。沸腾的热浪被风席卷着扑向他，卢卡的眼眶很酸很痛，火焰大抵把他的脑袋也给烤坏了，他竟然在不要命地往里冲。

身处梦境之人不知道这是梦境，这场火可能会夺走他的生命，可卢卡甚至来不及去想生与死的抉择，他只是凭靠着本能往里跌跌撞撞地走。

就像曾经有人凭靠着本能将他往外推。

卢卡冲进了那场大火里，发颤的双掌抓住阿尔瓦，他抱着他，就像抱着失去过的至宝。他拖着阿尔瓦踉踉跄跄地向外走，身后传来了即将爆炸的滴答声。卢卡在这一刻无比地冷静，好像这个画面在他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他的手抵住阿尔瓦的肩膀，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阿尔瓦推离危险。

他还有闲情去看阿尔瓦的表情，惊恐的、哀痛的、苦痛的、绝望的，他的心里徒然生起了无限的快意。有一块巨石轰然倒塌了，一些执念被埋葬，他感到无比地满足，纵使他即刻就要死去。

他想，我永远也不欠你什么了。

死亡是被定格的折磨，卢卡不是不怕，但如果能和阿尔瓦两不亏欠，他也无谓放弃求生的机会。

因为悔恨才是永恒的酷刑。

他在那场梦境死去了。

可醒来仍是现世。

天隐隐黑了，卢卡缓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睡了个午觉做了个荒唐的梦。

他缓了好久，才听到旁边有细细的猫叫声，卢卡循着声音去看，是那只他昨天见到过的黑猫。

似乎阿尔瓦信仰的宗教就和猫有关，卢卡不确定，他对这些一窍不通。

他的胸腔有针刺般的疼楚，源于那场虚幻的梦，梦里他和阿尔瓦对调了结局，卢卡把梦境发生的原因总结为他不愿平白无故欠阿尔瓦什么，他不能承认某些东西，那么会击垮他——他心知肚明。

若有若无的心悸一直维系到傍晚，这次阿尔瓦没有出现，不知怎么地，卢卡心里有些不舒服。

等到他动第一口晚饭时，他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

阿尔瓦照顾了他几年，做的饭什么味道卢卡当然清楚。

这晚饭根本就是阿尔瓦做的！

卢卡烦躁地把汤匙扔进碗里，愤恨地想，这算什么？

一边说报复他，一边给他做饭，阿尔瓦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以为这样就能收买他吗？还是，还是——

卢卡想不下去了，他的眼眶迅速红了，这一回他是真的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困兽了。阿尔瓦总是有本事的，卢卡自以为自己的心防坚固不可摧，可面对阿尔瓦，他仍然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会委屈会愤怒会想要得到依赖的人的爱。

这太可悲了，卢卡在心底嘲笑自己——你看，他仅仅用一顿饭就让你溃不成军了，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坚强啊，你这个懦夫、胆小鬼、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把瓷盘推开，紧咬牙关转过头去：“我不吃，你拿走吧。”

送饭的女士不为他的态度劝退，她照着阿尔瓦告诉她的方法跟卢卡说：“洛伦兹先生说如果您吃饭的话，他会考虑您早上说过的事。”

卢卡又把头转了回来。

他简直快要气笑了。

阿尔瓦居心何在他没辨清，但拿捏他的方法让他恨得牙痒痒，卢卡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转了几番，终于无奈地把晚饭拿了回来——他是为了他的实验，绝不为了其它的目的。

阿尔瓦熟知他的口味，做的每一样食物都正合卢卡的胃口，渐渐地，盘子里居然没剩下什么了。

食量是阿尔瓦精心考虑过的，卢卡吃得饱但不觉得撑。那位教会的女士将盘子收走，天彻底地黑了，床头燃着一盏灯，卢卡的神色便在灯下明明灭灭瞧不清。

太阳落了，世界沉进黑暗里，可那扇落地窗始终有轻柔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他眼前的天地。月亮，卢卡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月亮了，四面不透风的围墙困住了昔日电磁学界的天才，他变成了卢卡，不再是拥有贵族身份的卢卡斯，不再是被学术界人人夸耀的小洛伦兹，他变成了一个囚徒，罪名是杀死自己的老师。

可现在他的老师活着，他似乎也依旧没有摆脱囚徒的头衔。如同只要那道瘢痕落在阿尔瓦的面颊上，他就永远是自困的犯人。

卢卡感到倦累，眼睛也酸涩。

真正的爆发在那杯临睡前送过来的热牛奶，卢卡不敢置信地看着教会的成员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等人走后，卢卡端起杯子，有些高的温度让他快要拿不稳杯壁了。

他浑身战栗，眼里开始涌现血丝。

睡觉前喝热牛奶对他的睡眠有极大的益处，在他还是卢卡斯的时候，阿尔瓦每天晚上都会帮他热一杯，因为他自己老是忘记，可以说这个习惯就是阿尔瓦帮他养成的。

习惯养得成，自然也戒得掉，在监狱可没有热牛奶给他喝，别说热牛奶了，他不吃到半生的肉发霉的面包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他已经不是卢卡斯了，阿尔瓦却还用对待卢卡斯的方法对待他。

沉重的镣铐没有击溃他，恶意的打骂没有击溃他，哪怕重生的朝阳、温柔的月光都没有击溃他，击溃他的，只是这样一杯热牛奶。

卢卡的牙齿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了，他飞速地掀开被子跳下床，鞋也没有穿，赤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奔跑。他以为他会被拦住的，至少在他跑出房间前他是这样想的，但事实上不是没有人经过他，却都没有阻拦他。

直到在走廊尽头，他遇见一位黑袍长脖的女士，手肘上攀着那只他曾见过的黑猫。

“巴尔萨克先生。”那位女士叫住他：“你是在找洛伦兹先生吗？”

卢卡停住步子，在这么大的建筑物里找一个人要花费的时间不会少，所以他选择顺势询问：“是的，我在找他，请问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抱歉，他外出了，没有和我说目的地，但我想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女士说：“请巴尔萨克先生再回去等一等吧。”

对方也没有阿尔瓦的消息，卢卡虽然不甘，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说：“他还会来见我的，是吗？”

“我相信会的。”女士说：“不过巴尔萨克先生还是注意保暖，不然我想他会担心的。”

卢卡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没穿鞋，作为曾经的贵族，这样的举止使他感到在女士面前失了礼仪，他的脸有点泛红，仓促地道了两句谢，走了回去。

那只黑猫从她的手臂一跃而下，悄悄地跟在了卢卡身后。

“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黑猫不回头。

一声叹息散在风里：“有时候，真相并不是个好礼物啊。”

　　　　　

11.

　　

“您说的是那位囚犯卢卡·巴尔萨吗？”

阿尔瓦点头。

“是他啊。”狱卒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问：“冒昧问一下，那位是您的？”

“仇人。”阿尔瓦面不改色道：“我就是档案上那位被他杀死的老师。”

“这样啊……”

虽说不知道档案上被判为已逝的人是怎么活过来的，但已经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位大人物和卢卡·巴尔萨确实仇怨深重，毕竟没人会对杀死自己的凶手抱有恻隐之心。说不定他把怎样欺辱卢卡的事迹说出来，还能在阿尔瓦面前邀功行赏。

于是狱卒谄媚笑着和阿尔瓦说：“难为您做他的老师了，那小子可是个不听话的，但您放心，我们已经替您教训过他了，他在这里头的日子可不好过。”

“哦？”阿尔瓦抬眼：“怎么个不好过法？”

狱卒以为他是想详细听听那位囚犯是如何受苦受难的，因此他兴致高涨地说：“他啊仗着自己曾经有个贵族的身份，清高得很，叫他下跪也不肯磕头也不肯，要知道监狱最恨的就是这类人，所以他平时可没少挨打。可惜他是个硬骨头，被我们踹在地上扔进冷水里也不肯求饶，有几次我们以为他是真的要死了，没想到命还挺硬，给他熬过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您瞧，他熬过来了，却又落在您手上，也好让您亲自动手报仇雪恨。”

阿尔瓦的目光锁着这张狱卒的脸，语调却要比平时轻上不少：“还有吗？”

狱卒没由来地觉得渗人，他觉着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讲着他干的那些好事：“有的，有的，他是个怪胎，都被关进监狱了还成天想着什么发明，可笑到拿仅有的食物去换了不值钱的零件和破电路，监狱的伙食有限，他被打压，分给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他还分出去了点，剩下的就是些不熟的腐肉啊发霉到让人见了想吐的面包啊，可以说自打他进监狱后，就没吃过什么正常的东西了。”

他还洋洋得意着，阿尔瓦的手指已经发狠地抵住了权杖表面，像是要借此压住暴怒。他轻声说：“接着说。”

“您上次来不是也见到了吗？他连床被子也没有，毫不夸张地讲，要不是您来了，他怕是就要死在这个冬天了。”狱卒笑道：“也得亏您来得巧，还能把他带回去好好折磨，他这种人啊，最适合被打断骨头跪着求饶了，可惜当初要不是他狠了心拼命反抗，愿意卖点姿色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他的污言秽语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身前的阿尔瓦站起来了。

狱卒还没有反应过来，瞳孔里却涌现出一团蓝色的光团。

12.

卢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两天天天做梦。

但这次梦里没有大火了。

梦里的画面格外离奇，那些手稿，那些赫尔曼和阿尔瓦之间的争执，他能肯定他没有见过，因为所描述的所表达的真相也与他所认为的相背。

卢卡看得浑身发冷，到最后当当年的真相在他面前完全铺陈，在梦中卢卡惊骇地后退了一步。

一步就跌进深渊。

他惊醒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旁边突然有人说话：“你怎么了？”

他转头去看，阿尔瓦还是自他们重逢后一贯的打扮，但明显能看出换了新的衣服，整个人也散发着水气，约莫是刚洗过澡。

卢卡看着他，有很多想问的话，但阿尔瓦确实没有指责错他，他是个逃避的胆小鬼，那些真相沾上了鲜血和一条命，一旦触及就没有回头路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于是他反复地犹豫，最后问出一句：“你为什么要给我准备热牛奶？”

“你问我这个？”阿尔瓦眉头不禁皱起，他忍耐着，说：“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为什么重逢后不告诉我呢？

——关于那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光，关于你所受的苦痛，告诉我，我会帮你全数讨回来，假使我曾对你的爱对你的好让你有片刻想要信任我会站在你这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可是卢卡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浮现了赴死般的决心：“那你呢，你就没有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吗？”

他的倒打一耙让阿尔瓦僵住了：“什么？”

“你还要装傻吗？”卢卡的神情是凶狠的，话尾却含着哽咽：“我要听你告诉我真相。”

阿尔瓦躲开他的视线，“没有什么真相，卢卡斯，你所见即为真相。”

“不，如果那就是真相，我要听你再讲一遍。”卢卡摇头，他执着地说：“不要骗我，不要瞒我，阿尔瓦。”

如果你仍有分毫地爱我，请不要对我有欺骗和隐瞒，请不要让我坠入满是迷雾的深海，让我用错误的方式恨着错误的人。

他话语里的祈求让阿尔瓦沉默了，半响才平和地问道：“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卢卡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可他的眼神已经表明了答案。

阿尔瓦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那只走出门的黑猫，叹了口气，讲起本该被掩埋在时光洪流里的往事。

原来要讲这样一件真相并不需要花费多久的时间，仅仅一个多小时，那些因果和来龙去脉就被铺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掠过与掩饰这个真相却耗去了他们太久的光阴，久到闻名学术界的洛伦兹教授化灰又复生，久到学术界的荣光新秀小洛伦兹成为了不得解脱的囚徒，久到物是人非重逢时彼此都要怔愣与心疼。

真相是多么残忍的礼物呐，要杀死一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卢卡已经泪流满面，他自己没有发觉，但没有声息的悲伤却厚重如山川，要把他的脊骨碾碎。没有什么比阴差阳错的误会更让人哀切的了，他可笑地用自以为是的仇恨审判着本就不存在的罪行，他把阿尔瓦毁掉了，也把自己毁掉了，他是罪魁祸首，他应该被处以最凶残的酷刑。

而不是，而不是在这个有阳光的房间里，获得仁慈的新生。

他的手发抖地抓住阿尔瓦的手腕，又好像被上面缠着的绷带给烫到了。

卢卡猛地收回手，颤着声音问：“你来找我、接走我，是为了报复我，是吗？”

阿尔瓦与他对视，片刻后点了点头：“是。”

卢卡居然是笑着的：“那就好，那就好……”

告诉我你是恨我的，让我没有遗憾地死在你的手里，我的脊骨已经无法撑起爱的血肉，所以，所以请告诉你有多恨我——

阿尔瓦却打破了他的幻想：“我当时确实那样想，但是卢卡斯，几天过去了，你觉得我在报复你吗？”

卢卡茫然地抬头。

是在报复他吗？

这个人把他接到有温暖日光的房间，取下他脖颈上的镣铐，为他请来医生检查身体，给他准备干净的衣服、美味的食物、安眠的热牛奶，是在报复他吗？

磅礴的哀恸席卷卢卡的胸腔，他听着阿尔瓦慢慢地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报仇吗？你心里清楚的，我心软了，可你当时指责我虚伪恶心，你觉得我的心软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所以愧疚，对吗？”

阿尔瓦一步步逼近他：“那现在呢？现在我告诉你真相了，你能告诉我，我的心软是因为什么吗？”

他的影子罩住了卢卡，像一道沉寂的屏障，将卢卡安安稳稳地罩在其中。

但卢卡已经没有脸面被他庇佑了。

其实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可他依然想挣扎。卢卡知道，当他承认时的那一刻，他的死亡也将如约而至。

不要告诉我你爱我，那会把我逼上绝路的。

你只有歇斯底里地恨我，我才能苟延残喘地存活。

是以他自欺般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阿尔瓦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他自嘲地笑笑：“我曾经问过你，你的眼泪为什么而流，直到此刻，你的回答还是不变吗？”

“是，不变，”卢卡合上眼说：“我的眼泪为自己而流。”

阿尔瓦失望地摇摇头：“卢卡斯，原来我始终没有教会你坦诚。”

他尾音里的叹息让卢卡紧绷着脸，阿尔瓦也怕将他逼得太狠，于是稍稍放松了些，说道：“如果你不想说，那就暂时不说了，你的身体还好吗？”

不要再这样关心他了——卢卡简直想要嘶吼出声。

爱才是这人世间最尖锐的利器，他被伤得体无完肤，每一道新伤都搭在旧疤上，提醒着他曾拥有过什么，又怎样地全数失去了。他质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到今天这个局面——什么都回不去了，阿尔瓦不再是洛伦兹教授，他也不再是小洛伦兹。

他种下了恶因，恶果却由阿尔瓦替他吞了。

他这一生，手上唯一沾的鲜血，竟然属于最爱他的人。

卢卡感到反胃感到天旋地转，强烈的呕吐欲望冲击着他的脏器，挤压着气管，他快要呼吸不过来，只能狼狈地流泪。

阿尔瓦担心地朝他伸出手，卢卡便抓住那只手，微凉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被绞碎，他说：“杀死我吧。”

那只手不动了，他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阿尔瓦的表情他也再望不见了，可望不见也是一件好事，在真相面前，无论阿尔瓦对他抱以何种情绪，无论是爱还是恨，都足够他痛彻心扉。

他说：“你不是说过，有一天要让我求你允许我死去，就是现在，就是现在……”

他流着泪说：“杀死我吧。”

阿尔瓦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惊怒又哀痛地看着卢卡：“卢卡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这个在监狱里受尽打压折磨也不肯低头的人，而今面对沉重的真相，面对那即将窥见的、汹涌的、会将他吞噬的爱，低下了头颅，他说：“我请求你，杀死我吧。”

他说，杀死我吧。

好过你告诉我你还爱我。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卢卡原本就在修养期，得知真相的冲击令他的精神有些撑不住了，他知道自己会倒去，如果在那之前，阿尔瓦权杖的末端能贯入他的心脏就最好了。

我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

你杀死我吧，别让我困在悔恨里，别让你困在爱意里。　　

前面是阿尔瓦的胸膛，而他选择朝后仰去。

也许他会摔在地板上，把肺腑都从咽喉里摔出去，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死得难看点而已——卢卡这样想着，闭上眼睛。

然而坠落前，有人接住了他。

13.

阿尔瓦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晚上想吃什么？”

卢卡接过书本和资料，和阿尔瓦并肩走着，“红茶蛋糕吧。”

“可以作为饭后甜点，但不能作为主食哦，卢卡斯。”阿尔瓦严肃地说：“你最近的作息越来越不规律了，要多注意才行。”

“好吧好吧。”卢卡撇撇嘴：“知道了。”

阿尔瓦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不知道，反正卢卡一贯是个嘴上应着实际行动却没有的人，阿尔瓦看他满不在意的样子，摇头叹了叹，想着自己以后得多上心。

他们肩并着肩走在黄昏下，那条回家的路上落满了梧桐叶，秋天时脚步会将叶子踩得沙沙作响，他们谈论很多，高深的有电磁学的理论、实验上碰到的瓶颈，寻常的有晚饭的种类、该不该早点睡觉。昏黄的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些交融的部分就像液体拼图，把他们拼成永不能分开的整体。

路要走到尽头了，在推门前，卢卡停下了脚步，他对阿尔瓦说：“老师，我有些东西落在实验室了，我去拿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阿尔瓦叫住：“卢卡斯。”

卢卡僵滞住了，他听见阿尔瓦在叹息：“这条路，你还要走几遍呢？”

卢卡不敢置信地回头，风吹乱阿尔瓦的长发，掠过那双温柔的眼眸，他说：“为什么不进去呢，卢卡斯？”

“我……”

“你在害怕什么？”阿尔瓦走近他：“是害怕屋里的摆设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卢卡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转开头，认命地说：“你总是能看透我。”

“不，”阿尔瓦摇摇头：“不是我能看透你，我只是你梦境的一部分，看透你的是你自己，你知道外面有人在等你，所以你要我把你唤醒。”

卢卡失神地说：“可醒来未必是件好事，永恒的沉睡也不失为坏结局。”

“外面的那个人，他不愿你就此睡去。”

眼角聚起泪水，卢卡哽咽着说：“他恨我的，怎么会不愿意？”

“他也许恨你，但一定爱你，卢卡斯，你知道的，不是吗？”那双还没有缠上绷带的手为他擦拭眼泪，阿尔瓦说：“正如你知道你的眼泪——卢卡斯，告诉我，你的眼泪为谁而流？”

卢卡怔怔地和他对望。这个自信的从容的温和的阿尔瓦、学术界遥不可及的存在、生活里对他处处关心的老师，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可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张破碎的面庞，那双猫一般的竖瞳里有永久的哀伤——他终于崩溃地承认了：“为你而流，我的眼泪是为你而流的，从我们重逢后的第一面，不，不，是从我失去你后的每一天。”

阿尔瓦将他抱进怀里：“将这些话告诉他吧，他会好好爱你的——他一直都是爱你的。”

可卢卡远没有那么乐观，他把这些话当成安慰。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阿尔瓦了，他知道阿尔瓦温润的表面下藏着怎样的骄傲，而这骄傲绝不会让阿尔瓦爱一个毁掉自己的人。他知道阿尔瓦即便还爱他，和恨相比，那爱也会显得微不足道。

但大概正是因为有这点爱的存在，阿尔瓦对他下不了手，所以他主动求死，好让两个人都解脱。

我无法去回想我拥有过什么，一旦想起，悔意就如同淬毒的匕首，将我的心脏割裂腐蚀。

而生前的阿尔瓦拥抱着他，虚幻的温度燃起他那颗冷寂的心，他说：“去见他吧，你会得到所有的答案，所有的爱都会有归处，恨也是，不要害怕，卢卡斯。”

“走吧，走吧。”阿尔瓦推他离开梦境，便如当初推他离开火场，那一双眼包含着无边无际的不舍，可说的话却是：“不要再孤独地回到这里了。”

卢卡流着泪睁开眼，入目是一张落着瘢痕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看起来很疲惫，眼眶通红。

“你睡了一天一夜。”那个人说：“而这是我第三次，觉得要失去你了。”

14.

长久的沉默。

许久，卢卡问：“那第一次和第二次呢？”

阿尔瓦望着他，语气平静：“第一次是那场大火，你拽着我的衣领质问我，火光朝我们扑来的那个瞬间，我觉得我就要失去你了，无论是我独自葬身火海还是和你一起死去；第二次是接你回来，你躺在床上，我握着你的手就像握着一块冰，你的呼吸声很轻，我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你睡了三天，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醒来。”

“三天，三天……”卢卡想到什么似地呢喃后，而后他终于记起：“那个时候我问你，我……”

他话都说不利索：“我问你是不是一直在背地里看我笑话，你说你只醒来三天，所以，所以你复生后就立刻去接我了？”

阿尔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自顾自地说着：“第三次，我告诉你真相，而你哭着求我，让我杀死你，然后倒在我面前。”

“卢卡斯，我有时不懂，你是因为觉得我不爱你才说那些话，还是知道了我爱你才说的。”阿尔瓦红着眼，语调却平稳：“卢卡斯，你是在报复我吗？”

这样字字诛心的指控。

“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应该恨我。”卢卡目光悲恸：“你这样骄傲的人，被我毁掉一生，你理应恨我才对。”

“我没有说我不恨你。”阿尔瓦说。

卢卡茫然地看着他。

阿尔瓦接着说：“我去找你的时候想着我要怎样报复你，我要你偿还我曾遭受的痛苦，可你躺在那里，因为怕冷而蜷缩成一团，我抱起你，就像抱起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那个时候我没有空恨你了，只想着你要是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

阿尔瓦望着那双灌满泪水的绿眼睛，说：“如果你活着，我一定恨你，如果你死去，我也一定恨你，可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都一定爱你。”

卢卡怔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难道你不是这样吗？”他的手掌覆上卢卡的面庞轻抚着：“告诉我，卢卡斯，在你以为我死去的时光里，你是否恨我依旧，是否也爱我依旧？”

他们靠得这样近，气息交融，卢卡从灿金色的眼眸里望见自己的身影，原来这双眼睛从来都是在注视着他的。

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要揭露他的不敢笃定的恨、不敢看清的爱、不敢结痂的伤疤。

于是卢卡便把自己的肺腑解剖，每一句话都鲜血淋漓：“我当然恨你，每时每刻都在恨你，你将一个巴尔萨克变成了小洛伦兹，又摧毁他对你所有的敬仰和憧憬，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而我是个笑话，竟然为一个‘小洛伦兹’的头衔而沾沾自喜那么久。你离开得那么轻易，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间上了，我没有办法不恨你。可是，可是这些恨又都是因为爱而存在，我也没有办法不爱你，我只能说服自己骗自己说那不是爱，我没有想念你没有爱你没有舍不得你，但失去你的时间越长，思念越刻骨铭心，我越来越清楚，我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能见到你，可梦里都是只有大火，我一遍遍地看你奋不顾身地救我，一遍遍地体会着失去你的滋味……”

“阿尔瓦，老师，我的老师，”卢卡泣不成声：“你告诉我，我要怎么不恨你？”

他的恨不纯粹，爱也不纯粹，可最恨阿尔瓦的时候他的爱也没有消失。

“你恨我吧，我也恨你。”阿尔瓦的手掌盖上他的后脖颈，力道不像是把卢卡揽进怀里，而是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卢卡抽噎着问：“你是要和我互相折磨吗？”

“是。”阿尔瓦说：“你说得对，我的骄傲让我不能爱一个毁掉我的人，可是不爱你，我在这世上还要爱谁呢？我教导你照顾你，你成为了‘小洛伦兹’，成为我一半的生命，我恨你，可同样地，也没有办法不爱你。你以为我到现在还隐瞒真相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愧疚吗？卢卡斯，你在促使我杀死你，你在逼我承认自己的心软，逼我因此恼羞成怒对你动手，可当我真的承认时，你却又害怕了，因为你爱我，对吗？因为你怕我也爱你——你怕我们原本应该是相爱的结局。”

他被完全看透了，可看透他的是阿尔瓦，这变得一点也不奇怪。但卢卡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他从阿尔瓦的肩上抬起头，用略带委屈与愤怒的口吻说道：“我是懦弱，那你呢，你对我隐瞒了真相，难道你就没有懊悔过吗？你没有哪一刻想过，如果当初把事情说开了，我们现在依然好好地过着我们的生活吗？阿尔瓦，你没有后悔过吗？”

阿尔瓦了解他，他也了解阿尔瓦，爱本就是双刃剑。

阿尔瓦望着他：“我后悔了，假如我知道隐瞒的代价是有朝一日你会有求死的意志，我绝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卢卡被他悲戚的眼神看得心中酸楚，他听着阿尔瓦的下文：“可如果你的求死是为了我，那么我恳请你，好好地为自己活着。”

他再次被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耳边是阿尔瓦压抑的声音：“卢卡斯，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不是让你哪一天为了别人看轻自己生命的，哪怕那个人就是我。”

卢卡一度以为自己是锋利的碎玻璃，伤人也伤己，可他在阿尔瓦的眼中却仿佛变成了至贵的珍宝，因此他干涸的眼眶又重新生长出洁净的泉水。

他说：“你叫我卢卡斯，但你知道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卢卡斯了，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我不再是卢卡斯，或许也永远变不回那个你引以为傲的小洛伦兹了。我被打碎了，那些锋利的碎片也许还会伤到你，你会因我流血，皮肉上再添疤痕。而我始终有我要追求的，我不会回头，尽管我会在这条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遍体鳞伤。我们或许仍然会有争执与吵闹，会重蹈覆辙地彼此怨怼彼此伤害，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有什么所谓呢？”阿尔瓦低声说：“我也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洛伦兹教授了，难道你就因此不再爱我了吗？”

你是破碎的又怎样呢，我也同样不完整。我知道你的坚持你的固执你的疯癫，我知道你在走那条永不会回头的路。可那又怎么样，你拿走了我的爱，也占去了我的恨，你把我变成了一个不完整的人，我无法舍弃我的骄傲，所以我恨你，但我无法背叛我的灵魂，所以我爱你。我也许终其一生无法原谅你，又一定终其一生无法接受失去你，你是承载我爱与恨的共同体，谁能比你与我更亲密？

“阿尔瓦，阿尔瓦。”卢卡回抱住他，喊着他的名字，每一声都缠绵、每一声都眷恋、每一声都呼唤得触目惊心：“我爱你，我恨你。”

他说：“那就如你所愿，爱也好，恨也好，我们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对方了。”

爱是你，恨是你；蜜糖是你，镣铐是你；热焰是你，冷泉是你。我辗转反侧的都源自你，我满心惶恐的都属于你。

阿尔瓦眼中蓄泪，却笑了：“只是如我所愿吗？”

卢卡合眼：“也是如我所愿。”

15.

“再将那个问题问我一遍吧。”他贴着阿尔瓦的耳畔，“问我，我的眼泪为谁而流。”

阿尔瓦的声音那样轻：“那么，卢卡斯，你的眼泪为谁而流？”

“为你。”卢卡说：“我所有的泪水，都因你而流。”

隐囚

全文4000+，可能还有一点后续 

补：微杰佣，说记，就不打tag了，自行避雷

对局里，卢卡死死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顺着破旧的衣摆向下滑落，在身后蜿蜒汇聚成一条长长血痕。

这把的监管是隐士，最近新来的监管，技能极其强悍，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过败绩。

密码机还有两台，而场上却只有卢卡和奈布了，此时奈布已经被挂上椅子，他在消息框发送了快走地窖的消息，卢卡忍着疼往地窖口赶。

凛冽的风声越来越清晰，卢卡抬起沉重的眼皮，忍着胸口不断上涌的恶心感，一瘸一拐地向前冲。

突然一团蓝电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去路，卢卡眼前阵阵发黑，还没等他眼前恢复清明，背上就又遭受了重重的一击，那一瞬间，卢卡确信自己看到了上帝。

卢卡摔倒在地，呼吸声像破烂的抽烟机一样破碎不堪，他闭上眼，静静地等着自己被挂上椅子。

但是过了好一阵，却没有发生任何动静，但心跳声却依旧强烈，卢卡疑惑的睁开眼，就见高大的监管者站在他面前，沉默的看着他，像一尊晦涩难懂的雕塑。

“为什么不挂？”卢卡沙哑着开口。

监管者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进眼睛里一样，但是卢卡等不了了，疼痛像最烈的毒药，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快要疼死了。

“你不该在这的，卢卡斯。”卢卡昏过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对方说到，随后理智坍塌，他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卢卡发现自己躺在艾米丽的诊所，说是诊所其实不过是一件破烂狭小的房间，空气里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卢卡慢慢动了一下，腰腹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他没忍住痛哼了一声。

正在专心整理为数不多的治疗药剂的艾米丽闻声立马赶了过来，把人扶回床上躺好，责怪道：“好好躺着，不许乱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给我老实一点。”

卢卡缓了一会，这才问道：“我怎么在这？”

艾米丽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自顾自地检查着卢卡的伤口，随口道：“啊，这个呀，奈布送你过来的，他自己受的伤也不轻，但是他在我这拿了一瓶止血剂就走了，真是不爱惜自己。”

卢卡听着艾米丽的絮絮叨叨，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愿再去深究，毕竟于他而言，真相向来不重要，他活下来了，就行了。

过了一会，沉闷的钟声响起，艾米丽站起身，“午餐时间到了，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拿食物。”

“我很抱歉，艾米丽小姐。”卢卡有些愧疚，但艾米丽连忙打住了他，笑着说，“这有什么，好好养伤，别浪费我的药。”说完便离开了诊所。

卢卡重新躺好，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鸢尾花香，这味道极其微弱，卢卡总觉得似曾相识，在大脑好一番搜索却毫无结果，卢卡是知道他的大脑有一块极大的空白区域的。

他向来敏锐，早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比如为什么对自己来到庄园之前的记忆知之甚少，为什么对火感到厌恶，又为什么会讨厌与人的接触。

他不知道，可他却不想找到答案，或许活在迷雾中才是最好的结局，有时真相不一定会带来喜悦，那可能是新一轮的凌迟。

修养了好几天，卢卡的伤几乎好了大半，在养病期间，有很多人来看过他，有时是咋咋呼呼的机械师，一脸兴奋地拉着卢卡说这几天庄园里的新bug，有时是奈布，雇佣兵通常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沉默着给卢卡削个苹果，卢卡总觉得奈布就像一个容器，看似坚固，其实内里早已破碎不堪，他毫不怀疑，在某一天这个容器会突然爆炸，一点不剩。

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不光是他身上的，还有他们身上的，这座庄园正在腐烂。

除了这些熟悉的好友，还有一个意外来宾，卢卡静静地看着面前一脸温和的庄园主，不带什么情绪地说：“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关心一下我的客人。”奥尔菲斯微笑着，丝毫不客气地落座于卢卡身边的椅子，姿态优雅，就像一个地道的上层贵族绅士。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达到了可以相互慰问的亲密程度。”卢卡收回眼神，继续闭目养神。

“巴尔萨先生，您似乎很讨厌我，不过也正常，这栋庄园有谁不讨厌我呢。”他说着，眼神莫名有几分落寞，随即马上恢复如初，又挂上那副没有一点感情的笑脸，仿佛那一瞬间的脆弱是错觉。

“我没有时间听您的闲话，如果您只是来和我聊天，那便请回吧。”

“巴尔萨先生，稍安勿躁，我此次前来是由事相求。”卢卡皱眉，奥尔菲斯顿了一下，接着说，“相必您知道监管者的脑子不太正常，时不时会发点疯，搞点破坏，弄得我焦头烂额，经过我的观察，我发现求生者可以安抚监管者的精神海，以此来降低他们的攻击欲与破坏欲，就比如，就我最近的研究而言，雇佣兵与开膛手之间的契合程度堪称完美，已经达到了惊人的95%，这意味着一旦开膛手发狂，有且只有雇佣兵能安抚他。”

卢卡心猛地一沉，开什么玩笑，求生去安抚监管，他们的安全怎么保障，奥尔菲斯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补充道：“当然，由于研究素材的缺失，我目前还不知道监管者在失控期间会对自己的安抚者做出什么，但是大概不用担心，毕竟在最近的一次开膛手失控中，雇佣兵偶然间安抚了他，并且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卢卡突然想起前几天奈布来看他的样子，神情疲惫，手臂上满是刀痕与血迹，脖子上还有咬痕，黑洞洞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也就是说你其实并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卢卡声音很平静，却隐隐含着一股怒火，似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您不必生气，巴尔萨先生，这是对你我最好的办法，毕竟，监管者在对局中发狂，对你，对你的同伴都是不可估量的灾难，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不想再尝到失去的滋味吧，其实死几个人对我来说真算不了什么。”

卢卡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男人，苍白的指尖缓缓抓住被子，沉默像瘟疫一般悄悄地蔓延在这间狭小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卢卡才又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奥尔菲斯笑了一下，故作体贴的说：“不必如此紧张，巴尔萨先生，我只是需要您在必要时间提供一些帮助而已。”

“哪个监管？”卢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隐士。”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卢卡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换一个。”

“恐怕不行，巴尔萨先生，根据我的调查，您与隐士的契合度是最高的，达到了85%，天意使然，你我是无法强行改变的。”

看着对方寸步不让的样子，卢卡只得压下心里的那份不安，“我该做什么？”

“到时候我会告诉您的，现在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伤，很抱歉叨扰了您这么久，下次见，巴尔萨先生。”

奥尔菲斯起身准备离开。就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背后突然传来卢卡的声音，“我有些好奇，奥尔菲斯先生，您如此大费周章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某个已经离开的人吗？”卢卡垂着眼，盯着一处虚无，淡淡发问。

“哦？为什么这么说？”奥尔菲斯没动，温声道。

“我看到过，那张照片。”卢卡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奥尔菲斯沉默了一会，他静立于逼仄的空间里，昏暗的光在他周身缓缓沉降，他却深陷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好久，他才缓缓地说：“巴尔萨先生，我一直有个疑问，人是否可以拯救一个注定会死亡的人，一个无论我怎么做都会以各种无法预估的方式死亡的人，这道问题困扰了我许久，其难度不亚于为什么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会反复爱上一个人，您这么聪明，不妨为我解答一二。”

“已知注定死亡之人，又何必执迷不悟地想要改变既定的结局，不过是让那个人多一次死亡，多一份痛苦，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让眼睁睁地看这对方陷入一次次死亡的循环，你怎么不去看看无限死亡的真正源头是什么呢？还是说你不敢？”卢卡微笑着说，话里却充斥着恶意。

奥尔菲斯猛地转过身，那副戴惯了的微笑面具几乎隐隐有破裂之势，卢卡惊奇地发现对方的眼睛开始充斥着一股红光，周遭也弥漫着一股黑气。

“我倒是不知道巴尔萨先生这般伶牙利嘴。”奥尔菲斯说话很轻，但听得出他现在极度愤怒。

脑中开始疯狂地发出警报，直觉告诉卢卡现在很危险，但当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冷淡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午安，奥尔菲斯先生，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交谈。”阿尔瓦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俩人的对峙。

卢卡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莫名抖了一下，他偏头看去，就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之时，仿佛空气都凝固了，阿尔瓦眼里情绪很淡，只是倒映着卢卡此时的样子，仿佛其他的他都不关心。

卢卡率先败下阵来，别开了目光，阿尔瓦依旧看着他，却对奥尔菲斯说：“我想我有些事需要和这位巴尔萨先生谈一下，奥尔菲斯先生也许能回避一下？”

奥尔菲斯在阿尔瓦出声的一瞬间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无懈可击的温和模样，微笑道：“当然可以，洛伦兹先生，祝你们交谈愉快。”

奥尔菲斯走了。

房间只剩下了他们俩人，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开口，沉默，永无止尽的沉默几乎横跨了他们的一生，如同枷锁一般，无休无止地纠缠着他们不堪的从前，又以无形的诅咒笼罩着他们的未来，永无终章。

“想让我怎么称呼你，卢卡还是卢卡斯？”阿尔瓦走了进来，坐在了奥尔菲斯刚刚坐的那把椅子上。

“不如叫囚徒，叫这些有些过于亲密了，洛伦兹先生。”卢卡强装镇定地说。

很明显，这话一出口，阿尔瓦眼里最后一点情绪也彻底消散了，气压突然变得很低，他盯着卢卡脖子上的镣铐，像是对自己说，“你不是。”

卢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只是那笑实在过于苍白，“洛伦兹先生真会说笑，我的名字不就是囚徒吗？档案上写的清清楚楚，您去看看就知道了，何必.......”

“我说了，你不是。”阿尔瓦声音沉了下来，蓝灰色的眼睛里陡然有了几分不悦，卢卡见好就收，不再逞口舌之快。

“所以洛伦兹先生，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卢卡有些疲倦了，连续和俩人斗法已经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从监狱出来后，他就发现自己的精神海出了问题，像电池损坏的机器人，耗电极快，动不动就想缩在一个小角落睡上一觉。

“奥尔菲斯先生已经和我说了安抚这件事，我想...”

“我想你应该也为此感到困扰，对吗？我认为凭借您的坚定意志，根本不需要这所谓的安抚措施。”卢卡抢过话头，连忙说。

“并非如此。”阿尔瓦盯着卢卡的眼睛，声音很轻，缓慢而坚定：“我需要你的帮助，或者说是安抚。”

“我不明白。”卢卡还在回避，试图让人改变想法。

“我会教你，卢卡斯。”阿尔瓦这话说的很温柔，一如当年。

那个眼睛碧绿如夏日清风的小孩仰着头，问他怎么才能成为像他这么伟大的发明家，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但是这个小孩却没有成为他心心念念的发明家，他和他一并走入了命运的另一个交叉口，从此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大发明家成为一尊冰冷的墓碑，小发明家沦为千夫所指的阶下囚，命运就是如此可笑，让他们连负隅顽抗的机会都没有。所幸一股不可言说的神意指引着他们再次重逢，这次他将竭尽所能，不再重蹈覆辙。

卢卡愣了好久，熟悉感与厌恶感一并涌入心头，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大脑发出尖锐的刺痛感，脆弱的神经一再尖叫，疯狂地抗拒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不愿去触碰的那片空白区开始渐渐现出原形，疼的像是要将他的脑袋劈成两半。

他被流放的太久，一时竟找不到回来的路。

“呼吸，卢卡斯。”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卢卡红着眼，乖乖地跟着照做。

“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卢卡斯。”卢卡闭上了眼，那点子泪意以势不可挡之势几乎就要冲破他苦苦维持的屏障，最后的保护区。

突然卢卡眼上一凉，一只手覆住了他的眼睛，冰凉的触感让一切抵抗溃不成军，泪水浸透阿尔瓦修长苍白的手指，随后穿过手掌一路奔流而下，带着这几年积攒已久的痛苦一并宣泄而出。

那是他不愿诉之于口的伤痛，是他在每个深夜独自舔舐的伤痕，是他无法去面对，只能仓皇逃避的不堪。

他来到庄园时，只有眼睛受了伤，渐渐地，他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嘴，身体哪里都受了伤，他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一件事，没有办法去与人交谈超过三分钟，更没办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说不清答不出，沉默地活着，像个行尸走肉拖着这副残缺的躯体苟活着。

后来他记性越来越差，他开始记不清以前的事，开始忘记昨天干了什么，最后甚至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于是，他打造了这幅镣铐，挂在脖子上，沉重的铁链让他常常直不起腰，但好在他可以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他叫囚徒，或许也叫卢卡。

那股鸢尾花的气味又传过来了，和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相遇时闻到的一样，花香混杂阳光的味道，原来是他，这是卢卡痛晕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请自行带入OC

  

  

  

  

  别提前男友。

  

  如果可以的话，阅览恨不得把这五个大字刻在路口告示牌、商场屏幕、直播间标题……

  

  这个不行，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和枯木龙吟谈过。

  

  万一哪天被粉丝知道……

  

  阅览打了个激灵，拒绝提前幻想噩梦。

  

  一个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从这点来讲，枯木龙吟确实称得上一句合格——他向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么安安静静半点动静没有，要么诈尸还魂一样给阅览个大“惊喜”。

  

  步入线下赛官方准备好的酒店，从左脚踏进门的那一刻起，阅览的右眼皮就开始狂跳。

  

  不远处爆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大笑，即使隔了一年的时间，阅览也能清晰分辨出，其中有道声音属于枯木龙吟。

  

  他一边走一边侧着耳朵细听，无非是些不知所谓的吹捧和恭维，没什么大含金量。

  

  一步、两步、三步，马上就要到电梯口了。

  

  那些人看来是注意不到自己了，阅览心下松了口气。

  

  “诶，我说，有没有人记得枯木之前那个搭子啊？”

  

  “玩约瑟夫那个？哪里来的小透明？忘了忘了。”

  

  “技术不怎么样，炒作倒是牛得很。”

  

  剩下的议论更加不堪入耳了。

  

  阅览垂下眸子，抢在他们前面一步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自然没有听见最后落下的那句话。

  

  “去你妈的，”刚刚还笑嘻嘻的人陡然变了脸色，“他的约瑟夫不好？那你的行？”

  

  他兀自走向天台，没再管身后面面相觑的众人，信手点了根烟。

  

  尴尬长久的弥漫在大厅里，一位直播许久的老人看傻子一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起哄的人一眼。

  

  “你不知道吧，”他低声说，“那位可不能在他面前提。他自己是骂得凶，但从来不给别人说坏话的，一会儿你找机会赔个不是吧。”

  

  那人摸不着头脑地应了一声，心下琢磨，这不是有病吗？

  

  

  

  

  心事沉的人是不是总爱借酒消愁？

  

  在桌面上出现第三个空瓶时，阅览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喝了。

  

  明天的比赛安排在下午，至多能留下十几个小时来醒酒。他的酒量算不得多好，喝多了必然要影响手感，只会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但话又说回来了，自己现在不已经是个笑话了吗？

  

  这次的主办方称得上一句大方，他这样的咖位还能被安排在十七层，附送一个巨大的落地窗。

  

  像什么资深总裁套房。

  

  阅览轻嗤一声，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黏稠的夜色。

  

  今夜无星也无月，不适合独坐，也不适合聚会，合当寻个寂寞的小屋子悄悄化作虚无，潜藏进寂寞的嘴里。

  

  阅览晃晃悠悠起身，想要开灯，不防被巨大的喧哗声吓了一跳，又坐了回去。

  

  他有点不高兴，孩子气地拍了下椅子扶手。

  

  喝醉的人情绪化是正常的。阅览这样宽慰自己。

  

  他听到门外人大着舌头说话的含混话音，听见那人不依不饶地让身边人都滚。

  

  钥匙的哗啦声响了一阵，随后是恼怒的低骂声。

  

  没素质。

  

  阅览叹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从身后掰开枯木龙吟的手，在钥匙串里捋出酒店房门的那把。

  

  醉意上头的人脑子不清醒，迟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老子是不是说了让你们都滚？”

  

  他满腔愤懑地转过头来，对上阅览因醉意而饱含水光的双眸。

  

  “是我，”阅览平平淡淡地问他，“我也要滚吗，阳少？”

  

  枯木龙吟瞪目结舌地愣在原地，任凭阅览搀着他向屋里走去，仿佛变成了被施过魔法的木头人。

  

  坦白来讲枯木龙吟的骨架偏大，阅览架着他算不得轻松。

  

  偏偏是这份沉甸甸的下坠感，让阅览品到了一丝真实。

  

  他将人扶到椅子上就算完成了工作，转身欲走，猝不妨被人揉进了怀里。

  

  是那种狗咬后脖颈的抱法，枯木龙吟的眼睛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清明，望向屋外的眼神像是雄兽时刻警惕着外人前来掠夺自己的配偶。

  

  阅览落入他怀里了，这个认知让枯木龙吟感到安全。

  

  他放松了抱人的力道，将头埋在阅览颈窝，蹭了蹭他的发丝。

  

  他说：“我说错了话，要滚也是我滚，哥哥别走。”

  

  长年吸烟留下的烟味经年不散地残存在枯木龙吟的身上，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自己错了，说着自己后悔，又不知被哪里来的怒气驱使，控诉着阅览的无情和背叛。

  

  阅览静静地看着他又哭又笑，撩起他的额发，贴了贴额头。

  

  这是个马上就能接吻的距离，成功堵住了枯木龙吟的嘴。

  

  “明明没发烧，怎么像是烧糊涂了？”阅览问他。

  

  “你喝醉了，”他轻飘飘地下了结论，“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了就好了。”

  

  他是这样说的，身下却分毫未动，由着枯木龙吟急切地叼住自己的唇瓣，给了他一个快要将他吞吃入腹的吻。

  

  “不想你走……”枯木龙吟哼哼唧唧地往他怀里钻，像某种黏人的小动物。

  

  鬼使神差的，阅览蛊惑般问他：“那你告诉我，想想，快一年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里，你还喜不喜欢阅览，哪怕只有一瞬间？”

  

  他的语气轻轻的，像怕惊动了什么，又怕什么也无法惊动。

  

  可枯木龙吟没给他徘徊纠结的时间。

  

  “喜欢的，”他听到枯木龙吟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阅览。”

  

  “只是阅览不喜欢我，”他委屈地说，“他从来不听我解释，也不给我机会，他还帮着别人一起欺负我。”

  

  阅览的心狂跳起来，下一秒就要蹦到嗓子眼。

  

  “那我们不要他了好不好？”他诱哄道，“他这么坏，换一个人喜欢吧。”

  

  闻言枯木龙吟一蹦三尺高，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他问，“谁让你诋毁他的？”

  

  “他再烂再不好，也是阅览，是我的阅览，你能不能听明白？”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阅览感觉自己的灵魂升到了半空中，过剩的快感冲击着理智，轻易地冲垮了权衡的天平。

  

  “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的阅览吗？”他小声重复道。

  

  他从枯木龙吟怀里钻出来，伸出根手指，轻易勾住了枯木龙吟的衬衫领子。

  

  “过来，小阳，”他笑着说，“来我这里。”

  

  那笑容太好看太灿烂了，枯木龙吟当然没法拒绝他。

  

  阅览进一步他进一步，不知不觉就挪到了床边。

  

  窗帘从白天起就拉的严严实实，门早就被关上了。

  

  阅览倒在雪白的床褥间，牙齿轻轻咬着吐出来的那截舌尖，红白的对比分外鲜明。

  

  “想不想要我？”他勾着枯木龙吟的脖颈倒在自己身上，凑到他耳边呵气，“我想要你想想，我想要你上我。”

  

  “刺啦”一声，布帛的断裂声撕碎了寂静。

  

  阅览倒抽一口凉气，双手伸到一旁，想要找个枕头垫在腰下。

  

  细细密密的吻随之落到了他的指尖，那双手被强势地扣回了头顶。

  

  枯木龙吟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讨好地亲了亲。

  

  “我给哥哥拿。”他说。

  

  

  

  

  比意识先唤醒主人的，是身上的酸痛感。

  

  阅览动了动，很快发觉已经做好了清洁。

  

  枯木龙吟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

  

  他没有回头，却轻易地捕捉到了阅览的动静。

  

  “醒了？”

  

  “昨晚看我演的大戏，看得还满意吗？”他嘲弄地问。

  

  如果放在昨夜，阅览一定会再次逃避，甚而转身就走，但现下不一样。

  

  他刚刚听完爱人饱含真情的告白，干涸许久的泉眼已然冒出新的活水，自然不和枯木龙吟计较这些口头上的机锋。

  

  “不满意，”他说，“能不能再给我演个好看的？”

  

  他的手攀上枯木龙吟的肩膀，绕去前面夹走了那根烟，精准地投进了垃圾桶。

  

  “你他妈……”枯木龙吟气笑了。

  

  他转身，被阅览抵在了床头和怀抱间。

  

  对方狐假虎威的样子像极了关系最亲密时的模样，算准了枯木龙吟不会拿他怎么样。

  

  他一愣神的功夫，阅览已经亲了上来。

  

  “会不会亲人？”阅览挑衅道，“一年不见活儿就烂成这样？”

  

  别的可以被质疑，这个绝对不行。

  

  枯木龙吟怒极反笑，摁着人亲了回去：“是，我活儿烂，昨天爽到的不是你？”

  

  这个吻结束两人都要喘不上气，半天没精力作点别的妖。

  

  “别，”阅览气喘吁吁地推开枯木龙吟，“不能再亲了，下午还……”

  

  他的手在摸到某一处的时候顿住了，眼睛也眯了起来。

  

  枯木龙吟自暴自弃地别过头，不打算管阅览怎么想的了。

  

  “想想？”阅览柔声喊他，叫的他更憋屈了几分。

  

  “我帮你。”

  

  他干脆利落地钻进了被窝。再出来时，眼尾已经染了一抹潮红。

  

  阅览抽了张纸巾，想要吐出来，瞥见枯木龙吟的脸色又笑了。

  

  他变了主意，拍拍枯木龙吟的手臂，喉结滚了滚，又喝了口水，彻底咽了下去。

  

  喜欢吗？他无声地冲枯木龙吟比了个口型。

  

  今天的阅览太不一样了，柔软、温顺、娇气，顺从得不可思议。

  

  昨夜的记忆模模糊糊，像染上了青苔的绿阶，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枯木龙吟总觉得自己肯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下午有比赛。”枯木龙吟没话找话，说完就后悔了。

  

  “嗯，”阅览应道，“过了初赛就要组队了是不是？”

  

  他摸过手机，翻了翻主办方发来的次序表。

  

  “你在我后面？”阅览问，随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我等你。”

  

  枯木龙吟被这一出搞得晕头转向，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说，”阅览重复道，“我去看你比赛，好不好？”

  

  好，当然是好，怎么会不好呢？

  

  “那你……”枯木龙吟嗓子哑了哑，声音低了下去，“下轮愿不愿意和我组队啊……”

  

  阅览一愣，诧异道：“你还愿意和我一起玩啊？”

  

  他看见枯木龙吟灰下去的眼眸，改口道：“当然，只要你能过初赛。”

  

  “我的约瑟夫是你教过的，你知道我一定会赢。”

  

  “我当然知道。”

      皇家马德里一线队的训练场。

　　空气似乎都更加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世界级的球星们——那些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传奇人物和炙手可热的新星——就在身边进行着热身。

      他们的动作看似随意，却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和对足球妙到巅毫的理解。速度、力量、技术、意识……每一项都远超青训营的水平。

　　玲王站在场边，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兴奋和一种近乎战栗的渴望。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舞台。

　　分组对抗开始，玲王被分到了替补一方。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在这里，任何一丝犹豫和紧张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被无情地碾碎。

　　球很快运转起来。节奏快得惊人，球权转换只在眨眼之间。玲王努力跟上节奏，他的视野和传球意识依旧是他的优势，几次精准的斜长传找到了边路的空档，引来了场边教练组的注意。

　　但他也很快感受到了巨大的差距。

　　一次试图中场拦截，对方经验丰富的老将一个轻巧的拉球变向，就轻易地晃过了他，让他扑了个空。

       另一次，他接到队友传球，刚想转身组织，一股强大的力量就从身后袭来，他几乎站立不稳，球权瞬间丢失。

　　身体对抗、爆发速度、在高压下的决策能力……这些方面，他与真正的顶级球员相比，还有明显的差距。

　　“太慢了！小子！”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是队内以防守凶悍著称的中后卫。

　　玲王的脸颊有些发烫，但他没有退缩。他咬紧牙关，更加专注地投入比赛。他开始更多地利用无球跑动来寻找空间，用更简洁、更快速的一脚出球来避免缠斗。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场上的局势，试图用自己的“脑子”来弥补身体和经验上的不足。

　　一次，对方中场核心带球突进，连续晃过两人，正准备起脚远射。玲王看准时机，从侧后方一个精准而凶狠的滑铲！

　　“砰！”

　　他干净利落地将球破坏掉，同时也带倒了对方。

　　“Falta!”（犯规！）对方球员立刻围了上来，表示不满。

　　玲王迅速起身，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先碰到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裁判示意比赛继续。那个被他铲倒的中场核心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站在不远处的糸师冴目睹了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似乎在说“有点意思”。

　　训练在极高的强度下进行着。玲王感觉自己的肺像要炸开，双腿如同灌了铅。但他没有停下奔跑，没有放松一丝一毫的专注。

      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他必须在这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他想起了前世。

　　想起那些被抑郁症折磨得暗无天日的日子。训练变得毫无意义，生活失去了所有色彩。凪的离开，像抽走了他世界的最后一根支柱，让他彻底坠入深渊。他清晰地记得吞下那些药片时的麻木和绝望，记得意识逐渐模糊、坠入冰冷黑暗的感觉……

　　那不是编造出来刺激凪的故事。

　　正是因为经历过那样的地狱，他才比任何人都清楚，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多么愚蠢和危险。正是因为死过一次，他才如此偏执地要抓住现在，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告诉凪的，是残酷的事实。他让凪背负起这份沉重的过往，或许自私，或许残忍，但他认为这是必要的。如果凪不能够直视他的痛苦，那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以挽回的了。

　　“干得不错，小子。”训练结束时，刚才被他铲倒的那位中场核心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有拼劲，也有脑子。继续努力。”

　　玲王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谢谢您。”

　　这是他来到马德里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顶级球员的、带着尊重的认可。

　　回到宿舍，玲王几乎是瘫倒在床上。身体上的疲惫远超以往，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在一线队的训练中生存了下来，甚至得到了一句“干得不错”。

　　这只是开始。

　　他拿出手机，又一次看到了关于蓝色监狱的新闻。一张新的照片里，凪诚士郎在进球后，罕见地抬起头，望向了某个方向，眼神里似乎有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冰冷所取代。

　　玲王的心，在某一瞬间动摇片刻又回归平静。

　　他知道凪正在承受着什么。那份由他亲手施加的、来自“前世”的罪孽感，一定像枷锁一样捆绑着他。他正在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回应玲王那句“顶峰再会”。

　　“我们都在各自的地狱里挣扎，不是吗？”玲王对着屏幕里的那张脸，轻声说。

　　“那就看看……谁能先爬出来，谁能先到达那个约定的地方吧。”

　　他关掉手机，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一线队的训练，只是敲门砖。他要在这里站稳脚跟，要成为常规轮换，要赢得冠军，要成为世界第一的中场。

　　这条路，注定铺满荆棘，也沾染着过去的阴影。

　　但他御影玲王，绝不走回头路。

　　在一线队的训练并非一帆风顺。

　　玲王很快发现，仅仅是“干得不错”和偶尔的灵光一闪是远远不够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职业球员，他们不仅技术精湛，经验更是老道。

      他们懂得如何利用规则，如何施加身体和心理上的压力，如何在看似不经意的对抗中让你吃亏。

　　一次训练赛中，玲王在中场拿球，试图模仿他在蓝色监狱时习惯的、视野开阔的长传，寻找前插的边锋。

      就在他摆腿的瞬间，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如同鬼魅般贴了上来，用一个隐蔽的小动作干扰了他的重心，同时另一名球员迅速上抢，干净利落地断下了皮球，并发动了快速反击。

　　“太天真了，小子！”断球的球员低喝一声，迅速向前场冲去。

　　玲王因为失去平衡踉跄了几步，脸上火辣辣的。这里的防守强度和侵略性，远不是蓝色监狱或者青训营可比。他那些在以往环境中屡试不爽的技巧，在这里需要更快的处理速度和更强的抗干扰能力。

　　他没有气馁，反而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金属，在敲打和淬炼中变得更加坚韧。他开始更积极地寻求身体对抗，哪怕一次次被撞开，也要让对方知道他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揉捏的软柿子。

　　他的学习能力和适应性再次展现出来。他像海绵一样吸收着一线队的战术理念和比赛经验，观察着那些顶级球员如何在压力下处理球，如何在狭小的空间里做出最优选择。

      他的防守也变得更加积极和聪明，不再仅仅依赖滑铲，而是学会了利用预判和卡位来限制对手。

　　糸师冴偶尔会出现在训练场边，冷眼旁观。他很少说话，但他的目光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玲王能感觉到，冴在观察他，审视他，像是在评估一件尚未完成的作品。

　　有一次，分组对抗结束，玲王正在场边拉伸，冴走了过来。

　　“你的传球选择，有时候太多余了。”

      冴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追求致命一传是好事，但不是每一次都要那么做。学会控制节奏，学会用简单的传递调动对手，比你那些华而不实的想法更重要。”

　　玲王停下动作，抬起头，直视着冴的眼睛。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立刻表示赞同，只是认真地思考着冴的话。他知道冴说的是对的。在一线队，稳定性和效率往往比灵光一闪更重要。

　　“我知道了。”玲王平静地回答。

　　冴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既不卑不亢，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他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玲王看着冴的背影，心中暗道：糸师冴，你确实很强。但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

　　他继续着自己的训练，将冴的建议融入实践。他开始在组织进攻时更加耐心，用更多的横向传递和回传，来拉扯对方的防线，寻找真正的空档，而不是一味地追求风险极高的直塞。

      他的踢球风格变得更加沉稳、更加全面，也更加……难以预测。

　　教练组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和进步。他在合练中的出场时间逐渐增多，甚至在一些非正式的热身赛中获得了替补登场的机会。虽然时间不长，但每一次踏上伯纳乌球场的草坪，哪怕是训练赛，都让玲王感到血液沸腾。

　　然而，进步的同时，内心的阴影也从未散去。

　　他收到了洁世一发来的更详细的消息，关于蓝色监狱内部正在进行的、残酷的“新英雄大战”。不同的世界强队俱乐部介入，选手们被打散重组，为了争取世界舞台的名额而疯狂厮杀。

　　“……凪加入了英格兰的‘曼城’队，和千切、国神他们成了对手。他的踢球方式……怎么说呢，完全变了。几乎不依赖任何人，就是纯粹的个人能力碾压，进球效率高得吓人，但也……让人感觉很冰冷。他好像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进球这一件事上了，其他什么都不在乎。很多人都说他进化了，但我总觉得……他好像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洁的文字里充满了担忧。

　　玲王看着那段描述，仿佛能看到凪在球场上那副漠然、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毁灭气息的样子。

　　“把自己封闭起来了……”玲王低声重复着。

　　前世的他的死亡，或许已经在凪的心门外筑起了一道高墙，一道名为“罪孽”和“赎罪”的高墙。凪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疯狂地撞击着那道墙，试图找到一条通往“顶峰”的路，一条通往他所说的“再会”的路。

　　凪诚士郎其实本来就不需要御影玲王，御影玲王也不可能永远给他喂球。

　　如果凪诚士郎不能自己完成这场蜕变的话......

　　玲王不愿意再想下去，转身投入到训练当中。

观前提示：磕cp归磕cp，不要为蒸煮洗白送钱。紧跟时事的一个短打。枯木学长这招太狠了。希望两位蒸煮可以坚持到我写这篇的续集。

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响，枯木龙吟拿着手机愣了一会，最后还是把停播通知视频发了出来。

不过一会，底下一堆熟识的主播纷纷发出了安慰的评论，还有一些他的真爱粉说着小猫好好休息之类的话。枯木龙吟看了只觉得烦躁，深吸了一口气挨个回了几个人一些体面话。

他咬了咬牙，最后还是点开了不久前下载的绿白软件。

看着那些同人女写的文，无非是一些阅览和他的爱恨情仇，以往他看了都是要装没看见的。但这次，他居然认真看了起来，前几段都是很正常的，直到将近结尾，写了他去找阅览求和。

枯木龙吟扯了扯嘴角，哑然失笑又仿佛自嘲一样的自言自语“什么鬼。阅览那种人啊，看起来是可以简简单单复合的样子吗？”他站起身来，却不知道要干什么，踱步绕了几圈，最后认命般又打开手机，点开了抖音。

一个枯阅的cp向视频自然而然推送到他的主页，点开评论区，一条评论吸引了他的目光。

@幻花玩第五：我说真的啊，枯木龙吟和阅览要是现在想开了，一起卖个腐，那宁芙我肯定投老约[捂脸]

枯木龙吟恍然大悟，是啊，他现在想去找阅览复合，不过是为了约瑟夫和体面而已。仅仅如此。

说是这么说的，可当拨完了阅览的电话，默认的铃声响起时，他又是一片茫然。

要说些什么好呢？我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阅览发烧了，但孤家寡人的他当然是不会去医院的。

他窝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发呆。

人生病时脑子总是会停不下来的想很多东西，比如儿时刁难自己的老师，比如某个改变人生的选择，再比如，某段说无疾而终太轻，说烂又太过了的感情。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嗡’的震动起来，阅览艰难的起身拿起来一看。嚯，备注是[傻逼]的那个人。他沉默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通了，却没传来什么声音。除了来电人下面0：01、0：02的通话计时，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十几秒，就在阅览都以为枯木龙吟拨错了的时候，对面开口了。

“你还好吗。”枯木龙吟说。

阅览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心里炸开了锅，他扯起嘴角想笑一下，却忘了自己生病了，只传出来一阵嘶哑的笑声。

枯木龙吟在那边皱了皱眉：“阅览，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阅览跟没听见一样，咽了咽嗓子：“我还好吗？枯木龙吟，拜你所赐啊，你看到我现在被孤立、没流量的样子很开心吧？”

他拼命告诉自己理智下来，但是脸颊还是发烫，可能是因为高烧，也可能只是气的。他吐出一连串刺耳无比的话“我他妈还好吗？枯木龙吟你他妈有脸说出这句话？咱俩不是早闹掰了吗，我说过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不是吗？你现在给我打电话几个意思？我真他妈后悔没早点换手机号！”情绪过于激动的后果就是接连不住的咳嗽，阅览把手机摔在桌子上，灌了几口水。

枯木龙吟心脏莫名的抽搐了一下，他深呼吸，然后尽量保持情绪平稳的开口：“阅览，我们需要谈谈，好吗？你生病了去医院了吗？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阅览恶狠狠地说：“关你什么事？”

枯木龙吟一时如鲠在喉“我，我担心你。我现在去找你，好吗。”

电话那头没回话。

过了一会，阅览似乎是平复好了心情。他声音闷闷的，慢吞吞的说出了一个地址。

挂断了电话，阅览呆呆的看着手机，脑子一片迷茫。枯木龙吟要过来了吗？已经分开将近一年的他们还是要再次见面了吗。可是见面了又有什么用呢？而且只会很尴尬吧？他刚才为什么要说一堆难听的话最后还是让枯木龙吟过来了？难道他发烧把脑子也烧糊涂了。

阅览拿了床被子，坐在沙发上把自己裹了起来。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今年的浙江的冬春换季还是太干了，这场雨，早该下了。

玻璃很快被乌云所覆盖，一次次回忆那些无果的过往，几近难以自持，假装将那些难以掩饰的后悔一饮而尽，可无论如何都回不到曾经了。那些逃避过的感情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忆上演，要是真的可以彻底舍弃的话就好了，但依旧无法抑制的期待着。

 

阅览刷着抖音，希望一些低脂视频能把马上就要和枯木龙吟见面的事实从脑子里驱赶出来，结果下一个就看见了自己和枯木龙吟的cp向剪辑。“操…”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他把手机息屏扔在一边，绝望的闭上了眼。

还没等他睡着，门铃就响了。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阅览走过去开门也不过几米，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虽然已经三月了，但还是迎面而来一股冷风，阅览打了个哆嗦“操，你穿鞋进来吧。”枯木龙吟不置可否，站在门口没动。

“你去换衣服，我在这等你。“

阅览刚迈回沙发的步伐顿住了，他扭头不可思议道“我不去医院。“

枯木龙吟笑了一下“得了吧，你就是不想一个人去。“

阅览哑口无言。

枯木龙吟开着车，阅览坐在副驾摆弄着衣服，一阵尴尬的沉默。

枯木龙吟摸了摸鼻子：“刚才电话里我问你过的还好吗，真不是嘲讽你。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没有到那个地步。“

阅览冷笑了一声“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吧，我们早就是毫无关系的人了。”

“你拉黑那些贴脸cp粉的时候可没这么看得开。“

“操你妈的，我那是维护自己视频的正常行为。”

枯木龙吟一个急刹车，转过头来看着阅览道；“真的吗，可是他们都说我们两个废墟，是天、生、一、对啊，览览。“

阅览一阵恶寒”枯木龙吟我去你的，别说那么恶心行吗。”

枯木龙吟耸了耸肩，没有继续回话。

医院的环境很嘈杂，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焦虑不安的消毒水味。

枯木龙吟拿着单子向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阅览走去，说；“走吧，你要输液。“

阅览哦了一声，走了几步之后突然说“输液要挺久的，你先回去吧。“

枯木龙吟看了他一眼”我不走。”

阅览感觉自己的内脏颤抖了一下，胃开始很不舒服的蠕动，灼烧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一把推开紧靠着他的枯木龙吟，一个人快步走到了输液区。枯木龙吟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维持许久的平静还是像冰面一样破开裂缝。

等他跟过去时，阅览刚好找护士扎好了针，已经坐在一个角落。枯木龙吟挤到他旁边，只得到阅览横了他一眼，他翻着病案本，说：“我不在这一年你生了这么多次病？”阅览又感觉那股难受的感觉回来了，他好像被闷在一个罩子里，喘不过气。他实在不想再次承认自己过得不好的事情，不语的看着药水一滴一滴流进手背上的针管。枯木龙吟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复，继续说道：“这几周总是有粉丝来我直播间提起你——我不是说你的粉丝，是我的。他们好像也知道你对我很重要啊，阅览。其实我一直很庆幸你不怎么会社交，当时你背刺那些约瑟夫主播时我挺高兴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特殊的，对吧。你离婚的时候我也很高兴，没关系，这样你就只有我了，至少我还陪着你不是吗？”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深情的看着阅览——哪怕阅览一脸惊异与不可言说的表情看着他。

也不等阅览回应，他继续说下去：“你不在的时候，我会经常想起你叫我想想，还能和我平和聊天的日子，你难道就不怀念吗，阅览。我们和好吧，好哥哥。”

阅览嘴唇颤抖着，他垂下眼眸，就在枯木龙吟以为他要答应，或者说些再看看吧之类的话时，阅览只是说了两个字，

“不、要。“

如冰锥一般，扎在他心上。

是啊，他是个傻瓜。彻头彻尾的。

成长是崎岖阴暗的藤曼，与所谓的生命碰撞在一起，结果是两败俱伤。

枯木龙吟回到家后就开了瓶啤酒，疼痛与酸楚从舌尖一直蔓延至心底，他突然有点想哭，只是一点点。

就在几个小时前从家中出发的他真的以为，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再回到从前那个雨落潇湘，抑或是晨阳sama，随便是谁，只要是还有阅览陪伴的那个自己。就在前几周的下饭杯他赢得了那样令人惊讶的胜利，可当其他主播们纷纷祝贺、打趣他时，他却依旧可笑的想起了那个会在他胜利时，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他平地追死一个人就放歌庆祝，说“这是庆祝，庆祝想想的胜利”的那个阅览。

许多枯阅cp视频都将阅览对他们关系的在意给突出，反而说他是放下了，不在乎。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比谁都在乎。他怎么会不记得在乎那个一路陪着他走过来的阅览呢，岁月早早就在心底留下了一生都无法磨灭的印记。

所以他改了昵称啊，即使只是一时冲动，但他还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阅览，别听他们的啊，我很在乎，我一直都没有放下，你来找我吧，来找你曾经最爱的想想吧。

枯木龙吟这个人，总是只想着自己。

窗外已经接近日落，雨停了，留下一片绮丽澄澈的天空。

两天后。

枯木龙吟开播了。

由于前几天刚说过停播休息的通知，所以许多粉丝都没有想到他今天会开播。即使如此直播间还是涌入了一大批的人。

起初一切很正常，直到枯木龙吟开始发疯。

“阅览退网了怎么办？哼哼，我养他啊，我养他。”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知道吧。”

枯木龙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阅览缩在被子里，却依旧感觉浑身发冷。

阅览看到自己粉丝群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不相信枯木龙吟——不，想想，想想不会做出这种事。可这像噩梦一样的事情依旧是事实，枯木龙吟亲手毁掉了阅览回忆中那个尚存一丝美好的心怀赤诚的想想。他不知道是自己前几天给枯木龙吟的话打击太大，还是只是枯木龙吟已经彻底，忘却了一切。

再到看到枯木龙吟因为两个跑车真的挂上[女友：阅览]的简介时，他几乎不知说什么好了。在他和枯木龙吟还没有闹掰时，他是真心想过枯木龙吟和他迟早有一天会向外宣布是对方的唯一的，随便哪种方面的唯一。可是这样，现在这样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不要。不要这样。

“可以啊，阅览他来找我和好呗，他不愿意啊，你们去劝他，我跟他共创都行。”

听着枯木龙吟颤抖着点烟的声音，阅览咬紧了牙关，他多想立刻跑去找枯木龙吟，质问他在发什么疯。

有粉丝在粉丝群安慰阅览，再谴责枯木龙吟用阅览引流。阅览很快发了一个回应并安抚粉丝的视频，随后再也没有看消息通知。

被子里传来几声闷闷的哭声。

仅仅只是，难过那些被浪费的爱而已。

 

abo

枯阅，想阅

梅子酒枯x阅x青梅想

AOA

注：枯想二人说，双重人格但是一个身体

主枯阅，副想阅

病弱寡妇阅，一点囚禁➕强制全是造谣

九千➕

医院内浅色的纱窗随着风微微飘动，桌上的水果似乎已经放了有几天了，绿色的青梅有些蔫吧，颜色也暗了下去，似乎是内里烂掉了，显出一种熟过头的黄，隐约能嗅到一点点水果发酵的酒香。

床上的人还打着点滴，不过药早就流完了，或许是护士的疏忽还是别的什么，居然没有人提醒床上的人要拔掉针头。

带着些暗色的血液顺着输药管缓缓向上，好像一条断在空中的红线。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做了噩梦，原本蜷缩在病床上的人微微抽搐了一下，眉头狠狠皱成一团，嘴唇白的可怕。

“你最好停药”医生一边翻阅手中的体检报告，一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你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我还是建议你洗掉标记。”

“……”

“现代医学很发达，即便洗掉标记也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甚至恢复期过了之后您还可以再次结交伴侣。”

“……”

医生看着一言不发的病人心里不免带上些恼火。

“你难道没发现自己抗药性越来越严重了吗，一次四支的量就算是院长来了我也不敢给您开。

你现在信息素水平已经降到危险点了，如果再继续滥用药物，可能会导致信息素崩坏消失。

说句难听的，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人能让你连命都不要了，我知道你的伴侣对你很重要，但是他已经……”

“好了，别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还能用多久的药。”

对面的人似乎并不想听这些废话，在医生说出那个字之前便出口打断了。

他原本有些娃娃脸现在却因虚弱显得格外阴郁，眼下乌了一大块，好像几十天没睡过好觉，脖子上更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但即便如此后颈处仍旧隐隐有血色透出来。

“阅览先生，药我是不可能给您开的，您也不用再费功夫找了，稍微有资质一点的药店和医院没有哪个地方敢给你开”。

阅览已经懒得再听这些废话，扯过一边挂着的衣服直接离开了。

他尚且还留着些理智，没有摔门，身后的医生还在喋喋不休的喊着：“你要是考虑好做手术了，记得联系我。”

实在吵的要命。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通过别的渠道搞到一些信息素稳定剂，下一秒便天旋地转，脆弱的后颈磕在地上，疼痛席卷了阅览全身，那一瞬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找那个人了。

但很可惜。

再次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熟悉的白，空气中弥漫着腐烂青梅发酵的味道，恶心的让人想吐。

他想起身，但是浑身疼痛和无力感让他动弹不得，阅览挣扎无果后平静的在床上躺了一会，接着用尽全力把桌边熟过头的青梅塞进嘴里。

过腻的甜裹着酒味充盈着他的口腔，让人恶心。

因为有些许糖分的摄入，阅览好歹恢复了些力气，此时缓过神来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手背上的疼痛，以及身体轻微的低烧。

这是发情期的显示，阅览轻轻吸了几下鼻子，除了那股混着酒的青梅，他什么也没闻到。

是啊，任谁都无法想象，阅览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淡到像白水一般。

他忍着恶心把桌上剩下几个青梅全塞进嘴里，强压着恶心缓了好久，直至恢复了些力气。

阅览没有什么医疗经验，对自己的手段堪称残忍，他随意的拔出残存血液的输液管针头，红白的血随着针头滴滴答答撒了一地。

“医生很好”，阅览想着在兜里掏了掏，没找到手机。

他麻木的环视了一圈四周，刺眼的白混着窗外炫目的光，倒像电视里的大病初愈。

可是阅览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开心，手背上的血滴滴答答的留着，他只是愣了个神的功夫便已经滴在地上染红了他刚刚碰掉的青梅。

刺眼的红混着青梅的绿，让阅览犯恶心。

他随意撕过几张纸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把垃圾攥着，顺手将地面擦的干干净净。

再次起身他晕的要命，慌乱间差点倒在地上。

阅览坐在地上扶着床边喘气。

是啊，医生很好，只是他病了，这病不在身上，在心里，医不了，治不好。

阅览回味着那个人的味道，时间太久了，原本记忆里的青梅味如今和空气里的发酵味混在一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人已死的事实。

他的心没由来的痛了一下，脑子更晕了，身上也疼的厉害，低烧让他嗓子干的要死。

他在原地挣扎了好几下，终于起身。

找了好半天才发现手机在门口的柜子里，阅览打开界面，除了无用的广告之外什么都没有。

划过广告，锁屏是一只陨石边牧，边牧脑袋上扶着一只手，另一边被截掉了，他亲手截的，截的很丑也很糊，可还是截了，怕看了难过。

他其实不是来治病的，只是想来这边找狗。

八宝

他们俩养的陨石边牧，聪明的像的小孩子，但是前段时间却莫名其妙的丢了。

阅览出门买个药的功夫，回去家里门被开了。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丢，除了八宝。

确定这个事实的那一刻，阅览脑子里的弦猛然崩断了，他慌乱的在家里，小区寻找，但什么都没有。

一切事实都告诉他八宝丢了。

阅览开始在网上发布寻狗启示，附带重金答谢。

因为金钱加持，狗的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真又假。可阅览不敢赌，只要有哪怕一丝可能性，他就会去。

结果很显然，没有找到过。

甚至有些恶趣味的人还会骗他，等他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往往已经是三更半夜，哪有什么好心人，午夜的风裹着潮气打在他身上。

“我艹你妈的！”，阅览忽然暴跳如雷，手里攥着的答谢礼被他扔了一地。

打开手机对着那人发了一长段语音，脏话连篇，然后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眼前的景象忽然就模糊了，不知道是下了雨还是落了泪。

阅览最终没再说什么，默默捡起地上被踩碎的礼物丢到垃圾桶。

明明想装作无事发生，可路过旁边商店的玻璃，里面分明印着一张红了眼尾的脸。

这次已经不知道是他接到的第几条消息，去的第几个地方了。

旁人都劝他放下，这么久了，狗不可能找回来了，说不定已经死了，可他放不下。

怎么可能放下呢，那是那个人最后留给他的念想了，阅览放不下。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找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座城。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带着八宝搬家，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那座他们曾经住过的旧房子被他转手卖了，房子不大，又小又破没卖多少钱。

那笔钱他再苦再累，哪怕到了要卖号的地步也没花过一分。

没想再次回到这地方也要他不好过。

阅览过量服药维持的身体其实已经许久不疼了，可老天或许是为了为难他，到了这边之后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冻得他的骨头嘎吱作响，腺体带着神经一抽一抽，疼的睡不着。

实在没办法，他才到医院想开点药缓缓，谁知道药没拿到就算了，还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幅模样。

手背上的血又渗出来了阅览一边给医生发消息，一边回过头来又撕了几张纸用力按在伤口上。

留下的针孔伴着腺体一起隐隐作痛，阅览一抬头便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狼狈。

皱起的眉头好像自从那个人离开之后就也没有展开过，习惯性皱眉给他的额头上留下痕迹，显出些苦相。

他想试着笑一笑，但却只能牵出一丝比哭还丑的表情，同时还带着后颈的痛。

阅览算了算日子，给医生手机里打过去一笔钱，抛开医药费剩下的就当是谢谢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医生，谢谢他救自己一命。

为了维持这条烂命，阅览不得已拖着发情期的身体去些灰色地带买药用。

好在他一副要死的模样加上淡的离谱的信息素，居然没人把他当做omega，只当是吸过的Beta，这挺好的，省去了许多麻烦。

实际上没人找他麻烦的时候麻烦也会接踵而至。

他跟着网友的提示来这地方找了好几天了，连根狗毛都没找到，反而因为药物滥用导致发情期紊乱。

这天他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到了最近一次发现狗的地方那里是个小区内公园，周围住的人说不上全是上层人，但也非富即贵。

他不抱什么期望的，甚至以为根本进不了小区。

但是没想到进来的异常顺利，没有人拦他。

“看来贵小区安保也不怎么样。”

阅览戴着口罩和黑框眼镜，围着围巾，努力将自己脖子上的绷带藏的严严实实。

到了小区里面，阅览才真的意识到了有钱人的生活确实不一样。

小区的花园大的要命，花园里的花一看就是尽心保养过的，他叫不上名字。

不远处的地方有好几个人在外面散步，他们身边围了好几只陨石边牧，很像，但阅览确信没有一只是他的。

“又要无功而返了吗……”阅览想着。

下一秒一个蓝色飞盘落在他身后不远处。

“八宝，去捡回来。”

熟悉的名字冲进了他的耳朵，一条毛色稍浅的灰色边牧从花坛里窜了出来，一头扎进阅览的怀里。

带着些湿意的舌鼻子一个劲的往他脸上凑。

阅览按住微抖的手拨开边牧耳朵边的一撮毛，下面是一道三角形的疤。

是八宝，真的是他的八宝。

阅览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瞬，一个低沉的男音就穿进他的耳朵。

“八宝，你在那边发现什么好东西了迟迟不过来。”

阅览抱着狗的身体不自觉收紧。

他现在包裹的很严实，哪怕是熟人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于是他强装镇定回头看。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似乎更瘦更高了，穿着一身休闲服手里拿着另一种飞盘。

比恨先落下的是回忆里的似曾相识。

他笑的时候特别像想想，特别特别像。

阅览觉得自己鼻子有点酸，牙快咬碎了才忍着没把眼泪掉下来。

“你是？”对面的人没认出他来。

“没事，我来找人的。”因为药的缘故，阅览声音有些哑，加上这种氛围居然听起来像个陌生人一样了。

可对面的人却皱起了眉，叫着八宝的名字想把它唤回来。

阅览眼里的光暗了下去，现在又不太像了。

狂跳的心逐渐平稳下来，他才后知后觉的品到嘴里的血腥味和难以忽视的恨。

“枯木龙吟这狗东西他妈的居然偷自己的狗，他为什么在这个小区，明明看他直播的时候不在这。”

阅览没再敢回头和枯木龙吟对视，他怕实在忍不住给这货几拳。

自己现在身体弱，打不过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惹上枯木龙吟这个疯子，到时候自己好不容易逃开的过去又要粘上他了。

“等回头把狗偷回来吧”，阅览想着。

可八宝似乎不这么想，小狗迫不及待往阅览身上扑，又跳又扑，着急的直打转。

“八宝……过来。”枯木龙吟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有点可怕。

八宝才不管这些，低着尾巴转着圈，冲枯木龙吟叫。

最后还是阅览把绳子接过来拴在八宝身上，将他带到枯木龙吟家门口。

一梯一户在一楼，算不上什么地段顶好的地方。

“这次真是谢谢你了，以前他从来不这样的。能邀请你进来和一杯茶再走吗，八宝很喜欢你。”

阅览犹豫了一下，拒绝了。

他不相信枯木龙吟。

“真是遗憾，那下次吧，下次再遇到你来我家做客吧怎么样。”枯木龙吟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把八宝赶进屋里。

“下次遇到再说吧，我先走了，狗很可爱。”

阅览紧绷着那点恐惧和恨到这刻才勉强放松些。

意外发生在他转身的一瞬。

皮质的狗绳猛然上来勒住他的脖子，一只宽大的手从身后死死捂住他的嘴。

脖子上的伤被粗暴对待疼的阅览几乎晕厥，他强撑着身体狠狠踩了枯木龙吟一脚，换来的是更用力的勒拽，几乎是用狗绳把他拖进屋里。

“枯…枯木龙……吟，你妈的，放手。”

门被关上了，他像案板上的鱼肉做着最后的挣扎。

狗绳被逐渐收紧，腺体被勒的发烫，阅览想呼吸，但真正进来的氧气越来越少。

在失去意识之前，阅览最后记得的是刻骨的疼痛，带着浓重酒香的梅子酒，以及那个人低沉的诅咒。

“Surprise，阅览。”

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

阅览好像做了一个很久很长的梦，梦里自己流了好多眼泪，仿佛要把一辈子的泪要流干了，伴着泪的疼深入骨髓，像一把刀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一道一道混乱的字迹。

阅览觉得梦里很黑，黑到看不清刻字的那个人，也看不清到底刻了什么字，等他挣扎着爬过去的时候，哆哆嗦嗦的指尖被破烂的灵魂碎片扎了一手血，可摸来摸去全是“想想”。

阅览是被疼醒的，自己像死狗一样被扔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地上摸起来毛茸茸的，周围黑的要命，让他有一种没从梦里醒过来的不真实感。

他想喊，但是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原本就发着低烧，现在折腾了这一通嗓子似乎肿起来。

他撑着自己烧的发软的身体，摸口袋里的药。玻璃制的瓶子在挣扎的时候被压碎了，药剂撒在口袋里湿漉漉的。

阅览勉强从快干的衣服里挤出一点液体，抹到嘴边却变得腥咸，他舔了半天舔不干净，这才后知后觉是自己手被扎破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阅览想在心里大骂枯木龙吟，可混乱的脑子让他组织不出什么恶毒的话，反而因为那张与想想一样的脸生出了许多委屈。

这很不应该，但是阅览忍不住。

他本来是不怕黑的，但是如果死在这种地方他怕变成地缚灵，这样便再也找不到想想了。

想到这他眼里莫名其妙的自己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矫情死了，阅览。”他在心里骂自己。

发烧的时候眼泪流在脸上凉凉的，他伸出手来抹掉，却忘记手被扎破了，擦了半天搞得满脸都是血。

太热了，阅览解开脖子上的围巾对付着擦了几把。绷带不知道是被血还是汗浸透了，缠在脖子上有点恶心。

他要活着，至少不能死在这。

阅览撑着墙摸索着站起来，沿着墙往周边去，墙上很光滑，偶尔脚边会碰到些家具。

场子中心还摆着桌子，角落里是一张床。

越摸越熟悉，越摸越心惊胆战。

直到试探着摸到墙角，平整的墙面磕着几道字。

“想想x阅览的家”

阅览感觉原本就高温的身体被忽如其来的怒气逼得发抖，骨头碰在一起，几乎把他的理智击碎。

用力咽下些唾沫混着血把堵住的喉咙通开。也不管会不会伤到自己，他对着不知道在哪的人破口大骂。

“枯木龙吟你他妈怎么敢，你滚出来，去死！我艹你妈的……”

嗓子哑的厉害，喊出的声音却不小。

再喊下去他这嗓子恐怕不能要了，但阅览忍不了。

一连骂了好几十句，无人回应。

气血翻涌，他脑子昏的厉害，一时没站稳哐镗一声倒在中间的桌子上，不太结实的小桌子哐镗一声摔在地上，上面不知道什么东西碎了一地，不过他也没精力再管了。

或许是动静太大了，一道嘎吱声从头顶响起来。

阅览抬头发现光从上面照下来，好巧不巧刚刚落在他脸上。

枯木龙吟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的狼狈，他的血，他的泪，他的全部。

光太大了，阅览看不清上面的人是什么表情，只知道房间灯似乎很快就亮了，那人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跑过来，抱着他往楼梯上走。

阅览不愿意，又蹬又踹，想伸手扇他但又没力气，只能把那人衬衫的袖子死死揪成一团。

“好哥哥安分一点。”

明明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脸，可是阅览却只想吐，于是他也那么做了，在枯木龙吟的白衬衫上留下一摊湿热的血。

耳朵里是花洒的声音，阅览却睁不开眼睛，水温刚刚好，落在身上很舒服。

有双熟悉的手翻来覆去把他身上的脏污洗净，力道很温柔，甚至有些过分小心了。

当那双手移到脖子上的绷带时阅览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力气，死死拽住那人的手腕。

“这个不能动。”

枯木龙吟实在被阅览这个病人的毅力惊到了，那绷带已经被血染的不成样子，但是他居然拗不过阅览。

无奈只能答应绝对不动这里，到最后发了说不出口的毒誓，阅览才放下手来，在揉搓里慢慢睡着了。

他这一睡又是不知道多久。

枯木龙吟看着瘦的几乎一只手就能捏住的阅览眼神复杂。

他知道阅览现在过得不太好，却不知道居然把自己作践成这幅样子。

就为了个死人。

“……”想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却最终没说出口。

等阅览再次有些记忆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他醒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穿越了。

熟悉小房子，床边挂着的拍立得以及那张永远翘着一边的日历。

如果旁边不是枯木龙吟的话他会很高兴。

其实枯木龙吟安静的时候和想想一模一样，毕竟他们俩长着同一张脸，用着同一具身体，甚至带着近乎相同的味道。

只是皮下肮脏的灵魂是个杀人凶手，占据了想想的躯壳，把他驱逐杀死。

所以阅览恨枯木，恨他黑暗的望不到头的灵魂，恨他尖酸刻薄的话，却忘不了这幅朝思暮想躯壳。

不知道枯木龙吟用了什么办法，他现在感觉身体好多了，嗓子不疼了，十指上缠满绷带，脖子上的也换了新的。

阅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后颈的腺体，应该全让他看见吧。

他指尖攥着被子用力到发白。

枯木龙吟似乎也没睡好，眼下的乌青比起前几天明显了不找，头发有点乱糟糟的，但胜在干净，趴在床边像一只卖乖的小狗。

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阅览终究还是没忍住，想要伸出手碰一碰，但指尖近在咫尺又瑟缩了一下收回来。

“他不是想想”，阅览想着。

再像也不是。

所以他该走了。

阅览轻轻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

身上的衣服比他自己大好几个号，一看就是枯木龙吟的。

洗的干干净净的短袖上带着一点点青梅的味道，阅览没忍住偷偷嗅了好几下。

甜甜的，只要忽略那股酒香就会显出几分故人的意思来。

到了现在阅览总算有机会环视枯木龙吟的房子，冷白色调，空荡荡的，不知道枯木龙吟平常怎么活的，几乎没有生活的痕迹。

他在房间里没看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被枯木龙吟藏到哪去了。

到这时候他也想不管这些，什么都能以后再买，先跑出去再说。

蹑手蹑脚打开大门，外面却还连着一个房间，八宝就在这养着，狗窝狗粮还有玩具，一应俱全。

见到来人，小狗甩着尾巴扑了上去。

阅览轻轻捂住八宝的嘴，把小狗抱了个满怀。

“八宝乖，别叫，我们现在就回家。”

门锁难开的要命，到底谁会给家里的锁加密码。

阅览不敢乱试，毕竟试错三次这东西立马警报，他之前和想想一起计划买房的时候看过类似的。

他咬牙想了半天输入了枯木龙吟的生日。

“密码错误，请稍后再试。”

想想常用密码

“密码错误，请稍后再试。”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要试试那个答案吗，阅览有些犹豫。

可犹豫打不开门锁，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正确，欢迎回家。”

“太好了”，门把手转动发出咔哒一声。

就在他想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阴恻恻的男声。

“你准备去哪，阅览。”

手中的狗绳被一把夺走，下一秒他便被拽着领子拖了回去。

“放手，你……放手！枯木龙吟，你他妈给我放手！”

八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阅览不高兴，他还是凑上去在枯木龙吟脚边转来转去，想把他拦住。

迎接它的是关闭的里屋门。

八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扒在门上哐哐刨门，又拍又叫。

这点动静根本没有影响到里面的人分毫。

又一次被粗暴的拖回来，房间就只有一张床，他被枯木龙吟甩到地上。

“你这疯子，到底要干什么，偷我的狗还非法拘禁我，几年不见你也是当上法制咖了。”阅览被摔得狼狈，勉强站起来后嘴却很硬。

“我法制咖，好哥哥你先把自己那堆破事处理干净再说话吧，要不是我花钱给你买最好的药治病，你现在不知道臭在什么地方。”

枯木龙吟轻轻笑一声，语气带上些戏谑嘲讽，心里却是隐隐期待的。

“要不你还是跟我吧，一模一样的脸和声音，同样的躯体，甚至近乎相同的味道。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跟那个人一样叫你好哥哥，陪你演戏。只要你肯留下，什么都好说。”

阅览简直被这人的厚脸皮惊呆了，伸手甩了枯木龙吟一个巴掌，力道很大，把他的头打的偏到一边。

“闭嘴！滚，你给我滚出去！你根本不配提想想……”

阅览声音很大，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手边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通通一股脑扔出去。

玻璃杯在地面炸开的声音彻底激怒了枯木龙吟。

他再也不管什么病人包容，直接上前一步掐住阅览的衣领，将他从满是玻璃碎片的地上扔到床上。

阅览后背撞在床边，牵连起腺体没好全的伤疼的他几乎昏厥。

但比起这个他更不想听从这个人嘴里吐出的诅咒。

“是我杀了他吗，明明是你，阅览，明明是你杀了雨落潇湘。

是你先抛弃了他……”

阅览再也受不了了，忍着痛站起来狠狠给了枯木龙吟一拳。

病弱的人没什么力气，那一拳即便是用了十成力道落在枯木龙吟身上也是不痛不痒。

看着如今的阅览枯木龙吟只觉得好笑。

他不是喜欢雨落潇湘吗，不是舍不得吗。

不管是生理还是精神上，他偏要一寸一寸把所谓的想想从阅览身上剥下来，哪怕手段是谎言欺骗。

他的就是他的，多一分别人的都不算干净。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雨落潇湘干了错事之后我和他打了一个赌，你猜我们用什么做赌注。”

阅览到这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冲上去想要堵住枯木龙吟的嘴。

“你闭嘴，不要再说，别说了！别说了……”

枯木龙吟轻而易举就躲开了阅览，直接把他压在身下。

“要是你回来我就把身体留给他，反之身体就是我的……

可是，阅览，你太傲了，居然一次都不肯低头。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阅览。”

阅览双手被抓住根本逃不开这句话，他只能执拗的打断枯木龙吟，用更大的声音把他说的话盖过去。

“你闭嘴！到这地步了能还要骗我，能别装了吗，想用这种下贱手段骗我，我不信，不可能信。”

枯木龙吟被一句“别装了”戳爆了，一如阅览当时揭穿自己不是想想那时一样的话。

他单手压住阅览，直接把他缠在脖子上的绷带全扯了下来。

之前一直是医生换的，从外面看不出，但此刻扯下绷带枯木龙吟才发现脖子上全是抓痕和针孔，甚至贴近腺体的地方有几道忽视不了的旧伤，一看就是刀划的。

他一瞬间愣了一下，但刻薄的话还是没藏住。

“为了一个死人你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不知道到底谁更贱一点。

把稳定剂当饭吃，信息素淡成那样也不管，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我装？我要是装的好你现在都发现不了那个死人已经走了的事实，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傲的厉害，到现在人死了倒装起深情了。

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吗，阅览，嗯？”

枯木龙吟存心压阅览一头，属于Alpha的信息素横冲直撞。

阅览被青梅酒的味道熏得晕晕乎乎，嘴依旧硬的很，又踹又打，抗拒时牙齿嗑在一起把嘴唇碰出了血。

枯木龙吟可不管这些，直接捏着阅览的手把他翻了个面，张嘴就朝他后颈去了。

阅览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后脑勺用力往后一磕，不知道是撞到了鼻子还是嘴，有湿哒哒的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领。

下一秒嘴唇直接贴上了阅览的腺体。

他立马应激了，“你敢咬我要你命，滚！别碰我，枯木龙吟！”

回答他的是尖锐的疼痛。

没有一丝安抚和前戏，属于Alpha的信息素直接注入阅览是身体。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双重人格信息素的轻微差别加上没有任何缓冲，实在是疼的可怕。

更要命的是阅览感觉自己是身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烫起来了。

被诱导发情了，该死的。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反抗的力道也变小了，阅览很想挣扎开，但换来的只是被用力的按着头塞进枕头里，以及更丧心病狂的啃咬。

直至后颈处的腺体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出疼痛，阅览没叫过一声，只咬着牙一味死扛。

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混杂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极浅极淡。

枯木龙吟没有松牙，收了些力道闻了好几下，想来这就是被阅览自己糟践成白水般寡淡的信息素。

直到身下的人彻底没了反抗，枯木龙吟松开嘴，轻轻舔了舔留下的牙印和脖子上的伤口。

每舔一下阅览便抖一下，呼吸急促几分。

枯木龙吟干脆把人翻过来，欣赏他迷离的眼睛和隐忍的喘息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买一楼吗？”

枯木龙吟轻轻抹去阅览唇边的血，把他嘴角的伤口舔了又舔。

见无人回应，又自问自答式的说“一楼送地下室”。

阅览热的厉害，已经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被没骨头似的抱下来的。

但不得不承认，地下室比楼上更像记忆中那个房子，有些昏暗的灯光，翻身就会嘎吱响的床，加上急切而又克制的啃咬和触碰。

阅览竟然真的生出了一丝回到过去的错觉。

在逐渐温柔的安抚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想想。

身体上的疼比不上心理上的伤。

可他还是觉得委屈，那双时常漏出厌恶的眼睛，现在蓄满了眼泪。

他终于可以在别人面前再做一次小孩，一股脑把苦痛流干了。

千般折磨，万般疼痛之下，拽着想想的衣袖，把脑袋埋进对方脖颈处，一边亲他，一边说。

“想想……疼，我疼……

轻一点……求你了……想想……”

枯木龙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服软，此刻窝在他怀里再没有往日的针锋相对，乖的不像话。

哪怕这份乖巧不是对着他，哪怕这片刻欢愉只是偷来的。

但那又怎么样，死人还想跟他争吗。

总有一天我会接管属于雨落潇湘的一切，他的狗，他的工作，他的财产，还有他的爱人。

奶酪是知道花卷性格的，暴躁、嘴快，只是哪怕现在的他像以前一样随便骂些什么，都比现在近乎压抑的沉默要好。

奶酪在寂静一片中开口，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像是在努力拼凑好那份哪怕已经坏掉的关系：“那个…对不起…”

“主要现在没双排。”奶酪听到了那个与自己并肩作战大半年的花卷用着最熟悉的冰冷嗓音散漫开口，说出的话像锋利的刀刃，直直捅破他们这层薄膜，再用力刺到他胸腔中最柔软的那颗心。

后面说的什么，奶酪都记不清了。意识模糊混乱的如同坠入深不可测的梦境，只知道花卷薄凉的那一句“拆排”。

总是这样。他慢热、淡然、温柔，好像与花卷生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于是，他留不住匆匆忙忙的夜晚、留不住曾经引以为傲的s牌，更留不住这场短暂而又灿烂的相遇和意气风发的花卷。

心脏钝痛着，麻麻的，呼吸的频率越来越慢，甚至快要喘不过气。长久的沉默里，奶酪听到自己的心跳慢了好几拍。

一场不怎么长的冷战。

奶酪心情闷闷的，还没拆开的快递被放在一边，指尖悬在对话框上迟迟不点进去。他第一次没有成为那个主动破冰的人，薄薄的眼皮垂着，漫无目的的打开其他软件开始闲逛。

花卷轰轰烈烈的准备了一场道歉视频，他看了，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面。无论是真情假意，他想，这场闹剧总该有个回应，也只是给粉丝和这场舆论一个交代罢了。

叹了口气，奶酪起身。无论是怎样的道歉，他总归还是要面对的。

显卡、鼠标之类的他早在视频里看过，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整齐的码在一边，唯独有角落的一个小盒子和一封信最显眼。不知为何，奶酪突然有些紧张，打排位时、被压力时、被黑时都没有这样失态。

颤抖着剥开信件，他一目十行的掠过去，指尖收紧留在平整的信纸上。看到最后，是花卷笨拙的简笔画和“我想通了。我知道你现在没办法对我敞开心扉，慢慢来，是我没过脑子乱说话，我不想和你分开，也不想和你拆排，我离不开你，酪神。”

他缓了缓，被花卷这样直白的话惊地呆了一瞬，下意识直接打开了纯黑色的丝绒礼盒。

里面是一枚戒指，在屏幕的映照下跳动着闪烁的光。微信传来提示音，是花卷。

“别丢下我，我以后乖乖的，好不好？”

钻戒摸上去好凉，可奶酪的胸腔却滚烫了起来，心跳逐渐越来越快，补上了那天缺失的几拍。

奶酪别扭地回了一个表情包。他想，这场无论真心亦或是假意的回应，都让人忍不住的心软。他们之间隔着屏幕，隔着山海，隔着名为互联网的深渊，有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疯狂滋长着。

他们谁都没把话明说，只是有只笨蛋小狗把什么都送给他了。奶酪干巴巴地捏起来戒指，耳根通红了一片。

接上篇

在看完那篇更像情书的幼稚道歉信后，奶酪心情总算被花卷真诚的表达变得好了些，可那枚戒指却像一颗定时炸弹。他眨了眨眼，还是将戒指原模原样塞了回去，把盒子珍重的放到桌面上。

他正蹲在地上拆礼物时，门砰砰响了两声，急躁得有点吵，他不大喜欢。推开门，轻蹙的眉心还没舒展开，就有什么东西挟着寒凉裹着拥上来了。

他尚未反应过来，熟悉的声音就从他颈边传过来了：“你粉丝都说你爱内耗，那什么…我就过来了…我太自私太冲…”

花卷话没说完，奶酪就轻轻抱了上去：“没事的…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可是我总该…”花卷从奶酪颈窝里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奶酪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露出青涩的锁骨，赶紧又推着他往里走，“先进去…”

“你看信没有？喜不喜欢礼物？戒指合不合手？”花卷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奶酪还停留在这人突如其来的到来，慢吞吞地回着：“看了，很真诚，礼物很喜欢，戒指……还没带……”

“啊…”花卷拉长声音，抬起一边眉：“不好看？”

“好看的。可是，你不是直男？”

“我是啊。”花卷说着，伸长手臂把盒子捞过来，牵起奶酪的左手，把戒指取出来缓缓套了上去，两个人沉默半晌，花卷先开口了：“好兄弟，你手好白好嫩……”

两个人十指相扣，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一路攀升到奶酪脸上。

花卷一脸认真：“兄弟，你手果然是很小啊。”

奶酪扯了扯嘴角，那些有点让人忍不住的心动又原封不动的被抽了回去，连带着自己的手。花卷却按着他，指尖抚上无名指。

“虽然我是直男我不是给而且我喜欢妹子但是…

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啊。”

→全部是捏造

→有玲千提及

→恋爱脑产物慎点

 

Summary：小朋友会在放学的时候和自己喜欢的人并排站好拉着人家的手，但是冰织羊碰巧不知道这件事。

 

“你听说了吗？玲王和千切好像在一起了。”乌旅人抬起头，和冰织羊的视线在娃娃机的玻璃反光里面交汇。冰织羊按下按钮，趁下钩的时候整理刘海好结束这次对视。

 

他不知道身后的人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偷窥，他相信好心的前辈就算发现了也会装作不知道，或者他其实无所谓？冰织羊时常幻想乌旅人其实也暗恋自己，在一些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在脑海中用喜欢来代替对方正常的对后辈的关照，当然这会让人感到有些恶心——他坚信乌旅人在知道自己的意淫之后会这样想，所以他打定主意永远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不过每次在现实中的相处都会让冰织羊产生动摇，比如今天被乌旅人叫出来抓娃娃——虽然他很清楚这来自烦人的乙夜影汰：一定要抓到他最近谄媚的女孩子喜欢的u20选手联名的毛绒娃娃——为什么只叫了他一个人呢，他忍不住想怪罪自己的暗恋对象了。冰织羊本来可以把自己的感情一直埋藏在心里，家庭生活让他最擅长掩饰自己的感受，但是乌旅人的一些行为总让他燃起不切实际的希望，比如现在。

 

其实冰织羊早就知道乌旅人说的这件事了，大概在告白结束的两个小时之后凪诚士郎就在发来游戏邀请的时候顺便告诉了自己。“恋爱脑果然很麻烦，为了他们俩谈恋爱我居然非少玩半小时喷射战士不可吗······”凪诚士郎这样吐槽的时候，自己明明也笑着附和了他，冰织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这位游戏搭子。抱歉啊凪，虽然我也是，但是我会珍惜和你玩游戏的时间的。抱着这样的想法，冰织羊蹲下去拎起出货口的两只娃娃，转身坐在乌旅人旁边，装作自己从来没听说过一样瞪大眼睛去看对方的手机屏幕，“真的吗？完全想不到哎，他们两个。”

 

如果有一篇以“如何让乌旅人变得叽叽喳喳”为研究方向的论文被发表，冰织羊很确信自己是当仁不让的一作。冰织羊眨巴眨巴眼睛，如他所愿地，乌旅人边说着“这你都没有看出来”边开始自顾自地点开御影玲王和千切豹马的个人主页，逐条划过给愚蠢的后辈分析两个人的千丝万缕。

 

好近哦，冰织羊的目光死死盯着乌旅人的手指上下划拉屏幕，心思已经飞到旁边人的嘴唇上。趁着对方低头翻找那张“三个月前的双人合照”的时候，冰织羊才敢抬头去看那张脸。早在蓝色监狱大家还在睡通铺的那段日子里，冰织羊就在失眠时刻肖想过偷亲乌旅人，但是他担心自己低估了乌鸦的敏锐度，更担心被发现后其实并不喜欢男孩子的前辈更加冷落自己，所以一直没有付诸实践。

 

可今天的氛围实在有一些暧昧，冰织羊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动作正好被抬起头的乌旅人捕捉到了。聪明又贴心的前辈眨了眨眼，捉住冰织羊放在膝盖的上的手拉着，“冰织，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买喝的······你还是喝养乐多吗？”

 

冰织羊感觉自己在竭力克制自己不把手抽出来然后捂住脸尖叫，作为替代他把脸猛地一低埋进围巾里面好遮挡自己通红的面颊。所幸乌旅人并未让牵手这个动作持续太久，他把冰织羊的手心打开，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游戏币放在上面，“刚刚忘记跟你说了，一下子抓上来两个，很非凡啊。”乌旅人接过他手上的两个娃娃举在二人间，“不过，算我求你——别这么听乙夜的话好吗？抓两个我和你···或者千切和玲王也行，别再抓乙夜影汰的娃娃了，隔壁的女孩子刚刚来问我们俩是不是他的粉丝？这有点侮辱我······”

 

几乎在碰到硬币的瞬间冰织羊就站起来想逃走，瞬间加速的心跳让他不得不把聒噪的前辈甩在身后。他蹲下来把硬币投进机台好不让上方的玻璃暴露他脸颊的异样，听见身后的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才敢站起身。

 

真讨厌，冰织羊几乎要觉得乌旅人是故意的了。他边赌气边认准一个黑色锐角刘海的娃娃开始猛夹，而被撒气的对象不听话似的，一直到自己手心里的硬币只剩下两个也毫无收获。

 

他不希望自己抓娃娃技巧是速成的这件事被乌旅人发现——在知道乙夜拜托乌旅人之后，冰织羊立马不经意地把自己抓娃娃很厉害这件事传达了出去，虽然他并不抱期望，毕竟乌旅人的社交圈子有够广的，所以当晚前辈的邀请实在是让他受宠若惊，以至于冰织羊连夜在网上搜索抓娃娃技巧。好在他在游戏方面一直是个天才，目前为止他的操作流畅得像在娃娃机进货。冰织羊不知道是不是娃娃机在跟自己开玩笑，他攥着最后两枚硬币思考了很久，比起在暗恋对象面前出糗，少在外面吃一顿快餐更能让冰织羊接受。于是冰织羊很快决定，要趁乌旅人不在自费购买一点游戏币。

 

只可惜狡黠的乌鸦永远快他一步。冰织羊低着脑袋刚刚转身，就和在后面等着他的乌旅人撞了满怀。后者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带回饮料，所以张开双手很好地接住了冰织羊。

 

冰织羊低着头，他感觉到乌旅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捏了捏。太多身体接触了，冰织羊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面跳出来。为了保持冷静，他开始思考乌旅人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面团子，总是对自己做出一些揉揉拍拍的动作来表示关心。

 

“怎么了，抓完了吗？”冰织羊听见乌旅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只能操纵自己的脑袋上下点了点，极不情愿地承认自己的失败。如果被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死面团子，乌旅人肯定会把自己丢进垃圾桶吧。

 

紧接着冰织羊的手再次被拉了起来，就在他以为会获得新的游戏币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放进了自己的手掌。

 

没有等来期待中的嘲讽，这让冰织羊带着困惑抬起头来，被前辈强行塞进自己手中的是刚刚在娃娃机里和自己作对的小棉花。张扬的发型被简化成一块造型奇特的布缝在娃娃的头上，估计乌旅人也觉得它长得滑稽，在冰织羊端详的时候少见地不好意思了起来。

 

“哦——前辈变成棉花也很非凡啦。”冰织羊故意用娃娃的脑袋去贴乌旅人的脸，好让他躲闪的目光不得不落在自己身上。一瞬间，他几乎敢确定自己的前辈也喜欢自己。冰织羊忍不住捏了捏手上圆滚滚的脑袋，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一些飘飘欲仙了。

 

下一秒，乌旅人的话又让冰织羊回归现实。“我拿你刚刚抓的娃娃跟那边两个女生换的，她们正好想要乙夜，反正我们拿着这么多他的也没有用。”乌旅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打上NG的标签，冰织羊没来由地感到生气。他明白乌旅人可能不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是忍不住讥讽，“乌君真会哄女孩子呀···用我抓的两个换人家的一个这种事，反正我可做不到哦？”

 

话音未落，冰织羊就有些后悔了。首先游戏币是乌旅人买的，其次没有任何人把今天的活动称为一次约会，自己只是被叫来帮忙从娃娃机里进货的朋友罢了。或许连朋友也算不上？冰织羊一直在努力模仿其他人和乌旅人的相处模式，假装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正常朋友。他明明知道这个时候朋友应该作何反应，但是刚刚自己的脑子被情感占领高地，口不择言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有着过长刘海的后辈垂下眼帘，心里盘算着是否要道歉来挽回局面。这绝对完蛋了，他心想，舌根泛起若有若无的苦涩。

 

陷入纠结之中的冰织羊几乎要被自己的想法弄哭了，所以当感受到自己的头发被拨开时他肯定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慌张。冰织羊抬起眼睛，却没有看见意想中愤怒的学长。相反，乌旅人边用关切的神情看着他——冰织羊从未见过他这么温柔的时刻——边伸出手指揩掉他眼角不存在的泪珠。

 

“抱歉，冰织，让你误会了。”接下来的每个字都让冰织羊不敢相信是从他刻薄的前辈的嘴里说出来的，“其实我换了两个······而且是为了哄你开心，不是为了搭讪女孩子。”

 

冰织羊感觉自己的听觉有点不属于自己，他愣愣地看着对方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水色脑袋的娃娃。乌旅人比刚刚还要害羞，仅仅让面前伤心的后辈看了一眼就火速塞了回去。随后，冰织羊的手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拉了起来，乌旅人不住揉搓着人手上的软肉。冰织羊可以感受到两人的手心都在微微出汗，他终于理解此时此刻有人和自己怀抱一样微妙的心情。

 

“我在意的人一直不是女孩子啊，很难发现吗你，”一直到冰织羊觉得两个人牵着手再不说些什么就很奇怪的时候，乌旅人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开口了。“冰织也很在意我吧，你每次假装用普通朋友的态度对待我都很不对劲，今天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吧？”

 

冰织羊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话都被叽叽喳喳的烦人鬼说完了，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要像以前一样洗耳恭听前辈分析自己时，乌旅人突然凑到他脸前，用眼神询问他可不可以继续。

 

在故事的高潮时刻，冰织羊不合时宜地想起乌旅人没有带来他承诺的养乐多，以至于唇瓣已经有些干裂。他舔了舔嘴唇，还未来得及提出异议，就已经被对方堵了回去。

 

挺好的，被新晋男友亲了一下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人想着，他真的喜欢我，和我喜欢他一样。空气里仿佛有蜜糖流淌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冰织羊感觉胸口的小绵羊蹦跶得快要缺氧。这下再也没有人需要找理由拉手或者偷窥了。

 

“乌是好人，大家都是好人。”冰织羊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就要承受不住这样子的幸福了，“能被这样的人喜欢太好了。”

 

“那我不就和大家一样了吗？我可不要。”乌旅人忍不住按着水蓝色的脑袋用力揉了揉，好提醒冰织羊谁是正牌男友。

 

“我知道，我最喜欢你了。”冰织羊终于如愿以偿，像之前无数次乌旅人对自己干的那样，把脑袋上的手掌抓过来攥在手里，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最喜欢乌了。”

 

冰织羊满意地看到面前的人被这样的直球对待弄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原来是高攻低防款的吗，资深游戏玩家眯起眼睛，暗暗思考着以后如何逗弄男朋友，完全错过了手机上弹出的好几条来自同一个人的游戏邀请。

国千｜黑果出没

原作背景，化用了一部分前几天煎饺子的互动

——————

作为从复活赛杀回来的唯一选手，国神炼介见识了不少特别训练室，譬如不完成对应任务就无法离开房间、排名最末的会被直接淘汰的房间之类的。

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完全习惯这件事，然而当他与千切被分到同一组时，他的嘴唇还是不由自主地抿紧了。

两人都进入后，训练室的门就自动合上，千切吹了声口哨，把装着换洗衣物的球袋往地上一扔，相当自在地巡视起来。

说是房间，实际上是一个套房，客厅放置了各种训练器械，Bluelock man正妖娆地躺在地垫上等待激活，卧室、厨房、洗手间一应俱全，他确认除了卧室外其他地方都有摄像头，没等到绘心叭叭地宣布任务，便转头朝原地不动的国神：“任务是什么？”

这种小型“训练室”大多有时间期限，以两人下一场比赛的时间考虑：英格兰队的比赛在下周二，德国队的比赛在下周一，今天是星期三……他估计得他们在这呆上三天。

国神没吭声，弯腰把他丢在地上的球袋捡起来，然而千切看他表情也猜到他知道些什么，凑过去拿胳膊肘拐他：“国神，这任务需要我们两个都完成吧？你不告诉我可不行哦。”

时间性的任务，不告诉他的确能完成。国神想躲开他的手臂，被一把抓住了，千切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你不会是想和我一直待在一起，所以故意不告诉我任务吧。”

“……你！”国神瞪眼望向污蔑自己的人，对上千切的脸又说不出话来，要是换个人，他就一拳抡上去了！但千切丝毫不怵，睫毛忽闪忽闪地看他，等到对方没好气地“哼”出一声：“呆满三天，这期间自行训练，出去的时候会有评分。”

“分开评分吗？那为什么要两个人一组？”千切问题多归多，倒是放开了他的胳膊。

估计又是想得到什么数据吧，国神把两人的简便行李放到卧室，出来的时候眉头能夹死两只苍蝇，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卧室里只有一张床，晚上他要和千切一起睡觉吗？！

检查完睡觉的地方他又去查看冰箱，U20之后蓝色监狱迎来了一大波投资赞助，这方面自然不像当初在Z组时寒酸，冰箱里的储备满满当当，令人安心，就是广告植入得有点多。

千切跟在国神身后看他检查冰箱里的食材，啧啧出声，今非昔比啊，不是曾经那一口牛排一口沙拉都得换着吃的人了。

国神也很满意，他看了眼时间，中午要做饭的话，这个时间该把肉拿出来解冻了……

千切说：“我想吃虾，有虾吗。”

“……我不是厨娘！”国神皱着眉，身体很诚实地从冰柜里掏出一包虾仁。

“冻的啊，冻的算了。”

额边青筋跳了跳：“有得吃就不错了，挑剔的大小姐。”

“冻虾的肉都散掉了。”挑剔的大小姐不愿将就，他站在国神身后，双臂撑在他肩膀上，越过他的脖子俯身看他继续翻冰箱里的存货，指指点点，“有饺子，中午就吃饺子吧。”

饺子倒不需要提前解冻了，国神把那一袋速冻饺子翻过来，确认它还在保质期内，耳边就又传来千切的声音：“这个牌子……”

国神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饺子就被抽走了，千切将它举起来放到自己脸旁，一个箭步就闪到厨房的摄像头前，五官飞舞地介绍起来：“看我发现了什么，是DANDADAN速冻饺子！皮薄馅大，肉汁饱满，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也不管有没有观众，千切打完广告，那袋速冻饺子就又回到了国神手上，看他满脸一言难尽，千切惊讶：“你们的导师没教你这个？”

“……克里斯就教了你这些？”

“那当然不止……啊，你想学吗？我可以分享给你。”千切想到每天训练前克里斯都为他们“检查肌肉”，看着国神结实的后背，不由十指大动。

“不必了！”国神果断拒绝，他才不是来和千切玩什么旧友重逢的和解游戏的。

煎饺算一道菜，他琢磨再加一道，千切翻箱倒柜也有了新发现：“有虾米，再用这个打个汤吧。”他指着顶柜的上层，拿不到，又不想搬椅子，这旁边不有个活人能用吗。

国神走过去手一伸，把那一小包干货抽出来，左右翻翻，找到一饼紫菜，掰下两把分开泡水。

“我们一起训练吧，你想先练什么内容？”

“哼，我的训练内容你大概跟不上。”

“那就更要练了，要是我能练成你这样一身肌肉就好了。”千切语气羡慕地说。

“……”国神不由地将千切的头与自己的身体进行一些换头畅想……脸都皱成了一团，他屈服了，“我有一个轻量的增肌计划。”

“适合我的吗？我待会拿笔记下来。”千切笑着答应下来，国神虽然嘴变硬了，但还是个好人嘛。

得到《国神定制的轻量增肌计划》，千切满意地走到跑步机边调试，虽然说是一起训练，但器械只有一套，他们使用时还是得岔开。

国神看着他哼哧哼哧地抬起跑步机的一端想将它换个面，赶紧放下串到一半的杠铃上去帮忙：“为什么要换一边？”

千切用余光扫了眼客厅的摄像头，压低声音：“训练时候表情太狰狞了，换一边可以不被拍到。”

国神想把抬到一半的器械扔下来，又怕砸到千切的脚。

千切又甜甜地补上下半句：“而且这个方向能看着你训练呢。”

国神沉默地把跑步机调整到千切满意的位置。

【监控室里的绘心嘬着泡面，打开跑步机前置的摄像头，啧啧道：“太天真了，红色的璞玉。”】

事实证明，一旦训练起来两个人就六亲不认，更别提谈情说爱了，想象中的边举杠铃边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的鼓励并不存在。全情投入地撸铁到饭点，千切毛巾一丢说去洗个澡，慢了一步的国神只能对着被霸占的厕所瞪眼。

一步退，步步退，国神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忍气吞声下去了，他凭什么一直让着千切，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吗？他深吸口气踏前一步，厕所门就被拉开了，千切被他吓了一跳，“唬”地往后蹦了半下，见他杵在门口不动，好奇地歪头看他：“怎么了英雄，要一起洗吗？”

刚运动完的人气还没完全喘匀，脸颊是健康的粉色，额角贴着染汗的发丝，面不改色地说出震撼人心的话语，仿佛这邀请再自然不过。国神感觉自己喉咙都僵了，忘记纠正他对自己那讨嫌的称呼，瓮声瓮气道：“我要放水。”

千切乖巧地挪开半个身位让他进来。

“……你出去。”

红发少年不乐意：“干湿分离的，我们又不互相影响。”都是男的，看着上个厕所怎么了。

“出！去！”国神忍无可忍，一把搂起千切把他送出了厕所，关门上锁一气呵成，隔着门板还听外面的人喋喋不休“你上完就出来，不许偷偷洗澡听到没有”……他发誓等以后自己买了房一定要买两卫的。

千切在心里唉声叹气，孩子大了，叛逆期到了，知道害羞了，他有些后悔之前一起洗澡的时候自己没有仔细看清楚了。

要是国神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一定要大声反驳——在公共澡堂里搓澡洗浴和单独两个人一起洗完全不一样好吗！这叫鸳……鸳鸳浴！

国神匆匆解决完人生大事，洗完手直奔厨房，脱离了千切的视线，灵魂都仿佛放松不少，什么忍一时越想越气，这种事也是分对象的，他就不该去惹千切。

赞助商提供的煎饺品质很不错，正如它的广告词那般，皮薄馅大，轻轻一煎就能煎出漂亮的金色。只是这电磁炉的火力有些小，只有中间一圈温度稳定，国神只好将它们轮流挪到中间慢慢操作。

绘心怎么不拉个家电的赞助商？实在不行问问御影财团有没有旗下品牌啊，这炉子也太不行了，国神感觉自己在用幼儿园小朋友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身残志坚。

午休后还得继续训练，千切就简单冲了个凉就出来了，闻着煎饺的香味飘到厨房，在国神身后探头探脑：“好厉害，已经能闻到肉汁的香味了呢。”

国神往旁边挪了挪，让他能看到金黄焦脆的饺子，眼角余光瞅见他眼巴巴的模样，顿了顿：“拿个碟子来。”

红发少年响应积极，马上端了个漂亮的瓷碟过来，看着他把已经煎好的两枚饺子盛出来，那香气扑鼻而来，千切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他抬眸看了眼已经挪开视线的人，开口试探：“我帮你试一下熟没熟？”

“……嗯。”别问，偷吃都不会吗。

一开始千切还装模作样对着摄像头背赞助商背诵口条，后面他煎一个千切吃一个，煎两个千切吃一双，待一整袋饺子完全煎完，也仅存锅里的两个了。

千切瞪眼：“这就没了？”

……这话是他该说的吧！这就没了？！这个神秘瓷碟是连接了黑洞吗？

“连接了我的胃……”千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那个，汤就由我来做吧。”

国神也没太生气，本来一袋就只有十二个，一个人都不够吃的，他还煮了饭呢。但听千切这么说，他便把身上的围裙脱下来给他。

千切低头钻过领口，抚平前胸，转过身示意他帮忙系腰带。

国神默默拾起两条腰带勒上，它们上面还残留着上一次系紧的折痕，这一对比就尤其明显，千切的腰这么细啊……他放下整齐的蝴蝶结，忍不住偷偷拿手丈量了一下，感觉自己两只手就能握住。

打个汤的活儿以千切的厨艺还不算问题，等水开的时候国神把电饭煲打开，升腾而起的香味瞬间充盈了整个屋子，千切“哇”出了声：“居然是焖饭！”

“哼，总不能指望那十二个饺子。”国神压抑住上扬的唇角，把焖饭翻拌开来，青豆、玉米粒、火腿丁……色泽鲜艳饱满，拌上均匀上色的酱油，底部还有些微焦香的锅巴，看得千切当场想扔下自己的汤先吃上一碗。

国神推开他的脑袋：“去做你的汤。”

“等水开了很快就好了——你要给我留饭啊！”

“哼，那你动作快点。”

国神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还是等千切的汤好了，才将所有菜一起端上桌开饭。

千切接过国神帮自己打好的饭，吃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头偷笑起来。

国神瞥他一眼，不想搭话，但千切在桌底下踹他，他只好问：“干嘛。”

“你知道我们现在这样像什么吗，”千切兴高采烈地口出狂言，“像是刚结婚同居一样。”

“噗——”国神一口紫菜汤喷了出来。

他就不该在千切说话的时候喝东西！

-

甜蜜（？）午饭的二人并不知道其他房间已经为了谁做饭/做饭太难吃而起了不少冲突，他们洗碗都是一起洗的，国神因他那句“婚后生活”搞得心烦意乱，只想离他远点，千切也不急，他现在躲得再厉害，晚上还不是得睡一张床。

下午的训练千切没再作妖，晚上美美吃了国神做的秋田特色咸鱼锅，早早上床躺好，等临睡了某人才姗姗来迟，僵着一张脸掀开被子躺下。

床虽然只有一张，被子还是有两床的，国神盖上后就迅速转过身，留给千切一个雄伟的背影。

千切将手上的小说遮住嘴唇，在心里评价，国神这副样子配上他的黑眼圈，活像一位被榨干公粮的可怜丈夫。

说到这个，他的灵感又来了：“国神。”

“……”被喊的人回以沉默。

千切伸手掐他的腰：“国神！”

“……什么事？”

“你确定我们待够三天就能出去吗？”

嗯……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按照他从复活赛爬出来的经验。国神犹豫几秒，侧身转头：“但我们并没有看到有任务。”

“小说里，进了这种房间一般自带任务啊，比如不XX就无法出去的房间。”

国神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在喝水！他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保持自然，千切这是在和自己讨论可能性，自己不要想歪了：“这里是蓝色监狱。”是正经踢足球的，怎么会逼迫选手做这种事。

千切眨着一双澄澈大眼：“那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他怎么知道，也许因为绘心抠门吧……国神想要这么说，却发现千切离自己似乎有些近了。

红发少年单手撑着脑袋，那得到蚁生认可的柔顺发丝顺着颊边垂下，带来幽幽清香，睡衣的领口微敞，露出精致锁骨，再往下是暧昧的阴影……

国神微微停住目光，抿唇吞了口唾液，迎着千切期待且暗含鼓励的眼神，他缓缓伸出手，探向他的颈脖……

将他睡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狠狠系上。

“别瞎想！”国神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恶狠狠，“我早上检查过床头柜，没有安全……没有计生用品，所以一定不是那种任务。”

千切状似恍然大悟地点头：“也是哦，不然一不小心闹出人命了就不好了嘛。”

……他们都是男的！怎么搞都闹不出人命！

“睡觉！”眼不见为净，国神直接把灯关掉想结束话题。

“那会不会是大逃杀，我们两个只能出去一个……”

“睡！觉！”国神被烦得不行，他发誓等以后自己买了房一定要买两卧的。

-

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三天的训练很快结束，房间的门却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打开，国神千切一开始还以为是系统出了问题，然而等到午饭吃完，千切发现冰箱里的食材已经所剩无几，再被关在这里他们会被饿死的。

“怎么回事，绘心把我们忘了吗？”千切对着摄像头敲敲敲。

绘心的声音很快从音响里传来：“啊，房间没有锁啊。”想出去随时能出去，这几天不少组都互换了队友呢，只不过最后的综合评分会变低。

三天都没尝试开门的两人：“……”

千切的确没试过开门，难得有机会能和国神呆一起他还赶不走自己，爽都爽死了，根本没想过出去，最多拿出去的方法逗逗他。

绘心不紧不慢地解释：“这几天导师放假，我给你们两两分组，考验你们的自理能力与默契……千切豹马·国神炼介，你们二人在这项考验里拿到了279分，排名第一。”

千切觉得绘心的语气好茶好刻意哦，一听就是故意的。

国神却仿佛当众被掀掉了底裤：三天来他表现得那么嫌弃千切、让他离自己远点，结果自己却从来没尝试过离开……那以上种种表现俱成了一种诙谐的表演。

绘心继续煽风点火：“看来你们两个相处得很愉快。”

“才没有！”国神苍白地反驳，打不过他还不能跑吗？他也不敢看千切，拎着自己的包就夺门而出。

千切笑了，他吹了声口哨，迈开长腿追了出去，留下一个轻快的背影。

这就让国神知道，什么叫跑也跑不掉。

【END】

杏理小姐：开展这种“考验”前，麻烦把桌上的泡面脏衣篓的衣服洗了吧！！！

乌旅人主视角，有乌乙cb向

糅合了原作+我的一点胡编乱造理解，但是随着不断的考究和删改导致剧情越来越乱…存在很多和原作不符的地方，请把这篇看成我纯粹的胡编乱造

写作灵感是发现两个人适应性试验一句话没说，氛围很微妙+想写旅行pa，属于为醋包饺子系列

全文1w字一发完，感谢阅读

  

  

乙夜影汰说，“好慢。”

乌旅人白了他一眼：“啰嗦。”

“好了，好了，”雪宫剑优温和地打圆场，“乙夜不是也一直对人选不满意，才等到现在吗？既然凑齐队伍了就加快脚步吧。”

“哈！那群凡人和我没法比吧？”

没营养的话偶尔讲几句还能算怡情，说多了就是愚蠢，一味接着话柄说个没完更是庸人。在这点上他们三人显露出惊人的一致：没人接话，乌也不在意。三双眼睛扫过一圈，很有默契地拨开人群往下一关走，身影先后被隧道吃进去。蓝色监狱连装修风格都冷冰冰得不近人情，没有多余的赘饰，只是金属色泽的墙壁不甚清晰地映出瘦长人影。他与雪宫先前在一队，彼此知根知底，乙夜反而是作为对手踢了一场，不过才能在哪里遇见都会惺惺相惜。没人事先说过要组队，但他们仨就是有这样一种共识，像植入进脑子里的信息——我们会一起。

他们本来就晚一步，在挑选对手上没耗费太多时间，雪宫敲定冰织羊那队时乌旅人罕见地沉默了一下，张了张嘴没说话，眼神往那边飘忽一瞬，果不其然冰织羊也在看他。乌旅人烦躁地啧声，要比就快点啊呆子们。

结果没有悬念，雪宫和他磨合过多次了，乙夜也毫无意外地相性良好，对手他只认识冰织羊，不过认识冰织就足够了。赛前粗略制定的战术发挥效用，基本是在按部就班地攻防，冰织羊几乎只在中场传球，两个人连照面都不打，更别提搭话。结束后他们仨凑一块商量把谁挑走，雪宫说蓝色头发的技术蛮好的，乙夜说我也觉得，乌旅人咬着吸管冷不丁插话，我不要他。两个人同时被打断，四只眼睛齐齐转向他，乌旅人被这种目光盯得心烦，干脆把水杯哐一声放下。

“那人也是关西腔吧，乌你们认识吗？”雪宫剑优指的是冰织羊，乙夜影汰的目光也慢吞吞地挪过去又过来。乌旅人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嗯，这种时候不给出理由是糊弄不过去的吧。他又补了一句。

“他没有进球的执念，我不想和这样的人踢球啊。”

谁知此言一出俩人眼神都古怪起来，乙夜影汰莫名其妙来了句你好，雪宫剑优表情复杂地说哦哦这样啊。后来乌旅人才意识到那种表情的暗示：他们俩的视线已然偏斜到他身后站着的人了。

冰织羊站他身后，在乌旅人回头的那瞬间四目相对。水色的眼睛大而深，像能把人吸进去的一重湖泊，不起波澜也不见底。冰织羊仍旧是安静的神情，唇线是平直的，额前的碎发微微被汗水溻湿了，无力地黏着皮肤。这样的眼睛直视他人时总会营造一种无辜的错觉，但此时这种错觉也一并被剜剔掉了，不能辨别内里的情绪，不含喜悲，像层层叠叠的蓝雾在他的眼中掩映，只是蓝色，冰一样的蓝色。毫无疑问听见了乌旅人没礼貌的评价，冰织羊平稳地注视了他片刻，然后偏开目光走掉了。

虽然为时已晚，乌旅人得承认这话半真半假。他没有和冰织羊组队的打算是真的，只是第一轮他们各自分散到不同的楼栋，没想到在第二轮选拔开始就早早碰见。彼此太了解也不是好事，更没必要长久绑定，毕竟这不是什么团结友爱的过家家游戏，三百个人走进来，二百九十九个人被吃掉，合作关系不堪一击，竞争倒是永远存在。他本就是凭情报抓住弱点的分析师，当然要主动出击多接触形形色色的球风。拒绝理由确实假得过分，但他也不认为冰织羊是会在这里被淘汰的人，即使后者对足球的执念如此薄弱，精湛的技术也能填补缺失的野心。真实原因实在难以启齿，乌旅人说了也没人会信：要怎么承认，他吻了冰织羊？

蓝色监狱吞食了时间，人造设施昼夜无休地运作，生活围绕着一颗球转，遮蔽阳光也遮蔽风雨，隔绝娱乐也隔绝记忆。让人不禁怀疑自己也被这里消化掉了，人生被拦腰分成两截，此前一概模糊，十几年生活一朝舍弃，像压缩成包扔进回收站。于是连出发前一天发生的事都变得那么久远，像被记忆洗刷过无数遍沥干的胶片，唇与唇相碰的质感倒仍旧清晰。

他们走出便利店，冰织羊撕开养乐多的包装，在满溢的液面随着步伐晃动危险地飞洒前及时低下头小口地啜抿着。残阳欲落未落的夕光如某种质地轻薄的流体，淌动在颅发、眉目与肩颈。乌旅人走在他身旁，双手插兜，目光轻捷而不留痕迹地逡巡在人群之间，观察着行人们匆匆而过的情态，陌生人总会在无意识间泄漏自己人生的一帧半片：打着电话的上班族正在为薪水发愁，高中生们打算结伴去游戏厅；走在他们前面的一对情侣小声争吵着，吵架原因是男性身上无端出现的香水味。乌旅人忍不住想笑，眼风重新飘回身侧。二十分钟前他们还在球场，冰织羊收到强化通知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后续的对话却多少有些超出乌的预料。剖析他人的行为、剥去饰伪观测真实，他很擅长这个，观察冰织羊也只是好奇心作祟。后来那种目光反射回来，重新抛到乌旅人身上，简直像追猎与反追猎游戏。他没觉得自己讲的话有多么发人深省，充其量是在为冰织羊惋惜。类似的话好像也对别人说过，但重视到了“要是没有你在，我的人生会更加苦闷”的程度还是第一次。背负枷锁的重量哪怕有半分减轻也令他欣喜吧，就像长久处于黑暗中的人往往对光线更敏感。我是感冒药吗？这形容也不赖。乌的视线落到冰织羊唇角未抿净的余渍上，这次他确实在笑了。

“都沾到嘴角了啊，真是傻子。”

“欸？”冰织把空瓶和揉成一团的锡箔塑封掷进垃圾筒才转过来，指尖茫然地在口唇上拭过几下，“现在呢？”

“还有，笨啊你。”

这样说着的乌顿住脚步，右手从衣袋中抽出来。冰织也自然而然地停下，侧过身位正对着他，面颊稍稍凑近，毫无疑问是寻求帮助的请示意图。他用虎口虚虚擒着冰织羊的下颌，拇指拭去唇侧星点浮白的奶沫。

黄昏的赤霞仍旧闪烁着消逝前最后的美丽，夕照昏昧的橘光从远处铺来，如同橙红的河水流过二人之间。好在他们身高相似，不需要调整俯仰角度，只是姿态稍显亲昵的平视。冰织的目风错开，无声地向下滑落，睑页垂着，眉睫被夕晖漂洗成一种更为明净澄亮的颜色，呼吸匀长而缓和地扑打着乌的掌背，温驯如将头探进乌旅人掌中索要抚摸的羊类。乌的指腹仍然停留在他的下唇：颜色浅淡却柔软湿润、触感细腻，因摩挲而微微发热。落日正在溶解，像浸泡着融化的金平糖浆，他们被一种柔腻而粘稠的氛围笼罩着，牵拉出朦胧的细丝。从乌旅人的角度，能看到冰织细密的睫片像蝴蝶的翅翼一般微弱地颤动着。他有预感，倘若自己就这样不讲道理地擦拭下去，年轻的后辈也绝不会反抗。

如果要再将一件事加入人生四大错觉中，乌旅人绝对会指名此时此刻：冰织也想要接吻吧。一向精明的分析师也会被过分清丽的黄昏所哄骗，萌生出这样奇怪却不可抑制的冲动。乌旅人只觉得自己像抚摸一捧温热的细雪、一片光滑的羽毛，冰织的唇弧因指腹按压而攀升又凹陷，像一个符号，一种探询，将人引诱至暧昧的语境。于是他移开指节，换以唇吻，蜻蜓点水地凑近又撤离。冰织羊的睫羽抖了一下，终于抬起了眼帘。

“现在没有了。”

“...哦。”

乌旅人说这话时镇定自若，仿佛刚刚耍流氓的不是他，冰织羊的反应同样平淡，好像真的只是拜托前辈擦去嘴角残余的液渍。二人很有默契地行走、分别，如果忽略乌的同手同脚和冰织烧得比夕阳还红的耳尖，这简直只是回程路上再偶然不过的一个小插曲。后来他们各自出发，又在蓝色监狱重新遇见，理所当然地站在一起，只是气氛实在微妙。乌旅人打声招呼就没了下文，冰织羊点点头算回应，空气流经这里都要被僵硬得绊一跤。乌佯装认真聆听绘心的发言，内心实则悔得滴血：我到底被什么冲昏了头脑？原来滴水不漏的观察家也有失手的时候，上一刻还在为把控人际距离的手段得意，下一刻自己主动把距离尺度颠覆了。直到确定和冰织羊不在一组乌才如获大赦：他们俩装作无事发生的手段实在不高明，如果此后再朝夕相处，乌旅人引以为傲的分析技能恐怕又要失灵。

日子单调得像一张展平的白纸，时间的车轮畅通无阻地碾过。那些没有交集的日夜被乌用大量训练和战术研究填满，他想记忆会在故意的束之高阁中淡去，冰织应该也是这样，重逢时他依旧会是游刃有余的分析师乌旅人。谁知道命运简直是把相遇劈头盖脸砸下来的，乌旅人一场球踢下来一句话都没机会说，结束了还没开始表演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反而是背后讲话先被抓了个现行。解释的腹稿乌旅人来来回回打过好几遍，不过此后他们再没遇见，倒是那些刻意遗忘的又重新鲜活起来。乌旅人频频想起流淌的夕阳，养乐多的气味和冰织羊薄软的唇峰，成为穿插在无休止的训练与比赛中的吉光片羽。

他对冰织羊会留下这点深信不疑，绘心看人很精准，乌也一样。比赛视频逐个分析过，谁能晋级就猜出个七七八八。可直到适应性试验结束他们还是零交流，谁知是巧合还是冰织羊有意为之。其实也不算多重要的事，没必要特地把他单独叫出来，和U-20比赛的日期近在咫尺，光是紧锣密鼓的钻研战术和分析对手就足够令人焦头烂额，哪有空暇在意这种细枝末节。于是这事就像根植在心腔里一颗细小的倒刺，平时相安无事，冷不防冒出来扎一下乌旅人，也没多痛，只是拔不掉，始终存在着。

三十五块璞玉怎么着也能凑出一颗良心，他们和蓝色监狱荣辱与共，说希望看到绘心甚八不如意、希望计划失败肯定是假的；三十五块璞玉大概能数出三百五十颗野心，都自诩要当世界第一射手，想赢绝对是真的。上场前一个个都心里没底，上场后十几种不同颜色的血燃烧起来，像一场势必要颠覆日本足球界的熊熊大火，烧到最后什么都不剩，只有两个字节在血肉里哗啦啦作响，连成一片宣誓般的喧哗：进球。

所以说足球真的是奇怪的东西。没有预先写好的剧本，却能上演最跌宕最振奋人心的情节。换上同一套球服像生命也连结了，荣耀与成功彼此共享，不幸与失败相互承担。走上球场意味着让奔跑唤醒身体最原始的本能；痛苦可以是一种喜悦，疲惫可以是一种喜悦，所有灵魂为同一时刻共鸣，所有情绪为同一刹那振荡。原来人就是为几个瞬间而活的。

乌旅人前半场还记得要按训练战术来，下半场只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一半冷静地浮在半空，精准地把控局势、分析攻防，另一半踩在绿茵地上，不要命地疯跑控球、游走在前线与后防。这本就是极具感染力的情境，一个人的沸腾足以牵动起整个队伍的澎湃，更别提是十一颗心脏同时搏动出足以撼动天地的回响。坦白讲蓝色监狱的所有人都失控了，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没人管得住嘴，所以冰织把球传过来时他压根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眼里只剩那颗球，回应全凭下意识。直到哨响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欢呼中，他们乱七八糟地摔成一团，谁的汗水砸到谁的脸上。冰织羊没过去，乌旅人从人堆里把自己拆出来，不经意瞥到他慢慢走远的背影，才后知后觉地回味了一下互呛的内容。他兀自发笑，觉得起草过无数遍的说辞都不再必要。

那晚是当之无愧的狂欢夜，他们就像汽水拧开时喷涌的泡沫，激昂到了甚至惹人厌烦的地步。天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们精力有多充沛，一场球踢罢还能闹腾一整夜，餐厅改造成游戏厅，放映室变成卡拉OK房，蜂乐怂恿所有人在浴室开裸体派对，蹦跶两分钟就被黑着脸的马狼丢了出去。直到后半夜多巴胺的麻痹作用终于失灵，疲倦成倍成倍地涌回来，说话说到一半都能倒头睡着。到处都有人横七竖八地躺着，不愧是经历过睡地铺的人，对睡眠环境的要求相当宽容。乌旅人想去找冰织，经过一个转角却先被蚁生的头发绊倒，趴在地上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也就没了爬起来的意志。

乌，乌？昏昏沉沉中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费力将涂了胶水的眼皮挣开，看见一头逆着光的水蓝色晃动着。是冰织啊。

是我，不要在地上睡呀，会生病的。

冰织羊的声音很轻，像温度有些低的水，流经耳道时并不使人感觉寒冷。这种话声不甚真实，虚虚渺渺地散下来，好像离乌旅人很远又很近。过度放纵的后果是他压根清醒不过来，意识像灌了铅直往深处沉，发涩的睑页磕磕绊绊地又要粘合，恍惚中视野内的水蓝色似乎消失了，一切都涣散的失焦，像半梦半醒间的一场癔症。现在能够期待自己了吗？他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嘟囔，没指望得到回答。

结果那声音又出现了。还不行哦，没有这么容易。他顿了一下，乌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和我踢球吗？

他想说不是啊呆子，但词节呓语般黏在一起，大约很难听清。冰冷的灯线也愈发微弱，光斑破碎又坍缩，最终彻底隔绝在闭合的眼膜外了。蒙昧而混沌的梦境在识海里涂涂抹抹，昏聩地频闪过电影画面一样错乱的记忆，世界颠倒而迷幻，被已然模糊的神识拉扯得扭曲变形，在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前，乌旅人暗自想着。是因为我想要吻你。

乌旅人对这场梦的最后记忆是唇畔一触即离的质感，不留痕迹如饮过的一口温水，只是湿润了唇瓣。

说是休息假期实际上也没解放到哪去，他们早过了疯玩到不分昼夜、把一切都抛在脑后的年纪，空出来的时间总要被其他安排填补上的。玲王把见面地点约在涩谷，他们几个合计了一下，乌旅人索性住到乙夜影汰的公寓。Message写得很无情：我在朋友家住几天，不一定回来噢。好在家人都太了解他性格。只是没想到休假第一天又和这帮人碰上了，明明在蓝色监狱整天对着彼此那张脸早看腻了，出来玩倒也有别样的乐趣。乌旅人把这归结于涩谷齐全且前卫的游乐设施，总之日落分别时大家都蛮尽兴的。乙夜和闪堂那两个家伙拉着女孩子去卡拉OK，乌一个人回去看看股票就睡了。迷迷糊糊中有人碰他的肩膀，原来白日没看见冰织羊，晚上再次梦到他。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乌旅人连在梦里耍流氓都娴熟多了，单刀直入地说我想吻你啊再亲一个吧。然后他就被一脸惊恐的乙夜影汰踹醒了。

第二天那人借着和女孩约会的由头一整天没回来，晚上不知道做了多大的心理斗争，一进门就口吻真挚地说乌啊我有喜欢的女性了。乌旅人说谁问你了。

“我一直把你视为很好的队友。”

“我一直把你视为凡人，白痴。”

“虽然我并不歧视这种情感，”乙夜影汰顿了顿，下定决心，“但是为了我的人身安全，乌你还是走吧。”

乌旅人说你傻子吧我真的没有那种癖好。乙夜影汰问那你要再亲谁一个。乌旅人眼神闪烁了一瞬，难得有片刻缄默。

“...是冰织。”他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卑劣的私心，“冰织羊。”

“你们俩在一起了？”乙夜影汰看上去倒没多意外。

“没有啊，想什么呢你。”

“那你们俩分手了？”

“也没有啊呆子。”

“那你们为什么亲过啊？”

又沉默了，乌旅人的目光偏去一寸，落到窗外将落未落的曙色上，想到那日也是这样静美的斜晖，如同没有重量的纱缎裹在身上，为视野覆上一层洗练的霞色。而冰织羊的颌页落到他手上，呼吸落到他手上，唇山柔软地匍匐在指下，一种不具攻击性的亲昵，距离近到足以数清他的睫毛。驯良而无辜的山羊唤起了乌鸦的祸心。

因为那天夕阳很美。最后乌旅人说。只是这样而已，那天夕阳很美，我吻了他。

乙夜露出那种我理解的眼神，乌懒得反驳他，结果前者把乌旅人的背包拎出来。乌说你有病啊，我都告诉你了还赶我走。

“嗯，知道了，所以我觉得你不能继续待在东京了。”连人带行李都被推到门外，那人的眼神还在说兄弟我这是为了你好，“回去吧。加油，乌。”门无情地哐当一声关上了。

“白痴挑染忍者...我迟早要杀了你。”

乌旅人下了电车时天色已然擦黑，颜色浮夸的灯牌亮起来，挤挤挨挨地在街道两侧排开，花哨的招贴与广告你争我抢地在视野内争夺位置，绘就斑斓的底色。讲关西腔的人群闹哄哄地行走着，大街并不很干净，走两步能看见随手乱丢的垃圾。这是大阪的熟悉光景，乱糟糟的，但并不讨人厌，就连乌旅人也因阔别已久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他明白乙夜影汰什么意思，只是刚和家人打过不一定回来的招呼，第二天就灰溜溜地出现在家门口未免令人沮丧。至于冰织羊，有那样一对中了毒的父母，想必假期也只是把自己锁在游戏和足球里吧。他从橘子街快缠成毛线团的电线下走过，孤零零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但身体要更诚实一点，当乌旅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停在了某个偏僻的隧道入口。茂密森然的藤蔓纵横交错地在头顶结网，草丛毫无章法地扑上来啮咬着脚踝，锈色的灯光接触不良般时明时灭，视野被深不可测的幽邃浓黑吞吃。当初冰织羊跟踪他到这里，乌旅人想这人的毅力和勇气真是惊人。不知何时开始的，一道目光温吞如一湖蓝色潭水，甚至没有负面情绪，隐秘而细致地流过乌旅人的眼睫、口鼻、颌线，镇定地追随着他传球的跑动、饮水时颈珠的滚咽。后来就是在这条狭仄的甬道中，乌旅人矮身躲进杂草中，心想着抓住这个奇怪的跟踪狂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结果摘下帽子的水色发尾猎猎飘扬，年轻的后辈连承认罪行都这么爽快，乌旅人一下子没话说，只是感到有点好笑。

人生，到死之前都是在玩乐时间，只有凡人才会被时间所玩乐。当时他给冰织羊讲人生信条的前半句，他们还走在幽暗的隧路里，悬在高处的电灯光线昏哑，一直在扑朔地频闪，而冰织羊的眼睛也被笼晕得澄然、隐隐发亮，温和持续地注视着他。如今时间的唱针缓缓挪动，眼前光景与旧日记忆重叠，那些曾被他如此笃定说与他人的字句，不也正拓刻在乌旅人的人生脉络吗？只有凡人才会无谓地庸扰吧，他走进隧道时相当果断地决定不回家了。聩暗的灯火映照着废墟一般影影绰绰的轮廓，而灯下停留的瘦长人影在这种诡谲的氛围里简直像水蓝色的幽灵，现在那幽灵听到响动转过身来，诧异地惊呼出声。

“...乌？”

一小时后冰织羊拖着行李和父母告别，乌旅人在门外等他。借口是蓝色监狱的成员们自行组织了集训，乌作为稳重靠谱的前辈提供证词，没来得及卸去的行李包反而成为更具说服力的佐证。很懂人情世故的分析师讲话实在太妥帖，能在如此短的相处时间内让那对夫妻态度热情地嘱托他训练辛苦了还请多多关照小羊。乌旅人镇定自若地连连应好告别，直到和冰织羊走出他们的视野范围了才开始毫无形象地狂笑起来，素来温和平静的后辈不轻不重地搡了他一下，也忍不住大笑。

“彻头彻尾的谎话...乌应该是欺诈师才对吧？”

乌旅人的重心歪斜了一下，他也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冰织的肩膀：“那你就是共犯啊，别想装作无辜。”

“还不是因为乌说‘待在家里很无聊’...我们要去哪里？”

乌旅人耸耸肩，口吻理所当然、毫无愧意：“不知道。”

冰织羊重新睁大的眼湾像被冻住了般呆滞了几秒，没有预料是这样的回答。他茫然半晌，喉嗓中挤出一个轻而疑惑的“欸”。而诡计得逞的后者再次心情愉快地大笑了几声，用长长的手臂勾住冰织羊的肩骨。街灯仍旧孜孜不倦地闪烁着，暖色调绘就的光影下他们的影子彼此融合，连乌旅人狭长而走势凌厉的双眼都被暖澄的灯火洇透，眼底浮动着一种悠然。去旅行吧。乌旅人说。

执行力相当高的分析师当即确定了路线，第一站是富士山。冰织羊掏出手机查询车次，幸运地买到了今晚夜间巴士的最后两张车票。到达车站的时间还宽裕，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头钻入便利店。冰织撕开梅子柴鱼口味的饭团包装，乌正将注好热水的泡面压住。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准备看数字电视在放什么内容，结果他们皆是一愣，随后嗤嗤笑起来：是和U20的足球赛啊，以这种拍摄视角观看还是第一次。乌旅人边喝昆布茶边讲冰织你这个传球好色情，冰织羊吃掉最后一口饭团说乌你倒是过了糸师冴啊，两个人相当幼稚地斗嘴，偶尔也思路清晰地复盘探讨某个时刻的战术阵型，等到对于时间的概念终于复活时表针已然走出危险的弧度。他们抓起背包往外冲，踩着车铃奏响的尾音验票上车，接着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倒在座位里。乌旅人气喘吁吁地说怎么不看时间啊差点没赶上，冰织羊说乌还好意思说我。呼吸渐渐平复回均匀的幅度前，巴士引擎已经发动、如钢铁鱼类般钻入高速路滚滚的车流中了。冰织羊将背包抱在怀里，脊柱倾靠着椅背，眼风透过车窗汇进海潮一般簌簌流动的夜景中。乌旅人捅捅他的臂肘，递过去一个颈枕。

“乌连这个都准备了吗？”冰织羊捏了捏柔软的枕芯。

“怎么可能，刚刚在便利店买的。”乌旅人把另一个颈枕挂到自己的脖子上，调整了一下熨帖的弧度，把眼睛闭起来，“别看了，快睡啊，明天可没时间休息。”

但巴士车实在不是什么合适的睡眠地点，乌旅人半夜醒过来，只觉腰脊都酸痛发软，想要稍微活动活动筋骨，却发现冰织的头颈都靠倚在肩侧，睡相恬静，洗发水干燥的气味飘过来。他的目光向窗外探，中央隔离带被一闪而过的车灯照亮又熄灭，车舱像一粒被夜海摧打漂泊的小舟。乌旅人无声地叹气，上半身没动，扶了下冰织羊的面颊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结果下车两人依旧直奔罗森，好像便利店比景点更吸引人。低矮的平房背倚富士山，内里陈设整洁、灯火通明。他们坐在窗前吃光一盒年糕，冰织羊最后检索了一下今日的富士山可见度，面对着那个令人遗憾的数字只好自我安慰说河口湖也不错。可推门就迎来大片大片明净如缎带的粉霞，罗森身后的富士山脉起势嶙峋如鲸鱼的背脊，山巅积雪如面纱，照彻着匀质类羽的白，万事万物呈递一种冷调的、令人震摄的美丽。乌旅人抓拍下冰织怔然的瞬间，少年和富士山分据构图两侧，也是一种异常和谐的美丽。随后他们租了自行车朝着河口湖骑，一路都能目睹富士山沉默的呼吸。没有水鸟，但有人划船，粼粼的湖面蓝得像液体坦桑石、着色的眼泪，涌动着泛冷摆荡的波纹。午饭总不能再吃便利店，他们选了一家天妇罗，只是客流量相当旺盛，乌旅人排了半小时队后烦躁地宣称不好吃就要投诉店家，冰织羊没反驳他，只是在一旁窃窃笑起来。上餐后那点怨气就消失殆尽在酥软的炸虾中了。

从浅间神社下来又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刻。冰织把透明颜色的御守挂到手机上，乌旅人正根据导航研究着酒店位置。他们看了眼地图，决定先吃过晚饭再满身疲惫地办理入住，两人把背包草草扔下，一齐摔进榻榻米暄软的棉被上。冰织的视线上浮到窗外，富士山在夜幕中隐身，只有雪色似有若无地隐隐闪光。乌旅人翻身瞟了眼手机。

“我姐姐说山中湖的日出很漂亮，明天要去吗？”

“明天...起得来就去吧？”

“起得来就去吧。”

第二天冰织羊是被窗帘布罅隙里漏进的日光晃醒的，折腾了一天一夜的二人基本沾上枕头就要睡着，还是冰织强打起精神把乌旅人扯起来洗漱。他摸到细长机体，捞过来看了一眼屏幕，时针已然走到两位数。冰织推了推还在睡梦中的乌。

“乌，都十点了呀。”

“嗯...”乌旅人努力挣开惺忪的睡眼，缓了足足半分钟才找回神识，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散下来，“错过日出了啊。”

“错过日出了。”

“那接下来去哪呢。”

“那接下来去哪？”

“别学我说话啊呆子。”乌旅人不轻不重地白了冰织羊一眼，后者心情不错，毫不留情地取笑他：“明明是乌说要看日出吧，居然睡到了现在。”

乌旅人难得吃瘪，不太甘心又无法反驳地撇撇嘴。不过睡足觉后两人都精神不少，慢悠悠逛到平野之滨，拜托路人拍下一张合照：湖面如镜，透亮像质地上乘的水晶，于是富士山在身后耸立也在脚下颠倒；冰织羊注视镜头的目光发亮，乌旅人却偏过头和他讲话，呼吸的白雾尚未消弭，于是那句欲言未尽的话也被镌刻此间了。乌看到照片后吵着要重拍，冰织拽拽他的衣袖忍着笑说算了，他们找了家小店冲洗出来，乌旅人那张掖进手机壳里。

他们是在镰仓收到再启动通知的，冰织羊正摩挲着江之电一日券上的雪人，感到大衣内层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乌旅人也将手机掏出来，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猜到内容。于是剩下的行程匆匆收尾，冰织羊一边退订前往枼山的车票一边小声感慨着去不了镰仓高校了，乌旅人正在售票机前操作着，接了一句没办法谁让我们不打篮球呢。然后两个人相当神经质地、旁若无人地笑作一团。

顺着人流从JR站下车时离花火大会时间还早，他们转了个弯先拐进了附近的商业街。婉拒了那些让人看着就头晕的长队，两人只握了几串随处可见的鱼饼串走出来。不同于河口湖粼粼生辉如撒进一把碎钻的水面，热海夜晚呈现一种庞大而稳定的静谧，潮浪簌动如耳语，仿佛只是从夜幕上剪下的静寂一隅。人海渐渐攒聚，软沙所承载的来来去去无数脚印被不断洗刷更新着，像没有记忆的沉默侍者。但相较于夏日的繁盛，冬季的花火大会仍旧显得空裕，但烟花在冷夜中盛放也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吧。这样想着的乌旅人将最后一根竹签抛进垃圾筒中，拉着冰织羊挑了个台阶角落坐下来。

人群细密的耳语叠织成分贝适中的几重奏，几条游览船在入夜后闭上眼睛，安分而整齐地排列在港边，船帆剥落、只有桅杆仍旧笔直地撑起夜幕。从背后投照的明亮灯火渐变般地愈来愈暗弱，到了海面就只剩下纯然的、为烟火盛放而故意熄灭的黑暗了，冰织羊戴着那条他们在箱根买下的围巾，灰蓝色粗针织线条绕过几匝、将瘦尖的下半张面掩去，颧骨却仍隐隐泛起冷寒所致的淤红。他蓦然开口，视线却仍笔直地锚在海面的某处焦点上。乌，谢谢你。

乌旅人轻轻笑了一声，同样没转头看冰织羊，大约是花火开始的时间趋近，附近的声浪小幅度地喧哗起来，于是他微微提高了音量：“现在能够期待自己了吗？”

“还不行哦，没有这么容易。”

这是如此相似的走向，连乌旅人都有片刻的错愕。他偏侧颈弧，目光泊停在冰织的侧颊，面容被体量不小的围巾映衬得愈发纤瘦而秀气，平静温吞的眼海载着一星半点的光屑。乌旅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试探着开口：“我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和你踢球的。”

“我知道的。”他的后辈终于笑起来，也转头注视着乌旅人的瞳心，湖蓝色的眼潭因笑意而荡起一尾狡黠的涟漪。

花火大会就在此刻拉开序幕，一抹银芒如闪电般蹿上夜空，而后尽身碎裂、迸溅出无数眩目的光火。随后越来越多烟火砰声绽放，那些久久沉寂之处终于被点亮，像众神在倾倒废弃的星骸，一切都在过曝的壮绚中呈现出摧枯拉朽的压倒性。人声也同花火绽放，有形的无形的无数捧碎玉齐齐落入海面，就在这样盛大的、不容置疑的美丽中，乌旅人听见冰织羊说，

“因为你想吻我嘛。”

 

 

 

 

因为粮太少，只好自己产。

但是写的不是很满意，大部分都是碎片式的，大家看一乐吧。

对角色的把握，感觉也比较失败。

男主角甚至前一千多字没有正式出场，可能是忍者隐身了吧。

但是一句话，写都写了。

我讨厌夏天。

暑气熏的我晕晕沉沉，旁边的人却在喋喋不休。

“分手吧。”我忍无可忍。

“……诶？”

“我说分手。”这种人写成青春恋爱的题材也只是三流剧本。

“为、为什么？！”

我撑起自己靠在回廊上的后背，决定在最后给他一个正视的眼神。

“天这么热，我本来不想多说……”但是有个发泄口也不错，我冷笑一声，“上周四放学后的部活，你跟你的狐朋狗友炫耀了对吧，在我和你表白的第二天。”

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想起来了。

“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那种恶心的话我可不想重复。”

“就因为这个？我们才交往不到一周啊！”

“幸好不到一周。”

我站起来准备回教室，这家伙居然不依不饶的拽住了我的手腕。

“等一下啊！我真的喜欢你啊！我不想分手！”

真是给脸不要。

我像甩掉污泥那样甩掉了他的手。

“你的喜欢就是向和你一样的混蛋炫耀自己的魅力？就是交往不到两天就给我xing暗示？就是对我的喜好完全不感兴趣却大谈自己有关的事？”

我捋了一把汗水沾湿的额发，接着说：“你这样的我不建议你找女朋友，因为一个非即杯加上几本涩情漫画就能满足你的全部幻想，好处是不喜欢还能换下一本，主动权在你，乐坏了吧？”

哦，他这副羞愤的表情倒有点意思，“周四那天我没有当场和你说分手不觉得奇怪吗？”我终于开心起来，笑了一下，“’爱无能’，这个点不错，是我的新素材。我是文学部的，你知道，永远需要灵感，感恩戴德吧，你这种青春垃圾也能派上用场。对了，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趁你未成年。欢迎你在变成完整的人后找我报仇雪恨，如果你能治好的话。”

发泄完果然变凉快了，是回教室的好时机，朋友还在等我一起回家。这种比夏天的蝉叫还烦人的男人不会再交往第二次了，我盯着他，将那羞耻，愤怒，怀疑，无措，僵硬的神态刻进脑海，俯视让他在我眼里一览无遗，哦，握紧的指尖，佝偻的躯体，汗水像眼泪一样布满他闷红的脸，我打赌他连脚趾都是僵硬的。

什么嘛，他也就这么一点大。

不过真是好景致。

我满意地笑了。

哼着歌走出回廊，转头看见几个男生的背影。

足球部的。那个显眼的白毛在中间呢。

听到了？

嘛，丢人的也不是我。

雾隐学园还挺有古风古韵的，木质结构的建筑很多，林木也多，来这里的一个原因就是夏天好乘凉。我全程贴着阴影走，终于挨到教室。

“刷啦”一声拉开木门，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啊，好热，我想请假，就说是水土不服中暑了。”

“那你要请多长时间？”看，好朋友才不会让你的话落在地上。

“至少十年吧。”我瘫在座位上，用力汲取书桌的凉意。

“诶……你需要复活的时间呐？但夏天每年都有哦？”

“那种事情不要啊！”我哀嚎一声抓住小林在我眼前乱晃的手。

她忍不住笑起来。

“所以，你的恋爱呢？回来的这么早。”

“吹了。”

“真快啊。”

“嗯，知道是人渣后简单利用了一下，但是因为今天太热，没忍住，把他甩了。”

小林的手真好看，我一定要写一个有美丽的手的杀人魔。

“在想失礼的事呢。”她回握我的手。

“没有啦。啊，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乙夜，感觉他好像看到我甩人的时候了。”

“但是你不在乎吧？”

“这个情节倒是给了我不少灵感。”

“不愧是你。”

小林突然想到什么，说：“你好像总看乙夜同学啊，你不会喜欢他吧？先说好，那家伙可是花花公子哦？”

“嗯？不是啦，他可有意思了，看他像看小品一样。”

“……把人当乐子，还是你更过分一点。”

而且我之前另有喜欢的人呐，不然怎么会表白。就是隔壁班的后藤同学，长得清秀，园艺部的，活动室就在我的文学部旁边。

之前写植物相关的部分文本时，特意去请教过，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

那时后藤说话不多，态度也温和，感觉可以交往试试。所以当天下午部活的时候就表白了。

谁知道他是装的。

“结果那家伙爱无能啊。我可没有救男人的恶癖。”我抱怨。

“不过他会在我的某部作品里有一席之地，某种程度上也算永生了，感觉让他给我感恩戴德不够啊，哼，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好了。”

转念我又笑起来。

“……你真是因为喜欢才告白的呀？”小林惊地遮住嘴唇，“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素材和灵感呢……”

“啊？那是人渣才会做的事吧！这和打赌追女生有什么区别！”我一下坐直，义正言辞。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对恋爱不屑一顾那种人啊。”

“我好歹也是个人，有血有肉有感情好吧！”

真是，把我想成什么样了！

“嗯……可能是你明明分手却不怎么伤心？”小林反过来趴在我的桌子上，“失恋好像对你没什么影响啊。”

我要想一下怎么说。

“这样，你先考虑一下自己会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

“长得帅？脑子聪明？为人善良？啊，我喜欢会讲笑话的，因为感觉会开心。”

“好，那么假设有这么一个人，你因为这些动心了，首先我要问你，如果再出现一个具有相同特质的人你还会不会动心？”

“啊……应该，不会。”

“好，你不会。那接下来，你决定表白，姑且说他同意了。在交往中，转折来了，你发现他的善良不过是因为懦弱，他的幽默只是想被关注，至于外表，天天看又能有什么新鲜感？请问，你的选择？”

“呃……我答不上来……”

“你当然答不上来啦，’理想型’这种东西毫无意义，它永远框不住一个具体的人。”

我趴回桌子上与她面对面：“理智来讲，不符合想象的家伙就应该分手，但感情十分复杂，真正的爱上一个人绝对是因为他是他，容貌，智慧，性格，这世界上千般都有相似，可那个人就得是那个人，谁也不行。”

“我要的就是这个。”

扯的有点远了，我把话头拽回来：“我确实是因为他之前的表现符合我的想象对他动心和他表白，可我没有情根深种，对他的了解也不深，我只是抓住了一个线头，想去试试，而真实的他让我那点浅薄的喜欢完全破灭，追爱之旅彻底告终。”

“没有爱，我要怎么伤心啊？”

小林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怎样才能赢得你的芳心呢？”

“很简单啊，用真心来换就行了。我捧着真心的时候希望对面也同样如此。不过我很怀疑他们是否有这样的勇气，或者说那颗真心真的没有缺斤少两，摇摇欲坠吗？残次品可连上称的机会都没有。”

她朝我露出微笑：“你这样敢爱敢恨的人最配得上一颗真心。”

“我想也是。”

“啊，每次和你聊天都很开心！”

“我的荣幸，大小姐！”

教室里女孩子的笑声欢快悦耳，从来都会丝滑加入的乙夜影汰却愣愣站在门边。

一边想着为什么跟着女孩回来教室，一边清晰的听到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

……真心，我不就有一颗吗？

他绿色的眼珠转了一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乙夜影汰是我的邻座怪同学，但令我最惊奇的是他的绿色挑染，虽然日本没有这种说法，可我不是日本人啊，所以每次看到他，那句“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就从我的脑海经过。

要命，他什么也不用做，就足够好笑了。

这家伙还总是自称忍者，结印的手势我有一次特意看了，绝对有《火○忍者》的指导。

在课堂上也自由过头，睡觉，吃东西，玩手机，什么都干，有一次还搞了个迷你足球在踢，偶尔听课的时候经常会问一些让老师完全听搞不懂的话，竟然有在国文课上问数学的情况。

太妙了，冷脸电波系。

我每天的快乐源泉。

所以最近怎么很少见到他？以前这家伙会一下课就消失吗？

我一手托腮，一手翻看英语课本，说起来，乙夜上的最认真的就是英语课啊，因为老师是美人吗？

不错呀，这种性格，自由随性，是个乐天派呢。

希望他保持住，可别轻易让我感到无聊了，小说还没写完呢。

“那个。”有人闪现一般站在我的课桌前。

“英语课本，我忘带了。”

“所以呢？”我头也不抬。

“借我一起看吧？”

“找个更真一点的借口怎样？”

“真的真的。”说完就迫不及待把书桌搬过来和我的并在一起。

而且立马坐下。

我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他。

哇，正襟危坐有点搞笑了吧？超级不合适的。

我马上把头转过来，遭了，再看一会儿就要笑了。

不过有点不对头吧？虽然我是乐子人，他是我找的乐子，但实际上我俩从来不熟。

就如友人所说，乙夜影汰相当轻浮，风流韵事从幼儿园传到高中就没重样的，哦，这一点也给了我不少灵感，所以我坚信这样的人只能距离产生美，哪怕离得很近也从没聊过正经的天儿，主动让他在我这保持神秘感。

乙夜倒也配合，他大概能明白我不想和他深交，就这样两人从开学到现在一直相安无事。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今天放你一马。”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我把书分一半在他的桌子上。

结果真的在认真上课。

那说这个谎的意义？

要借书的话，他不是多的是选择？

不过这种怪事，也只有这一次，接下来都很顺利。

不如说顺利过头了。

……果然有哪里不对吧？

乙夜影汰确实是忍者世家的后裔，而且天赋异禀，可那血与火，苦大仇深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没有需要效忠的主公，也没有世代累积的国仇家恨。加上本人过分自由的性格，乙夜影汰是个不知愁的家伙。

飘飘悠悠，蹑手蹑脚。喜欢的就去做，不喜欢的就丢在一旁。

梦想是这样开始，爱情也是这样开始。

他不理解纠结，看不懂他人的犹豫，什么“爱是放开的手”这种话他下辈子也不屑一顾。

所以恋爱总也不顺利。

要快乐呀，首先要快乐。

不然我为什么和这个人在一起？

与其说他在追求爱情，不如说他在延长自己开心的瞬间。

不出意外的话，乙夜影汰大概会一辈子玩乐般的活下去，无忧无虑，百无禁忌。

不出意外的话。

乙夜影汰最喜欢夏天 。

比如在和队友路过回廊时看到一场季节限定的好戏。

真是不称职的男朋友，女孩子的表情都那么不耐烦了竟然看不出来。

哦，是那个老是看我的邻桌呀。之前还以为她喜欢我呢，原来不理我不是因为害羞。

我还装矜持等她表白。

自作多情好逊。

哎呀，她站起来了。

……

唔啊，感觉是个男的听了都要羞死了，谁让她骂的每个字都对呢？

真厉害。

哦，她笑了，在欣赏败犬的陌路呢这个人。

啊，往这边来了。

同伴把还没反应过来的他一把拽走。

“……真是名不虚传，那个文学部的魔女。”

身后的队友抹了把汗，说得心有余悸。

“诶？那是啥？”乙夜影汰没听说邻桌还有这种外号。

“强大，美丽，玩弄人心！她会在交往的每个男人彻底沦陷后毫不留情的甩掉他！相当可怕！”

“没错，年级第一，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是异国的魔女！刚才就是证明！”

“好有趣。”

乙夜影汰的眼睛发亮，“啊，我回教室一趟，有点事。”

说完凭借忍者的敏捷瞬间跑走了，把队友的忠告抛之脑后。

找到了。

呀，她看起来好像快中暑了。

果然回了教室。

嗯……为什么我要听墙角？

不管了，就是想听。

原来她放松的与人交谈时是这种声音和说话方式，真可爱。

……原来看我是因为我好笑吗？意思是我是她的开心果？真是谢谢夸奖，在下会继续努力的。

“拿真心来换。”

确实是魔女。

开口就要我的心呢。

但是你也只有一枚筹码吧，一对一，你与我。

魔女与忍者，东西结合的时髦二人组。

但首先，要让你彻底“看见”我。

接下来该忍者的部分登场了。

暗杀……不，那个用不到。

情报搜集？嗯，这个有用。

还有……唔……什么忍者精神……？不重要。

好，就这样决定，在她的视线死角观察她！

……一不小心观察到她家了。

忍者，原来是跟踪狂。

太危险了。

我得保护她。

哦，有在找我呢。

发现了吗，有趣的家伙总是消失在视野里。

“……乙夜，你在干嘛？”

同学发出了杂音。

“嘘，绊脚石在开头就登场可是烂片哦？”

“听不懂你说啥，总之别做不好的事，会被揍哦？”

“我可是要达成世界上最伟大的交易，是VGT呦。”（very good thing）

等等，他说挨揍？被谁？她吗？会被扇巴掌？还是一脚踩住我的胸膛？

嗯……不讨厌呢……

……她又看向我的座位了。

在想我，绝对。

所以英雄登场的时刻到了。

锵锵……啊，等我编个离她近点的理由。

想到了，我真是天才。

……一下就戳穿了！绝顶天才吗她！

但是没被拒绝，万岁。

嗯……好兴奋，但是要克制。

非常……认真呐。

感觉对知识抱有敬意呢。

了不起的人。

……这个距离，还是有点远了。

只是，时机未到。

现在还不是持球的时候。

……有些马虎呢。

我忘带课本是撒谎，她却是真的。

哦，找朋友借到了，没来找我。

放学走在路上居然会忘记拉书包拉链，一步一步，一颤一颤，一翘一翘。

可爱。

我帮她拉上了。

在我的努力之下，她没有一本书一支笔掉落，丢失。还有爱吃的面包每次都先抢到嘱咐老板留给她。

要匿名哦老板。

体育课上也把她挤到了凉快的地方。

忍者棒棒。

“我说乙夜同学。”

真是不对劲了。

“嗯？”

“有同学告诉我你总是跟着我，要我小心点，你有什么头绪吗？”

“啊……那个片头绊脚石。”

“所以是真的？”

要说危机感，那是真的没有，但是荒谬感强烈到我想笑。

“你没事吧？”真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他倒完全没有被戳穿的诚惶诚恐，还毫不回避的直视我的眼睛。

“那你之前为什么看我？”

“因为你有意思。是好素材。”

“毫不犹豫的回答了！无情。”

等一下，怎么毫无征兆的开演了，居然还面无表情的捂胸口！

“……”不想配合。

他朝我眨了两下眼，无声回复了原样。

……有点想笑了。

“我喜欢你。”

……呃，不太想笑了。

？

“可以申请交往的门票吗？”他面无表情的歪了下头。

居然有点可爱。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你的绿色挑染是有什么心事吗？”我真的在意很久了。

“天生的哦？”

“诶？”

我一愣，马上止不住的大笑起来，笑的眼泪直流。

“怎么了怎么了，不喜欢我的发色吗？”

“……不，不是。”我用指节蹭掉眼泪，声音犹带笑意。

缓了口气，我说：“好啊，我们交往。”

“但是先给我坦白你跟踪我的事。”

别以为我答应了就万事大吉。

“是秘密任务。”他在嘴前食指交叉。

“……你追求人的方式太遭了吧？”

不说我也知道。

“是你才会这样哦。”

……丝毫不觉得荣幸呢，不如说倒霉透顶了。

不过，倒也有意思。

“那我们放学后去约会吧？”

“要在部活之后。”

“当然，谁也不是闲人。”

就这样轻松的交往，轻松的约会了。

“诶？真的假的？你和乙夜？！”

哦，从没见过小林这么惊讶的样子呢。

“等等，你之前不是说对他没兴趣？”

“确实不是那方面的兴趣。”

“那为什么？”

我当然不会谁来表白都会答应，该怎么说呢，是因为他长得帅？为人风趣？不，我知道不是这样。

“大概是因为他是个糟糕的家伙吧。”我笑着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坏男人了，别让自己受伤哦。”

“不会啦。”

“也别做感情骗子。”

“哈哈，那就是愿者上钩喽。”

“乙夜，你真是不要命啦！那种目标也敢挑战，你不会是什么受虐狂吧？！”

“她又强又美，我动心不是很正常？”

唉，果然没人理解呀。

“不不不，太强的可是恶魔！”

“嗯哼，我知道了，你们是胆小鬼呀。”明明想要却不肯说出来，也不想付出努力，看到别人努力还要嘲笑阻拦，烂俗的家伙们。

“喂，我可是好心劝你，被甩了可别哭鼻子！”

怎么可能被甩。

乙夜影汰一脚射门为训练画上了句号。

我可是敢把胸膛剖开的人，不会给她退路的。

“速度，要再快点吗？”

保护她，也要刺中她。

要是她实在无法爱上我呢？

那就要她除了爱以外的一切。

“咻--啪！”

“我们把桌子一直并在一起吧？”

“少出馊主意。”

乙夜突然把两只手按到我的课本上。

“喂，”我抬头，责怪的看着他，“是你要我陪你在学校写完作业再回家的吧？为此我可是让朋友先走了，珍惜我的牺牲啊你。”

“我不会写。”

“……”

嗯，不爱学习就是这个下场呢。

“哪里不会。”

“全部。”

这个人，觉得学习无聊就不学，但因为喜欢我就愿意让我给他补习。

想通其中关窍，我叹了口气：“以后我教你，所有科目。”

教授他人于我也不是坏事。

“太好了。可以亲你吗？”

“啊？”

想的美，我怕你的白痴传染。

“但是可以牵手。”

在他马上要伸手，我连忙补充：“等我写完。”

“等你也写完。”

总算老实了。

看他撅嘴坐了回去，我无声笑了一下。哼，自己选的路跪着也给我走完，就算是为了和我相处找的借口也别想轻易逃脱。

“放心吧，很快的。”

我还差一点写完，之后把思路捋顺，就能用最简单快捷的方式教他。

等到夕阳西下，我伸了个懒腰。

“回家吧。”

我的手还没放下，乙夜就一把抓住。

“牵手时间到。”

……不用这么急……好快！

他只用一只手飞快的把东西收拾好，拎住两只书包。

唔哇……不会真是忍者吧？

“是忍者。”

神奇！

“帅呀，真有忍术吗？”我忙拉住他的袖子，兴奋地问。

“有的哦。”

“能放火吗？还是能控制别人？《火影忍者》是纪录片吗？有没有家规之类的，是从小训练吗？……”

我追问个不停，任由他牵着我往外走。

“哎呀，这可是机密哦，我们的亲密度还不够呢。”

骗人。

“哼，你最好永远别说。”

有乙夜做原型的小说暂时停笔了。

倒不是真的写不下去，而是每写到那个人物，乙夜的脸就特别清晰。之前只是借用他身上的特质，没想借用他的整个形象。说是特质，其实也只有忍者和电波两点，现在这个角色越写越像他，已经变成整篇里的败笔了。

我无意遏制自己心的变化，问题在于它如此悄无声息。

实话讲，我是个格外敏感的人，情绪的风吹草动不论来自他人或自身我都能第一时间意识到。包括很烂的文艺作品我也会为它流泪。

这回却好像一切都没变。

乙夜……影汰。

我默念他的名字。

交往这段时间他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

除去他过于跳脱的性格，没什么……

……他总在看我。

他总在看我。

能够光明正大时毫不避讳，而那些隐秘的，沉默的角落，也总是沉静的等待致命一击。

就像个忍者。

哦，乙夜影汰像个影子一样纠缠不休，他是个……安静的人。我很艰难把这个词按在他身上，但他在专注时就会这样。

在球场上时就会这样。

不知怎么想起来当初那个告诉我要小心乙夜的好心同学，后来听说我俩在一起后，看我的表情非常恨铁不成钢。但很快就撇开了眼神。

啊……那时乙夜就站在我身后。

我该意识到的，早在我和后藤分手的时候，在一切开始变得顺利的时候，在乙夜表白的时候。

在一切刚刚开始，尚可挽回的时候。

是因为每一步我都很开心吗？分手很开心，经常能吃到喜欢的面包也很开心，他表白的时候也……

是的，那时我笑了。

“糟糕的男人。”

他在剥夺我的快乐，而人会本能追寻愉悦，有一天，他会变成我永远离不开的违禁药品。

我明明没有掩藏自己的心，他却仍然急不可耐，像孩子一样不知满足。

啊啊，这大概是分手的最后时机了。

我才不会那样做。

他最好已经付出相同的代价。

不，我要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

既然是忍者，就永远藏在我的影子里吧。

“开心吗，影汰？”

还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呢。

“嗯，开心的要死。”

别想逃。他的眼神这样说。

别想逃。我的心里这样想。

然后在恼人的夏日蝉鸣里交换了一个真心的吻。

来吧，这一生仅有一次的交易，就此成立。

人一快乐，时间就会加速，回过神来，我和乙夜已经交往了两年多，不论是他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全都非常惊讶，但好歹全都献上了祝福。

结果高三的某一天，这家伙要进监狱了。

“只是集训而已啦。”

“我打赌不是正经集训。”谁家好集训叫blue lock。

“不过也算加了个进狱系的萌属性，可惜不是专属标签。”

“那我不会以后要烂大街吧？”乙夜从后面抱住我，“可不能抛弃我。”

“放心，这回正好试试网恋和异地恋。”我拍拍他的手臂安慰他。

哦，好像没安慰到，抱得更紧了。

“到了里面好好改造，不要变心哦？”我转身搂住他的腰。

“那是我的台词。”

他有气无力的“啊”了一声：“没有你我的人生快乐可是要减半的。”

我埋在他怀里闷闷的笑了。

“哦，对了，里面要是没收手机的话，要提前告诉我，不然我会担心。”

“遵命！”他把手指合并敬了个搞怪的礼。

看起来不用担心。

但是没想到手机真被没收了，好像衣服都变成统一的了。

哇，来真的啊。

只能期待他在里面交到好朋友了。

不知名的某位同学，乙夜影汰虽然是个笨蛋，但是人不坏哦，请真诚的接纳他吧！

几天后，蓝色监狱设施内。

乌：“你这么着急换手机啊？”

乙夜：“因为我有一个超难搞的女朋友。”

乌：“哦？她逼你每天报备？好沉重啊。你没事吧？”

乙夜：“不，恰恰相反。”

乌：“……你好沉重啊，你女朋友没事吧？”

“诶？不是说手机没收了？”

“我靠进球拿的积分又换回来了。”

“哇，无限流？不会还是大逃杀吧？”

“嘛，差不多吧，输了就在足球上死掉。”

“不错呀，这题材。”

“你要是完全照搬的话大概会被专业人士怒骂。”

“我怎么会抄袭啦。”

看一眼时间，已经十点钟了。

“很辛苦吧？有交到朋友吗？”

“遇到一只乌鸦。”

听到话筒另一边有人在骂他，我忍不住笑了。

“我这里一切都很好，别担心。”

“为什么很好？你不想我吗？你不会没想我吧？”

“哼哼，怕了吧？放心吧，有想你的。”

他又不说话了。

不会因为有朋友在害羞了吧？

“结婚吧。”

这绝对没害羞。

之前那个声音又在骂他：“呆子，别在这种情况下求婚呐！”

“她才不会生气。”为了证明这一点乙夜把我的笑声外放了。

“……哈哈……你还是那么有趣，影汰。怎么，做好来我这倒霉一辈子的准备了？”

“我这边才是陷阱。”

告白时的场景突然历历在目。

“好啊，来结婚吧。”

我也像当初一样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就这样轻松的求婚了，就这样轻松的答应了。

乌旅人大崩溃。

“啊，那乌就是我们的证婚人了。”某位呆子忍者挂了电话后还在火上浇油。

先不提这只是求婚，就算真结婚我也不干。

女朋友难搞这点你还真没撒谎啊！

“我说，你稍微有点常识吧？”

“我们两个可是灵魂互相出卖的关系，不需要那种无聊的东西。”

“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不能让她有机会逃掉，必须让她明白只有我，才能让她的人生欢快多彩。”

……没听说你是这种糟糕的男人。

“你女朋友会没事吧，你实话告诉我。”

听说蓝色监狱要和日本U-20比赛，争夺世青赛的正式名额。

还挺燃的。

乙夜给我寄了两张票，正好可以和朋友去看，好像他还是首发呢。

“看那个9号，白加绿，绝对是影汰。”

“哦，跑得真快啊。”

“他是敏捷比较高的那种选手。”

哎呀被拦住了。

队友都好厉害呀。

嗯……被进了一个球，发色像红豆饭。

诶，有机会……哎，没进。

轮到影汰……！

又没进。

足球就是这样的吗？

！进了！那个白毛的动作好像动漫，帅呀。

还能再进吗？

再进了！是队长吗？真靠谱。

好，撑过了半场。

“呼……没想到现场看球还挺紧张的。”小林抚了下胸口。

“确实比视频有意思。”

我站起来打算去选手入口那边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看到乙夜。

“在这里等我一下哦。”

和朋友打过招呼，我飞快的向那边移动。

啊。

“影汰！乙夜影汰！”

我趴在栏杆上用力挥手。

笨蛋，快往我这边看啊！

“喂，”千切豹马撇过看台推了下自己的队友们，“找你们谁的？”

“哇，大惊喜啊。”乌旅人挑眉惊叹。

“诶，跟你无关吗？”

“没发现忍者已经不见了吗？”

千切再一抬眼，正见那看台上的姑娘给了乙夜一个漂亮的飞吻。

“哇……”

“这真是他女朋友？”那个轻浮忍者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

“如假包换。甚至都求婚了。”乌冷笑一声，回忆起不好的事。

等乙夜说完话回来，就面对两张欲言又止的脸。

他扫了一眼，只抛下一句：“走吧。”便一派自然的向休息室去。

身后依然沉默。

乙夜在心里默念：一，二，三。

“咳咳，有个问题想确认一下，乙夜。”千切清了清嗓子。

“没错，我也很好奇。”乌紧随其上。

“……你就是靠你那些搭讪技巧交到的女朋友？”

乙夜：“啊？你们信了？”

乌、千切：“我真杀了你啊！”

蓝色监狱最后四比三取得胜利。

乙夜也终于得了两周假期。

虽说赛后马上打电话和我抱怨没踢够。

“我不是说你很帅气吗？”

“但是没进球。”

“那又怎样？还有下次，下下次，你会踢好多年呢。然后你又这么年轻，还会变得更强，那时就尽情满足自己的欲望吧。”

“那时你也要来看我。”

“嗯，说好了。”

乙夜想翘掉和朋友们的聚会，我说你还是去吧，早点回来就行。

“那你和我一起。”

“哎呀，我又不认识他们，多尴尬。”

“那你把手松开，让我亲一下。”

“做梦。”我微笑。

这小子一回来就往我家跑，大清早的用电话把我吵醒就不说了。

居然一开门半句话没说就吻了上来，什么臭流氓！

而且我的反应哪里敌得过他，一下就被他得逞了，又啃又咬的烦死了！

好不容易逮住空隙，我一把捂住嘴，可惜单手没法把他推出门，只好任由他贴着。

“刚才亲了那么久，你今天的机会已经用光了！”

快滚蛋！

“大人明鉴呐，小的实在情难自抑呀。”

！这混蛋，在舔我的手背！

“喂！”

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说：“你先去玩吧，之后我去涩谷找你。”

“说好了？”

“嗯。”

乙夜最后用力抱了我一下，欢快的跑走了。

我松了口气：“真难搞。”

本来今天打算在家里瘫一天，明天再找乙夜玩，谁知道他这么精力旺盛，比完赛都不用休息的，还找上了门。

也行吧。

“你们踢足球的长得都挺帅的呀。”而且还挺好玩儿，刚才接乙夜的时候说完“我来接我家小朋友”这句话，十几个人脸红的，震惊的，直接移开目光的，真够逗的。

“我最帅吧？”

“是是是，我的眼光可是一流。”我摇了摇两人相牵的手，“去我家打游戏吗？”

“可以啊。”

“看我把你打的落花流水！”

“诶，咱俩不是一伙？”

“哈哈”

冬天真好，牵恋人的手时间再长也不觉得热。

一些第一次：

“今天我父母不在家，你在这住吧？”反正刚才也洗澡了。

乙夜按错一个按钮，直接在屏幕上打出了“game over”。

“呀，你干嘛呀！都快赢了！”打了一个小时，全白废了，果然不能和他一伙！

“……真的？”

语气轻的我差点没听清。

“当然啦，明天正好一起出去玩，我想吃味增猪排，还想去游乐园。”

“……你说真的？”说梦话呢？

我侧头看他，这人不是傻了吧？

哦，绿眼睛一动不动了。

我坏笑一声：“怎么，怕啦？”

他好像突然醒了，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睛亮的惊人：“我已经求婚了，对吧？”

“是啊。”

“所以未婚夫妻，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是呀。”

他像是解除了什么禁制，一身轻松的站起来：“我去买点东西。”

“不用哦。”我拉住他，“都买好了，所有型号，其他的东西也有。”

“……诶？”又呆住了。

“来吧，”我笑着把他拉进了卧室。

“呀，你流鼻血了！”

没想到他这么激动。

刚才进来的时候脸就逐渐红透了，但接吻的时候还是非常舒服，动作也很自然，甚至主动把我推倒在床，结果刚脱了上衣，这家伙就鼻血直流到我胸前。

我笑的胸腔发颤，那几滴鲜红像笔勾过在我身上淌成交错的图案。

他直勾勾的盯着，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真可爱。

我抬起手，挑弄他垂下的发尖，顺着那抹绿色拂过他透红的面颊，停留在青翠欲滴的眼瞳下方。

“帮我擦干净，影汰。”

他被惊醒了，手忙脚乱抽过床头的纸巾，一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一手悬停在我的心口，将落不落。

“没关系。”我说。

他的呼吸声静的听不见，俏皮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悄悄的，轻轻的，风一样的掠过我的皮肤，让红色沿着纹路逝去。

等他再次吻住我，仍是什么话也不说。

我闭上眼睛。

好像有夏天的草叶剐蹭我的身体，痒痒的，烫的我发笑。一定是傍晚炎热正退出大地的时候，光线昏黄，残留热意的风将我的衣衫吹落。桥下的水波也随风荡漾，在我的眼睛里激起涟漪，繁茂的林木朝我沙沙作响，藤蔓的枝叶一圈一圈将我缠绕，柔软又坚固。

别轻易让我歌唱，别让我的身躯布满汗水，别让我张开怀抱，别让我的灵魂生出翅膀。

别……露出被欲望沏开的春茶般的绿眼睛，影汰。

“影汰……”

魔女在歌唱。

如同故事的终章，哀歌也是赞歌，叹息我的可怜，诱惑我的付出。

但这还不是终点呢，乙夜影汰想，可别觉着这样我就满足了。

我知道哦，宝藏开启的钥匙，除了时间与爱，再没有能让你永远看我的东西了。

我要让有我为原型的小说在你的人生里大卖。

我要让以后的每个夜晚，你都在盛夏中煎熬。

直到你产生戒断反应，主动追寻我的目光。

“永远……”

我喜欢自己的鲜血流落到你的身体，喜欢我的部分拢住你的汗水，喜欢你那永远令我蠢蠢欲动的气味。

哪怕你我已经交换真心，也想，也想……

第二天我是被人压醒的。

“唔……”

好重。

试着动了动腿，“唔……！”

好酸！

怎么……啊呀……是乙夜影汰那混蛋干的！

“喂，你给我起来啦！”我拍打他的肩膀。

“……嗯？还要吗？”

“要你个大鬼头！快起来，等下还要出门啊！”

好不容易从他嘴里逃脱，到浴室一照镜子，我立马发出哀嚎。

这么多印子决不能被爸妈看到，属狗的吗？到处都是烦死了！涂点药会不会好得快呀？还有肚子里的异物感怎么还在？幸好那里昨天已经上药消肿了。

昨天一开始还是挺好的，乙夜纯情的样子实在可爱，我没忍住亲了几下，之后就不对劲起来， 说了句“明白了”就开始肆无忌惮，明明，明明初次那么青涩可爱，为什么突然开窍啊！

门外乙夜在叫我，根本不想理。

希望以后同居他能克制一点，我擦过脸，朝镜中自己叹了口气。

“唉，这玩意儿不包售后啊。”

缺德小剧场：

part1

有一天，乌去乙夜家做客，在沙发的缝隙里摸出了一串bi/yun/tao。

“……喂，这怎么回事？”难以置信。

“因为会在这里左爱。”坦然自若。

“别告诉我，你家到处都是这东西。”

“叮咚，回答正确，看，我随身携带呢。”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串。

“……你女朋友，真的没事吗？”

part2

乙夜影汰结婚时，真的请乌旅人做了证婚人。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答应。

说不定是担心女方的人身安全？

part3

我发誓不会再把乙夜影汰当做素材。

但这一点本人还不知道。

知道的话绝对会大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