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侠进阶指南——红烟血影(一)
朱小六从小就相信自己未来不会是个平凡人。
毕竟有一部分传奇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英雄人物小时候不仅看不出来其与众不同,也许还会被人欺负受人虐待,过着艰难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也许是天灾,也许是人祸,故事的主角总会在关键时刻觉醒,拿起武器,勇敢的站出来,拯救黎民苍生,然后在百姓们敬佩感动震惊的目光中,成为一个传说!
朱小六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听了多少个类似的故事,但他不仅听不腻,每次听到还都会心神震动。虽然说现在正在擦桌子,但是拿着抹布也不影响他的雄心壮志!
说不定哪天他朱小六就也成了一个大荒传说人物了呢?
他一边回味着刚刚说书人讲的八大门派英雄故事,一边用力擦着桌子。那叫一个激动,挥舞着抹布...
朱小六从小就相信自己未来不会是个平凡人。
毕竟有一部分传奇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英雄人物小时候不仅看不出来其与众不同,也许还会被人欺负受人虐待,过着艰难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也许是天灾,也许是人祸,故事的主角总会在关键时刻觉醒,拿起武器,勇敢的站出来,拯救黎民苍生,然后在百姓们敬佩感动震惊的目光中,成为一个传说!
朱小六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听了多少个类似的故事,但他不仅听不腻,每次听到还都会心神震动。虽然说现在正在擦桌子,但是拿着抹布也不影响他的雄心壮志!
说不定哪天他朱小六就也成了一个大荒传说人物了呢?
他一边回味着刚刚说书人讲的八大门派英雄故事,一边用力擦着桌子。那叫一个激动,挥舞着抹布的样子像是在挥舞着宝刀。恨不得立刻出现一个坏人,让大家知道一下他朱小六的厉害!
“小六子,二楼收盘子。”
有个着锦衣的瘦高男子正坐在院子里看着人来人往,看到有啥需要人的地方就使唤跑堂的小工们。明明是个男人,却声音颇尖。红烟阁是平遥镇最大的酒楼,名声远播,在整个中原都是排得上号的名酒楼。有许多人千里迢迢前来品尝美食,感受平遥风情。那男子在这地方管事,一身锦衣,挂着个成色上好的玉佩,眼里都透着一股子傲气不说,说话的语气更是让人不怎么舒服。
“得嘞!”小六高声应答着:“马上就去!”
“你们一个个的,动作都给我麻利点儿,别想着偷懒!”
那男人一看到有小工动作稍慢就会高声训斥,被骂了的小工也不敢怎么样,只有立刻加快速度。
朱小六恰好是挨骂小工中的领头人,说实话他手脚麻利,干活卖力,不应该被骂。但他又的的确确是个让管事人头疼的人物。
“朱小六!叫你收个盘子,你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那男子瞧着朱小六上去许久都没有下来,心里大概有了数,上去一看,果然朱小六正拿着抹布傻站在窗边。
“让你干活不干活,谁让你在这儿听人聊天的?”那男子脸色一黑,劈头盖脸就对着朱小六一顿骂:“这个月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周围人听到后一阵哄笑,本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朱小六这么个人,这下都朝他看过来了。
朱小六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一阵赔礼点头,“秦爷别动气,别动气,我立刻就去”。
说罢朱小六就赶紧一甩抹布,也不敢抬头看客人们的表情,转头去收拾桌子收盘子了。
那被称为秦爷的男人看着这井然有序的酒楼,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缓步下楼,寻了个椅子坐下了。
朱小六心情颇好,正哼着小调把脏盘子往楼下端。
已经过了正午了,吃饭的客人三三两两的已经离开,这时候本该有的忙,毕竟又得扫地又得收拾盘子,还得在下午时段的客人来之前把桌子椅子给摆放好。
下午场的客人大多都是来喝茶的,伙计们还得提前烧好开水,让客人们一来便有热茶喝。这么些杂七杂八事情忙完了,稍微还有点空闲时间的话,小工们才可以轮换着去吃午饭。虽说也得吃的极快,得不停往下咽,好趁着客人来之前吃完。但好歹是酒楼做出的饭菜,分量味道都不会差。
这本该是忙的时候,其他小工都有些愁眉苦脸的,但朱小六从来不会。
他最期待的就是下午,所以现在的忙碌都带着一股子的高兴劲儿,反而做事效率更高了。因为下午会有说书人来到,那说书的老人往椅子上一坐,看似平凡却有一种隐士高人的气质,让所有人都被他缓缓讲出的故事所吸引。那感觉,是没人学的来的,朱小六一度想模仿却又怎么都不对味儿,只好老老实实的听故事了。反正他最喜欢听故事,从山林怪谈听到枭雄传奇,从儿女情长听到家国天下。朱小六对这个精彩的世界无比向往,有时候他会默默的想,等未来自己攒够了钱,就出去闯荡一番,行侠仗义,看遍大荒美景。等自己老了,就回到平遥镇,当个说书人。
朱小六把盘子都端到了楼下,还没往后厨去呢,就听见身后传来咔擦一声木材破碎的声音。
在院子里的小工们皆是往后看了一眼,可这一转头还没定神看清楚呢,就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朝自己飞过来,那体积之大速度之快,在空中带起了呜呜的风声。
众人吓得赶紧蹲下闪避,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已经被吓得面带惨白之色了。
朱小六也不例外,他也赶紧抱头往下一蹲。
可他这一蹲吧,又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因为他蹲下去的瞬间出现了更为刺耳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呜呜风声。
朱小六心头一惊,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再看看面前摔成碎片的瓷盘,心说完蛋了这下整个月的工钱都得赔出去了。
但是只心疼了一秒钟,他就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该心疼碎盘子的时候!
等到飞在空中的那个黑影落了地,又翻滚了几圈后,众人才看清楚,这是一张桌子,是红烟阁自家的桌子,是朱小六擦拭了无数遍的桌子。而实木的桌面现在已经被人踢得破了个洞,桌腿更是少了一只,木屑飞了一路,可见来者之暴力。
众人颤抖着站起来,转头看去。
来者一身暗红色甲胄,极为耀眼。那人向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略微抬起了点下巴,朝着小工们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瞧这来者不善,小工们有的害怕的不停往后退,有的傻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但他们脸上都有同样的本不该出现在这时的表情——
惊讶,和惊艳。
朱小六同样也很惊讶,倒不是说惊讶有人胆敢来红烟阁砸场子,毕竟在这么一个好地方开着名气远播的酒楼,眼红的人有不少,暗暗动歪心思的更是不少,所以前来砸场子的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之前那些泼皮无赖也是一来就砸东西,从侯马屯来的土匪们更是凶神恶煞。
但是这次这位,好像不太一样······
九黎收回了腿,表情略微有点不太自然。
说实话她现在脚有一点痛,不对,不止一点痛。
但是她知道现在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看着她,为了不让大家看出来,赶紧故作凶狠的瞪了所有人一圈。本来她身怀法术,用不着这样实打实的踢这么一下的,只是想踢起来比较威风,但是没想到这一踢把自己给踢痛了。
看着有人因为自己一个眼神而发抖,九黎心中又恢复了点底气,但依旧很想把这酒楼的主管抓来暴打一顿然后吊着问他:买这么结实的桌子干嘛?
她见眼神威慑已经达到了,便清了清嗓子,道:“都不准动!去把店里的钱都给我拿出来!”
小工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稍微后面一点的人想溜去找秦爷,但是刚一动,九黎的目光就跟过去了。
“愣着干嘛?听不懂话吗?让你们去给我拿钱!”见无人理她,九黎又道。她倒是经验老到,知道这些小工是没什么钱的,所以只让他们去把店里的钱拿出来。
“不是不准动吗?”角落的地面上传来一个小声的声音:“又不准动,还想让人给你去拿?”
这句话自然逃不过九黎的耳朵,她眉头一皱,便锁定了说话人。
手掌微屈,一阵吸力传出,瞬间九黎的手中就多了个人影。
朱小六自己还没嘀咕几句呢就感觉自己上了天一般,可惜脚一站稳抬头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上天啊!简直是太可怕了吧!
“女侠”,朱小六感觉自己命都捏在对方手里,紧张道:“女侠饶命!”
“女侠?”
面前的凶恶女人居然笑了一下,道:“女侠这个称呼不错”。
朱小六见对方看起来心情好了一些,刚稍微舒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他震的不知道怎么办。
“既然你对此有意见,那就由你去把钱给我拿出来吧。”
午后的暖阳晒进了红烟阁,但朱小六却感觉身体有些冷,他感觉到身后的伙计们都在看着自己,而面前这个魔鬼一般的女人也笑眯眯的盯着自己,这两种目光都带着刺,仿佛能杀人。他摇了摇头,正思考该用什么办法通知后院的秦爷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其他画面。
众人只见朱小六先是傻愣了一会儿后,回过神来后,深吸一口气,最后大喝一声,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拳头打向了红衣女子。
“你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可惜今日碰上了我,为了天下安定,今日我就为民除害!”
朱小六方才脑海中莫名回想起了自己在书中看过的情节,又想起故事的最后,那侠客除尽妖魔的风范,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子豪气,大喝道。
他听过看过无数这种故事了,今天终于也是能当了一回主角。都说邪不压正,哪有光天化日之下,坏人当道的理?
虽然对方是个女人,可也不能怪他不怜香惜玉,谁叫这女强盗上哪里打劫不好?偏偏来这平遥镇,偏偏选了红烟阁,也不打听打听,这红烟阁是她能来的地方吗?也不怕被中原著名高手朱小六给一拳头轰出去!
然后朱小六就被一拳头给轰出去了。
“小六这是?”伙计们皆迟疑了,先前朱小六不仅不畏惧,还说出如此霸气的话,他们还都有些惊讶于平日里不起眼的朱小六竟真有两把刷子,但这话音刚落就被人一拳头轰了出去,飞在门外不知死活,让这看客都摸不着头脑了。
还是平日里几个和朱小六走得近的小工,生得机灵,也在意那朋友安危。瞧着九黎虽说刚打了人,但脸色不差,便赶紧弓着身子跑了出去,寻那不知落在何处的朱小六了。
“哎哟,哎哟,你轻点诶!”。
房间里不停传来叫唤声,秦爷和一穿着打扮颇为精致的年轻女子皱着眉头望着房门,月光照在他们脸上,但丝毫不柔和。
“怎么还有人敢来红烟阁找事?之前那土匪张金兄弟俩的事还没震慑到这些人吗?真把我们红烟阁当软柿子了?”那女子说话声音也很尖,这点倒和秦爷有几分相像。
“官府会尽快抓出这个人的。”秦爷回道。
“那官府办案能有几分力度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些拿钱混日子的,指望他们有什么用?”,听语气,那女人对官府颇为不满:”况且听阿顺他们的说法,那女人根本不像个人,打扮颇为异域,又有怪力,会法术,指不定是什么妖怪。得亏那人一听官府来了就跑了,要不然还不知怎么办呢。”
“阿顺那些个小工,什么事儿不是往大了的说。要真有那么厉害,她跑什么跑?”秦爷冷哼一声:“我就是觉得这种时候出这档子事儿不好。”
“有什么不好?”那女人偏头看了秦爷一眼,“这不正好吗?这可是送上门来的······”
房间里不时传来打牌声和说话声,红烟阁的伙计们都住在这个挨着厨房的房间里,虽然很挤,但是大家都是外出打工谋生计的,能吃饱不挨冻就行,至于生活条件,早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朱小六正趴在这大通铺上,阿顺则躺在他的旁边,今天便是阿顺叫了几个兄弟,先跑出去把被打出门外的朱小六抬了回来,又去药铺给他买了跌打药回来给他用上。谁叫朱小六不仅挨了重重的一拳头,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打移位了,几欲吐血不说,甩出去后又狠狠的摔了一下,摔得浑身都是淤青,手肘更是擦伤出血,看着就触目惊心。
今日这事儿,朱小六可谓是在半个平遥镇都出了风头。
先不说他们这些小工都对这明知不可还要出手的朱小六心生敬意,就连外头的卖花大妈都说朱小六是个厉害人。毕竟也是看着朱小六从门里飞出来的嘛。谁看了那个场景都会觉得厉害,更别提之后还听了被打飞出来之前的“事迹”。
当什么事儿卖花大妈一知道,那基本上整个平遥镇都知道了,于是朱小六成为了今日镇上的闲谈之一,也算是另类的出名了。不得不说,这份传播力数一数二,得亏大妈不常出远门,否则能让整个中原都知道他朱小六这么一个人物。
口口相传间,越来越多人知道了——不起眼的小工朱小六,在面对歹徒时,以一人之力挽救整个红烟阁,甚至可以说是拯救整个平遥镇的勇士!
“虽然你们这么说我挺高兴,但是还是夸张了一点吧。”朱小六听阿顺讲了今天的后续,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夸张了一点?小六你该不会被打傻了吧。哪有夸张一点?”阿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明明是夸张了很多好吧!”
“给个面子别戳穿嘛。”朱小六也知道现在传的确实有点夸张,但是一想到自己当了一次行侠仗义的正义之士,虽然没怎么阻止那人,但至少是为官府到来拖了点时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那一刻敢于反抗!想到这里,朱小六都觉得腰不疼腿不痛胸口也不闷了,他当然不是喜欢打架,而是喜欢种侠者风范儿。
“就算知道敌我力量悬殊,也不能因为自己弱小而放弃对抗。”——朱小六信条(一)。
“阿顺你说,今天那个姑娘,她是哪里来的?”朱小六喃喃道:“她的那份力量不像是普通人能够练出来的,也不像是大门派弟子,毕竟大门派弟子可不会干这种事。也不知道她是从何来,为何要做抢劫之事,明明长得很漂亮的,干嘛要去当强盗呢。”
朱小六絮絮叨叨的念着,阿顺却久久没答话,朱小六偏头一看,原来他已经睡着了。没人说话,朱小六只好叹了口气,打算闭眼睡觉,可他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那个暗红色的身影。倒不是说此人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而是因为朱小六一直向往的就是这种力量。如果他能拥有这种踹飞桌子,打飞常人的力量,甚至还会了那种掌心吸力法术的话,他就不会呆在这里日复一日的擦桌子端碗盘了,他一定会出去行侠仗义,成为一名他最期待的侠客。
可惜天资愚笨,不是练武之才,又出身卑微,只能做打杂之事。
朱小六想到这里,一下子心头堵得慌。他从小生活在平遥镇,十三四岁就因家贫进了红烟阁打工,看起来一辈子也就在底层混混了。但是谁都有梦想,他也不例外。他梦想不大,不求王权富贵,但他梦想也很大,希望能成为一名有能力为百姓做事的少侠。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早已经熄灭了蜡烛,镇上也安静的能听见蝉鸣。可朱小六却还是辗转反侧,他思索了一下,起身披了衣服,打算出去透透气,在月光下走走散散心也好。
那强盗姑娘确实不是一般人,他身上的伤口还很痛,但是有时候心里的苦闷比外在的疼痛难受太多了。
朱小六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吹了会儿凉风,感觉稍好了一些。他朝着后院走去,后院是酒楼老板以及其家眷还有秦爷所住的地方,环境比朱小六住的大通铺好了无数倍。而后院背后的茅房是老板他们才能用的,小工们只能去公共茅房,可是这大晚上的,谁还大老远的专门跑去前面的公共茅房?大多小工们起夜时都会偷偷去使用后院的。
朱小六刚踏入后院的范围,就看到不远处有个黑色人影一闪而过,他心头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影身形特征,走路的步伐,分明就是老板娘芳姐!
朱小六刚踏入后院的范围,就看到不远处有个黑色人影一闪而过,他心头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影身形特征,走路的步伐,分明就是老板娘芳姐!
朱小六定了定神,再朝那地方一看,黑暗中并无异动。他想起掌柜的两天前就带着夫人去往西陵城探亲了,这路途遥远,不是一时半会儿回得来的。就算有什么事半路回来,也不会在晚上偷偷摸摸的回来,这红烟阁可是他们的家产,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想到这里,朱小六心跳快了些,又壮着胆子朝四周打量了打量,也没见和平时日有什么不同。他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只道是自己白天经历了一番“生死搏斗”后,紧绷的神经还没放松下来,出现了幻觉罢了。
犹豫了一下,朱小六往茅房方向走了两步,但就只走这么两步,他就莫名的觉得心头不安。
感觉这种事,就像是感觉本身,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而且很多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根本无法捕捉,更不知从何而来。
但这一丝不安再结合刚才的眼花,朱小六有些头皮发麻,如果说刚才看到芳姐只是幻觉,那未免也太突然,太过于真实了一些。
虽说是一瞬间的不安,但是朱小六还是止住了步伐。接着他再次看了一下刚刚疑似芳姐走过的地方,反复确认并没有人影,静心聆听,四周也无动静。平遥镇白天热闹非凡,可夜里大家各自休息后,就只剩下了寂静。
朱小六心想,阿顺说的对,自己还真是小说看多了疑神疑鬼,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直接朝着屋后茅房的方向去了。
巧的是,朱小六回屋躺下没多久,正好碰到另外的小工也要起夜,开关门时弄出了点动静,让朱小六抬头看了一眼。但是这大晚上的,小工们又都穿的粗布素衣,他迷迷糊糊的也没看清那个身影到底是谁。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大家住在一个屋子里,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也不存在谁打扰谁。
这一整夜看似与其他夜晚没什么不同,但朱小六一直睡不安稳,整晚都是浅睡眠状态。可就这样他还是做了梦,只是都不完整,全是些零散的小片段。一会儿脑海中闪过自己小时候为商贾人家洗衣服的画面,一会儿又看见自己偷偷攒钱买小人书被母亲骂的画面,片段交错间,时不时还有一些书中的情节穿插着。
“小六!小六!”
朱小六隐约听见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小六快醒醒!出事了!”
是阿顺的声音。
朱小六本就睡得不深,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突然被阿顺给摇醒,梦见了什么都忘了大半,只听见阿顺说出事了。
“阿顺?怎么了?”朱小六只觉得特别困,还想继续睡个三天三夜补足精神,但听阿顺的语气颇急,于是强撑着睁开了眼,可还不能立刻适应朦胧的日光,于是又微微闭上了,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快起来。”阿顺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手去拉朱小六的胳膊,想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
“诶诶诶你别用劲儿。”不知道什么事儿让阿顺这么着急,朱小六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他扯断了,只好不情不愿的半撑起身子:“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阿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朱小六再问他,他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个什么。朱小六听屋外有很多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看阿顺说不出个什么来,就自己打起精神开始穿衣服准备自己去看。而等在一旁的阿顺,看着朱小六把衣服穿好后,才憋出了一句:“我也只是听他们说了些不吉利的东西,自己一个人没敢去看。反正就是······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得你自己去看。”
等朱小六和阿顺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后院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人,除了红烟阁内跑堂的伙计和杂工,居然还有不少官兵。
而朱小六在阿顺拉着自己往后院走的时候,心头就有了一些不安。本来还有一丝困意,看到把后院包围起来的官兵后更是清醒了许多。
随着走近,朱小六居然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他心头咯噔了一下,再想起昨晚自己路过这里时的异动,竟有了些预感,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他脑海中闪过了好几种可能性,可让他奇怪的是,明明说是出了事,但官兵们只是将红烟阁包围起来不准所有人进出,却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看到阿顺和朱小六两人凑近也没有上前来盘问身份什么的。
“兄弟麻烦让个位子”。阿顺带着他挤进了人群,朝周围人道:“谢谢,谢谢,借个位置站站。”
往前借道的时候,周围的伙计都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朱小六听了一下,听到了奇怪的几个词但是不太懂什么意思。
等这哥俩好不容易挤到前方,还未站定,只是看了一眼面前的屋子,朱小六就感觉脑海中“轰”的一声,头皮发麻,小腿肚子竟然有一些发软。他立刻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直视。
阿顺更是脸色大变,“啊”的一声直接叫了出来,拉着朱小六胳膊的手指一下子抓紧了。
虽然阿顺直接叫出了声,但是周围没有人嘲笑他,因为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想必是过来的时候都受到了一定的惊吓。
后院的屋子是红烟阁掌柜的和其家眷所住之处,红烟阁不缺钱,掌柜的自然将自己的屋子建的华丽大气,所用木材石料皆是上选不说,还会定期修缮翻新,是朱小六所住的杂工大通铺不能比的。
这屋子是掌柜的特地花重金请了西陵名匠设计建造的,檐角雕梁都是模仿着皇城的建筑,既好看又气派,就连门框也是用的上等红木,当真算得上平遥镇最气派的屋子了。
阿顺以前睡不着的时候给大家吹牛,说自己小时候去过西陵城,那里的屋子建筑街道都比咱这平遥镇气派一万倍。其他伙计才不信,他认为掌柜的所住之处便是西陵标准了,就算皇城再怎么豪气,也顶多是无数的红烟阁加起来罢了,什么一万倍?那一听就是阿顺瞎吹!
由此可见,红烟阁在平遥镇算是非常好的建筑了,名酒楼的名头摆在那里的,自然是镇得住场子。而现在的红烟阁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无数人都挤在了这本不许伙计进入的后院,脸上皆是惊惧之色,只有稍微胆大的小工才敢低声讨论。
现在后院的地上染上了一大片血。
血是从最中心的屋子里流出来的,顺着门缝往外淌,一直流到了台阶之下。一大片鲜红色在清晨的日光下极为刺目,已经有些凝固了,甚至开始变色。血还泛着一股子腥味,单是闻到味道就叫人腿软,已经有女眷见了这场面晕过去了。
而这还不是朱小六头皮发麻的原因。
血固然可怕,但有一样东西更加渗人。
那红木门框已经被染得多了一份深红色,而透过窗纸,可以看见有一个巨大的人影呈大字型紧紧的趴在门后,屋外的人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身形,仿佛在用自己的身体当做门栓,“锁死”了门!
血就是从这个人的脚底流过,一直流出门缝流到了院子里。而那个人影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立着,一动也不动,院里的人之所以不敢直视,就是隐约觉得那人的目光仿佛在看向自己,配上这气氛,竟无人敢高声说话。
接到报案后,平遥镇衙门的裴师爷就立刻带着官兵来维护现场了,而官老爷却一直不见来。镇上的人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不是什么事都能去问,见今日红烟阁气氛不对,又有官府的人进出,皆是不敢前来凑这个热闹,只是围在外面,偷偷打听一些也不知道真不真实的小道消息。
朱小六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鼓起勇气又看了第二眼。
这么多血,配上那个人趴在门上的画面,渗人是渗人,但是朱小六想到昨晚的“幻觉”和当时的不安,只觉得心惊肉跳。
周围的伙计在窃窃私语中已经猜测出了一些东西,朱小六也听到了,就算伙计不讨论,他自己也一下子想到了。
这是红烟阁掌柜的房间,住在这间屋子的就只有两个人——掌柜和掌柜夫人芳姐。
这趴在门后的身影极为肥硕,平遥镇有这个身材的人并不多,其中一人就是红烟阁掌柜。
虽说掌柜的此时本应在去西陵探亲的路上,但这身影出现在红烟阁后院内,再加上昨晚自己又恍惚间看到了芳姐的身影,朱小六心头已经有几分确定,这死掉的人就是自家掌柜了。
太阳照进院子的时候,县太爷终于晃着自己的一身肥肉过来了。
平遥镇虽然比较富庶,但是也极少出现这种大胖子,正巧了,掌柜的是一个,这县太爷是第二个。
县太爷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眼睛就睁了一条缝,走的十分困难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懒还是真走不动,居然有两个小厮一人一边的架着他走。而这两个小厮脸上一副难过还得憋出笑的样子,把县太爷的大肥胳膊搀着,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高大人。”秦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恭敬的朝着县太爷高大人打了声招呼,一小厮机灵,连忙让开位置,秦爷十分自然上前扶住高大人,高大人略微睁了睁那被肥肉挤着的小眼睛看了秦爷一眼,秦爷连忙赔笑又是一阵恭维的话语,高大人听了似乎是很高兴,瞟了秦爷一眼,挺享受的样子。
“都让让,高大人来了!还不快让开位置!”那让出位置的机灵小厮走到了前面,朝着院子里的小工们吆喝着。
朱小六拉着阿顺退开,众人给高大人让出了一条道。
朱小六这时才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位县太爷,其实应该叫平遥镇府尹,但大家聊起天来,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叫好。虽然这位大人叫高德贤,但是朱小六等人觉得他又不高又无德更不贤,浑身就剩那么一身肥肉了,所以私下谈起他时都管他叫“胖大人”。
这高大人并未穿官服,而是身穿华丽的锦缎衣裳,衣袖边缘以金线勾勒,显得十分的贵气。给人的感觉倒不像是个府尹,反而像是商人一般。
秦爷和小厮扶着高大人慢吞吞的朝着案发地点走去,随着走近,那高大人也闻到了味道,皱了皱眉头,可这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开,刚一走到案发地点,只瞧了一眼,高大人就脸色大变,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往后倒去,还是秦爷将其扶住了没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
高大人脸色一阵发白,大概是从没见过这等场面,也没想过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会出现这种事。
平遥镇不是没出过命案,但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可怕的。特别是那个“站立”在门后的巨大人影,只是看着轮廓,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高大人大概是惊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还是裴师爷及时站了出来,问道:“大人,我已经让人记录了现在的情况,那是不是可以把门打开看看了?”
一听到说要开门,院子里的人皆是一震,然后开始低声议论。
瘦小的来财挤到朱小六身边,拍拍朱小六的肩膀,低声问道:“小六,你怎么看?”
这来财很瘦弱,长得有点尖嘴猴腮的,眼睛随时都在朝着周围打量。他算是红烟阁小工里最机灵最会来事儿的一个,秦爷蛮喜欢他的,但是朱小六却一直不怎么爱和他说话。朱小六不喜欢这种爱阿谀奉承的人,所以虽然一起干活儿,但很少有交流。
朱小六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财今天会主动跑来问自己,奇怪的看了来财一眼,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旁边的阿顺开了口:“你问小六有什么用?你去问秦爷啊!”
朱小六知道阿顺也不喜来财,但是还是拉了拉阿顺的袖子,稍微克制了语气,对来财说道:“我也不知道。”
来财自讨没趣,正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人群突然一阵嘈杂。
原来是高大人听了秦爷的意见,派人去把房门打开,但是那些平日里习惯了解决一些小偷小摸,没事儿狐假虎威的官兵哪里敢上前,众人皆是推推拖拖的,都不想上前去开这个门,又不敢拒绝高大人的命令,就在那里磨磨蹭蹭。
直到高大人的脸上有了一丝的不耐烦,他们才一起推出了一个人。
被选出来的小兵像是个新人,不敢去又不敢不去,只好苦着一张脸上前了。
他像是下了极大地决心,颤抖着越过已经凝固的血泊,站到了门的一侧。他不敢站到正面,而是把身子离得远远的,探出上半身,伸出一只手去推门。
院子里的所有人此时都屏住呼吸认真的注视着他。
那小兵用手去轻轻推了一下门,可并没有推开,这小兵大概是一直绷着一根弦,见推不开门,立刻踉跄的退后几步,同时高声惊叫到:“这门打不开!打不开!”
众人本就提着一口气在看他推门,他这一叫,引动了众人的情绪,大家一直压抑着的害怕也表露出来了,当即就一阵混乱。
“都给我安静!”
这时候还是裴师爷镇住了场子。
他开口吼了几句,颇有领导者气质,大家居然真的渐渐安静了下来,都用目光注视着他。
安静是安静下来了,但是裴师爷这时候却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开口。
其实遇上这事儿他也蛮头疼的,他接到红烟阁伙计的报案后,倒是很负责的立刻带人来维护现场,同时派人去通知还在梦乡的高大人。这高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当上府尹的,根本不管事儿。平日里在衙门里都是他管事儿他出主意也就罢了,可今天出来办案,他总不能自己一直发号施令,岂不是抢了高大人风头?不知道别人要怎么议论了。但如果指望高大人?看看这位大人吓得满身肥肉都在颤抖的样子,指望他处理这事儿是不可能的!
裴师爷只好无视此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身朝着高大人道:“大人,这人影怕是抵死了门,推不开。”
“找个,找个力气大的再,再推推。”高大人说话都有些磕巴,明显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裴师爷暗叹一口气,无奈道:“大人,试过了没推开的话,看样子这人影是抵住了门,如果强行推开,怕是人影要受到变化,会破坏里面的情况。”
朱小六站的离裴师爷他们不远,听到裴师爷这番话倒是点了点头,这也是难得的明白人了。而且裴师爷到现在都没有把那里面的东西称作尸体,只是用“人影”来代称,再看组织安排的个人能力,倒是比这所谓的高大人厉害多了。
“这······”高大人迟疑了一下:“那你安排就是了。”
一直扶着高大人的秦爷这时候又开口了:“裴师爷,要不我这边找个力气大的伙计去把门推开吧。”
裴师爷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秦爷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裴师爷对他就没那么客气了 ,直截了当的说:“不要破坏内部了,现在找人把门拆了。”
见裴师爷拿定了主意,秦爷有话也不好说了,只好看着得到了高大人授权的裴师爷开始指挥。
裴师爷直接点出了几个人。被点出来的人虽然不情愿,但也老老实实的接过工具去拆门了。之前裴师爷碍于不越权,不好发号施令。这下得到了高大人的允许,其能力和威严一下子展现出来了。
被点出来的人也许是因为有人作伴,倒不像之前的小兵那样胆怯,几个人互相聊天壮胆,一起去拆那门。
让人意外的是,裴师爷主动越过血泊,站上前去陪着他们拆门。他站在两扇门的正中央,和那人影面对面,不过是隔了一道门而已。他低头仔细的观察着面前的门,皱着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四个大汉和那人影如此接近,虽然隔着门,但也免不得心惊肉跳。不过有同伴在旁,裴师爷还来一起陪同着,倒也坚持下来了。
门被拿下来的那一刻,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胆子大的便直视,胆子小的已经移开了眼睛。
而那人影露出的面貌还未被大家看清,他就直挺挺的朝着裴师爷倒了下来,双手大张仿佛要去拥抱裴师爷,直接扑进了裴师爷怀里!
裴师爷抱着那尸体,脸色不太好看。
他没想到这具尸体是紧紧靠在门上的,门一拆便倒了下来。他本以为这人影之所以能保持“站立”的姿势,是有其他东西固定着的。
可这尸体偏偏是靠门保持站立,所以门一拿开的瞬间,他只看见泛着铁青色的狰狞脸庞直接朝他迎面扑来,流着血的眼瞳恶狠狠的瞪着他,巨大的身体倒向他。
说实话,刚刚这个瞬间把他吓的不轻,身体猛地一震,心都快要跳出来嗓子眼。换了旁人必定被吓得魂飞魄散,但他并没有叫出来,只不过接住尸体后脸色还是一阵发白。
那尸体本就肥胖,又极为奇怪的保持着“大”字型,倒下来后其面庞埋在裴师爷锁骨处,抵着裴师爷的下巴,而双手搭在裴师爷肩上,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挂在他身上。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比尸体还要僵硬,整个人都不敢随便动。
偏偏院子里的其他人全都吓得乱了分寸,一边乱叫着一边退的远远地,居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帮他一下。
这红烟阁掌柜和高大人一个体型,死僵了更是重,裴师爷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石头压着一样。他坚持着没被这重量压倒已经是很难得,所以也没法一个人把重重的尸体挪开,只好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姿势。而怀中的尸体不知道死亡多久了,已经僵硬了,在阳光下还开始发臭,臭味混合着血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那味道差点没让他直接吐出来。
身上挂着这么个尸体,近距离感受着这个味道,裴师爷胃里一阵翻滚。他怕自己真忍不住吐出来,不敢低头近距离打量尸体,于是被迫把视线朝向房间里,可是他只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房间里有两排已经干涸的血脚印。
听起来命案现场有血脚印是再正常不过事情了,更何况这位死者流了这么多血,都顺着门缝流到了院子里了,不论是他留下些血脚印还是那杀人者留下的,似乎都合情合理。如果案子有留下线索才更好的去破案,说不定还能从脚印这方面突破,还原当时的场景和寻找杀人者的线索信息。
可是,这个脚印却绝不合理。
因为这脚印是从屋内一路走出来,一直走到了门口,最后停在了门口,停在了死者脚下。
而且死者倒在裴师爷怀里后,他是可以看到死者鞋底的,一眼可以看出,那的确是死者的脚印。
那他是自己流着血走到了房门口?
是他自己走过来站着抵住了房门?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终于有胆子大的人上前把挪开尸体把裴师爷解放出来了,但他们发现此时的裴师爷仿佛失了神,直勾勾的盯着房间里。把尸体从他身上搬开后,他还是一动不动的,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就像是没感受到旁人的动作一般。
“裴师爷?”旁人略带疑问的唤到。
被这么一喊,裴师爷才像是回过了神来,偏头朝着旁边的人答应了一声,又迅速的转回头去打量房间内了。
旁人被他这目光一带,也跟着看向房间内,看到那排血脚印后,一下子叫出了声来。
这下其他人也都看到了那场景,而死者被搬到一旁后,那高大人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刚刚一直站的远远的,现在才在秦爷的带领下也走上前了来。
“哎呀”,高大人可能一直处于害怕状态,乍一看还是惊了一下。
秦爷赔笑着:“今天污了大人的眼,我马上去叫两个小工把这些脏东西擦掉。”
高大人想点头,但这头还没点下来,一旁的裴师爷就开口了:“稍等。”
秦爷不着痕迹的再次看了脚印一眼,还是恭敬的问道:“裴师爷有何吩咐。”
裴师爷经历了刚刚那么渗人的事儿,现在看起来还是冷静无比。他用目光把秦爷扫视了一遍,最后停留在秦爷的腰间,那里挂了个光泽流转的玉佩,在阳光下看起来青翠皎然,一看就是好玉打磨成。
“秦爷,您这玉佩看起来挺不错的。”
裴师爷突然冒出了一句这么没头没脑的话,高大人倒是没多想,但秦爷却用手把那玉佩往里收了收,道“只是秦某外出时随便入手的罢了。”
裴师爷居然冷笑了一声,倒是把话题转回了正事上:“红烟阁掌柜之死还需要调查,麻烦秦爷安抚一下在场的其他人,并且所有相关人等都必须留在红烟阁不许外出,包括你。现场不允许动,我会派人来守着,然后尸体运回衙门做检查。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查查这事儿。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红烟阁停止运营,所有人都必须在这里待着,我会一一审问。”
听到裴师爷把事情都安排好了,秦爷看了高大人一眼,那高大人仿佛对裴师爷发号施令安排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他不由得暗骂了两声,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诚恳道:“裴师爷,我们可以配合您调查,但是红烟阁要是关门不做生意,这对咱们酒楼的名声是个大打击啊,而且不运营,还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这可不好办啊。”
裴师爷并未被他的话所影响,反而挑了下眉,语气中带有一丝质问:“这里出了这么严重的命案,掌柜的都死了,你还想做生意?这红烟阁是死者的红烟阁,不是你的红烟阁吧?”
被这么一说,秦爷还想说的话全都收回肚子里了,还没想好新的说辞,裴师爷又道:“我这是办案,没有条件可讲。这是平遥镇的范围内,平遥官府办案,请你配合,如果你不配合那我只好让你被迫配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爷只好点点头,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高大人就站在两人旁边,却丝毫没有干涉裴师爷的安排,可见他在衙门里早已经习惯了处理事情依赖裴师爷的主意了。
少侠进阶指南——红烟血影(四)
想到了这事,朱小六可谓是睡意全无。
若是密室卡住了壳,从这方面入手暂时找不出结果来,那就只有看嫌疑人都有谁,但目前嫌疑最大的,可不就是这个半夜也出了门的小工。
朱小六本想立刻去告知裴师爷,但是身体刚刚撑起,又缓缓落回了被窝里。
说到底,这事是他在快睡着时,迷迷糊糊中看到的。和看到了芳姐一样,是个不确定的证据。
更何况,在后院似乎看到人影,朱小六还能说出个具体的人来。
而这个小工他是谁?他可能是谁?
不知道。
朱小六醒来的时候,感到面前一片红色。刚把眼睛睁个缝,他又立刻闭上了。
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刺的人无法睁开眼。
春日的阳光自然是很暖和的,朱...
想到了这事,朱小六可谓是睡意全无。
若是密室卡住了壳,从这方面入手暂时找不出结果来,那就只有看嫌疑人都有谁,但目前嫌疑最大的,可不就是这个半夜也出了门的小工。
朱小六本想立刻去告知裴师爷,但是身体刚刚撑起,又缓缓落回了被窝里。
说到底,这事是他在快睡着时,迷迷糊糊中看到的。和看到了芳姐一样,是个不确定的证据。
更何况,在后院似乎看到人影,朱小六还能说出个具体的人来。
而这个小工他是谁?他可能是谁?
不知道。
朱小六醒来的时候,感到面前一片红色。刚把眼睛睁个缝,他又立刻闭上了。
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刺的人无法睁开眼。
春日的阳光自然是很暖和的,朱小六虽是醒了,但还想在被窝里多躺一会,于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
“小六你是醒了吗?”旁边有人小声的问着。
朱小六听到了,但是实在是困倦,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吞了吞口水,没回答。
旁边那人见朱小六没回答,便以为他确是还没醒,便不再说话了。
朱小六又小睡了会儿,睡着睡着,他突然想到刚刚那刺眼的阳光,立刻睁眼,坐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朱小六看着洒在铺上的金色,已经有了一丝预感。
“已经快到晌午了”,旁边的正是阿顺,他似乎本来想说其他话,但见朱小六一问,顺口答道。
“昨日太疲倦了,竟然一觉睡到晌午了。”朱小六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裴师爷在哪儿,我有事要立刻告知裴师爷。”
朱小六此时已经清醒无比了,甚至有了点好心情。一方面是确实睡了个好觉,另一方面是他昨晚在夜深人静之时已经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只是昨晚实在是不方便去打扰其他人,便想着天亮后再去,没想到因为太疲倦而一觉睡到这么晚。
“我也不知道裴师爷在哪儿,你想到了什么事啊?”
“找到了裴师爷再说吧。”
阿顺看着朱小六以极快的速度唰唰唰的穿好了衣服,又穿上了鞋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小六,你不用去了,这案子已经有了定论了。”
“什么?”朱小六愣了一下,重复道:“有定论了?”
“现在就有定论了,那裴师爷有说凶手是谁,杀人手法是怎么回事吗?”
“查出来了,凶手就是咱们红烟阁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舞女月笙,但是同伙不明。昨天散了后,被派去搜查凶器的几个小兵在镇外不远的地里挖出了全是血迹的匕首和破碎的绸缎。裴师爷当时压住了消息,趁大家都睡着后,突然搜房,而且搜的是那些舞女和家眷住的房间。”
朱小六听得极为认真,点点头认可道:“果然是绸缎,出现这个,和我预想的一样。不搜咱们是对的,一是咱们不会用这些玩意,二是咱们这些干粗活的小工也买不起。”
“这突然袭击,便查到了月笙的头上。你可别说,月笙平日里看起来挺温温柔柔的一姑娘,没想到会干这种事。”
朱小六脑海里回忆起对月笙的印象,这姑娘年纪小,且不喜和其他舞女抱团,瞧着不怎么合群。但是本人确实年轻漂亮,舞又跳得好。虽然看似柔弱,但跳起舞来反而这份柔弱令人觉得心生怜惜。这来了才没两个月,就在这平遥镇有了不小的名声。
负责教导舞女的芳姐说过,月笙这小姑娘定会有一飞冲天之时。
“我昨晚和你理了一遍线索后,又回忆起案发当晚有小工出去过这件事,接着再次仔细思考,有了新想法。”
“绸缎的确验证了我的想法,但是,我没想到凶手会是月笙,我本以为······”
朱小六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音一转,问道:“是在月笙处搜出了一模一样的绸缎吗?”
“是的。”
“月笙她可认了?”
“这就不知了,裴师爷当场把月笙押回了衙门,这过去了也有五六个时辰了,还未正式宣布结论,但是消息飞的多快啊,月笙是凶手这事儿已经在镇子里传开了。”
朱小六思索了一会儿:“既然还未正式宣布,怎么能把她就称为凶手呢?我还是去见一趟裴师爷吧,至少得说说我的想法。”
朱小六和阿顺到前院的时候,留下来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剩了七八个官兵在整理东西。
朱小六看了一圈,没见着裴师爷,倒是瞧见了常跟在裴师爷左右的某个下属眼下正带着几个小兵在朝外走。这人是昨夜也一起在后院屋子里参与讨论了的,姓张,裴师爷称呼他为老张,但是朱小六自然是不敢这么跟着叫的。
“官爷,能否问问裴师爷在哪儿,我很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裴师爷”。见他们快出门了,朱小六连忙三步两步的跑上前去。
“朱小六?”那人看到是朱小六后明显脸上带了一丝惊讶,旋即皱了皱眉,言语中带有一丝警惕:“裴师爷回府里处理案子了,你有什么事儿可以给我说,我替你转达。”
“这……”
朱小六犹豫了,这事儿涉及到翻案,可不是一言半语能够转达清楚的。
斟酌了一下,朱小六还是摇摇头:“我这个事很重要,和案子有关的,还是由我亲自去说比较好。”
那人能成为裴师爷的得力下属,也算是个能理清事儿的,听说是和案子有关的事儿,也不再多话,只是点点头道:“那你跟我来吧。”
见老张同意带自己去见裴师爷了,朱小六原本的五分把握变为了七分。
衙门事务那么多,若是这件案子已经盖棺定论,老张必然不会轻易答应让自己这个人微言轻的小工再去打扰裴师爷。
而让自己去了,想必这案子应当不会是像阿顺所说的,已经确认月笙是凶手,而会是像自己所说的那样,还有翻盘的地方。
阿顺本也想跟着去,但是老张并未同意,只好作罢。朱小六交代了他几句,便赶紧跟着去衙门了。
说实话他现在心头有一丝焦虑,恨不得立刻飞到裴师爷面前了解情况。
本以为自己昨晚已经理出了大概经过,没想到因为睡过头,就错过了那么多事,而且最后大家传出的结论和自己的还不一样。这种感觉大起大落的可不好受。
更何况,他认为自己的推断可能更接近真相!
在老张的带领下,朱小六第二次踏入了这个地方。
他平时有些小聪明,但大体还是个老实巴交的小百姓,不犯事不惹事,对衙门这种地方有些敬畏与害怕,甚至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踏入这个地方。但是没想到的是,他短时间内进来了两次。第一次是被小人告状,进来被查问。而没想到第二次竟然是自己主动进来,为了破案。
裴师爷正坐在桌前,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极为专注,连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
老张上前去给裴师爷打了声招呼,又交代了些事,在那边好一阵说。朱小六站在刚进门的地方,等着他们说完了好去找裴师爷。
老张大概是提到了朱小六,他俩说着说着,裴师爷转头看了一眼门边局促的朱小六,旋即收回目光,继续给老张交代事了。
“朱小六,你过来吧。”
裴师爷的办事效率还是很不错的,并未过多久,三言两语便交代好了,老张点点头,和门边的朱小六擦肩而过。
“裴师爷,听说凶手确定为月笙了?”朱小六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裴师爷桌前,急急忙忙的就开问。
裴师爷靠在椅背上,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给朱小六倒了一杯茶,意示他坐在桌对面的椅子上。
朱小六自然不敢有什么其他动作,老老实实的坐下了,双手接过裴师爷倒好的茶。
滚烫的水倒入杯子里后使得茶叶不停的翻转起伏,就像朱小六此时的心情一样。
刚刚的问题并未得到答复,让朱小六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话,对衙门这个地方,他一向是敬畏的,而被裴师爷这个管着平遥镇大小事务的人盯着看,心理压力颇大,不仅一直低着眼眸看着茶杯,放在底下的手还一直在扣椅子边儿。
可命案当头,朱小六就算此时心理压力再大,既然来了就必须开口。
“裴师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朱小六刚一开口,就被裴师爷给打断了。
他偷偷抬眼看向桌对面,裴师爷根本没有看他,而是正认真的盯着朱小六面前的茶具,像是要把杯子看穿。
“一路过来,渴了吧,既然倒了茶,就先喝口茶”。
朱小六被裴师爷这一出整的有些懵,师爷给自己端茶倒水还关心自己,这让给人端茶倒水习惯了的朱小六有些奇怪。缓了缓内心的紧张后,他小心翼翼端起了茶杯送往嘴边,但不敢多喝,只稍稍尝了一小口。
茶香清冽,入口滚烫,朱小六舌头被烫了一下,但是这种场合只好忍着咽下去。喝完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便老实道:“好茶”。
“自然是好茶,这是高大人特地托人从江南龙井茶庄带来的今年的春茶”。
朱小六正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裴师爷就自己又开口了。
“为什么我让你喝茶你就喝,你不怕茶水里面有毒?”
朱小六听了这话,吞了吞口水,瞬间有些坐立难安了,他也不知道这话真假,只道:“您倒是会玩笑,但是裴师爷您的为人咱们平遥镇的人都知道,自然不会下毒害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工的。”
裴师爷听他这般说,笑了笑:“你觉得我为人没问题,所以你相信我,所以我叫你喝茶你就喝茶了,没有问我为什么,也不质疑我是不是准备下毒害你,就是因为你的意识中,认为我是可信任的人”。
朱小六不知道他这是想说什么,只是安静听着。
“那咱们换位思考一下,这凶手连捅死者五刀,如果是关系普通的人,会有这个机会吗?”
芳姐!朱小六默念这个名字。
果然裴师爷是个理智且有思考的人。并未像外面所传的那样,因为在舞女月笙处搜出了绸缎就定罪于月笙。
“如果是个普通关系的人,贸然进入掌柜住宿的里屋,这一行为就已经会让掌柜产生警惕了。加上掌柜体型那么高壮,就算灵活性不足,但是也难以趁其不备连续捅死者五刀而自己没有因为对方反击而受伤————现场没有多余的血迹和痕迹,说明没有打斗过程,而凶手也未受到剧烈反击。”
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朱小六又一次在心里感叹。
“我们昨天一直想从密室入手来破案,但是事实告诉我们,凶手把密室做得完美,没有留下身份信息,虽然密室是一定要破的,但是抓住凶手更重要,那就必须从其他地方入手了。刚刚说到凶手没有受到掌柜的剧烈反击更没有受伤,那什么情况下才会这样呢?”
裴师爷像是在自己说给自己听似的,但是朱小六忍不住要接话了。
“熟悉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是个女人。”
裴师爷点点头,好像本就想让朱小六说出见解,“你继续说”。
朱小六昨晚在脑海里已经理好了线索,此时有了机会,自然是立刻开始讲给裴师爷听了。
“正如裴师爷您说的那样,密室那边暂时无法突破,那就得换思路来。我昨晚主要想了两方面,在小说中,凶手杀人无非是三件事,一个是财杀,一个是情杀,一个是仇杀。”
“小说中?”裴师爷喝了口茶:“你还真是从小说中学东西。”
朱小六挠挠脑袋:“没什么学问嘛,索性识得些字,又打小爱听故事,小说怪谈知道的不少。”
“这样吗,那你就说说看”。
“掌柜的这个事情,基本可以排除财杀了。红烟阁作为大酒楼,虽然名头在外,有不少人都暗中打着些不好的心思,也发生过打劫的事情,但这凶手只是害命,并未取走屋里的钱财和贵重首饰,所以定不是冲着钱财而来的。”
“仇杀的话,也不太可能。掌柜在这平遥镇做生意虽高调但平时并无招惹谁,也未听说有什么老仇家。如果是仇杀,也不会费尽心思弄出这么个密室。既然都有血海深仇了,自然是杀之而后快。”
“如果真是有仇,还把杀人手法弄的这么复杂的,一定是因为这个仇并不在明面上,这份对掌柜的恨意是其他人并不知道的。这个凶手杀了人报了仇,但并不希望自己被人怀疑。如果是这种藏在暗中的仇,那一定是掌柜熟悉认识的人,才会杀了人,却怕被人发现自己杀了自己亲近的人。”
“最后要说的是情杀。我最怀疑的,也是情杀。原因便是我在案发当晚于后院瞧见了芳姐的身影。芳姐是掌柜的妻子,和掌柜一起外出探亲。但是掌柜死了,她当晚出现过,至今没有再出现了,这就很让人怀疑了。一整天过去了,并未听说她在哪里遇害,而现在越来越多的线索也指向了她。正如刚刚所分析的,只有掌柜熟悉的人,信任的人,才能在掌柜在时坦荡的进入里屋而掌柜没有警惕。更何况芳姐还是红烟阁老板娘,本就住在后院里屋的。从掌柜的视角看,自己的妻子跟着自己进屋有什么可让人警惕的?”
“更重要的是,那五刀,五刀,必然是亲近之人。”
朱小六歇了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裴师爷一直听得极为认真,听到这里仿佛挺有兴致道:“怎么说?”
“若凶手和掌柜的关系普通,那单独处在一屋时,掌柜的定会对其有所防备。伤口又在前胸,定不是从后或者从后偷袭,而是面对面的时候直接动手。而整整五刀,以掌柜的体型,在被捅第一刀时哪怕不能反杀凶手,但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受到伤害,应当极力挣扎,拼命反抗。可是看出,掌柜被砍五刀后,基本没有反抗。如果不是提前被下药导致昏睡,那凶手就定是特别亲近的人了。掌柜的没有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动手,甚至是深爱对方,才会在那一刻没有升起反抗之心。”
裴师爷把玩着茶杯:“朱小六,你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你的想法还是缺了一点东西。就算杀他之人是他不敢相信的人,但是在自身受到伤害的时候,人的求生欲会在那一刻爆发。那时候理智会被压到最低,会不由自主的保全自己和极力反击。所以说很有可能是死者自己忍住了没有反击。”
朱小六愣了愣,不由自主的问道:“为什么掌柜的要忍住了不反击,难道一个正常人还会心甘情愿被杀,眼睁睁看着自己失血死掉吗?”
“正常人当然不会”,裴师爷道。
“那裴师爷您的意思是,掌柜的有什么不正常之处?比如提前被下药了,陷入了昏睡?”朱小六问。
“仔细查过尸体了,没有。”
“这……”朱小六又一次开始思考。
“朱小六”,裴师爷突然唤他:“我发现你对此事的兴趣不是一点半点啊,很关心嘛。关心是好的,可是别忘了,你自己也有嫌疑在身”。少侠进阶指南——红烟血影(五)
“朱小六”,裴师爷突然唤他:“我发现你对此事的兴趣不是一点半点啊,很关心嘛。关心是好的,可是别忘了,你自己也有嫌疑在身”。
被裴师爷这么一提,朱小六心头又七上八下了,他大概能猜到,事情查到这个程度,裴师爷说这话并不是真的怀疑朱小六是凶手,而是对朱小六这般的“积极态度”有所疑惑。毕竟这事儿看起来和朱小六的关系越来越远,而朱小六作为一个普通的跑堂伙计,却如此关心此事,这未免有点奇怪。加上从裴师爷的视角看来,他并不知道朱小六之前自己梳理的思路就和他大体一样,朱小六刚刚这么一通说,反而有种在大力赞同裴师爷思路,尽力在推进裴师爷进度的感觉。
“裴师爷,我和此事有无关系想必您心里也清楚。”朱小六苦笑了...
“朱小六”,裴师爷突然唤他:“我发现你对此事的兴趣不是一点半点啊,很关心嘛。关心是好的,可是别忘了,你自己也有嫌疑在身”。
被裴师爷这么一提,朱小六心头又七上八下了,他大概能猜到,事情查到这个程度,裴师爷说这话并不是真的怀疑朱小六是凶手,而是对朱小六这般的“积极态度”有所疑惑。毕竟这事儿看起来和朱小六的关系越来越远,而朱小六作为一个普通的跑堂伙计,却如此关心此事,这未免有点奇怪。加上从裴师爷的视角看来,他并不知道朱小六之前自己梳理的思路就和他大体一样,朱小六刚刚这么一通说,反而有种在大力赞同裴师爷思路,尽力在推进裴师爷进度的感觉。
“裴师爷,我和此事有无关系想必您心里也清楚。”朱小六苦笑了一下:“我与此事唯一的联系就是在案发当晚于后院疑似看到了芳姐。只是查着查着发现真的可能和芳姐有关。而其他的事,我也不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了。”
听朱小六说完这段话,裴师爷刚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就见朱小六突然脸色微变。
“你怎么了。”裴师爷语气未变,但眼睛紧盯着朱小六,直觉告诉他,朱小六想到了另外的很重要的事。
“我……”,朱小六回过神来,道:“我突然想起,我比旁人还多知道一个事,而我之前一直忽略了,昨晚想起来后才决定今天来找您,来了后却忘了说。”
裴师爷:“你说。”
朱小六:“在案发当晚,我起夜后回到房间里,快睡着的时候,看见有另外的一个小工也在半夜出了门。”
“还有人也出去了?”裴师爷一边听着,一边拿起了纸笔,开始做着记录。
“是的”,朱小六答道,“他开关门时弄出了点动静,加上我当时还并未彻底睡着,确实记得有个小工在我之后出去了。只是那么多的小工们同住一屋,总会有人突然想起夜,所以看到有人半夜起来也是觉得正常无比,当时并未多想,现在想起来,这人也是有不小的嫌疑。”
“那你看清他是谁了吗?”裴师爷抛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没有”。
两人都沉默了。
裴师爷是得知这件事后在思考着什么,而朱小六就是单纯的在等待裴师爷的回应。
他把自己份内能说的都说了,而更多的,他不好去说,最好是裴师爷能自己想出来,并且和他想的一样。
说到底他自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打杂小工罢了,能到这一步,和裴师爷相对而坐讨论案件,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了。虽然朱小六很着急,但是他无比清楚,如果再“带领”着裴师爷进一步推理,那万一引起裴师爷的怀疑,把方向对准了本来清白的自己,只会变的更糟。
“朱小六,你先回去。”并未过多久,裴师爷突然对朱小六道。
“裴师爷,那这案子?”虽然知道自己没权利管,也不该问,但朱小六还是忍不住问了。
裴师爷看了朱小六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面前的纸笔,重复道:“你先回去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朱小六也无法再说什么了,只好作别,先离开了衙门。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此时裴师爷心里已经有了定夺。
朱小六出了衙门后并未直接回红烟阁,而是在镇里四处逛了逛,透透气,散散心。
他极少有机会能出来这么悠闲的散步。
一方面是平时红烟阁的工作确实太忙,每天都得干活,偷不了懒,能溜出来的时间太少了。另一方面,朱小六这人自己也觉得自己奇怪。
明明那么向往外界的美好,向往红烟阁外的世界,但是他宁愿在闲暇时间屋里窝在读故事,也不愿意主动走出来,到处去走走看看。
这个奇怪的矛盾点,朱小六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但他也不愿去细想。
他只会想,也许这就是平凡人的共同点,不论多期盼去做一件事,过一种更好的人生,面对现实的困苦,却都不愿意迈出那看似最简单的第一步。
也许这同时也是最难的一步。
平遥镇作为中原有名的村镇,自然是百姓生活富足安康,各方面都发展的极好的。而且这两天并没有因为命案而变得冷清起来,反而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好多人都参与了讨论。
仿佛死者离自己很远一样,只是当个奇闻说说,又仿佛死者是自己的亲属似的,人人都想破案。
朱小六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拐角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他本就漫无目的走,去哪里不是去?自然有热闹就要去看的。
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走到了地方,定神一看,朱小六又是心头一跳。
哪里是什么热闹?而是那名为老张的官兵,带着几个年轻兵,刚抓住了一个瘦高的男子。
那男子被老张按着头,其他小兵在左右按着他的胳膊,他这样了还在努力挣扎,并没有放弃。
可他那个体型,怎么会是几个官兵的对手?自然是被按的死死的,跑不了了。
朱小六虽没有看到这男子的脸,但是身形是再熟悉不过的。
这瘦瘦高高的人,不就是红烟阁的主事人秦爷?
朱小六下意识思索着,老张会来抓秦爷,那一定是得了裴师爷的命令,而裴师爷不是正在怀疑芳姐和一个不知名小工吗?怎么会突然抓到秦爷头上?
等等,难道是这样…………
朱小六突然明白了过来,脑海中的线索终于串成了一条线。
本案中,密室至少要两人作案,而昨天已经讨论出,能进入里屋并且能在掌柜毫无防备心的时候杀掉他的只有他信任的人,比如芳姐,她的嫌疑目前是最大的。
而掌柜死了,无法从死人口中问出原因。只能推断不是财杀,没有仇杀,那剩下的,能和芳姐对应上的,难不成就是情杀?
说是两人作案,可考虑到芳姐不过是个舞女出身的女子,力量比不上个正常人,所以说也许她的同伙还有另外两人,这两人要么是一男一女,要么是两个男人。
而一男一女的可能性很小。
芳姐既然可能为了情而要杀丈夫,怎么会让另外的一个女人来帮助自己?而且多叫个女性来帮忙,力量上也不见得能出什么力。
裴师爷下令抓秦爷无疑是个容易理解的行动。在掌柜的死后,这红烟阁,不就是芳姐和秦爷主事说话的地方了?
至于剩下的那个男子,朱小六心中已经浮现出了一张脸,一张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爱奉承他人的脸————来财。
裴师爷既然下令抓了秦爷,那自然不会放过来财。
朱小六绕过人群往红烟阁走,还未走到门口就又看到一大堆围观的人。从人影错落中看到了不少身着官兵服的身影。果然,来财也被抓走了。
这一天之内带了三人走,惹得红烟阁内外起了不少的讨论声。
这三人,舞女月笙,主事秦爷,小工来财。
外人自然不知道那么多的内情,也不知道这三人什么关系,不过这三人的身份完全不一样,却都成了凶案的嫌疑人,引得大家纷纷猜测。
不得不说,谣言的散播力度比疾病还快。
上一个人也许只是猜测说:“难不成月笙和秦爷私下有关系?”
下一个人口中就变成了:“那舞女月笙定是和秦爷有染。”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红烟阁舞女月笙和主事人秦爷有染被掌柜的知道后,两人要杀人灭口,顺便拉上了秦爷的心腹小厮来财做帮手,一起杀了红烟阁掌柜的。好狠毒的人!”
谣言的版本千奇百怪,朱小六在茶摊晃悠那么一圈,听到了不下十个版本。
说起来也怪无语的,朱小六虽然不知那从地里挖出来的破碎绸缎的事如何能解释,但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事儿和月笙并无关系。
而真正参与其中的女性,才不是月笙,大概率是那个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的芳姐。
等等,绸缎?芳姐?
朱小六似是醍醐灌顶,直接往衙门冲去,惊的茶摊众人都纷纷看向他。
“干什么的?”门口的官兵拦住了朱小六。“没有裴师爷同意,你不能进去。”
朱小六这时候急迫的不行,可被拦着也进不去,只好朝院子里干吼:“裴师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请放我进去!”
院子本也不大,朱小六这么一吼,自然是惹来了里面人的注意,不一会儿,老张走到门口来传了口令,放朱小六进去。
朱小六急匆匆的和老张道了谢,就往里跑,直接跑到了屋子里。
但进了屋他却愣住了,因为这屋子里人还不少,除了裴师爷坐在他那张桌子后面外,还有四个人在。
分别是掌柜的兄妹两人,以及秦爷和来财。
掌柜兄妹二人依旧面带悲伤之色,被侍女扶着坐在椅子上。而秦爷和来财跪在地上。
朱小六进来的时候,秦爷还一直注视着他,而来财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看得出来这人脸上已经满是惊慌之色。
看到这么多人在,明显裴师爷是在审问嫌疑人,朱小六就算再着急,也知道自己大概来的不是时候,和裴师爷打了个招呼,就站到了一旁去等着。
倒是裴师爷主动问他:“朱小六,你这么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他这一问,屋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裴师爷,我看到你找来屋里的这些人,想必你心里已经有了定夺,我只来多说一句。”朱小六正色道:“那绸缎不止月笙会有,芳姐也会有,因为她曾也是红烟阁的舞女。”
少侠进阶指南(六)
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都抬头看了朱小六一眼,目光中有惊疑,有怒气,有意味深长,也有恍然大悟。
“还没找到那女人吗?”沉默之下,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掌柜妹妹,一个微胖白皙的中年女子。朱小六以往对她的印象便是娇生惯养的大户人家太太,这次见她仿佛憔悴了不少,眼底有了一圈的乌青,面色也颇为暗淡,大概是因为哥哥惨死而悲伤不已的缘故。
“康夫人”,裴师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小六心说:明知故问。
果然,那正满肚子气的康夫人立刻沉不住气的答了:“还不是找那何芳,她想尽办法嫁给我二哥,本就是冲着家产来的。她在这关键时刻失踪,我们不信哥哥会无故被害和她没关系,所以派了人去找她。可是不知道这个女人躲...
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都抬头看了朱小六一眼,目光中有惊疑,有怒气,有意味深长,也有恍然大悟。
“还没找到那女人吗?”沉默之下,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掌柜妹妹,一个微胖白皙的中年女子。朱小六以往对她的印象便是娇生惯养的大户人家太太,这次见她仿佛憔悴了不少,眼底有了一圈的乌青,面色也颇为暗淡,大概是因为哥哥惨死而悲伤不已的缘故。
“康夫人”,裴师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小六心说:明知故问。
果然,那正满肚子气的康夫人立刻沉不住气的答了:“还不是找那何芳,她想尽办法嫁给我二哥,本就是冲着家产来的。她在这关键时刻失踪,我们不信哥哥会无故被害和她没关系,所以派了人去找她。可是不知道这个女人躲到哪里去了,几天了也没个人影!”
砰的一声,康夫人一掌拍在扶手上,惹得她一旁的掌柜大哥看了她一眼。
这掌柜小妹,之所以被称为康夫人,是因为嫁进了平遥镇第一大户,以做生意起家的康家。这么多年来,她也成了康家内半个掌事人,平日里处理康家上下大大小小的杂事,偶尔会来红烟阁走动走动,所以朱小六认得。
至于掌柜的大哥,本不在平遥镇定居,而在别处做生意,往时一年也就来两位弟弟妹妹这里走动个一两次。巧的是这次事发之时他正跟船压货,准备送去无双城时路过平遥镇想来歇歇脚,二弟外出,他便带着商队暂时入住了妹妹所在的康家,没想到撞上二弟惨死。
两人都不是普通人,悲伤之余,立刻动用起商人的关系网去全力寻找芳姐,也就是何芳的下落。
最开始只是为了找到她了解情况,方便找出凶手,后来随着调查的深入,发现何芳的嫌疑非常大,而几天下来了还是无她的踪迹。
“裴师爷,事情查到这个地步,几乎可以确定,这何芳和这事儿脱不了干系。咱们做生意的,就算再加上各方朋友帮忙搜集消息,也不如官府一封搜查令来的快。”掌柜的大哥站起身来,朝裴师爷作揖,道:“还请裴师爷下令逮捕那个女人,等抓住了她,一切自会水落石出,也能让二弟瞑目。”
说罢,他顿了顿,又轻声道:“如果搜查过程中有不便之处,我绝对会尽全力支持。”
那康夫人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朝裴师爷行了礼。
裴师爷皱起了眉头。
他何尝不知道何芳在此时有多重要?早在下令去抓来财和秦爷的时候就想派人去搜寻何芳的踪迹了。
但是他只是个师爷。
也就是说,他坐上这个审案子的位置本来就是不合理的,只是说平遥镇已经习惯了这样。但是这不代表着他就可以代替高大人做任何决定。
逮捕令就不可以。
先不说他没权利下令,就算强行下令了手下的官兵替他去搜查出了结果,而之后如果让人知道了师爷竟然代替县太爷下了逮捕令,那传去九黎王城或者旁的地方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怕那胖子高大人从此得在牢里过了。
毕竟与抓有踪有迹的来财和秦爷不同,抓他们俩就派手下带兵去就是了。可逮捕令涉及到公示,搜查,搜山,上报,极为复杂,必须由当地管事的官员签字确认才可以。
而找高大人去签字逮捕令的话······裴师爷仿佛看到面前站的不是那康夫人兄妹二人,而是两头油水满满的肥羊。
裴师爷沉思片刻,道:“我明白何芳的重要性,可逮捕令需要高大人亲自下发才行,而且那样挨家挨户搜查全面搜山必将打草惊蛇。所以在这之前我会先派人去寻找,请你们相信我,我也想尽快将此案查的水落石出。”
“而且”,裴师爷把视线落在了跪在地上的秦爷和来财身上:“这两人好好盘问盘问,说不定就会有结果了。”
来财听了这话,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仍然低着头不敢去看屋子里的其他人。而秦爷一副没听见话题到了自己身上的样子,依旧面无表情。
按道理来讲,审问是不允许有旁人在场的,以免干扰问话和让被审问者心生犹豫。但是这次,裴师爷并没有让朱小六和掌柜兄妹离开,在和老张低声交代完事情后,让他们坐在一旁听着。
想想也是,这平遥镇的大事小事都是裴师爷在管了,审问都是由裴师爷来了,还哪里管那么多王朝的规矩。难不成那高大人还会去自己举报自己?
“裴师爷,高大人不来主持升堂吗?”掌柜哥哥眼瞧着裴师爷这就开始问了,忍不住还是说了那么一句。大约是从外乡来的缘故,他还没能习惯这里的风俗,还想着是要等高德贤大人来判案。
“高大人身体不适,由我来就可。”
康夫人也戳了戳大哥的手臂,和他耳语了几句,那掌柜大哥便不再多话了。
“秦文,平遥镇人,于七年前开始担任红烟阁管事人。来财,西岐村人,四年前来到平遥镇,此后一直在红烟阁做跑堂小工。”
裴师爷拿出早已经整理好的资料,缓缓念出:“前日夜里,红烟阁掌柜在自己的屋子里离奇死亡,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现场被做成了密室,窗户反锁,凶手用尸体堵住了门。死亡原因是因为身中数刀的失血过多而死,根据检查,胸口被捅五刀,伤口是由锋利的匕首造成。手腕脚腕都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初步判断是舞女用的绸缎。带血的匕首和绸缎被凶手埋在了土里,今日都在附近被找到。”
“秦文,你作为嫌疑人,有什么话要说?”裴师爷将卷宗缓缓念完,而后直视着跪在地上的秦爷,严肃道。
那秦爷竟然毫不畏惧的和裴师爷对视着,朱小六本以为他不会承认,还会找千般理由来抵赖掉,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我认了,是我干的,就这样吧。”
听他承认,那康夫人一下子握紧了椅子扶手,那掌柜大哥也将愤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别说已经惊呆了的朱小六,就连审案无数的裴师爷被他这个直接干脆的态度弄得也楞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那么容易承认,毕竟将密室做的那么复杂,一定是规划了很久,明摆着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是自己干的,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这么坦荡干脆的承认了,仿佛怕承认晚了还能抵赖到其他人头上去似的。
裴师爷皱了皱眉,道:“你倒是很配合,接下来的问题,希望你能更配合一点,我问你,来财和何芳是不是你的同伙?你们三个人一起做下了这个案子对吗。”
秦爷依旧和裴师爷对视着,一口否认道:“不是”。
“不是?”
屋子里的人都将心悬了起来,是秦文为保住何芳和来财所以在说谎?还是真的另有同伙?
“那另外的凶手都是谁?”
裴师爷问出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
沉默,屋子里安静的能让朱小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在这种绝对安静的时候,他紧张到了憋着气的状态,也不知是不是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影响到其他人。但是等了很久也没等来秦爷的回答。
还是裴师爷开口了:“秦文,请你如实回答刚刚的问题。”
秦爷突然冷笑一声:“你这问题,我没法回答,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那有本事自己去查啊。”
“你这个杀人犯,罪该万死,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竟然还敢在这儿阴阳怪气。”掌柜大哥忍不住开了口,满腔都是怒意:“你和何芳那个贱人应该一起为我二弟偿命!”
“我是杀了人,但既然被抓到这里来了,我也认罪了,那最后怎么处置也不是你说了算,就算要杀要剐,也得由知府大人和裴师爷决定。”秦爷作为红烟阁的管事人,估计平日里也是在这平遥镇横惯了的,对裴师爷说话有几分尊敬,但对着这掌柜大哥说话倒是毫不客气:“你还不能决定我要不要偿命,更何况,就算我最后要被砍头,也和你在这儿的指点无关,别以为自己做点生意有点资本就摆这么大的架子,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
听着秦爷这段骂掌柜大哥的话,朱小六抿了抿唇,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段话不像是在骂这个没见过几次的掌柜大哥,反正像是在指桑骂槐骂那已经死去的掌柜的。
那掌柜大哥面对着杀人凶手,本就已经够愤怒了。加上被这么不留情面的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更是忍不住了,也顾不上其他的了,直接冲了上去和秦文厮打起来。裴师爷自然是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去拉开他们,那康夫人不仅未劝架,还在一旁帮着哥哥骂秦文骂何芳骂来财,言语中倒是极为刻薄,没个大户人家太太的样子。但是毕竟是亲人被杀,换了谁来也不可能冷静,破口大骂,朱小六倒是极为理解了。
那来财看着胆小怕事的,到这关键时刻倒是挺护主,一直在用身体去帮秦爷隔开掌柜大哥,自然短时间内就挨了不少拳头。毕竟那掌柜大哥也是个壮汉,虽然不如弟弟和高大人那样胖的吓人,但也算个高大的体型了。秦爷和来财都瘦的很,在他手下当然讨不了好。
朱小六看着这一团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几次想上去将扭成一团的几人拉开,但都无从下手。
不知为何,他又莫名其妙的回想起刚刚秦文阴阳怪气的那一段话。再次细细品味,确实言语之间都有一种在骂掌柜的感觉。
他感觉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儿就要被发现了。
但是又抓不住那个虚无缥缈的感觉。
更何况,他在这事儿之前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工,根本不知道秦爷何芳能和掌柜的有什么仇什么怨。
等等······
难道真是因为舞女出身的何芳嫁给了掌柜的,成了红烟阁的老板娘后和管事儿人秦爷勾搭上了?
可掌柜的天天在这跟前晃悠着,红烟阁从上到下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没见过他们俩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啊?朱小六认真回忆了一下,感觉芳姐和秦爷甚至连话都很少说的样子,怎么能联系的上呢?
那边,裴师爷终于分开了扭打成一团的三人。
别看他一副文弱书生样,一直给人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可刚刚单手制住那健壮的掌柜大哥居然不在话下,惹得朱小六也上了心,多看了几眼裴师爷的手臂。
这屋子里除了朱小六,怕是没一个简单的。特别是裴师爷,以前远远的看着,听别人说他的那些事迹,朱小六还没什么感悟。但是通过这几天的短暂接触,朱小六一下子感觉到了裴师爷能代替高德贤大人治理好整个平遥镇怕是没那么简单。智慧,决心,能力,敏锐,一样不缺。而裴师爷本人,也不见得真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师爷。
想到这里,朱小六自己都想笑。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传奇故事看多了的缘故,他有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去联想身边的谁谁谁会不会是什么隐藏的高手,比如世外高人之徒,或是八大门派的弟子。到小镇上来过隐姓埋名的生活不过是为了远离尘嚣寻求宁静。然后在某个妖魔入侵的晚上,名门弟子为了保护全镇人的安全,再也无法淡然下去,一剑划破夜空,将妖魔碾压,最后成为了大家心目中的侠者。
他不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甚至他还会想如果自己是八大门派的弟子会怎么样。会不会全镇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可是话说回来,他最初想当少侠好像并不是为了让别人对他刮目相看,而是想行侠仗义,怎么会变成让人刮目相看了呢。难道是自己不够坚定吗?每当这时,理智的阿顺总是会默默的摸摸他的额头,忍不住问:“小六你可别是发烧了吧在这儿胡思乱想,你能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啊,天机营的还是云麓仙居的?咱就是个普通人,侠什么侠啊,每天辛辛苦苦混口饭吃,别想太多啦。”
虽然知道阿顺说的才是大实话,也是为了他好,怕他真的不理智才会这么说。但是朱小六还是无法停止他的想象,也许“成为一个少侠”这件事,从小就刻在他心里了。随着春去秋来斗转星移,不仅没有淡化流逝,反而越加的深刻。
坚持永远是最接近成功的方法——朱小六信条(二)
虽然这确实是不太实际的想法,自己也不过是个活了十来年的平凡人。但是他确实有一种感觉,也许裴师爷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普通。
当然,裴师爷本就不普通,他这几年在平遥镇的功绩和民意是人人看在眼里的,确实是个有谋之士。只是,好像不仅如此,也许他还有更耀眼的一面,更让人惊讶的地方。
朱小六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看了太多类似的故事所以入迷了吧。但是伴随着和裴师爷的深入接触,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有些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哪怕那个人不是他。
裴师爷成功拉架后就用自己的身体将掌柜大哥和秦爷来财二人隔开了。
虽然那掌柜大哥还在口上骂着秦爷,但打也打过了,官府不是让你随便撒野的地方,再多的气,在裴师爷面前也得忍着。
想到这层,不由得有点心疼掌柜兄妹了。
亲兄弟深夜惨死,凶手还这么咄咄逼人,毫无悔意,谁看了不是一个气字。
那秦文也是奇怪,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没得翻盘了,故意口出狂言惹那掌柜大哥。
裴师爷站在他们两队人中间,表情不是很好看。当然,换了谁干完劝架这事儿那表情都不会好看,说不定他在中间才是承伤最多的那个人呢。
“康夫人,我理解你们此时的心情,但是在这地方是绝对不允许私自动手的”,裴师爷还是把话头抛向了看起来还稍微有点理智的康夫人:“我接下来会单独提审这两人,不如康夫人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一有结果我会第一时间来派人通知你们。我的为人想必你也清楚,平遥镇人都清楚,我来审,请放心。”
康夫人稍稍冷静了一点,不知是不是听出了裴师爷话语中带有的几分强硬,没再多说,真的去劝大哥先回去了。
朱小六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寻思这裴师爷虽然连个官也算不上,但是压人方面一套一套的,倒是不知道比那草包高大人好到哪里去了。知道康夫人作为平遥镇人,是不会像她大哥一样在衙门乱闹给自己康家添乱的,才会把言语对准还有几分理智的康夫人。
康夫人带着大哥走了,那大哥虽然不情愿,但是也明事理。
目送着两人离开官府,裴师爷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朱小六:“朱小六,你还有什么事吗?”
朱小六一愣,下意识道:“没了”。
裴师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向老张低声交代事情去了。
朱小六心里挺想留下来看看的,但是裴师爷这意思他不太明白,是要赶他走吗?但又没有直说。
那一头裴师爷和老张交代完事情,老张答应一声便走了。裴师爷又转身向朱小六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朱小六心里打着鼓走到裴师爷跟前,路过跪在地上的秦爷和来财时,两人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好几眼,大概也是在疑惑朱小六这是什么情况。
别说他们俩疑惑,朱小六自己也很疑惑好嘛!
“朱小六”,裴师爷和朱小六说话的语气竟然意外的很温和:“你做得很好,有帮上忙。”
这话说的朱小六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道:“我也就是想提供我知道的东西,更多的,也帮不上什么了。”
“那你愿不愿意更多的帮一下这事儿”,裴师爷凑近朱小六耳边,轻声道:“你现在去侯马屯,帮我找一个人,将信带给她。”
朱小六背着简单的行囊,正在走在去往侯马屯的路上。
他着实有些困惑,随着事情的发展,他越来越搞不懂现在的情况了,以至于好不容易出一次镇里也高兴不起来。
侯马屯离平遥镇不远,是平遥镇附近一个著名的土匪窝点,据说都是些刀口染血的亡命之徒。只要有商队要走中原西南这一段,都尽量避开西岐村——杏儿岭——侯马屯——平遥镇这一段路,大部分都会走水路绕绕,从洛水过到中原核心区来。
原因无他,自然是因为这一段路实在风评不怎么好,不是连人带货的被抢,就是上缴一大笔的过路费。在这种情况下,不说商队会避开这条路,就连过路人也少得很。
【天下3】遇桃
遇桃
“你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黑暗的空间中传来一个声音,虚无缥缈的,仿佛一下子就能被风吹散。像是说话人在远处,只有声音到了,又像是昏沉时自己的幻听。
玉桃强打着精神将眼睛睁开,可面前的场景与闭眼时并无两样,入眼都是黑暗。于是她又闭上了眼,脸上露出了抹苦涩的笑容:“还是失败了”。
“逆天改命这种事,本就做不得,失败是自然的。” 等了许久,那远处的声音才如是回道。
玉桃没再回话,任自己躺了会儿,有了些精神后勉强坐起身来,低声道:“再来便是了。”
等玉桃又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满院桃花。 ...
遇桃
“你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黑暗的空间中传来一个声音,虚无缥缈的,仿佛一下子就能被风吹散。像是说话人在远处,只有声音到了,又像是昏沉时自己的幻听。
玉桃强打着精神将眼睛睁开,可面前的场景与闭眼时并无两样,入眼都是黑暗。于是她又闭上了眼,脸上露出了抹苦涩的笑容:“还是失败了”。
“逆天改命这种事,本就做不得,失败是自然的。” 等了许久,那远处的声音才如是回道。
玉桃没再回话,任自己躺了会儿,有了些精神后勉强坐起身来,低声道:“再来便是了。”
等玉桃又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满院桃花。
桃李花林从来都是这样美好,孩童的笑闹声混合着花香被春风带上了天际,忽而吹散了,一半与了云,一半随了风。
在这样的地方,玉桃多么想多坐一会儿,可是她还是选择立刻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小跑穿过回廊庭院,朝桃溪方向跑去。
人人都惊叹于桃李花林的美景,在此吟诗、赏景、饮酒。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桃李花林的庭院后,有一个深幽的山洞,而山洞后就是一个漫天皆是花色的世外桃源——桃溪。
玉桃从回廊迈出,在踏入山洞后没几步的地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躺在地上,身旁放着一把长剑,他模样本极为俊朗清逸,自带出尘气质,但现在脸色发白,嘴唇呈紫青色。
玉桃蹲下身来,扶起他的身子,快速的在他胸口后背穴位处一拍。那男子吐出一口黑血,脸色稍微缓和了点。
“公子,你已经将毒血吐出来了,现在感觉如何?”
明明心里知道并不会有什么事,可在关心下,玉桃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她看着这张已经刻入心底的面庞,想着前几次的种种,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那男子在吐了血后,脸色渐渐地恢复了。他睁开眼,玉桃那张娇美中带有几分清丽的面庞正红着眼望着他。虽然不知道这姑娘为何一副快落泪的样子,但是这动人的神韵已经让自己失了神,他恍惚道:“莫不是我已到了九天,要不然怎会见到仙子。”
听着他不仅没事,还能正常说话,玉桃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她这一下子没绷住,眼泪最后还是流了下来,挂着泪,笑道:“就这样还九天遇仙呢,你怎不说你是到了云麓仙居呢?”
玉桃一边漫不经心的看景,一边偷偷用余光看着书然。
书然便是玉桃前些天从桃溪救下的男子。他一手背负在身后,一手持剑,正在河边练习剑法。
“你伤未好全,不宜练剑太久,歇息一会儿吧”,玉桃轻声道。
书然点点头,剑意回收,停了下来,将剑收入剑匣后,在玉桃不远处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了。他看着玉桃,心头莫名的涌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像是相识已久的故人。他摇摇头,心道大概是自己想多了,明明是第一回来到桃李花林,第一次遇见玉桃,也不知道这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些时日多亏玉桃姑娘照顾了”,书然对玉桃投去善意的笑容,“当日一心想着早日寻得桃溪,没想到路过芦苇丛时一不小心竟被青蛇咬了。还好这蛇毒也化解的差不多了,已经无碍了。”
这么多天的相处了,可玉桃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敢和书然对视,只是从水面的倒影中看着书然,道:“无碍了就好,这样我也可放心了”。
书然看了一眼玉桃,又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青山,犹豫道:“不知道玉桃姑娘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去那桃溪看看,听闻桃溪如同仙境,但也极为难寻,只有有缘人才可进入”。
“只有有缘人才可进入吗?”玉桃笑了笑,旋即应道:“好”。
桃溪的飞花落在了书然的肩上,玉桃本想趁其不注意将之拂去,但是转念一想,让这花瓣跟着他去更远的地方,这种感觉不是更好么。
可能是常年少有外人涉足,鲜少有人打扰到这里的生灵,桃溪的一切在这种自在生长下,仿佛都有灵性一般。玉桃曾经是这里的常客,她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不过,带着书然,和桃花妖说说话,与桃树爷爷聊聊天,在聆听了鸳侣花的动人故事后于玻璃树下许下心愿。
“希望这次能够陪着书然平安回到中原”,玉桃在树下郑重的许下心愿,“如果这次能顺利,我愿付出一切”。
玉桃在心里刚念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她向天际望去,并无异常,又见书然正认真的许着愿,像是并未听见,便放心了许多。
在她转头看向书然的那一刻,书然正巧许好了愿,也睁开了眼,一下子两人对视在了一起。玉桃的脸颊上瞬间飞起一抹桃色,移开视线躲闪着不敢去看书然。
只听书然笑了一声,道:“为何玉桃姑娘总是不愿看我,难不成我容貌丑陋吓着玉桃姑娘了?说罢朝玉桃走近了些,突然语气中多了一丝的温柔,道:“可我,我却总是忍不住看你”。
书然十分喜爱桃溪景色,大加赞扬,称之为世外之地,甚至说日后有机会想在桃李花林定居一段时日。但是从桃溪回来后没几日,一只信鸽飞进了他的屋子,他看完来自师兄的字条,当即决定选择在第二日一早启程返回中原。
玉桃并未多问,更未挽留,而是默默帮他收拾好了行李。
书然就像流星一般,突然闯入了玉桃的生活,却又很快离去。不过就算离去,这道划过天边的光芒却留在了玉桃心底。
别离之时,玉桃一直没有和书然说话,可当书然将一块精致的玉佩放入她手中后准备转身离去时,她还是忍不住上前紧紧拉住书然的胳膊,低声问道:“能不去吗?”
“那事一出,想必定会死伤无数,别去了,不要冒这个险了”。
书然沉默了一下,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事,师叔和师兄们已经规划了很久了,现在收到消息说行动已经开始,师兄让我立刻赶去,我不得不去。”说罢,他转身将玉桃一把揽入怀中,轻声道:“你放心,解决完这事,我就会立刻回来找你”。
玉桃又是一阵苦劝,可书然态度坚决,在这种情况下,玉桃只好选择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朝着书然不舍的点点头。
书然却突然一怔,又是那奇怪的熟悉感,而是这次还更加清晰。他觉得这个分离的场景似曾相识,难道是曾经梦见过吗?怎么感觉,似乎,自己经历过这一切••••••
前往中原的途中,书然有些心头不安,虽然顺利无事,可他总觉得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盯上了,感觉一直有人在观察着自己。
可他这只是直觉,一路上反复查探,并没有真正发现有人在跟随着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低调行事,小心又小心,却又不能停下,得知师兄新传来的事态紧急的消息后,他必须加快速度赶往岐山西麓。
可在行至安国寺时还是出事了。
剑光在石板路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埋伏在树林里的人影在同一时间向书然发动了攻击。
这地方人迹罕至,树林里妖气颇重,雾气更使得人视线受阻,所以书然一直提防着。当发现有埋伏时,第一时间拔出了身后的剑,感受到对方人数不少杀气颇强后,下意识的召唤出了邪影。
“果然,就是他!他修习了邪影真言!”人群中传来的声音使得对方下手更凌厉了几分。
“杀了这个叛徒!为死去的师兄弟报仇!”
“竟然修习禁术,我看他的心都朝着妖魔那边去了!”
“他本就是玉玑子那一党,门派就是毁在他们这些没良心的手上的!”
“邪影真言本就是通灵术的一种”,听着众人饱含着杀气的声音,书然冷冷的回道:“只要能正确控制,邪影不过是一种威力强的普通法术罢了。”
对方可听不进去这一套,本来邪影就是严禁修炼的邪术,书然触犯了门规。况且书然还是玉玑子的人,而太虚观和云麓仙居,在不久前才毁在了玉玑子和他的徒弟们手下。门派如同自己的家,门派被毁,师兄弟死伤,这深深的仇恨与怨气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
书然看似不惧,还在努力的对抗,但是他心底知道这一劫是过不了了。
对方有着二十余人,皆是太虚观和云麓仙居的精英弟子,在法术的修习上,并不逊色书然,就是在这大难关头被临时集合起来专门堵截四面而来的玉玑子的弟子与帮手的。所幸对方是临时搭档,配合上并不默契,加上大部分人只是拦住去路,并未真正出手对付他,书然凭借着邪影之力还能支撑。但是他知道,就算出手的只有几人,自己也难以对付,更别说周围还有十几人在虎视眈眈了。
今日自己死在这里也是早有预料,毕竟从接触到邪影真言那一刻,从拜在二国师麾下的那一刻,他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只可惜,没能履行自己的誓言,自己没法再回去见那个如桃花般美丽善良的姑娘了。
书然想着玉桃,心便分了神,一下子中了缚足真诀,脚下无法发力,眼瞧着剑朝着自己胸口刺来却无法闪躲了。
他闭上眼,却并未感到剑器刺入身体的痛楚,反而听到一旁传来的惊呼。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下子惊的说不出话,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挡在他面前,而那剑端,已没入了那人的胸口——正是玉桃
“玉桃!怎么是你!”书然接住缓缓倒下的玉桃,低吼着她的名字。
书然颤抖着抱住玉桃,玉桃的血流在他手上,是滚烫的,他神情呆滞,仿佛有人一刀刀的在割着他的心,又像是不能呼吸一般,喘不过气来。
玉桃抬眼望着书然,吐出的话语却轻的像是会飘散在风中,“让,让我,让我好好看看你。”
书然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虽然不知玉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怀里那气息越来越弱的姑娘让他手足无措,伸手去捂住玉桃的伤口,可血还是不停的顺着指缝往外流。书然慌得不知该怎么办,他想拔剑去杀了那人,可是又不敢放下受伤的玉桃。
“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医师。”
“不用去了”,玉桃脸色惨白,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她抬手去抚摸书然的脸,“咱们这样,也没法去。”
书然看着玉桃的惨淡模样,胸口发闷。他环顾四周,众人皆已停手,那刺伤玉桃之人也有些无措,他也不知这个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帮书然挡了剑。但暂时停手是一回事,而书然如果要离开,那不可能!
书然暗暗捏紧了指节,心神一动,和被围困住的邪影重新建立了联系。他已打定主意,今日要拼了这条命拉其他人一同陪葬,给玉桃留下一线生机。
玉桃感受到了书然体内涌起的能量,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摇了摇头道:“不要这样,还没到绝境”。说罢,将一样东西塞入书然怀里,又强忍着痛楚笑道:“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
还未等书然有所反应,玉桃忽然一掌朝书然胸口拍去,书然对她本无防备,一下子便被这股力量推到包围圈外去了,见这变故,众人皆是有所行动,一部分人朝着玉桃去了,另一部分人目标直指书然。
玉桃胸口还流着血,但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支桃枝,上面还盛开着几朵娇艳的桃花。
纤手一挥,桃枝向着书然方向那部分人飞过去,一道带着韧劲的能量阻挡了那拨人的脚步,反而把他们震的往后退了一点。
“玉桃!”书然并未预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姑娘竟一下子将自己推出了战圈,还使了这么一招。他趁着众人受阻,急忙朝玉桃奔去。
使了这招后,玉桃喷出一口鲜血,气势一下子萎靡了许多。她并未拭去嘴边血迹,反而是朝着自己的心口处又用力一掌。
“不要!”在书然的惊呼中,玉桃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玉桃很少和书然对视,这本是他期待已久的,可是,可是,可是再也不会有了。
“轰”的一声响起,安国寺那遮天蔽日的树木直接被冲开了个大口子,无数老树在这声响中拦腰折断,潮湿的雾气也散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书然虽离得远,但也被波及到了,他被能量波冲到了草丛中。他怔怔的望着天空,阳光久违的洒进了树林,照在了书然的脸上。但书然就像落入了冰窖一般,不仅不觉得温暖,反而身上一阵发冷。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心脏处,想看看那里是怎么了,怎么就像被刀割一样疼痛。可他摸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他手一碰到便知,这是自己佩戴多年的贴身玉佩,本在离开桃李花林时留给了玉桃,可没想到玉桃在最后一刻又塞回了自己怀中。
书然紧紧的握住那玉佩,眼前浮现出玉桃的音容笑貌,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玉佩入手温热,还带着玉桃生前的体温,可是玉桃却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幸存的太虚云麓弟子包围了书然,而书然脑海中还在不停回放着玉桃最后回头看自己的那个画面。他踉跄的站起身来,一手握着玉佩,一手想要去拔剑。可就在他起身站稳的一瞬间,他突然怔住了,定定的望着前方,仿佛想起了什么本不该遗忘的重要的事,颤抖着喃喃道:“玉桃,玉桃。”
头痛,头痛欲裂,仿佛脑袋要炸开了。
玉桃在浑噩中只有这一个感觉,她紧闭着眼,在地上翻来覆去,发出让人心悸的惨叫,甚至忍不住用手去猛烈敲打自己的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痛感才逐渐消去,玉桃感觉自己像是丧失了思考能力,也使不上力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放弃吧”。
远处又传来了那个缥缈的声音。
“你本已渡过九十八劫难,只消再过一劫,便可彻底飞升成仙,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也许是实在看不下去玉桃这几次经历的痛楚,那远处的声音这次带了一丝劝意。“西王母为你取名玉桃,就是希望你早日打磨成玉。你本该一心向仙,而不是为了那凡人这么消耗自己的灵气和元魂。更何况,那凡人还修习了邪术。”那声音顿了顿,又道:“你们注定不是同路人”。
玉桃听了这声音,略微清醒了些,忽的问道:“他怎么样了”。
那声音冷哼一声,道:“死了。你一死他就失了魂一般,更打不过那些精英弟子了。”
玉桃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那再重来便是了”。
“你没有机会重来了”,见玉桃如此固执,那声音中竟多了一分无奈,“这次自爆肉躯对精神的损害太大,加上这法术本就是违反天意的,就算你之前修为高已经摸到了飞升的屏障,可这么几次下来,你的元神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玉桃沉默了一下,道:“我还是不会放弃”。
良久,远处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玉桃再次睁开眼,依然是桃李花林,依然是那泛着荷叶清香的池塘。她头还是晕的,眼前也有些模糊,浑身无力。毕竟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消耗自己是在不停的损坏自己的元神。这份伤害是十分致命的,不可逆的。所幸她曾是生长于灵山的仙桃,吸收了天地灵气,于仙境得过众神指点后,又清心修炼多年。渡过九十八劫难后,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半仙之力,才有足够修为一次次的这么重来。
玉桃在昏昏沉沉中,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次和书然的经历。
初遇那次,她并不知道书然离开后会发生什么事,而是在桃李花林默默的等着他归来,没有等到故人,却只等到所爱之人已葬身洛水旁的消息。
她奔赴洛水,却连书然的尸骨都寻觅不到。她在水边放声大哭,可无论再怎么悲伤,都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想起了自己曾偷习过的秘术,可使发生的事“重来”。这本是根据九尾狐一组的重生术所改造,但因并没有狐族的九条命,不仅对施法者的修为要求极高,还会对元神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时间哪里可逆?不过是靠着邪术伤害自己的生命力来强行回到过去罢了。
于是玉桃第二次见到了书然。
她仗着自己已经知道后来所发生之事,所以打算从源头截断,她直接截下了信鸽,并未让书然得知中原变故。书然就在桃李花林定居了下来,玉桃陪着他去了更多美丽的地方,两人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但好景不长,当落难的太虚弟子逃来了江南,书然将其救下来后,便知道了中原变故,而他坚持要去岐山。玉桃知道以他的性子,这一趟是免不了的了,于是提出陪着书然一同去那是非之地。但书然却坚决不同意,他担心玉桃的安危。无奈之下,玉桃只好在远处偷偷跟着书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因为玉桃拦截下信鸽的缘故,书然到中原时已经局势稳定了,而消息滞后的他回到岐山相当于自投罗网。就算玉桃立刻现身和书然一同拼命抵抗,可还是没得一个好结局。
第三次更是让人唏嘘。在玉桃竭尽全力劝说书然无果后,她只有做好万全准备跟着书然一路回去。因为提前动身的缘故,并未遇到强大的阻拦者,可眼瞧着就快和书然师兄汇合了,突然到来的其他门派援军却让玉桃眼睁睁的看着书然又一次的倒在自己面前。
前几次的经历在玉桃脑海中闪过,她感觉自己的精神有些支撑不住了,状态也远远不如前几次好了。不仅仅是因为强行混乱时空太多次了,还有着上一次自爆的缘故。她恍惚想着,若是书然能不回中原便没好了,可他一心只知为师父做事,所以他定会坚持,而自己只有陪他去闯,可惜修为不足,可能这次真是最后一次了吧……
正头晕时,隐约听到有孩子呼喊出事了出事了,随着声音变近,那呼喊声变成了在耳旁。有人不停叫着玉桃姐姐玉桃姐姐快醒醒的。玉桃揉揉太阳穴,让自己集中了点精神,眼神也渐渐聚焦,朝来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姐姐发现有个男子晕倒在通往桃溪的山洞前了”,说话的是个小女孩,“他脸色苍白,应该是中毒了,感觉气息很微弱的样子。”
玉桃一听这话,立刻清醒了许多,来不及回话,撑起身子就往桃溪方向跑去。她一边暗叹道自己这回竟然错过了救起书然的时机,一边祈祷着书然的蛇毒并未深入体内。
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还是那道自己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身影。
玉桃想将书然身体扶起来为他逼出毒血,但这回自己的体力实在是太差劲了,不仅没有将其扶起,反而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而一双有力的手在这时扶住了玉桃,居然是书然!
玉桃望着他那明朗的双眸和渐渐恢复红晕的面庞,说不出话来。
“放心,我已经将蛇毒自行化解了,同样的事,既然有了教训,就不会再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了。”
书然说出这话时一直凝望着玉桃,说罢,更是直接一把抱住了玉桃,低声道:“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了,这次你好好休养,我在事发前就提前回去,这样绝不会再出事了。等事情结束,我立刻回来找你。”
“你为我受苦了,我,我实在不知怎么表达内心的愧疚。我对你的情,也是一样的。”看着虚弱的玉桃,书然心里如刀割一样。
“我明白”,玉桃将脸埋在书然肩上,哽咽道:“以前的事,你可都记得?”
“不论是以前的事,还是以后的事,只要关于你的,我永远不会忘”。
三四月是春意正浓的时候,也是桃花盛放之时。不少文人骚客名士道人来到了桃李花林,有的来吟诗饮酒赏景怡情,有的是想寻那有缘人才可进入的桃溪。不论是从何而来,是什么身份,只要是真心真情之人,在此都会受到一对夫妇的礼待。那妇人年轻貌美,气质不凡,她丈夫也清朗俊逸,温和近人。夫妻俩十分恩爱,来者皆夸他们上辈子攒了福气,才可遇见如此相配之人。
“你说的对,也不对,我是攒了十世的福气,才换来这今生最幸运的事”。那男子面对人们夸奖,笑着回道。
若你问他何事最幸运?
那他会拉起夫人的手,笑着扔下一句——
“遇桃”。
少侠进阶指南——红烟血影(二)
朱小六坐在地上,阿顺坐在他的旁边。
准确来说红烟阁的所有人都坐在了院子里,除了管事人和掌柜家眷能有椅子坐,其他人都坐在地上,包括了伙计,厨师,杂役,侍女,还有舞女。
是的,红烟阁中有舞女。
若是旁人听了定会觉得这地方有些不正经,但这的确是个正正经经的酒楼,欢迎着来自大荒各个地方的食客来品尝美味珍馐。
但是作为名酒楼,既然能从这么多酒楼中脱颖而出,定是有别样之处,而这舞女就算一样特色。
此时舞女们都和朱小六一样坐在了地上,并且坐的离他很近。她们人数不多,只有十余人,穿着薄纱衣,皆是身材轻盈匀称之人,但平均样貌不算绝色,大多只能说是秀丽。
只有一位看起来十分柔弱的舞女,样貌比较出众。她...
朱小六坐在地上,阿顺坐在他的旁边。
准确来说红烟阁的所有人都坐在了院子里,除了管事人和掌柜家眷能有椅子坐,其他人都坐在地上,包括了伙计,厨师,杂役,侍女,还有舞女。
是的,红烟阁中有舞女。
若是旁人听了定会觉得这地方有些不正经,但这的确是个正正经经的酒楼,欢迎着来自大荒各个地方的食客来品尝美味珍馐。
但是作为名酒楼,既然能从这么多酒楼中脱颖而出,定是有别样之处,而这舞女就算一样特色。
此时舞女们都和朱小六一样坐在了地上,并且坐的离他很近。她们人数不多,只有十余人,穿着薄纱衣,皆是身材轻盈匀称之人,但平均样貌不算绝色,大多只能说是秀丽。
只有一位看起来十分柔弱的舞女,样貌比较出众。她刚来红烟阁没多久,小工们也不清楚她的情况。这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生了一张清秀的脸,但是眼睛一直朝地上看着,也不和旁人说话。
当朱小六发现自己下意识打量着舞女们的脸时,不由得暗骂自己两声。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些舞女皆是些极为势利的人,平日里在院子里练舞的时候,若是发现跑堂的伙计多看了她们一眼,定要叫上姐妹一起把那人骂的狗血淋头。而且还喜欢使唤人,帮忙做事儿跑腿也不会给好脸色,仿佛是应该的。
阿顺曾经因为路过时看了其中一位舞女一眼,就被众人群起而攻之,从头骂到脚,可又不能回骂回去。一是阿顺觉得好男不跟女斗,二是这些舞女在红烟阁的地位比他们这些跑堂的高多了,毕竟是红烟阁的招牌,那可是惹不起的。但这事儿连带着朱小六也极反感这些舞女,平日里都绕着走。
朱小六偏过头不让自己去看舞女们,但是他的脑海中却冒出了另一个人。
那是一抹暗红色的倩影,眼如皎月眉如柳,精致的脸庞上带着嚣张的神色,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小六。
一想到她,朱小六感觉自己受伤的地方都牵扯着变痛了。
他喃喃道:“好好的姑娘,为什么要做抢匪呢?”
“小六,你一个人在说些什么呢?”一旁的阿顺听到朱小六一个人在那里低声念叨,好奇的问他。
朱小六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昨天那位姑娘。”
说起这个,阿顺也来了兴趣。昨天他睡得早,没来得及和朱小六聊聊,而看他的样子,明显也对这位姑娘很好奇。
“你说,这事儿和那姑娘有没有关系?”阿顺低声问道。
“怎么会有关系?”阿顺这话一出,朱小六反而疑惑了。
“诶你小声点儿”,阿顺听朱小六没收住嗓门,扯了扯他的袖子,见周围没人关注他俩,才低声道:“你看这次掌柜的死的多突然,死法还那么奇怪。他平日里又没得罪什么人,而且白天恰好就发生了那么一档子事儿,那姑娘又会妖法,说要是没关系,那谁信啊?”
朱小六沉默了一下,他确实没想过那抢匪姑娘会和掌柜之死有关系,反而因为他在去茅房的路上疑似看到了芳姐,他其实更怀疑是和芳姐有关,所以压根没忘那姑娘身上想。
“我虽然不像你知道那么多故事,但是我好歹在西陵城待过一阵子,知道的东西也不少。”阿顺见朱小六没回话,又自己说起来了。
“你在西陵城的那些故事我都听腻了好吧”,朱小六道。
“有些我没给你讲的”,阿顺神神秘秘的凑近朱小六耳边:“你知道妖魔尸兵吗?”
听到这个词,朱小六心跳快了几分:“我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你是说······”
阿顺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又低声道:“流这么多血,死相这么奇怪,都快赶上咱小时候听的那些恐怖故事了,所以我觉得吧,说不定就和妖魔有关。”
朱小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也没道理。”
阿顺奇怪道:“怎么有道理又没道理?那到底是有道理还是没道理?”
朱小六故作高深道:“有道理是因为,确实很有可能是会妖法的人干的。但没道理吧,我觉得不会是妖魔,也应该和昨天那来砸场子的姑娘没有关系。”
阿顺打趣道:“怎么,人家把你打了你反而还对人家念念不忘了?”
“你都在想些什么啊,才不是!”
“那姑娘确实长得很漂亮,又会法术,倒是很像你看的那些传奇故事里的人。你喜欢人家就承认嘛!”
“我不是那个意思”。
“咱哥俩这关系,我懂你意思啦。”
“你就知道乱想。”
“哪里乱想了,我看你明明就是这样嘛。”
阿顺和朱小六两人开玩笑,你一眼我一语的,一时没压住声音,引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包括那清秀舞女也抬头看了这两人一眼。
来财这下子又凑上来了,道:“小六,你们说什么呢?什么乱想,也给我说说呗。”
朱小六和阿顺都不怎么愿意和他说话,特别是阿顺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但偏偏这来财是个厚脸皮的,又主动凑了上来。
可还没等到朱小六两人回应他,不远处就有人尖着嗓子在叫他的名字了。
“来财。”
原来是秦爷正在喊他。
“你去给我泡杯茶来。”
既然秦爷找他去做事,那来财自然顾不上朱小六两人了,当即谄媚的答应一声,立刻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可从他站起身来就有官兵注视着他的行动了。见他想要离开院子,一位穿着兵服的中年人伸手拦住了他。
“没有裴师爷命令,任何人不得出这个院子”。
这来财自然是很会看人眼色的,立刻换了种讨好的语气说:“麻烦官爷通融通融,我就去厨房倒杯水,马上就回来。”
那中年人明显是不吃这一套的,依旧不让来财出去,让他坐回院子。
来财又是一阵说好话,但是没用,那中年人能被裴师爷安排来负责看守众人,那确实是个会认真执行命令的人。
这下来财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既不敢和官兵发生冲突,又不敢不做到秦爷要求的事儿。
倒是秦爷一直在关注着这边,他见来财碰了壁,竟然自己走了过来,朝着中年人赔笑道:“官爷可否通融让我这下人去倒点水来,咱们在院子里坐了一上午了,一点水没喝,实在是口渴。这点小心意官爷也拿去买些茶喝。”
与此同时,秦爷从袖子里摸出了几块金币,朝着那中年人手里塞去。
本来来财看到秦爷出面了,已经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的是,那中年人却将脸一垮,根本没去接过秦爷递来的金币,严肃道:“没有裴师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出去,你们俩立刻坐回去。”
秦爷被这么一说,也有点黑脸,但也不敢和官兵起冲突,只是尴尬的收回递出金币的手,改口道:“那劳烦您通报一声,我有事要给裴师爷说。”
那中年人疑惑的看了秦爷一眼,不知他怎么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突然有事要说了。但这中年人是个明事理的,命案在前,而秦爷又是红烟阁的管事人,倒是不敢耽误,让一个小兵去给裴师爷传话了。
秦爷见已经有人去传话,不再提要喝水的事情,转身走回了座位,来财也赶紧屁颠屁颠的跟上了。
没多久传话的人就回来了,秦爷跟着他出了红烟阁,朝着衙门方向去了。
院子里的人都关注着秦爷,发生这种事,人心惶惶,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听到秦爷有事要说,等他一出门,大家就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朱小六和阿顺也不例外,他们俩跟周围几个伙计聊了一会,那传话的小兵又回来了,这次带走了来财。大家正疑惑为什么秦爷没回来,还没讨论出个结论来,那小兵又一次的跑回来,朝院子里问到:“谁是朱小六?”
听到自己的名字,朱小六一惊,下意识的站起来答道:“我是。”
这一站起来,院子里的目光都扫向了他,他正因为这些注视而不习惯的时候,那小兵又道:“你跟我走一趟,裴师爷有事要问你。”
这下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复杂了,阿顺拉了拉朱小六的衣摆,小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要找你问?”
朱小六朝阿顺轻轻摇摇头,然后跟着小兵走了,他心里大概知道裴师爷为什么要找自己,但不是在这里能说的。
朱小六无数次的路过衙门,因为平遥镇并不大,衙门离红烟阁并不远。他这次来到衙门却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裴师爷问起自己的话,自己该怎么说。
衙门前有一棵老树,在平遥镇不知道多少年了,而衙门存在的年龄快赶上这棵树了,所以屋子都看起来比较旧了。
一进院子内,朱小六就看见了那具尸体。
还是呈“大”字型,进院子的人都会闻到异味,虽然已经被染得全身是血,而且表情狰狞,眼瞳也冒了血,但是朱小六还是认出了这是自家掌柜。有一位中年人正在检查着尸体的细节。
而旁边站着的除了裴师爷,秦爷和来财,还有掌柜的一位哥哥和一位妹妹,都是平日里住在平遥镇的,有时候会来红烟阁走动,所以朱小六也认识。
那掌柜妹妹不停的擦拭眼泪,掌柜哥哥的表情也十分的悲痛。
“裴师爷,朱小六带到了。”小兵通报了一声。
听到声音,裴师爷和秦爷同时朝着朱小六看了过来。
朱小六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裴师爷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不由得有些紧张。
“朱小六是吧,你跟我到屋来。”裴师爷开口,语气并没有朱小六想的那么严肃,反而有一种平淡的感觉。
朱小六自然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裴师爷走了,而裴师爷在带着朱小六进屋之前吩咐其他人看好秦爷二人和掌柜兄妹。
屋子里要稍微暗一些,朱小六扫视一圈,屋子里并没有第三个人,看来裴师爷是想要单独审讯他了。还没看几眼这屋子的陈设,裴师爷就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了,并用眼神示意朱小六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朱小六刚忐忑的坐下,裴师爷就发问了:“朱小六,你先说说你的个人信息。”
朱小六在这里可是老实无比,立刻认真回到:“裴师爷,我叫朱小六,平遥镇本地人,十九岁,在红烟阁跑堂五年了。”
“嗯”。裴师爷轻轻答应一声,又问道:“你出来打工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吗?”
朱小六没想到会问到自己的家庭,道:“是,我家条件不好,我没念几年书,老早就出来打工了。”
裴师爷仿佛听到了重点,问道:“你还念过书吗?既然条件不好,怎么还能送你去学堂念书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裴师爷要问自己这些问题,但朱小六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我出生没多久爹就意外离世了,我娘和我姐姐都说还是要念点书好,所以没日没夜的给人干杂活攒钱供我读书,希望我日后出人头地。可后来我娘病倒了,我也出来干活赚钱,就没再读书了。”
“原来是这样啊”。裴师爷拿笔在纸上记了记,又问道:“那你娘和你姐姐现在还好吗?”
朱小六一愣,旋即平淡的答道:“我姐姐为了给娘治病,年纪轻轻就远嫁到九黎去了,姐姐她把彩礼钱留下来让我给娘治病,可还是······”
朱小六没有再说,但却叹了口气。男子汉大丈夫,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不至于说一下就要难过痛哭了,只是提起来还是忍不住有一丝的难受。
裴师爷沉默了一下,道:“抱歉。”
朱小六也没想到裴师爷这种身份的人会给自己道歉,连连摆手,低头不语。
“那朱小六,也就是说你一直住在红烟阁,而且除了红烟阁的人,平时是和镇上的人没什么联系的是吗?”裴师爷终于把话题拉回了案子。
“是的,我平日里只和红烟阁的伙计有交集。”朱小六点点头。
“那你怎么看来财这个人呢?”裴师爷突然问到。
“来财?”朱小六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总不能说坏话吧。
裴师爷一直注视着朱小六,见朱小六突然愣住,仿佛看穿了朱小六的想法一般,温和道:“你只管说心里话便是,在这里,不要撒谎。”
既然裴师爷都这么说了,朱小六自然就按照自己真实看法来说了。
“来财这个人吧,过于‘狗腿子’了,太爱讨好别人和阿谀奉承,天天围着掌柜和秦爷转,好像秦爷挺喜欢他,但我们这些小工都不怎么喜欢他。”
“哦?”裴师爷好像听到了他想听的东西,问到:“秦爷挺喜欢来财的?”
朱小六点点头,“来财比较会看人眼色,又特别会说好听话,一开口夸人就是三分真七分假,所以说我们这些小工中就他最受秦爷喜欢,秦爷有什么事儿都让他去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秦爷的小厮呢。”
“你说来财说好话时是三分真七分假。”
“对。”
“那他说坏话时呢?”
“这······我不知道。”
朱小六还真不知道,所以他也只有回答“我不知道”了。
“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个事”,裴师爷直视着朱小六的眼睛,“来财刚刚说他怀疑你是凶手,因为你昨天在大家睡着后,大半夜的一个人去了后院。你现在告诉我,他这话,是真?还是假?”
朱小六心跳突然快了半分,倒不是心虚,在这件事情上他本来也坦荡。只是他没想到矛头会引到自己头上,他本以为师爷叫自己来是想问昨天抢匪姑娘的事,却不想是来财说了自己的坏话。
朱小六定了定心神,抬眼看向裴师爷。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让裴师爷相信自己。
可这一看他反而心跳的更快了。
因为裴师爷本就一直在直视着朱小六。
两双眼睛一对视,各自有各自的想法,纵然眼神变换,但都面不改色。
朱小六平日里还是听了一些裴师爷的传闻,也远远地看过,但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这位裴师爷。
这几年平遥镇有一种说法,这里之所以能百姓安居乐业,不是因为府尹高德贤治理有功,而是因为裴师爷治理有方。
今天看了两人对事件的处理区别后,朱小六觉得这种说法简直太对了。
如果没有裴师爷的决断力和冷静,只靠那高大人,不当场吓晕过去都算好的了,更别说调查清楚真相。
而朱小六不知道的是,今天裴师爷只是在他们面前展现了出来一部分能力。而平日里,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裴师爷管好了平遥镇。因为衙门里的事情都是他在管,案子也都是他在断,决策也都是他在定。
至于高德贤大人?
他既不高又无德也不贤,怕是只担得起“体型大”和“是个人”,所以衙门里虽人人称呼他为高大人,却心知肚明他到底是不是担得起大人这个称呼。
如果非要说他一个优点,那么就是高大人对自己的能力高低很清楚,他基本不限制裴师爷的权力,反而会放开手让裴师爷自己去决策。
而朱小六现在近距离的看这位裴师爷,发现以往的印象有一些颠覆了。
他对裴师爷的印象一直是比较严苛的中年人,要不然怎么能在衙门内树立起权威?又管理好平遥镇呢?
但是现在细看,裴师爷居然长了一张书生的脸,模样还有些标致,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给人的感觉干净又舒服。而且年纪很轻,看起来比朱小六也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朱小六旋即想到,是自己平时搞错了,年轻书生模样,不正是一个师爷该有的样子吗?
可能是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书生可以把一个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吧。
“裴师爷”,朱小六回过神来,斟酌着词句,道:“我承认我是去过后院,但我只是去茅房而已,很快就回到了房间。”
裴师爷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他看着朱小六,淡淡地道:“我仔细看过了红烟阁的布局,我记得茅房不在后院吧。”
“公用的茅房确实不在后院,但是后院的屋子背后的角落里有一个私人的茅房。那本来是掌柜的和其他住后院的夫人小姐少爷才能用的,但是我们这些小工起夜的时候,为了图方便也会去哪里。这件事师爷您可以向其他伙计求证,虽然并不好,但我们确实有经常这样做。”
裴师爷拿起笔,将朱小六的话记了下来。
“就算是去茅房,可来财说你在外面呆了很久”。
他一边做着笔记,一边向朱小六发问,同时余光也看向朱小六。
朱小六一怔,大概是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在外面待那么久,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说。
裴师爷做完笔记抬起头来,问出了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外面待那么久?”
朱小六委婉的答到:“我出去吹风了。”
听到这个答案,裴师爷竟然笑了笑。
“你别说你有大半夜出去吹风的习惯”。
朱小六摇了摇头:“我没有,但是昨天就是恰好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才出去透透气。”
没想到这一透气,就说不清楚了。
“你这答案想必说出去没有人会信服的,你半夜无事跑出去透气,又去茅房时路过了后院,耽误了这么久才回来,恰好昨晚后院出了命案,这未免太巧了一些”。
裴师爷把朱小六说的话记了下来,虽然他神色不变,但这话语之中,明显有些怀疑朱小六的样子。
朱小六苦笑一声,道:“裴师爷您不信我也觉得合情合理,谁叫我昨晚就是睡不着跑出去透气了呢?不过裴师爷,有一件事情我希望您能注意一下。”
裴师爷问:“什么事?”
朱小六正色道:“我昨晚走进后院的时候,晃眼间看到个人影,穿着黑衣服,像是我们掌柜夫人——芳姐。”
“掌柜夫人?”裴师爷听到这里皱了下眉:“这也是我所疑惑的。据我了解,掌柜夫人和掌柜二人带上几个丫鬟和仆人去西陵城探亲了,而现在掌柜横死在红烟阁,掌柜夫人和所有仆人都不见踪影,这绝不合理。”
朱小六听裴师爷自言自语式的分析,不敢多说,他这时候自己的嫌疑都洗不清,只希望裴师爷能早日查明真相。
“你确定真的看到掌柜夫人了吗?”裴师爷自己念叨了一会,又认真的问朱小六。
“我当时确实看到了,但是我想到掌柜夫人这时候不可能在红烟阁,所以说以为是幻觉”,朱小六的语气十分诚恳:“现在想来,不见得是幻觉,也许那是真的芳姐。”
裴师爷这下陷入了沉思。
他早已经分析出掌柜夫人此时的重要性,但是一直把不知所踪的掌柜夫人想成了和掌柜一样的受害人。但如果朱小六说他昨晚看见了掌柜夫人就在红烟阁内,就在后院的话,那之前的想法可能会推翻,又多了几种猜测。
“朱小六,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裴师爷思考了一会儿,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后,又朝着朱小六发问了。
“师爷请问,如果是我知道的事,我一定会说。”
“那好,昨天午后我接到报案说红烟阁有抢匪砸场子,可那人在我带兵来之前就跑了。”
朱小六心头又浮现出那暗红色的身影。
“我当时见人已经跑了,又没有财产损失人员伤亡,就并没有追究。据你们红烟阁的伙计说,那是个会法术的姑娘是吗?”
“是的”。朱小六老实答到。
“你和她交了手对吗?”
“我,算是吧”。朱小六无奈道。
“算是?”
“准确来说我是想攻击她,但是被她一拳头打飞了”。说起这段经历,朱小六也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当时摔了一身的伤,都是被人抬回去的,到现在胳膊肘和腿还在痛,我昨晚睡不着想出去吹风也是因为这事儿”。
“会法术,力量大”,裴师爷记下了这些关键词,问:“还有什么特点吗?”
朱小六想了想,道:“有的,我觉得她的打扮不像是咱们这些普通人。那身暗红色的甲胄让我觉得她像八大门派的弟子。”
听到这儿裴师爷挑了下眉:“八大门派的弟子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些打砸抢强的事儿吧。”
朱小六想到那姑娘后莫名心情大好,这种时候了还嘿嘿一笑,道:“裴师爷您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都是有好有坏的,我听了很多故事,那太虚观不就出了个叛徒带着他徒弟和妖魔同流合污了吗?”
“你是说二国师玉玑子吧”,裴师爷不太明白朱小六怎么还笑的出来,但还是忍不住接过了他的话头:“也不能说他是和妖魔同流合污吧,相比于叛徒这个词,我觉得枭雄更适合他啊。”
“裴师爷您也知道他啊!”朱小六仿佛还有点高兴:“看来您也喜欢听故事。”
“我不是喜欢听故事,那些故事都是有改编加工夸大了的”,裴师爷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既然你都说到了会法术力量大,你不觉得那位姑娘可能是妖魔吗?”
朱小六暗暗吃惊,他确实认为那姑娘是妖魔,但是却不想告诉裴师爷,才说的像是八大门派弟子。没想到裴师爷如此厉害,没有看到真人,而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就猜测出那人身份。
“也许是妖魔吧,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说我认为她可能和掌柜之死有关,你怎么看?”
朱小六道:“我相反,我认为她和掌柜之死无关。”
“哦?怎么说?”
“那姑娘一看就不是我们本地人,之前也没有在平遥镇出现过,不会和咱们掌柜有旧怨。而新仇更是说不上,感觉就像路过来顺便打劫一波的,犯不上还杀人。最关键的是,从她当时的行事风格看来,她是个比较直接的人,打劫时很暴力,跑路也很干脆。可案发现场明显经过精心设计,这种杀人方式和她本身应该不相符。所以我觉得她的出现和掌柜之死只是巧合而已。”
朱小六说完这么一长段话,他看到裴师爷眼中出现了惊讶。
“没想到你是个挺有想法的人。”
朱小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但是这些都不过是猜想罢了,你和她仍旧有嫌疑,特别是你,朱小六。”
朱小六和裴师爷的交谈结束的同时,院子里的中年人也结束了对掌柜尸体的检查。
裴师爷的心情并不好,他综合了所有人提供的信息,加以甄别判断筛选,发现这事儿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还有很多谜团未解,这些谜团像是云雾,遮盖了真相。
在查明真相之前,他也没有权利留下朱小六秦爷来财这些人,只能让他们回到红烟阁,然后让人严加看管罢了。
朱小六心情也不怎么好,谁这么被怀疑却说不清都不会心情好的。本来想到了昨天那个惊艳的姑娘,稍微冲淡了他内心的不安,但是看到站在院子里,正谄媚的和秦爷说话的来财,他心头就冒出了一股子火。
这来财真是不仅讨好人的话张口就来,这害人的话也是没有证据就张着嘴巴乱说,污人清白,实在令朱小六生气。
那中年人本想单独告诉裴师爷自己的结论,但是裴师爷示意他就在院子里当众说出来。
朱小六略一思索便知道了裴师爷的意思,一方面这事儿肯定已经传遍平遥镇,与其瞒着,让百姓们自己瞎猜乱传,不如把事实说出来,避免一部分的流言蜚语。另一方面是,他想观察院子里众人的反应。
“裴师爷,经过我的检查,已经确认这位死者是失血过多而死,伤口在右胸,一共有五刀,这五刀的分布并无规律,每个伤口都长约一寸,深约两寸,是同一个凶器所致。两只手的手腕处都有红痕,比较宽,怀疑是被类似于布条的东西捆绑过。但奇怪的是这痕迹很明显,不是普通的布条捆绑就能留这么深的。死者死亡时间为昨夜子时左右,之所以尸体会呈现这个奇怪的姿势,是因为死后保持了这个姿势,直到尸体僵硬后,便没有改变了。”
这中年人的确很专业,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而裴师爷一边听着一边扫视着院子里的其他人。
那掌柜妹妹早已经泣不成声,掌柜哥哥也眼圈发红,压制住内心的悲痛,请求裴师爷定要查出凶手。秦爷则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而那来财听到有五刀时倒吸一口凉气。
至于朱小六?
朱小六已经陷入了沉思。
裴师爷把这几位的表现都收入眼底后,也开始思考分析这些信息。
朱小六脑子飞转,他不见得是个聪明人,也没读过几年书,不懂什么专业性的东西,更是从没见过这等场面,但是他最大的优势就是看的乱七八糟的故事书多,也听过很多奇闻怪谈,这种玄而又玄的案子他也是知道的不少。
他现在飞速思考,说到底就是想赶紧找出真相,否则怕自己真的说不清楚,白白被冤枉。
芳姐。
失血过多。
右胸的伤口。
手腕的勒痕。
奇怪的姿势。
用身体抵住门。
从里屋走出来的血脚印。
本该在去西陵城的探亲路上却深夜死在红烟阁。
这些仿佛要被串联起来了,却始终缺少了什么,让朱小六无比头疼。
他正在想的时候,裴师爷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走,再去看一次现场。”
众人又是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红烟阁后院。
阿顺从好友朱小六走后就焦急的不行,都快等的不耐烦了,却又不能离开官兵为他们划的活动范围,整个人都坐不住的乱动。终于等回了朱小六,赶紧激动的扑上前,把朱小六拉着检查了又检查,搞得朱小六哭笑不得,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是几百年没见过我了吗?”
阿顺做出个像是又哭又笑的奇怪表情,道:“你还问我做什么,他们突然叫走你,我这不是怕他们就这么把你抓起来了吗?”
“不会的”,朱小六心头一阵感动,虽然他自己心里都没底,但是还是尽力安慰着阿顺:“怎么会抓我呢?这事儿又不是我干的,只是裴师爷问了我一些问题而已,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不用担心了。”
“嗯回来就好!”阿顺稍微平复了点情绪,“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朱小六对阿顺不会有所保留,这几年的相处,两人都十分信任对方,把对方当做知己好友。
但是考虑到这事的复杂性和严重性,朱小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拉着阿顺跟着裴师爷朝着那现场走去。他知道这事儿不找出真凶,自己很有可能被咬死,毕竟被人看到了去后院还那么久没回来,他真是怕自己被冤枉了。所以说,不论是让掌柜能瞑目,还是为了自己的清白,他也要认真去看看,去分析,去查证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师爷到了现场后第一时间进了屋。
他避开了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脚印,而是顺着血脚印一直走到了里屋。
本来朱小六和阿顺被守在门口的官兵拦住了,但是裴师爷略一思索,让他们把朱小六两人放进来了。
裴师爷他知道朱小六有嫌疑,但这事儿一看证据二看动机,而现在既没有证据指向朱小六,也没有发现他的动机。既然朱小六要主动进来,那不如就让他进来,趁机观察他,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朱小六带着阿顺也避开血迹,走到了里屋,给裴师爷打了声招呼。
阿顺明显是有些害怕的,一直紧紧的跟着朱小六,给裴师爷打了招呼后就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了。
而朱小六一边安抚他,一边细心观察这屋子。
说起来,这屋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只看地面上留下的痕迹的话,反而像是掌柜自己一路走到了门口,然后靠在门上死亡。
这血脚印经过专人对比,已经确认是掌柜自己留下的了,鞋子确实是他脚上穿的那一双。
朱小六顺着脚印一直走到了门口,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感觉自己 刚刚走的感觉很奇怪。
他又走了一遍,还是没想到奇怪在哪里。
于是他走了第三遍。
这第三遍走了才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了。
“裴师爷”,朱小六有了发现第一反应是找裴师爷讨论:“您瞧这个脚印,每一步之间,是不是有点挨得太近了。”
裴师爷本来就在留意朱小六的动向,经过他这么一提醒,自己也学着那脚印走了一遍,他只走了几步,就觉悟道:“确实,这步距太近,不像是正常人走路的步子,反而像个闺中小姐的小碎步。”
朱小六见裴师爷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继续往下说:“那会不会这个脚印不是掌柜本人留下的,而是有人穿了他的鞋子留下的?”
“有这种可能,但是死者的体重在这平遥镇少见,他自己留下的步伐和别人穿他鞋子留下的步伐肯定有所区别,我们可以找人实验,看是否普通体型的人也能留下一样深浅的步伐。”
裴师爷在朱小六的提醒下想到这点后,当即就找来了一位小兵,这小兵是个正常人的体型。裴师爷又派人去买来了同样材质的鞋子,让他穿着同样的鞋子,沾了猪血在地上走。
但是结论很让人失望,那普通体型的小兵,每走一步,根本留不下那么深的血痕。
为了更好的对比,裴师爷又亲自去请出了和红烟阁掌柜拥有同款大胖子体型的高大人。
高大人本就是个不管事儿的,早上受了惊吓,正好趁此机会把所有事务交给了裴师爷,让小厮扶着自己回家休息去了。众人官兵对他这种做法仿佛习以为常,他们确实也已经习惯了在裴师爷的带领下做事了,要是哪天高大人突然要管事儿了,那才是不正常。
裴师爷请他出来做这个实验,他虽然并不愿意,但是总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对自己辖区内的命案漠不关心。更何况他要想坐稳这个位置,还得靠裴师爷帮他管理衙门处理案子。裴师爷前来邀请,他再不情愿,也只好出来配合了。
高大人在小厮的搀扶下,极其困难的走了几步。
他那肥硕的身躯,仿佛走路都是难题。
但是他走完,众人惊讶的发现,高大人和那小兵的实验结果完全是两回事。
事实证明,高大人这般肥胖体型,留下的血痕的的确确要比普通体型的小兵深很多,几乎接近于案发现场留下的痕迹了。
裴师爷根据此项对比实验判断,那脚印的确是掌柜留下的,至于步距问题,大概是因为受伤了无法像正常人一般的行走。而其他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很小了。谁让平遥镇找不出第三个这种大胖子了呢?
朱小六对这个实验结果虽然信服,但是对裴师爷的结论还是有一定的保留意见,只是这脚印的事儿,很难再想出有其他不对了。
这么各种收集信息,一时间都过了午后。
太阳开始往西边挪去,距离傍晚已经不远了。
而天一黑,破案就只能暂停,对此裴师爷很无奈,也多了一分的着急。
朱小六也是同样的心情。
他看了那么多传奇故事,深深知道这种事不能拖,越快拿出结论越好。但偏偏这个案子简单又复杂。
疑点重重,让朱小六觉得始终有什么东西没有被想到。
裴师爷在案发现场一直待到了天黑,直到下属们打着灯来提醒他,他才叹了口气准备回到衙门去。
“依旧派人保护现场,不允许任何人动。红烟阁所有人还是不可以离开,全都待在房间里,找人把守。”他思考了一天,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也想过了太多的想法,此时确实有些累了。他留下这两句话,准备朝着屋外走去。
可是走到门槛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住了步伐。
“裴师爷,怎么了?”提灯的下属见他没走,也停了下来,礼貌的询问道。
裴师爷罕见的皱起了眉头,道:“等等,你把灯笼给我。”
下属不知道裴师爷又想到了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把灯笼递给了裴师爷。
裴师爷站在门口,手中的灯照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区域,同时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地上的痕迹。
“不对”,他自言自语道:“这里不对。”
那下属连忙问道:“师爷,有什么不对?”
裴师爷蹲下身子,又仔仔细细的看了那靠近门口的几个脚印,斩钉截铁的说道:“这几个脚印不对!”
他这么一说,好几个配合他破案的下属立刻围了上来。
朱小六本来准备去一旁休息了,他也研究了一下午,思考了很久,但是没有结论
听到裴师爷有新发现,他也赶紧凑上来了。
裴师爷看他一眼,然后指向地上的脚印,道:“这靠近门口的这几个脚印,比里屋的脚印要乱一些。”
其他人也纷纷蹲下仔细观察对比。
“师爷,会不会是死者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所以比较混乱?”旁边的一位下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裴师爷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你们看最后一个脚印,仔细对比有什么不同之处。”
众人又立刻围到最后一个脚印处。这最后一个脚印,正是死者尸体一直踩在脚下的脚印,脚印的前脚掌几乎是快到了门口。
朱小六也蹲下来细细的观察,他本来没看出什么来,但是等他们所有人蹲下后,裴师爷站在旁边,稍微移转了灯笼的位置。
“啊!”朱小六突然叫了出来,就在刚才裴师爷把光源位置变换的时候,他好像看出了一点区别。
裴师爷眼神一凝,沉声道:“朱小六,你发现了什么,说出来!”
朱小六又把那最后的脚印看了一遍,严肃的说道:“这最后的脚印,似乎是有所重叠。干了以后在灯光下看,有一边的边缘深,另一边的边缘稍微浅一些,中间的颜色最深。但是区别不大,不太敢确定是不是眼花了。”
“你自然不是眼花了。”裴师爷点点头,朝着其他人道:“我说这个脚印不对劲,正是指的这点。这脚印像是两个一深一浅的脚印进行了重叠。叠的很仔细,在白天看,或者说是在血迹未干的时候看,并不会觉得和其他的脚印有区别。但是干涸了以后借着灯光,确实像是两个脚印进行了重叠。”
得了裴师爷的肯定,其他人连忙仔细观察朱小六方才说的那处不同。
这一看,果然发现确实有所区别。
“师爷,会不会是死者在这里的时候站立不稳,稍微挪动了身子,这重叠的脚印看起来区别不大,所以只是个巧合?”有一位下属在仔细思考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说的不无道理。”师爷点点头,突然朝朱小六问道:“朱小六,你怎么看?”
朱小六知道裴师爷怀疑着自己,巴不得赶紧找出真相洗脱自己的嫌疑,当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裴师爷,我认为并不是巧合。”
裴师爷淡然道:“你说说原因。”
裴师爷这么一提问,所有人都看向了朱小六,此时阿顺已经在官兵的监督下回屋睡觉了,朱小六第一次被这么多官府的人注视着,未免有些慌张,但他还是强行镇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各位官爷,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我认为之前的脚印都非常稳当,并无混乱,说明掌柜哪怕那时候流了非常多的血,也依旧保持着稳健行走的能力,不至于到了这最后一个,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身体虚晃一下。”
裴师爷点了点头,肯定了朱小六这般想法,道:“朱小六所说的正是我所想的。只是我要补充一点的是,死者坚持着一直走到门口,如果这时候死者真是力气不够了,他虚晃一下,必定不是脚下站不稳这等小问题,他那么肥胖的身躯,怕是会直接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其他人皆是点头,认为裴师爷和朱小六所说有道理。
“而且我刚刚又想起来了一件事”,裴师爷又道:“如果他坚持着走到了门口,为什么不推门?”
其他人皆是不答话,纷纷陷入沉默。很明显,这死者在里屋遇袭后,是强大的意志力和求生欲使他走到了门口,但是却没有推门出来,而是死在了门后。
裴师爷明显没想等他们答话,而是自言自语道:“是因为门是朝里开的。”
此话一出,其他人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朱小六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怎么会是朝里开的!
朱小六一下子把握住了裴师爷要表达的意思。
这个屋子是窗户锁死了的,并无破坏痕迹,也就是说凶手绝对没有动过窗户,是从门口走的。
但是如果门是朝里面开的的话,那掌柜的尸体在最后堵住了门,用自己的身体当了最后一道门闸,朝内开的门,在不破坏或者挪开尸体的前提下,根本无法打开门。
那这房间,岂不是是个密室?
而造成这密室的那把锁,并不是锁,而是死者用自己的尸体堵住了门。
朱小六沉默了,其他人也沉默了。
其他人是还没有理解到裴师爷的意思,而朱小六的沉默,是他发现这件事越来越奇怪了。
之前的重点放在怎么死的上面,和杀人动机线索上面,可现在朱小六发现,这个屋子本身就是最大的难题。
面对从里面锁死的窗户,用尸体“锁住”的门,凶手是怎么逃脱的?
少侠进阶指南——红烟血影(三)
朱小六也不知道自己走没走对路。等他反应过来抬头一看,自己居然走到死角了。他只好暂时放下脑海中盘旋的线索,朝着房间走去了。
现在的红烟阁气氛十分凝重。一方面是因为裴师爷留了一部分的官兵,被这么监督着,大家都不怎么自在。另一方面是因为刚死了人,还是如此奇怪的死法,一到夜里,大家虽然不说,但是脸上都有些惧色,人人都悬着一颗心的。
可能是气氛实在是不好,还未到睡觉的时辰,伙计们大多躺下了,只是都还睁着眼睛,和其他人低声聊天。只有两三个人还披着衣服靠着桌子吃着夜宵。
阿顺大概是一直在观察着门口,一见朱小六开门进屋,就立刻从铺上弹了起来。
“小六,怎么样了。”阿顺盘坐着,用被子裹住...
朱小六也不知道自己走没走对路。等他反应过来抬头一看,自己居然走到死角了。他只好暂时放下脑海中盘旋的线索,朝着房间走去了。
现在的红烟阁气氛十分凝重。一方面是因为裴师爷留了一部分的官兵,被这么监督着,大家都不怎么自在。另一方面是因为刚死了人,还是如此奇怪的死法,一到夜里,大家虽然不说,但是脸上都有些惧色,人人都悬着一颗心的。
可能是气氛实在是不好,还未到睡觉的时辰,伙计们大多躺下了,只是都还睁着眼睛,和其他人低声聊天。只有两三个人还披着衣服靠着桌子吃着夜宵。
阿顺大概是一直在观察着门口,一见朱小六开门进屋,就立刻从铺上弹了起来。
“小六,怎么样了。”阿顺盘坐着,用被子裹住自己身体,只露出个头来。
朱小六一屁股坐在阿顺旁边的铺沿上,摇了摇头。
“还是没个结果吗?”阿顺见朱小六不回答,又问道。
朱小六一边脱鞋一边说道:“何止是没结果,还没个头绪呢。”
阿顺叹了口气,朝周围打量了一圈,突然低声道:“小六,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了?”朱小六见他突然神神秘秘的,也好奇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事儿,说说呗。”
阿顺凑近了,小声道:“我今天看到来财和秦爷偷偷摸摸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俩啊,有猫腻!”
朱小六听到是这事儿,竟伸手点了点阿顺脑袋,也是小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这话倒是让阿顺愣住了:“你知道啊?”
“今个儿就是来财在裴师爷那儿说了我坏话,所以裴师爷才把我叫去的。”朱小六脸上难得带有一丝怒意:“那狗腿子,天天围着秦爷打转,他那个胆子,今天敢出头干这事儿没有秦爷的指使才怪了!他倒是会说,我昨晚出去上个茅房被他说成嫌疑颇重,简直是害我!”
听朱小六这么说,阿顺一下子掀开了被子,起身就准备去穿鞋。
“你要干啥?回来!”朱小六从后面一把抓住他胳膊,把阿顺扯回了大通铺上。
阿顺还想甩开朱小六的手,但是他刚一用力,朱小六就“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他这一叫,吓得阿顺赶紧收了力。
“你忘了我前天才受了伤啊。”朱小六捂着手,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疼是几分真几分假。
“对不住对不住,快看看伤口怎么样了。”阿顺总算暂时不去找来财“报仇”了,而是掀开朱小六的袖子帮忙看受伤的地方。朱小六见他坐回了自己旁边,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朱小六趁此机会,给阿顺讲了讲今天在衙门里的事儿和阿顺走后裴师爷发现的新线索。后半部分显然没被阿顺听进去,他还在想着来财想引祸到朱小六身上的事儿。要不是朱小六按着他,他怕是现在就要穿鞋去教训教训来财了。
“小六啊,我还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阿顺在听完朱小六的讲述后,闷闷的来了这么一句。
“我也气,但气归气,咱们现在先不说来财这个事”,朱小六拍了拍阿顺的肩膀:“你先听我理理这个案子,当务之急是帮着裴师爷找出真凶来,要不然就算没有证据指向我,我也始终背着一分嫌疑,这感觉可不好受。”
阿顺也拍拍朱小六的肩膀,道:“我看你啊,不仅仅是为了洗脱嫌疑吧。”
两人相视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朱小六知道阿顺作为自己几年的好友,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私心。
今天从下午开始一直到晚上,朱小六跟着裴师爷破案,除了是想洗脱自己那一分嫌疑外,还有个最重要的事,就是他有了故事般的参与感。
他那么向往说书人口中的天下,那么喜欢侠客武者的故事,看了许许多多旁人口中的“杂书”,听了无数奇闻怪谈,而今天这个凶杀案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开始进行推理。
死的是红烟阁掌柜的,朱小六只是个小工,平日里由秦爷管着。两人虽然平时没私交,但也算共在一个屋子天天见了这么好几年,说心底没有一丝感概是假的,他也蛮想帮掌柜的抓出真凶的。而且虽然心里知道自己与此事无关,但偏偏他自己又背有嫌疑在身。加上他本身对这些奇事的好奇心理,他现在是迫不及待想要推理出结果来。
“阿顺,你听我说哈。”朱小六和阿顺的铺位本就挨在墙角,两个人稍微往里挤了挤,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首先,我们先抛开芳姐的失踪,掌柜的突然出现这些事件性因素,纯粹的来推理推理这密室是怎么形成的······”
朱小六脑子飞转,试图着把线索都串联起来。
“首先可以确认的是掌柜的是在里屋的时候胸口中数刀,因为并未伤到心脏所以刀伤没有直接致死,最后尸检也表明是失血过多而死。这是死亡原因。”
“而掌柜的在中刀后并未失去意识,而是自己坚持着走到门口来的。根据血泊的位置,他确实是死在了门口。而高大人的实验表明,没有那个体重的人留不下那么深的痕迹,所以血脚印是掌柜的自己留下的。这点其他人都觉得没有异议了,但是裴师爷对此还认为有其他可能性。”
“大家在最后发现,临近门口的最后一个脚印有一小部分的重叠。对此大家的看法是,掌柜的坚持走到门口后,实在支撑不住了,脚下不稳虚晃了一下。但裴师爷显然不认可,他认为掌柜的体重,如果一时没站稳,脚印的重叠不会那么小,而是脚印会变乱,更可能会是直接跌倒。”
“而且他还有能力迈出最后一步,也就是站在血泊中的那一步,说明他并不是支撑不住了导致上一步没站稳。”
说到这里,朱小六顿了一下。
阿顺听的正认真呢,见朱小六突然停了,道:“继续说呀,不是没站稳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上,裴师爷虽然提出了反对,但没当着大家说出他的想法。不过他对高大人的脚印实验存疑这个事儿点醒了我,我也有了另外的想法,我猜我的这个想法,应该和裴师爷想的一样。”。朱小六深吸一口气,凝重道:“而这个想法,很有可能会推翻之前的部分推理。”
“也许,掌柜不是自己走出来的。”
当朱小六缓缓的说出这句话后,阿顺心头一跳,瞬间有了极强的画面感。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被人背出来的。”朱小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阿顺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小六,你这个推断有个问题。”
“你是想说掌柜的体重吗?”
“对。咱这平遥镇上,能背起掌柜的人能找到几个?你看那高大人,走个路都要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才行。”
朱小六眼睛一亮,道:“阿顺,你这话点醒我了!”
“我虽然想到掌柜不是自己走出来的,但是也困惑于没人能背得起掌柜。但是,一人背不起,那两个人抬着呢?”
朱小六一下子醍醐灌顶,想到了这步,剩下的推断一下子变得流畅了起来。
“这个案子,因为掌柜的体重缘故,一个人确实很难作案,但是把凶手想成是两个人,就很多事都说得通了。”
“你小点声讲。”
阿顺见朱小六声音有些收不住了,连忙小声提醒。先不说这外面有不少官兵守着,就这房间里的小工也不少,最好还是别让旁人听见了。
朱小六点点头,压住了声音,小声道:“假如凶手是两个人,那么他们在进入里屋袭击了掌柜后,两人协力将受伤的掌柜抬到门口放着,那地上那么一滩血,估计此时就留下了不少。你还记得掌柜手腕脚腕上都有被捆绑的痕迹吗?很有可能凶手就是此时束缚住了掌柜的行动,否则掌柜稍微反抗一下,里屋到门口这一段路,就会留下其他痕迹。”
“然后两人脱下掌柜的鞋子,走回里屋,一个人穿上已经沾满血的鞋子,另一个人被背着。两人相加,体重便和掌柜本人相差无几了。他们这样走出来,便伪造了掌柜自己走出的样子。”
“走到快到门口的时候,也就是倒数第二步。因为背上的那个人从背人者身上下来,这动作幅度导致两人稍微晃动了一下,所以此时这个脚印有了一分微小的重叠。”
“最后这两人小心的把鞋子脱下,再给掌柜的穿回去。”
阿顺听朱小六这么一说,也是明白了过来。
“这么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阿顺思考了一下,又道:“那最后一步呢?最后一步才是关键啊,他们是怎么做到用尸体抵住门之后,从密室中逃脱的?”
“这个事,我还得再想想······”
朱小六也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阿顺在一旁已经睡着了,而不远处也有其他小工开始打起了呼噜。朱小六折腾了这么一天,费体力又费脑力,其实已经很疲倦了,但是这事儿始终盘旋在脑海中,使他始终处于浅睡眠状态,脑海中盘旋的画面还是那奇怪的现场。
正迷糊中,突然听到有木门打开的声音。
本就保持着半分清醒的朱小六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恍惚间看见是有小工去起夜了,而那名小工刚一踏出门,就有守夜的官兵围了上来。
“现在上个茅房还得跟着去监督呢?”朱小六见一名官兵跟着那小工去了,自言自语道。
可刚说完这句话,一个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朱小六瞬间睡意全无。
他想起来了。
就在昨晚,掌柜出事的那晚。
在他出去起个夜顺便散散心后,他回到房间躺下没多久,有另外的小工也出了门。当时他并未多想,只当是平常事情,可现在看来,那名小工也有嫌疑啊!
而且,那时大家都已经睡着了,所以没人知道这事儿。而朱小六没多久也睡着了,所以只知道有人出去了,却并不知道,这名小工是谁?他出去了多久?又是什么时间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