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翔霖|1.4w

纯情忠犬男大x美强上位者

姐狗|0s1m|微养成|酸甜拉扯🚨

 

-不要轻视

*上次更新《橘汁过敏》 

 

 

 

 

南方四月，潮湿和燥阳同步降临，浸透空气的湿润化成了挥散不去的粘稠，肆意黏在每一个出门的人身上。

 

纠结了一会儿这种天气该开制冷还是通风，严浩翔站在中央控制器前犹豫了半天，微微蹙起的眉头在几秒后终于舒展。

 

他按下制冷，默默把风速调成了强力，打算等五分钟后屋内的闷热散去再调成通风模式。

 

做完选择题的严浩翔回到沙发上坐着，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了院子里的景象。

 

院里，花农正在修剪小树生出的新枝桠，贺峻霖有点强迫症，偏爱圆圆的东西，所以院里的树木常年都保持着圆滚滚的模样，冬日落雪时像极了大大的雪球。

 

也正因为他喜欢圆的东西，所以每年贺峻霖过生日，严浩翔都送他珍珠。哪种品相稀奇就送哪种，其他人鲜少会送贺峻霖珠宝，因此严浩翔成了知晓他有很多珠宝的唯一人。

 

这种“独家”对未经情事的严浩翔来说不亚于*药——每当别人拿着酒、领带等不合贺峻霖心意的礼物，严浩翔都会偷偷把自己送出的珍珠摆在这群礼盒的最中央。

 

看着被裹挟在最中间的白色珍珠，他的心里隐隐透出一种瞒着众人偷情的愉悦。

 

贺峻霖的房间装修风格极简，入目之处只剩黑白灰的冷淡色彩，唯一的亮色是与他身份极其不合的梳妆桌。

 

梳妆桌走的是公主风，奢华繁复的包边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一个梳妆台。严浩翔靠在门口，看着墙角的公主梳妆台，脑子里不自觉幻想出贺峻霖坐在前面化妆打扮的场景。

 

事实上，贺峻霖是很少坐在这张桌前的。

 

他一个男人，除去必要的应酬外，这几年几乎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平常不需要化妆也不需要梳妆打扮，于是这个欧式的梳妆台只剩下唯一的用处。

 

那就是存放严浩翔每年送他的珍珠。

 

严浩翔知道他把饰品都收在哪儿，梳妆台往下数的第二个抽屉，那里放着的是珍珠项链，数量大概是六条。

 

第三个抽屉放着的应该是手链，手链的数量就多了，严浩翔一买起这些东西心里就没数，能买的全买了，没准现在已经塞满了贺峻霖的兜子。

 

第四个抽屉里放着的是珍珠足链，是去年他送给贺峻霖的生日礼物。

 

当时生日宴会正进行到高潮，每年这座别墅最热闹的日子无非是贺峻霖的生日或是严浩翔的生日。

 

前者的生日宴来的人基本是趋利所至，推杯换盏间互换利益，相比生日宴来说，更多的只是个大型集会。

 

在这种觥筹交错的时刻，重要的只剩下唇语间的利益，而非生日宴会的主人。每年这天，本该是属于他的日子，但贺峻霖在这一天里做过最多的事却是远离人群，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仿若这样就能短暂逃离现实世界似的。

 

在这时，有个人突然绕到他身后，轻摸了两下贺峻霖的头。正在发呆出神的贺峻霖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弄得手里的香槟都往外洒了几滴。他转过头，看到满脸歉意的严浩翔。

 

“吓到你了？我以为你发现我过来了。”

 

严浩翔讨好地伸手去牵贺峻霖的手，后者挣了两下没挣开，就默认了他这种撒娇讨好的行为。

 

两人一起生活很多年，什么安全距离早就不存在。贺峻霖白他一眼，算难得露出一次孩子气的模样。

 

严浩翔微微屈膝，用下巴去蹭他的肩头，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丝绒盒，华贵的包装盒上印着品牌。贺峻霖瞥了一眼，确认严浩翔今年送他的礼物来自法国的拍卖行。

 

靠在他肩头的人启唇，吐出的热气扑洒在脆弱的脖颈处。

 

贺峻霖甚至感受到严浩翔的体温比他的要高一些。下一秒，他听到他说——

 

“猜猜。”

 

猜什么，无非是猜严浩翔今年会送他什么生日礼物。

 

珍珠能做的制品挺多，但能塞进这种首饰盒里的品类却没几种，来来回回这么多年，贺峻霖收都收腻了，所以没太感兴趣地随口说了两个最常见的。

 

“项链？”

 

严浩翔摇头。

 

“手链？”

 

他还是摇头。

 

而严浩翔摇头时，因为喷过定型胶而发硬的头发擦过贺峻霖的下颌骨，一小撮发尖抵在他的脖颈，恍惚间让贺峻霖生出一点稍有不慎会被刺破血管的错觉。

 

不过这种错觉只存在一瞬，贺峻霖偏头看他，看见严浩翔的眼睛圆溜溜的，小狗似的亮着。

 

贺峻霖盯着看了两秒，愣了下神，认输了，摇摇头说我猜不到。严浩翔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这种惊喜是某种期待成真——期待贺峻霖猜不到他会送什么礼物。

 

严浩翔让他闭上眼，贺峻霖有些慌乱地问他要做什么，手不自觉地抓紧严浩翔的。

 

没料到会吓到他，严浩翔安抚地捏两下他的手。

 

“嗯？没什么，不会吓到你，别怕。”

 

他安慰的话语是温柔的语调，尽管如此，那股忐忑仍然挥散不去，贺峻霖将信将疑地闭上眼。

 

在眼前只有黑暗的那几分钟里，贺峻霖感受到严浩翔从自己身后绕到自己面前，而后站定。在他站定却毫无动作的几十秒里，贺峻霖发现自己居然有想伸出手的冲动。

 

他的脑子里冒出很多可笑的想法，其中最强烈的是——

 

不是项链，不是手链。

那会是戒指吗？

 

后来面前的人蹲下身，贺峻霖惊觉自己的猜测可能正确，在那短暂的瞬间里，他想的是该怎么和其他人说明，而不是是否要答应严浩翔。

 

然而当那双手撩起自己的西装裤脚时，贺峻霖才恍然醒悟，发觉自己刚刚这种想法有多荒谬。

 

严浩翔把珍珠足链系到他的脚踝上，卡扣很小，为了方便尽快扣上，他单膝跪在草坪上。

 

于是当贺峻霖提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单膝跪地的严浩翔，一个很适合求婚的姿势，只不过他手上拿的并不是戒指。

 

贺峻霖知道自己该松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席卷全身的恐惧。这种恐惧给他带来一后背的冷汗。

 

我刚刚在想什么，贺峻霖看着眼前伏身只露出一个头顶的严浩翔，呼吸颤栗。他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他在期待严浩翔和他两情相悦，甚至是求婚，他都想好要答应。

 

可他和严浩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你怎么提前睁眼了？”终于扣好珍珠链的严浩翔抬起头，似乎是发觉贺峻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他赶忙止住话头，转移话题，“是不是很好看？我看到拍卖行发的图片就觉得肯定适合你。”

 

贺峻霖的脚踝被他圈在手里，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青色的血管。

 

他低头看去，看见自己脚踝上系着两三圈珍珠链，和严浩翔的手。

 

“喜欢吗？怎么不说话？”

 

严浩翔撒娇似的晃晃手，连带着贺峻霖的腿也跟着晃。

 

一阵风吹过，夏夜特有的闷热袭卷全身，吹得贺峻霖出汗的后背一凉。

 

他朝仍单膝跪着的严浩翔露出一个笑，回答道：“喜欢的，谢谢浩翔。”

 

从他刻意喊出的称呼里品出一点贺峻霖想要同自己保持距离的念头，严浩翔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站起身。

 

跪地的膝盖有些酸痛，身形晃了一下才堪堪稳住，严浩翔抬眼看向他，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不用谢，”他缓缓凑近，眼睛里的光被贺峻霖的影子遮住大半，晦暗不明，“小妈。”

 

 

*

 

 

严浩翔第一次见到贺峻霖是在他十四岁那年。

 

严浩翔的父亲名叫严诃。严诃一生风流债无数，唯一留下痕迹是在四十岁那年，那年他的独子严浩翔出生。

 

中年得子的严诃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是宠爱，刚出生的严浩翔就已经成为了商业帝国未来的唯一继承人，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严诃一直未娶，所有人都知道他风流无度，但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商业头脑。然而不知是不是年轻时造过的孽和遗留的情债太多，严诃在五十四岁这年查出严重的身体疾病，一经发现就接近晚期。

 

商业人多少迷信，严诃前前后后去造访过不少大师，得到的解决方法是冲喜。

 

中国人讲究的喜事无外非是生育和结婚这两种，严诃身体抱恙，生育已是无法指望；而结婚，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严浩翔，可严浩翔当时不过十四岁，哪能结婚呢？

 

所以严诃决定找个人结婚冲喜。他想过很多人，但总觉得这些人不够让自己称心，若是自己真的命不久矣，家产还有落到别人手里的风险。

 

思来想去，他想到自己的助理贺峻霖。在这个同性可婚的时代，男人找一个男人结婚没什么奇怪。况且贺峻霖的家底背景和为人他都一清二楚，和他结婚，是当时严诃能想到的最优解。

 

在十四岁这年，严浩翔参加了自己父亲和名义上的母亲的婚礼。

 

婚礼上，司仪讲着婚姻誓词，严浩翔坐在第一排，他对这场婚礼没兴趣，连带着贺峻霖也被连坐，被归入了无趣的范畴。

 

婚后，贺峻霖住进这栋别墅，分到这间曾经为严诃的情妇打造的房间。不知是不是冲喜冲得不彻底的缘故，严诃还是在几个月后去世。

 

去世前他已立下遗嘱，写明自己名下财产全部交由唯一的孩子严浩翔继承，作为严浩翔名义上的监护人，在严浩翔大学毕业之前，这些资产均有贺峻霖代为监管。

 

严诃的去世并没有给严家带来长时间的阴霾。严浩翔虽受宠，但这种宠爱仅仅停留在物质层面，真正的父爱他从未享受过，倒是见过不少父亲的情妇。

 

至于贺峻霖，对他来说无非是死了个老板，老板死后还得替老板的儿子干活罢了，说不上悲伤更谈不上喜悦。

 

在严诃的葬礼上，严浩翔和贺峻霖并肩站在最前列，两人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眼里均是没什么情绪。

 

自那天起，贺峻霖正式成为严浩翔的养母，而严浩翔也成为了他的养子。

 

刚开始，严浩翔并不太接受自己在十几岁时突然有了个妈，他的亲妈在生下他后就移民异国，从未回来看过他一眼。况且那时严浩翔正值青春期叛逆，对于这个莫名成为自己家长的人，他的逆反情绪到达了顶峰。

 

贺峻霖左不过说他几句作业要认真做，严浩翔就能三言两语和他吵起来。更火上浇油的是，贺峻霖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当初严诃这么信任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知晓贺峻霖是个狠厉的角色。

 

如果说严浩翔是明火，那贺峻霖就是哑炮。

 

两人吵架时，贺峻霖出声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每都能把严浩翔噎得够呛。三番五次下来，严浩翔终于被呛得认输了，不情不愿地承认他这个小妈有点本事。

 

时间一长，贺峻霖逐渐摸索出整治这个养子的办法。青春期的男生跟几个月大的小狗没区别，有人在的时候就闹腾得很，一旦贺峻霖没在家，严浩翔就又乖了。

 

小少爷最近功课做得不错，成绩也稳定，没听说其他不好的事，很乖——这些是出差的贺峻霖向管家打听来的。

 

然而贺峻霖出差回到家第一天，严浩翔非但在饭桌上突然撂筷子不吃饭，作业也是说不想写就不写了，弄得管家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心想严浩翔怎么故意在贺峻霖面前这样，明明前几天真的挺乖的。

 

任他闹出多大的动静，贺峻霖都坐在饭桌上慢慢吞吞地吃饭。严浩翔在旁边跟狗似的甩枕头甩书包，甩书包前还很有良心地把里面的书和卷子全抖出来，生怕一会儿这些东西会飞出去打伤了贺峻霖。

 

然而还是出了意外，扣在边兜的水笔飞了出去，裸露在外的笔尖正正巧巧划过贺峻霖的侧脸，顷刻间一道血痕出现在他脸上。

 

终于安静了，贺峻霖感受到血液顺着自己的面颊滑落，心想，这下家里的狗该知道老实了。

 

佣人赶忙拿出医药箱给贺峻霖处理伤口，其实完全是大题小做，换在平常贺峻霖早开口劝阻他们不用麻烦了，但现在严浩翔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所以贺峻霖安静地坐着，让这群人围住自己，将这道细长的痕迹烙在严浩翔的脑子里。

 

几分钟后，严浩翔才又看到贺峻霖。那群围着他处理伤口的人终于一一散开，严浩翔看见那道刺眼的痕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白色纱布。

 

贺峻霖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间，年少的严浩翔没从他眼里读出什么情绪——这对严浩翔来说是很恐怖的事情，他划伤了贺峻霖，让人破相，但贺峻霖没有对他生气，连一点愤怒的痕迹都没从他眼里找到。

 

两人对视几秒，以严浩翔仓皇地先移开目光作结。贺峻霖结束用餐，起身上了二楼。从严浩翔开始闹到他上楼的这十几分钟里，贺峻霖一言不发，沉默得像雕塑。

 

会流血的雕塑，严浩翔又想到刚刚贺峻霖脸上流下的血液，心口不由得发闷，胀到氧气都稀薄的地步。

 

站在一旁的管家出声劝他去二楼跟贺峻霖道个歉，他伤口都见血了。严浩翔喉咙发紧，踌躇了半天后张口只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忘了那支笔扣在外面，我没想划伤他。

 

管家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没做声。

 

把刚发疯弄乱的抱枕和书全部收拾齐整后，严浩翔深吸一口气，背着书包上了二楼，叩响了贺峻霖的房间门。

 

不料房门没关，严浩翔只轻轻一叩，门就开了个小缝。他朝里看去，没看见贺峻霖的身影。

 

带着满腹狐疑，严浩翔转而绕到严诃的房间。二楼总共三间房，严诃严浩翔贺峻霖各一间，贺峻霖不在自己屋待着，更没有理由去到严浩翔的房间里，所以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严诃的房间。

 

严诃去世后，他的房间鲜有人至，除却必要的日常打扫外就无人造访，颇有被圈为禁地的意思。严浩翔站在严诃房门口，脚步顿了顿，半晌后还是抬手推开门。

 

一个瘦削的身影撞进他的眼里，贺峻霖脱去西装外套，上半身单一件白色衬衫，薄透的布料下显出纤细的腰肢。

 

他站在严诃的遗照前，侧脸上有块显眼凸起的纱布，一下看得严浩翔心头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贺峻霖长久在黑白遗照面前站着，烟雾燎得严浩翔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刚开始站得远，加上屋内没开灯，严浩翔自然而然以为萦绕在贺峻霖周围的烟雾是上香的烟，等那股烟柔柔地飘到他面前，严浩翔才惊觉是贺峻霖在抽烟。

 

安静地等他抽完烟，严浩翔站在原地不动。贺峻霖却仿佛不知道他的造访似的，一根借着一根地抽。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得他肢体都僵硬好几分，关节像没有加润滑油的轴承，一动就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终于，贺峻霖按灭了烟，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随之消失，严浩翔可悲地发现自己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了。

 

“严浩翔。”

 

他听到贺峻霖在喊他。

 

于是严浩翔走上前去，墙上，严诃黑白的相片在黑暗里有些可怖。

 

最后他在离贺峻霖很近的地方站定，近到可以清晰地辨出贺峻霖刚抽的烟是黄鹤楼。

 

“我和严诃结婚，进入严家，成为你名义上的母亲，”不知是不是严浩翔的错觉，贺峻霖的嗓音有不同于平常的沙哑，“我没得选。”

 

“你父亲的遗嘱里没有任何东西留给我，换句话说，我留在这里，拿不到一分钱好处。”

“我唯一的任务只是等你长到二十二岁，然后把这些遗产移交到你手上。”

 

他顿了顿，吸了口气，而后补全下文。

 

“而你长成什么样的人，爱上谁，恨上谁，这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同样的，我爱谁，恨谁，也是我的自由。”

 

贺峻霖微微昂首，抬手贴上他的脸颊。

 

“不要觉得我拿你没办法。”贺峻霖的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蓦地使力，逼严浩翔的耳朵贴近他的唇。

 

他轻笑一声，半威胁半玩笑地道：“我扇人很痛的。”

 

 

那天之后，严浩翔专门针对贺峻霖的叛逆期正式宣告结束。说是幡然醒悟也好，知错就改也罢，总之那天在严诃的遗照前，严浩翔把他以往对贺峻霖的印象完全推翻重塑了。

 

之前他听信旁人言语，以为贺峻霖是为了利和严诃结婚，严诃死后他仍留在严家，严浩翔自然而然就觉得他是那类唯利是图的人。

 

直到那天贺峻霖点破，他留在严家唯一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严浩翔还没到继承遗产的年纪。

 

青春期的严浩翔偶尔会失眠，会想等到几年后，他大学毕业，贺峻霖会离开吗？

 

从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思考，更诡异的是，一想到贺峻霖的离开会随着自己的长大进入倒计时，严浩翔的心里居然生出一点不舍。

 

慢慢的，他的目光投在贺峻霖身上的次数越来越多。贺峻霖在他心里的形象丰满立体起来，严浩翔渐渐发现贺峻霖其实是个从不会吝啬的人。

 

这种慷慨体现在他给人提供的情绪价值上，偶有集团的合作伙伴会带着家里的孩子来到严家，贺峻霖无一例外地会夸赞他们带来的小孩。

 

连小孩多吃两块胡萝卜都会得到贺峻霖一句温柔的“好乖”。

 

严浩翔夹排骨的手一顿，硬生生拐了个弯去夹了两块胡萝卜。可惜的是，贺峻霖在他夹胡萝卜的时候正好低下头，没看见。

 

于是严浩翔愤愤地把胡萝卜放进嘴里嚼，嚼到嘴里咸味减淡，余下胡萝卜本身的清甜。

 

显而易见的是，无论贺峻霖对其他小孩的夸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让严浩翔这个“正牌儿子”感到一种微妙的嫉妒。

 

嫉妒心作祟在他最希望得到长辈夸奖的这年，那一年，严浩翔十六岁。

 

在一场以利为名的家庭聚餐结束后，贺峻霖一转头，看见一只委屈的猫站在自己身后，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自己。

 

贺峻霖没忍住笑了一下，但他没说什么，也没过问严浩翔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只状似无意地擦过他的肩，从严浩翔身边走过。

 

幽怨的猫黏上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样子更像一只满身绒毛的小狗。

 

终于，人类抵抗不住狗爪拍地的哒哒声，停住脚步，转身等着严浩翔主动开口跟自己说点什么。

 

贺峻霖好整以暇地等了几分钟。

 

然而这番话对青春期的男孩来说简直难以启齿，严浩翔脸都涨红了，几句话在嘴边七上八下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半晌只憋出一句——

 

“我…我也吃了胡萝卜。”

 

噗嗤一声，贺峻霖笑弯了眼，露出洁白整齐的两排牙齿。

 

可算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贺峻霖伸出手，轻轻地抚两下严浩翔的头，蓬松柔软的发丝缠住纤细的手指。

 

“好乖。”

 

严浩翔的脸比刚刚更红了。

 

迈出第一步后，剩下的每一步只会越走越容易。

 

严浩翔朝他讨要夸奖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不满于贺峻霖流水线似的那几个夸奖词，反过来倒逼着贺峻霖多夸点不一样的。

 

正在看策划案的贺峻霖没空理他，敷衍地应了两声说下次再说。

 

对此，严浩翔很不满意。

 

他硬把自己年级第一的成绩单塞到贺峻霖手里，把贺峻霖手里的策划案抽出来放到一边，然后把手按在文件夹上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贺峻霖看，颇有你不夸就别想工作的架势。

 

贺峻霖连轴转工作很多天，双眼都熬红了，看向严浩翔的眼神里甚至有点求饶的意思。

 

“小严，我很忙。”

 

他无奈地开口说，同时伸手试图从严浩翔手下救出策划案。可惜被严浩翔预判了，解救策划案的计划失败。

 

“你好厉害。”

 

“不行，上次你也这么说，换一个。”

 

贺峻霖哪记得自己上次是怎么夸严浩翔的。说白了夸人的词汇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严浩翔讨夸的次数又这么多，贺峻霖翻来覆去把那几个词说了几十遍都不止。

 

“那，你好棒？”

 

“换一个。”

 

“博学多才？”

 

“你是不是想不出词了？”

 

严浩翔看着有点无语，大概也是因为这些夸奖词早就听过太多遍。

 

贺峻霖点点头，承认自己加班加到才疏学浅，以至于大脑一片空白。

 

他双手合十，希望严浩翔今天能暂时放过他。然而严浩翔今天格外难哄，他板着一张脸，五官线条已经出落得锋利，有了成熟的模样，往下一睨的眼神竟看得贺峻霖有些晃神。

 

“下不为例，罚你现在去睡觉。”

 

严浩翔一板一眼地说出这种话，实际上耳朵尖已经红了。

 

贺峻霖无奈地笑笑，收下了他的好意，但告诉他：“这个策划案我真的要看完。”

 

严浩翔仍旧不肯把策划案还给他，两人僵持不下，最终以互相让步一半达成一致。严浩翔让他先去睡，等自己写完卷子就来喊他起来加班，贺峻霖心想严浩翔的做题速度这么快，自己估计睡不了太久，于是便答应。

 

为监督贺峻霖的睡眠，严浩翔把作业搬到他房间去做。他就坐在那个欧式公主风的梳妆台上写作业，而贺峻霖睡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床上。

 

房间突然多了个人，贺峻霖不太适应，好在这种不适应很快被如浪潮般的困乏打倒，他沉沉地睡过去。

 

一个半小时后，写完作业的严浩翔起身走到床边，安静地盯着睡着的贺峻霖看了一会儿，表情温柔得像化开的奶油。

 

睡着的贺峻霖褪去平日里那副精英模样，有的只是圆嘟嘟的脸颊肉和饱满的嘴唇。

 

陷入梦乡的贺峻霖永远不会知晓，时年十八的严浩翔站在他床前，指尖很轻地点过他软软的面颊，再是唇角，最后落在他的唇珠上。

 

梦见奶油在自己唇上化开的贺峻霖伸出舌头一舔，湿润柔软的舌尖舔舐过严浩翔的指尖，害得他心头一跳。

 

严浩翔抬头看去，贺峻霖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他蓦地松口气，有些不舍又有些后怕地收回手指，轻声道：“好乖。”

 

窗外的月亮隐没黑云间，透出一点迷蒙的光。

 

*

 

两人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严浩翔考上大学后，因学校离家远所以不再和贺峻霖每天见面，但只要学校事情不多，他总会在周五晚上准时回到家中。

 

贺峻霖依旧忙碌，应酬多到日程表上排得密密麻麻，但每周五的晚饭他雷打不动地赶回家吃，为的就是不让严浩翔的期待落空。

 

要说这种亲密关系是从何时开始有了变质的迹象，或者说，贺峻霖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对严浩翔有了超出寻常关系的迹象。

 

大概是某个周五，他下午两点还在B市开峰会，五点结束的会议，六点一刻，贺峻霖出现在机场，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严浩翔发来的消息。

 

下午两点半，B市的峰会刚开始，严浩翔给他发了个小猫端坐在手机前的表情包，配字是“我到家了”。贺峻霖当时正在台上发言，没回复他。

 

十五分钟后，严浩翔又发来一张表情包，一只白色的小狗蹲坐在地上，水汪汪的眼睛边上画了豆大的泪珠，他跟贺峻霖说，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决定把晚上在B市的应酬推掉并立马回家也就是几秒钟决定的事，具体时间是贺峻霖看到严浩翔的这几条消息时，一分钟后他通知秘书改行程和航班。

 

尽管急急忙忙地赶回家，但贺峻霖到家的时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晚饭时间。他推开家门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意料之外的，严浩翔正坐在餐桌前等他，面前摆着的是热了很多遍的菜。

 

见他回来，严浩翔眼睛一亮，立马迎上去帮他扯松领带。四目相对的那瞬间，贺峻霖忽的感觉到一阵放松，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因为严浩翔的靠近而逐渐放松下来，回归到最本原最自由的状态。

 

再几秒后，贺峻霖忽的想要一个拥抱。但两人的身份，养子和养母，是能拥抱的关系吗？他恍惚地发着呆，双目失去焦点。严浩翔发现他的不对劲，歪着脑袋瞧他，问贺峻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贺峻霖这才回过神，正要摆摆手说没事时，严浩翔突然握住他半抬的手腕，使力把人拉进怀里。于是贺峻霖犹豫很久都没能说出口的那个拥抱完成了。

 

拥抱是很奇妙的动作，两个人身体的大部分都紧贴在一起，距离近到贺峻霖发觉到自己只要偏过头再一张嘴就能咬上严浩翔的脖颈。

 

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仍旧交错的只有呼吸，连心跳都调到同频。

 

在贺峻霖浑身放松瘫软，下意识想松口气时，他抬眼撞上管家和佣人探究的目光。

 

明知他们的探究对自己起不到任何影响，但贺峻霖还是下意识浑身僵硬，强烈的背德感和心虚情绪滋生，像陷入一片沼泽地。

 

感受到刚还松软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变得僵硬，严浩翔想开口询问，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怀里的人已经推开他。

 

贺峻霖朝他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面对严浩翔被推开的错愕，他给出的解释只是自己饿了，想先吃饭。严浩翔也许信了，也许没有，但他没有开口问，只应了一声，就随贺峻霖一起坐下。

 

从那个拥抱起，或者从那股强烈的心虚感涌起时，贺峻霖确认他对严浩翔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可惜这份情愫来得不合时宜，身份不合适，时机不合适，仔细想来，贺峻霖居然寻不出能支撑他和严浩翔这段感情持续下去的理由。

 

是不是太出格？会不会很恶心？

 

贺峻霖反复地问自己。

 

他走进了迷宫，没有出口。

 

贺峻霖在无数次看向严浩翔时都在思考，思考再三，想出的解决办法居然只有等。

 

等，等到遗产全部移交到严浩翔手上，等到他的资历足够控制整个商业帝国，等到严浩翔哪天牵着某个人的手走到他面前，告诉他，这会是自己的毕生所爱。

 

到那时——

 

贺峻霖吹着晚风想，思绪却被严浩翔打断。

 

严浩翔走到他面前，伸手往他耳朵上别了个什么，贺峻霖伸手取下，是一朵白色山茶花。

 

贺峻霖问他为什么把花别在我头上，严浩翔回答他——

 

“很像你，很漂亮。”

 

赤朱丹彤的晚霞映在天边一角，贺峻霖把花又还给严浩翔，让他再帮自己别一次。严浩翔点头应好，伸手把花枝插进他的发丝里，在那一刻，贺峻霖嗅到他手腕上的香水味。

 

那瞬间，他继续自己的答案。

 

——等严浩翔有了喜欢的人，到那时，我会离开。

 

贺峻霖笑着，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世事难料，总事与愿违。

 

严浩翔对他的喜欢情感暴露得很快，人遇到很喜欢的人时和小狗无异，溢出的喜欢是摇晃的尾巴，黏糊到旁人都能察觉到的地步。

 

纵使当局者迷，但贺峻霖比他年长这么多，怎么会不懂什么是喜欢。

 

每年生日都会收到的珍珠，即便学业繁忙也坚持每周回到家只为见自己一面，日常几乎从未间断的消息，只在贺峻霖面前撒娇——种种迹象凝结在一起，无非“喜欢”二字。

 

严浩翔的喜欢和贺峻霖的喜欢，一个明一个暗，暗里着迷的人被迫担起这段背德情的责任，贺峻霖深吸一口气，错开严浩翔投来的炽热的眼神，决心和他保持距离。

 

然而他很快发觉，决心保持距离的是他没错，招架不住严浩翔撒娇耍赖的人也是自己。

 

贺峻霖每每决定不回他这条消息时，下一秒，严浩翔就跟会读心术似的，给他发来好几张撒娇卖萌的表情包，张张都让贺峻霖幻视十六岁那年跟他说“我也吃了胡萝卜”的严浩翔。

 

很难拒绝小猫，很难拒绝小狗，很难拒绝像小狗又像小猫的严浩翔。

 

实在纠结的时候，贺峻霖甚至做出过卸载微信这种蠢事。然而卸载不到五分钟，他又给自己找借口，理由是怕遗漏工作消息，事实上他的工作沟通鲜少依赖微信，大多时候是邮箱。

 

于是贺峻霖想和他拉开距离的计划失败。人在绝望的时候容易生出极端的想法——当然这种极端并不是指自我了断，而是作戏。

 

他要在严浩翔面前营造出自己心有所属的假象，借此了结这段未曾表白的感情。

 

作戏需要挑选合适的人选，贺峻霖在这点上和严诃有极大的雷同，两人都不约而同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助理身上。

 

严诃的助理是贺峻霖，他死后，贺峻霖代严浩翔接管集团，身边只有一名助理，名叫成任。

 

成任和贺峻霖年纪相仿，是他着手为日后的严浩翔培养的得力干将之一。除此之外，成任私生活干净，这几年迫于工作压力，感情生活一直空白。

 

寡言少语的性格，硬朗的外表，最重要的是，他有和贺峻霖“日久生情”的职业便利。

 

和成任达成合意后，贺峻霖挑选了一个严浩翔一定会在家的日子，带着他回到了别墅。

 

 

屋内的严浩翔刚从二楼下来，直奔墙边把中央空调从制冷调回通风，离他很近的大门忽的被人从外打开。

 

知道是贺峻霖回家了，严浩翔本能地想迎上去，黏黏糊糊地朝他讨一个拥抱，然而下一秒，他的本能在看清贺峻霖身边的人时被硬生生扼住。

 

贺峻霖第一次带人回来，就大张旗鼓地牵着那人的手。严浩翔想拥抱他的手停在半空，停顿了几秒后僵硬地收回去。

 

“这是成任，你们应该认识？”

 

贺峻霖笑着和严浩翔介绍自己身边的人。

 

成任，严浩翔自然是认识的，但他认识的成任仅仅只是贺峻霖的助理，而非贺峻霖的恋人。

 

他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地指着两人牵着的手问：“不再仔细介绍下吗，妈妈？”

 

这类称呼严浩翔很少喊，就算喊也是在他刻意想逗弄贺峻霖的时候喊，而非现在这种状态。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严浩翔脱口而出的“妈妈”再一次提醒了贺峻霖的身份。

 

下一秒，贺峻霖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朝严浩翔笑笑：“浩翔，就是你想的那样。”

 

严浩翔心里最不想听见的猜测被他亲口证实，没有任何回转余地的。

 

这餐晚饭的氛围不亚于严诃去世那天的压抑，沉闷得让人没有喘气的空间，好似整座别墅的氧气都在瞬间被抽了个干净，只能感受到濒死的窒息感。

 

然而诡谲的是，饭桌上的每一个人表现出的模样都是气定神闲，乍一看同平常无异。严浩翔照常给贺峻霖碗里夹菜，贺峻霖照常接受他的投喂，成任坐在一旁像座沉默的山，机械地进食。

 

一旦细看，就会发现今天严浩翔给贺峻霖夹的所有菜，都被贺峻霖轻轻拨到了饭碗一边，直到他进食结束放下餐具，那些菜仍是一筷未动。

 

严浩翔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蓦地轻笑一声，放下筷子时无意间脱了手，筷子叮叮当当地砸在玻璃板上，发出难听的脆响。

 

沉默蔓延得很快，如同黑云压山。打破这沉默的人是严浩翔，他站起身，从上到下睨人时的目光已然有了严诃当年狠戾的模样。

 

“我家不欢迎外人，成助理，请便。”

 

听他说“不欢迎外人”，作为外人之一，贺峻霖站起身，作势就要同成任一起走出去。

 

“小妈。”

 

严浩翔在身后喊他，简简单单两个字，就把贺峻霖归到了内人的范畴里。

 

紧握了一下双拳后又很快松开，贺峻霖胸膛起伏得厉害。

 

严浩翔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他身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顺手拢在了贺峻霖身上。

 

浑身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贺峻霖不由得有些僵硬。下一秒，严浩翔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出去送送他，外面风大，早点回家。”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被严浩翔咬得很重，恍惚间让贺峻霖生出了被啃噬的错觉。

 

一直到走出去很长一段路，贺峻霖脑海里都还回荡着严浩翔那句话，他太过于出神，以至于都没注意到成任什么时候松开了自己的手。

 

成任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面瘫脸，就算天塌下来也是这副表情，因此贺峻霖才放心地带他去见严浩翔。

 

“贺总。”

 

看见贺峻霖脸色很差，成任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喊他一声。

 

被他这一声喊回神，贺峻霖用手搓了搓脸，吐出一口浊气才好些。

 

正要启唇说点什么，成任的话打断了他。

 

他说，少爷在后面跟着，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贺峻霖不敢回过头看严浩翔离他们有多近，只能小声问成任他在哪。

 

成任回答：“大概五十米的距离。”

 

贺峻霖点点头，五十米的距离，足够严浩翔看清，也足够严浩翔误会。他一不做二不休，搂着成任的脖子，踮脚假意吻了上去，搭在他身上的属于严浩翔的外套应声而落，沾了一圈灰。

 

毫无防备的成任也被他的假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仰，却被贺峻霖的手按了回来。他的大拇指抵在两人的唇间，远看的确是在接吻不错，至少从严浩翔的方向看是这样。

 

保持了这个动作十几秒，成任告诉他，严浩翔走了。贺峻霖这才干脆利落地收回动作，第一时间把严浩翔的外套捡起，拍去上面的灰，而后拢到自己怀里抱着。

 

“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成任点点头，终于结束了额外的工作。

 

贺峻霖转过身，独自走回了别墅。他走得很慢，是为了让严浩翔产生更多误会也好，只是单独想一个人喘口气也罢，总之贺峻霖晃荡了很久才磨磨唧唧回到家里。

 

再推开门，贺峻霖没有在客厅看到严浩翔的身影。管家向他颔首示意，告诉他严浩翔在二楼。

 

贺峻霖难得在客厅待了半晌，直到时间拖延到他不得不上二楼去处理工作，他才起身上楼去。

 

待他的脚步迈上最后一阶台阶，贺峻霖猛然被一个力拽去一旁。

 

被严浩翔的气息牢牢包裹住，熟悉的香水味里混杂着陌生的烟味。烟是黄鹤楼，是贺峻霖的烟，然而这次点燃香烟的人却是严浩翔。

 

贺峻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但愤怒涌上心头的瞬间又被无力取代，连喜欢都不能说出口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身份来指责严浩翔抽烟。

 

他没有挣扎，沉默地任凭严浩翔紧紧抱住他，再很缓慢地一点点松开。在他完全松开自己后，贺峻霖叹出一口气，站稳。

 

在他叹气的同时，他听见严浩翔说喜欢。

 

贺峻霖甚至狐疑是不是自己的叹气声太响才听错了，然而第二遍第三遍，严浩翔跟他说了好多遍喜欢。

 

在他宣之于口的很多次喜欢里，附带的还有很多遍控诉。

 

他控诉贺峻霖为什么不喜欢他，又为什么不等他长大。贺峻霖听懂他口中的“长大”并不是指年龄，而是阅历，更是资本。

 

等严浩翔成长到能光明正大说喜欢他的那一天，需要多久？贺峻霖没有计算过，他一直以来计算的只是自己还能名正言顺待在严浩翔身边的日子。

 

在确认严浩翔对自己保有同样越界的情感时，惊喜被浓重的恐惧盖了过去，贺峻霖急急地大喘了两口气，靠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形。

 

偏偏严浩翔步步紧逼，贺峻霖一退再退，直到后背闷闷地撞上墙。严浩翔靠他越来越近，近到呼吸都交缠的地步，贺峻霖伸出手，无力地推拒着。

 

他的耳边围绕着严浩翔的喜欢和质问，几乎要被折磨疯了。严浩翔欺^身压在他身上，而后是一个吻。

 

说是吻更像是两头兽的撕咬，不知道是谁先咬破谁，也不清楚是谁的血液又流进对方嘴里。挣扎间，贺峻霖失手一巴掌扇在严浩翔脸上，面颊立刻传来火辣的痛感，严浩翔只停顿了一秒就继续吻他。

 

心里想的是，贺峻霖当年威胁他的话果真没错，他扇人挺痛的。

 

这个吻掺杂着血液和泪水，一巴掌都没扇得他停止，最后严浩翔先停下的原因仅仅是他的手摸到贺峻霖的眼泪。

 

冰冷的，湿润的。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个血泪凝成的吻里爆发，贺峻霖抬头看到严浩翔脸上红色的指痕，他将手握成拳，脸埋在严浩翔的胸膛，后背上下起伏得厉害。

 

他低着头，手却抚上严浩翔的脸颊，轻轻的。严浩翔听到他哽咽的声音，沙哑如很多年前的那一日，他问严浩翔，你要我怎么办呢。

 

严浩翔伸手把他抚摸自己脸庞的手握进手里，贴到嘴边柔柔地亲两下。

 

怀里的人却因为他的安抚更崩溃了，一股脑地把这么久以来压抑的原因全部抖出来。

 

严浩翔从他支离破碎的语句里拼凑出他深受折磨的原因。

 

翻来覆去无非是觉得两人的身份实在不合适，加之日后严浩翔到了年纪就要接管集团，贺峻霖立马从高位下来，担心他根基不稳时两人这种出格的感情会被人大做文章，到时候就不再只是爱不爱的事。

 

他一边抽噎着说，严浩翔一边替他抹去眼泪，手心都被贺峻霖的泪水浸湿。

 

“我们先不想那么远的事，好不好？”

 

严浩翔用额头抵着贺峻霖的额头，那双眼睛深得像海，贺峻霖抬眼同他对视，通红的双眼里只映出严浩翔一个人。

 

“贺峻霖，看着我，”他捧起面前人的脸颊，沉声问，“只要你说你爱我…我只要你说爱我。”

 

贺峻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严浩翔觉得自己成了那座梳妆台的抽屉，手里、心里装满了他的珍珠。

 

随着一声呜咽，严浩翔听见他说，我爱你。

 

*

 

一年后，严浩翔大学毕业，顺理成章继承了严诃留下的所有遗产。在遗嘱条款生效的当日，严浩翔将手下的财产分为两半，说是两半，实际上有部分始终比剩下的要多出一些。

 

他把多的那部分全部赠予贺峻霖，其中就包括集团的股份。换言之，贺峻霖手里的股份永远比他多，手里握着实权比什么虚的资历都重要。

 

怕招人耳目，严浩翔没有把赠予合同细则公开。

但股权的细则是必须公开的部分，当集团内的其他高层得知贺峻霖比严浩翔持有更多股份时，提出不满的人几乎是所有。

看严浩翔被人逼得这么紧，贺峻霖又起了要把手中的实权全部还回去的心思。严浩翔却罕见地对他冷脸，只说自己会解决。

之后不知他花了多少功夫一个个搜罗这些高层的工作漏洞，一一在股东大会上公开，逼得这群人不再敢对严浩翔的决定多一分反对情绪。

贺峻霖嫌身居高位招风，不想继续担任集团的董事长，因此这个位置还是交在严浩翔手里，他退居二线。说是二线，其实严浩翔很多决策都得过问贺峻霖才能下最终定论。

 

贺峻霖的工作经验比他多太多，经常扫两眼文案就能判断可不可行。

 

于是严浩翔在二十二岁这年又变回十六岁，不同的是，十六岁那年他通过两块胡萝卜朝贺峻霖讨夸奖；二十二岁这年，他通过两次不用任何外援就作出的正确决策，朝贺峻霖讨要两次吻。

 

贺峻霖嫌他幼稚，敷衍地亲两下就又躺回躺椅上赏山茶花，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山茶花形状的珍珠戒指，脚腕骨上系着一圈珍珠链，有点硌，但贺峻霖一直没摘下过。

 

严浩翔对他的敷衍很不满，伸出手指戳戳贺峻霖的手臂又戳戳他的脸蛋，说再亲两下。

 

明明都是个天天梳着三七分穿西装应酬的人了，贺峻霖不知道他哪还有这么多精力来和自己闹。

 

他白了严浩翔一眼，耍无赖说乏了，没力气亲你。下一秒，严浩翔的身影盖住他眼前的山茶花，很快，贺峻霖眼里就只剩下严浩翔一个人。

 

两人在躺椅上吻作一团，无名指上两枚款式相同的山茶花珍珠戒撞在一起，发出很微弱的轻响。

 

直到严浩翔第一次送给他白山茶花的很久之后，贺峻霖才知道白山茶的花语是，不要轻视我的爱。

 

在他暗里着迷的时刻，已经有人借花明晃晃地告诉他，我爱你，以及，不要轻视我的爱。

 

 

 

 

 

END.

最近的戏影太适配小妈文学了 遂写☝

 

喜欢记得点点小蓝手哟！周末快乐 以及祝大家抢票顺利🤲💙

*珍珠足链的使用方法🚨在甜剧场（糖果/高粉

*咪学小妈骂人在彩蛋（粮票/高粉

 

 

 

◎翔霖|完结1w+|HE

◎滥情翔x痴情霖

◎追妻火葬场|非典型先婚后爱|双总裁

◎前期是渣攻 注意避雷❗️降低期待 没情节没文笔 不适请退出❗️

 

【上】点这里 

「水仙的别名：恋影花」

 

01.

 

严浩翔从贺峻霖家出来，心里闷闷的。像一只被吹鼓到极点的气球，薄薄的一层壁颤颤巍巍暴露在寒气里，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泄气的阀口。

 

他在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严浩翔又想起刚刚贺峻霖的那句话来，到底什么叫“差点爱上”呢？

 

于是他记起贺峻霖出差那几天每晚跟他说的晚安，记起贺峻霖偶尔会发的emoji，记起贺峻霖那天羞红的脸蛋。

 

像一片雪花落在指尖，烫破了严浩翔的心。气球彻底泄了气，只剩一副驱壳。

 

落雨了。

 

 

贺峻霖送走严浩翔后，抿着嘴坐在原位很久。电视里放着的俗套故事却精准戳进了他的心脏。雪中拥吻的男女主，还有独自坐在客厅的贺峻霖。

 

从窗缝里漏出的秋风让贺峻霖一哆嗦，他蜷起身子，终于还是落下了滚烫的热泪。

 

哪有什么差点爱上，根本就是爱上了。

 

在袖子上逐渐变大的水渍昭示着冬天的到来。

 

 

贺峻霖还是像往常一样去上班。连轴转的工作让他无暇顾及别的事情。又是一次应酬，贺峻霖捻着红色的桌布，看着杯里被倒满的红酒，只觉得头疼。

 

“小贺今年多大了？”对面肥头大耳的公司老总端起酒杯，贺峻霖只得笑了一下，迎了上去。

 

“二十三。”贺峻霖抿了一口红酒。红酒在他嘴里化开，游荡至口腔四处，留下缠绵的香味。

 

“太年轻了。严家的儿子也是，年纪轻轻就出来跟我们这些老江湖打交道了。”坐在贺峻霖边上的人开口说到。一帮老油条纷纷对视一眼，夸张的笑声充斥着包厢。

 

虽没有直说严浩翔的名字，但贺峻霖的表情还是有些松动。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人，可如今提起，还是一样让人心悸。

 

“诶说到严家，小严总今天好像也在这里。”

 

贺峻霖夹菜的手一顿，随后抖落了两颗豌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而后红着耳朵把豆子吃进嘴里。

 

当初严贺两家要联姻，圈内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在所有人都以为严家要攀附着贺家，从此也能占据一席的时候，贺峻霖的爷爷突然亲自出面宣布严贺两家不联姻。

 

于是圈内又是一片哗然，但大多数还是等着看严家的笑话。严浩翔因为这事，扛了不少压力，从前不屑去的应酬饭局，他也硬着头皮上了。

 

贺峻霖这才反应过来。既然严浩翔在自己隔壁吃饭，而今天又被这帮老家伙安排到这里，压根就是想看严浩翔的笑话罢了。

 

他突然有点生气，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碰见严浩翔。不过只隔着一面墙，不碰上怕是很难。

 

“小贺啊，别怪叔叔多嘴，小严那人配不上你。他花花草草不知道沾了多少。”

 

“就是就是。”

 

贺峻霖抬头笑了一下，只是嘴角一扬，眼底却毫无笑意。

 

“小严总吗？我跟他不熟。”贺峻霖笑着喝了口红酒，泰然自若的模样让这些老油条都有些懵。

 

“刚回国就被爷爷抓来工作了，都没有了解帅哥的机会。”贺峻霖的一句玩笑话又让饭桌上的氛围热络起来，一帮人笑呵呵地，分不清这些笑声里有几分是锋利刀刃。

 

 

严浩翔的饭局结束得要早些。虽然喝了不少，但好在合同确实是谈下来了。他撑着身子，送走了一帮人，而后自己跑去厕所又是一阵呕。

 

他没喝醉，只觉得胃里难受。在厕所隔间待了十几分钟，严浩翔扯了下领带，走了出去。

 

贺峻霖也正好结束了饭局，返回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他面色稍稍发红，想必是酒精和葡萄相辅相成的结果。

 

不一会儿，他听见了厕所隔间被打开的声音。那一刻，贺峻霖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两下。他慌乱地关了水龙头，手上残余的泡沫滑腻得很，贺峻霖只得佯装镇定地再次打开水龙头。

 

有人抢先一步，先握住了他的手。在挣扎间，贺峻霖手上的洗手液悉数蹭到了严浩翔的西装袖口上。他的脸更红了些，这次很难说是谁作用的结果。

 

严浩翔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纯粹想帮贺峻霖洗个手。没想到贺峻霖会挣扎得那么厉害，他叹了口气，打开水龙头，把贺峻霖的手包在自己手里，细细地揉搓着。

 

冰凉的手流过指缝，冲去了泡沫。

 

“我送你回去吧？”严浩翔把水龙头关了，走去一边拿面纸，打算给贺峻霖擦手。

 

“不用。”贺峻霖甩甩手上的水珠，定在原地。只不过几个星期而已，严浩翔比他想得要瘦了不少。

 

“我送你吧，行吗？”严浩翔用面纸把贺峻霖的手从里到外擦了个遍。柔软的触感让贺峻霖不舍得移开。

 

“严浩翔，你喝醉了。”

“喝酒开车是违法的。”

 

严浩翔轻笑一声，他垂着头，手上也没了动作。贺峻霖以为他是因为喝醉而昏昏欲睡了，赶紧凑上前看严浩翔，生怕他出什么事。

 

没想到严浩翔在贺峻霖凑近的那一刻抬起头来，眼尾发红，眼眶里还盛着点点水汽。

 

“那我喝醉了，”

“想跟你接吻算违法吗？”

 

 

等贺峻霖回到家，还在回味刚刚那个场景。在严浩翔快要亲到他嘴的那一刻，贺峻霖偏开了头，严浩翔只得堪堪把吻印在他的脸颊上。

 

纯情的黑水仙在一池冬水里，重新变成了花苞。花心中央是淡黄的蕊，花瓣也在暗暗变成白色。

 

 

从那次饭局偶遇后，贺峻霖总能在下班时收到严浩翔的信息。严浩翔换了手机号，从前的聊天记录清零，再往上拉也只是空白一片。

不过是简单的一日三安，贺峻霖总是看了就算。有好几次，贺峻霖都逼自己不要点开信息箱。最后往往都以失败告终，于是贺峻霖就安慰自己是因为有强迫症，看不得那小红点罢了，才不是什么喜欢严浩翔。

 

 

但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贺峻霖看着手机里发来的一个句号，有点疑惑。这个句号代表什么呢？是严浩翔终于觉得累了要结束了吗？贺峻霖没由来地觉得心烦，把手机关了，直接扣在桌子上。

 

他把头埋进臂弯里，闭上眼，只觉得烦躁。办公室的暖气吹得他更觉得燥，他摁了一下遥控器，把暖气关了。

 

贺峻霖怔怔地盯着落地窗外的海市蜃楼。白云悠悠地飘在蓝色的幕布上，不远处正要落山的太阳洒出亮堂的金光，映照了一片天。

 

所以以后严浩翔都不会再找自己，也不会再每天发消息问候自己了吧。贺峻霖扣着手指，他本应该高兴的，可此刻，他的心比窗外的云更飘忽。

 

 

严浩翔在今天跟家里人摊牌。严母逼他跟另一家联姻，严浩翔抗拒得不行，干脆跟他妈直说了。

 

“我只喜欢贺峻霖。”

 

没想到严母听完后笑了一下。

 

“只是喜欢吗？严浩翔，这么多年你喜欢过的人恐怕不少吧。”

 

严浩翔心里清楚他妈是在讽刺他这么多年的风花雪月。的确，在床上他说过无数句“喜欢你”。想到这儿，严浩翔的脸微微发烫。像被扇了个巴掌，火辣辣得疼。

 

“我爱他。”

 

这次，严母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她抿抿唇，端起桌上的花茶喝了一口。

 

这是严浩翔第一次说“爱”。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个字会如此沉重，但终于说出口，严浩翔的心里无比的畅快。

 

放在桌角的水仙半开不开，香气却早已漫出了窗外，融入小花园的露水里。

 

从家里出来，严浩翔对着街边的大樟树笑了一下。他看着蓝靛的天，莫名的仪式感涌上心头。于是他拿出手机，给贺峻霖发了个句号，以示自己多情的结束。

 

 

贺峻霖的担忧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他浑浑噩噩地做完工作，干涩的眼睛只眨一下都觉得累。贺峻霖收拾好办公桌，准备回家。

 

到家后，他准备接着用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贺峻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资料，资料找得差不多了，可到最后清点的时候，贺峻霖才发现好像少了一本。

 

那一本是贺峻霖在德国的时候买的，国内没有引进同一版的书籍。他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下午对那个句号的担忧和这会儿的焦躁合在一起，贺峻霖气冲冲地踢了一下墙。雪白的墙面瞬间留下一个灰色的脚印。

 

那一脚似乎耗尽了贺峻霖的所有力气。他瘫坐在地上，最后觉得那本书应该是当初搬家的时候落在婚房里了。

 

贺峻霖手撑着地，缓缓起身。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于是贺峻霖立马拿上车钥匙和手机，去了他和严浩翔的家。

 

 

自从和贺峻霖闹掰后，严浩翔每天都住在那个所谓的婚房里。他只觉得这样似乎就能留下贺峻霖似的，就算留不住，也能找个念想。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每当这时候，他又会贪恋起回忆来。想起曾经贺峻霖也曾依偎在他怀里，也曾在他睡着时偷偷落下一吻。

 

可当初，贺峻霖真的快乐吗？严浩翔不敢去想贺峻霖是在什么心情下还维持着跟他的婚姻关系的。明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外面的小情人一抓一把，还得每晚跟未婚夫翻云覆雨。

 

严浩翔摇摇头，要是换成自己，非得扇他两巴掌不可。可贺峻霖没有，于是他觉得贺峻霖这个人骨子里就有种难以言说的温柔。遇到什么事都是先憋着，然后慢慢软化。

 

想起贺峻霖，严浩翔的眼神不自觉地就柔和起来。现在贺峻霖会在干嘛？已经回家了还是在公司？他突然很想见到贺峻霖。

 

于是严浩翔迅速起身，套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

 

 

贺峻霖站在门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门进去。他只觉得万一碰上严浩翔在跟别人……那自己可不就尴尬了，没准还能被白白气一遭。

 

等严浩翔打开门，猝不及防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贺峻霖。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点尴尬。

 

“那个……我来找本书，有本书好像落这儿了。”

 

贺峻霖看了一眼严浩翔后就匆匆移开视线，自顾自踏进屋里，去卧室找书了。

 

当时跟严浩翔你侬我侬，书籍也都放在主卧的一角。贺峻霖进去前有些紧张，生怕自己一推门会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场面。

 

做好心理准备后，他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弄乱的被子。贺峻霖暗暗松了口气，偷偷笑了一下。

 

“找书吗？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严浩翔也跟着走进来，有些局促地指了指床头柜的大抽屉。

 

贺峻霖没有回头，他闷闷地打开抽屉，发现里面还真有那本书。

 

找到书后，贺峻霖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抱着书，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东西也一并拿走了。只是这样一并拿走后，他跟严浩翔可能真的不会再有交集了。想到这儿，贺峻霖拿东西的手顿了一下。

 

“把我的东西都放在一起，方便我搬走吗？”贺峻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弄得严浩翔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

“是方便你回来。”

 

贺峻霖拿书的手微微一颤。窗外偶尔漏进的风吹平了贺峻霖心里的焦躁，不过是理智还强撑着，他的面色看上去少了冷淡多了点热络。脸颊微微发红，衬得贺峻霖更白了些。

 

聚团的沉默因子在两人之间爆发。树梢上停留的鸟儿叽叽喳喳，月亮从轻飘的黑云中钻出来，映了一片白。

 

贺峻霖盯着地板，悄悄打量对面的严浩翔。突然，他注意到严浩翔的脚上穿的还是运动鞋，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模样。似是找到一个突破口，贺峻霖斟酌着开口。

 

“你要出去吗？赶紧去吧，我回家了。”贺峻霖把抽屉门一关，抱着书就要走。

 

“不——”

“我本来，本来打算出去找你来着。”

 

贺峻霖闻言，停在了原地。

 

“贺峻霖，我爱你。”

 

从前的错误太多，严浩翔一时居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只能先把自己的真心敞露在贺峻霖眼前。

 

贺峻霖站在原地笑。严浩翔见他笑了，心更加慌了。他只得拉着贺峻霖的手，带他“参观”他走后的房间。

 

“这个柜子，是给你放文件用的。”

“这个便签纸，要是你懒得做标注，我会帮你做好。”

“这些书，是我照着你之前带来的那些买的。”

“这样以后万一你想看书了，也不用两边跑。”

 

贺峻霖的心隐隐触动。熟悉的酥麻感传遍全身，微妙的情感在心底深处发酵。

 

他的目光一转，移到了严浩翔的手上。严浩翔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贺峻霖深吸一口气，伸手扣住了。十指相交，两人这才发现对方的手心里都是冰凉的手汗。

 

贺峻霖偏开头，注意到了空气里缕缕的清香。他扭头一看，发现窗沿上放着一盆水仙。隔着玻璃看，水仙含苞待放，隐约可以窥见中间淡黄的心蕊。

 

“水仙也是给我准备的？”

 

“是。”

 

“我很喜欢。”

 

贺峻霖冲严浩翔笑了一下。

 

“意思就是说，严浩翔，我很喜欢你。”

 

 

名为黑水仙的禁区被一脚踏入，从此春不再是春，冬也不再是冬。结满黑花的枝丫慢慢软化，陷入一池湖水中，长出了结白的花朵。

 

水仙依旧芬芳。

 

 

 

END.

写在最后：感谢大家对《黑水仙》的喜爱，久等了。可能有人会觉得不够虐，但是在我的理解里，文里严浩翔在知道贺峻霖早就知晓自己的行为后，那种难以表达的痛苦和对贺峻霖的歉意才是最难受的。可能没有完整地表达出来，但在我的理解中是这样的。

如果喜欢可以点个小红心或者小蓝手~

想看大家的评论^_^

在线求个长评（超小声）

翔霖|2.5w

位高权重总裁x当家主持人

高干|直掰弯|成年人恋爱|暧昧拉扯🚨

 

-享受动情的权利

 

请先看《自作多情【上】》 

请先看《自作多情【上】》 

请先看《自作多情【上】》 

 

 

彻底入冬后，在外头呼吸都成了一件特别折磨人的事。贺峻霖前脚刚走出医院的门，下一秒就往后退了一步，硬生生退回了暖烘烘的门诊大厅。

 

挂了葡萄糖又吃了水果之后好多了，晕倒的时候又睡了几个钟头，贺峻霖现在跟打了鸡血似的想立马冲回华奕加班。

 

阻碍他冲回华奕的是刺骨的冷空气和被晚高峰堵在高架上的网约车，贺峻霖只好等着，等心里那股热血的冲劲又冷却下去，网约车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他都有点不想回电视台了。

 

人不爱工作是本能，人的祖宗都是海里的，因此进化成人后还是想摆烂变成咸鱼。

 

贺峻霖偶尔也有这个想法，但他让一纸合同捆住了脚，一抬头就能看见千千万万的观众在电视机前用或鄙夷或欣赏的眼睛盯着他。

 

眼睛是最小的天是最黑的洞，看得贺峻霖心里发毛，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所以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做过一期烂节目，贺峻霖自认为。可以说他的节目平庸，但不能说他的节目是烂的。

 

贺峻霖的专业实力过硬，用闻章的话来说就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人，但能吃上饭是一回事，能吃上多好的饭又是另一回事。

 

晚上七点一刻，贺峻霖回到华奕电视台十三楼，五分钟后喊团队开会讨论新一期节目的定题。时下倒是有热点新闻，是老生常谈的拐卖妇女。这个主题贺峻霖在《法治视界》里专门做过三期专题，从法律视角切入剖析过一次。

 

他大学专业是播音主持，没深入接触过法律这方面的知识，当时筹备专题时还去高校找过刑法学方面的教授探讨。以贺峻霖这个主持人的身份想约刑法大拿一下午的时间还是挺困难，几经周折，最后还是严浩翔出手替他约了。

 

怎么又想起严浩翔，贺峻霖对自己在工作状态还开小差的行为很不满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色都变得不好看。

 

底下的团队成员以为贺峻霖是对他们提出的几个选题都不满意，也都战战兢兢不敢再开口。一时间会议室里无人开口，长时间沉默的氛围让贺峻霖无法忍受——

 

“选题呢？一周了没选出一个题？”

“剪辑在不在，闻台打回来的片子重新剪过没？”

“对接，这周有没有接洽过新的赞助商，我上次给你的一堆名片里你去见过几个？！”

 

发了一通火后，贺峻霖觉得头晕，刚喊了半天大脑缺氧。他用手揉着太阳穴，低头看到一群不敢抬头只敢低头数桌子纹理的人，无力感瞬间袭来。

 

“刚刚，抱歉。”话音刚落，贺峻霖脑子里又出现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人开玩笑地和他说我不叫刚刚。

 

他狠狠握了下拳，直到指甲嵌入肉里，直到掌心留下几个很深的指甲印，他才终于把脑子里的严浩翔全部赶出去。

 

深吸一口气——

 

“离周五还有三天时间，剪辑辛苦加下班，剪好的片先给我过目，我自己抄送给闻台。”

“选题的几个你们自己开个会，这两天会议室留给你们用，其他人来要就说我借的。”

 

贺峻霖告诉自己再慢点，说话速度和情绪再慢点，别把私人的东西带到工作上。

 

“对接，一会儿跟我去办公室。”

“这周工作量会比较大，辛苦大家，有想请假休息的找我批，我都同意。”

 

底下的人终于抬起头看他，贺峻霖看到很多双眼睛，没有他刚认识这群人的时候那么亮了，但总归不是完全暗的。

 

不是彻底暗的就好，贺峻霖朝众人笑了一下。只要还有火光，哪怕只有一点，也还有复燃成熊熊大火的可能。

 

*

 

晚上九点，京泓的办公楼依旧灯火通明，从一楼到顶层的灯光全部亮着，远看就像一座又高又尖的不夜城。

 

办公室内，两人分别坐在办公桌两边，对立着，气氛并不是太好。坐在主位的是严浩翔，而他对面的人是刚从欧洲回来的柳泉。

 

“刚回来，不急着来我这。”

 

严浩翔虽然心情不佳，但没有随意丢掉风度的习惯，也不会把对贺峻霖的坏心情转移到他的前妻身上。

 

柳泉是在去欧洲行前给华奕递交的辞职报告，当时华奕人事部回复她合同期未满，若执意解约需要请示上级，看闻章的意思。

 

说是要过问闻章，实际上柳泉这个华奕一姐的身份，连闻章都得再往上请，得到上头领导点头后才能给柳泉批辞呈。

 

那时她仍在外派，在法国工作的那一个月里不像国内那么忙碌，每天睁眼闭眼不是只有工作，还有很多异国景象。说实在的，这次外派对柳泉来说是一次放松，而人在放松的情况下容易想通事情。

 

出国前她冲动提出辞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在离婚后仍和贺峻霖严浩翔两个人经常碰面接触。但同在华奕，抬头不见低头见，辞职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那天她独自一人站在房间的露台上看夜景，看外头颇有些年纪的洋楼，风一吹，不知怎么的就想通了。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地位谈何容易，就因为人生里两个过客轻言放弃，柳泉觉得自己太蠢了。

 

所以她给闻章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和台长聊聊，主动申请撤回递交辞呈。

 

闻章那边却说上面点头了，辞呈我刚给你批，上面的意思是解约金不用你出，但没有你这样因为私人原因贸然和华奕提解约的先例，上面具体的处置很快会下来，你先在法国把工作做完吧。

 

人生最操蛋的一点就是没有后悔药，柳泉想通的时候上面居然也松口了，还真就放她这个一姐随随便便离开。她往嘴里灌了一口冰水，这么多年，为了保护嗓子烟酒不沾，饶是在这个夜晚里柳泉也没有失了分寸。

 

她想起贺峻霖，又想起严浩翔。柳泉问自己，难道我爱严浩翔吗？她很快摇摇头，很直白地对自己说——我只喜欢每一个能让我往上爬的机会。

 

 

上头对她的处置显而易见，就是让柳泉加入鸿声。鸿声表面是京泓出资，里头的人都是从总局调过来的，实际上也是上面牵头的项目。

 

这样一来不会让华奕和柳泉的离职风波闹大，内部看来只会觉得是一次简单的职位调动，把柳泉从华奕调到鸿声，仅此而已；二来，鸿声发展初期的确需要一位有经验又有观众号召力的主持人，柳泉的实力和形象都很合适。

 

甚至柳泉和严浩翔的“绯闻”对鸿声来说也是意外之财，一下就在前期筹备中把鸿声的名声打了出去。外界都在看热闹，看这名主持人和这位京泓老总究竟能搞出什么名堂。

 

其实那天鸿声官宣柳泉的时间段出错，压根不是小职员出的差错，是上面看严浩翔人在飞机上，直接给宣发部下的指示。

 

趁柳贺婚变的热度没过去，直接对外宣了柳泉加入鸿声，同时段播出的又刚好是贺峻霖的新节目，戏剧性霎时到达顶峰。

 

因而柳泉进鸿声这件事里她和严浩翔都是没得选的人，她是被上面硬塞进来的，严浩翔是因为上面硬要塞所以硬接受了。

 

两人长久没见过面，没想到上次见面柳泉还是贺峻霖的妻子，这次见面柳泉就成了严浩翔手下的人。

 

“鸿声的第一个节目，你打算怎么做？什么形式？”

 

柳泉没有理会他的客套，开门见山地问了。

 

严浩翔按了桌上的电话，一分钟后总助抱着一叠文件夹进来，悉数摊开摆到柳泉面前。

 

她随手拿起一本看。

 

和宣传的一样，鸿声主打的是线上直播。

 

直播相较于录制来说不确定性很高，需要整个团队完整配合，“万无一失”这四个字在直播形式里是很难出现的，在实时镜头面前所有差错都会放大数百倍，时长也很难把控。

 

传统媒体已经是定式，后来兴起的直播形式也只是换汤不换药，说白了鸿声只是把华奕的节目拿过来，然后把棚内录制改成了线上直播。

 

柳泉粗略看了下策划案，简短地评价了一句——

 

“和华奕的节目没有区别。”

 

意料之外的，严浩翔也跟着点头。他站起身，随手点了一本企划案：“这个对标的是《法治视界》，鸿声目前倾向第一档节目做这个。”

 

法治视界…柳泉轻笑一声，想起一些往事。

 

因为严浩翔在常老二聚会上有意帮贺峻霖拓人脉，《法治视界》的赞助商比他接手前多了三个，现在贺峻霖已经成了《法治视界》的固定主持人，还亲自操刀了节目改版，效果不错。

 

虽然不清楚这一个月里严浩翔和贺峻霖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但她敏锐地嗅到一点八卦的气息，整个人看着都活络了一些——

 

“鸿声想做《法治视界》翻版，把贺峻霖的辛辛苦苦熬了三个月才做出来的改版模式直接拿过来用，”她抬头看向严浩翔，眼神里透出几分探究，“那你的意思呢？你同意？”

 

在柳泉看来，严浩翔对贺峻霖的偏爱和青睐都是实打实的。既然对这人有青睐，怎么会同意这样的提案。

 

严浩翔朝她露出一个很公式化的笑容：“鸿声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对传媒不是很懂，不比你们专业，既然你们认为这节目可做，我没有摇头的道理。”

 

贺峻霖的脾气两人都是清楚的，柳泉眯了眯眼睛，一双柳叶眼眯起后显出一点狐狸样。

 

“贺峻霖肯定会和你翻脸的，对严总来说，这个后果应该很严重？”

 

她看着严浩翔慢慢踱步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高空里看夜晚的城市就像在看一片星空，底色是很深很沉的藏蓝，一条条高架和马路穿梭是天空的血脉，而万家灯火就是星星。

 

至于月亮——

 

严浩翔望到很远的地方去，太远了，可那座大楼很亮，所以他还是认出那栋楼是华奕。

 

末了，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为什么要怕这个？”

 

听到他的答案，柳泉有点意外。但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什么形形色色情情爱爱的事情多了去了，一旦和利益交缠上就会变得一团乱麻。

 

只是她此前一直觉得严浩翔对贺峻霖不一样，毕竟没有哪个上位者会随随便便给人送“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许诺。

 

原来对严浩翔来说贺峻霖也只是区区一个主持人而已，居然和那么多人一样没什么不同，看惯了这些东西的柳泉罕见地生出感慨，什么情啊爱啊的，果然是保质期很短的东西。

 

也是，她想，在这个地方，有什么能比利益更长久。

 

*

 

贺峻霖最终还是把选题定了拐卖妇女。上次《法治视界》是以法律为切入点，这档节目比《法治视界》覆盖面要更广一些，他决定这次不再局限于法律层面，更多聚焦群众和社会上不同阶层的看法，做一期多角度的评析专题。

 

这个定题台里给过了，但闻章还是把他喊去了一趟，提醒他要做这种评析切忌不要发表太主观的观点，台本出来得先审了再录，免得后期删删减减，到时候不成片就麻烦了。

 

贺峻霖全部应下。他又一头扎进工作里，一连几天都没出现在电视台，问了人才知道贺主持在外头收集素材，从菜市场卖霜打菜的婆婆到写字楼上班的普通员工，再到公安局刑警、刑法专家，上上下下都是他一个人联系一个人做记录。

 

中间吃了几次闭门羹，也有人拒绝出镜和采访，贺峻霖录了很多语音素材，鉴于不便出镜的人数比较多，他打算这期搞点新颖的，用时下比较流行的短视频漫画模式呈现。

 

华奕的视觉效果小组全部被贺峻霖借走，和他那组的同事一起加了半个月的班，可算是出成片了。成片闻章审了，觉得不错，难得夸贺峻霖两句，说他这回创新度和完成度都不错，有点样子了。

 

没到播出那天，贺峻霖还不敢松懈，自己又反反复复看了几次，改了几个小地方，赶在周四把最后的成片传到系统中。

 

周五晚上八点，这期节目准时上线。

 

与此同时，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鸿声第一档节目无宣发空降直播，柳泉出现在了直播镜头中，她身着一身米白色西装连体裙，头发扎起，妆容很淡。

 

许久未出现在观众视野中，柳泉看到场控给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直播已开始，她面朝镜头微微一笑——

 

“晚上好，欢迎来到《法治现场》，我是主持人柳泉。”

 

为期一个半小时的直播，柳泉邀请了两位曾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了不同观点的法学专家现身现场，聚焦时下热点，两名专家接连提出截然相反的观点，直播氛围有些紧张。

 

站在摄像机外的严浩翔直直盯着显示屏上显示的观看人数，直播开始四十分钟，人数仍在涨，虽是缓速，但对一档新节目来说这个关注度已经足够了。

 

柳泉的控场能力极佳，整场直播看下来就像看了一场节奏很快内容饱满的辩论赛，不同立场不同观点的阐述表达发人深省。

 

鸿声的节目没有算进电视台收视率的榜单里，因为只有鸿声是线上直播模式，直观对标的并不是传统电视节目，而是直播平台。

 

但这并不妨碍其他电视台对鸿声第一档节目的持续关注。最关注的那个人或许就属贺峻霖了，他本来是要看自己节目的实时收视率如何，节目刚上线的五分钟后就收到了鸿声空降直播的消息。

 

原先并没打算看前妻的新节目，但手机推送时告诉他鸿声的这档直播节目叫《法治在线》。直觉告诉他该点进去看看，因为这个节目名称和他的《法治视界》相当相似。

 

点进去的那一刻正好是柳泉介绍两名专家出场。贺峻霖只看了两分钟就确认鸿声几乎照搬了他一手操刀改版的《法治视界》，别说是换汤了，根本就是没换药也没换汤，就把形式改成了录制，主持人换成了柳泉而已。

 

怒气正要发作，贺峻霖侧头看见自己的节目收视率正在稳步上升，不出意外应该可以打破节目播出以来的最高收视率。

 

但这也只是让他的怒火平息了一瞬，像一锅煮沸的热汤被吹了一口气，短暂平息了几秒又重新沸腾起来。

 

同时段的两档节目在这个周五晚上都引发了极高的关注度，一时间竟说不清谁是赢家。

 

《法治在线》和《法治视界》的高相似度自然也引起了华奕高层的注意，如果华奕不采取措施面对，《法治在线》在持续吸收观众后会导致《法治视界》的观众流失。

 

说白了华奕和鸿声就像同个爸妈生出的两个孩子，华奕是老大哥，鸿声相当于老来得子里的子，背后的靠山都是一样的，两家的竞争性也很明显。

 

毕竟资源是一定有倾斜的，至于倾斜给谁，得各凭本事。

 

还没等贺峻霖去找闻章闹，网上就出现了大批怀疑《法治在线》抄袭的帖子。网友本来还没太在意电视台的这些事，直到一细想，这两档节目的主持人不正是前段时间闹得风风雨雨的贺峻霖和柳泉。

 

一时间网络讨论热度居高不下，又有人不怕死地跳出来说查到了鸿声真正的持有人，是京泓，众人咋舌，心想三个人的“爱情纠葛”真是斩不断理还乱！

 

上次说柳泉和严浩翔婚外情，这次又说柳泉节目抄袭贺峻霖，贺峻霖因此被网友狠狠怜爱了一阵，收获了一大批同情的声音，连带着他节目的收视率都高了。

 

鸿声和华奕打得太厉害，都闹到明面上了也还是没发任何声明。贺峻霖还在想闻章怎么还没出面说点什么，转头一问台长秘书才知道闻章让上面喊走谈话去了。

 

贺峻霖问是哪个上面，秘书挤眉弄眼地说还能有哪个上面，两个孩子打得太凶，爸妈出来调解了，鸿声的负责人也被叫走了。

 

懂了，贺峻霖和秘书一起道：“又要家和万事兴了。”

 

台长秘书鄙夷地点点头，回复说：“谁说不是呢。”

 

 

三天后，闻章返回台内，第一时间就找了高层开会。开会开了两个多小时，他刚从会议室走出来就看到贺峻霖在台长办公室门口站着，那个脸黑得跟烧糊的锅底似的。

 

把烧糊的锅底请进办公室，闻章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被贺峻霖别扭地躲开了。

 

“知道你不开心，我可是替你据理力争了啊，鸿声答应后续节目会改版，不会和你的《法治视界》对冲。”

 

贺峻霖还是不开心，一脸幽怨地站在原地，跟猫瞪人似的用上目线盯着闻章看：“播出时间。”

 

闻章笑了两声无奈地说这个真改不了，人节目第一期都出了，哪有贸然改播出时间的。贺峻霖对他据理力争后的结果不满意，脸还是跟锅底似的，来把火就能烧红。

 

“还有件事要和你说。之前华奕和鸿声对冲闹得太大，上面的意思是让两家握手言和，最好搞点合作之类的给大众看看。”

 

贺峻霖眼睛一眯，眉头一皱，嘴一张就是拒绝：“我不和柳泉一起做节目。”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说：“我不是怕和前妻同台，我和柳泉要是合作，来看热闹的人比看节目的都多，本末倒置了，不做。”

 

闻章诶了一声说他想浅了：“没想让你和前妻再聚首，就算你愿意人柳泉也不愿意。鸿声那个主持人选拔的事还记得？”

 

见贺峻霖点头，闻章继续说下去。

 

“鸿声的意思是请华奕出个资历够格的主持人过去当评委给人打分，我看那边应该是想让你去。”

 

贺峻霖不着调地没关心他的话，反而关心起他话里不重要的人来：“鸿声那边，谁的意思？”

 

言外之意是问谁想让他去。

 

闻章看他一眼，觉得有点奇怪，鸿声是谁在管贺峻霖会不知道么，还多问这一嘴，也不怕他明挑着说出来会不痛快。

 

“还能有谁，姓严的。”

 

许久未听见严浩翔的名字，贺峻霖心里竟久违地生出些不好定义的情绪。前段时间他工作太忙，连家里的猫都送去朋友家寄养，压根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贺峻霖自己心里也清楚，是没时间想还是不想想起。那天严浩翔吻完他后的那个眼神还跟拓印似的刻在他脑子里，连末了的那两个字都在耳边悠悠地转。

 

即便如此，严浩翔还是指名要他代表华奕去和鸿声“联姻”吗，贺峻霖有点想不通了。

 

回到办公室后，他一个人闷头趴在办公桌上假寐。本想着休息会儿，但趴了半天还没睡着，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在想些之前没敢细想的东西，贺峻霖强迫自己放空大脑时才发现自己的眉头一直皱着。

 

他想到严浩翔的时候，脑子里混沌得像刚经历一场沙尘暴，吹得人大脑都蒙了厚厚一层沙，什么也看不清。

 

刚开始意识到严浩翔真的放弃他的时候，贺峻霖心里的感情更多的是放松。这么多年，严浩翔给他节目投的钱，他用好节目好收视回报给了人。严浩翔雪中送炭的恩情他是记着，但更多的也不敢给了。

 

空落落的感觉自然也有，严浩翔和他认识两年多，在贺峻霖每个重要的时刻都未曾缺席。严浩翔突然在他生活里消失了，从贺峻霖随时可以找到的人变成了只能在网络上偶尔看到一点消息的人。

 

——好像高悬天空的鸟短暂地在他这片雨林了一阵，除了淋雨没得到别的，又回去做翱翔浩浩天空的大雁了。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没有相爱的可能。

 

实在是睡不着，贺峻霖又睁开眼，脸色看着比刚刚更疲惫了些。他想和严浩翔断得干净，在明知对方有情但自己给不了意的情况下，贺峻霖不觉得他去参加鸿声的节目是一个好选择。

 

在微信列表里翻出和严浩翔的对话框，一点开是空的。贺峻霖愣了一下，随后想起应该是自己某次清内存的时候顺手把那些不重要的记录全删了，这些不重要的人里就包括严浩翔。

 

没由来地觉得有点苦涩，喉咙紧了紧，贺峻霖给严浩翔发去消息，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反复斟酌后的体面小心。

 

【H：严总，我考虑之后还是想说声抱歉，目前我手上有两个固定节目在做，年底还有别的邀约，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参与鸿声的节目。很感谢鸿声的赏识，改天有空我请您和闻台一起吃个饭。】

 

消息发出去了，贺峻霖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提到嗓子眼。他在等严浩翔的回复，等了五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等到他那点紧张都冷却了，严浩翔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紧张都像石头一样沉进了河底，贺峻霖为缓解这种令人不快的情绪，打算去茶水间泡杯蜂蜜水喝。拿了杯子出去，才刚推开门，他就听见策划组的小姑娘在大声聊八卦。

 

“彬哥要去鸿声的节目当评委诶！哇报名参赛的好多都是老熟人，这人是不是之前来咱台做过实习生——”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拿了手机，一转头看见是贺峻霖哑火了，以为是自己上班摸鱼让领导抓个正着，战战兢兢地不敢再说下去。

 

屏幕上是鸿声官博前不久发的微博，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特邀评委是华奕电视台的赵彬，不是他贺峻霖。贺峻霖不死心地去看发博时间，看到时间是一个小时前，和他给严浩翔发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同一时间。

 

同一时间，他给严浩翔发消息说自己不打算应邀，鸿声官宣邀请华奕赵彬担任评委——

 

不敢细想，贺峻霖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严浩翔是看到了他的消息才匆忙去联系另一名主持人。和主持人沟通需要时间确定档期，这样看来，只能是鸿声根本就没打算邀请他，打一开始严浩翔定的人就不是他贺峻霖。

 

不管是闻章理解错了，还是严浩翔当时真的传达出想请他但最后临门一脚改了人选，贺峻霖在按下消息发送键时就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亏他还斟酌半天，连要喊严浩翔严总还是别的都犹豫了两分钟，贺峻霖觉得呼吸不畅，一股瘀血堵在心口，脸色极差。

 

把手机还给了战战兢兢的小姑娘，贺峻霖连话都没说，端着空杯子走回办公室了，关门的时候震天响，听得人很担心玻璃会不会应声碎掉。

 

*

 

贺峻霖的消息发来的第一秒严浩翔就看到了。他之前给贺峻霖的聊天框设置了置顶，之后一直没取消。

 

今天他给自己发来这么一大段消息，严浩翔点开看了，然后退出聊天框，干净利落地把置顶聊天框取消，任凭越来越多的消息涌上来，直到把贺峻霖的聊天框压到最底下。

 

猜也是闻老头和人传递消息的时候传递错了，严浩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想起当时开会，他和闻章坐在两侧，主位坐的是上面领导。

 

他对闻章说，想请华奕的主持人来担任主持人选拔的评委。闻章问他，鸿声有没有确定的人选，严浩翔当时只说自己很喜欢《法治视界》。

 

闻章自然而然地想到《法治视界》的现任主持人贺峻霖，今天看到宣发他也愣了，谁能想到严浩翔说的是《法治视界》的前任主持人赵彬。

 

区区一个评委，华奕谁去都一样，闻章喝了口菊花茶，呸呸两声，把不慎吃进嘴里的菊花花瓣吐了出来。

 

 

还没等贺峻霖从在严浩翔面前大丢面子的尴尬劲里缓过来，他的节目又出事了。不过这回事情倒是不大，不是收视率下滑也不是赞助商出岔子，只是华奕高层决定推新的主持人，把贺峻霖手下这档节目的主持人换成新来的。

 

当然不会只让新人吃好处然后老人吃哑巴亏，上头决定把黄金档的《每日新闻》给贺峻霖，让他从下个月开始去《每日新闻》准时准点播新闻刷脸，说这是多少主持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贺峻霖冷哼一声，心想能有多求之不得，柳泉一来就是《每日新闻》的主持人。这节目没有领导说得那么夸张，但确实是好的。

《每日新闻》对中国人来说就跟一日三餐一样，是老一辈每天都会准点打开看的节目，扩大收视群体也能帮贺峻霖破圈。

 

他对换主持人这事没什么意见，节目主持人变动很正常，老的带新的，等新的变成老的再带新的，一直都是这样。

 

贺峻霖有点顾虑的点是，这档节目的赞助商是京泓。当时严浩翔投赞助的时候两人关系还不是这样，简单来说就是严浩翔在喜欢他的时候投了他的节目，现在主持人要换了，京泓会不会继续投资是未知数。

 

换主持后，京泓这个大赞助商如果不投了岂不是给后面来的主持人留了个烂摊子。

 

贺峻霖良心过不去。为这事他还特地跑了趟闻章办公室，意有所指地问闻章节目的赞助商对换主持人的事有没有异议，闻章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没有啊，今早京泓的知道主持人换了还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节目赞助不变。

 

“哦。”

 

贺峻霖应了一声，走了。闻章看他一副被霜打了的样子，整个人跟要被水淹死的豆芽似的，蔫蔫的。

 

这两件事接连发生，贺峻霖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在严浩翔心里已经完全泯然众人矣，再没有能自作多情还被人捧在手心的特权。

 

北京一连半个月阴天，窗外死气沉沉的一片。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意外地冷静，像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预料。

 

贺峻霖看着窗外厚厚的黑云，胸霎时闷得厉害，只能苍白地安慰自己，人生由命非由他。

 

*

 

冬越来越深，气温骤降到晚上往外泼点水，第二天都能得到一片冰的程度。终于得空休息，贺峻霖把猫从朋友家接了回来，刚回到家就给猫开罐头。

等它吃完，他抱起毛绒绒暖呼呼的小猫咪说对不起前段时间真的太忙了，你这么乖应该不会对哥哥生气哦？

 

小猫没回答，用脑袋去蹭贺峻霖的颈窝，看样子是因为刚刚那个罐头就原谅他了。贺峻霖抱着小猫一顿吸，最后一人一猫坐在懒人沙发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正感叹人活着还是得休息，感叹到一半，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贺峻霖默不作声翻了个白眼，心想阎王又来索休息日的命了。

 

“喂。”

 

他没好气地接起，一听对面声音不掩老态，贺峻霖有点意外，又拿起手机看了眼备注，确认是负责对接赞助商的同事没错。

 

原是今晚要去和赞助商对接的小姑娘生病了，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她妈妈，说人在要出门的时候突然晕倒，这会儿刚送到医院急诊。

 

贺峻霖一听是身体出问题，赶忙坐直身体，多问了几句。对面的妈妈说孩子刚吊上水，已经醒来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我给领导打个电话，说今晚的工作做不了了。

 

都这样了还在想工作的事，贺峻霖心里的愧疚瞬间大于其他了，亲口许诺让她带薪休假一周，把身体养好了再工作。

 

挂断电话后，贺峻霖又迷茫了。今天周三，其他人都有事要做，负责对接的那帮人里就数这个生病的姑娘和赞助商最熟悉，她的谈判经验也最丰富，这个节骨眼换别人去不太合适。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挂帅亲征了。贺峻霖找她要来了饭局的时间地点和赞助商的资料，一看时间还有不到一小时，急急忙忙上楼洗澡换衣服去了，时间紧任务重，他对小猫的撒娇求摸也只能狠心视而不见。

 

 

晚上六点，贺峻霖打车到了富丽酒店。富丽酒店物如其名，光是外观装潢看着就既富有又美丽的，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算老钱风那块分区的。想着今天饭局免不了要喝酒，贺峻霖把车送去保养了，自己打车过来的。

 

来之前还吃了两粒解酒药，不知道效果如何，贺峻霖对自己酒量的期望相当低，只祈祷别哇哇吐在赞助商身上就行。

 

一个饭局，贺峻霖没穿得太正式，怕自己一身西装过去坐在饭局里怪突兀的。他在衣柜里翻出一件深色牛仔里衣打底，外头套了件黑色大衣，把之前品牌方送的和自己买的饰品都戴上了，脖子上还挂个雍贵的绿翡翠。

 

整个人乍一看挺低调，仔细一看挺高调，亲和力没少，也没失了华奕一哥的架子。

 

在大厅里等了会儿，贺峻霖看时间还早，跟门口迎宾的侍从打了声招呼，让他一会儿看见有老总样的人进来知会一声。没跟侍从说清楚是哪个老总，贺峻霖收到消息的时候匆忙出来，和京泓老总直直碰上了。

 

一席人里严浩翔走在最前头，一身正装，里头穿的是银白斑马纹的衬衣，巧的是他和贺峻霖一样戴了翡翠绿的项链，葫芦造型的，少了点古板的严肃。

 

两人对视一眼。都这样碰上了，不打招呼肯定是说不过去，这么多人在，场面功夫得做。贺峻霖朝他一笑，主动向前伸手——

 

“好巧，严总。”

 

严浩翔没有立马应答，在他停顿的几秒里，贺峻霖脸色差点没维持住，他有理由相信严浩翔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他难堪。

 

外头又来了新一批人，刚从车上下来，正在谈笑风生。贺峻霖听见新来的那批人说话，从言辞称呼间判断大概率是他约的赞助商到了。

 

严浩翔一直不搭理他，贺峻霖都想收回手赶紧去握赞助商的手了。正当他要收回手之际，严浩翔突然伸手把他的手握住，往前一拉——

 

贺峻霖踉跄一下，他以为自己会因此被严浩翔拽进怀里，但抬起头，只看到两人的距离仍保持在安全距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打招呼时站得太远，但这也不是严浩翔不伸手的理由，贺峻霖有点耍脾气地捏了一下严浩翔的手。

 

两人握手的时间有点长，贺峻霖的赞助商都走到跟前了，严浩翔才松开他的手。新赞助商也和严浩翔打了声招呼，严浩翔应了一声，抬脚向前走去。

 

路过贺峻霖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状似无意地说了句：“戒指不错。”

 

听到他的话，贺峻霖立马低下头看戒指。

 

戒指是尚美巴黎，他和柳泉的婚戒。

 

贺峻霖长久没应酬，为了给自己撑撑场面，把婚戒都掏出来戴上了。

 

没来得及细想严浩翔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贺峻霖就被旁人一句“贺主持，久仰大名”，被迫加入了名利场。

 

 

酒过三巡，贺峻霖已经开始头晕眼花。这个新赞助商没有别的爱好，不点模特也不吹牛，就爱拽着贺峻霖边聊古籍边喝酒。讲到李白的时候，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直接举着酒杯站起来，贺峻霖也只能跟着站，配合他吟诗。

 

“百年三万六千日——”他目光一转，搂住贺峻霖的肩，一张嘴全是酒气，“来贺主持，你接下句！”

 

好久没感受到被老师抽查古诗背诵的感觉了，贺峻霖讪讪地笑了两声，无比感谢当年为了节目特地啃过一段时间古诗词的自己——

 

“一日须倾三百杯！您喝您喝，我也喝。”

 

幸亏那老头酒量一般，喝着喝着就喝大了，讲话已经大舌头，吟的是哪首诗也听不清了。贺峻霖到了酒量极限，包间里的暖气弄得人很不舒服，一热一晕就想吐。

 

胃实在难受，他趁着众人讲话溜了出去，溜出包间时还听到那人在说什么快哉快哉。贺峻霖听了一晚上的唐诗三百首，现在觉得自己也跟古风小生似的，马上要噫吁嚱在江湖悠悠了。

 

原以为能出来透口气，结果富丽的取暖做得太好，连走廊也是闷闷的热。贺峻霖吸了一口暖气更觉得浑身难受，头晕目眩的，得扶着墙才能勉强往前走。

 

有路过的侍从要过来搀他，贺峻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但碍于酒劲，只得让人扶着。侍从把他扶到卫生间门口，贺峻霖摆摆手谢过人，闷头就往里走。

 

眼睛几乎都是闭着走的，贺峻霖毫不意外地撞到了人。刚走路也没收着，额头一下撞到人项链上，撞痛了，贺峻霖脸皱成一团，第一反应还是先跟人道歉。

 

“不好意思。”

 

那人没让开，贺峻霖的眼睛闭了又睁，发现眼前怎么还是那个绿葫芦。绿葫芦？他无端觉得熟悉，抬起头看了眼，终于对上严浩翔略带审视的眼睛。

 

他猜严浩翔现在应该在想，这么老土的桥段，该不会是贺峻霖故意设计想接近他吧。贺峻霖懒得解释，总不能说我们好有缘，这么大个酒店这么多层楼这么多个厕所，结果我碰巧撞上你。

 

实际上严浩翔只是看他醉得连路都走不稳，在思考这个赞助商值得贺峻霖喝成这样吗，评估了一下对方企业的市值，严浩翔觉得根本不值当。

 

眼前的人不让开，贺峻霖只能上手推他。他本来力气就不大，喝醉之后更是力度减半，推严浩翔那两下就跟小猫挠人似的毫无杀伤力，自然也没能成功推开他。

 

没能推开人不说，贺峻霖还耗费了自己本就不多的力气，他伸手，慢慢抓住严浩翔的衣服，突然一下闷进人怀里不动了。

 

贺峻霖手指上那枚戒指格外晃眼，严浩翔瞥了一眼，觉得刺目，伸手替他摘下，悄无声息地收到了自己裤兜里。

 

怀里的人没什么动静，连被人摘了戒指都不知道。就在严浩翔以为他睡过去的时候，贺峻霖又突然抬起头，皱着眉头，眼睛是让酒熏红的，脸是被暖气烘红的，俨然一副兔子模样。

 

他想用手指戳严浩翔的项链，角度测量歪了，不小心戳到人的左胸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很痛！我很痛！”

 

许是刚被撞得真的很痛，贺峻霖的额头上现在还留着一个葫芦形状的红印子。

 

“严浩翔，我真的很痛啊。”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似刚刚那么强烈，反而有点软下来，像被酒浸透的樱桃，酒液透过薄皮渗透，把脆的果肉浸透，直到变得软趴趴。

 

严浩翔确认他是在发酒疯，因为平常清醒的贺峻霖从来不跟人明着撒娇，都是暗着来。

 

他印象里的贺峻霖时常露出一点可摸的信号，在严浩翔伸手要摸小猫脑袋时，他又猛然亮出利爪，开始哈人了。

 

又想起之前贺峻霖不分情况整天对他说滚之类的话，严浩翔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趁人醉，伸手拧了贺峻霖的嘴唇一下。

 

贺峻霖痛呼一声，又抓着他喊哎呀严浩翔，好痛好痛啊。

 

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清醒，但他还是因为贺峻霖的话猛然一颤。严浩翔浑身绷紧，像拉到极致的弓，稍一卸力就会功亏一篑，一发不可收拾。

 

贺峻霖的脸颊重新贴上他的胸口，严浩翔伸手托住他的脸，后者呼出的热气弥散在他的手心，又热又痒。脸颊肉的手感很好，严浩翔趁他醉酒短暂地占了会儿便宜，允许自己破格一次，多摸了几秒。

 

不过也只有几秒，他赶在贺峻霖再睁眼前喊来了外面仍在等候的侍从——

 

“麻烦你扶下他，他喝醉了。”

 

侍从应好，从严浩翔手里把贺峻霖搀了过去。男人转身离开了，刚走出去几步，严浩翔想起贺峻霖这个情况大概率会断片。

 

他犹豫几秒，又转身折回去。侍从正在询问贺峻霖是想上厕所还是想吐，没等他有应答，一件外套突然搭上了贺峻霖的肩。

 

他转头一看，发现还是刚刚那位。严浩翔和侍从对视一眼，语气自然地解释道：“这里温度有点低，让他套着。”

 

尽管对他的话抱有疑问，但富丽的员工守则是听从客人的话，侍从不敢有疑问，只应了声，用严浩翔的西装外套把贺峻霖包住了。

 

严浩翔这才往外走，走出去几步还听见贺峻霖在厕所里说好热，我不要盖被子。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幅度，似笑非笑。

 

 

第二天贺峻霖在自家地毯上醒来，还是被猫踩醒的。富贵拿他的胸口当跳板，从地上跳到了沙发上，丝毫没顾及主人的痛呼，骄矜地伸爪舔起毛来。

 

贺峻霖被它一脚踩着痛处，躺地上嚎了两声，发现猫没来安慰他，只能尴尬地自己爬起来，然后把起床气撒到猫身上说今天不会再给它喂罐头。小猫看都没看他一眼，仍在专心舔毛中。

 

“猫不理”冷哼一声，拖着宿醉的身体想去洗个澡。迷迷瞪瞪地踩到什么东西差点被绊倒，贺峻霖啧了一声，低头看去。

 

这一看把他看清醒了，贺峻霖对时尚没太多研究，但他记忆力还行，能认出这是严浩翔的西装外套。

 

严浩翔的西装外套为什么出现在我家地毯上…贺峻霖脑子里瞬间涌出很多不合时宜的想法，他摸了下屁股，确认没什么痛感后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又紧张起来。因为贺峻霖照了镜子，很可悲地发现自己的嘴唇肿了，肿得挺明显。

偏偏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对严浩翔的记忆只停留在两人昨晚在富丽酒店门口遇到，然后握了个手，然后严浩翔说他戒指不错——

 

戒指…贺峻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十个手指全部空荡荡的。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妈的，谁偷走了他的尚美巴黎。

 

还有他的嘴唇怎么肿成这样，严浩翔的西装外套为什么出现在他家。贺峻霖从没有这么痛恨过酒精，他下定决心要在休年假的时候好好锻炼酒量，争取下次全记住。

 

郁闷地冲了个澡，贺峻霖冷静多了。他检查了一番，发现只有戒指没了，其他胸针手链项链都还在。天生乐天派的贺峻霖心想这是佛祖的意思，应该是让他和那段糟糕的婚姻彻底说拜拜。

 

至于嘴唇肿了和严浩翔的外套，他在脑子里模拟出一个场景，会不会是他醉酒不小心强吻了严浩翔，严浩翔实在厌恶，干脆连他碰过的外套都不要了？

 

竟越想越觉得合理，他现在就算怀疑自己自作多情都不会怀疑严浩翔对他余情未了。意外地对自己可能强吻了严浩翔的猜测接受良好，贺峻霖的潜意识里还真觉得自己能干出这事。

 

毕竟上次那个吻后，他不止梦见过一次。

 

梦见的次数多了就跟真亲多了似的，连现在亲严浩翔的事也敢做了，贺峻霖唉声叹气两声，心想严浩翔铁定更厌恶他了。

 

被人追的时候天天让人滚，人不追了我又主动贴上去吻他，我要是严浩翔我肯定立马下令把这个厚脸皮的贺峻霖封杀了，贺峻霖想着想着还觉着好笑，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确认没有人事变动的通知后安心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呸呸吐了两口口水，厌弃完自己后打开微信，学以前严浩翔那个不管不顾贴上来的样子找到和严浩翔的聊天框。

 

上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莫名其妙去找严浩翔说没空不去做评委，贺峻霖多看一眼都觉得尴尬，只好捂着上半边屏幕打字。

 

他想借西装试探下严浩翔的态度，看看人有没有可能被自己的一个吻唤醒曾经的喜欢。打字的时候居然有点紧张，后来贺峻霖察觉出这其实是兴奋的一种，他对能和严浩翔再聊上两句这件事感到兴奋。

 

【H：严总，您的外套我干洗后送回给您。】

 

严浩翔这回没晾着他，回得挺快，内容也简短。

 

【Y：不用。】

 

看到他的回复，贺峻霖那颗宛如十七岁般躁动的心都沉了半截。

 

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的贺峻霖穷追不舍，卖萌似的不肯结束这个难得的话题——

 

【H：真的不用吗？】

 

严浩翔估计是被他的反问无语到了，过了五分钟才回复。

 

【Y：不缺】

 

这回连句号都省了，贺峻霖像烂豆芽一样软趴趴地蔫了。

 

他确认严浩翔讨厌他，连他碰过的西装外套都能直接不要了。

 

 

与此同时，严浩翔的秘书发现他今天罕见地戴了戒指来上班，还很昭告天下地戴在无名指上。

 

她和总助两个人一起在茶水间八卦，总助说那可是尚美巴黎的情侣戒，这个铁树铁定是开花了。

 

秘书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很八卦地和总助盘算起最近严浩翔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人物。

 

两人才刚盘算到前两天严浩翔突然问知不知道华奕的贺峻霖最近在和哪个赞助商接触，秘书就被严浩翔一个内线电话喊去了办公室。

 

总助一个人八卦感觉没什么意思，端着杯子走回工位继续工作了。

 

*

 

自上次的醉酒事件又过去一个多月，贺峻霖绞尽脑汁也没能再找到和严浩翔的共同话题，两人的聊天框遗憾止步在严浩翔那句没什么温度的“不缺”，贺峻霖把他设置成了置顶，每次看到那条消息还是会觉得心短暂地死了一秒。

 

最近传媒圈没发生什么大事，最如火如荼的节目要数鸿声那个主持人选拔的比赛。赛制新颖，大众参与度又很强，被人称作是主持界的101，这节目能火属实是意料之中，和前几年很火的选秀节目一个套路。

 

连闻章都在看。好几次贺峻霖去他办公室都发现闻老头在那拿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见他来了还拉着人一起评价，指着屏幕上的参赛选手说这个不错，你有空给他投一票。

 

还没等贺峻霖说话，闻章又自说自话地念叨说算了算了不能把他投到第一，免得鸿声太器重他，让他第二挺好，到时候华奕好挖墙角。

 

贺峻霖在边上哭笑不得。镜头一扫而过底下的人，他意外地发现严浩翔居然也在现场。

 

刚刚那个镜头扫得太快，都没看清严浩翔今天长什么样，贺峻霖有点不满。可能是他心福至灵，镜头再度给到了严浩翔，这次是个人特写。

 

严浩翔在感应到摄像头在拍的时候转过头，直直盯着镜头看，贺峻霖被那一眼对视晃了神。许是提前知道会上镜，严浩翔还做了三七分的发型，整个人看着比平常还要帅上好几度。

 

镜头又转回到参赛选手上，闻章看到自己的pick出现在镜头里，很开心地和贺峻霖安利，指着屏幕上的人说这小伙子帅吧。贺峻霖还在严浩翔那趴没缓过神来，呆呆地点点头。

 

闻章看他能吃下自己的安利，开始滔滔不绝了。贺峻霖被迫听了十分钟此人的生平，从这人艺考选播音主持的契机到他大学的实习经历，他偶尔出声应和几句，实际上眼睛牢牢盯着屏幕，就是想看看镜头还会不会再给到严浩翔。

 

估计是心灵感应的作弊方式只能用一次，贺峻霖没再看到观众席上的严浩翔，猜那人可能是走了。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严浩翔走了他也该走了，闻章还想抓着他说点什么，贺峻霖崩溃地捂着耳朵说哎呀知道了我给他投票嘛，别念了。

 

闻章很满意，颇有种人到中年万事顺心的幸福感。贺峻霖推门走出办公室还听到闻章在后面喊——

 

“人叫孟望舒，别投错了啊！”

 

贺峻霖应得乖巧，转头就给那个叫白越的投了一票。

 

 

临近年关，贺峻霖加班加得比之前更吓人了。年三十那天他还在台里，爸妈前不久去日本度假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说过年这几天机票特贵，打算干脆在外面过年了。

 

一切听从羽羽女士安排的贺峻霖没有异议，给爸妈打了压岁钱过去，让两人在日本好好玩。爸妈不在家，贺峻霖也没有回家的必要，今年干脆就留在北京过年了，和猫一起。

 

见人年三十还在台里，闻章回家前还特地绕了一趟十三楼，贺峻霖一副埋头苦干的模样看得他心里一阵不理解。

 

“年三十这么拼，今年春晚你上台？”

 

闻章年轻的时候是综艺主持人。贺峻霖嗤笑一声，作揖说闻台行行好，我给你拜年有没有红包拿。闻章还真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贺峻霖摸那厚度估计是一千来块。

 

家里人来电话催了，闻章边接起边指着贺峻霖说：“没工作安排就赶紧下班走啊，食堂今天包了饺子，你想吃就自己带点回家。”

 

贺峻霖正捧着红包数钱呢，什么下班的没太听见，敷衍地点点头。

 

半小时后，贺峻霖拎着一袋食堂阿姨给他装的饺子走进电梯。

 

爸妈打来了视频，他边举着手机边往地下停车场去，手里的袋子有点沉，贺峻霖嘴甜，食堂阿姨喜欢这孩子，给他装了好几斤。

 

“我马上回家了，在停车场找车呢。”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停车场角落里停着一辆红旗。

 

倒不是说红旗车有多罕见，但就贺峻霖平常的观察来看，除非是上头来领导了，不然停车场不会出现红旗。

 

怕是领导突然巡查，贺峻霖多看了两眼。

 

电话那头的爸妈急着要挂了，说要去看烟花秀，贺峻霖拗不过爸妈，撒娇了两句说自己一个人过年多可怜，直到他妈说回国的时候去免税店给他带俩新包回来，贺峻霖才满意地点点头，冲着手机亲了两下后挂了视频。

 

他的车正好也停在那块，贺峻霖挎着一袋冻饺子往那边去。路过红旗车时，他脑子里不知灵光乍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走到人车门前敲了敲车窗。

 

车里果然有人在。贺峻霖等了半分钟才等到那人摇下窗户，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面相看着很和善，贺峻霖对他笑了一下，唠家常似的问人怎么年三十不回家，在这停着。

 

中年男人嗐了一声，说是等女儿下班。贺峻霖点点头，拿出手机翻到企业微信，热心肠地问他女儿叫什么名字，我帮您看看她什么时候能下班。

 

“不用不用，太麻烦领导了。”

 

他讪讪地笑了两下，脸上堆起的肉都透出一点勉强。贺峻霖非常大度地说没事，举手之劳嘛，您姓什么？

 

“姓李，木子李。”

 

李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有点心虚地瞄了一眼后视镜，车里拉了帘子，看不到后座坐着谁。

 

贺峻霖调出年三十的排班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姓李的小姑娘。他诶了一声，往里探了下头——

 

“李叔叔，你女儿是不是已经搁家待着了？电视台今天没有姓李的小姑娘加班。”

 

李叔哎呦了一声，戏非常足地说肯定是我记错了，一会儿回家我闺女肯定又要念叨我。贺峻霖收了手机，也跟着笑了两声，而后快速瞥了一眼后座，只看到黑乎乎的帘子，没看到人。

 

总觉得车里的味道特别熟悉，贺峻霖没敢多待，怕李叔叔以为自己是什么变态。他和人互道了新年快乐，往自己的奥迪车走去。

 

等反应过来那股气味是什么，贺峻霖猛地顿住脚步，没什么犹豫地立马快步折回去，趁红旗的车窗还没关紧，他俯身用手扒着车窗边，朝驾驶位的李叔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我还有句话没说。”

 

李叔有点诧异，但没阻止他，只下意识侧头看向后座。

 

嗅着车内那股熟悉的薄荷烟草味，贺峻霖的心脏久违地震颤起来，明知道世界上喜欢抽薄荷烟的人不止他一个，但贺峻霖还是选择相信了自己的心跳。

 

“严浩翔，新年快乐。”

 

他不管不顾地朝后座喊了一声，随后迈着欢快的步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眼见贺峻霖上了奥迪车，又比他们先一步离开停车场，严浩翔才把帘子拉开。

 

李叔朝后看了严浩翔一眼，开口说这小伙子挺可爱的，和电视上不太像。严浩翔看着心情很好，面上带笑地问他电视上看着是什么样。

 

李叔措了会儿词，说贺峻霖电视上看着挺难接触的，往那一站跟小白杨树似的，很直挺的一个人。

听到后座人沉沉地笑了两声，李叔看他高兴自己也高兴，脑子里回荡着他今早上听霸总小说里管家说的那句话——

 

好久没看到少爷笑得那么开心了。

 

*

贺峻霖回家煮了一锅饺子，又点了平常不舍得点的五星级酒店外卖年夜饭，摆了整整一桌。他还给富贵开了两个不同口味的罐头，一把冻干两包羊奶棒。

 

富贵吃得都快晕碳了，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滴溜转着，看看贺峻霖又看看碗里的罐头，非常直接地感受到这个人间又过上了新年。

 

煮饺子间隙，贺峻霖拿出手机给爸妈拍了一张，退出微信界面时瞥到那个还写着“不缺”的置顶，他贼心不死，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找人聊天去了。

 

【H：刚刚你听见了吗】

 

严浩翔正堵在回家路上，北京禁烟花很久，大过年的也是冷冷清清，路上除了车子呼啸而过的声音就没有其他。

 

贺峻霖今天话很多，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手机屏幕一下一下亮起，严浩翔没急着打开看，贺峻霖发一条消息他就按灭屏幕一次，很幼稚的举动。

 

因而每次有新消息涌入，他的手机都会再亮一回，昏暗的车厢内，只有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好像贺峻霖给他放了场简陋无声的烟花似的。

 

直到屏幕不再一闪一闪，严浩翔才拿起来一次性看了。

 

贺峻霖跟他说今天点了很多很多菜，我一个人都吃不完。还有家里的小猫好像吃撑了，圆滚滚的一只趴在他腿上呼呼大睡，只能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夜了。

 

严浩翔一条条看了，在聊天框里删删改改半天，贺峻霖一直盯着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严浩翔输入了半天的回复。

 

只有短短四个字。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没有理会贺峻霖难得分享的日常。

 

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贺峻霖很生气，后果不太严重。

 

*

 

鸿声的主持人选拔决赛在年初三直播，赚足了一波国民度。最后胜出的人叫白越，贺峻霖一看这人心想我还给你投过一票，过两年可别来抢我的饭碗。

 

自己的pick没拿到第一，闻章心情不好，脸黑着就来台里监工了。今天要播报《每日新闻》的贺峻霖刚从演播厅出来，看他这样没忍住笑出声，黏上去说一个节目而已，你那么认真干嘛。闻章冷哼一声说都是黑幕，肯定是鸿声自己搞的鬼。

 

贺峻霖点点头，意有所指地附和说都是严浩翔的错。他这一句骂得太真情实感，连闻章都被呵了一下。

 

“唉算了，但我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闻章跟人买起关子来。一听是好消息，贺峻霖眼睛都亮了，跟小狗看到肉条似的一下就开心起来。

 

“什么好消息？给我涨工资？涨多少？”

 

闻章诶了一声说你这就浅薄了，他清了清嗓子——

 

“鸿声要把小孟送到华奕培养一段时间，点名要你带他，开不开心？”

 

贺峻霖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不死心地盯着闻章看，又问了一遍：“涨工资吗？”

 

闻章摸着脑袋走了，说突然想起来有什么事没干来着，好像是家里水龙头没关。

 

底下带一个见习的对贺峻霖来说简直是翻倍的工作量。这意味着他不仅要在工作时间独善其身还得时时刻刻关注孟望舒有没有出岔子，到时候真出岔子了还得追责到他身上，一想到这，贺峻霖两眼一黑，想辞职了。

 

两天后孟望舒来华奕报道，闻章罕见地亲自接待，别人都盛传这个孟望舒背后有点资本，连闻章都亲自接待。只有贺峻霖躲在暗处无语，心想闻老头这是人到中年返老还童开始追星了，你们懂什么。

 

由于受到严浩翔的牵连，孟望舒不太被贺峻霖待见。两人对视通常都没什么交流，贺峻霖的眼神里总是透露出很浓的疲惫和很淡的火气，看得孟望舒缩手缩脚的，也不敢问他事。

 

本来在节目上挺开朗挺能说会道的一个年轻人，在贺峻霖手下都快安静如鸡了，一天下来也不说几句话，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人身边埋头记笔记，不懂的也不问，看着特内向。

 

闻章看他对自己的爱豆怎么不冷不热的，有点着急，把贺峻霖喊办公室去让他对鸿声的人上点心，免得传出去不好听，别人还以为是华奕小家子气。

 

贺峻霖敷衍地应两声，闻章又拿书敲他脑袋，这次拿的是《乌合之众》，贺峻霖一看不是《佛陀的智慧》，很满意地点点头，对闻老头知错就改的行为很欣赏。

 

“跟你说话呢！这眼神没大没小的，想什么七七八八的？”闻章语重心长地说，“最近新闻这么多，你带人出出外勤去，去教他怎么做采访怎么做新闻直播，你师傅以前怎么带你的你就怎么带他，能不能做到？”

 

贺峻霖不说话，就盯着他看。他刚从外面回来，裹得跟粽子似的里三层外三层，整个人像冒着毒气的胖蘑菇。

 

闻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烦躁地说“好了好了，奖金会有的，不让你白带人，正月里别鬼似的怨气这么重！”

 

胖蘑菇把毒气收回去了，又变成一朵人畜无害的善良蘑菇。

 

 

《每日新闻》最近确实有很多外派的活，年还没彻底过完，全国各地各出奇招庆祝春节，记者该出差的都出差了，留在台里的也都在干活。

外派组那边缺人，正好赵彬也回来工作了，贺峻霖就让赵彬替他顶两期，自己带着孟望舒去山东出差了。

 

本来是冲着报道全国各地的年味去的，结果人还在机场，贺峻霖就收到了威海暴雪预警，和孟望舒两个人在机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

 

他不说话，孟望舒也不敢说话，贺峻霖看他这个呆样觉得好笑，喝了口冰美式，冻得牙齿都麻了，表情也扭曲了点。

 

“来都来了，加个暴雪的报道。”话音刚落，他抬抬下巴，问孟望舒，“你能行吗？我看你有点感冒啊，呼吸这么沉。”

 

孟望舒第一次收到贺峻霖的关心，跟被老师奖励了一朵小红花似的立马坐直身体吸吸鼻子表忠心：“能行，保证能行。”

 

看他这样，贺峻霖想给他买条红领巾带带，应该挺合适。

 

*

原先的年味专题先录制了，贺峻霖坐在主位和受邀的一家人聊天，孟望舒坐在他身边，贺峻霖会时不时把台本上问题空给他让他开口。

 

人能从主持人大赛选拔里获得闻章的赏识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孟望舒面对镜头不怯场，对陌生的嘉宾也不会有生分的感觉，整体打分能有个九十分，算新人里很有天赋的那批。

 

录制结束，贺峻霖对他也有点改观了。第一次正式录制的孟望舒很兴奋，眼睛亮亮地黏着贺峻霖喊他师傅，贺峻霖一听这俩字总觉得自己像网约车司机，啧了一声让他喊哥就行。

 

孟望舒又小狗汪汪似的大声喊了两声哥，把贺峻霖喊得都害臊了。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手机铃声响了，孟望舒给贺峻霖看了眼屏幕，示意他有电话来，得到贺峻霖的许可后，孟望舒猫到角落里去接电话了。

 

刚刚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贺峻霖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坏了。孟望舒这个没心没肺的，刚给他看手机屏幕的时候也不遮着点。

贺峻霖跺了两下脚，把鞋上的雪抖散了，他又想起孟望舒手机屏幕上面明晃晃“严浩翔”三个字，刺眼死了。

 

刺眼归刺眼，贺峻霖还是很诚实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离角落很近的地方，正好能听到孟望舒的声音。

 

“我在这边挺好的。”

“啊是下雪了，地上可厚一层，明天还有暴雪。”

“看到雪我当然兴奋啊，保证注意安全，你放心！”

 

如果不是知道他在和严浩翔打电话，贺峻霖一定会觉得孟望舒这小子在和对象聊天。这墙角听得人心都梗了半边，贺峻霖只觉得呼吸不畅，浑身难受起来。

 

孟望舒接完电话，一转头看到贺峻霖倚靠在墙边，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贺哥，你怎么不进去歇会儿？”

 

看他一脸幸福样，贺峻霖很勉强地扯出个笑容，不死心地明知故问：“你们严总还挺会关心人的？”

 

一提到严浩翔，孟望舒脸上的表情都活络了几分。他笑着说是啊，我来华奕实习严总经常打电话过来监督我，好老板！

 

到底是好老板还是他对你有意思，贺峻霖曾经是偏爱的亲历者，自然能感受出严浩翔对人有偏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倍感无力，贺峻霖叹了口气，半晌后弹了一下孟望舒的额头，意有所指地说他是傻狗。

 

孟望舒捂着额头说贺哥我哪里傻，我马上改。

 

贺峻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严浩翔喜欢你，他在心里说。

 

之后贺峻霖的兴致一直不高，孟望舒喊他去吃鲅鱼饺子他也没去，一个人缩在酒店的床上，不玩手机也不睡觉，就干盯着天花板看。

 

外头听着挺吵闹的，好像是小孩在玩烟花，但声音被玻璃窗隔绝在外，所以听上去闷闷得有些失真，像往人脑袋上套了个玻璃罩似的。

 

来北方工作很多年了，贺峻霖还是不习惯冬天的暖气，翻来覆去地总觉得胸口很闷，喉咙也干，总之是浑身不舒服。

 

他没有怀疑是自己病了，只因贺峻霖心里门清，自己会有这种生理反应只是因为严浩翔，准确来说是他确定严浩翔开始了新的生活，没有他的新生活。

 

从一开始贺峻霖就没觉得他和严浩翔能有什么好结果，先别提什么感情，就客观条件来看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已经很大。贺峻霖骨子里还是挺传统的择偶观，觉得和差距太大的人谈恋爱铁定很累。

 

但仔细想来，他和严浩翔的相处里总是他占上风多一些。严浩翔之前有意迁就，大部分时候都依着他，直到那天在医院，贺峻霖说出那句“你有感情进展，我当然开心”。

 

其实一直装糊涂就行了，怎么那时候脑子一热把话说得这么绝，贺峻霖不想承认，但他想如果人生能有后悔药，他会毫不犹豫地吃下，然后选择回到那一天。

 

之前总觉得自己是对严浩翔手上的利感到着迷，后来严浩翔的利益不再倾斜他，贺峻霖手上也再没有和京泓有关的节目，他对严浩翔的情感反而烈起来。一瓶深埋红土里的酒酿，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被人打开了。

 

现在说这些总觉得像在给自己找补，贺峻霖承认他那时候恃宠而骄，因为严浩翔对他好所以很笃定地认为严浩翔会一直在他身边。

 

等人在他这里攒够了耻辱转身离开，贺峻霖又眼巴巴地看着人离开的背影。猫似的蹲在原地想等他什么时候回头，如果严浩翔愿意回过头，他会让严浩翔摸他头，不会再张嘴咬人。

 

但他没有回过头。贺峻霖终于意识到那个吻之后他所想所做的有关严浩翔的一切，不管是醉酒还是新年快乐，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的自作多情。

 

而他也是在这时候才确认，他喜欢严浩翔。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彻底沉入冰窖。喉咙又干又紧，贺峻霖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他沉默地翻了个身，把发涩的眼睛埋进枕头里。

 

 

一晚上没睡好，迷迷糊糊地一直在做梦，贺峻霖半夜醒来很多次，一后背冷汗。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贺峻霖看到的是茫茫的雪。外头的雪甚至不是一片一片落下的，是一坨接一坨，地上已经积了厚厚几层，个子矮点的一出门就要让雪吞了。

 

隔壁床的孟望舒已经起床了，元气满满地站在窗边赏雪，还拿着手机拍视频。贺峻霖看他一眼，问他拍给谁看，对象吗。

 

孟望舒兴奋地点点头，说贺哥你怎么知道我有对象。贺峻霖笑着摇摇头，没说话，默默走去卫生间洗漱了。

 

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这不就是在谈恋爱吗，这有什么难猜的。

 

今天要出去拍摄，外面的气温零下十二度，看天气预报还有再降的架势。贺峻霖心不在焉的，连孟望舒喊他多穿衣服多贴暖宝宝都没听见，只机械地穿衣服。

 

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他一出酒店门就让风雪糊了脸，冻得连打颤的力气都没了，浑身的血液像被放进速冻层的饺子，直接僵硬了。

 

孟望舒从兜里掏出一个多的耳罩给贺峻霖戴上，冻僵的贺主持呆呆的，风一吹头发全乱了，一整个在风中凌乱的马尔济斯。

 

这风实在太大，一个不小心能把雪吹人脸上，路都看不清。孟望舒个子比他高点，自告奋勇地挡在贺峻霖前头，两人没办法，只能你搀我我扶你地走到定好的拍摄地点去。

 

这么冷的天，机器差点冻坏。摄影师搞了半天才恢复信号，和《每日新闻》那边连线上了。他不敢耽误，直接喊人过来准备直播。

 

贺峻霖站到镜头前，拿起话筒，对摄像机比了个“OK”的手势。直播连线一般都得等总台那边讲完词才会接过来，所以贺峻霖得站在原地等着，风一直吹，呼啸着往他身体里钻。

 

孟望舒想上去给他送外套，被贺峻霖一个眼神挡了回去，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播镜头会切到这边，让人看到他给自己送外套不好，显得不太严肃。

 

在冷风中形单影只地站了五分钟，这五分钟对贺峻霖来说跟受酷刑似的，怕一会儿嘴说不利索还得做口操。

 

终于，《每日新闻》的连线轮到了他。贺峻霖看到直播转播里的赵彬，露出一个标准微笑。

 

“峻霖你好，请为我们介绍一下你在前方了解到的情况。”

 

“好的赵彬，我现在在山东威海，大约今天凌晨两点左右——”

 

一分半的连线里，贺峻霖的状态很好，口条也清晰。在结束连线后的那几秒，他还站在原地不动。孟望舒还在想主持人真耐冻，这天气冷得火山都要结冰。

 

下一秒他就看到贺峻霖直直栽了下去，一行人乱成一锅粥，他飞快向前把人扶住了，没让贺峻霖的脑袋哐得一下砸在冻得比石头还硬的冰块上。

 

好在那条路上当时也没路人路过，否则贺峻霖晕倒的消息保不齐要在网上发酵成什么样。孟望舒和其他同事一起把贺峻霖送上车打算去医院，积雪太深，城市路难走，车开了半天都没到医院。

 

贺峻霖让车里的暖风吹融了，醒了。他一看自己在孟望舒怀里，心想和有夫之夫授受不亲，挣扎着爬起来了。

 

头痛欲裂，眼球也酸胀得厉害，贺峻霖猜想自己大概率是发烧了。他晕乎乎地看了眼窗外的景，发现怎么还在拍摄地点附近。一问才知道雪天轮胎打滑不说，前面还出了事故，封道了。

 

贺峻霖心想算了，这车一开一停的一会儿别把他弄吐了。他摆摆手，让司机靠边停了，掏出手机给人扫了钱，和孟望舒下车了。

 

两人原路返回酒店，孟望舒非常男子气地全程走在他前面。贺峻霖发着烧手软脚软的，几次不留神差点摔个马大趴，快给孟望舒吓成孙子了，嘴里一直念叨着贺哥你别摔，否则领导要找我麻烦。

 

贺峻霖还安慰他说闻台很平易近人的，我摔了就摔了，不会让他找你麻烦。孟望舒欲言又止，嘴张了又闭，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牢牢地搀住了贺峻霖。

 

回酒店后，贺峻霖闷头扎进被窝里。他没摔，但孟望舒还是被领导找了麻烦，领导一个电话过来把他说得狗血淋了一头，贺峻霖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一直在道歉，说确实是自己没看好云云。

 

听得贺峻霖心里一阵愧疚，他挣扎着爬起，喊了两声小孟，让他把手机拿给自己。

 

“你把手机给我，我来和闻台说。”

 

孟望舒有点犹豫，直到电话那头说“给他吧”，他才把手机给贺峻霖。

 

贺峻霖眼睛痛得要死，没看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头疼欲裂地接过手机又躺回被窝里了。

 

“喂，闻老头。我就有点发烧，是我自己没穿好衣服，你骂小孟干什么，脾气这么急。”

 

电话那头沉默半天，贺峻霖都要睡过去了。意识彻底消失前，他好像听到严浩翔的声音，平静里隐含着急切，像一湖暗浪汹涌的水——

 

“贺峻霖。”

 

完了，贺峻霖心想我这回真栽了，想严浩翔都想出幻觉了。

 

 

严浩翔临时订了去山东的机票，在去机场的路上收到孟望舒的消息，他说贺哥明天就回，说台里还有节目要录，耽搁不了。

 

看到他的消息，严浩翔冷着脸，十分想点开贺峻霖的聊天框训训人，但他最后只是极力压住火气，默不作声地让孟望舒把航班号发过来。

 

几分钟后，贺峻霖的手机收到一条来自航司的消息，上面写着“您已成功升级舱位”。

 

而李叔也在回去路上收到消息，刚到机场的严浩翔又让他回机场接一下自己，说是又不去山东了。

 

 

第二天在商务舱上睡了一觉，仍在发烧但精神好多了的贺峻霖伸了个懒腰，和孟望舒说华奕现在越来越人性化了，商务舱说升就升。孟望舒跟着点头附和，有点心虚地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两人在下午三点回到华奕。贺峻霖额头上贴了个退烧贴，孟望舒也冻感冒了，不过情况比贺峻霖好点，至少没发烧。两个病号走进电梯，电梯门正要关上时，门又打开了。

 

贺峻霖抬头看了眼，不巧和严浩翔对上视线。两人对视一眼，刚还和浆糊似的的脑袋瞬间清醒，贺峻霖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在想严浩翔怎么这个时间来华奕。

 

严浩翔站在最前面，贺峻霖和孟望舒都自动往后退了一步，两个病号默不作声对视一眼，贺峻霖用眼神问他严浩翔怎么会来，孟望舒死命摇头回答他我也不知道。

 

电梯刚上到一半，严浩翔突然转过头，把正在“眉来眼去”的贺峻霖和孟望舒均吓得一抖。

 

他冷冷扫了孟望舒一眼，表情不善，孟望舒哑巴吃黄连有苦也不敢说，把狗牙打碎了也得往肚子里咽，只能默默承受领导甩来的刀子。

 

“身体还好？”

 

贺峻霖还以为严浩翔是在问他，又惊又喜地抬头才发现严浩翔在看孟望舒，压根没在关心他这个脑门上贴着退烧贴的病号。

 

孟望舒一米八的个子缩在角落里，飞快地瞄了一眼额头上粘着小儿退烧贴的贺峻霖，回答道：“还有点发烧。”

 

贺峻霖一听这话有点来气了，什么叫还有点发烧，他皱着眉瞪了孟望舒一眼，搞不懂怎么现在发烧都有人抢，发烧还没好的人明明是他贺峻霖好不好。

 

他正在心里祈祷严浩翔长了眼睛能看到到底是谁贴着退烧贴，下一秒就听见严浩翔柔情似水地对孟望舒说：“发烧就回去休息，工作不急。”

 

妈的，瞎子。

 

幸亏电梯在这时候到了十三楼，否则贺峻霖要在电梯里气成河豚了。

 

电梯门刚开，他一点没给面子地挤开严浩翔走在最前面出门，还怒气外泄地撞了严浩翔的肩膀一下。他脑门上贴的那个退烧贴就跟关公额头上的月亮似的，如果贺峻霖手上有大刀这会儿已经开始砍人了。

 

严浩翔给孟望舒使了个眼色，孟望舒立马拔起狗腿快步跟在贺峻霖身后，贺峻霖对他们这对狗男男正在气头上，刚进办公室就把门一摔，愣是把可怜的孟犬挡在了门外。

 

啊哦，孟望舒颤颤巍巍地转头和严浩翔对视一眼，笑得命很苦。

 

过火了，严浩翔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没事，让孟望舒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把人支走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向曾经不打招呼去过很多回的办公室。

 

才刚推开门，他就察觉出不太对劲。贺峻霖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空气里烟味很浓。严浩翔几乎立马意识到他在抽烟，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夺走了贺峻霖双指间夹着的薄荷烟。

 

贺峻霖没力气再把烟抢回来，透过落地窗上的影子，他知道拿走烟的人是严浩翔。之前为了保养嗓子，贺峻霖从不抽烟，但严浩翔会抽，所以他每次出差都会留意着带点特别的香烟回来。

 

这款薄荷烟严浩翔最爱抽，还剩了几根在他这，贺峻霖就想试试让严浩翔上瘾的烟草是什么感觉。

 

没人教他怎么吸烟，贺峻霖很笨地把烟雾都咽了下去，烟油苦得他喉咙发紧，他意外地发现咽下烟比生嚼烟草还苦。

 

严浩翔把他刚抽过的烟放进自己嘴里，动作比贺峻霖熟练一万遍。他吐出一口烟，薄荷的凉气混着烟草的苦味释出。

 

还是不习惯烟味，贺峻霖沉默地侧过头。长久的沉默发生在他和严浩翔之间，在这个有很多回忆的办公室，里头的所有陈列都没变，只有人变了。

 

贺峻霖忽然有点想哭。生病这么多天还没好，他难受，身体一脆弱就连带着心里防线也跟着脆弱，贺峻霖吸了两下鼻子，觉得在严浩翔面前哭太丢面子，硬生生忍着。

 

“难受么？”

 

终于有人出声打破煎熬的沉默，贺峻霖刚憋回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着。

 

他没回答，严浩翔也没恼，只站在他身边，手里叼着那根正在燃烧的烟。烟头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袅袅上升的烟不遗余力地维持最后一点平静。

 

“难受吗，贺峻霖。”

 

离上一次听到他喊自己名字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贺峻霖竟然觉得严浩翔这句称呼喊得他心里生出很多发痛发热的淤青。

 

还是没有得到回答，他的问话像一颗扔进湖里的石子，沉默地沉入湖底。

 

严浩翔跟着贺峻霖看向底下陈列的人间，很久没在这个角度看过下面，在这段时间里，北京仍然是北京，没有东西在改变。

 

但生出了其他东西。

 

“这样的日子，你过了一百七十二天。”

 

贺峻霖忍不住是想是什么样的日子，这又是怎么样的一百七十二个日夜。

 

他一言不发，低头看落地窗时恍然以为自己站在悬崖边。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七百三十六天。”

 

严浩翔自嘲地笑了一声。从他喜欢上贺峻霖到那个吻为止，一共七百三十六天。贺峻霖忽的被这个数字压得喘不过气，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的喜欢，却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这份喜欢有这样沉甸甸的份量。

 

严浩翔猜着他的心，猜他的确定，猜他的不确定，看着他和柳泉结婚，又看着贺峻霖心甘情愿被人利用，到现在一共七百三十六天。

 

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确切的数字，贺峻霖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他的眼睛被海吞没，涌起斑驳的奔腾的浪。

 

手里的烟快要燃尽，火光接近手指，燎得严浩翔手指痛。他吸尽最后一口烟，俯身偏头吻住贺峻霖的唇。

 

严浩翔把最后一口薄荷烟渡给他，生苦清凉的烟钻进他身体的每一处，直到被浸透。两人的唇撞在一起，不比之前那个吻温柔多少，贺峻霖发出呜咽的声音，手不自觉地攥紧眼前人的西装外套。

 

没和人接过吻，他的回应显得很生涩，只会在每次严浩翔佯装要拉开距离时伸出舌头去勾。最后一次，严浩翔真的拉开距离，贺峻霖的舌头还吐在外面，红红的一点，小狗似的。

 

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到严浩翔用手指抹去他唇上那一层透明的水光，唇肉颜色已经变成樱桃红。

 

“觉得恶心吗？”

 

贺峻霖红着眼睛，脸上还残存着刚刚流泪的痕迹，鼻子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像受了很大的欺负。

 

他吸了吸鼻子，很诚实地摇摇头。

 

和严浩翔接吻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折磨，相反严浩翔的吻技很好，两人只接过两次吻，贺峻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一想到熟能生巧这四个字，贺峻霖心里又陡然生出一点异样情绪。他偏头躲开严浩翔的手指，有点吃味地反问道：“你和孟望舒也亲过很多次吗？”

 

严浩翔没有正面回答，只问他：“你和柳泉亲过很多次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柳泉贺峻霖都要跳脚了。他和柳泉结婚快两年初吻初*仍在，说出去像话吗。

 

说出来都怕严浩翔不信，贺峻霖无语地摇摇头，语气带着一点恼怒——

 

“从未。”

 

严浩翔被他散发着怨气的回答逗笑，贺峻霖一个眼刀过来，他只好忍住笑，佯装正经。

 

“我也从未，他有女朋友。”

 

贺峻霖张大嘴巴，原来孟望舒不是他情敌。

 

他这才满意了，被人类安抚后，猫又翘起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恢复到平常那副贺主持的样子。

 

严浩翔又坐到紫油梨桌前，他知道贺峻霖在看他，所以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那枚戒指，当着人面戴上了中指，表示热恋中。

 

贺峻霖眯着眼睛一看，这不是他的尚美巴黎是什么？！

 

他急急忙忙地起身，起太急了还眼前一黑，身形一晃，严浩翔以为他要被自己气晕倒了，连忙起身要扶他。

 

贺峻霖一把打开他的手，抓着他的手指，确认是自己的戒指后，他戳着严浩翔的胸口大声控诉——

 

“偷我戒指！是你偷了我的戒指！”

 

严浩翔看他也没有要摘下戒指的意思，大大方方地举起手给贺峻霖展示这枚戒指在自己手上有多合衬。

 

贺峻霖哎哟一声，不好意思地承认这其实是他和柳泉的婚戒，应该有很多人都见过。

 

严浩翔看上去满不在意，贺峻霖意识到这个“很多人”里也包含严浩翔，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夸自己戒指好看，其实根本就是认出了这是他和柳泉的婚戒，暗暗耍脾气呢。

 

贺峻霖还是觉得不妥，怎么能把他和柳泉的婚戒给严浩翔戴，有点晦气，毕竟两人的婚姻那是相当失败。他伸手要摘，严浩翔不让，躲了半天就是不肯摘下来。

 

“你这样戴着像什么样子？”

 

贺峻霖急了。

 

严浩翔瞥他一眼，一副他明知故问的表情——

 

“小三成功上位的样子。”

 

以前是他老爱说这两个字，现在听着怎么觉得那么刺耳朵，贺峻霖捂着耳朵让他别再说了。

 

严浩翔把他捂着耳朵的手掰开，在他耳边不断重复。贺峻霖听得浑身都热起来，崩溃地阻止严浩翔：“男朋友，你能不能别老说小三了，很难听。”

 

得到猫薄荷的猫安静了，他满意地点点头，欣然接受了贺峻霖男朋友这个称呼。

 

窗外有鸟叽叽喳喳的叫声，马上又要开春了，沉睡的万物正在逐渐复苏，直到世界变成樱花粉，直到浆果染上熟色，直到最温柔共震。

 

严浩翔转过头，看到贺峻霖站在窗边，金晖恰好洒在两人身上。

 

第八百九十八天，今天多云转晴。

 

 

 

END.

 

*甜剧场是两人第一次🚨（高粉/糖果）

*彩蛋是恋爱日常之你们这对狗男男（高粉/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