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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母妃(七十九)

从小妈到养成


王一博跑出去,瞧见肖战抱膝面墙蹲在角落,蔫了吧唧。


王一博走过去想拽,被肖战躲开。王一博不解:“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王一博又伸手要摸肖战额头。


肖战猛然跳开躲避:“不要碰我!”


王一博可没见过肖战这般发脾气,着实一头雾水:“好好,我先不碰,你告诉我怎么了?”


肖战盯着王一博那双手重又蹲下,抠脚边砖石:“你手上有味道。”


“嗯?什么味道?”王一博闻了闻。


不闻倒好,他一闻,肖战更不忿,撇嘴:“有兔子味!”肖战指着阿翠所在那屋,委屈道,“你抱了旁的兔子!旁的兔子!旁的!兔子!你身上有它们的味道!”


王一博怔愣。


埋怨完...

从小妈到养成


王一博跑出去,瞧见肖战抱膝面墙蹲在角落,蔫了吧唧。


王一博走过去想拽,被肖战躲开。王一博不解:“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王一博又伸手要摸肖战额头。


肖战猛然跳开躲避:“不要碰我!”


王一博可没见过肖战这般发脾气,着实一头雾水:“好好,我先不碰,你告诉我怎么了?”


肖战盯着王一博那双手重又蹲下,抠脚边砖石:“你手上有味道。”


“嗯?什么味道?”王一博闻了闻。


不闻倒好,他一闻,肖战更不忿,撇嘴:“有兔子味!”肖战指着阿翠所在那屋,委屈道,“你抱了旁的兔子!旁的兔子!旁的!兔子!你身上有它们的味道!”


王一博怔愣。


埋怨完,肖战眼眶泛红,又转了身,背对王一博蹲着,颤声道:“你不是只有我一只兔子!你还有其他兔子!其他!兔子!”


王一博一听他肆无忌惮喊自己是兔子,赶忙上前要捂他嘴,又惹得肖战炸毛。


肖战龇出两颗门牙吓唬王一博。


王一博懵然,赶紧举起双手,小声解释:“没有,不是,我就是,它不是,我就是帮阿翠的忙,它们不是我的兔子。”


肖战眼泪终于落下来,泪似断线珠:“可是你抱它们……你不只抱我一只兔子,你还抱其他兔子!不止一只!”


肖战垂头,使劲抠自己手指,委屈泣诉:“你看到兔子就养,看到兔子就抱,你除了我一只兔子,以后还会有旁的兔子,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兔子,有兔子就会喜欢了……”


王一博压低嗓门:“小祖宗,可别说你是兔子,叫别人听见麻烦。”


肖战眼泪汪汪瞪他:“你不准我当兔子了?我不当兔子你就不能像喜欢兔子那样喜欢我了。”


王一博哭笑不得,举着两只手蹲在肖战身边看他抹眼泪,听他满嘴“兔子兔子”“旁的兔子”。


半晌,王一博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肖战被他这声笑惊到,不可思议问:“你笑什么?”


王一博忍俊不禁:“瞧你这吃醋样。”


肖战气恼:“你抱了旁的兔子,你还笑我!”


王一博憋住笑,连声哄:“哎哎,我不是笑你,我是高兴,高兴你吃醋。”


肖战问:“什么叫吃醋?”


王一博解释:“就是这样,我碰其他兔子你会生气。”


肖战听明白过来,抠手指:“哦,那我是吃醋。”


“哈哈哈哈哈……”


“你又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不笑。别生气,我只是帮阿翠的忙,没想到这一茬,以后我不抱了,也不帮阿翠养了。”


“你只能有我一只兔子!”


“对对对对,祖宗,可别再说你是兔子了,真不能让人听见……”


肖战埋着头,瞥王一博一眼:“你去外头打水洗手,要洗得很干净很干净。”


王一博连连点头:“洗洗洗洗洗,我这就去洗,你回房等着,我洗完再去认错赔罪。”


“胳膊也要洗,衣服上也有味道。”肖战又道。


王一博点头似捣蒜:“对对对对对,胳膊也洗,使劲洗,衣服我不要了。”


王一博把外衫也随意卷卷扔了,匆匆去井边打水洗手洗胳膊,待洗干净,又回卧房找肖战。


推开房门,却不见肖战。王一博喊了几声无人应答,王一博去床上翻被褥,三张床翻遍了也没找到兔子。王一博担心肖战回房路上迷路,暗道不好,忙要出门去找。


反身要锁门时,忽然看见床底下有半个兔子屁股,一小截兔尾巴还往里缩了缩。


王一博了然,轻手轻脚又推开门,唉声叹气坐在桌前:“唉……兔子找不到了,怎么办……”


似是左思右想许久,王一博拍案:“没办法,只能问阿翠再要一只来养了。”


王一博起身刚要走,忽听身后有异。


回头,肖战撑着床站起来,指着王一博鼻子恼怒质问:“你不是说只要我一只兔子吗!”


王一博憋笑。


肖战风风火火走到他面前,哽咽道:“你骗人的,你就是骗人的,刚说过就要我一只,又要去养旁的兔子!”


肖战哭得凶,只哭几下便开始抽抽。


王一博握拳遮在唇前,硬生生憋住笑,拇指给肖战擦眼泪:“啊哟哟哟……哭鼻子了啊……”


肖战气恼挥他手,没挥开。王一博趁机握住他两只手腕扣至他身后,继续给他擦泪。


“啊呀,看我们家傻兔子,哭得抽抽了……”


肖战抽噎:“你养阿翠的兔子去,不要再养我了,我不给你养了,我往后自己挣钱买菜叶子跟萝卜饼。”


王一博额头贴上肖战额头蹭:“不养不养,我不养其他兔子,只养你。”


“你方才还说要问阿翠再要一只。”


“我唬你呢,谁要养外头的野兔子,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王一博捏住肖战下巴逮着他唇亲,边亲边含含糊糊哄,“嗯,我才不要外头的兔子,哪一只能有我家这只好?又好看又乖巧,通灵性,还能陪我睡觉。”


肖战犟嘴:“我不陪你睡觉了,以后都不陪了。”


“好好好,我陪你睡,我陪你睡。”王一博咬他唇角。


肖战咳嗽,落泪道:“我说不过你,你欺负我。”


王一博皱眉:“谁?谁欺负你了?哪个敢欺负我们家兔子?”


肖战不说话,光是哭。


王一博抓住肖战手,轻轻往自己脸上打:“谁敢欺负你,就给我揍他,揍!”


打完自己脸,王一博又佯装痛呼:“哎呦呦,疼死了,我们家兔子打人了……”


肖战抽回手,转身坐回桌前,擦眼泪:“一宝,我怎么觉着你在耍我玩儿呢?”


王一博自他身后拥住他:“谁耍你了?我疼你还来不及,怎舍得耍你?”


王一博轻轻啮咬肖战耳尖,调笑:“瞧瞧,耳朵都气红了。”


肖战想躲,王一博偏不让他躲,舌尖挤进耳廓刷:“不气了,不气了,想气就骂我出气。我替你骂,王一宝大混蛋,王一宝不是人……”


肖战被舔得痒,又缩不回脖颈,笑出声。


王一博看他笑,乘胜追击,挠他痒痒:“还气不气?气不气?”


肖战怕痒得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挠了,我痒……”


王一博耍个够,抱着肖战轻晃:“啧,我的确该罚。你说怎么罚我好呢?”


肖战皱眉:“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给你出主意。”王一博若有所思,“罚我伺候你一场吧,怎么弄全听你的,随你舒服来。”


肖战不解:“一宝,我怎么觉得,这不是罚你呢?”


“怎么不是?”王一博单膝跪在肖战面前,“咱们肖公子多金尊玉贵,躺着别动,随意支使小的就好。小的,任打任罚。”


王一博扛起肖战往床上去。肖战趴在王一博肩头,依旧想不明白,被放在床上时仍是茫然:“一宝,这真是罚你吗?”


王一博火急火燎解他衣裳,急吼吼道:“是是是,就是在罚我呢,待会儿记得多骂骂我。”


肖战晕晕乎乎被扒干净,未来及细想,便被王一博拽入温柔乡,沉沉浮浮,再无清醒。


夜间王一博睡不着,撑着头借月光端量肖战睡颜。肖战窝在被褥里睡得酣沉,不时咬住被角磨牙。


王一博自他口中抽出被角,轻笑:“傻子,学会吃醋了。”


从前的肖战哪有过这般灵动的喜怒哀乐,只知道整日把自己的心思藏在宠辱不惊之下,叫人捉摸不透、心绪不宁。


王一博叹息,吻肖战额角:“以后记得,在我面前,别有那么多遮掩,该笑该闹,随性而为,别再拘束自己了。”


肖战醒来时已是午后,昨晚也没吃什么直接睡着,现下腹内空空,于是去饭堂找阿翠。


阿翠端来菜粥和萝卜饼。


肖战吃得正香,阿翠忽然问他话。


“不知王大哥今日下午有空没有么,我想跟我爹说,让他随我一起去街上逛逛,买些好牧草和几只家兔。”


肖战登时不吃了:“买兔子?”


阿翠坐在肖战身边剥花生,答道:“对啊,我看那几只小兔孤单得很,且野兔又怕生。于是我想买几只性子柔和的家兔陪陪它们,还能改改它们的脾性。最好寻一只刚生产的母兔,有奶水。”


“那为什么要叫一宝去?”肖战放下瓷勺。


阿翠笑:“因为王大哥懂兔子啊,我求他跟我一起去买,帮我挑上等的牧草还有良种的兔子。”


肖战忙道:“他没空,他干活比别人多,累得很,回来要歇息。”


阿翠吹去手上花生皮:“那我跟我爹说,让他今日下午别上工了呗。”


肖战蹙着眉心若有所思,忽然灵光一现:“我跟你一起去买吧,我也懂兔子。”


“你也会养兔子?”阿翠惊讶。


肖战用力点头:“懂的,兔子爱吃什么我都知道,兔子的脾气,我都能看出来。”


阿翠半信半疑。


肖战双手撑脸,双目炯炯:“我去吧,我帮你买。”


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街市人潮涌动,摩肩接踵。阿翠嘱咐:“回头到了地方你直接挑牧草和兔子,咱们买完直接回府里去。”


肖战欣然应下,亦步亦趋跟着阿翠。


“哎!螃蟹!新鲜的大闸蟹!黄肥膏白,重阳节吃正好啊!”


肖战凑过去看,一只螃蟹举起前螯吐泡,肖战被吓一跳,连连后退。


阿翠被逗笑:“你没见过螃蟹啊?”


肖战摇头:“我没见过活的……”

他只见过王一博点过的蒸熟的。


阿翠拽住肖战袖子道:“我瞧你跟孩子似的,许多事都不懂,你千万跟紧我,快到重阳节了,街上人多,你别丢了。”


肖战茫然,由阿翠拽着袖子。


两人到了地方,阿翠逛一圈,挑中一家卖兔子的,问摊主:“老板,你这兔子怎么卖?”


老板笑嘻嘻:“上等的白兔,五十文一只。”


“这么贵啊。”


老板打开兔笼,拎出一只给阿翠看:“姑娘,我家兔子品种好啊,耗尽心血培育,你瞧瞧,多乖多懂事。”


阿翠问肖战:“你看呢,这兔子怎样?”


肖战看那兔子由摊主拎着耳朵,一动不动,于是接过抱在怀里,与兔子头对着头,嘀嘀咕咕。


阿翠跟摊主有些莫名其妙。


肖战嘀咕过,抱着兔子,对摊主道:“它们不是你花心血培育的,是你从山里掏兔子窝捉来的,你打了它们,还不好好喂,它们不仅身上伤没好,还病了,是没力气了才不动弹的,不是因为乖。”


那摊主一听便不乐意了:“哎小兄弟,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啊,你瞧瞧它们这毛色,哪里像病了?”


肖战执拗:“我就是知道,它们毛色好是因为它们通了灵性,吸取日月精华修炼来的。”


摊主冷笑:“好嘛!不仅睁眼说瞎话,还脑子有毛病,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修炼都出来了,怎么地,难不成它们成精啦!”


肖战抱紧兔子:“现在还不能成精,但是如果没被你抓住,往后它们是能成精的。”


摊主忍无可忍,要去抢兔子:“少胡说八道了!不买拉倒!别坏我生意!”


阿翠赶忙拦在肖战面前,怒瞪摊主:“干什么!光天化日皇城脚下,想打人呐!”


摊主指着阿翠鼻子吼:“是你跟这个缺心眼儿的小子先来砸我生意!准你们闹事不准我说啊!”


肖战怀里兔子瞅准时机跳下他怀抱,三两下蹿了个没影。


摊主恼羞成怒,抄起手边小凳就要砸。阿翠也不怯懦,冲上前揪着摊主耳朵就扇他耳光,边打边骂:“狗娘养的,敢跟本姑娘动手!也不看看自己骨头几两重!有那力气吗!老娘我在主子家挑水劈柴扛大米的力气不是白练的!”


那摊主被阿翠扇得哎哎叫唤,让这虎里虎气的姑娘吓住,直嚷嚷:“你再打我我报官了啊!”


“你报官啊!是你骗人在先,看谁怕谁!”


周围摊主店家原本还想看热闹,一瞧打得不可开交,赶忙挤过来拉架。


这一挤倒好,肖战被三五一群源源不断的拉架看客一点点挤出了人群,等站稳步子,面前早已不是原来街巷。

肖战茫然失措许久,抬头看天。


日色已落,太阳西斜,该到晚饭时候了。肖战有些饿,想赶紧回王府,又不放心阿翠,于是寻着记忆往先前摊位找。


可是此处街巷纵横,七拐八绕,肖战不一会子便晕头转向。


找不到路,那便问路吧,肖战拦住一位预备收摊的老伯:“敢问……”肖战学着王一博从前问路的口吻,“哪里有卖兔子?”


老伯挠头:“小兄弟,街上卖东西都是随处摆摊,你要想买兔子,自己逛一逛找一找吧。”


肖战只好问第二人,是个挑担子卖馄饨的男人,那男人也不知,直摇头:“我见那些卖兔儿猫儿的都是到处跑的,这会子该收摊了吧,要不你明日再来找。”


肖战问完好些人都无甚头绪,恰此时一驾马车停在路边,小厮自车辕上下来,跑去街边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车上一富家公子掀开帘子往外瞧。


肖战想,有钱人见多识广,或许知道的多,于是上前去。


那公子正发呆,忽然一年轻人过来,站在车窗下问:“敢问……你知不知道专卖兔子的地方在哪里?”


富家公子左右看看,指自己:“你问我?”


肖战点头。


富家公子疑惑:“专卖兔子的地儿?”

“对。”


富家公子若有所思:“你要找,专卖兔子的地儿?”


肖战点头。


“你要找兔子?”


肖战思量片刻,又点头。


富家公子上下打量肖战,了然:“懂!懂!哈哈哈哈,兄台同道中人啊!不若这样,上车上车,我带你去!”


肖战歪头,不解:“你告诉我在哪就行,我自己去。”


富家子弟拍大腿:“哎呀,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再说,那地儿离这儿远着呢,你自己两条腿走到什么时候!上车!”


肖战看天色的确不早,自己再不赶快找到阿翠一起回府,王一博该担心了,于是上了车。


华灯初上,此处楼阁美轮美奂,梁柱泥金彩漆,小廊回合曲阑斜,衣香鬓影羞倚栏。楼内弦馆新声腾沸,舞袖飘雪。


门口两少年,涂脂抹粉,绣帕招招:“爷可要进来坐坐?”


肖战看呆了,茫然问身边公子:“这里卖兔子?”


公子甩开折扇,跃跃欲试:“是啊,你瞧瞧那楼上门口,全是兔爷。”


肖战抻头看门里来来往往的男子,莫不是两两成对。


肖战更费解,又问富家公子:“他们……都是,兔子?”


富家公子收了折扇,迫不及待推着肖战肩膀进去:“是是是,都是,兄台赶紧进去吧,头牌台柱,想点哪个点那个,应有尽有,今夜够你耍了!”




差不多下一章,安王与啵子汇合,开始找魂魄。

PS    你抱了旁的兔子!

白日梦专家

啧,好青涩啊,画师:Gear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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囷囷

【羡忘ABO】兰因(一)

小号摸鱼,背景在射日之征刚过,设定混杂。

也许有后续。


蓝忘机蓝曦臣二人一跪一站,除了门外雀鸟鸣啾,就只剩下蓝启仁来回踱步的声响。


“谁在外头!?”蓝启仁正要发作,一回头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猫在门口的蓝氏小辈,更是咬牙切齿,“你们不去后山练剑,一个个猫在这干什么?”


拂袖间兰室大门砰地一声合上,蓝启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去藏书阁每人罚抄《上义篇》十遍,抄不完不准回来!”


“给我滚!”


众人作鸟兽散,檐上停栖的几只雀鸟受了此等惊吓,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蓝忘机敛眸跪在下首,不发一语。


自射日之征大捷,温氏覆灭,仙门百家纷纷回府整顿,他在静室习了两月...

小号摸鱼,背景在射日之征刚过,设定混杂。

也许有后续。




蓝忘机蓝曦臣二人一跪一站,除了门外雀鸟鸣啾,就只剩下蓝启仁来回踱步的声响。


“谁在外头!?”蓝启仁正要发作,一回头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猫在门口的蓝氏小辈,更是咬牙切齿,“你们不去后山练剑,一个个猫在这干什么?”


拂袖间兰室大门砰地一声合上,蓝启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去藏书阁每人罚抄《上义篇》十遍,抄不完不准回来!”


“给我滚!”


众人作鸟兽散,檐上停栖的几只雀鸟受了此等惊吓,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蓝忘机敛眸跪在下首,不发一语。


自射日之征大捷,温氏覆灭,仙门百家纷纷回府整顿,他在静室习了两月的琴,起身时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再醒来时看见叔父掐着他左腕诊脉,兄长立于旁侧,二人皆是面沉如水,见他醒来也无甚欣喜,再加上他自上月起便有些神思倦怠,时时困倦,如此种种叠在一起,倒让他把自己的身体状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魏婴……魏婴。


他与魏婴一夜夫妻,露水情缘,何况阴虎符难控,隐隐有噬主之兆,魏婴又昏昏沉沉,应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问你,你须如实回答。”蓝启仁将能想到的名字自行筛了一圈,最后看向蓝忘机,一字一顿道,“可是魏婴?”


“……”


不答便算是默认,蓝启仁沉默半晌,道:“可是他强迫于你?”

他一番细想觉得大有可能,越发怕蓝忘机平白受了委屈,于是收拾怒火,尽量缓声道:“叔父知道你向来懂事,决计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事来,若是魏婴仗着自己会些邪门歪道强迫于你,叔父定不会……”


话未完,便看见蓝忘机双手做礼,深深拜下去。


“是我自愿。”他顿一顿,“与他无关。”


“……好,好,好。”蓝启仁像是气得要昏头了,抓起书案上摊开的竹简就朝着蓝忘机掷去,“不知廉耻的东西!我姑苏蓝氏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一个……”


姑苏蓝氏雅正为训,便是盛怒之下也讲不出那些不入流的混话。蓝启仁气得脸色发青,又捞起一卷《雅正集》掷了出去,“你倒说说,礼则篇第一百七十一条为何!?”


蓝忘机垂眸:“不可淫乱。”


“第三百八十五条为何!?”


“不可欺瞒尊长。”


“第一千九百条为何!?”


“……”


蓝启仁重重一拍书案:“说话!”


“……心术不正之人,不可与私交。”


“此三条,你可有辩!?”


蓝曦臣站在一边,正要示意蓝忘机摇头,却听见蓝忘机道,“有。”


“魏婴他,非是心术不正之人。”






静室。


“你那样顶撞叔父,无怪他生气。”蓝曦臣替他掖好被子,自己在床沿坐下来,“话说的重了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蓝忘机摇头,“我明白。”


他与魏婴一无夫妻之名,二无夫妻之分,无名无分倒行夫妻之实,珠胎暗结两月有余,换了哪个做长辈的都要生气。蓝启仁向来最看重礼法,却只罚他禁足静室,抄写家规,已是打心底里疼惜他了。


蓝曦臣看了他半晌,抬手替他除了冠:“忘机,你可想好了。”


“如今大战方过,百废待兴,魏公子远在云梦,恐不能……”


“兄长。”蓝忘机打断他,“他不知道。”


“……”


“是我恰逢泽期,又忘带药,魏婴昏沉中受了乾修天性影响,他什么都不知道。”


蓝曦臣几乎怔住了。


若非他太过了解蓝忘机,知道他从来学不会开玩笑,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了。


“烦请兄长。”蓝忘机继续道,“日后相见,望兄长不要告诉魏婴,亦不要告知叔父。”







蓝曦臣离开静室时,日头已经有些西斜了。


“忘机。”他离开前最后问,“那魏公子,当真有那么好吗?”


好到你愿意为他出言顶撞叔父,受仙门百家指摘,和怀胎十月生儿育女的辛苦。


蓝忘机并没有答。


好与不好,本就不是一两个字能说得清的。


“叔父是疼你,不愿看你为他遭这份罪。”蓝曦臣摇头,“罢了。”


“兄长也疼我。”


蓝曦臣叹气:“我疼你,才更不愿干涉你。你若明白自己心意,将来不至后悔,我自会禀明叔父,让他随你去。”


“忘机,你不后悔吗?”


蓝忘机默然片刻,轻轻解下了抹额,缠在了手腕上。


他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卷云纹,似乎又回到当日寒潭,少年明明冷得瑟缩,却偏生笑得灿烂,站在水潭里冲他挥手——


“蓝湛,把你的抹额给我!抹额!!”


那是他的太阳,是他的光。


“忘机不悔。”

老婴捉小叽

  动漫里的剧情杀( ◢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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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母妃(四十八)

登基多年啵×改嫁妃子赞(小妈)


王溪至御书房求见,父皇正与工部两位臣子商议京郊建渠一事。王一博没要王溪进去,着秋官出来接酥山。


王溪求秋官:“大监,我与春福路上耽误了一会子,酥山有些融了,烦您与父皇解释一二。”


秋官面上的笑浅淡如水:“小殿下放心,您有这份孝心,陛下很是欣慰,断不会于细枝末节处怪罪您。”


王溪忙向秋官行礼。


秋官扶住他:“不敢不敢,奴婢就是个下人,当不起小殿下大礼。”


王溪问秋官:“敢问大监,父皇在御书房,何故不让我进去亲自送酥山?可是在与大臣谈什么要紧事?”


秋官讳莫如深:“禀小殿下,奴婢不过是个内侍,愚笨粗鄙,也听不懂陛...

登基多年啵×改嫁妃子赞(小妈)


王溪至御书房求见,父皇正与工部两位臣子商议京郊建渠一事。王一博没要王溪进去,着秋官出来接酥山。


王溪求秋官:“大监,我与春福路上耽误了一会子,酥山有些融了,烦您与父皇解释一二。”


秋官面上的笑浅淡如水:“小殿下放心,您有这份孝心,陛下很是欣慰,断不会于细枝末节处怪罪您。”


王溪忙向秋官行礼。


秋官扶住他:“不敢不敢,奴婢就是个下人,当不起小殿下大礼。”


王溪问秋官:“敢问大监,父皇在御书房,何故不让我进去亲自送酥山?可是在与大臣谈什么要紧事?”


秋官讳莫如深:“禀小殿下,奴婢不过是个内侍,愚笨粗鄙,也听不懂陛下在与两位大人说什么,小殿下下次尽可自己问问。父子俩能有什么避讳呢?”


王溪打听不得,只好告辞。


回去路上,日头西落一半,人影斜长。王溪不想坐轿辇,跟春福一前一后散步,抬轿辇的太监们远远跟在后头。


王溪若有所思,问身边的春福:“春福,你说父皇是何种意思?我听人说,他在我这个年纪,皇爷爷已经准他往来御前,结交臣子,共商国是。我倒好,连听一耳朵朝政都不行,他与大臣们说什么都躲着我。”


春福俯首帖耳跟在他身后,劝慰:“小殿下无须介怀,小殿下做好自己该做的,该是小殿下的,总归是小殿下的。”


王溪叹气:“我也想早些独当一面,就如父皇当年那般,征战沙场,御前直谏。”


“在春福看来,小殿下丝毫不输陛下,假以时日,小殿下定能有一番光明天地。”春福答道。


王溪望着春福,这个太监自他六岁来身边,说是奴才,更似哥哥,他在春福面前向来不藏心事。


王溪胸中有些许怅惘:“到头来,我最该信的,原来是你。什么父皇母后,一个都靠不住。”


“春福至死追随小殿下。”


王溪手肘枕在脑后闲步一会子,又问春福:“春福,我往后想做父皇那样的人。你呢?你以后,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呢?”


春福笑答:“春福想做秋官大监那般的人物,御前伺候,朝里朝外都能为主子分忧。”


王溪赶紧回头看看。身后小太监们离得老远,当是听不见他二人说话。于是放下心来,斩钉截铁向春福保证:“春福放心,只要我以后能做我想做之人,我也一定帮你。”


春福将头颅低下,道谢:“春福多谢小殿下。”


日头完全遁入远山,春福提醒王溪:“小殿下,咱们走了好一阵子里,您该上轿辇,咱们快些回去。今日该从陛下御赐的宫人中选一个中意的伺候。”


王溪埋怨:“我才不稀罕,谁知他们可是来监视我的耳目?我只想离他们远远的。”


“小殿下小声些。”


“哦……”


暮色四起,王溪与春福相伴而行,渐渐隐入重重宫墙里。


今年初冬一场早雪,素雪覆千里,御花园玉雪横枝红梅醉,暗香浮动。


肖战换上王一博送他的那件狐裘围脖,去御花园里采雪,留待明年春,用这梅枝新雪的水烹茶。


这还是从前他在仓巫寺里做太妃,小梨想出的主意。如今小梨不在身边,肖战于是学着亲自做。


地上雪厚,肖战怕阿慧站不稳摔跤,让她与其他太监等在旁边,自己挎一只壶,拎起衣摆,跳着踩上石头,去梅树下。


阿慧便是那接替小梨的贴身宫女,原也不叫阿慧。小梨临走前替她改名,望她慧心勤觉悟,尽忠尽心照顾娘娘。


阿慧不似小梨那般爽朗开怀、爱说爱笑,看肖战跳来跳去,四平八稳提醒:“娘娘当心。”


而后边乖乖等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肖战踩着没过脚踝的雪,一步一坑,来到梅树下,拧开壶接枝头雪。


不知不觉,小梨离宫已有一年,这一年没有丝毫音讯。肖战也不敢去问,怕问来个坏消息,承受不住。


这已不知是肖战在这皇宫里看过的第几场雪。年年岁岁雪景相似,岁岁年年心境不同。


他与王一博这一世的初见,也是在一场雪里,当年那个六岁的娃娃坐在仓巫寺大殿前,眼眶通红,瑟瑟发抖,看到他后当即嚎啕大哭,被他抱进怀里时还在抽抽。


白云苍狗,转眼那个孩子如今已四十有二,是个掌权多年,杀伐明断的帝王,他手中的万里江山政通人和、国泰民安。他也定会是名留青史的一代明君。


肖战思索着,不知不觉盛满一壶雪,拍拍蹭上衣裳的雪沫,心中怅叹。


也不知这京城的雪,他还能看几场。


肖战跳回阿慧面前,问:“还有壶吗?这一壶雪存在那里,来年春用,我再采一壶,今天就用。”


慧心把壶递给他,又嘱咐一遍:“娘娘当心,回去以后换个鞋袜,当心着凉。”


肖战回青陵宫换下潮湿的鞋袜,带上新雪去找王一博。反正采的多,这一壶先给王一博烹个热茶尝鲜。


“陛下今日不在御书房?”


轿辇停在御书房前,肖战问守门的侍卫。


侍卫答道:“禀娘娘,今日陛下早朝后回来一趟,而后又回去寝宫了,与新来的御医一起。”


肖战是听说宫里新来一个道医,悬壶济世、游历民间多年,被王一博破格提拔,封为御医。


肖战也见过几次那御医,是个年过六旬的男人,颇有些仙风道骨。王一博很是看重他,有时只要他来请脉,宫里原先的几个太医都遭遇冷落。


只是王一博召他诊脉多是在肖战不在时,肖战初始起疑,特意召那御医来面前盘问。不过他答得与其他御医也大致不差,盘问几次,肖战也只得作罢。


今日又躲着他诊脉,肖战深觉怪哉,命小太监抬轿辇去帝王寝宫。


去到寝宫,他特意不准太监通禀,轻手轻脚进去。


肖战从柱后轻掀纱帘往里瞧,王一博歪在龙床上,那御医奉一枚小木匣,王一博捏起木匣里一颗药丸,预备吞下去。


自那次春猎晕厥后,王一博每逢不适,他的汤药肖战都会亲自一一过问,他从不知王一博还要吃这个。肖战走出来问:“一宝,你在吃什么?”


那御医赶紧转过来跪下:“臣,见过皇后娘娘。”


王一博赶紧吞下药,挥挥手撵那御医:“你先退下吧。”


御医手捧的木匣里还有一粒药,肖战顺手拿起来端详。


御医见药被抢,不知是走是留。


王一博去拽肖战的手:“你怎么来了?


药还给人家御医,你陪我说说话。”


肖战捏起药闻一闻,问那御医:“这药是用什么配的?叫什么名字?”


御医偷偷去瞧陛下。


肖战又问:“说话。”


皇后娘娘声音冷得很,御医只好答道:“回娘娘,臣以灵芝、覆盆子、天南星为引,丹砂、雄黄、雌黄、黄金入药。炼制此药须大火七天七夜,一炉融炼两颗,供陛下早晚服用。”


肖战盯着王一博,又问那太医:“你炼这药能做什么?”


太医答道:“回,回娘娘,此为臣游医求道多年,寻来的古法秘方,服之,可延年益寿,常年服食,或可长生不老……”


“哎你……”王一博下床,要去抢肖战手上的药。


肖战躲开他的手,蹲在太医面前问:“早就听说你是个道医,方才你又说游医求道多年,是真的么?”


太医跪伏答道:“臣,句句属实。此方臣炼制多年,民间许多豪绅大户都是非臣的丹药不可。”


肖战问他:“你既求道多年,那我考你一考,你抬头瞧瞧我,你觉得我是什么?”


太医缓缓抬起头,望着皇后,半晌,又低头答道:“娘娘秀骨清相,谪仙之姿,或是天人下凡。臣肉眼凡胎,不敢直视。”


肖战冷笑。


太医惊得一颤。从来听说当朝的皇后娘娘心平气和,谦谦有礼,怎今日这么骇人。


肖战站起身,单手捧着木匣问王一博:“就这样的一个庸才,你信他是个能炼制仙丹的道医吗?”


王一博斥退那太医,躲避肖战的目光:“我也着人查过,民间那许多官员大户吃他的丹药,不是假的。”


“那我问你,那些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了吗?”肖战问。


王一博沉默片刻,又答:“服用者中,也有那活至近百岁的。”


“你怎知他们长命百岁不是本来命数,而单是靠这些丹药?”


肖战拿起药丸,扔了木匣,问:“灵芝的确是好物,但也只能滋补。岂不知丹砂、雌黄、黄金都是毒物,你就如此拿自己的性命玩笑吗?”


王一博辩白:“小小一颗,并无毒。”


“那你日日服用,难道不会积羽沉舟,毒入肺腑吗?到那时,岂不是回天乏术?”肖战抓住王一博手腕诊脉,问他,“你吃了多久?吃了多少颗?为何擅作主张,一直瞒我?”


“没有多久,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明白,你不必如惊弓之鸟一般。”


肖战瞪住王一博,语塞半天,捏碎那药丸:“从今日起,你不许再吃。那个大夫,撵出宫去。”


王一博不答应,想劝他:“肖战……”


“我说你不准再吃。如若哪里不适,如常召其他太医,让他们配药。这个庸医,不准再留。”肖战重复。


王一博冷哼:“那帮子太医才是蠢材,动不动给我送苦水,说什么固本培元,我该病还是病,每回一病,拖个半月也不见好。可你说的这个庸才给的药,我吃完才真的龙马精神,近来你不觉着我精气神好上许多吗?”


王一博抓住肖战两边肩膀,欲说服他:“你自己说,近两月来,我每次与你欢好,哪回不是万分尽兴?”


肖战恍然大悟,狠狠推开他:“其他太医配的药都是滋养缓方,慢是慢,可是养你的根本。此人给的丹药,不是毒物就是大补,一面毒你五脏一面掏空你元气。你现下刚吃自然觉得精神,那往后呢?往后精气耗尽,你当如何?你就为着这点床帏秘事,就拿自己的命胡来吗?”


王一博想耐心解释:“我并未胡来,我召他入宫之前特意遣人几经查访,并无有人因服食此药中毒……”


“这些毒都是经年累月积攒,最后一朝毒发,哪里是吃几颗就出事?那个道医就是看准这一则,才肆无忌惮。”


看王一博仍旧不以为意,肖战后退两步:“我说了,你不准再让那道医给你炼药吃。你若还听不进去,莫怪我今日杀他。”


王一博大吃一惊。肖战多年吃斋念佛,连爬上衣摆的小虫都不伤分毫,他何曾听过肖战说要人性命。


肖战刚说完,已闪身不见踪影。王一博这才回过神来,忙追出去。


那老道医自寝宫退下,由小太监领着回太医院。路上暗自琢磨。


他入宫不久,皇家事情都不甚清楚。太医院那群太医又素来看不上自己,避之不及,他也无从打听。方才这位皇后娘娘,他只见过几面,只知他虽是男子,却是个容貌清绝的美人。


道医暗笑。难怪皇帝要他配那些药。娇妻美人在怀,哪个男人不想大振雄风?幸好此处大内皇宫,除却皇帝都是阉人。


若是在民间,丈夫年岁愈大身子渐虚,家中少妻美妾顾不过来,难保没有一两枝红杏出墙来。


道医正窃喜中,互听身后有风声猎猎。道医回过头,一柄刀寒光乍现,向自己劈来。


道医登时跌倒,恰躲过那一刀。道医这才看见来人,正是皇后娘娘。


道医不知自己哪里得罪这位皇后娘娘,忙爬起来,跪地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刀尖停在自己眼前。那皇后冷眼瞧他,声如寒冰:“明日领本宫懿旨,滚出宫去。若再敢留下,再敢给陛下炼药,或再敢以炼药之事在民间招摇撞骗。本宫定叫你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道医审时度势,知自己小命堪忧,连声答应。


正此时皇帝赶来。道医看见救星,跌跌爬爬往那边去,大喊:“陛下救命!陛下救命!”


皇后再容不得他,可是皇帝留他有用,他不信皇帝压不住皇后。


可是肩背忽然剧痛。皇后娘娘竟是将刀直直刺穿他的肩膀,把他钉在地上。


道医惨叫声撕心裂肺,叫王一博和秋官都震住。


王一博停下脚步,傻傻望着把刀拔出来的肖战。


肖战似是有些呆愣,望着自己手中滴血的刀,眼眶绯红。


方才肖战冲出寝宫抢走侍卫佩刀王一博便觉得肖战似有不同,此刻再看,肖战有些神神颠颠。


王一博慢慢走上前,安抚肖战:“母妃,莫气了,我不吃了,不吃了……”


肖战抬眼看他,慌神无措,眼中含水:“什么长生不老,若真有那法子,你以为我不会去寻吗?”


王一博默默拿走他手上的刀。


肖战又说:“那些药会要你的命啊,你怎么不信我呢?何故不听我的话呢?”


王一博把他抱进怀里,拍他的后背:“不怕,不怕,我不吃了,不吃了,我听话。”


肖战渐渐缓过神来,回抱住王一博,把脸埋进他肩膀,泪夺眶而出,沾湿了王一博的衣裳。


道医痛呼声渐小,趴在血泊里出气多进气少。秋官小声命跟来的侍卫给他止血,抬他直接进太医院。


王一博与肖战在深冬寒风里相拥不知多久,王一博忽而轻轻在肖战耳边告诉他:“母妃啊,四哥,殁了……”


怀里的肖战僵住,片刻后,拥他更紧。一股凄凉随冬风钻进骨缝,叫两人遍体生寒。

忘忘碎冰冰.

老婆,哥哥,粘老婆的讨厌鬼,和无敌讨厌的小舅子……

老婆,哥哥,粘老婆的讨厌鬼,和无敌讨厌的小舅子……

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典妻(八十三)

  肖战用过晚饭在北苑等候许久,总不见王一博回来,遂差小厮去打探。小厮去了一盏茶急急忙忙跑回来,进屋禀道:“公子,小的路上遇见长千大哥指派的人,说小将军这会子在西苑,要罚今日西苑当值的侍卫,挨个审挨个重罚,瞧着架势不小。长千大哥托他来找公子求个情。”


  肖战一听王一博去过东苑找过南苑又要罚西苑,再也待不住,命长荣和素琴他们几个点上灯,就去找王一博。


  西苑今夜灯火通明,王一博命人摆一张椅子坐在肖战白日下跪的地儿,面前跪了十几个侍卫。


  肖战老远瞧见这番情境,吃了一惊,扶着腰疾步上前,一众下跪的侍卫面前堪堪打住。


  王一博看他过来,也诧异,忙起身来扶他,责怪:“大......

  肖战用过晚饭在北苑等候许久,总不见王一博回来,遂差小厮去打探。小厮去了一盏茶急急忙忙跑回来,进屋禀道:“公子,小的路上遇见长千大哥指派的人,说小将军这会子在西苑,要罚今日西苑当值的侍卫,挨个审挨个重罚,瞧着架势不小。长千大哥托他来找公子求个情。”


  肖战一听王一博去过东苑找过南苑又要罚西苑,再也待不住,命长荣和素琴他们几个点上灯,就去找王一博。


  西苑今夜灯火通明,王一博命人摆一张椅子坐在肖战白日下跪的地儿,面前跪了十几个侍卫。


  肖战老远瞧见这番情境,吃了一惊,扶着腰疾步上前,一众下跪的侍卫面前堪堪打住。


  王一博看他过来,也诧异,忙起身来扶他,责怪:“大晚上,你来做什么?”


  肖战于外人面前不好多说,只得道:“忽然有些急事找你,总等你不来,着急了就亲自来找。小将军,你随我去别处,我再与你说。”


  王一博不愿答应:“你先回去,待我处置了他们几个再去听你说。”


  肖战却莫名地固执,拉住王一博的衣袖:“偏巧是要紧事,等不得,小将军,你快先随我去旁边儿说完,再处置他们不迟。”


  肖战硬是拽着王一博,王一博怕伤着他,不敢与他拉扯,只好随他去远处。


  两人单独转过树丛,无外人在,肖战正了脸色:“小将军,那些侍卫你罚不得。”


  王一博面色阴沉:“如何罚不得?我要他们好生看管府内,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外人在院子里闹,一个二个不顶用,不如全处置了。”


  肖战叹气:“若是刺客盗贼,他们说出手就能出手。可李家二公子递了拜帖名正言顺入府见少夫人,只因丢了玉坠才回来找,况他也未动手伤我。情理之上,侍卫也不能与他为难。”


  王一博不以为然,反问:“李宴都逼你跪下,还不算伤你吗?是,情理之上西苑守卫不能与他为难。可既护守西苑,他们就该时时警惕,及时知晓李宴去而复返,知晓你也来了西苑,好阻拦你们二人碰面。蠢钝如斯,我留他们何用?”


  肖战听罢默然片刻,规劝:“你说得不错,确是他们失职,该罚。那就罚他们月钱,或训斥一顿,小惩大诫。”


  王一博顿时急躁,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训肖战:“我教了你多少遍?你怎还总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就如今日,秦知拦你时你走就是,何必还费事与他纠缠,平白给了李宴可乘之机。我罚素琴罚、长荣你舍不得也便罢,罚这群侍卫你也舍不得。你既怀了孩子,就该多为自己想想,诸事心软,妇人之仁,惹得旁人都以为你好欺负,你往后还如何自保,如何管家!”


  肖战看得出王一博当真怒了,安静下来,耐心听他发脾气。


  王一博发完一通牢骚,犹不解气,又心有余悸埋怨道:“今日幸好你万事无碍,如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与孩子如何是好?你要我如何是好?”王一博顿了一顿,千忧万虑,又斥道,“不成气候!从前在别苑,你使坏整治执笔小厮的本事呢?肚子大了反倒脑子空了!留在府中都能被人欺负了去,如此叫我每日在外处置公务如何安心!”


  王一博越说越恼,月下气得眼红。


  肖战从未见王一博在他面前如此伶牙俐齿,愣愣听他撒过疯,忙替他顺气,柔声哄他:“好好好,我知错了,你莫气,莫气。”


  王一博一经他哄,好似顺毛的野虎,瞬时歇了几分气焰,冷着脸生闷气,仍在为今日之事心惊肉跳。


  肖战哄了他半天,语重心长:“我劝你轻罚侍卫,也不止因我心软。我来时路上打听了,你去南苑责罚秦知是拿了他怠慢长辈的事由。既是因怠慢长辈,不是因秦知和李宴在西苑为难我,那就与侍卫无多少干系。你前脚出了南苑后脚就来重罚侍卫,岂不自相矛盾,刚把我从风口浪尖拉下又给推上去,给国公府和宫里落下口实?”


  王一博抿唇不语。


  肖战挺着个肚子,耐性十足规劝:“再者,两个妾入府,将军府人多眼杂,正值收拢下属、用人之际。你去年因阿肆一事,已多多少少让西苑守卫物伤其类,今日再无由责罚,多少会叫人寒心。”


  王一博瞥过来:“你又提刘阿肆?”


  肖战无奈,退让:“就是为了说道理,才提了一嘴,我打住。”


  王一博最不想肖战还记着当初怎样被他逼迫。沉吟少顷,王一博仍旧不满:“陈芝麻烂谷子,何必还提?说道理也可拣旁人说。”


  肖战知王一博还在气头上,遂处处让他:“好好好,是我错。我若心里不向着你,断也不会磨破嘴皮子劝你。”看王一博听了进去,肖战又道,“我当你是一家子,才这么苦口婆心啊。别气了,小将军,听话。”


  王一博气消了大半,可仍旧觉得心惊肉跳,面色不善。


  肖战再接再厉,伸手捧住他脸颊安慰:“不气了,一博,我好端端的呢。”


  王一博在他面前,再端不住先前的不苟言笑云淡风轻,咬牙切齿:“万幸你安然无恙,否则今晚南苑与西苑势必出人命。”


  “我知道,知道。”肖战以袖子擦擦王一博额角面颊,“往后我一定加倍小心,你要觉着我今晚所言在理,那西苑就此揭过,小惩大诫。好不好?”


  王一博不应答。


  “好不好?”肖战捏了捏王一博脸颊,笑嘻嘻逗他,“气成猪崽子了。”


  王一博冷眼过来。


  肖战从容接下,又捏他脸:“你今晚帮我去南苑出了好大的气,我很心满意足了。侍卫也非罪魁祸首,孟子言不为己甚,是你教我恩威并施,但你也不可只重威不重恩,对否?”


  王一博默然半晌,终于轻轻点头。肖战当即笑眯眯道谢,故意行了礼:“多谢小将军听谏纳言。”


  “那便让赵长千瞧着责罚,他有分寸。”王一博道。


  “好的呀,听凭小将军做主。”肖战撒娇,“那小将军快些去吩咐,吩咐完陪我回去歇息,时辰可不早了。”


  *


  王一博到底还是听了肖战的话,没重罚西苑侍卫,全权交由赵长千处置。


  南苑往后几日都没甚动静,齐姑娘照常深居简出,除却请安,只常派房里丫头去厨房传菜。李茹茹忙着给院里鸢尾花松土除草,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于秦知,说是病了,卧床许多日,不得动弹。


  肖战趁这几日多跑了几趟东苑,一是为时常探望太夫人,二是去老夫人房中陪她一道核算账目。快至太皇太后生辰,将军府沾亲带故,需得挑选寿礼,老夫人与肖战也正忙此事。


  如此将军府安宁了好几日,一日清早肖战如常去给太夫人请安,走进院子却恰见秦知也在,他只带了一个丫鬟,披发卸簪跪在院中。


  肖战诧异,挺着肚子艰难行礼。秦知面色苍白,人瘦了一圈,未起身,向他颔首致意,又接着跪。


  肖战入太夫人屋子,问金嬷嬷是如何一回事。


  金嬷嬷叹气道:“前些日他病重不起,昨日下午说是能下床,过来向太夫人跪请赔罪。昨日他跪了一个时辰,我怕他跪晕过去,要他回去。今日又来了。”


  “小将军知晓此事吗?”肖战问。


  “小将军昨日就知晓了,与我说,他想跪就让他跪,百善孝为先,理所应当。只须要我们当心别让他晕在院子里添乱。”


  听这话肖战倒不知该怎么接,那日他也是无妄之灾,虽秦知非始作俑者,但事端也因其而起。王一博九转十八弯方替他出一口气,他不该亦不想拆王一博的台子帮秦知求情。


  秦知跪在日头下,肖战不好在屋里待太久,与金嬷嬷和太夫人闲说几句便告辞,出门时肖战又与秦知四目对上。秦知本是跪在正门口,这会子倒恰成了跪在肖战面前。肖战不想惹是非,移步让开,又行礼欲走。


  两人错身时,秦知忽地叫住肖战。


  肖战回头:“秦公子何事?”


  秦知扭过头来,跪得不太稳当,向肖战低头:“那日西苑,是我失礼,对不住了。”


  肖战笑道:“秦公子言重,同在府中,各有各的身不由己,我明白秦公子的难处,并未很介怀,也望秦公子不必总放心上,好生养病,日日安康。”


  秦知垂眸沉默片晌,小声道:“多谢。”


  肖战但笑不语,转身离去。


  望着肖战背影,秦知才恍然大悟,肖战也许并不似外人所传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原来肖战的性情与他如此截然不同,他远远比不上肖战洒脱淡然。


  又跪一阵,金嬷嬷出来遣他回去。秦知撑着跪得酸麻的双腿,走出了太夫人的院子。


  路上秦知忆及养病那几日李茹茹来探病。彼时他正歪在床上,咬牙喝着苦到心口的汤药。


  李茹茹坐在床边看他喝干一碗药,问道:“如此,清醒了吗?”


  他还懵着,答:“不知姐姐所言何事?我病还未好,谈不上清醒。”


  李茹茹笑着摇摇头,叹气:“我是问你,对小将军的心思,清醒了吗?”


  秦知默然不语。


  李茹茹问他:“我问你,在你心里,是非王一博不可吗?是离了他会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吗?抑或是,只要是这将军府的主子,无论他姓甚名谁,你都会想他多看你一眼?”


  秦知有些茫然,思忖良久,答道:“我身为坤泽,父母俱丧,又入府为妾,自然盼余生有夫君疼爱子嗣绕膝。我听得小将军对肖战千疼万宠,心生羡慕,故也想过过那样的日子。”


  “众生万千,因缘际会各不相同。他对肖战千疼万宠就一定会对你千疼万宠吗?天下多少男子,对偏爱者恩宠有加,却能对旁个残忍至极,又或恩爱时千依百顺,情散时翻脸无情?”


  秦知被问住,无话可说。


  “你再细想想,你艳羡他对肖战的情深似海,若他今日对肖战情深似海明日却能转头对你情深似海,又怎知他日不会移情别恋旁人?如此情深似海,还是真的情深似海吗?有得必有失,肖战是受宠爱,可他也赌上了全副身家性命,从此往后生死富贵全在小将军一念之间,半点不由己,这样的日子,你敢过吗?”


  秦知红了眼眶,哽咽:“姐姐,可我已入府,性命荣辱同样全由别人做主,我既不能盼小将军,不能盼一儿半女,余生还有什么盼头呢?”


  李茹茹长叹,卷了帕子替他擦眼角:“听姐姐一句话,人活一世,不必总执着于侍奉男人生儿育女,你若信我,往后我带你出府去寻一番天地。”


  秦知听得愣神,直到李茹茹走了也未能缓过劲。


  风过,树叶飒飒作响,吹回秦知神思。迎面走来个圆脸杏眼的姑娘,看见他,迎上前来行礼。正是南苑的齐姑娘,瞧着气色很好。


  “齐姑娘这是去何处?”秦知问道。


  齐姑娘笑答:“大夫说我积食,要我每餐后都出来溜溜食儿。”


  闲聊两句,齐姑娘步履轻快继续溜达去远处,又叫秦知看得呆了。好似这府里的人,一个二个都比他豁达潇洒。原来当真不必日日都想着恩宠,也能活得自在吗?


  *


  自罚过秦知后,王一博朝中事务倒不算太忙,眼看肖战的月份越发地大,王一博担忧他离不得自己的信香,每日在外忙完,便急匆匆回去陪伴,至多晌午后就能到北苑。


  这日下朝后,眼看未到午时,王一博又推了莫东光的邀,想赶回去陪肖战用个午饭。路过西苑时,王一博遇上北苑的人,急匆匆自厨房出来,端着一盅汤要往北苑去。


  王一博叫住那小厮问可是肖公子传了午膳。那小厮跪过,忐忑道:“回小将军话,公子今日午时忽然想吃烟熏肘子冬笋汤,小的跑去传菜,厨子说肘子没了。公子没喝上汤,不大高兴,小的便又去了一趟厨房,等来一盅羊骨冬笋汤,送回去给公子试试。”


  “肘子没了?”王一博诧异,偌大将军府何曾见过缺食少菜,王一博好奇问道,“厨房可有说,肘子为何没了?”


  小厮回话:“主厨说,熏腊肘子平日主子们吃得少,今年府里就藏得不多。可巧齐姑娘入府后最爱肘子,鲜肘子吃完就吃腊肘子,不巧了最后一只腊肘子几日前刚给齐姑娘炖了汤。”


  王一博有些不敢置信,又问:“当真全吃完了?都叫她一个吃了?”


  小厮点头如捣蒜。


  简直不可思议,王一博立在原地,无言片晌,匆匆往北苑回,招呼那小厮:“你跟上。”


  进了院子,王一博就听见肖战的声儿:“素琴,你再叫人去厨房看看,怎汤还不来?”


  端汤的小厮跟在王一博身后,默默低垂脑袋。


  王一博领着他进去,看见肖战挺着大肚子坐在饭桌前眼巴巴地等,满桌子菜一筷子也不动。


  王一博叫小厮放下汤,亲自帮肖战盛:“汤来了,肘子是没了,厨子用羊腿骨炖冬笋,一样鲜。”


  肖战低眉看碗里那几块羊腿肉与几片冬笋,只觉得羊肉腥膻很倒胃口,肖战问那小厮:“你不是说要去厨房问问,让厨房再好好找找吗?当真半只腊肘子都没了?哪怕小半只呢?”


  小厮无可奈何:“公子,小的问了,当真一片肘子肉也没了,都叫齐姑娘吃干净了。”


  肖战失望透顶,烦不胜烦,小声冲王一博发牢骚:“瞧你纳的这个小妾,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大的胃口,遍将军府的肘子,竟能叫她独一个都给啃完了!我当真没见过这样的!”


  王一博亦是没见过,替肖战吹羊骨汤:“先喝羊汤,肘子回头我就让厨房新买,买了就熏好藏着。过些日子你就能吃了。”


  肖战自有孕以来,无论什么,若是想吃,偏就要立马吃到嘴里,否则就委屈烦躁难以自控。若在往日,一碗肘子汤而已,不是个事,可偏今日肖战馋得不行执拗得很,愣是不肯喝羊汤:“你将军府上就不能多备些肘子吗?我便就是……就是想喝!你也知我这几个月,想吃什么吃不着,就魂牵梦绕放不下!”


  王一博束手无策,思量片刻,哄肖战:“我叫人去外头买,酒楼里买了带回来。”


  “等买了再回来,一来一回凉了,也不新鲜,还耽误工夫。”肖战嘟囔。


  “那你是想……”王一博茫然。


  “我想出去吃,去了酒楼,点了菜,出锅就能吃。”肖战回想自己被闷在府里数月,更蠢蠢欲动,“对,我想出去,吃新鲜的!在这府里,我快长草了。”


  虽如今肖战有孕一事已无须再瞒,可王一博依旧犹豫不决,望着肖战快七个月的肚子:“你这么大的月份,还是莫乱跑了。”


  肖战垂头丧气,当即沉了脸。


  王一博看不得他这样,立马退了一步:“来人,去西门叫人备车,让赵长千领几个侍卫等着。”


  吩咐完小厮,王一博望过来,果然肖战鬼机灵地笑了,面上得意洋洋。


  王一博无奈,捏他鼻子:“让素琴抱一床厚褥子铺在车里,你出去要时刻当心,紧跟住我,不可随意走动。”


  肖战一想到能出去府外透气,还能喝到鲜烫的冬笋肘子汤,顿时垂涎欲滴,喜笑颜开道:“好嘞。”


  因肖战有孕,马车不可颠簸,不能太快,慢慢悠悠走了很久,去了离将军府稍近的一家负有盛名的酒楼,此家酒楼招牌菜样式多,色香味俱佳。


  马车还未到,肖战掀了帘子老远看见匾额,惊诧:“这家不是明月楼吗?”


  “嗯,明月楼高休独倚。”王一博浅笑,“这家大厨手艺好,该能叫你满意。”


  马车临近正门,肖战左右看看,感慨:“我还记得,当初在这家酒楼下榻,买胡饼时可巧遇见了你。”


  王一博笑而不语,不欲解释当初的处心积虑,待马车停稳,道:“当心些,我扶你下车。”


  王一博率先下车,回身稳稳搀扶肖战下马车,搂着他进明月楼。楼内陈设已翻天覆地,但依旧风雅。小二将二人迎去楼上雅间,送来一壶庐山云雾,见肖战有孕喝不得茶水,特给他送来一碗葡萄浆,又甜又解渴。


  肖战一路上楼,坐在雅间看楼下人来人往,只觉得恍如隔世。上一回进明月楼,他还是随刘大娘前来投奔阿肆,两人挤在一间房里,数着铜板吃干粮。如今真是物是人非。


  肖战支着下巴望窗外,叹道:“洛阳城还是老样子,热闹非凡,街上随处可见宝马香车,气派非常。”


  王一博自斟自饮,笑了:“往后洛阳的热闹气派里,定然有你。”


  肖战眉开眼笑,又故作正经:“还不知等到哪一日呢,我就且先一天天地等吧。”


  王一博嘴角上扬,没接话,眼底有几分若有所思。


  又等一会子,菜陆续上齐。肖战只念着他的烟熏肘子冬笋汤,连喝了好几碗,旁的菜倒不怎么碰。


  饭罢已是未时,两人留在雅间小歇,肖战看楼下热闹,想去街上四处逛逛。王一博便留了素琴和几个侍卫守着马车,他带上赵长千与另一个侍卫护着他和肖战随处走。


  肖战东张西望,边走便叹:“上一回走在大街上,还是在渝州,真恍如隔世,再继续关在家里,我都快忘了外头尘世了。”


  王一博大街上也不避讳,一手扶着他后腰,一手护住他肚子,慢慢悠悠沿着街边走:“那我以后多陪你出来走走,如今你有身子,咱们就不走多远。等孩子落地,我不仅能陪你在城内闲玩,还能带你出城去骑马打猎。”


  肖战摸着自己的肚子,唉声叹气:“我只盼着快些将他生出来,就不用每日腰酸腿肿,处处受制了。”


  “快了。”王一博收敛笑意,百感交集,“再过两个多月,就在年底了,今年春节,府里要好好热闹热闹。”


  两人正旁若无人嬉笑说话,盘算孩子出生后的日子,耳边忽地传来吆喝,随即肖战闻见一股子香气。


  “是胡饼!”肖战惊喜,翘首寻看,瞧见不远处街角的小摊,一老翁在烤胡饼子卖,摊子前围了不少人等饼。


  肖战馋虫又起:“我许久没吃外头卖的胡饼。街上的胡饼就是多了一丝府里没有的烟火气,吃着别有风味。我们买一些带回去吃。”


  王一博知晓肖战嘴馋爱吃,陪他去买。


  摊子前人多,王一博怕挤着肖战,遂让赵长千去买,他陪着肖战站在一边。二人等着的工夫,人群里出来个女子,头上系着发带,未戴簪钗,亦是身怀六甲,抱着热气腾腾的胡饼,站来他二人身边,似是也在等人。


  肖战因自己有孕,便格外在意旁个有孕之人,不免多看了那女子几眼。那女子也发觉肖战看自己,扶着后腰冲肖战笑。


  见肖战也笑了,是个面色和善之人,那女子胆子大了些:“公子是坤泽吧,几个月了?”


  肖战笑答:“快七个月了。你呢?”


  “我都快八个月了,趁着没生,出来透透气儿。”女子摸着自己肚子,爱怜道。


  王一博不好插嘴二人谈天,默默站在肖战身边,手上覆在肖战肚子上。此刻正值下午,该是肖战胎动的时辰,说不准孩子就要踢他了。


  肖战又问那女子:“你一个人出门吗?这么大的月份,安危要紧。”


  那女子怡然笑道:“不是我一个,我既馋这家的胡饼,又馋街角那家芙蓉糕,我夫君去替我买糕了,稍后便回。我在这儿等他。”


  “那便好。”


  肖战还想多问问这女子是如何筹备生养事宜,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唤:“娘子,芙蓉糕来了!”


  那女子的夫君小跑过来,一眼看清肖战,堪堪停步,晃了神,结巴起来:“阿……阿赞?”


  肖战听见那道声音便觉熟悉,待看见那张脸,也懵了。面前拎着芙蓉糕的男子好巧不巧正是阿肆。


  阿肆黑了,也壮实了,手里提着许多油纸包,傻愣愣杵在娘子身边。


  王一博抬眸看见刘阿肆,当即阴沉了眸色,不动声色搂紧了肖战的腰。


  刘阿肆叫过肖战的乳名,随即看见他高挺的肚子,再看见肖战身旁的小将军,抿唇沉默。只片刻,他回过神来,欲向王一博行礼:“属下见过……”


  王一博不欲张扬,抬了抬手指:“不必行礼。”


  刘阿肆直起腰,四人一时无言。


  那女子有几分茫然,问阿肆:“阿肆,这两位公子,你可是认识?”


  刘阿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肖战接过话:“是认识,我原是阿肆远房的哥哥,去年还见过,未曾想他已成亲,今日街上这么巧,还见面了。一家人就是有缘,你竟是我家妹妹。”


  女子展颜而笑,胳膊肘碰阿肆:“从前也未听你说过你有个坤泽的哥哥。”


  刘阿肆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问:“那,那你近来可好?”目光又落在肖战的肚子上,刘阿肆顿了一顿,嘴角笑意从容了许多,“恭喜,你要当爹爹了。”


  恰有人路过,离几人并不近,王一博却故意将肖战往后扶了两步,手掌不住摩挲肖战的肚子,柔声嘱咐:“当心些,别让闲杂人碰着。”


  阿肆看在眼里。


  肖战向阿肆颔首:“你也同喜,要做父亲了。家里刘大娘和刘大爷可还安好?”


  王一博听见肖战嘘寒问暖,立时皱起眉心。


  刘阿肆挠挠后脑勺,憨憨回话:“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言罢,又添一句,“我也很好,依旧在城防营当值。”


  “那就好,那就好。”


  阿肆的娘子补了一句:“哥哥,我家阿肆如今每月初一至初十于上东门当值,月十一至二十于建春门当值,月二十一至月底在永通门当值。都是每十日歇一日。你若有闲暇走动,记得来履道坊找我们串门子。”


  王一博越听他几人攀亲,愈发面色不善,瞥向胡饼摊子那头。赵长千太耽搁时辰,买个胡饼费这大劲。


  阿肆虽不算聪明,可也明白小将军不愿多看见自己,拉着自家娘子要走。


  肖战自腰间扯下那枚镂金的坠子,递给那女子:“你是我弟妹,我理该给个见面礼。这只坠子你拿着,你若觉得女儿家不合适,以后留给孩子。”


  那女子推拒几回,犟不过肖战,忐忑接下,连连道谢后,拽着阿肆的袖子向肖战告辞。


  原本今日重逢叫阿肆感慨万端,几番话下来,又叫他渐渐释然。临走时,他向肖战和王一博作揖:“阿赞,小……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肖战道。


  肖战目送二人走远,赵长千才等得胡饼,挤出人群。饼子抱着烫手,赵长千快步回来:“小将军,公子,胡饼来了。”


  几人都沉默无言。


  肖战偷瞧王一博。王一博面沉如水,眸色骇人。赵长千随肖战目光看过去,噤了声。


  赵长千一头雾水,抱着胡饼,小心谨慎:“公子与小将军是要继续走走,还是回府?”


  肖战没吭声。王一博冷声道:“不逛了,回府。”


  *


  不出肖战所料,王一博回府的路上一语不发,又吃起闷醋来。肖战不欲此刻硬碰硬,遂先放王一博自己气去。


  一行人回到将军府,刚在北苑坐下,王一博就叫住赵长千:“你改日去一趟城防营送帖子,邀营内副将……”


  肖战一听便觉不好,忙拦住:“哎哎哎,你好端端,下帖子请城防营的人作甚?”


  “你说呢?自然是把刘阿肆有多远撵多远。”王一博阴狠道。


  肖战头疼不已:“他家娘子都要生了,你发发慈悲别折腾他,叫他好生守着他家娘子吧。”


  王一博冷笑:“你倒是很心疼他。”


  肖战无可奈何,耐心解释:“我不是心疼他,我是看他娘子身怀六甲,感同身受罢了。”


  “偏偏对刘阿肆的娘子感同身受,只怕是因那位子原本是你的吧?”王一博越想今日肖战对那两口子的嘘寒问暖,便越觉恼火。


  赵长千站在一旁,看他二人吵架,恨不能当即飞上九天就此不见。


  肖战对王一博的无理取闹简直无言以对,唉声叹气:“你何必句句带刺儿,这都多久以前的恩怨纠葛,不提了。”


  王一博气上心头:“偌大的洛阳,我原以为调他去城防营就能安生,未成想还能三番五次遇见,阴魂不散。”


  “一年到头见他几回呀,哪里是三番五次遇见。”肖战劝道。


  王一博眼眸愈发森寒:“听你此言,你倒是嫌见得少了?”


  “我没有这么说哦。”肖战矢口否认。


  赵长千斗胆打断二人:“公子,小将军,要不属下先行告退?”


  “你退吧。”肖战道。


  “不准退。”王一博冷言。


  赵长千:“……”


  肖战无话可说,闭目吐息,睁眼:“王一博,别闹了。”


  “你倒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了?”王一博轻声轻语,却重若千斤。


  赵长千硬着头皮在房中呆着。


  肖战忍住脾气:“没有,我知你不痛快。街上我与他们说话也只是寻常寒暄,总要讲求个礼数。”


  “如此讲究礼数,你还盘算着往后与他们有许多来往吗?”


  “我便是就这么待人接物,惯了。”


  “随身的金坠子说送就送,很是大方,是想他以后能睹物思人吗?”


  “没有,我只把自己当他哥哥了,既都碰了面,我送给弟妹一个见面礼也不为过,总不好送我的发簪。金坠子他们说典当也能典当,方便。”


  “当他的哥哥?很是亲密。”王一博评道。


  “……”肖战几度欲言又止,耐住性子,“你别总钻牛角尖,我是说,既然都能当街寒暄客气,便是我与他前尘往事都放下了。既然都放下了,也就不必揪着婚嫁说事,以后想起说起,只看作寻常兄弟即可。”


  “以后还要想起说起?”


  肖战走投无路,扶额:“哎呦……我的娘哎……瓜批……”


  赵长千再度壮起胆子:“属下……告退?”


  肖战挥手:“退吧退吧。”


  王一博:“候着!”


  赵长千:“……”


  肖战放下扶额的手,头疼道:“王一博,今日也非是我想遇见阿肆。你总是一碰见他就跟我胡闹,一而再再而三,不是个事啊。何时你能如常看待他,消停些呢?”


  王一博眯起眼睛:“一碰见他我就胡闹?看来我当初的确不该留他性命,反叫你总因他与我作对。”


  肖战只觉得无话可说:“我如何就因他与你作对了?我……我觉得你比我更在意他,每回都因他找我的茬。我真是无妄之灾。”


  王一博咬紧牙关,沉吟不语,少顷,又冷然道:“你若不把他放在心上,便就不会这么在乎我如何处置他。”


  “就算不是他,随便是哪个,我也不会放任你只是街上碰见一回就仗势欺人去找人不痛快!我待人处事就这个性子!你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我懒得改!”肖战也愈发火冒三丈。


  “我仗势欺人?”王一博不敢置信。


  “你难道不仗势欺人吗!你若不仗势欺人,当初如何趁我头次雨露,一面宣他在门外述职,一面在房内欺负我!你若不仗势欺人,如何设局逼他典卖我!还把我关在别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跑了没一天,你铺天盖地地逮我,还敢放狗追我!从我认识了你,你哪回不仗势欺人!”


  王一博哑然半晌。他一听肖战提及这些往事,就有些心虚,心虚之中生出畏惧,色厉内荏:“你果然还是对你与刘阿肆的往昔旧情耿耿于怀念念不忘,无论我怎样真心待你,都时时记恨我。”


  肖战拍案大怒:“你放肆!少得寸进尺!怎么着?是说我三心二意红杏出墙吗?”


  王一博与赵长千不约而同狠狠一震。


  恰长富在外敲门。


  肖战:“何事!”


  长富隔着门小心翼翼答话:“公子,小将军要的茶来了……”


  “去换一盅凉的,多多加冰,要透心凉!”肖战喝道。


  “是……”长富退下。


  赵长千趁机:“公子,小将军。属下告退?”


  王一博看肖战当真恼了,发起怵:“你退下。”


  肖战一拍桌:“候着!你家小将军要差你再去害人呢!”


  赵长千:“……??……”


  肖战怒瞪王一博:“蹬鼻子上脸,从来都无一丝眼力见,我耐心哄你不知收敛,非逼我真恼火了臭骂你一顿才老实!你是不是天生爱讨骂!你在外人面前的聪明劲儿呢?搁我跟前总跟个没断奶的熊小子一样爱胡搅蛮缠!”


  房内鸦雀无声。


  肖战暗自消了消气,冲赵长千挥手:“长千,对不住,难为你方才受夹板气。退下吧。”


  赵长千求之不得,匆忙告退,又被肖战叫住。


  肖战正色道:“你不比长富和长荣困于府内,你常在前院和府外走动,又是个善酬酢的。今日房内你所见所闻,无论我说了小将军什么,你出了北苑记得抛诸脑后,对谁也不能提,管束好你手底下的侍卫,别叫我听见外头传小将军惧怕区区妾室的风言风语。”


  赵长千也忙端正面色:“属下明白。”


  听见肖战叮嘱赵长千,王一博渐渐缓和了面色。


  等人都出去。肖战缓缓气性,压下怒火:“你是卫府大将军,当朝三品大员。在外头,你的威严不只是你的威严,还是朝廷命官的体面、宣平府的体面,我自然会尊着捧着,不会下你的脸子。可到了府里,有理说理,有情说情,你少给我鬼闹。若真是你有错,我训你你得听,别三番五次给我拿样作怪、胡搅蛮缠、屡教不改,不叫人舒心。”


  这下王一博虽是被训,却没了脾气,甚至勾起嘴角。


  肖战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王一博熨帖道:“我知你还是想着我的。”


  肖战顺势问他:“那你可知我为何想着你?”


  王一博想听肖战亲口说,遂作洗耳恭听状。


  肖战也明白他意思,直言不讳:“因为我当你是一家子,当你是我的乾元,才处处想着你。我可不会对旁人这样。对阿肆,我客气有礼,但绝不会为他想这么多。”


  王一博微不可察挑了挑眉,暗自得意,面上不显。


  肖战却话锋一转:“其实近日在街上,我也有错。”


  王一博诧异看过来。


  肖战缓言道:“我与阿肆寒暄谈天时,我知你会生气,可我依旧那么做,礼也照样送了。我方才细想,若是你,你知我看你与南苑那两个碰面会吃味儿,便处处避嫌从不轻易踏足;你知我不想你去烟花柳巷,这几个月就推了各处的帖子未曾再去。你会因怕我生气而克制言行,可我却仗着你会忍让我而不去体谅你。”


  王一博原本因肖战发脾气而压下的埋怨复起,却又转瞬变为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委屈,越想越觉肖战所言在理。如此王一博便重又理直气壮,腰杆子硬起来,不禁坐得更直,清了清嗓子,要看肖战如何赔不是。


  肖战凑上前来,一改先前的疾言厉色,全然换上一副温柔似水模样:“是以我今日也有错,在此向小将军赔罪。小将军大人有大量,莫再气恼我了,可好?”


  王一博有了底气,不咸不淡道:“就轻飘飘一句话,算作赔不是吗?”


  肖战稍作思忖,起身过来,站在王一博双腿之间,双手摸着王一博两侧脸颊:“哎呀,看来我是当真惹恼了小将军,小将军受了大委屈,不愿宽恕我罪责了。卿卿惶恐。”


  王一博心口好似猫爪子挠过,又疼又痒,丝丝绕绕。


  “那该如何是好?”肖战为难,双手捧高王一博的脸,一边一亲一口,“如此,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吗?”


  王一博爱答不理。


  肖战吻在王一博额头与鼻梁:“如此,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吗?”


  王一博扬眉,不语,故意不去看肖战。


  肖战状似愁容不展,嘀咕:“那不成了,小将军太生气了。我该想想法子。”琢磨一阵,肖战道,“今日因吃醋而起事端,要不今晚我伺候小将军吃顿酸的,彼此都记得今日教训,往后都别再因横吃飞醋吵嘴。”


  “那你要伺候我吃什么?”王一博问。


  肖战想了半天,灵机一动:“今晚上我分外想吃葱醋鸡。还记得南下渝州的路上,因我吃醋小将军寻花问柳,小将军亲手为我做了一盘葱醋鸡哄我开心,叫我毕生难忘。那是小将军的心意,一直到如今,我都时时想念。”


  肖战言下之意自不必多说。


  王一博抬头望着肖战,深感不可思议:“你给我赔罪?”


  “嗯。”肖战点头。


  王一博又觉匪夷所思:“却要我给你下厨?”


  “昂。”肖战又点头。


  王一博大惑不解:“这是什么道理?”


  肖战抿了抿唇,捏着王一博两边脸颊:“等你做好端来,我替你去骨剃肉,亲自喂你吃。”


  “还有呢?”王一博挑眉。


  “吃过我伺候你沐浴。”


  “不够。”


  “我再给你捶腿捏肩。”


  王一博又挑眉:“还是不够。”


  肖战思量片刻,双手扶着王一博肩膀,屈膝蹭他两腿之间:“这样够不够?”


  “嘶……”王一博皱眉,一本正经,“别胡闹。”


  “你就说要不要?”肖战俏皮问道。


  王一博沉默,却不拒绝。


  肖战打蛇顺棍爬,撒娇:“肉要炖得软烂,多多放醋。”


  王一博故意冷着脸不答应,听得肖战唤他许多声“小将军”,终于似幽似怨瞥肖战一眼,起身按着肖战肩膀要他坐好,转身往外去。


  王一博走到门口恰遇上长富进门,随口吩咐道:“跟我走。”


  长富手上凉茶还没放下,多嘴问了一句:“小将军要去何处?”


  王一博:“去厨房做菜。”


  长富小声答:“是。”


  一瞬,长富抬头,稍大声:“嗯?”


  小将军已走远。长富回头,又稍大声:“啊?”


  长富匆忙进屋放下凉茶。


  肖战叫住他:“你跟着他去,记得只让他做一道葱醋鸡,另外多传几道菜,由厨子们做,别让他乱碰,否则今晚没得吃了。”


  长富应下嘱咐,急忙追上王一博。


  王一博此刻步履轻快不见一丝恼怒,长富看在眼里,满腹疑云。先前不是二人还在吵嘴吗?怎一转脸小将军又好了呢?


  路遇几个小厮,向王一博行礼,王一博摆摆手:“各自忙去。”


  长富听出王一博平缓无波的言语中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长富只觉得好似见鬼。怎小将军不但好了,比平常还更为高兴了。不但更高兴了,还要去下厨。


  真是世上罕见的古怪。


  王一博一门心思往厨房去,自然不知晓身后的长富所想,路上满心里都是方才肖战哄他时的模样。想着想着,一不留神王一博轻笑出声,又忙收敛笑意干咳几声掩饰,装回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脚下步子更轻快。

Weird

我才不信什么一见钟情(4)

*顶包代班 啵 × 认真相亲 赞

*这一次他们相亲的对象就是对方

*真相亲却没擦出火花

*“没能有电光火石的瞬间心动,但好像,有点别的感觉。”


【4】


肖战磨磨蹭蹭踩下油门的时候王一博已经开过去半圈了。


尽管肖战会开车,但是卡丁车这东西和开车也不能完全做类比,肖战觉得自己还算比较熟练的,开出去以后也没有四处碰壁,无奈王一博一直就是天赋型各类运动的好手,肖战开了三分之一圈,王一博的声音已经在自己后面了。


肖战回头看看“刘海宽”,好快诶,转眼就要把自己套圈了,肖...

*顶包代班 啵 × 认真相亲 赞

*这一次他们相亲的对象就是对方

*真相亲却没擦出火花

*“没能有电光火石的瞬间心动,但好像,有点别的感觉。”







 

 

【4】



肖战磨磨蹭蹭踩下油门的时候王一博已经开过去半圈了。


尽管肖战会开车,但是卡丁车这东西和开车也不能完全做类比,肖战觉得自己还算比较熟练的,开出去以后也没有四处碰壁,无奈王一博一直就是天赋型各类运动的好手,肖战开了三分之一圈,王一博的声音已经在自己后面了。


肖战回头看看“刘海宽”,好快诶,转眼就要把自己套圈了,肖战看自己刚出弯,因为回头看王一博又撞到了边上,眼看着王一博就要开上来了,肖战怎么算这“刘海宽”都是要撞到自己了,一时间肖战干脆闭上眼睛等着后面撞上来的那一下。


结果耳边只是经过一阵风,没了。


肖战睁开眼睛,那“刘海宽”又到自己前边去了。


肖战很难理解到底是怎么在窄窄的车道间不碰到自己的车就过去的,大老远地看着“刘海宽”漂亮的漂移,肖战很是心动。


追上他!


肖战又踩下油门,重新上路。


王一博实在是太享受速度带来的快感了,虽然说和摩托车没法比,但是在有限的条件里达到最快,王一博还是很开心的。


王一博看自己每次开了差不多快三圈,赞赞二号才开完一圈。每次都无比崇拜地看着自己,王一博倒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假如肖战代表的是一般玩家的水平,那么王一博玩卡丁车的游戏体验快感大概就是肖战的三倍吧。


肖战只是欣赏王一博来无影去无踪的背影,就觉得心情特别好。


“怎么样?”王一博本着刘海宽教育自己一定要礼貌的态度,在摘头盔的时候问了问还戴着头盔的肖战。


“啊?”肖战有点惊喜,没想到王一博还会问自己,“好玩诶,你开得真快。”


肖战还给王一博竖了个大拇指。


“还行。”王一博理了理头发。


“诶,我怎么好像卡住了?”肖战的头盔不知道为什么就摘不下来。


王一博看工作人员在招呼新来的玩家,看了眼肖战的头盔。他感觉到头盔里有两个大大的眼睛在乱七八糟的刘海后面看着自己,他没抬眼,王一博不是很喜欢和别人对视,他看了下,肖战有个扣子没松。


王一博的手指擦着肖战的喉结打开了扣子,肖战“谢谢”还没说出口,王一博就走了。


肖战赶紧跟出去,在王一博后面蹦蹦跳跳的。


“吃饭去?”肖战问。


王一博头也没回,嗯了一声。


“我们怎么去?”肖战又问。


“骑车。”


“自行车吗?共享单车的话要看这附近有没有……”肖战低头打开手机。


“拿好。”王一博把摩托车上的头盔塞到肖战怀里。


肖战吓了一跳,骑车的意思是“刘海宽”骑摩托车,自己坐车?天哪!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待遇。


王一博戴上头盔以后在调整,“去哪吃?”


“这里!”肖战把手机递给王一博,自己戴好头盔。


王一博看过以后转身把手机还给肖战,顺便看了眼肖战已经戴好头盔了,于是上了车。


肖战小心翼翼又紧张地上车,坐好以后王一博没反应。


肖战在后面探脑袋,“我好啦。”


“抱紧我。”王一博看了眼后视镜。


“啊?”肖战在头盔里是真的没怎么听清。


王一博懒得再说一边,反手抓起肖战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肖战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掉一拍,太帅了吧!


肖战想把脸贴在王一博后背上,结果正想这么干,王一博就觉得自己后背被重重一锤。


行,有点傻。


两个人出发。


肖战坐在王一博身后,紧紧搂着王一博的腰。肖战觉得“刘海宽”也太体贴了,竟然还准备了两个头盔,想到这里肖战就觉得心里甜甜的。


想不到这个刘海宽表面看上去挺冷酷的,背地里倒是个很贴心很仔细的人。


肖战并不知道,王一博只是觉得比起打车的相对私密空间可能让人觉得暧昧,或者公共交通人多拥挤容易发生那些“爱的意外”,王一博觉得自己骑摩托车要看路,这个赞赞二号肯定就不能跟自己说话了。这样挺好。

 






很快就到了火锅店。


因为肖战提前订过位置,所以两个人直接穿过了门口层层等候的人群,进到了店里。


95桌,小桌。


“你要什么锅底?”


“鸳鸯。”王一博不假思索。


“那就鸳鸯。”肖战想起第一次吃饭的时候王一博不能吃辣,痛快地下单了锅底,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特麻特辣,“点菜吧。”


肖战看着王一博在手机上翻阅菜单,不自觉地就看到了王一博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很好看的样子。


因为同一桌扫码能看到对方点了什么,肖战看到王一博只点了几个素菜和一份手打面,于是就加了肉和虾滑。


“喝点什么?”


“随便。”王一博又是不假思索地回复。


肖战选了两杯椰子汁,“你先去调酱吧!”


王一博起身就走,没两分钟就端着两个碗回来了。


肖战起身的时候瞥了一眼,一碗是麻酱上面盖着点香菜,另一碗一大半是香菜一小半是大蒜,至于下面是什么就看不见了,也不知道厚厚的香菜下面还有没有东西。


肖战拿酱回来,鸳鸯锅已经在冒烟了,只是很不巧,辣锅被放在了朝向王一博的那边,肖战几次想叫服务员换个方向,但是店里太忙,肖战不好意思强行打断人家的工作,于是只好作罢。


辣锅冒烟还挺多,王一博看锅底沸腾了就把菜均匀地下到两边,王一博吃饭的时候一直专心致志,肖战也饿了,话也没有上次多。


“一会儿我们看电影吧!”肖战看着王一博。


“嗯。”王一博依然很认真地在弄虾滑,点了点头。


肖战想了想躺在自己手机里的那两张电影票,心想就和王一博说买的比较晚所以只有情侣座了,下面几排靠边的位置呢,反正刚才调酱的时候看了一下也是真的没有了。


王一博还挺客气,虽然飘起来的烟缭绕着有点呛他的眼睛,不过他还是找准了位置不行就闭着眼睛给肖战夹了几次菜。


肖战一次比一次开心,看王一博很认真的样子,有点感动。

 






吃完火锅以后肖战带“刘海宽”去买了自己最喜欢的冰摇红莓黑加仑,一人一杯,进了电影院。


结果检票的时候工作人员说因为原定那个厅的机器有点故障,于是给大家换到了更大一点的一个厅,座位号还是一样的。


肖战进去一看,没有情侣座!太难过了吧!他假装无事发生走到最后一排,和王一博一起坐下。


看电影的人还挺多的,王一博掏出手机回复了几条同事的消息,等到开场的时候才收起来。


肖战趁着屏幕光线还比较亮的时候偷偷回头看“刘海宽”,鼻梁好挺,好喜欢!侧脸绝美!


肖战满心都是粉红泡泡,总算是把上一次没看的电影看上了,开心得很。


肖战选的是个喜剧片,心想王一博上次的反应好像不是很喜欢看电影的样子,平常工作又那么忙,还是选一个轻松搞笑一点的可以放松一下吧。


王一博为了去掉嘴巴里无穷的火锅回味,一直在喝手边的饮料,肖战也跟着一起喝,又怕自己喝了要上厕所,又是小口小口地抿。


结果王一博看着看着就有点犯困,每天在公司的时候他都会趁着午休放空自己,现在刚吃完饭,又没有运动消耗,饱饱的,光线昏暗,又不是很吵,王一博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肖战真的被电影吸引了,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的。


王一博梦到自己在开摩托车,风驰电掣,领跑全世界,刚要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却被哈哈哈醒了。


他起身一看,全场的人都在笑,肖战也前仰后合的,王一博下意识地点头,哈哈哈哈几声附和。


他微微偏头看了眼肖战,啥也看不清,不过看侧脸的轮廓,挺立体的,应该挺好看的吧。


散场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电影里的梗,肖战也很开心。


“两个人阴差阳错那段真的笑死我了,男主怎么这么傻啊哈哈哈哈。”肖战真的忍不住,觉得好笑。


王一博只能点点头,他对这段一无所知,看来是睡过去了。


“晚上你有事吗?”


“啊?”王一博刚转身,手机就响了。


“你先接电话。”


王一博掏出手机一看,是同事来的电话。


王一博到一边去接电话,是公司这边的销售数据有点问题,也是突然发现的,王一博和同事在电话里讲不清楚,于是说马上回公司去找他。


王一博收起手机回去的时候有点为难,毕竟还没说几句话。


“没事,你去吧。”肖战还是笑眯眯的,态度很好。


王一博在电影院的大厅里终于认真看了看肖战的脸,眼睛大大的,有颗唇下痣,白白嫩嫩,还挺好看的。


肖战看王一博骑车离开的时候心里还在暗爽,这次自己请“刘海宽”吃饭看电影,下次应该他会请回来吧!


肖战自己四处逛逛,结果收到了微信上的转账消息。


王一博在查过卡丁车的项目,看了下火锅的账单并到买电影票的app上看了电影票的价格以后,在总数上又加了点,确保不会少,把自己的那份转给了肖战。


肖战瞬间有点泄气,逛街的心情也没了。


看时间不是很早了,肖战开始物色晚饭。


吃东西的时候他突然计上心来。

 






半小时以后。


王一博在刘海宽办公室接到前台的电话,说有人找刘海宽。


肖战拎着打包好的吃的乖乖站在门口等“刘海宽”,边上过去两个女生。


刚刚真刘海宽在朋友圈秀了波恩爱,大家都看见了。


两个女生捧着手机在肖战身后等电梯,窃窃私语。


“刘总和这个赞赞好配啊!!”女生对着手机感叹。


背对着他们的肖战心里不禁暗爽——


姑娘好眼光!我和刘总超配!









TBC.


——————————————


赞比:这些员工的眼光还不错诶!

啵比:完了完了怎么还到公司里来了!




太一
君可闻,陈情笛中惜故思,白骨墨...

君可闻,
陈情笛中惜故思,
白骨墨发尽数散

君可闻,
陈情笛中惜故思,
白骨墨发尽数散

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典妻(五十九)

  第二日清早,丫鬟来唤二人起身。洗漱用饭过,王一博由肖战帮他扣圆领袍的扣子,轻声道:“待会儿随我一道去祖陵挨个给老祖宗磕个头。”


  肖战扣号纽扣,抬眼,不见喜怒:“我也去?”


  王一博拿过丫鬟手中的斗篷,抖开替肖战披上,系他胸前绸带:“你自然要去,入府这么久,你还未曾见过列祖列宗。”


  系好绸带,王一博帮肖战披上氅衣遮寒,又道:“要不,我非把你带来作甚?”


  肖战没说话。名头上的少夫人还在,太皇太后的耳目也在,且王家宗祠之中,族谱之上,又无他姓名,他去祭祖,也不知合不合规矩。


  *


  二人用过早饭,于庄子门口上马车,旁支的亲眷都在,一行人浩浩汤...

  第二日清早,丫鬟来唤二人起身。洗漱用饭过,王一博由肖战帮他扣圆领袍的扣子,轻声道:“待会儿随我一道去祖陵挨个给老祖宗磕个头。”


  肖战扣号纽扣,抬眼,不见喜怒:“我也去?”


  王一博拿过丫鬟手中的斗篷,抖开替肖战披上,系他胸前绸带:“你自然要去,入府这么久,你还未曾见过列祖列宗。”


  系好绸带,王一博帮肖战披上氅衣遮寒,又道:“要不,我非把你带来作甚?”


  肖战没说话。名头上的少夫人还在,太皇太后的耳目也在,且王家宗祠之中,族谱之上,又无他姓名,他去祭祖,也不知合不合规矩。


  *


  二人用过早饭,于庄子门口上马车,旁支的亲眷都在,一行人浩浩汤汤去王家的祖陵。


  肖战原以为王家的陵园不过只是一座座坟,未想过命官祖陵竟似府邸山庄一般气派。车队停于一处山脚,下车便见一座牌楼,乌底白字上书楹联。


  有五大三粗的轿夫抬步辇来接太夫人与族中其余几位宗老,领头在前,踏着石阶送上山。王一博身为家主,领着晚辈步行上山。


  一路山景风物,兼有秋末的余火与初冬的枯黑,寒气飒飒。


  肖战跟着王一博上山,察觉身后总有王家旁支的小辈打量他。肖战不自在,躲开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不敢回头。心不在焉时便更脚不生根,山路婉转之处他险些踩空,得王一博搀扶,更引人侧目。


  肖战耳根子红了,抽开手,小声道:“不必扶我,道旁都有树枝,我若没走稳,扶一下就好。”


  王一博叮嘱:“别走神,若再绊倒,我只能搀着你走了。”


  肖战余光瞥见佟嬷嬷朝自己看过来,忙点点头:“你休要离我太近,好歹别离少夫人太远。”


  “我可听见了,少拿我做借口。”冷不丁有人插嘴。


  李茹茹与佟嬷嬷错开几步,凑来他俩身边,也说起了悄悄话,这回是问王一博:“待会儿我们怎么避开人,怎么走?”


  王一博走在肖战与李茹茹之间,犹自不放心,双目紧盯着肖战脚下,答道:“赵长千已派人于后山等着了,先等祭祖过。”


  肖战一头雾水,不得不压低嗓子询问:“小将军,少夫人,你们要去哪处?”


  王一博眼看他走路不看路,又要踩空,上前揽了一把他的腰,蹙眉:“说话时记得看路。”


  肖战忙低头盯着路。


  李茹茹挤开二人到肖战与王一博中间,与肖战说悄悄话:“你家小将军早答应过我,若我交出合香,他就带我去看看故人。今日不去,更待何时?”


  肖战略有些目瞪口呆,不敢往佟嬷嬷那处乱瞧,声音更低:“可是,众目睽睽,人多眼杂,怎么去?”


  王一博又挤开他二人,到肖战与李茹茹中间:“不必忧心,路上也别乱说话了,祭祖过我再言明安排。”


  李茹茹第二度挤开王一博,到肖战身边,问王一博:“你有法子帮我支开那个婆子吗?她整日盯着我。”


  王一博闭了闭眼,深吸气,耐住性子,二度挤开李茹茹,到肖战身边:“找个由头就是,祖宗灵前,总能有托辞。”


  身旁许多王家子弟在,也不好总说此事,三人遂都闭了嘴。


  三人身后,王一禄和几个小辈一起拾级而上,一旁支小公子望着前头,羡慕道:“一禄哥哥,你看前头大堂哥与大堂嫂,还有那坤泽。我头一回见男子家中妻妾这般和睦啊,不似别家会闹来闹去。”


  王一禄单手提着衣摆,气喘吁吁爬山,不禁回想从前李茹茹在将军府大吵大闹的好几出。仔细想想,好似自打肖战入府,李茹茹便不闹了。


  王一禄抹抹脸上的薄汗,叹道:“家有贤子,后宅方能安宁。亏得我那坤泽的新嫂嫂性子最是和顺,愿意恭恭敬敬受主君主母支使,三人才能好好相待。往后我们若是娶妻纳妾,也得好好学哥哥的眼光。”


  “一禄哥哥,妾室也能让你称嫂嫂吗?不和规矩礼法。”


  王一禄哽了下,赶忙偷瞧王一博,幸而离得远,前头人听不见。王一禄心有余悸叮嘱:“千万别胡乱置喙家主房里的事,你方才的话才是逾矩。”


  那小公子也吓一跳,连忙捂住嘴,含糊道:“哦,是,弟弟明白。”


  前头肖战不知旁人心中所想,心事重重跟着到了山顶。


  王家须先祭拜前几任家主,山顶的祭祀大殿里已请好高僧做法,十数个僧侣,或立或跪,闭目诵经。


  王家依辈分一一进大殿祭拜过,又一同出大殿,去山上其余祖宗的陵前跪拜。肖战由王一博领着,每一回都随他一同叩拜。族中自是都看在眼里,可宣平府的两位长辈,及同行的李茹茹脸上皆不见异色,旁支向来仰仗王一博,便全都当看不见。


  如此忙到午时,王一博说是要回大殿亲为长辈诵经祈福,旁人不必打搅,遂吩咐手下人护送族中人下山,要赵长千等侍卫看护好大殿殿门。


  佟嬷嬷要留在殿外等候少夫人,被赵长千打几句哈哈领去祭祀偏殿,说是先用午饭。等到没什么外人在,王一博、肖战与李茹茹三个,心照不宣,一齐钻进了殿内。


  三人并排跪于祖宗画像前,各自叩拜过。李茹茹到底忍不住了,追着王一博问:“我们究竟何时去?再耽误,天都要黑了。”


  王一博闭着眼答:“族中长辈们刚走,好歹等轿夫将他们送下山安置,免得我们下山撞上。”


  肖战双手合十,偷偷睁眼,悄声道:“小将军、少夫人,等到了时机,你们快去快回,我留在此处替你们守着。”


  王一博不以为然:“你不必留下守着,外头有赵长千,自会挡着佟嬷嬷。”


  “那我如何?”肖战费解。


  王一博如常道:“你随我一起去东庄。”


  肖战乍然没听明白,片刻后,不敢置信:“啊?”


  李茹茹冷哼:“既他让你去,你还是跟着去吧。若路上只有我与他,指不定半道上,或是到了地方,一时忍不住打起来了。”


  李茹茹抬头望着画像前袅袅烟丝,呢喃:“故人陵前祭,毕竟,与独自空思量大不一样。我难保,不会怒从心来,又想动刀子了……”


  肖战听李茹茹所说,觉得有道理,眼中浮上几分担忧,看向王一博。王一博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安慰,又道:“方才外人在,你拜得仓促,如今只有我们,你再拜一拜我的几位长辈吧。”


  肖战依言起身,每幅画像三个头,挨个磕过去。李茹茹起身躲去墙角,发呆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肖战磕过头,才事后诸葛问起王一博:“小将军,依我身份,叩拜宗亲,会否冲撞?”


  王一博领他回到祖父与父亲画像前跪好,叹息一口,道:“祖父、父亲,还有几位叔伯,他们生前都是义薄云天的大丈夫,为人好爽、不拘小节,并不在乎所谓门第高低。他们在天之灵若能看见你随我叩拜,想必也是高兴。”


  肖战歪了脑袋,端量那几位长辈的画像,说道:“几位祖宗皆是开疆拓土、马革裹尸的勇士,我打心眼里敬重。”


  王一博凑过头来,指了指其中一位伯父:“那位,是我大伯,祖父的嫡长子。他征讨南疆时一眼瞧上了一位外族宗女,瞒天过海硬把人带回洛阳藏起来。后来东窗事发,触怒祖皇帝,纵有军功,也没讨到赏,朝上被祖皇帝骂得狗血淋头,夺了袭爵的身份。”


  “啊?那后来呢?”


  “后来,祖父在家中痛打了他一顿,他鬼门关走一趟也不肯改。南疆归降后,他被贬,带上伯母赴南疆镇守边关,直至最后平乱身陨,也没能回洛阳。”


  肖战惊诧不已。


  王一博又指了一副画像:“那位是我小叔叔。他年轻时心仪郡主姑娘,本打算及冠后领了军功去提亲,不想郡主姑娘被送去匈奴和了亲。”


  肖战心酸道:“那一辈子,二人都不得见了。”


  王一博也感叹:“是啊,后来郡主姑娘于外族磋磨,三次改嫁新单于,思乡情切,郁郁而终。小叔叔终身不娶,花了半辈子征伐疆场,最终攻入匈奴腹地,活捉那娶了郡主姑娘的第三任单于,于三军阵前斩首示众,替郡主姑娘报了仇。”


  肖战感慨万千:“宣平府的长辈们,都是痴情大义的铁血儿郎。”


  “也不都是。”王一博眼中冷了几分,面无表情道,“父亲便不是,他对母亲,比不上几位叔伯对心上人。”


  明明故人尚在时,装得如胶似漆,故人刚去,孝期未满,便迫不及待另娶新妇,育了新子。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只留自己形单影只。


  肖战心生唏嘘,可也不愿轻信老将军真如王一博所言那样情谊淡薄,毕竟龙生龙凤生凤,一门英豪,不至相差太多。可心结已有十几年,早成执念,他不好一言两语就逼人放下。


  肖战握住王一博的手:“小将军,斯人已逝,今日你带我来见老将军,就不说伤心事了。”


  身后,李茹茹受不住他二人你侬我侬,打断:“你们二人恩爱够了吗?合着看不见我在等你们吗?再这么难舍难分,当心我砸大殿。”


  王一博这才收了要继续和肖战说家事的心思,思量时辰不早,由赵长千掩护,领着肖战和李茹茹绕后山的路下去,于山脚处,牵了侍卫送来的两匹马。


  李茹茹接过缰绳,一跃上马,英姿飒爽。


  肖战犯了难,他压根儿不会骑马,上马都不会。


  王一博先上马,朝肖战伸手:“拉着我的手,我拽你上来。”


  肖战为难道:“小将军,不若我便不去了吧,我笨手笨脚,耽误正事。”


  王一博不肯收回手,固执道:“我拽你上来,有我带你骑马,不必怕。”


  李茹茹掰了掰马鞭,试试软硬,催促:“能快些吗?什么时辰了?”


  肖战拗不过王一博,只好把手交给他,由他拽上马匹。王一博拉过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抱好,路上颠簸,万事小心。”


  肖战环着王一博的腰,闷声闷气:“嗯,明白。”


  两道马鞭一挥,两匹快马绝尘而去,撒开马蹄往东庄去。


  肖战一口气还没喘上,忽然耳边风啸扬尘,胯下颠簸,坐不稳当。肖战害怕,死紧死紧抱住王一博的腰,贴着他的后背,闭上眼。


  王一博回头安慰他:“别害怕,我们须快去快回,所以急了些,你忍忍。”


  肖战点点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敢睁开眼睛。骑马不似坐马车那般有遮挡、有处扶,眼前山林急退,叫人眼花缭乱,寒风刮面,于耳畔呜呜呼啸。快马急奔,他也只有王一博能依靠,稍有不慎便要坠马。


  肖战目光探过王一博的肩头,身侧李茹茹骑在马上,单手执绳、一手挥鞭,腰板儿挺直、眉目凌冽,衣袍迎风猎猎。


  这便是这些贵胄子女,自小便要学的技艺,虽李茹茹一介女流,平日足不出户,看着娇弱,正紧关头,也有她皇亲贵女的风范气概。


  良驹跑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东庄山下。王一博扶肖战下马,肖战脚刚沾地,就忍不住恶心,跑去道旁扶着树吐。王一博看他那样子,想起带刘阿肆去北郊营地那次,刘阿肆下马时也这般吐个昏天黑地。


  王一博取来马鞍旁的水囊送给肖战漱口。肖战吐过,漱漱口顺顺气,无奈道:“晕……晕马……”


  肖战看向那头跳下马的李茹茹。李茹茹拴好缰绳、挂好马鞭,气定神闲整顿仪容,面不改色。


  肖战羡慕道:“会骑马真好。”


  王一博目光在二人间来回几次,若有所思。


  李茹茹走过来,催:“你俩快些。”


  王一博搀扶着吐得晕头转向的肖战,领着李茹茹又爬山。爬这处山路,李茹茹安静了许多,眼见着消沉下去。肖战还想吐,可不敢吭声触她霉头,硬忍了下去。


  时辰紧张,三人不敢耽搁,匆匆踩着黄泥路上山,拐进一处林子,就能看见周青云的坟冢。


  不远不近看见那座枯坟时,李茹茹便呆愣住,迈不动步子。站在远处失神许久,李茹茹方重新踩着软土,脚步虚浮过去,呆呆走到这座无碑的墓前,问王一博:“就是这儿?”


  王一博答:“就是这儿。”


  李茹茹咬牙切齿:“连一块碑也没有,王一博,你够大方。”


  “我若立碑,能写什么?若一不留神走漏风声,怎么保住他尸骨?”


  “尸骨”二字,击穿李茹茹的骄傲,李茹茹膝盖一软,跪了下来,颤着双手摸上坟前黄土,半晌,有气无力道:“你们两个,别碍我的事,走远些,让我单独陪陪他。”


  肖战替李茹茹心酸,默默扣紧王一博牵他的那只手,轻手轻脚跟着王一博走远。


  李茹茹的背影渐远,愈显萧索寂寥。肖战百感交集,靠住一棵树,感叹:“之前听得‘天人永隔’四个字,我也只是唏嘘,今日看见她跪在心上人坟前,我方设身处地,感受到其中无以言明的悲痛凄绝、无能为力,可我所感触,怕也不及她心中万一。”


  王一博与肖战并肩而立,淡淡道:“他二人年少惊艳,又情深缘浅,也就只能余生怀念。”


  肖战转过头来,好奇问王一博:“他二人是因两情相悦才有婚约,还是有了婚约后两情相悦?”


  王一博仔细回想,模棱两可答道:“李茹茹我不知,周大哥的确在指婚之前就心仪于她。只是当时碍于宗族纠葛,不好言明。可我所在场,他二人为数不多相见的几回,周大哥眼底的光,和对她的百般迁就纵容,我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肖战想起李茹茹骑马时不输男子的英气,点头道:“也是,这样熠熠生辉、敢爱敢恨的女子,又身份尊贵,洛阳子弟谁能不倾慕呢?”


  王一博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那性子也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知她脾性又能忍耐,还依旧喜爱的,屈指可数,周大哥无人能及。”


  “女子本就艰难,脾气烈一些,好护住自己不让人欺负,也无可厚非。”肖战道。


  王一博心中千头万绪,忆起当年,他嫌弃李茹茹秉性泼辣,无意失言在周青云面前说道过一两回,被周青云冷脸训斥,险些要动手的往事。后来他便再也不在周青云面前胡言乱语。


  李茹茹,是周青云捧在手心、装在心底的姑娘。可惜这样的姑娘,周青云却再也护不住了。


  王一博抱臂,叹息:“我之砒霜,彼之蜜糖。周大哥想必也是这样想李茹茹,才对她万般宠纵牵挂,最后也念念不舍吧。”


  那头李茹茹擦擦眼泪,站起身,拍去身上尘土,走了过来。肖战看见李茹茹眼角有泪痕,可面容依旧倔强孤傲:“王一博,我再问你一遍,青云是否是你亲手所害?他临去前,可有对你说过什么?可有提过我什么?”


  此处四下无人,王一博这才好剖心置腹,可有些事也不好说得太明了:“我,未曾亲手陷害过他,他临去前,托我好好照顾你。我本想着,以后看着你成家,暗地里帮衬,可后来阴差阳错太皇太后指婚,也就只能落得眼下困局。”


  李茹茹敛眸:“那究竟是谁害他?”


  王一博顿了一顿,才答:“朝中错综复杂,往事恩怨难分,我还在查。”


  李茹茹擦擦脸上灰尘,深吸气:“好,我给你时日好好去查,可我也提醒你,你既未曾忘记他是你义兄,就别辜负他多年情义。若有朝一日,你查出罪魁祸首,千万记得不可手软,也告诉我那人姓甚名谁,我们好取了他首级,来青云陵前祭奠。”


  王一博沉默,过了片刻,受不住李茹茹凌厉目光,点头答应:“好。”


  *


  三人一同下山后,又花了一个多时辰回去,再上山入大殿装作无事出来,带上佟嬷嬷下山回庄子。


  肖战这一整日都在上山下山、下山上山地奔波,去东庄吐了一回,骑马回来又颠吐了一回,晚上回到庄子,人都蔫儿了。饭过洗漱,到了戌时,肖战支撑不住,早早睡沉了。


  如此一觉睡到第二日天亮,肖战梦中被王一博啃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小将军,怎了?”


  王一博咬着他的喉结问:“今日我们再在庄子上留一天,你想不想学骑马?”


  肖战本还在迷糊,过了片刻,清醒了,睁大眼睛:“嗯?”


  王一博压着他:“想不想学骑马?”


  他昨日看肖战羡慕李茹茹会骑马,料想肖战是想学的。


  肖战揉揉眼睛,忙不迭答:“想学,可我都这岁数了,还能学吗?”


  王一博啄吻他嘴角,起了床:“为时不晚,想学就快些起,用过早饭我带你去庄外的马场,亲自教你。”


  肖战困意全无,二话不说爬起来,三下五除二换好衣裳吃过早饭,兴冲冲跟着王一博去马场。


  马场占地辽阔,有几个马夫在骑马溜圈儿。王一博入了马场当即看见自己喜爱的叱拨汗血宝马,弯指于唇前吹哨。那匹浑身赤金的大马当即扬蹄,背着那马夫奔来,老老实实停在王一博面前。


  马夫下马叩拜,交上缰绳。


  王一博摸摸汗血马的腰腹,沉吟道:“你初次学骑马,不好用汗血马,汗血马向来性子烈,难以驯服。”


  肖战茫然:“那我骑什么?”


  王一博便吩咐马夫再去牵一匹身量小一些的马,毛皮有花色。王一博牵过缰绳,拍拍马嚼子:“这匹于阗花马,你能骑。”


  肖战看着眼前这匹马,惊奇道:“未曾想过,马匹还能有这些花色。”


  王一博扶了扶马镫,笑道:“五花马,千金裘,说的就是它。”


  肖战伸手想摸一摸马匹,那匹马一晃脑袋,他就不敢乱动了。


  王一博看他胆怯,失笑,伸过手:“扶着我,踩上马镫,跨上去。”


  肖战搀着王一博的手,颤巍巍踩上马镫,被王一博环着腰,扶去抓马鞍,费劲爬上去。


  胯下于阗马打了个喷子,甩了甩脑袋。肖战大惊失色:“哎哎哎,他动了!”


  王一博一跃上马,在身后握住他双手,教他握住缰绳,又扶着他后腰教他如何坐正。


  “腰得挺直,马若狂奔起来,你不能全坐下去,要不然大腿会磨破。自己要稳当,不能随他颠簸。”


  于阗马在转圈,肖战忐忑不安,拽紧缰绳,惊骇:“它不听我的话,乱动啊!”


  “别怕,我牵着它,你先练御马慢走,不可操之过急。”王一博又跳下马,牵着缰绳不疾不徐走,回头叮嘱肖战,“先学着坐稳,不着急。以后再学旁的。”


  肖战踩着脚镫,昂首直背:“我怕我脑子笨,学得慢,太耽误工夫。”


  王一博柔声道:“学得慢我就慢慢教,以后有的是日子,急什么?”


  肖战不说话,笑了笑,握紧缰绳,稍稍一扯,拉正了马首。


  王一博当即夸道:“没错,慢慢驯它,叫他懂你的一举一动。”


  肖战目不转睛盯着于阗马的脑袋,连路都顾不上看,王一博帮他看路,牵着于阗马在马场里一圈一圈慢慢绕。


  肖战担忧自己回了将军府后没法子继续学骑马,就讨好似地问王一博:“小将军,以后得空能常来这儿吗?”


  王一博明白他心中所想,勾起嘴角:“王家的马场多的是,这儿的太远了,你若想来,我得空再带你来。平素空闲不多,我就带你去归义坊近处的马场。你想骑多久骑多久。”


  肖战不禁展颜一笑:“那我有空就想学,我想快些学会。总不好整日窝在将军府里,什么都不懂。”


  王一博挑了挑眉:“你能常得空吗?你在府里也挺忙,隔三差五帮母亲算账,我去你那儿,你都不出来迎我。”


  肖战挠了挠鼻子,赔笑:“也不是每日都要算,只是老夫人忙不过来才会找我帮帮忙。我自是没那个本事插手将军府后院的事。”


  “那就学。”王一博忽然道。


  肖战愣了一下,抿紧嘴唇,一时之间无话。


  王一博牵着于阗马继续走,看着远处青峦如浪:“我看你也很爱学本事,府里事务繁杂,母亲忙不过来,你往后看哪样能帮衬得上,就多问问母亲,跟着她学一学。随你喜欢。”


  肖战偷瞧王一博侧脸,不知不觉之中,没先前那样忐忑紧张,坐在马背之上,闲适了许多。


  只听王一博继续道:“若是府里待得闷了,我就带你出去散散心,教教你骑马、射箭、投壶。反正以后,凡所该教的,我慢慢教你。”


  肖战想问,何为“凡所该教”,几经犹豫,还是没问出口。


  晴空有大雁排云南飞,马场上几匹良马由马夫牵着,轻颠步子慢跑。耳边时有马嘶。马厩边上,两个马夫在给一匹乌马修马蹄。


  肖战仰面吸气,满腹清爽,答道:“嗯,我慢慢学。”


  *


  二人遛马到晌午,要回庄子用饭,收拾行囊启程回洛阳城中。肖战依旧兴致勃勃,舍不得下马,王一博便骑着自己那匹汗血马,牵着肖战这匹于阗马的缰绳,带着他慢慢回庄子。


  二人说说笑笑走了一盏茶工夫,到了庄子门口,下人已在门口擦洗马车,装带物件。王一博带着肖战过来,几个下人都看见。


  马停下,王一博下马过来扶肖战,吩咐管家改日派人将肖战那匹于阗送去洛阳将军府,以后供公子骑御。


  “这匹马以后都是我的了?”肖战惊喜。


  王一博看他双目光亮,忍不住刮他鼻尖:“都是你的,你刚刚学骑马,逮着一匹骑,不要轻易更换为好。”


  肖战有些窃喜,悄悄问:“这匹于阗马,很值钱吧?”


  王一博忍俊不禁,牵着他跨进庄子正门:“财迷。是值钱,多值钱都送你,将军府上不缺。”


  马车旁一个小丫鬟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做事,做完手上事,回了李茹茹的院子,于屋门外碰上佟嬷嬷。


  佟嬷嬷面色淡然地问:“如何?”


  丫鬟凑近佟嬷嬷耳边,将所见所闻据实以告。


  佟嬷嬷越听眉头越锁紧,听罢挥手撵走丫鬟,理着衣袖,沉思半天,才重新推门进李茹茹的屋子伺候。


  *


  用过午饭,宣平府的车驾启程回洛阳。回去路上,依旧是肖战、王一博与李茹茹同驾。因顾念李茹茹昨日刚去周青云坟前祭拜,肖战体谅她心底苦楚,一路上也不多与王一博说话出声。


  赶路五十里,将军府车驾过长夏门,来往百姓多,马车于城门口停下等候。城门校尉出城门口来行礼,与宣平将军问安。


  肖战好奇心重,轻轻推开车窗往外瞧。


  校尉问安过,马车又往前走了几步,正过城门下,肖战左瞧瞧右瞧瞧,不经意扫过一眼门下卫兵,忽地顿住。


  门下一卫兵执红缨枪静立,也瞧见了肖战,二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那卫兵正是阿肆,多日不见,黑了,也壮实了些。


  阿肆瞧见将军车驾里的肖战,走神了片刻,立即收回目光,装作不识。


  肖战也不自在,急忙阖上车窗。关窗的声响惊动王一博,王一博睁开眼望过来。


  肖战佯装无事,转回脸来坐正。


  王一博却察觉肖战神色之中有一丝古怪,开口:“窗子推开瞧瞧。”


  “嗯?”肖战如常道,“外头吵嚷。”


  王一博仔细嗅了嗅周边信香,眉头锁紧,声音不高,又说一遍:“窗子推开。”


  李茹茹本在打盹,听闻王一博的声音,惊醒,睁开一只眼偷看王一博这侧。


  王一博虽面无表情,但隐隐不快。


  李茹茹心生疑惑。


  肖战犹豫片晌,无奈又推开了车窗。


  李茹茹换了一只眼睁开偷看肖战那侧。马车再往前两步,刘阿肆正对上车窗,昂首挺胸,垂眸下视,值守城门。


  王一博也看见了阿肆,肖战夹在阿肆与王一博之间,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低着头不言语,装傻充愣。


  李茹茹又换了一只眼再悄悄去打量王一博。


  王一博没事找事非要给自己寻不痛快,看见刘阿肆又生无名火,沉声下命令:“关窗。”


  肖战关上窗户,往旁边坐了坐,离窗户远一些。


  王一博仍旧不满:“坐过来。”


  又不是他非要见阿肆,也是打个喷嚏吓死猫——赶巧了。肖战看王一博那副拿样作怪的架势就觉来气,可李茹茹也在,他不好摆脸子,遂顾及体面,老老实实坐去王一博身边。


  王一博继续闭目养神,端起架子:“枣子。”


  肖战气不打一处来,咬咬牙忍着,拿了枣子喂给王一博,趁王一博看不见,眼底未免有些凉意。


  喂过一颗枣子,接下王一博吐出的枣核,肖战转眼忽地对上李茹茹的目光。


  李茹茹双手抱臂,一双眼半睁不睁,偷觑他俩,那张鹅蛋脸上,分明有几丝幸灾乐祸。


  察觉肖战看过来,李茹茹又立马闭上眼装睡。


  这倒好,马车里一个二个全都闭着眼,就他独个干瞪眼。


  *


  一行人回到宣平府,人困马乏,各自都回自己院子歇息。王一博甫一下车,管家就递上京中文官送来的帖子,邀去一叙。


  王一博在门口看完帖子,摆着一张脸子,也不跟肖战多说话,去了自己的北苑更衣就走。肖战莫名其妙被冷着,一肚子火气,躲回自己的地盘补一场午觉。


  午睡后,肖战随意在屋子里看书,逗逗蜜饯,想等等看王一博何时回来,说不准会来找他,他好挑明了阿肆的事,说道清楚。


  可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到了晚上戌时,肖战实在忍不住,派人去悄悄打听小将军可有回府。


  那小厮跑出去没多久回来禀报,小将军下午酉时不到便回了将军府,一回来就回了北苑,没再出来过,连晚饭也没传。


  这倒好,肖战以为王一博是事忙未归,却原来早就回来,又故意冷落他不肯来见。


  肖战心口怒火更甚,扔了手上书在屋子里踱步。


  上回是,去了一趟东庄遇见阿肆,回别苑后王一博莫名其妙发一通火,一言不合绑他。这回又是打城门口过遇见阿肆,王一博又是甩脸冷落,不把人当回事。


  又不是他上赶着一次次去见阿肆,王一博倒是有什么底气动不动给他颜色看?


  一回两回,他与阿肆在洛阳城里总能重逢,碰上一次王一博犯毛病一次,何时是个头?


  肖战再度想起前两日祭祖,王家族谱添名字一事,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委屈。最后实在气不过,肖战思量着,好赖得想个由头去见。


  记得方才小厮说王一博没传晚饭,肖战便领上素琴去厨房,亲自下厨,炸了一碟子红糖糍粑,做了一碗鱼肉粥。


  糍粑与粥做好,肖战没让素琴跟着,自己拎着新熬的粥与还热乎的点心,踩着星夜往北苑去,于王一博的院子门口托下人传话。


  不一会子,长荣亲自打着灯笼出来迎,将他引去书房。


  书房门开,王一博手上握着笔,悬而不动,垂眼紧盯案上空白的奏折,思量如何动笔,也不抬眸,也不理会。


  长荣知晓小将军在生闷气,轻手轻脚关上书房的门出去。


  肖战拎着食盒立在书房当中,等了一会儿,王一博自顾自琢磨奏章存心晾着他。


  肖战无奈,闭目默叹,走上前去,将食盒放在书案一角,端出粥,轻轻放下。而后又端出那碟子糍粑。


  “砰”,不重不轻地一下,肖战将碟子搁在王一博手边,吓了王一博一跳。王一博猛然还魂,一抬眼,就对上肖战有些凉的目光。


  肖战蹙起了眉,淡淡发问:“我亲手做的,吃不吃?”


  王一博眨眨眼,未及反应。


  肖战又作势要收起碗碟:“若不吃,那我撤了。”


  王一博忙伸手要拦:“唉……”


  肖战又凉丝丝瞥过来。


  四目相对,终是王一博认输,软声道:“放着,我吃。”


  肖战不冷不热把碗碟摆过去:“那你便吃吧。”


  王一博夹起一块糍粑,抬头问肖战:“你晚上吃了吗?”


  肖战阴阳怪气:“小的得罪了小将军,诚惶诚恐,哪里还敢先用饭?”


  王一博手上这一筷子糍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肖战看他那畏手畏脚的模样,心里虽有气,可也不好叫人吃饭还给人添堵,只好服软:“我在厨房吃了些,你先吃吧,就是专做给你的。”


  王一博咬下一口外酥里糯的糍粑,唇齿留甜,又去喝鱼肉粥,鲜香软稠。


  王一博夸赞道:“好味道。”


  肖战冷着脸不接话。王一博便有些心虚,继续埋头认真吃。


  王一博认真吃起饭来一向狼吞虎咽快得很,两三下吃了个干干净净不留碗底。


  放下碗筷,王一博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干巴巴又夸:“好厨艺。”


  肖战哼气:“不练好厨艺,怎能伺候好小将军呢?好歹我有一技傍身,往后再有什么不周之处,也能多个本事讨好求饶。”


  王一博沉吟片刻,探问:“你生气了?”


  “嗯~不敢,不敢。”肖战撇着嘴直摇头。


  王一博不免得又搜肠刮肚思索起说辞来:“今日回来路上我生你的气,也是因为遇见了刘阿肆,看你开窗瞧他,不免得恼怒。”


  肖战双手抱臂,冷笑:“嗯,是我不该瞧他,我神通广大,能事先知晓他在长夏门值守,知晓他正好在马车边上站着。故而我专门开窗看他一眼。我真是煞费苦心。”


  王一博遭这么一冲,没话可说了。


  肖战扭过脸来瞥着王一博:“小将军也真善解人意,当初特意调阿肆去城防营,今日又特意选了长夏门这条路,就为了让我能看他一眼。我还要多谢小将军体恤。”


  王一博张了张嘴,叹气:“的确不怪你,是我乱发脾气了。”


  肖战满面的善解人意:“可不敢这么说,小将军您是主我是仆,我合该乖乖听训,不得有怨言。我算什么身份呀?名不正言不顺,族谱上可都没我的位子,我一个妾而已,哪敢跟小将军强辩什么是非呢?”


  王一博刚想说话,又被肖战给打断。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心里门儿清,我又不是少夫人,无人撑腰,无祖宗礼法护持,不论什么缘由,总之是我的错。今日偶遇阿肆,我犯贱多看了一眼,是我的错,想当初我自命清高害得小将军费心费神纳我入府,亦是我的错。我今日给您认错了。”


  王一博百口莫辩,一句也说不过,只好拉肖战来腿上坐,接连认错:“我的错,我不该气。是我蛮不讲理。”


  “你没有……”


  “我有。”王一博斩钉截铁。


  此回换作肖战哑然。


  王一博也忐忑起来,不知肖战听没听进去他的服软。


  两相无言,半晌,肖战言语倒是软了些,可依旧有怨怼:“不是我非要见阿肆,也是赶巧了,你一句话没有,撒过气就冷着我。你忽冷忽热的,一遇上事就晾着我。我活该提心吊胆,我欠你的么?”


  王一博叹气:“不敢了。我只是吃醋多想,以为你还念着他,是故有些委屈。”


  肖战扯了扯嘴角,控诉:“你当初逼我入狱,百般恫吓时我不委屈?你绑我去别苑硬与我结契,我不委屈?在外头处处要装模作样低人一等,我不委屈?你与族老宗亲商议续族谱,加上少夫人名讳,我却连面儿也不能露,这辈子都见不得光,我不委屈?到了怎委屈全是你的了呢?”


  王一博听得最后一句,赶忙解释:“没有,没有。”


  肖战没听明白。


  王一博细说道:“族谱上没添李茹茹的闺名,我好说歹说,给推了。能拖一年是一年,我不会加她的名讳。”


  肖战低头不说话了。


  王一博揽着肖战的腰,额头凑上来轻蹭:“阿赞,你这样说我便懂了,我知你委屈。你再等等我,我一定有法子帮你改换身份,有朝一日叫你明正言顺。我不求别的,只须你心里装着我,一心为我,不再想别人就好。”


  肖战瞧着王一博发顶,心里五味杂陈,也说了实话:“我还想着谁呢?我跟阿肆早一刀两断了,对他并无私情。我不是那等一心二用之人。往后我与他桥归桥,路归路,我与你才是分不开的一家子。你明知我离不开了,还要整日里胡思乱想做什么?给自己添堵,还要给我添堵。”


  “嗯……我懂。”王一博深嗅肖战信香,痴迷道。


  头顶,肖战又道:“我那样多的心结都能一一自解,你倒好,芝麻大点儿的事紧抓着不松手,回回如此,再这么折腾,日子怎么过?”


  王一博呢喃:“我松手……”说罢又想起一事,抬起头来,“刘阿肆要成亲了,是直属老校尉家的老来女。”


  王一博紧盯着肖战面庞。


  肖战问:“是以呢?”


  王一博问:“你我可要包上一封厚礼,待他成婚之日送去?”


  肖战对上王一博那试探的眼神,火冒三丈:“你又来了。怎么?又想试探我?”


  王一博被戳破心事,依旧忍不住嘴硬:“你突然又恼什么?”


  肖战咬牙切齿,无可奈何,深喘了好几口气压住脾气:“我恼什么?你满脑子都疑心我想给你戴绿帽子。硬拿别人家不相干的事来试探我,我不能恼吗?”


  王一博眨了眨眼,目光有闪躲。


  肖战烦不胜烦,挣脱王一博的怀抱站起身,于书案边上打转:“你气死我了王一博,你个胎神!气死我了!”


  王一博听不懂肖战在骂什么,只好眼巴巴受着。


  肖战弯腰质问王一博:“包什么礼啊?我的小将军,我就问你包厚礼送去,是给谁添堵呢?我那会儿你包了礼,这回你又要包礼,怎么着?又想把那个校尉的老来女抢过来做小吗?”


  王一博却转而笑出声。


  肖战霎时愣了:“你又笑什么?”


  “你怕我抢了人来,跟你争是不是?”


  “……你爱抢不抢!爱抢几个抢几个!小yin棍!老子叫你气翻咯!”


  王一博又被逗笑。


  “宝批龙,你又笑啥子哦!你莫笑咯,安静刻儿!”


  王一博只好憋着笑:“阿赞,我久不在渝州,许多巴蜀话都忘了。你说话我听不懂。”


  “听不懂拉倒!你个哈子!”

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典妻(五十四)

  “来人,朱砂伺候,帮公子画押。”


  王一博目不转睛盯紧肖战的面庞。肖战身旁两个丫鬟,犹犹豫豫上前握住肖战的手腕,欲帮肖战画押。


  肖战心神不定地,忽然喊:“等一等。”


  王一博眉心颤了下:“什么?”


  肖战稍稍顿了片刻,抬起头来,问:“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说。”


  “……我想把素琴带走,将军府里,我只想让她跟着我。”肖战问话时,神色之中已没了犹豫与挣扎,反而平淡许多。


  王一博看他这番神色,胸中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堵闷。王一博深吸气,点头:“好,你今日跟我回府,明日自会有人将她带回将军府,送去你的住处。”...

  “来人,朱砂伺候,帮公子画押。”


  王一博目不转睛盯紧肖战的面庞。肖战身旁两个丫鬟,犹犹豫豫上前握住肖战的手腕,欲帮肖战画押。


  肖战心神不定地,忽然喊:“等一等。”


  王一博眉心颤了下:“什么?”


  肖战稍稍顿了片刻,抬起头来,问:“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说。”


  “……我想把素琴带走,将军府里,我只想让她跟着我。”肖战问话时,神色之中已没了犹豫与挣扎,反而平淡许多。


  王一博看他这番神色,胸中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堵闷。王一博深吸气,点头:“好,你今日跟我回府,明日自会有人将她带回将军府,送去你的住处。”


  肖战没再说什么,默默将拇指按进朱砂里,在两份和离书上,紧贴着刘阿肆的指印,画上押。两枚指印按下,从此以后,他与刘家,与刘阿肆,再无瓜葛。也与从前那个,饥荒里九死一生,千里投亲的肖战,再无相关。


  肖战画押过,王一博收回和离书:“来人,时辰不早,送公子出别苑,上马车。”


  肖战垂首低眸,望着自己尚有残红的手指,没再去瞧王一博,起身跟着引路的下人,迈出了这方困了他数月的天地。


  今日是个晴光向好的天,回洛阳的路上清风融融,秋花秋草渐次稀,肖战推开马车一道窗缝,偷看外头云高山阔、远村可数。


  马车两旁各有一个侍卫,骑马带刀,马蹄踏过沃土尘泥,马尾扫过路旁疯长的野菊。


  王一博也骑一匹马,当先领着一众侍卫,在最前头,身上也换了新衣,与肖战一色的绯红。赵长千落在半马之后,侧头偷觑小将军面色,主子虽面上是冷淡的,眉目之间却能隐隐窥见一丝喜气,颇有些故作高深又难掩欣悦的孩子气。


  车队走了近两个时辰,斜阳向晚时分,快到洛阳城门。王一博挥动马鞭,催着胯下的马加紧步子。


  “赵长千。”


  “属下在。”


  王一博仰头瞥西斜的日头,通体舒畅:“快马回府通报,让管家在府门等好,祖母与母亲也是时候去正堂稍歇。”


  赵长千领命,策马奋蹄,甩开一行人,绝尘而去。


  肖战缩成一团坐在马车里,原本听着马车外是雁叫长空、马蹄踏踏,不知多久,渐渐有人声喧闹,而后又过了一阵子,贩夫走卒的吆喝就在窗外,孩童啼哭与父母的哄劝愈多。


  看来是进城了,肖战却不敢推开窗看热闹。上回他久别人间,好奇偷看,是因觉得新奇。而这回,他身份大不相同,再招摇过市总觉得被人瞧见不好。


  马车入城后又走了几盏茶的工夫,最后停下。肖战听见一老者之声:“恭迎小将军回府。”


  肖战猛然抬眸,攥紧了衣摆。


  车外,王一博下马,看见管家留的偏门,不禁蹙眉:“为何不开正门?”


  管家眼中闪过些微诧异:“小将军,府外众目睽睽,不乏洛阳百姓围看。依礼数公子当走侧门入府。”


  王一博将马鞭卷好交予管家,不疾不徐问:“意思是,我也要走侧门?”


  管家恍然大悟,俯身认错:“是老奴愚钝,老奴知错。”


  管家立即回身吩咐门房小厮大开宣平府正门。


  马车之中,肖战听见府门缓缓拉开的厚重声响,沉如千钧,是他从前未曾听过的高门阵势。


  马车门被人拉开,王一博负手立于门前,伸出一只手道:“下车吧。”


  肖战几经迟疑,躬身钻出马车,被王一博搀住,踩着脚蹬,踏上宣平将军府的地界。入目,除却老管家与跟着王一博而来的侍卫,其余门口十几个丫鬟小厮悉数整齐划一跪着。


  肖战当即被镇住,不敢随意动弹。


  愣神间,王一博牵紧他的手,柔声细语:“不怕,跟我进来。”


  肖战心神不宁由王一博牵着手,走到正门前,跟着王一博,跨过了没过小腿的门槛。


  跟着王一博绕过照壁,一道往将军府深处去,肖战才切身体味何为狐假虎威。一路向里,凡所过处,管事、丫鬟、小厮与侍卫,皆要停步行礼,道“见过小将军”。


  路上肖战撞见了几个眼熟的侍卫,其中一两个一时没认出肖战,其余认出的,也不敢多看。肖战却一眼认得他们所有人,都是和阿肆一同当过值的守卫。


  肖战心中不自在,扭头避开目光。


  王一博察觉,握紧了他的手:“从此往后,你是主子,他们是护卫,各当其事,上下有别,除此之外,不须多虑。”


  肖战紧闭嘴唇,不说话,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王一博也没多问,着急赶紧带他去大堂叩拜几位夫人。


  两人去到将军府正屋大堂,府里太夫人、老夫人与少夫人已坐好等他们来。太夫人坐于上首,手里抓着孔明锁把玩,金嬷嬷立于一旁照看。老夫人坐于次,身旁站着二少爷。少夫人坐于最次,身旁是佟嬷嬷。


  眼前阵仗骇人,肖战站在正堂门外,一时之间不敢进去。王一博用了些力拉他,带他跨门而入。


  金嬷嬷看肖战跟着小将军进来,弯腰低声哄太夫人,欲抽走她手里孔明锁:“太夫人,阿赞来了,你这几日不是一直念着他吗?”


  太夫人茫然抬起眼,看见随王一博站在大堂正中的肖战,便拍手欣喜道:“哎呀,我孙媳妇来啦!”


  少夫人身旁的佟嬷嬷闻声多看了肖战与太夫人几眼。


  肖战犹记得上回在太夫人处用饭的情形,顿感亲近,不若先前那样畏缩,随王一博走到太夫人面前。


  王一博一掀衣摆跪下,肖战赶忙跟着跪。


  小丫鬟奉上两盏茶水。王一博先敬,太夫人认不得他,不肯接,还是金嬷嬷替王一博接过,喂给太夫人喝一口。


  肖战懵懂跪在王一博身边,听见王一博附耳说话:“敬茶。”


  肖战连忙捧过小丫鬟手里托盘上的另一盏茶,低头敬给太夫人。太夫人乐意喝他的茶水,高高兴兴接过喝,一下子喝了个干净。


  金嬷嬷替太夫人给了肖战一枚太老爷留下的腰佩,包在牡丹金丝绣的香囊里。肖战恭敬接过。


  敬过太夫人茶水,王一博领着他转身跪在老夫人面前。肖战第一次看见王一博后母的模样,是个白净娇瘦的杏眼妇人,瞧着面善。


  王一博敬上茶盏:“母亲,请喝茶。”


  肖战跟着王一博,有样学样。老夫人喝茶时,忍不住夸了肖战两句:“孩子,我头次见你,竟不知你原来这么好模样。”


  肖战不知该作何应答,只好叩头。老夫人想扶他,刚伸出手,碍于李茹茹与佟嬷嬷在,又收回手,吩咐儿子替自己送上见面礼。


  “你不是姑娘家,我也不知你爱什么、缺什么,就送你些金豆子,你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多谢……老夫人。”肖战一直叩首于地。


  待到最后李茹茹面前,王一博没跪,轻轻推肖战上前一步。肖战步子顿了一顿,在李茹茹面前跪下,老老实实奉上茶水,如先前那两回一样,举过头顶。


  李茹茹没接,扬了扬眉,抬眼撞上王一博目光。王一博微蹙眉头。李茹茹心中觉得好笑,这才从容接过茶水,拨弄茶盖:“我倒没什么话嘱咐,你能进府也是缘分,这份薄礼先拿着吧。”


  佟嬷嬷送上一件玛瑙项圈,捧给肖战。


  “对了。”李茹茹支着下巴,好整以暇,“既小将军心疼你,接你入门都要亲自去,那往后每一日晨昏定省,你也不必来我这儿费事,我不用你侍奉,你只管伺候好小将军就行。记得安分守己,以后再有新人入府,也千万别有怨气……”


  肖战垂着脑袋安静听李茹茹训话,王一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惊觉他这段时日又消瘦了。


  怎这么容易瘦呢?怕是又没好好吃饭。王一博心中不痛快,打断李茹茹:“时辰不早,祖母和母亲还要早些用饭歇息,你也该回院子里了。”


  李茹茹未置可否,拍拍裙摆起身,戏谑道:“行啊,也是,我就不打搅你与新人入洞房了。”


  肖战仍旧跪在地上,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他胳膊要他起身,这才神识回体,转头看见王一博。


  “起吧。”王一博道。


  肖战再度垂下眼眸,默默起身。


  王一博吩咐肖战身旁的丫鬟:“带公子去东苑安歇,传好晚膳,我尚有公事要办,晚些再过去。”


  说完话,王一博盼着肖战能叮嘱温存几句,好歹递来一缕不舍的目光。可肖战好似又哑又聋,躬身向两位长辈与他过礼,一言不发就跟着丫鬟出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王一博诧异了一瞬,颇有些不敢置信,须臾后又气闷,咬咬牙,沉着脸甩袖出去。


  堂屋里剩下两位长辈,金嬷嬷扶起太夫人,叹气:“这俩孩子,怕是吵架了。”


  上回来见太夫人时,二人之间还不是这般情状。


  王周氏过来一道扶着太夫人,也叹气:“只盼着这孩子以后千万别惹着茹茹,否则又闹起来,可吓人了。”


  “我觉得茹茹那孩子倒不至于有意为难,怕只怕她身边有旁人。”金嬷嬷又道。


  王周氏想起李茹茹身边的佟嬷嬷就觉头疼,愁眉苦脸:“一博长大了,凡事我也不能插手太多,看他打算吧。”


  *


  肖战跟着丫鬟走去了东苑,王一博分给他的屋子就在太夫人隔壁,地方比别苑的江南小院小一些,不似江南小院的典雅,反而是富丽堂皇了几分。


  丫鬟领他进屋,一一指给他看:“公子,卧房在里头,小将军给公子备的书都在外间,公子闷的时候能看。小将军说,里头外头这些柜子暂且还都是空的,公子的衣裳饰物这两日就会全搬来,摆进去。”


  丫鬟又叫来几个小厮和丫头:“这些都是小将军拨给公子的人,公子随意使唤就好。”


  肖战向他们几人颔首致意,一人给了一颗老夫人送他的金豆子:“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们且先都在屋子外头做事吧。”


  几人得了赏赐,感恩戴德,关上门留肖战一人清静。


  屋门一关,肖战浑身脱力,一猛子躺在外屋的榻上,精疲力尽。方才敬茶时听的训,言犹在耳,肖战越想越烦,再抬手看见身上绯色的衣裳,更觉得泄气。肖战烦躁难安,翻过身,埋首趴着。


  自当初逃难至洛阳,到与阿肆拜堂成亲,再至入府做事,又于牢中被典,后困于别苑数月,今日又进将军府。短短数月,往事繁杂,恍如隔世,肖战不禁晃了神。


  如今的他,更迷惘失措,不知何去何从。那日出逃被捉回,亲眼见着王一博鬼门关走一遭,后他磋磨数日到如今,每一日心乱如麻,早不知该去还是该留了。


  肖战长长一叹,人生多艰,多有不如意,到底哪一条路是对呢?


  *


  晚间肖战随意吃过,由丫鬟伺候着洗漱更衣。丫鬟往浴桶里撒着花瓣,肖战觉得这是姑娘家才用的玩意儿,不愿意。


  丫鬟笑着劝说:“公子言重,药浴花浴,解乏养生,许多官宦人家都有,不分男女。”


  肖战卷起袖子,摆弄漂着花瓣的水:“这么讲究做什么?”


  “今日是公子第一日进府,今夜洞房花烛,自然该讲究些。公子沐浴更衣香气入体等着小将军来,不是更叫小将军喜欢吗?”丫鬟捂嘴笑。


  肖战窘然,琢磨“洞房花烛”四个字,又觉得不合时宜。谁家洞房花烛不是在拜堂成亲之后,可他与王一博,早已无媒苟合,谈不上什么洞房,什么花烛。


  丫鬟倒干净篮子里最后的花瓣,“公子沐浴吧,奴婢先行告退。”


  丫鬟关上门后,肖战才自行脱衣泡进水里,想着王一博何时会来。算一算日子,自王一博遇刺后强撑着在别苑的船上与他胡来过,他二人的确是许久未再亲近。


  王一博今晚不知是否真要与他行那事。可王一博身上伤应当还没好,若真要与他亲热,他是该听话还是劝阻?


  从前在别苑,无外人在,他倒是可偶尔随着自己性子来。可眼下他身处将军府,又只是一个妾,上有太夫人、老夫人、少夫人,许多事,当真是要三思而后行,从与不从,似乎都有错处。


  肖战往脸上撩了一捧水,叹出浊气。


  这日子,真惹人愁得慌。


  肖战洗浴后,穿着寝衣歪在床上边看书边等王一博,等到上下眼皮子打架,也不见王一博来。肖战不知王一博是真忙,还是只在躲他。


  舟车劳顿一天,肖战又累又困,支撑不住,没心力思量王一博所行深意,丢了书缩进被褥里,不一会子睡沉了。


  月上中天时王一博才披着熠熠银辉推门进了肖战的屋子。屋里只一盏烛火微明,一个丫鬟坐在外间桌子旁打盹执夜。


  丫鬟察觉有人进屋,睁眼一瞧竟是小将军,惊诧起身欲行礼,被小将军止住。


  王一博竖指于唇前,挥挥手要她出去。


  丫鬟蹑手蹑脚出去后,王一博轻步进了里间,看见肖战团在被窝里睡得沉。王一博坐在床沿仔细看他。幽微烛光映着他眉目婉约。


  王一博轻轻撩开他面颊上的一缕头发,在他唇角亲一口,起身吹灭灯,小心翼翼掀开一角被褥躺进去。


  王一博支着额头,借着一丝月光继续看肖战,肖战翻身面对他侧躺,细鼾平缓。王一博看了他许久,不禁自言自语起来:“你今日画押入府,究竟是愿意的,还是不愿呢……”


  强人所难太多回,王一博现在已不知肖战的言听计从,究竟哪一回是心甘情愿,又哪一回是曲意逢迎。自诩与肖战最亲密无间,到头来他却最稀里糊涂罢了。


  *


  肖战第二日被丫鬟喊醒,说是新人入府,要早起去几位长辈的院儿里敬茶请安。肖战一听这话便觉得头疼害怕,生怕自己凑去长辈面前,哪处礼数不周,莽撞失礼。


  可去了兴许失礼,不去却是一定失礼。肖战只要硬着头皮起床,洗漱更衣,带上两盏新茶,先去太夫人院子里。


  太夫人的院子离他最近,金嬷嬷一早便在院门口等他,看他来,笑着迎上前:“我刚还想叫人去你那里传话,不必太早来,没成想你竟已经来了。”


  肖战局促行礼:“金嬷嬷安,应当的,我该给长辈请早安。”


  金嬷嬷无奈地笑,领着肖战进院子:“太夫人还没起呢,她向来晨起都依心情,今日早明日迟,没个定数,以后你要来请安,就午间或是午后来,不必一大清早过来空等。”


  金嬷嬷言语和蔼,肖战悬着的心落下一半,跟着她进屋里,压低声:“要不我就在这儿等太夫人吧。”


  金嬷嬷要进里屋去喊太夫人起床,肖战吓得险些咬着舌头,欲拉住金嬷嬷:“不好不好,我是小辈,等等就好。”


  金嬷嬷笑得更开心:“你不必如此拘谨,我与太夫人一辈子情同姐妹,我自有分寸。咱们这个年纪也不好日日睡懒觉,今天就是早些起又如何?不好叫小辈进门第一天就受委屈。一博也早有交代,要我们宽待你一些。”


  肖战听见是王一博的交代,诧异非常。金嬷嬷却不由得他多惊讶片刻,转头钻进里屋叫太夫人晨起。


  太夫人迷迷糊糊穿戴好出来,哈欠连天,跟个孩子似地嚷嚷要吃糖糕。


  “好好好,早膳一会儿就来,肯定有糖糕。”金嬷嬷指着肖战问太夫人,“你看看这是谁?”


  太夫人看见肖战,“哎呀”一声,高高兴兴上前抱着他不撒手:“我孙媳妇来啦,一块儿吃糖糕呀,不给一博留。”


  肖战被太夫人这么一闹,哭笑不得,也自在许多,跪在还迷迷瞪瞪的太夫人面前,敬上今日第一杯茶。


  早膳来时,太夫人硬要留肖战一起吃。金嬷嬷帮肖战盛粥:“听你的丫鬟说,你今日出门还没吃早饭,用一些吧,别饿坏身子。吃几口赶紧去老夫人那儿,免得让长辈等太久。”


  肖战听明白金嬷嬷是在指点自己,心里暖融融,大着胆子问:“敢问金嬷嬷,老夫人可有何忌讳?我怕我一会儿去请安,礼数不周。”


  金嬷嬷闻言“噗嗤”笑道:“只要你言语恭敬,不急不躁就行。啊,对了,她算账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打搅她,要不然她得跟你急。”


  *


  肖战记着金嬷嬷的话,走了一盏茶时辰到老夫人的院子。刚到门口,还未请小厮通报,就险些迎面撞上个半大少年,正是二少爷。


  二少爷嘴里叼一只包子,手上亦有一个,和肖战大眼瞪小眼。


  “二少爷安。”肖战弯腰作揖。


  王一禄点点头,咬一口包子,作了个大揖,颠儿颠儿跑进院子,嚷嚷:“娘亲,娘亲,我大哥的新嫂子来请安了!不是!是我的新嫂子来请安了!”


  肖战:“……”


  屋里,桌上,一碟子糕饼,一方砚台,几本账本,一个算盘。老夫人执笔划账,拨弄算盘珠子。


  “啧……怎少了十五两……三五十五……”


  王一禄撞门而入:“娘亲,娘亲,我新嫂子来请安了!”


  “十五又……哎呀~鬼孩子,吓死人啦!”王周氏拍着胸脯。


  王一禄三两下吃干净包子,指外头,含糊不清道:“昨儿进门那个,我大哥的小老婆,来请安呢!”


  王周氏赶忙道:“请进来……等等!”


  王周氏手忙脚乱拾掇桌子,未免太凌乱不符长辈的体面。整理好,王周氏正襟危坐:“请进来。”


  “哦!”


  *


  肖战被王家二少爷一路引起老夫人的屋子。肖战深觉奇怪,老夫人院子里下人也不少,怎通报引路都要二少爷这个主子亲自来呢?昨日敬茶入府时也是二少爷陪着娘亲。


  二少爷推门放肖战进屋,又立马关上门找地方玩去。


  肖战跪下给老夫人敬茶,老夫人喝着茶,觉着味儿不错,问道:“这是什么茶?”


  “雨前龙井,我看小将军在我那儿留了些,就沏来给老夫人尝一尝。”


  “哦……雨前龙井什么价钱?”


  肖战傻眼:“啊?呃……我……我不知……”


  怎么好端端,考起他来了?


  不想老夫人也并不追问到底,只是猛地貌似恍然大悟,匆匆坐去桌边,拿起算盘扒拉珠子:“哦,对了,九月二十,茶饼铺子伙计,母亲新丧,赐银十五抚恤后事……”


  肖战跪在地上,哑口无言。


  那头老夫人挥手要他起身:“你坐你坐,等我算完这笔账。”


  肖战想起金嬷嬷说过不可搅扰老夫人算账,遂乖乖坐去椅子上耐心等。


  这一等就是快半个时辰,王周氏噼里啪啦算盘珠子打得快冒烟,一本账算到快最后,又稀里哗啦拼命往前翻,还不停自言自语:“不对不对,这账目不对……”


  肖战悄无声息打了个呵欠,用力眨了眨困倦的眼。


  那头王周氏又解释道:“对不住,孩子,你再等等,我这本账得算完,要不然算一半我会忘。年纪大了。”


  肖战赶忙陪笑:“无事无事,我等得。”


  “好,好……九月二十八……东苑家生子配人,随嫁妆十两……”


  肖战:“……”


  肖战默默抬头看向丫鬟。小丫鬟抱着空托盘,微微耸肩,眼珠子咕噜噜转。


  肖战又等了半个时辰,总算等王周氏把账本理顺了。放下笔,老夫人如释重负,起身坐来肖战身边,询问了安置的新住处住得可还惯。


  “一切安好,多谢老夫人挂心。”


  “应当的,接你入府之前一博就来我这处叮嘱过,都是一家人,要我时常关怀些。”


  肖战只得一个劲说:“多谢老夫人,多谢小将军。”


  “茹茹那处你可去了?”


  “尚未……昨日少夫人要我免了晨昏定省,我还拿不定主意。”


  “她要你别去你就别去吧,听她吩咐最好。”


  “好……”


  肖战又留着陪老夫人多说了一盏茶工夫的话才告退。出了屋子,肖战又撞上二少爷,正坐在门外石阶上啃石榴,啃了一嘴石榴汁。


  二少爷看他出来,起身抱拳,弯腰行了个大礼:“嫂嫂好!”


  肖战吓一跳,大窘,急忙回礼:“不敢当,二少爷好。”


  “当得当得,大哥说,以后我见着你就得行礼。”二少爷又作揖。


  肖战只好又回礼:“二少爷也好,也好。”


  回去的路上,肖战已全无了清早出门时的忐忑,反倒是颇有些啼笑皆非,心里嘀咕。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呐。至少眼下瞧着,都不坏。也好也好,小命不用愁了。


  *


  当日下午,素琴被侍卫接回了将军府,来肖战面前叩头请安。肖战放下书赶紧扶她起来:“你做什么呀,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怪吓人的。”


  素琴喜极而泣,抹抹眼泪:“应当的应当的,你现在是主子了,还给我谋了个好差事,我该给你磕头。”


  肖战也感慨万千,数月前他还和素琴一起在将军府后厨做饭,眨眼工夫,素琴成了他的贴身丫鬟。


  “整个将军府,我也就最信你了。”肖战叹道。


  素琴眼泪汪汪,又跪下不要命地磕头:“多谢公子信任,素琴当牛做马,不负所托……”


  肖战佯怒:“你再跪,我就不要你了。”


  素琴这才不再磕头,抹着眼泪哼哼唧唧:“肖战,你以后不逃了好吗?小将军对你又好,你就留着呗。我想这辈子都伺候你,以后你有了小少爷和小姐,我还要伺候你们,我给小少爷和小姐当奶娘,就像邹妈妈和小将军那样。”


  肖战羞窘:“亲娘啊,你是个姑娘家,说话怎那么虎呢?”


  素琴破涕为笑,惹来满屋子丫鬟的笑声。肖战听着周围的笑,再看素琴,心口又酸又涩。虽老天不公,让他丧父丧母、命途多舛,但他至少性命无忧,先不论以后如何,至少眼下,身边这几个,都是真心待他。


  譬如素琴,譬如……


  譬如,小将军吧……


  *


  素琴一来了肖战身边,走马上任,成了大丫鬟。可肖战是头一回做主子,素琴是头一回做大丫鬟,二人都是无头苍蝇。


  第二日两人聚在一处商议如何执掌小院,管束下人。素琴鬼鬼祟祟问他,昨晚小将军怎没来他的院子。


  肖战拨弄着腰佩,不咸不淡道:“不知道呢,他忙吧。”


  素琴挠着额角替肖战谋划:“若是他忙,不能来看你,那你就熬些汤啊做些点心什么去看看他呗。”


  肖战咬了咬嘴唇:“府中有少夫人,这些事该少夫人做,我若上赶着,未免让少夫人和他院儿里那些人觉得我邀宠献媚。不好。”


  “可是少夫人与小将军之间什么样儿你也不是不知,更何况你从前在别苑,下厨做吃食给小将军,夜里陪小将军看公文,做得也不少啊。这会子就算不做了,从前做过的也抵消不掉啊。”


  肖战别别扭扭不讲话。


  素琴看得着急,碎嘴子唠叨他:“肖战呀,你非得一直这么别扭吗?你入了将军府,从今往后都是小将军的人,既变不得了,那不得想法子把日子往好了过吗?你总不能以后几十年,天天跟小将军不冷不热吧?那样的话日子该多难受呀。”


  肖战低着头不说话。


  素琴直叹气:“你想想呀,人心是肉长的,谁都会累的呀。你冷淡一日,不要紧,冷淡两日,不要紧,可你冷淡一年两年,甚至更久,任谁都会心凉的呀。谁个傻子,都到这个关头了,还放着愿意对你好的小将军不理不睬,难不成你盼着他移情别恋呀?”


  肖战听着素琴劝说,越听心越乱,尤其最后一句叫他心里骤然一抖。肖战不愿意听了:“好了好了,我听见了,你不必说了。”


  素琴还想说话,外头长荣来了,带着一群侍卫,搬来别苑带来的那些金银珠宝瓶瓶罐罐,还有肖战那些丝绸衣裳。


  长荣叫院子里丫鬟收下东西摆好,笑眯眯递给肖战一只瓷瓶:“新做好的清心丹,请公子收着。”


  肖战头一回看见王一博愿意给他这么多清心丹,不免多问:“敢问突然给我这许多清心丹做什么?”


  长荣答道:“回禀公子,小将军估算快至公子雨露,担忧因事忙不能及时回府,遂要公子谨遵大夫嘱咐,紧要关头自己吃。”


  素琴在一边儿,一脸写着“你看看你看看”。


  等到长荣走了,素琴还想说话,肖战打断她:“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今晚拾掇拾掇这些玩意儿等他来。他若不来,明日去看他,成吗?”


  素琴这才满意。


  *


  当晚上,肖战心不在焉和素琴一块了盘点物件,等到月上中天,果然没等来王一博。素琴眼见着肖战从开始的殷切期盼等到双目无光。


  素琴替肖战担忧,晚上给肖战铺床时安慰他:“不怕,明日我跟你去厨房,我们一起做几样精巧的点心,一起送去小将军的院子。”


  第二日下午,素琴和肖战去厨房做点心。厨房的下人有不少是原先的人,看见肖战,纷纷上前叩拜,不敢稍有造次。肖战杵在他们中间,也不自在,可做点心要紧,只好装不在意,紧挨着素琴。


  临晚两人做好几样拿手的,什么葱醋鸡、王母饭、炙羊腿,还有水晶糕,加上小将军爱吃的蟹黄毕罗。


  做好两人一齐去了小将军的院子,是长富当值,看见肖战来,惊讶之后有些为难:“可不巧了,公子,半个时辰前小将军更衣出门了,要去明义坊赴宴。”


  肖战立时有些沮丧,转身要走,被长富拦住。


  长富道:“公子等等吧,小将军去明义坊向来不会留太晚,等他回来,公子与他一块儿吃个夜宵也一样。”


  肖战被劝住,被长富引进王一博的屋子。素琴摆好饭菜,陪着肖战等。肖战不想留残羹剩饭给王一博,就饿着肚子等。


  等了约摸一个时辰,肖战饿过了头,也不见王一博回来,肖战百无聊赖,找长富说话:“我常听你们说小将军去明义坊赴宴,还说过那里有舞姬,明义坊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长富犹豫了一下,拐弯抹角回答:“是一处街坊,多酒家,酒家之中会有歌舞,男子应酬商谈会去那处吃吃喝喝,赏一赏歌舞。”


  肖战琢磨着琢磨着,琢磨出味儿来:“就是秦楼楚馆呗。”


  长富没搭腔。


  肖战脸色不大好,默了片刻,加重气息又道:“说白了,妓院。”


  长富更不敢搭腔。


  素琴与长富对视,都装傻起来。


  肖战自个儿钻进死胡同,越想越不是滋味,又问长富:“那小将军去得多么?”


  长富赶忙往少了说:“不多,每月也就五六回。”


  看肖战脸色愈黑,长富忙找补:“只是寻常应酬,小将军从不留夜。无论多晚,都会赶在宵禁前回来,至多喝喝花酒……”


  长富说漏了嘴,面色一白,不敢再吭气。


  肖战不阴不阳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了,冷着脸坐在桌前死等。


  这一等就等到亥时,还不见王一博回来,长富脑门儿都冒冷汗了。今日不知为何,小将军破天荒回府回得,太晚。难不成真点了哪个花魁的牌子要留夜?


  *


  将军府外一条街之隔,王一博自马车车窗伸出一只手,直敲车壁。赵长千赶忙勒马下来。


  王一博颤颤巍巍下马车,躲去路边吐得昏天黑地。赵长千在一旁给他顺气,担忧道:“小将军今晚回去可要叫大夫来看看?这几日小将军都不大舒坦,今晚更是酒量大不如前。别不是旧伤复发。”


  王一博晕晕乎乎摇头,继续吐。


  赵长千等他吐完,递上水囊。小将军自肖战入府这两三日的确不对劲,无精打采、浑身没劲,心绪不宁,还易烦躁不安。赵长千没见过小将军这副模样,忧心忡忡。


  王一博吐完漱过口,头重脚轻被赵长千搀扶着回马车。上车前,他好似想起一件事要与赵长千说,话到嘴边给忘了,只好上车,一路上都在琢磨忘了要说的话。


  马车到将军府门口停好。王一博下马车时已站不稳,赵长千传来轿辇送他回北苑,自己不放心,也跟着去。


  到了北苑,赵长千架着王一博下来,送他进院子,迎面撞上听见动静赶出来的长富,长富身旁竟还有肖战。


  赵长千喜出望外,想喊醒小将军让他看看是谁来了。


  不成想耷拉着脑袋的小将军总算想起自己忘了一路的话,嘟嘟囔囔:“赵长千,明日你去账房支一笔钱,乔装打扮,照那老鸨说的价钱,将那花魁赎出来……”


  赵长千登时头皮发麻,着急忙慌向肖战解释:“公子莫多想,此为朝中公事,小将军并非是要将那花魁带进将军府……”


  然后就听王一博下一句:“先带去北郊庄子上,藏起来……我过两日……”


  过两日……什么来着?王一博又想不起来了,使劲晃脑袋。


  赵长千:“……”


  长富低垂头颅:“……”


  素琴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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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糊糊的蓝湛,这谁顶的住啊?![aw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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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典妻(八十九)

  肖赞靠在山洞之中修整了一段时辰,外头侍卫来报,不远处疑有动静,不知是否是搜山士兵已近。事不宜迟,几人只好动身。


  冯妈妈扶着肖战走出山洞,迎面北风酷烈,一派乱山残雪,耳边尽是荒郊野林的凄凉呜咽。冯妈妈替肖战裹紧身上衣裳,哆嗦着嗓子问:“公子,还受得住吗?”


  生死攸关,受不住也也得受得住,肖战精疲力竭摇摇头:“往北走……”


  剩下四个侍卫,二人在前开路,二人殿后,都提着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肖战刚刚生产,身子虚,顶着风雪睁不开眼,山路艰险,积雪摸过小腿,简直寸步难行。肖战浑身无力,几乎全靠冯妈妈撑着,走几步摔一次,不一会子身上尽被积雪洇湿,衣裳裹在身上冰寒...

  肖赞靠在山洞之中修整了一段时辰,外头侍卫来报,不远处疑有动静,不知是否是搜山士兵已近。事不宜迟,几人只好动身。


  冯妈妈扶着肖战走出山洞,迎面北风酷烈,一派乱山残雪,耳边尽是荒郊野林的凄凉呜咽。冯妈妈替肖战裹紧身上衣裳,哆嗦着嗓子问:“公子,还受得住吗?”


  生死攸关,受不住也也得受得住,肖战精疲力竭摇摇头:“往北走……”


  剩下四个侍卫,二人在前开路,二人殿后,都提着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肖战刚刚生产,身子虚,顶着风雪睁不开眼,山路艰险,积雪摸过小腿,简直寸步难行。肖战浑身无力,几乎全靠冯妈妈撑着,走几步摔一次,不一会子身上尽被积雪洇湿,衣裳裹在身上冰寒刺骨。


  冯妈妈摸着肖战的手,哀戚戚道:“公子,你身上太冷了,赶紧找个暖和地儿躲一躲吧,再冻下去,你受不住的。当心落下病根。”


  肖战看不清路,晃了晃脑袋,擦去眼睫上的碎雪:“保命要紧,还管什么病根不病根。”


  身边侍卫闻言,脱下自己外袍递给肖战:“公子,多穿几件吧。我们几个身子骨硬朗,不怕冷。”


  肖战也知自己无论如何得撑下去,遂不与他们推脱,脱了身上潮湿的外衣,将几个侍卫的衣裳厚厚裹紧。如此方暖和了些。


  身后远处亮起火把,那群兵搜上来了。几人回过头看了一眼,肖战当即要侍卫带他迂回绕路,莫再直来直去地逃。


  几人绕过一处土坑,萧索冬风之中夹杂了追兵的呼喊。


  “篝火还热!人没走远!”


  这一声喊,叫众人心里一紧,脚下不得不跑得更快。前头山路上挡了一堆乱石,层叠错落。两个侍卫率先上去,伸手拉肖战。冯妈妈年岁本就大,又奔波半夜,有些体力难支,跟在肖战身后踩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后头两个侍卫情急之下,扛着她往石碓上攀,险些闪了她的腰。


  几人刚翻过石碓,身后喊声愈近:“有脚印!”


  冯妈妈顿时慌乱:“如何是好?他们寻着脚印追上来了!”


  侍卫环顾四周,沉声道:“找个地方,先容公子藏身,我们分两个引开追兵。”


  十万火急,几人又跑了片刻,找着一堆木柴,当是此处百姓砍伐之后未能来及背下山去。木柴堆上盖了一层厚雪,侍卫铆足劲掏出一个洞来,让肖战和冯妈妈挤进去,再推了雪堆挡住洞口。


  肖战龟缩在木柴洞中,眼前不见夜色,外头有侍卫道:“公子勿怕,我们盖上脚印后躲去不远处,守着公子。”


  肖战应答一声,外头脚步声渐远。肖战周身脱力,歪在冯妈妈身上。冯妈妈被方才那侍卫扛得腰疼,捂着后腰皱眉苦脸。


  有冯妈妈贴身陪着,肖战这方觉得身上回了些暖,无尽的困倦席卷而来,肖战上下眼皮打颤,嗫嚅道:“冯妈妈,我好困……”


  冯妈妈惊骇:“公子,万不能睡着,撑一撑,千万不能闭眼,你身子虚得很,一闭上眼就睁不开了。”


  肖战眼眸迷离,不知是冻的还是如何,鼻头发酸,泪眼昏花:“我若闭上眼,再睁开,能看见小将军么……”


  冯妈妈在肖战耳旁低泣,用力掐肖战手背:“不能闭眼,公子,睁开,睁开。”


  肖战强自睁着眼,硬是提着一口气:“我睁着眼呢……”


  冯妈妈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祷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肖战听着她求神拜佛,更昏昏欲睡。肖战咬了下舌尖,疼痛叫他清醒了几分。他不能睡着,他还要找到琑儿,还要等小将军回来。


  冯妈妈默念经文,将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求了一圈,说是老天保佑,可偏偏老天不保佑。追兵声响靠近,有人喊道:“你们,顺着脚印继续追!”


  肖战与冯妈妈一同屏息,祈盼侍卫留下的脚印真能如愿调虎离山。


  纷乱脚步踩在心口上,渐渐走远。却又听人喊:“等等!有信香!桃花味儿的!”


  肖战急忙捂住自己后颈。他刚生过孩子,信香正浓,出逃匆忙又未带沁宫贴,此刻信香无处藏匿。


  “来几个乾元,到处闻一闻,那桃花香可是就在附近!”这人嚷道。


  听这声音,竟是李宴,当真冤家路窄。肖战懊丧地闭上眼,缩成一团,双手捂住沁宫。


  昏昏沉沉间,肖战听见外头有喊杀声,刀剑相碰,声声震慑心脉。侍卫寡不敌众,几十招后,外头归于平静。肖战只能听见冯妈妈惊恐的喘息声。


  “咯吱、咯吱”脚步声传来,一刀穿过雪堆刺进洞口,直中冯妈妈肩头,冯妈妈猛地痛呼。外头追兵惊呼:“在这儿!”


  面前雪堆轰然倒塌,刺眼的雪光乍现,肖战未及回神,就被人拖了出去,扔在雪地上。身边冯妈妈倒在雪里,肩上猩红一片,染红了身下白雪。


  肖战支撑着跪起来,抬起头看。李宴居高临下,手握火把照亮他的脸,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别来无恙,肖公子。”


  肖战气喘吁吁,有气无力道:“我将军府未曾违犯朝律,李二公子凭什么劳师动众捉拿将军府的人?”


  李宴冷哼:“肖公子多疑了。太皇太后下旨,着禁军看护将军府所有老幼亲眷。肖公子也是将军府上之人,自然也该由紧紧看守,岂可流落在外?我恰闻肖公子住在此处一座宅院里,生子在即因受冲撞跑失,就好心帮宣平将军来找。”


  肖战跪在地上往后退了退,李宴紧紧逼近,蹲下来,掐着肖战的脖子,上下打量他的面庞与高凸的肚子,恨声道:“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怎么就能勾得我那姐夫神魂颠倒?”


  肖战喘不上气,握住李宴的手腕挣扎。


  李宴讥讽道:“姐夫真不识好歹,放着堂堂国公府的嫡女不要,放着遍洛阳的千金贵女不要,非来宠你个一钱不值的贱民。他身为国公府的女婿,只是为了你这个贱妾,无视两府姻亲,故意冷眼旁观,任我国公府怎样下帖相求都不理不睬,不肯出面周旋,存心看我吃亏受罪。这笔账我可记着呢。”


  冯妈妈一寸一寸爬近,抓住李宴的脚踝:“求这位将军,放过我家公子。”


  李宴冷笑,拔出腰间的刀,手起刀落,狠狠捅进冯妈妈的后背心,穿胸而过。冯妈妈闷声一哼,没了声息。


  肖战目眦欲裂,使劲挣扎,趁李宴没掐稳当,一口咬在他虎口上,挣脱开来。


  “冯妈妈!冯妈妈……”肖战爬去冯妈妈身边唤她名字。


  冯妈妈身下白雪晕开无尽刺目的鲜红,脸歪向他,茫然而惊恐地睁大双眼。


  肖战只觉得头皮发麻,满腔怒意与忌恨,嗓子眼堵滞难出声。肖战颤巍巍伸手,想替冯妈妈阖上双眼。


  李宴甩了甩被咬破的手,想打肖战,顾忌他的肚子,暂且忍住,站直身子,拔了冯妈妈身上的刀,于冯妈妈身上擦刀刃的鲜血:“来人,带上肖公子,护送肖公子与腹中孩子回城。”


  两股大力架住肖战两条胳膊,拽他往后去。肖战双脚蹬踹,反抗无果,被拖行着,离冯妈妈越来越远。


  肖战忆起自刚来将军府至如今与冯妈妈你来我往多番周旋。虽他不喜冯妈妈总狐假虎威、唯小将军马首是瞻,可也受她诸多照料。逃难路上冯妈妈也不计生死一直护他。不久之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已成刀下亡魂。何其无辜。


  肖战眼底凄凉,绝望哀愤,又无计可施。


  李宴走在前头,对手下说:“你们几个去找先前跟着脚印追击的人,喊他们回来。你去将那辆马车赶来官道旁等着,一会儿押他上去,送回城里。太皇太后还等着呢。”


  肖战任由两个小兵拖着。李宴绕来肖战身旁,看肖战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玩性大发,叫属下停了脚步,命他们先放开肖战。


  肖战狼狈坐在地上,瞧着可怜。


  李宴幸灾乐祸蹲在肖战面前,好整以暇将刀刃架在肖战肩膀上:“我最厌恶桃花香。你该庆幸肚子里还有个王家的种,否则就凭你我二人积怨,我今夜绝不留你性命。”


  肖战双目空洞地望着脚边雪地,暗自庆幸琑儿已由素琴带走,逃过了这群追兵。


  李宴当肖战吓傻了,以刀背拍了怕肖战的面颊:“你不会吓破胆了吧?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升斗小民。醒醒!哎!醒醒魂!”


  肖战无动于衷。


  李宴放肆大笑,收了刀,拿起肖战胳膊,撸高他的袖子,兴致勃勃把玩他瘦削精巧的腕骨,好似孩童乍见新物:“不明白有什么稀奇,王一博把你当个宝,长姐不知争风吃醋偏偏高看你一眼,连外祖母也不准我轻易动你。”


  手上的胳膊在瑟瑟寒风之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李宴换了肖战另一只胳膊把玩过,捏开肖战牙关,看他牙口:“木呆呆的,也不是媚骨天成,这成色比长安平康坊、洛阳明义坊的歌女差远了。要你还不如买个花魁。”


  肖战木然任由李宴摆弄。李宴查看过,兴致缺缺放开他的下巴,目光又移来肖战肚子。京中高门贵胄之间礼教森严他自是不能冒犯,妓院里多是女子,即使不留神有了孩子也鲜少能留到这么大月份,他还未曾见过怀身到要生的坤泽究竟身上长什么模样,也不知与青楼里女子怀了孕有何不同。


  李宴好奇,摩拳擦掌去摸肖战的肚子。他手刚靠近,肖战悚然一震,猛地往后躲。


  李宴蹙眉冷眼:“躲什么?我只是看一眼,你当你多金贵,我稀罕碰你?”


  肖战护住肚子,挣扎着继续后退。李宴偏不信邪,非要去看看肖战的肚子长什么模样,看看王一博的种长什么德性。朝中流言蜚语,常将他与王一博两相比较,无论是敌是友,众臣眼中,多以为他不敌王一博年少有为。李宴早就一肚子嫉恨。


  李宴扯了肖战的腿过来,制住他手脚:“你若听话些,我留你与孩子一条性命,你若跟我犟,当心我叫你一尸两命。”


  身后士兵劝说李宴:“二公子,当心他肚子里的孩子。”


  李宴伸手要扯肖战衣裳:“放心,我心中有数。”


  肖战心知肚明李宴若知发觉他肚子是假孩子早已出生,绝对不会放过琑儿。他决不能叫李宴碰到他的肚子。肖战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照着李宴要害狠狠屈膝,趁李宴吃痛,说时迟那时快,掏出怀中匕首,一刀扎进李宴大腿。


  李宴惨叫一声。


  肖战趁众人不备,挣脱李宴,翻身自他背后扼住他脖子,匕首抵住他颈侧,威胁众兵:“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李宴大腿上汩汩冒血,咬牙切齿:“你身怀六甲,可不是我们的对手。”


  肖战将匕首在李宴皮肉上划出血痕,狠厉道:“哪怕我死了,也拉你李二公子做垫背,叫你李家绝后,不亏。”


  李宴有些慌神。


  肖战竭力撑着,拉李宴起来,制住他脖子慢慢后退:“别跟过来,否则我与你们二公子同归于尽。看你们如何向国公府交代。”


  众士兵瞻前顾后,不敢轻举妄动。肖战挟持李宴后退,他们跟一步又退一步,面面相觑。


  李宴腿上刀口疼,在肆虐北风之中更剧痛难忍,一瘸一拐被肖战挟着后退,火冒三丈骂出声:“肖战!你算什么玩意儿!敢挟持我!当心我要你的命!你我上回的账还没算,新仇旧恨,我定然叫你不得好死!”


  肖战冷哼,手上匕首重了几分力道,划得更深,气息虚弱威胁:“李二公子别嘴硬了,我现在就能叫你不得好死。”


  李宴脖子也疼,知晓肖战不好惹,不得不强忍怒气闭上了嘴。


  肖战眼前追兵数十步步紧逼,身后雪虐风饕穷途末路,李宴又受了伤是个累赘,况他方才反抗已用尽力气无法带着李宴走多远。肖战只觉得走投无路。


  李宴被一个怀身大肚的坤泽捅了一匕首还被要挟性命,自觉丢尽颜面,满肚子怨气,绞尽脑汁一门心思想要反击。身后肖战脚步渐慢,似乎气力难支。李宴心念一动,眼珠子咕噜噜乱转。


  夹雪风吹得肖战双眼疼痛,目光愈发模糊,肖战晃了晃脑袋。李宴不知是否因腿伤走不动,肖战费劲拖他:“走快些!”


  李宴慢吞吞后退,故意往他身上倒。肖战支撑不住李宴,一脚踩空,站不稳当,往后摔去。李宴眼疾手快反手推他一把,迅速挣脱,三步跳远。


  肖战摔在地上,痛苦皱眉,艰难爬起。


  李宴却在不远处大声叫嚷:“他肚子不对劲!”


  肖战怛然失色,撑着一口气踉踉跄跄往前逃,耳边狂风呜咽,心口跳得生疼。猝然后背一股剧痛,肖战再度摔倒在地。


  “二公子当心他的肚子!”有士兵喊。


  李宴早气红了眼,全无冷静,追上来,翻过肖战,踩住他肩膀。肖战脸色惨白,背后刀伤压在雪地上,殷红一片散开,似惨烈红花凄凄绽放。


  李宴以刀尖挑开肖战的腰带,挑出王一博那件圆领袍,举高了给下属看,狰狞笑道:“好狡猾的心思,我说呢,怎么肚子那么软,原来孩子已生了,妄想瞒天过海呢。”


  肖战双唇颤抖,气息奄奄,后背与肩膀都疼到麻木。


  李宴踩着肖战肩膀蹲下来,夺了肖战手上匕首,在手上掂了掂:“你若肚子里还有孩子,我还会忍忍脾气留你一命。可既然孩子已出生,你就没多大用处了。胆敢伤我,就得血债血偿。”


  李宴举臂落手,一匕首刺进肖战左侧胸膛:“这一匕首,还给你。”


  肖战张了张嘴,无力地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想掐李宴,又砸了下来。


  李宴拍拍手起身,兴味盎然欣赏肖战的凄惨模样:“我慈悲心肠,就放你在这儿自生自灭吧,我该去找你的孩儿了。”


  肖战紧咬牙关,吃力爬了起来,一寸一寸爬近李宴,攥住他靴子,勉强抬起脸,张嘴想骂,言未出口,泪已滚落。


  李宴被逗笑了,抬脚踹上肖战肩膀:“你、去、死、吧!”


  肖战被踹远,身下的雪因一番扭打折腾陡然崩塌。肖战身子一坠,跟着残雪滚下山坡。


  李宴站在矮坡上,眼看着那一滩雪滚滚而下渐渐息止。


  李宴目光找寻肖战身影,没找着,擦擦脖子上的血,又低头瞧大腿上的刀伤。


  暗啐了一口,李宴撕了身旁士兵的衣裳绑住伤口,一瘸一拐走:“传令余将军,分一队人马继续搜捕乱党,他亲自去找那婴孩!”


  “是!”


  李宴身后,一朵报信烟花窜上半空,在无边雪夜里炸开惨白一朵。


  *


  素琴抱着小少爷跟着两个侍卫穿过林子,看见一片农庄。一个侍卫护着素琴躲在树下,另一个前去农庄打探。


  一炷香后,那侍卫回来道:“这座庄子上刚有人搜过,暂且安全。”


  素琴看着怀里的孩子,焦灼不安:“我们快走吧,小少爷哭声小了很多,脸都冻紫了!”


  两个侍卫左右护住素琴,带她去一处农家,敲开了门,央求夫妻俩收留。起初那丈夫不愿,后妻子出来,瞧见素琴怀里的孩子,心软劝说她夫君,那男人这才放几人进去。


  素琴抱着孩子走进院门,远处半空升起一簇烟花。素琴回头看见那朵烟花,慌张与两个侍卫仓促对视。几人不动声色,都装作若无其事,低头跟着小夫妻俩进了家门。


  房屋简陋,但比外头风雪交加暖和不少。床头睡了个孩子,比琑儿大一些。


  素琴看见那孩子,急忙将琑儿递给农妇看,泪眼婆娑央求农妇:“这位姐姐,可否大发慈悲,赏他一口奶吃。”


  农妇不敢做主,瞧向自家男人。自家男人一言不发,偷偷打量两个侍卫。


  侍卫抱拳也求:“哥哥嫂子切莫害怕,我们几个都是好人家的,雪夜迷路才流落此处。这孩子一夜没吃,求你们救他一命。等天亮,我们一定想法子报答些银钱。”


  男人拉自己娘子去墙角窃窃私语商议许久,那农妇走回来,抱过琑儿,背着众人解开衣襟喂奶。


  小少爷终于喝上一口奶,素琴喜极而泣,身后侍卫按住她肩膀,眼神示意她忍一忍。


  农妇喂饱琑儿,唱童谣哄了一阵,将孩子还给素琴,问道:“这孩子,才出生吧?”


  素琴不敢透露太多,支支吾吾敷衍过去,和两个侍卫坐在墙角。


  那农夫小心翼翼靠近:“我们晚上还要睡,你们都挤在这儿怕是不方便。厨房有稻草堆子,我带你们过去歇息。”


  侍卫与侍卫便跟着那农夫去了厨房歇脚。


  琑儿吃饱喝足,不冷不饿了,在素琴怀里睡着。素琴又累又困不敢合眼,目不转睛盯着怀里的孩子。


  身边两个侍卫轻声细语商议对策,商定天亮后寻机逃去找京卫营副将。


  几人枯坐一个多时辰,窗外天色渐明。院中有人说话,侍卫当即握紧刀柄严阵以待。


  厨房门被推开,那农夫看见他们几个,憨厚笑道:“你们且先再睡一会子,我去我老娘家捉一只鸡来,留你们一顿饭。”


  侍卫道谢:“有劳大哥,不必费心,我们有口吃的就行。”


  “要的要的,我媳妇儿也要喝些汤下奶,顺道儿了。”那农夫关上门。


  几人不好说什么,老实坐回草堆。


  素琴奔波一夜,此刻才觉得能稍稍安心些,往后靠了靠,迷迷瞪瞪打盹。素琴就快入梦乡,猛然被琑儿惊天一哭吵醒。素琴手忙脚乱去哄,哄不住。


  “小少爷是不是又饿了?”一侍卫问道。


  素琴硬着头皮说:“要不,我再去求求那个姐姐,给小少爷一口奶吃?”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定主意不能饿着小少爷。素琴起身去门边,侍卫开门。侍卫伸手一拉,竟拉不开门。厨房的门自外头锁上了。


  两个侍卫暗道不好,叫素琴抱着孩子躲远。两人一齐狠踹,踹开厨房门,冲去主屋。


  那农妇万万没想到厨房门关不住他们,惊恐万状,抱着孩子躲闪哭喊:“不是我!是当家的非要去通风报信!”


  侍卫拔刀举在农妇面前吓唬:“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为何要锁住我们!”


  农妇跪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夜里搜查的军爷与我们说,这几日但凡有生面孔借宿求救,一律上报里正!知情不报者杖四十!我们没法子!我们没法子啊!”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不敢耽误,拽着素琴就逃。


  “素琴姑娘,这儿不能待了!这个庄子都不能待!”


  素琴脑子混沌,稀里糊涂跟着侍卫跑。几人跑没多久,身后庄子里传来马鸣与犬吠。追兵这么快就到了。


  素琴边跑边哭:“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侍卫也无计可施,只好安慰:“素琴姑娘别哭了!”


  琑儿被颠簸得嚎哭,小小的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声传几里。


  素琴绝望:“小少爷,你别哭了!小点声!”


  可婴孩哪里明白何为情势危急,嚎得撕心裂肺。哭声果不其然引来追兵,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眨眼骑兵追上来。


  两个侍卫抵挡不住,倒在素琴面前。素琴抱着琑儿,惊怖战栗,原地打转。骑兵驱马围着她转圈,一个银甲武将笑道:“叫我好找!”


  素琴前后左右都被骑兵围困,已然懵了。骑兵纷纷下马,围上来,夺去她怀中孩子,踹她膝弯逼她跪下。一小兵将琑儿递给那银甲武将。


  那武将抱着孩子,掀开襁褓查看。襁褓之中,婴儿啼哭不止。他掏出婴孩脖子上红绳,看见一枚桃核雕刻的长命锁。


  翻到背面,长命锁上刻了几行生辰八字,落款为“肖”字。


  武将哈哈一笑,兴奋道:“我记得宣平府那妾室正是姓肖,就是这孩子。”


  素琴颓然跪在地上,衣衫被地上积雪打湿,刺骨冷意自膝盖传遍全身。素琴惶恐地朝前爬,抱住那将军的腿,苦苦哀求:“求军爷饶我家小主子一命,奴婢愿意以命抵命。”


  武将一脚踢开素琴:“你的命不值几个钱,不如他的命有用。”


  素琴被踹倒,又跌跌爬爬跪起来,一个劲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身后有个校尉掰过素琴的脸,看清她模样,问:“余将军,这小丫头我们留吗?”


  “不留。”余将军替怀里孩子裹紧襁褓。


  校尉跃跃欲试起来,眉开眼笑:“既然不留,能赏给弟兄几个吗?”


  素琴被捏着脸颊,浑身战栗,拼命摇头,挣扎不止。校尉掐住她脖颈不准她动弹,掐得她直翻白眼。


  余将军冷了脸:“你有那工夫快活吗?天寒地冻的,指不定哪段官道又要叫积雪掩埋。若不趁着雪停赶紧走,耽搁了懿旨,你就等着送命吧。杀了。”


  那校尉悻悻放开素琴的脖子,扯紧素琴头发,迫她扬起脖颈,遂将刀锋贴上她颈间。


  素琴绝望地瞥向余将军怀里的孩子。孩子扯着嗓子始终在哭。


  余将军轻拍着孩子,絮絮叨叨哄了哄,哄不住,恶狠狠啐道:“小王八羔子,比我儿子还能嚎。”


  素琴泪如雨下,哀戚地闭上眼睛。


  脖颈上刀锋贴得更近,耳边狂风呼啸。


  一支白羽箭刺破寒风,擦过那校尉面颊,扎进他身后雪地之中。


  众人抬起头。一群京卫营亲兵策马疾驰而来,马鸣嘶嘶,堪堪停在他们面前。


  当先那胡子拉碴的银甲副将一跃下马,大步流星逼近,质问:“不知余将军何故在我京卫营的地界滥杀无辜?”


  余将军打量来者,问:“你是何人?”


  来者抱拳,声如洪钟:“余将军贵人多忘事。末将,京卫营宣平将军麾下,丛天海。”


  “原来是丛副将?”余将军抱拳,朗声笑,“丛副将见谅。我等领太皇太后懿旨捉拿乱贼,恰遇宣平府上婢女不知为何带着个孩子,正想查看一番送回城中。”


  丛天海不冷不热笑了一笑:“一个婢女一个婴孩,手无寸铁。余将军却都动了刀子,不似只是想送人回城。”


  余将军睁眼说瞎话:“也是这婢女一直逃窜,任是我怎样叫喊都不肯停下。正值多事之秋,我以为事有蹊跷,才不得以动粗。”


  丛天海懒得计较他在扯什么谎,道:“那既然京卫营的人已到,余将军就把人交给我们。毕竟此处归属京卫营辖理,一概可疑之人可疑之事,都该由京卫营巡查定夺。”


  丛天海使了个眼色,身后两个小兵欲上前去扶素琴。丛天海也伸手要接过琑儿。


  余将军后退一步避开,不肯交出孩子。


  丛天海手上一顿,似笑非笑:“洛阳十六卫各司其职,余将军这是越俎代庖?”


  余将军貌似赔笑:“哪里哪里,实在是懿旨难违。从副将有所不知,太皇太后昨夜急调兵马护卫朝中四品上所有朝臣家眷。这孩子是你家小将军的长子,昨夜刚刚出生,却走失了,我们恰好寻得,不敢怠慢,正打算将孩子送还城中看护起来。”


  “既是宣平府的长公子,交由我们几个下属护才对。就不劳烦余将军。”丛天海又伸手。


  余将军再度躲开。素琴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满眼含泪望着丛天海,祈盼事有转机。


  丛天海眉峰一跳,当即沉了声:“这孩子是京卫营大将军的亲生骨肉,此处更是我京卫营的地界。余将军不请自来,不示兵符不宣诏书,越过京卫营大动干戈擅自搜捕,对着宣平府的侍卫婢女动刀动剑,挟制宣平府长公子不肯归还。余将军是不把京卫营放在眼里了?”


  余将军与丛天海四目相对,默然片刻,又笑:“丛副将一口一个京卫营,是全不把太皇太后调兵之令放在眼里?”


  丛天海向南抱拳,怒目而视:“太皇太后如若要调兵京卫营,昭示兵符我等不敢不从。太皇太后若要宣平府长公子回城,我等也遵照懿旨护送。我京卫营全营待命,听候天家调遣,轮不着余将军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看眼前人还在僵持,丛天海拔了腰间横刀,他身后士兵一齐拔刀。余将军身后,校尉与小兵纷纷举刀。一时间两方剑拔弩张。


  丛天海冷笑,缓声道:“我京卫营今冬人手是少了些,一些弟兄追随大将军北击敌寇护持山河,为了朝廷百姓卖命。我们几个不能分忧,本已惭愧难当,绝不容他们背后还有人欺负到脸上来。李二公子殷鉴不远,望余将军三思。”


  余将军沉吟良久,哈哈大笑:“自然自然,孩子本就是要送去城中,劳烦丛副将跑一趟,我不敢逾越,就从旁护送,丛副将莫嫌弃。”


  丛天海冷着脸接过孩子,命手下小兵将素琴拉过来。


  “姑娘,我没法子带你回京卫营,得先送你与长公子回洛阳。”


  素琴劫后余生,浑身脱力,脚腕发软,无声落泪。丛天海将她拦腰一抱带上马匹,拉紧缰绳往最近的徽安门去。


  *


  素琴坐在马上,抱着哭累了睡着的琑儿,无声落泪一阵,逐渐冷静。


  身后丛天海在她耳畔问:“敢问姑娘芳名?”


  素琴咳嗽几声:“素……素琴……”


  “好,素琴姑娘。昨夜孩子出生,你一直陪在你家公子与孩子身边吗?”


  “是。”


  “昨夜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清楚?”


  素琴点头:“记得清清楚楚。”


  “那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且听着。”


  素琴立时竖起耳朵,屏息以待。


  “听他们所言,此刻城中尽为禁军统辖,将军府亦被重兵把守。我久在郊外军营,不知此刻城中局势,也不信他们所说只是要送长公子回将军府。他们先前捉住你分明是想杀人灭口,带走孩子另有图谋。我们侥幸救下你,就怕入了城里你仍旧逃脱不过。”


  丛天海声音很轻,只素琴一人,旁人听不见。


  素琴胆战心惊,牙关打颤:“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小将军不在洛阳,无人执掌大局,我若带你回京卫营,一来担忧你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二来怕再有人以军令旨意为由要拿你走,我抵挡不住。”


  “那我要去哪里?”素琴恐惧问道。


  “一会儿入城,我见机行事,以长公子安危为先。若你能随长公子一起回府最好,如若不能,我想法子先佯装带你走,再找一处地方安置你。”


  素琴抱紧孩子,倔强道:“不行,我答应了公子,要护好小少爷。我绝不能离他半步。”


  丛天海叹气:“素琴姑娘,只怕情形不能如你所愿。”


  “为何?”


  不远处余将军和身边校尉瞥过来。


  素琴连忙闭嘴。


  那校尉夹紧马肚靠近,调笑:“丛副将,小姑娘搂在怀里,贴那么近,是不是说情话呢?”


  素琴大气不敢出。


  丛天海哼笑:“军令懿旨在上,我记挂于心,比不得你有闲情逸致惦记风花雪月。”


  那校尉悻悻地闭了嘴。


  丛天海与素琴沉默着又赶了一段路。琑儿再度哭嚎。素琴笨拙地哄。


  耳边,丛天海借着孩子的哭声道:“素琴姑娘有所不知,赵长千已让他们的人借机押走,你家公子与随从奴仆又下落不明。眼下只有你知晓昨夜究竟发生何事,你务必好好藏身,等小将军回来,将昨夜之事据实禀报。”


  素琴吞了一口唾沫。


  “如此小将军才好定夺对策,寻仇也好,报冤也罢,不至闭眼抓瞎。素琴姑娘,你明白吗?”


  马蹄踩着积雪踢踏往前,肖战的托孤之词萦绕耳畔。素琴脸颊冻得发痛,几颗迎风泪落下,拿袖子擦了擦,哽咽:“嗯。”


  *


  一行人入徽安门,丛天海本欲绕过道光坊去宣平府所在归义坊,恰有内侍等在道光坊坊门外,拦住众人马匹。


  丛天海下马向内侍行礼。


  那老太监弓着身子,一甩浮尘,笑眯眯道:“丛副将,太皇太后凤驾正在不远处。太皇太后今早摆驾回宫,听闻昨夜宣平府新儿于郊外遇险,震怒忧虑。此子乃宣平府血脉,太皇太后心疼宣平少夫人,恐其担忧庶子安危,特等在宣仁门外,命洒家来此迎候。太皇太后嘱托洒家,如若孩童安然无恙,就抱去给她瞧瞧,她好交予嫡母照料。”


  素琴抱着孩子站在马匹旁,脸色煞白。


  前头丛天海应答:“臣领命,还请内侍官带路。”


  素琴往后退了一步,无助摇了摇头。


  丛天海转身回来,俯视素琴,不容她推拒,二话不说抱过孩子上马:“留几人在此等候。”


  素琴眼睁睁看着余将军那群人围着丛天海策马扬尘而去。素琴发不出声,抬腿想追。


  猝不及防有人拽住她:“这位姑娘,趁着太皇太后还不知有你活着,赶紧随我们走吧。”


  素琴指着远处,语无伦次:“骗……他骗我……”


  那骑兵拽她上马:“姑娘放心,宫城门下,文臣武将跪迎太皇太后回宫,众目睽睽,太皇太后不会轻易叫小将军的骨肉有闪失。”


  丛天海留了几人就是为故意遮掩,那小兵带着素琴偷溜,往上东门去。


  今日洛阳各城门严查进出,城门下卫兵与两人周旋,不肯放人出城。争执引来此门的城防营校尉,竟是阿肆,他承岳父从九品下副尉一职,如今手下已有小兵十数。


  阿肆刚靠近,便闻出素琴身上桃花信香,正是肖战的味道,浓得化不开。阿肆打量那小兵:“你说你是京卫营骑兵?”


  “正是。”


  阿肆看向素琴。宣平府出事他也知晓,闻见素琴身上桃花信香,心中已隐隐有猜测,他未曾见过素琴,问道:“你可是宣平府上的丫头?”


  素琴不敢回答。


  阿肆看她害怕,又问:“你可是有个主子姓肖?他是我故友。”


  素琴欲言又止,看身边骑兵的眼色。


  阿肆只好又解释:“不知你可曾听过他提及刘阿肆。”


  素琴双目圆瞪,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


  安喜门外有不小的动静。阿肆引那小兵与素琴躲去一旁,他去城门口查看。


  素琴和骑兵躲在另一个门洞,听墙外喧哗。声音耳熟,素琴想了半天,忽地想起是李宴。


  素琴悄默声探出半个头偷看。一小兵跪趴在地,后背绷直,李宴坐在他背上,腿上缠了布,对着城门守兵破口大骂,命他们速去请大夫来替他包扎刀伤,并请国公府车驾来接。


  一群兵围着李宴讨好,李宴并不领情,恨声骂道:“那贱妾好大的胆子,敢捅我这么狠,没将他千刀万剐,还给了他一个痛快,算我心软……”


  他身旁,阿肆一愣,默默抬眸看向李宴。


  门墙之后,素琴猛地捂住嘴,顿时泪意模糊。


  哄走李宴之后,阿肆快步过来,焦急万分:“那国公府的二公子话里何意?究竟了什么事?”


  素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掩面而泣。


  *


  郊外树林,一夜的大雪已停。京卫营骑兵铲干净官道上积雪,加派人手林中开路,四处搜寻肖战身影。


  几百骑兵搜了两个时辰,找到宣平府侍卫尸首几具,亦找到一老嬷嬷尸首,唯独不见肖战。


  孙副将双手叉腰站在雪林中,愁眉不展。


  远处有士兵惊呼:“孙将军!此处有血衣一件!瞧料子是小将军的!”


  孙副将踩着坑坑洼洼的雪跑过去。小兵拨开一层新雪,露出底下惨状。底下一层雪已染得殷红,一件宝相纹圆领袍脏兮兮揉作一团,抖开来看,其上好几个脚印。


  孙副将环顾四周,指着矮坡下头:“去坡子下搜!快点!”


  十几个小兵跳下坡子,铲雪挖雪搜了半晌,一无所获。


  孙副将不信邪,也跳下坡子搜找。


  看那血迹与衣裳,事发是在夜里。天亮前雪才停,林中原先脚印都被遮盖,了无痕迹。眼前除却被他们新踩的脚印与新翻出的狼藉,别无他物。


  孙副将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不知如若搜寻无果,数月以后小将军归京,他如何交代。


  京卫营顺着坡子往下搜寻。


  未找太久,有京卫营骑兵来报,城中禁军执鱼符传旨,命京卫营骑兵全数回营,若无圣旨不得擅出。


  孙副将踩了踩脚下的雪堆,啐了一口唾沫,抬头眺望四周白茫茫一片凄凉,满腔怒恨:“他娘的!”


  武将领旨北征,抛下妻儿于边疆跃马杀敌、赴汤蹈火,不看功劳也该看苦劳。可京城却党争不休,世家豪族只顾眼前荣华利禄,不惜伤人老小杀人妻妾,不顾情面断人后路。虽知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未免也太叫臣子心寒。


  孙副将亦上有老下有小,难免感同身受,想拖上一拖再找一找。却有第二人来报,禁军留在京卫营未曾离去,急召所有在外的京卫营骑兵即刻回营领旨。


  孙副将长叹一口气折返上马:“众人听令,回营!”


  京卫营骑兵悉数上马,马蹄踏着官道渐渐行远,身后野林苍凉,长空响过一声寒鸦啼鸣。


  *


  新春一月,太皇太后于行宫遇刺,幸遇汝州刺史率兵押送重犯路过,刺史徐靖平乱救驾,杀乱贼数百,俘贼数十。逆贼押送洛阳,下大理寺刑狱,严刑拷打,牵扯京官不下十人。


  太皇太后病愈还朝,执掌大局,下旨查抄涉案朝臣三族,女眷充入乐人,男丁下狱候审。朝中文武官员,罚俸贬黜者又不下十。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新春二月,四品上京官府邸,半数撤禁军,另半数继续围守,不得进出。


  将军府外围困的禁军尚在,府里主仆上下不得出门,衣食渐缺,眼看走投无路。少夫人李茹茹于府门口跪求天听,连受三日寒风,终求得太皇太后准允,进宫面见外祖母。


  太皇太后出行宫一遭又回洛阳,寝宫洒扫修缮去除晦气,宫苑红梅新绽,万象更新。


  李茹茹一踏进寝宫就听见孩童哭声。奶娘抱着孩子哄。


  太皇太后半卧榻上,由老嬷嬷捏脚,面色红润,全不见先前所传病重模样,她闭目问:“怎了?”


  乳母跪下答话:“太皇太后恕罪,奴婢不留神喂多,小公子吐奶了。”


  “可呛着了?”太皇太后不疾不徐。


  “没有。”


  “嗯。”太皇太后挥挥手,“抱去给他母亲瞧瞧。”


  乳母将琑儿抱去李茹茹手边。李茹茹僵着身子,问:“外祖母,孩子给我作甚?”


  太皇太后哼笑:“你是他的嫡母,他是你的儿子,你多抱抱他,往后他愿意与你亲近。孩子都得这么养。”


  李茹茹不肯去碰琑儿,抗拒道:“不是我所生,我为何要与他亲近?”


  太皇太后睁开眼:“你能生吗?”


  李茹茹哑然。


  乳母得太皇太后眼色,抱着琑儿躲去偏殿。


  太皇太后抻开双臂,由老嬷嬷捏揉:“你生不了,秦知又没本事与王一博生,只好便宜了这个现成的。他虽出自贱妾,可毕竟是王一博的骨血,想必不差,养熟了为你所用也一样。”


  李茹茹脸色不好:“我不想养。”


  “不用你养。我老婆子还能活几年,正寂寞,教养他几年也无妨。你只需时常进宫来作伴,日复一日自然就有了母子情谊。有他在此,王一博也不敢轻举妄动。”


  “外祖母,你是要拿他作质子?”李茹茹惊诧。


  太皇太后气定神闲:“那又如何?”


  “一个将军家的孩子,何至如此兴师动众?”李茹茹不敢置信。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你当我想纡尊降贵折腾这个小兔崽子?你那表侄子皇帝日渐任性,朝中十六卫大将军,心向我者已不足半数。兵权渐失,我不出手,等着他弑长夺位,灭了李家九族吗?”


  “两府姻亲尚在,且王一博朝上也不曾为难国公府,何必咄咄逼人?如此不是逼他与外祖母你作对?”李茹茹忧心忡忡。


  太皇太后盯着李茹茹瞧,目光深如渊井。


  李茹茹面对外祖母往往不敢多言。


  太皇太后收回目光:“我不逼他,他往后便不会与我作对了吗?你与他成婚多年,还没看透吗?”


  宫婢送来热饮子,太皇太后喝了一口,道:“文武诸臣,忠心者无须费心拉拢自会为我所用;悖逆者即便费心拉拢依旧包藏祸心。而首鼠两端之辈,最需杀一儆百,给不轨者以震慑,给隔岸者以训诫。”


  而宣平府,笼络不得,又遗患无穷,王一博不善结交党朋甚少,不失为杀鸡儆猴的上上之选。


  李茹茹听着外祖母的城府算计,只觉得心惊肉跳,嘴唇翕张,一字难言。


  偏殿孩子又哭了,太皇太后命人去叫奶娘过来。她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孩子睁开眼好奇看她,止了哭声。


  “哟,不哭了?嗯?你倒是懂事。”


  李茹茹看着孩子,想起肖战,问道:“孩子的爹爹呢?”


  太皇太后充耳不闻,抱着孩子指着李茹茹,说话逗他:“瞧,你阿娘在这儿呢,叫阿娘,阿娘——”


  李茹茹又问一遍:“外祖母,他的爹爹呢?毕竟十月怀胎生了他,不能不容他们父子相见。”


  太皇太后满不在乎:“哪有什么爹爹?他只有至亲二位,宣平将军是他阿爷,国公府嫡长千金是他阿娘。”


  李茹茹欲言又止,又被打断。


  太皇太后笑着举高孩子看李茹茹。李茹茹乍然与孩子四目相对。孩子还小,但李茹茹分明觉得他那双眼睛像极了肖战。孩子好奇盯着他瞧,嗯嗯啊啊吐泡。


  李茹茹刹那间有些心慌愧疚,闪躲目光不敢再瞧。


  太皇太后捏着孩子的脸蛋自说自话:“以后要记得孝顺阿娘,心向着外祖父与舅舅,乖乖听他们的话,嗯?若不听话,我可不留你小命,呵呵呵……”


  *


  李茹茹出了太皇太后寝宫,由内侍领路乘轿辇出宫,耳边回响寝宫之中太皇太后所言。


  “外祖母,王一博好歹当朝三品,军权在手,又无错处,等他回来,军功加身,你如此算计逼迫,岂不留人口实,惹得朝臣心寒?”


  “等王一博回来?他也不一定回得来。他若回不来,且先叫他那弟弟袭官,等个几年送他们一家团聚。宣平府就归你与你庶子囊中。若这孩子记仇不肯听信你,干脆早早给他娶一门亲,生了孙子便不必再留。”


  李茹茹越想越心惊胆寒。太皇太后当年对先帝如今对皇上,是否也是这般手段?


  李茹茹心事重重神思恍惚。轿辇跟随内侍官至玄武门。宫门口禁军正核审一人身份。


  那人递上鱼符高声回话:“北疆八百里加急!陇右道大胜!俘北寇可汗一人及王属数十!元帅奏启陛下,恳乞即刻押送敌寇回京!”


  李茹茹听得一怔,茫然望向那人。只见他风尘仆仆,满面风霜,难掩大捷之后灼灼目光。


  李茹茹敛眸别过脑袋。


  如若王一博即刻南下回程,最迟下月初便能归京。眼下肖战下落不明,孩子又被幽禁宫中,太皇太后与国公府似乎轻看了肖战在王一博心中分量,待他回来,朝堂之上,还不知怎样风云。


  *


  太皇太后此次还朝,手段狠辣,朝中风起云涌短短一月,局势大变。圣上病了一场,罢朝几日,亦不见朝臣。


  转眼便至三月初,兵马大元帅领旨引兵南下回洛阳。兵部莫东光率部出城相迎,国公府请旨同行,太皇太后撤了将军府外的禁军,命李宴随莫东光一道出城。


  众臣卯时入宫请旨,自龙光门启程,欲北行五里候迎宣平将军。莫东光一大清早起便面色不善,对李宴不理不睬,绷着个脸驱马出城,一路上一言不发。


  李宴棍伤未痊愈,腿上刀伤犹在,由小兵牵马,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莫东光与李宴,谁也不稀罕看谁,料峭春风之中等了一个多时辰,远远望见浩浩汤汤大军自官道而来。


  李宴意味不明地笑,莫东光瞥他,冷哼一声,策马往前些。军队不一会子至眼前,莫东光伸长脖子看了一周,不见王一博身影。


  莫东光疑惑,问先锋将军:“你们元帅呢?”


  左右先锋面面相觑,不答话。


  莫东光性急,一看他们这副吞吞吐吐模样,当即叱问:“大军回京,领将依诏当先行入宫面圣。皇上和太皇太后都等在宫中,你们元帅何以不见踪影!”


  左先锋硬着头皮答道:“元帅……元帅他……昨夜出营,一夜未归。今早京卫营来人传令,元帅命末将与右先锋率军先行……”


  莫东光从未见过王一博此等放肆,登时目瞪口呆:“京卫营?他尚未面圣述职,如何就去了京卫营?”


  “末将不知……”


  身旁,李宴嗤笑:“我这个姐夫,刚领军功,便狂悖犯上,不把太皇太后与皇上放在眼里了。”


  莫东光一个脑袋两个大,急忙叫人上前,喝道:“你们两个快去京卫营,把宣平将军叫回来!务必叫回来!与他说即刻入宫,不得耽搁!”


  “是!”


  *


  洛阳北郊京卫营,鼓角声起,营寨门开,又一队骑兵策马疾驰而出,直奔那片山林而去。


  阳春三月,黄柳抽新芽,燕子衔泥飞,林间雪早已化尽。骑兵赶到山脚下,狂奔入山林。林间密密麻麻尽是京卫营骑兵在搜山。


  骑兵碰上丛天海,抱拳跪下:“丛将军,又十人骑兵,听候军令!”


  昨夜小将军忽然现身京卫营,神色疯癫恍惚,召来他与孙副将,质问肖公子正月初六那夜究竟发生何事。想是小将军已去过一趟北郊宅子,他与孙副将知晓瞒不过,只好将所知一二如实相告。


  小将军木然听完禀报,对着他们呈上的血衣发了半晌呆,当即带上一队人马跑来搜山,整整搜了一夜。


  可又能如何?那夜孙副将不是没搜过山,一无所获。如今事发已过两月,早已物是人非,就算能搜到,也决计不会是活生生的人。


  丛天海头昏脑涨,揉着额角,无奈指一指山上:“你们上去,听小将军吩咐,散开找人。”


  “是!”


  那几人疾步爬上山,又碰见孙副将,问道:“孙将军,小将军有何调遣?”


  孙将军叹一口气,回头找寻王一博身影。王一博正在当初那片寻得血衣的山坡上,疯疯癫癫乱挖,身边诸人诸事,恍若未见。


  孙副将只好下坡,跑去王一博身边:“小将军,小将军,又调来几人,派他们去何处搜?”


  王一博只当耳旁风,继续挖自己的。


  孙副将轻轻碰了碰王一博肩膀:“小将军……小将军……”


  王一博遽然一震,晃了晃神,继续挖土:“派他们去山北侧搜。”


  孙副将看王一博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禁担忧,劝说道:“小将军,你已率军回京,入宫面圣要紧,这儿有我们呢。”


  王一博置若未闻,转身换了一处找。


  “小将军……”


  王一博指一指远处:“山脚可有找过?”


  孙副将想说找过,可不等他开口,王一博又道:“分几人去那儿找。”


  “小将军……”


  “快去!”


  不得已,孙副将叫人过去再找一遍。


  丛天海急急忙忙上山来:“小将军,兵部莫将军遣人来传话,催你即刻进宫面圣。圣上在宫中等着呢。”


  孙副将忙又劝:“小将军,此处交给我们继续找,你赶紧去皇城复命……”


  王一博狠狠推开他,往山坡下继续走。


  孙副将追上,拦住王一博去路:“小将军,山林间我当时找了一夜,的确不见肖公子。已过两个月,就算要找,也不急于一时,入宫复命要紧……”


  王一博冷然道:“让开。”


  “小将军……”


  “我说让开。”王一博抬脚就踹。


  孙副将忙闪身躲避,无奈退了退,不再啰嗦。


  丛天海站在坡上,给孙副将使了使眼色,两人一高一低,安静守着王一博找人。


  不一会子,又来人传话:“宣平将军何在?太皇太后有旨,召宣平将军即刻入宫面见!”


  孙副将与丛天海一齐看向王一博。王一博全然听不见,无头苍蝇似地乱转。


  那人又宣一遍懿旨,不见有人回应,高声问道:“难道无人接旨吗?”


  丛天海接过懿旨,赔笑:“这位兄弟勿怪,我们小将军听见了,你去复命,就说小将军这便入宫。”


  孙副将不得不再追上王一博劝说:“小将军,懿旨已到,还是接旨入宫吧。”


  王一博疯魔一般在林间乱窜。


  丛天海不得已也追上来,两人亦步亦趋跟着。


  孙副将是个爱操心的,看王一博不顾懿旨,狠下心来想劝他清醒:“小将军,当夜大雪封山,肖公子生产过后体虚气弱孤身一人逃命,如血衣之上是他的血,他怕是已凶多吉少……”


  “闭嘴!”王一博回头暴喝。


  孙副将咬牙继续说:“再者山中不缺豺狼虎豹,大冬天里都是饥肠辘辘。就算肖公子伤不致命,气息奄奄之时遇上野狼猛虎,又能有几分生机……”


  “你闭嘴!”王一博拔了腰间的刀架上孙副将脖子。


  丛天海慌忙握住王一博手腕,苦口婆心:“小将军,大局当前,小少爷还在宫中,切莫轻举妄动。至少,小少爷还活着……”


  王一博更握紧了刀柄,双目赤红:“我让你们闭嘴!”


  孙副将与丛天海一齐闭嘴。


  王一博撤了力气,提着刀茫然环顾四周,刀刃插入脚下山土,又挖起来。


  “其实我也怪不得别人,如若当初我不硬要把它捉来养,它也不会撞上那个要杀它之人。想必它此刻还好端端活在湖边的洞里,虽然没法子顿顿好吃好喝,但捉鸟捉鼠,也饿不着,说不准过几日就做娘了。”


  不知为何,王一博耳边忽然想起肖战的声音。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言语,却又让人一时难以想起何处听过。


  山北侧的士兵过来禀报:“回小将军,山北侧已尽数搜了一遍,不见肖公子……”


  王一博抬起脸眺望山林,莫名觉得此情此景甚为熟悉。好似何时何地,他也曾遇到过。


  “养着它时,它总是不爱亲近人,还动不动想乱跑,我怕它丢,总把它或关着或拴着。是我自作多情,觉得好吃好喝供着它,它会过得比独自流浪舒坦很多。今日想想,也许它过惯了自食其力的自在日子,反而不爱总被我拘着。它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小丫鬟,听着我院子里的动静,太过害怕,才总逮着时机想跑,结果匆忙逃出去无端丢了性命。”


  对了,对了,肖战刚到别苑时,养过一只大肚子的小猫,也丢了。是因冲撞别苑来客就被取了性命,辗转被丢去田野淤泥里。他怕肖战难过,带上人将那片水田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回小猫尸身。


  “玳瑁它如何得罪你们这些人了?它不求什么富贵荣华、高人一等,它不过是想一日三餐简单活命,不过是想生有一席安身之处,死有一抔黄土葬身。它所求过多吗!它招惹你们了吗!如何就容不下它!活着是错,死了也是错!好端端活着要把命赔给你们,就连死了都不能留个尸身!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一博记得当初肖战因那只猫发过好大一通脾气,仆从丫鬟胆战心惊将肖战所言一五一十复述,他听过,并不以为然。


  王一博知晓那时肖战不只是感慨玳瑁性命轻贱,也是在说自己身不由己。他以为他并非肖战,肖战也并非玳瑁。玳瑁无力自保,又莽撞乱逃,运气糟糕碰上恶人,没人护佑,这才丢了性命。他怎会任由肖战如这只猫一般不得好下场。


  山坡之上又来一人:“圣旨到——”


  王一博充耳不闻。


  孙副将擦擦额上冷汗,催促王一博:“小将军,圣旨来了,不能不领。”


  “圣旨到——”那人下马又喊一遍,瞧见山坡下王一博身影,径自宣旨,“皇上有旨,即刻召宣平将军入宫面圣,陈述军情——不得有误——”


  此刻就连丛天海也按捺不住,开口劝道:“小将军,抗旨不遵乃欺君大罪,赶紧接旨吧……”


  王一博双目空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孙副将伸手晃他,他踉跄一步,颓然跌坐在地。


  当夜安葬玳瑁时,肖战与他说过什么来着?王一博六神无主回想。


  丛天海与孙副将不约而同跪在王一博面前恳求:“小将军!圣旨到了!”


  “小将军,我与你说这些,你明白吗?”肖战的声音响起。


  王一博目光颤了颤,抬起头。日光当空,如利剑刺目。


  “小将军,我与你说这些,你明白吗?”


  王一博嘴唇发颤,说不出话。


  “宣平将军何在,还不速速接旨吗!”


  王一博五脏六腑痛如刀割,茫然无措。


  “小将军,我与你说这些,你明白吗?”


  王一博眼前发黑,头痛欲裂。


  明白了,明白了,他,明白了。

-失灵-

不是弟弟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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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回到家的时候,天已擦黑,肖父和王阿姨都没有回来,他径直上楼去到了王一博门前,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几记,屋内静悄悄的,肖战拧了下门把,里面被锁住了。


肖战沉声说,“王一博。”


他站了几分钟,也没有人过来开门。


肖战说,“不开门是吧?行,你等着。”


他转身下楼去拿钥匙,一大串的叮叮当当。

打开门的时候,王一博坐在书桌前动也未动,拿着一支笔专心在纸上写写画画,连个眼神都吝啬分给肖战。


肖战倚在门边,抱着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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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回到家的时候,天已擦黑,肖父和王阿姨都没有回来,他径直上楼去到了王一博门前,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几记,屋内静悄悄的,肖战拧了下门把,里面被锁住了。

 

肖战沉声说,“王一博。”

 

他站了几分钟,也没有人过来开门。

 

肖战说,“不开门是吧?行,你等着。”

 

他转身下楼去拿钥匙,一大串的叮叮当当。

打开门的时候,王一博坐在书桌前动也未动,拿着一支笔专心在纸上写写画画,连个眼神都吝啬分给肖战。

 

肖战倚在门边,抱着胸,说,“什么意思?”

 

王一博没接话。

 

肖战声音提高一点,说,“说话。”

 

王一博淡淡说,“有点事情,就回来了。”

 

肖战冷笑,说,“有点事情?什么事情能让你看见消息不回?还把我电话号码给拉黑了?”

 

王一博侧过身,手臂搭在椅背上看着他,目光有点凉,说,“所以现在是要做什么?兴师问罪?”

 

肖战眯了眯眼,说,“你不打招呼一声不响就走了,没想过别人会担心?”

 

王一博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肖战讽刺说,“小孩子都比你听话。”

 

王一博说,“说完了没?说完了我要写作业了。”

 

肖战说,“王一博,我真看不懂你。”

 

王一博的眼皮猛地跳了下。

 

肖战微微弓着背,抚了下自己从挂完电话发现王一博不见了之后就一直紧皱着的眉头,声音有点疲惫,说,“我以前是说错话,但是就算再生气,我道歉的话也说过,也努力在弥补,也没必要像这样。”

 

“我是成年人了,你还不是,所以很多时候我是没有时间跟你像小孩子一样吵架拌嘴闹别扭,如果你真的跟我处不来,我也不为难你。说句难听的,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不往来也没什么。”

 

王一博的手指慢慢攥紧了椅背。

 

他垂着眼,睫羽间看不见眼里的光,深沉而又黯淡的沉默着。

 

肖战见他不说话,也懒得再去逼迫什么,说,“算了,回去睡了。”

 

王一博微微坐直了身体,说,“你不出门?”

 

肖战出门的身影顿住,背对着王一博说,“出去什么,气累了。”

 

王一博破天荒的听见肖战摔门的声音,简简单单的碰撞声也能让他听出一点莫名的委屈来。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不是那样……

 

肖战是个直的,就算再等再努力,在他眼里自己也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仅此而已。

 

说不定,还会……觉得他恶心。

 

没必要闹到这种地步再收手,那样连兄弟都做不成。

 

王一博转回去,看着纸上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字,强迫自己提笔继续写,好久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也收拾睡了。

 

王一博脑子里乱糟糟的做完了几套卷子,休息间隙瞥了一眼桌上的台灯,旁边的数字钟显示已经快到十二点。

 

王一博在微信上给班长发消息,想问一下住校的事情,对方的生物钟很准时,这个点肯定睡了,他便留了个言后就关了对话框,简单的收拾了下桌面,刚要转身回床上去睡觉,房间门又被打开,肖战换了睡衣站在门口,面色有些难看。

 

王一博说,“……怎么了。”

 

肖战心里还憋着火,不耐烦的说,“睡不着。”

 

王一博沉默了一下,说,“那……听点音乐?”

 

肖战翻了个白眼。

 

他从学校回来之后就睡不太好,上次王一博发烧之后自己就一直睡在他房里,才一个多星期居然还认床了,在隔壁翻来覆去几个小时,中途还和朋友微信聊了一会儿工作室的事情,听音乐听网课视频,都没能成功睡着。

 

肖战说,“我过来凑合一晚,你干你的事情,不用理我。”

 

王一博顿了下,说,“那我打地铺。”

 

肖战神色奇异的看着他,说,“你有病?你自己的房间你打地铺?”

 

王一博说,“那我去睡沙发。”

 

肖战火气又上来,说,“你看见我就这么想躲?!”

 

王一博说,“……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

 

肖战懒得解释,走到他常睡的那一边躺下来,卷着被盖住自己,声音传出来,说,“少给我加戏。”

 

王一博默默的关好门又锁上,关了灯,摸到床边躺下来,离的肖战有些远,两人中间凉飕飕的,冻的肖战后背都有些麻。

 

他不耐烦的把王一博扯过来,手臂圈住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说,“睡觉。”

 

肖战习惯性在入睡前像抱小孩子那样搂住对方,虽然每次早上醒来都变成自己被王一博拥在怀里,但还总是乐此不疲的尝试,短时间内竟也养成了习惯。

 

本来冬天,就适合有人陪在身边一起依偎体温入睡。

 

王一博整个人都紧绷着,僵硬到肖战都察觉到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就这么不情愿?”

 

王一博说,“……不是。”

 

肖战在黑暗里睁开眼,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说,“还是小孩子好一点,有什么心事都在脸上,一点也藏不住。”

 

王一博知道他意有所指,但又不好解释什么,只能闭上了嘴听肖战叹气,说,“你今天又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王一博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好像自己在他眼里,总是容易生莫名其妙的气。

 

肖战说,“你如果不说的话,我今晚就睡不着了。”

 

王一博无奈的想了下措辞,对方也不着急不催,静静的等着王一博开口。

 

他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用来当做借口的话,才说,“……我扔垃圾的时候听见你跟你女朋友打电话,你说你要去接她,我以为你又要爽约,所以……”

 

肖战楞了一下。

 

他心里想过千万种可能,却从来没想过王一博不高兴的源头竟只有这么小这么纯粹。

 

就算是这样的话,王一博也觉得很丢脸,像是自己在闹小孩子脾气,但却又只能这么说。

 

肖战聪明又敏感,说的多了,过了,也怕他猜出来什么。

 

人类的情感总在深夜里无师自通。

 

肖战白天因为在游乐园里没头苍蝇似的找了王一博两三个小时的气消了大半,哄孩子的摸了摸王一博的脸,低声叹说,“不会的。”

 

王一博满嘴苦涩。

 

肖战说,“你之前不是挺横的么,生着病也能命令让我不许出去,怎么现在这么小心翼翼了,没必要王一博。”

 

他的声音低柔的拂过王一博的头顶,一如既往的温柔,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王一博记忆里的肖战。

 

王一博低低的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他顿了下,还是没忍住,说,“……跟你打电话那个,真是你女朋友啊?”

 

肖战说,“对,大学里认识的。”

 

他的手指又转去缠绕王一博柔软的发,说,“等你以后说不定也会在大学里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肖战说完,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兴趣,拍了下王一博,说,“哎,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王一博一怔,耳朵在黑暗里红了个透,有些为难的说,“一定要说吗?”

 

肖战说,“哎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快说,我还挺好奇的。”

 

王一博说,“嗯……就是,性格很温柔的那种。”

 

肖战啊了一声。

 

王一博连忙又补充说,“也不只是只要温柔就好,偶尔脾气爆点也可以接受,不过吵架的时候能听我讲道理就更好了。”

 

肖战更茫然,说,“这算什么择偶标准?”

 

王一博说,“……那,会做饭,会撒娇,眼睛很好看,笑起来也很好看,嗯。”

 

肖战皱了下鼻子,说,“这些,都挺平常的啊。”

 

王一博侧过脸,在黑暗里静静的看着肖战的脸部轮廓,说,“和平常吗?”

 

肖战说,“是啊,感觉……不是特别难找的样子。”

 

王一博轻轻的笑了下,说,“其实,很难的。”

 

肖战说,“什么?”

 

王一博说,“如果我遇见这种人的话,一定会对他一见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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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灵-

不是弟弟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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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推了一下他,说,“王一博。”


王一博没动。


肖战放轻了声音,说,“别生气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尾音拖的有些长,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一样。


一条腿半跪在床上,上半身前倾,想要去拽开被王一博攥在手心的被角。


王一博察觉到,往墙里面又躲了些,闷声说,“你干什么。”


肖战的声音在他上方,说,“那你说,你想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王一博顿了下,说,“没骗人?”


肖战的声音含着笑,说,“不骗你,真的。”


王一博说,“那你往后面点。”


肖战往后退了退,顺势坐在床边,王一博这才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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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推了一下他,说,“王一博。”


王一博没动。


肖战放轻了声音,说,“别生气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尾音拖的有些长,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一样。


一条腿半跪在床上,上半身前倾,想要去拽开被王一博攥在手心的被角。


王一博察觉到,往墙里面又躲了些,闷声说,“你干什么。”


肖战的声音在他上方,说,“那你说,你想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王一博顿了下,说,“没骗人?”


肖战的声音含着笑,说,“不骗你,真的。”


王一博说,“那你往后面点。”


肖战往后退了退,顺势坐在床边,王一博这才坐起来,额前垂着的发被汗打湿的一缕缕,睫毛也湿漉漉,乌黑的眼珠看着肖战,说,“药呢。”


肖战忙把放在床边桌子上的退烧药拿过来,连带着一杯温水一起塞到王一博手里。


王一博接过,眼也不眨的仰头和水吞下去,又夺过肖战手里的冰袋,低声说,“我自己来。”


肖战看着他拿着比脸还大的冰袋贴在自己额头上,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他看出一丝委屈来。


他微微笑了下,想去摸一摸王一博鬓边的发,却被对方给躲开了,眼睛警惕的看着自己,说,“我可没说原谅你了。”


肖战失笑,说,“那你想好没有,我要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他想了下,说,“等你烧好了带你去游乐场?”


王一博轻轻哼了一声,说,“幼稚。”


肖战说,“装什么大人,你还未成年呢。”


王一博垂着眼睛,睫毛很长,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淡淡说,“很快就成年了。”


肖战很快接话,说,“那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王一博换了个手拿冰袋,肖战伸手要帮他拿,被王一博给拍开了,声音没什么温度,平静的说,“不想要什么,现在也不想过生日了。”


肖战正要收回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下。


他讪讪的笑了下,说,“别这样嘛……”


王一博斜着看了他一眼,说,“药我吃了,你回房间吧。“


肖战略微挫败的倒下来,隔着被子趴在王一博盘着的腿上,无奈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啊……”


王一博没说话,沉默的举着手,把冰凉的冰袋贴着自己的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以至于别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刚刚就不应该跟他吵的。


他喜欢自己也好,讨厌自己也罢,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反正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又要走了。


肖战叹了口气,直起身,手臂环住王一博的肩背,把小孩往自己怀里按,对方的身上有点烫,带着一点很淡的沐浴液香气,发尾软软的,从自己手指间穿梭过去。


王一博脊背一僵,眼睛睁大了些。


肖战抚着王一博的后脑勺,让他的下巴垫在自己肩膀上,轻柔的顺了两下,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对不起。”


“对不起啊王一博。”


“我也是第一次做别人的哥哥,也会有很多不足,会没有好好照顾好小朋友,也会不小心说气话惹小朋友生气。”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王一博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捏紧。


临高考前从走读突然改成住校,大学几年也没有回来过几次,板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他慢慢说,“……那你是不是,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就又要走了。”


肖战一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等和朋友看好了工作室的铺面,在外面租房子或者就住在工作室里,除了过年过节,也不用和相处时永远是剑拔弩张的父亲见面,可能再过几年,谈恋爱结婚,过普通人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王一博见他不出声,推了一把,肖战怔怔的松开手,不确定说,“……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出去住?”


王一博没说话,避开了肖战的眼睛。


就像他第一天到陌生的家里,胡乱摸到肖战的房间里,对方正在做作业,看见自己后放下手里的笔,伸手摸了少年满头的金发,笑着说,“你是不是想和哥哥一起玩呀?”


王一博当时伸长了手臂去够他的脖颈,肖战配合的弯下腰来,任由软乎乎的小孩儿抱住自己,顺势就搂着抱上来坐到腿上,手指刚捏了下嫩白的脸颊,就听见王一博特别小声的喊了他一声。


肖战哥哥。


但几年后的王一博,在肖战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逃避的移开了目光。


肖战见他不说话就当是默认,很认真的想了下,说,“从我的角度上来说,我可以带着你,无论是租房还是住在工作室里,可能刚开始的时候会过的紧巴点,但也还能撑一下。”


“但是如果从哥哥的角度来说的话,我更希望你呆在家里,因为你马上也快高考了,住在家里,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上都会更舒适一点,说的更直白点,不用跟我一起担心生计的事情。”


大部分时间里,肖战算是个温柔的人。


除了对待本就心有怨气的父亲之外,好同学,好朋友,这些角色都可以扮演的很好。


和王一博的那些争吵,也都是建立在对方故意挑事上。


肖战也并不反感王一博。


如果他不跟自己吵架,乱发脾气的话,肖战还是很乐意当一个好哥哥。


毕竟小孩漂亮又聪明,很少会有人不喜欢他。


不然他刚来的那段时间里,肖战也不会去哪儿都把这个小跟屁虫揣着了。


王一博听完他算是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没回答他,扯着被角重新躺下来,冰袋搭在额头上,说,“我知道了,你回房间吧。”


肖战呆了下,说,“就没了?”


王一博说,“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肖战说,“你好歹也给我个回复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一博闭上眼,说,“如果我不想呆在家里,我自己会想办法出去,不用你带着我这个拖油瓶。”


又来了。


肖战头痛的捏了捏眉心,说,“王一博,你知道以前我们为什么总是一见面就吵架?”


王一博说,“什么。”


肖战无奈说,“你以前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想要什么就会说,讨厌什么也会说,可是现在总是别别扭扭,说的话多半也不是心里想的话,夹枪带棒的,要不是把你逼急了,我也不会今天才知道我跟我爸吵架说的那些气话被你给听到心里记着了,你要是早说,我不就早解释完了?”


王一博沉声说,“所以如果是你听到那些话,你会直接去问?”


肖战:……妈的,还真不会。


他改口说,“好吧,我是不会直接开口问,但是我现在都跟你把话说开了,你怎么还这样,有话直说不好吗?”


王一博说,“我什么都不想说。”


肖战呼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说,“行。那我问你,就问一遍,最后一遍。”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来住。”


王一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肖战说,“说话。”


王一博说,“……要。”


肖战去拍他的脑门,说,“这不就行了吗!”


他甩了拖鞋爬上床,一米五的床,再塞一个肖战刚刚好,只是吓得王一博往后面一缩,说,“你要干嘛!”


肖战夺过他手里的冰袋,按住了他,说,“你躺好。”


王一博皱了下眉,说,“我自己可以。”


肖战没搭理他,俯下身去用脸颊贴了下他的,说,“还是有点烫。”


说完,把冰袋靠近他脸上碰了下,说,“凉不凉?”


王一博抿了抿唇,说,“……你不用这样。”


肖战佯装伤心叹气,说,“王一博真是长大了,生病都不会跟哥哥撒娇了。”


王一博:……以前也没有撒过娇好吧。


他心里吐槽着,没留神嘴上也说了出来,肖战挑起眉毛,说,“怎么没有?”


王一博梗着脖子,说,“就是没有。”


肖战说,“王一博,你不要逼我说出来啊。”


王一博说,“你说!我反正没有做过!”


肖战说,“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我肖战哥哥的小粘人精是谁!”


王一博说,“不是我!”


肖战嗬了一声,说,“对,不是你,那小孩染了满头的金发,每天晚上都要过来敲我房间门钻到我被窝里抱着我睡,还一定要一直抱着,松了手就不高兴,还要哄着亲几下才能笑,嗯,你是不会撒娇,我觉得……”


王一博猛地坐起来,伸手捂住了肖战的嘴。


露在外面的眼睛满是笑意,弯成月牙一样看着王一博。


王一博压低了声音,说,“以后不许说了。”


肖战唔唔唔。


王一博松了手。


肖战说,“长大了就不跟哥哥撒娇了对吧……唔。”


王一博重新捂住他的嘴,神色有些懊恼,说,“都说了让你别说了。”


肖战举手投降。


王一博警告说,“真的不许再说了。”


肖战连连点头。


王一博这才松开他,重新抢过冰袋,说,“你回房间吧,我吃了药,再敷一会就好了。”


肖战说,“真的不要哥哥陪你睡?”


王一博咬了下嘴唇,板着脸,说,“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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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Xi

王道长的解忧杂货铺 06

 

09:22  Rose bar 楼上。

 

被手机铃声叫醒时,王一博头还是懵的。

下【】身也懵。


但睁开眼。阳光好香。空气也甜。


咦。手机……

哪来的手机?


胡搞了一夜,手机早就被砸烂了不知蹦去了哪个旮旯。

摸过那叫个不停的发光机器,原来是个新手机。


[ Mom is calling……]

还很了解他似的给设置成了英文界面。


“有话快说!”王一博按了接...

 

 

 

 

09:22  Rose bar 楼上。

 

被手机铃声叫醒时,王一博头还是懵的。

下【】身也懵。

 

但睁开眼。阳光好香。空气也甜。

 

咦。手机……

哪来的手机?

 

胡搞了一夜,手机早就被砸烂了不知蹦去了哪个旮旯。

摸过那叫个不停的发光机器,原来是个新手机。

 

[ Mom is calling……]

还很了解他似的给设置成了英文界面。

 

“有话快说!”王一博按了接听键,极不耐烦。

 

“哟,破C了口气都变了,儿子你行啊!”

 

“……”

 

“快说说,哪家的小美人啊?活好吗?”

 

“……没事我挂了。”

一句话勾了王一博的魂,突然好想告诉老妈,儿子第一次就搞了俩!贼骄傲!


当然了,活特别好。

 

“嘿嘿,说正事,姓宋的找上门了。”

 

“这次是谁?”

 

“不就是那个,宋小扬呗。”

 

 

这王宋两家当真是宿怨已久。

追溯到几百年前,两家同是道修,一个扎根北方,一个称霸南边。

 

最开始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哪一边突发奇想要搞个联姻,热热闹闹筹办了一通,结果王家那位在大婚前夜被拐跑了。

 

宋家姑娘觊觎王家男人多时,手段用尽才促成了联姻,却连面都还没见到就被退婚了。

 

而且,这拐人的,还是个男人。

 

面皮薄的姑娘砸碎了凤冠霞帔,掀翻了陪嫁百宝箱,更气得紧锁房门划烂了自己的脸。

听说那血淌了三天三夜,最后这可怜之人竟被镜子里自己狰狞的模样刺激成了失心疯。

癫狂之下,献祭了魂魄,给那薄情的男人下了毒咒。

 

咒他永远不能得偿所爱。

 

宋家上下认为这是奇耻大辱,倾全族之力擒了那个惹祸的“第三者”。

对其抽筋剥皮,千刀万剐,让百鬼噬心,令魑魅拆骨,烹魂杀魄,还不解恨。

 

还要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王家当事人不顾反对,抽了祖宅里镇压灵脉的上品法器去救人,几乎粉身碎骨。

却也只保住了一缕残魂。

天不应,地不灵,直至孤独终老。

 

 

自那以后,两家就结下了大梁子。

 

沿袭至今,两家人不是降妖时你争我夺,就是男5欢5女5爱又芥蒂于家族桎梏,乍一看上去像罗密欧朱丽叶的桥段,又不及刘邦项羽那么英雄情怀。

 

也就是针尖对麦芒,狭路相逢罢了。

 

双方阴损招数不断,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

说是世仇,归根结底就和当年联姻目的一样。

 

不过是一个字,利。

 

 

 

 

11:22 Rose bar。

 

王一博通完电话,四处不见肖战。

饿了。冲澡换了衣服。下楼觅食。


王一博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通透。

肖战一句“你会知道的”安慰了他,他不再纠结丢失的记忆。


但有一点他非常肯定——

肖战是他非常重要的人,而他要找的“夫君”就是自己。

这窃喜啊,就那么暴露在了嘴角。


从小恣意的他可不在乎是人是鬼,也不屑世俗的桎梏。

王一博觉得,能遵从于自己的内心,真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至于其他的,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吧。他想。



酒吧白天很冷清,三三两两坐着吃饭的人。

也不见昨晚被他炸掉了手臂的调酒师。

 

只瞅着吧台上蹲了一只折耳兔。雪白白的。软乎乎的。

 

忍不住上前去逗那三瓣嘴。

近乎透明的细小触须刮在指尖痒痒的,王一博大手抓起毛茸茸的小肉球托在掌心,另一只手勾勾丝绒的下巴,揉揉小爪子,又逗逗软耳朵还翻起来看看,最后戳戳小嘴。

 

那粉嫩嫩的嘴巴蠕动起来,轻咬着王一博的手指。

忍不住往里探jin去,小动物舌头湿5湿的,温温的,tian得黏黏的。

 

感觉很奇妙。很……

 

王一博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猛一缩手,就看见小白兔嗖一下变成了人形。

 

无领的黑绵绸衬衣,轻轻套了一件白西服,肖战就那么出现在王一博面前,斜靠在吧台椅上,大长腿收起一条踩在椅杠上,冲他笑。

 

脖子上缠了一条星点黑绸巾。

欲。

 

王一博一下没站稳。

脸通红。

 

“……是你啊,谢谢你的手机。”

王一博支支吾吾害羞的样子看在肖战眼里,可爱极了。


“同款哦!”晃了晃一模一样的手机,兔牙又撩人。


“……嗯,不过你怎么变兔子了?”


“怎么,更喜欢昨晚的样子?”肖战毫不掩饰魅力,笑得小朋友心脏都快跳出来。

 

“都……都喜欢!”王一博抬起头,“那个,我……要走了。”

 

“我知道。”

 

“嗯?”

 

“所以才变兔子啊,不然你带着我可不方便。”

 

“你……跟我一起走?”

 

“不想?”

 

“不是!……”

 

王一博心里炸开了烟花,一个激动差点手舞足蹈,又拼命憋着,弄得两个小括号都要绷不住了。

 

“那,王大少爷的背包借我住住可好。”肖战轻笑出声,眼神暖甜。

 

“……好。”

王一博慌忙取下背包,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掏出来,又用自己的衣服在背包里垫了几层,还掏了个凹槽形状,折腾半天才说,“好了!来吧!”

 

他不知道,在一旁看他忙碌的他,眼里闪了泪。

 

于是,一人一兔,这就启程了。

 

 

 


15:22 机场。

 

王一博捧了一大包薯片坐下,把肖战从背包里放出来。

 

“那个……对不起,我以前怎么喊你的?”

王一博开了一罐可乐,想和肖战说话,忽然又不知道怎么喊他好,既然以前就很熟悉,而且……还有了肌肤之亲,总不能直接喊名字吧。

 

“嗯?你啊,你喊我老公啊。”

 

王一博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

“什么? 你说真的?”

 

“真的。”小兔子吸了一片薯片,边嚼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不信!”王一博把兔子耳朵一把拎起来,薯片摔碎了。

 

“还我薯片!”小短腿气得乱扑腾,怪可怜的。

 

“说,到底怎么喊你的!”

 

“真的是喊老公!”

 

王一博把整袋薯片拿起来对着自己的嘴作势要往下倒。

“说不说,不说全吃了。”

 

“你!一个人欺负一只兔子,禽兽!”

 

“禽兽?”王一博突然心一跳,“还有更禽兽的。”

 

“你赢了,随便叫吧……反正我年纪比你大……”

 

“那,战哥,原来你喜欢吃薯片啊,以后多给你吃呀,只要你听话……”王一博得意地把兔子肖战掐在手心里揉来揉去,两眼放光,喜欢极了。

 

“王一博。”

 

“宝宝,我在呀。”

这个“呀”真让肖战恼火。又好有情调。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发5情的泰迪。”

 

 

肖战藏在王一博包里掩藏了气息,安检顺利通过。

到达王家所在小镇时,天色已晚。

 

 

 

 

20:22 老家小镇。

 

刚踏进镇上小道,迎面飞来一道白光。

王一博侧身躲开,定睛去看前面的情况,发现两个妹妹正在跟一人打架。

 

突然,三人同时停下,看向王一博。

 

白衣少年仙气十足,两颊带红欲滴,模样好生俊俏,即使此刻神情不善,依然不掩蛾眉曼睩,顾盼传情。

王一博忍不住多看瞅了几眼。

立刻感觉背包里一阵躁动,传来杀气腾腾。

 

那玉面少年气息一滞,放弃了战场,手持一条银白长鞭,直冲王一博而来,挥出一道光亮闪电,上来就下了死手。

 

王一博道行很浅,顿时头皮发麻。

 

霎时,鞭子末端几乎触到了王一博的喉结。

却被牛头腾起的金光轻易弹开,落在地上抽出嘹亮的爆破音,力量大得惊人,白电滋滋作响。

 

王一博仿佛听到牛头轻蔑哼了一声。

 

“宋小扬,你他妈别跑呀,我们还没打完呢,赔我的限量版色号!”王安琪气急败坏杀过来,王伊慧跟在后面一脸阴沉,“还有我的!”

 

两人法器同时启动,烁烁发光。

 

什么?

化妆盒?还有小提琴?

 

只见王安琪开启化妆盒,刷子粉扑齐齐挥舞,红光耀眼。

伴着一阵诡笑,她长出獠牙,身体无限变大,瞬间一尊虚空夜叉轰然落地,怒目圆瞪,一掌直直劈向白衣少年。

 

王伊慧长发下的眼泛红,肩头架着乌木小提琴,琴身通体透黑。

一拉弓,黑气弥漫散出,嘶叫,低哮,无数嬉嬉笑笑的声音钻出来,是成群结队的豢养小鬼,被旋律催化,一缕一缕蹿向目标。

 

宋小扬一声冷笑,念动咒语,符篆飞出,一团亮白光簇生生挡在夜叉和小鬼群面前。

双方僵持不下。

 

自从王一博出现,这宋小扬的眼睛就盯着他背上的包。

很明显,以他的级别,发现了气息几乎察觉不到的鬼王。

 

炼化后是顶级宝物。

 

他当然不想与旁人过多纠缠。

眼看长鞭乍起,两个小姑娘要吃亏,一条精致铁链精准缠上了宋小扬的长鞭,令其不敢妄动。

 

是王一皓。

“宋美人大驾光临,怎么不通知哥哥我啊?

语气暧昧轻佻。边嚼口香糖边悠然捻动指尖。

 

“登徒子,少来!”

 

一对三,旁边还有未出手的王一博。

和他身后的东西。

 

“哼,果然是乌合之众,居然与鬼怪为伍。”

鞭子收进袖口,宋小扬丢下一句轻蔑,及时撤退。

 

 

“别追了!”王一皓喝止两个妹妹,又看向王一博。

别人察觉不出来,王一皓可记得清清楚楚这道气息。 


“我说你,带了什么回来?”


 

王一博头也不抬。

 

“你弟媳妇。”







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典妻(一)

   提示:故事简介见合集第一篇,古代ABO,会有一点点私设,人妻NTR,强制爱


        上元节后,按理说七九河开,八九雁来,过不少日子就该是宽衣脱袄、耕牛犁地时节。但今年春风来得迟,洛阳城外的田庄仍有料峭寒意,河边嫩柳将发未发,只岸旁野草不怕冷地稀疏一片冒头。


  出洛阳城永通门向东走二十里地的东庄,良田千亩,佃户近万。虽时日尚未和暖,但户农已早早牵牛出于田间地头,四处查探各家冬麦长势,盘算收成之后赋税几何,余资几何,此后一年三餐又几何。


  刘大娘一早起来,趁天晴于院中晒被褥...

   提示:故事简介见合集第一篇,古代ABO,会有一点点私设,人妻NTR,强制爱


        上元节后,按理说七九河开,八九雁来,过不少日子就该是宽衣脱袄、耕牛犁地时节。但今年春风来得迟,洛阳城外的田庄仍有料峭寒意,河边嫩柳将发未发,只岸旁野草不怕冷地稀疏一片冒头。


  出洛阳城永通门向东走二十里地的东庄,良田千亩,佃户近万。虽时日尚未和暖,但户农已早早牵牛出于田间地头,四处查探各家冬麦长势,盘算收成之后赋税几何,余资几何,此后一年三餐又几何。


  刘大娘一早起来,趁天晴于院中晒被褥衣裳,把闷了一冬天的杂七杂八布褥都翻腾出来,抖灰铺开,摊开在那暖烘烘的日头下。


  院中一男人蹲着喝稀粥,挥手撵飞出栏的家鸡回去。


  一瘦干老妪着急忙慌一路小跑来至院门前,拍着篱笆,踮脚冲院里喊:“刘老四家的!刘老四家的!”


  刘大娘又铺好一件衣裳,闻声去院门口:“怎地了怎地了?”


  院门外的老妪指着村口:“咱村来了个外地人,瘦俏俏挺周正一娃,大早上被人瞧见躺在村口迷迷瞪瞪,这会儿正被人守着呢。他说他姓肖,打渝州城来,要寻洛阳东庄刘老四家的婶子!”


  刘大娘一听,赶忙撂下手里活计,拽上院儿里还在撵鸡的男人就跟着老妪往村口跑。


  村头半枯老柳树下,围了几个晨起做活的老翁老妪,当中被围着的是个年轻男娃,一身灰不溜湫的粗麻布衣,头发松散绾住,靠在树干上,手里一碗米汤,正是身边大爷大娘给他端来以作充饥。


  刘大娘走近了,瞧清楚那男娃的长相。灰扑扑一张脸,憔悴得很,可模样挺周正,尤其那双眼,晶亮透水,惹人心疼。


  几个老者看刘大娘来,纷纷让开。刘大娘凑上男娃的脸,左右端量:“你是……姓肖?”


  “娃儿,这便是你要找的刘婶子。”一旁的人插话。


  那男娃袖子擦擦嘴边米汤,手忙脚乱打怀里掏出个粗布的香包,香包上粗略针脚绣了一对小巧兔子。男娃将香包递给刘大娘:“婶……我是肖战……”


  *


  年后这个大清早,村里刘老四家突然来了一个坤泽。也非是村里人认出来,乃是村中一赤脚大夫。


  刘大娘将村口那面黄肌瘦的男娃带回家,看他站不住坐不住虚得像纸糊,故而匆忙叫邻居请来村里大夫。大夫鹤发老叟一个,进屋便觉不对,坐在床头把脉一阵,相看一阵,又剥开男娃后领,惊得连连后退,高呼“了不得”。


  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在屋门口问:“如何了不得?”


  赤脚大夫抚掌笑:“他是位坤泽呀!”


  庄子上也有坤泽,毕竟不多,门外人顿觉稀奇,纷纷抻头瞧看。


  老大夫又诊脉一次,观肖战除却体虚气弱并无他症,遂嘱咐几句“多加休养”便自行离去。


  刘大娘怕看热闹的吵着肖战,撵干净人关上院门屋门,这才能好好和他说话。


  她生于渝州,少时长于渝州,与肖战娘亲手帕至交,后嫁来洛阳,便鲜少回乡,虽与肖战娘亲时常书信往来,但上回见面已是多年前老家亲长过世,她去奔丧。彼时肖战尚是个半大儿郎,上树掏鸟、调皮捣蛋,一天天总被娘亲训。


  洗干净脸的肖战仔细看,确有他娘亲七八分影子,是个好看人。刘大娘捏着肖战认亲的香包,细细摩挲其上熟悉的针脚,擦擦眼泪问肖战家里双亲如何。


  肖战自来刘家就躺在床上发愣,闻言,呆呆傻傻喃喃道:“去年渝州大旱,一整年颗粒无收,米粟棉花无处买,爹娘没撑过这个寒冬。娘亲临了时嘱咐我千万来洛阳投奔婶子,香包交给婶子拆看。”


  说罢眼泪便下来。


  刘大娘便赶紧拆开香包。里头并无草药,只一枚小小的桃核雕作的长命锁,背面是肖战的生辰八字。刘大娘曾与姐妹说过自家孩子是个乾元,尚未婚配。肖战娘亲记得此事,临了撑住最后一口气,替儿求亲,寻谋余生依靠。


  刘大娘胸中了然,泪雨凝噎,俯身抱住肖战哭。


  *


  村里刘大娘家新来了个坤泽,千里寻亲,就此住下。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几日全村皆知。此事传得快缘由有二,一来坤泽稀奇;二来那坤泽长相不差,虽现下看着仍旧有些灰扑扑瘦似干儿,但细瞧脸模子精巧得很,多养养必能将村里原先最好看的娃娃都给比下去。


  村里人一个两个成群结伴去刘大娘家看过,越传越稀奇,最后竟传起了“貌比西子”“昭君落难”的玄乎话。


  将肖战关在家养了十来日,肖战脸色愈发好,刘大娘高兴,既为炫耀,也为挡一挡那些不着调的唾沫星子,故带着肖战串串门。


  春日太阳下,几个妇人围坐,剥豆子话家常。肖战也捧了一小盆坐在边上独自剥,不打搅她们说闲话。


  几个女人聊着聊着夸起肖战长相,喊他逗他,肖战也不多话,眯眼笑笑,继续埋头做活。


  “哎呦刘婶子,你家阿肆可真好命,你人坐在家里,他人躲在东家府上,一家子啥心也不用操,漂亮媳妇就能自个儿找上门。”一迎着太阳坐的老太太念叨,“不像我家那混球,整日没正形,姑娘小子都瞧不上他,我都托媒婆求到隔壁庄子了,也求不到一个媳妇。”


  和刘大娘对面坐的灰裙大婶叹道:“整一个村子的年轻后生,谁能比得过阿肆啊,家家娃娃都是种田干苦活的命,就他家阿肆,能在洛阳城将军府上当差,月钱怕是能抵得过我们一家子的赚头呢。”


  刘大娘谦虚推过,把人家娃娃也给夸了一通:“也就是个守府门的护院,他整日里待在将军府不能回来尽孝,比不得你们娃娃在眼跟前。”


  一黄一白两只狗追逐打闹,在肖战脚边滚作一团,肖战停下手里的事,弯腰趴在腿上,逗看两只狗。


  那头几个女人自阿肆说到将军府,又自将军府说到将军。


  “阿肆他东家,究竟是个啥样的将军啊?外头都传他杀人如麻、凶狠成性。”一年轻村妇问。


  “我倒是见过。”灰裙大婶说道。


  几人立即围凑过来打听。


  “你怎见过?”“哪里见过?”


  灰裙大婶扔了手上豆子:“年前冬至我上山上坟,撞见几个年轻男人在祭拜一处荒坟。当中有个年轻男娃,一身有钱人打扮,背着手,腰板儿挺直,我听见旁边人弯腰低头,唤他小将军。我猜那就是阿肆的东家。”


  “那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我当时躲得远,没瞧仔细。反正挺板正一后生,就是看着冷得很。”


  “他来咱这儿上坟做什么?”


  “哪知道?”


  刘大娘顾忌自家儿子在将军府当值,不敢多说将军家事,遂打断:“快别说了,咱这处庄子都是将军府的赐田,指不定什么时候王家人来巡看收租,若是我们多嘴多舌被听去,阖家上下都得倒霉的。”


  其余人赶忙住嘴。


  两个小孩儿来寻自家狗,看见逗狗的肖战,好奇贴近,瞅着肖战直看。肖战觉得好笑,与他们说话,说几句被无忌童言逗笑。


  肖战笑起来,眼中春光柔荡,招眼得很。几个妇人又被引得话头放在他身上,这回声音小很多。


  那迎太阳坐的老太太牵住刘大娘的手腕,凑头说小话:“我劝你啊,还是带着你家媳妇去找村里稳婆看看。”


  “这是怎么个说法?”刘大娘惊奇。


  老太太攥她手腕的力气更大:“听我的,他一个坤泽,长得又不赖,那么老远孤身一人赶来,一路上兵荒马乱,谁知他会遇着什么。万一受委屈了他不肯说,你一家子不就是冤大头了嘛。阿肆那么好的后生,不缺人说亲,不好找个不明不白的。”


  老太太的话刘大娘没接,却放在了心上,捧着一盆豆子回家路上,似不经意问肖战路上可曾受委屈,可曾叫乾元欺负。


  肖战听不懂,闷声不响摇头。这叫刘大娘心里更打鼓。


  隔天刘大娘便牵着肖战去找了村里懂行的稳婆,要他给肖战看看。肖战懵懂无知,被稳婆按在凳子上,掀开衣领,对着后颈子又看又揉,直揉得肖战面红耳赤。


  稳婆查看过,又拉肖战进屋验看。肖战稀里糊涂被拉进去,羞窘发颤被领出来,攥着裤带咬唇不语。


  刘大娘眼巴巴望着稳婆。稳婆笑哈哈挥手帕:“恭喜恭喜,全乎的,全乎的,好着呢。”


  刘大娘登时喜笑颜开。


  稳婆又把肖战按在凳子上诊看,问他:“可曾来过雨露?”


  肖战愣愣地摇头。


  稳婆捏住他的脉,沉思一阵:“可是自小有弱症?”


  肖战点头:“娘亲生我时早产,自小气血不足。”


  “那便是了。”稳婆告知刘大娘,“身子完好,就是坤泽精贵,得娇养。可老百姓家常常缺衣少食,容易养亏,故而这个年纪还未发身。回去后好吃好喝养些时日,偶可进补些汤药调和,过个一年半载就该能给你家阿肆生大胖小子了。”


  刘大娘听这话,虽说有些担心养不起,可一想肖战是个坤泽,阿肆在将军府银钱又足,是一笔划算买卖,遂也不说什么,兴高采烈带肖战回去。


  肖战又在家里待了几日,整日里帮着做做活,又或和串门来的孩子玩,因而双亲亡故的悲痛也算稍有消解,人活泛了些,话多了些。


  刘大娘便盘算要带肖战去洛阳城里相看自家儿子。正巧稳婆开了给肖战调养身子的药方,有几味药材须得城里药铺才能买着。刘大娘前一日托人捎话去将军府,得自家儿子回话,将军这两日不在府上,他明日中午得空,能出来街上一阵。


  自庄子上至洛阳城中,紧赶慢赶也得两个多时辰,故第二日一大早天未亮透,刘大娘便带上肖战背上包袱,搭村里卖货郎的牛车赶去城中。


  *


  洛阳城不同于渝州,路平山少,人多热闹,肖战进城后,深觉稀奇,跟在带路的老翁身后,东瞧西看,舍不得走。


  进城又走半时辰,眼看快至午时,几人才到将军府西门外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肖战在茶楼门口,隔着一条街抬头看见将军府高门之内楼宇雕梁好不气派。


  跨进茶楼,有一桌上,一少年茶客朝他两人挥手,然后小跑过来。少年略黑,浓眉大眼身量高大,一掀衣袍跳过来,朗声唤了一句:“娘!”


  而后便站在肖战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刘大娘亲热揽过自家儿子,使眼色要自家儿子喊人:“这便是你阿赞哥哥。”


  阿赞,肖战的乳名,由爹娘以外的人唤来,叫人羞。


  肖战略略点头问候。面前的乾元也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正午日头当空,刘大娘做主要阿肆请一顿饭。阿肆对洛阳城里熟,带着娘亲和肖战去了离将军府两条街的一家酒楼,算得上排面,贵是贵了些,但他也有积蓄,偶尔放肆一顿也无不可。


  刘大娘于大堂坐下后,问肖战可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肖战摇摇头:“渝州城也有这样的馆子,费钱,不舍得去。”


  “没事,今日阿肆掏钱。你是他媳妇,吃他的喝他的也是应该。”


  一句话,让两个年轻人都不好意思抬头。


  一顿饭刘大娘说得最火热,阿肆也开心。刘大娘把肖战这段日子的事全跟阿肆说了个清楚,也快把阿肆自尿床起的事都跟肖战抖个底掉。阿肆连连向他娘告饶。


  肖战原本在家里话还多些,此刻因阿肆在,话又少了。


  饭后刘大娘要儿子给她寻处台子吃瓜子、听书,硬央阿肆自个儿带着肖战去街上玩。这便是要两个年轻人多处处,肖战和阿肆都明白。


  肖战头一次来洛阳,阿肆热络带着他四处逛,看见什么都要给他买。肖战不敢领他的盛情,都推拒了。


  阿肆也不知该如何与坤泽相处,与肖战并排,干走着,硬是找话。


  今日天阴,外头风大。阿肆便说:“今日风真大,渝州有这样大的风吗?”


  肖战便答:“没有,渝州多山,能挡住不少风。渝州也没有这样长的平街,往往路铺了不多长就遇陡坡石阶。”


  “啊,如此,那你该受不惯洛阳的风,我给你买一顶帷帽吧,洛阳城里不少坤泽出门都戴,挡风遮脸。”


  “不必不必。”


  “要的要的。”


  阿肆招呼肖战往前走,寻贩帽的小摊。


  正此时不远处街上有一队人马过来,当头人高呼“闲人退避”,马车前后各十几人带刀步行。阿肆翘首一望,一打眼看见马车旁一骑马男子,高冠白衣,一手牵缰绳,一手扶于腰侧剑柄。


  阿肆暗道一句“糟糕”,想也不想牵住肖战的手腕子欲后退。


  肖战吓一跳,忙问:“怎地了?”


  街上人多,为退避都聚在道两旁,人挤人不好退,阿肆背过身去,与肖战说悄悄话:“那是小将军的车驾,骑在马上那位是小将军的贴身护卫。那护卫认得我,我今日趁小将军不在府上,只跟领队打个招呼就溜出来,未曾点卯,按理说不合规矩。若是那护卫眼尖认出我,我要倒霉的。”


  “小将军?”肖战回头偷瞧。


  “便是我当值的宣平将军府的主子。快快快,他们过来了,我们蹲下。”阿肆牵紧肖战的手弯下腰,鬼鬼祟祟。


  肖战被逗笑了,这一笑把阿肆也给逗笑。两人牵住手背身躲在人群中,闷声偷笑,惹得旁边人一头雾水。


  风过,一些摊位小物件乱翻,摊主手忙脚乱按住。


  阿肆叹道:“今日风真挺大。”


  “是啊,风大。”肖战摸摸后颈子,春风一直刮他皮肉,凉嗖嗖。


  马车稳稳过街市。车上王一博半倚着软枕,左手两枚玉核桃一轮一轮转。


  风过,吹开一角窗侧围帘,王一博忽然出声:“长千。”


  高头大马上的赵长千回首:“小将军何事?”


  “你可曾闻见香味?”车里传出来的声音冷冷淡淡,一如既往。


  赵长千耸鼻子嗅,街上酒香菜香胭脂香,什么味儿都有,他不解:“小将军是说哪种香味?”


  车里静默片刻:“桃花香。”


  “没闻着。洛阳城里的桃花还有几日才能开吧?况街上也没有啊。”赵长千惑然。


  又过片刻,车里又传出话音:“罢了。”


  待将军府车驾自背后经过走远,肖战回头眺望,又低眉看自己手。


  阿肆这才想起来放开,直挠头,没话找话:“我,我还是给你买一顶帷帽吧。”


  肖战这回没推拒:“好。”



PS    宣平府不苟言笑王小将军


千里逃难初到洛阳的阿赞


盒饭狂人

【博君一肖】典妻(八十)

  日落西沉,霞色漫天,天地蒸了一日暑气,此刻凉风渐起。肖战下午陪王一博于北苑阴凉处溜达了近两个时辰,两条腿溜达得僵直,坐在院中圈椅上小歇等饭。


  王一博依旧在他面前转圈,双手负后,眉头深锁,苦大仇深。


  肖战摸着肚子,不明所以地看他乱窜。


  王一博休沐这一整日都坐立不安,饭没吃几口,两脚闲不住,瞧着心事重重,一会子闷声不吭,一会子又絮絮叨叨。肖战也不知他是为何心烦气躁。


  肖战坐看了两盏茶时辰,等到厨房送饭菜来,上前拦住乱转的王一博,将人拉进屋里用饭。


  饭菜盛好,王一博依旧吃不下,握着筷子心不在焉,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肖战不露声色轻嗅屋里信......

  日落西沉,霞色漫天,天地蒸了一日暑气,此刻凉风渐起。肖战下午陪王一博于北苑阴凉处溜达了近两个时辰,两条腿溜达得僵直,坐在院中圈椅上小歇等饭。


  王一博依旧在他面前转圈,双手负后,眉头深锁,苦大仇深。


  肖战摸着肚子,不明所以地看他乱窜。


  王一博休沐这一整日都坐立不安,饭没吃几口,两脚闲不住,瞧着心事重重,一会子闷声不吭,一会子又絮絮叨叨。肖战也不知他是为何心烦气躁。


  肖战坐看了两盏茶时辰,等到厨房送饭菜来,上前拦住乱转的王一博,将人拉进屋里用饭。


  饭菜盛好,王一博依旧吃不下,握着筷子心不在焉,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肖战不露声色轻嗅屋里信香,嗅出一丝不寻常。王一博此刻的焦躁不安心烦意乱真真切切不作假。这便叫人一头雾水。


  肖战替王一博新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搅了搅递去他手边:“若不想吃饭,喝点羹解暑。”


  王一博看那一碗羹,沉思不语。


  肖战亦给自己盛了一碗,刚要喝,蓦地被握住手腕。


  王一博莫名其妙问一旁伺候的长荣道:“厨子做这些饭菜时,有旁人盯着吗?”


  长荣笑答:“回禀小将军,院儿里小厮去传菜,厨子下厨时,他们等在厨房外头,做好了就拎来了。”


  “那便是并未守在一旁了?”王一博又问。


  长荣被问住,嘴角笑意收了三分,有些摸不透主子心思,小心应答:“小的思虑不周,下回传菜定叫人不错眼瞅着,一步不离。”


  肖战疑惑不解:“从前我在厨房做事,也不见主子传菜时总叫人盯着呀。丫鬟小厮一旁看得死紧,叫厨房的人多胆战心惊。”


  王一博瞅他一眼:“你不懂。”


  他不懂什么?肖战茫然。


  王一博端过他的那碗羹喝了两口,过一阵子才还给他:“能喝了。”


  肖战不解王一博何故疑神疑鬼,闻了闻碗里,没闻出所以然,又有些饿了,于是放心大胆地吃。


  他吃了一碗,王一博那碗依旧一口没动。


  肖战忧心忡忡想去摸王一博额头:“你可是病了?”


  王一博一把攥住他手腕,一本正经道:“千万记得,从今往后,无论我在与不在,凡叫厨房给你做饭食,一定叮嘱心腹从头到尾看着,万不可大意。”王一博又对长荣道,“你记得吩咐屋里这几个得力的,全都小心。”


  肖战被王一博那冷峻神色唬住,点点头:“记得了,记得了。你可是遇到事了?这两日神神叨叨。”


  王一博满腹心事说不出口,怕吓着肖战,摇摇头:“无事。”


  松开肖战手腕,王一博又想起一事,挥退长荣,问道:“我从前与你说过,要御下有方、恩威并施,你可还记得?”


  肖战小口小口吃菜:“记得,记得。”


  “如何恩威并施?”王一博问。


  “恩赏有依,罪罚有据,赏罚分明。”肖战答。


  王一博又问:“恩赏且不论,万一身边下人行事有错,怠慢于你,你当如何罚?”


  好好吃着饭,倒被考校起来,肖战有些敷衍,想了想自己从前别苑里行事,答道:“记他一笔,寻机再算。”


  王一博却并不满意,语重心长:“所谓事急从权事缓则圆。你不可万事都记着账,忍气吞声留待以后算,否则尚未寻着时机时总有旁人以为无关紧要,当你好欺负,再三怠慢。有些时候,必得当面立威,杀鸡儆猴。”


  肖战点头如捣蒜:“嗯嗯,你快吃饭……”


  王一博看他听得不仔细,心急抢他筷子:“你认真些听,待会儿再吃。”


  肖战正饿着,不乐意了:“干嘛啊?吃饭呢。”


  王一博无奈:“我与你所说,你记得没?”


  肖战鼓囊着腮帮子,老大不乐意:“我记得了。”


  肖战想抢回筷子,王一博躲开不给,又考他:“那我再问你,如何当面立威?”


  肖战嚼了嘴里的肉咽下,又想去抢筷子:“你府里下人众多,我又不知他们深浅,况我这个身份,哪敢随意立威?”


  一听肖战提“身份”,王一博便心疼,又往后让不肯还筷子:“有何不敢?府里莫过是南苑的人要小心应对,其余各处的侍卫与下人皆属将军府,再如何说你也是我的人,他们一旦有错,你斥责便是,何必惧怕?”


  肖战舀了半碗汤喝,不讲话。


  王一博逼问他:“说,若有人怠慢犯上,你如何立威?”


  肖战瞥他,又瞥他手上的筷子,嘟囔:“我……发个脾气?”


  “怎么发脾气?”王一博循循善诱,“想一想。”


  肖战挠了挠嘴角,茫然。他最多都是对王一博发脾气,总不能拿责骂王一博的那一番说辞对待外人。


  王一博看他不开窍,叹气:“想想你从前见过李茹茹是如何斥责下人,我又是如何责打下人。”


  肖战想了想曾经躲在将军府祠堂中偷看李茹茹与王一博吵架时的情形,狐疑道:“我说,放……放肆?”


  王一博眼角立即带了几分笑意:“不够硬气,究竟如何发脾气,再想想。”


  肖战一拍桌子,学着李茹茹那语调:“你放肆!我是你家小将军三书……”


  肖战磕巴了。


  王一博眼眸之中笑意加深:“继续。”


  肖战硬着头皮,有样学样:“放肆!我是你家小将军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少君!你王家堂堂正正的少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不长眼的玩意儿!仗着多吃了几十年糟米,也胆大包天竟敢怠慢我!”


  肖战说罢不大自在,低头抿唇。


  王一博捂着眼呵呵直笑,把他逗恼了。


  “笑什么?你让我学的。”


  王一博放心将筷子还给肖战,轻弹他额头:“就该这样硬气,在我府上,你就是主子。”


  肖战闷头继续吃饭。也不知这个“八抬大轿三书六礼”他何时才能如愿以偿。


  身边王一博依旧没胃口,支着下巴守着他吃,心事重重:“除了发脾气,该罚也得罚。你来我身边已一年有余,学几句立威的话仍旧磕磕绊绊,就这柔弱性子,若我不在身旁护着,你当如何是好?”


  肖战吐了嘴里的鸡骨头,没想明白何以见得自己“柔弱”,遂没吭声。


  训了半天,看肖战只顾着吃,王一博又恨他不成器起来,点他额头:“你从前的鬼机灵劲呢?怀了孩子,人就傻了。”


  肖战体谅王一博今日心浮气躁,随他犯毛病唠叨,可见王一博还没完没了,也忍无可忍:“王一博啊,你别总训我了,赶紧吃饭吧,好么?”


  劝到底王一博也没吃几口,说是犯恶心。就奇了怪,王一博一个乾元,犯什么恶心?肖战望着自己面前吃空了的碗碟,再看王一博面前几乎未动的碗碟,忧虑他明日去军营支撑不住,哄孩子似硬喂了半碗饭菜给他。


  夜里入睡,王一博又做起噩梦来,几次抽醒,满头冷汗,惊扰得肖战亦不得好眠。肖战没法子,怕王一博今夜睡不好明早上朝没精气神,大半夜爬起来,拿了蒲扇,支着头给他扇风唱童谣。


  曲儿唱到三更天,王一博才窝进肖战身前入睡。肖战低头闻王一博信香,那牡丹冷香终于归于宁静,想是睡得安稳了。


  肖战呵欠连天泪眼汪汪,蒲扇拍拍自己肚子,对孩子嘟哝:“你说你阿爷这究竟是怎了?真跟奶娃娃似地难伺候。往后生了你,我不会又要带你又要带他吧?”


  王一博睡得沉,脸上没了往日威严沉稳,脸颊的肉瞧着可人爱,多了许多孩子气。


  肖战捏了捏那腮帮子,调笑:“干脆认你做干儿子,连着我肚里这个,一大一小一起喂养。”


  说到“喂养”,肖战面颊一热,低头看自己胸前,左边瞥一眼,右边瞥一眼,又去看王一博紧抿的双唇。


  心口乱跳,肖战不敢乱想了,放好蒲扇,贴着王一博躺好,碰着王一博温热身躯,亲昵蹭一蹭,不住地闻那股子牡丹香,叹气:“唉,看你不舒服,就不为难你了。我再忍几日吧。”


  这日子,真跟守活寡似的。


  *


  第二日天大亮时,肖战活活被燥醒,一睁开眼,浑身汗涔涔,腿间火热热湿漉漉地酥痒。


  王一博已不在房内。肖战心里空落落,又思念又委屈。发呆片刻,肖战并拢双腿蛇打滚地扭了扭,无处排解,只好起身。


  用过早饭,肖战待在房中仔细琢磨一遭,回想这两日王一博那情状,觉着不该放任,遂吩咐素琴去找府内大夫来。


  肖战眼巴巴盼来老大夫,大夫刚坐定,肖战迫不及待将凳子往前凑了凑:“大夫,我劳烦你来,是代人问诊,想让你给开一副补气安神开胃的药。”


  大夫这些日子给肖战诊脉诊惯了,放好脉枕伸手,抚须:“哦,补气安神开胃,公子,把手伸来,老夫瞧瞧。”


  “不是我,是小将军。”


  “嗯?谁?”老大夫一愣。


  肖战总算逮着时机,竹筒倒豆子:“是小将军,这两日他不知怎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白天少说有两顿是吃不下的,夜里头那是翻过来覆过去难睡着。我问他为何睡不着,就说燥得慌,问他为何吃不下,他说犯恶心。”


  大夫愣愣地直眨眼睛。屋里几个下人都面面相觑。


  肖战摇摇头,摸着自己微隆的肚子:“我近来是好很多了,他却犯了这许多毛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孩子的是他呢。”


  老大夫不住抚须,啧啧称奇:“老夫行医多年,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肖战失落:“那这便是没法子调养了吗?”


  老大夫问:“敢问公子,近来你与小将军可有行房?”


  肖战一赧:“与我行房没有,我倒是……帮过他几回。”


  “如何帮?”大夫打破砂锅问到底。


  肖战脸皮子滚热,牙口不禁酸了,结结巴巴不愿说实话:“便,便就是,拿手呗。”


  素琴在一旁装聋作哑东西乱看。


  老大夫思忖良久,点头:“兴许是小将军那日子快到了?前两个月老夫配了药替他压制,这个月的药尚未配。”


  肖战不以为然:“我瞧他不似从前来日子时身上发热、神智昏聩,他那信香也不是来日子时的味儿。”


  大夫犯了难:“这就奇了,老夫倒是能给小将军配一帖药安神,可老夫得先知道病症之根。”


  “那要不,等小将军晚上回来,劳烦大夫再跑一趟,给他诊脉?”


  大夫应答:“可行。到时公子最好也叫上冯妈妈,她比老夫更懂乾元与坤泽的房中之事。”


  “嗯……”肖战点了头,虽难以启齿,但仍旧忍不住追问,“大夫,我如今四个月,按理说是能……能的吧?胎已稳了的。”


  老大夫了然,笑道:“能,自然能。只须小心,力道轻些。”


  “那回头小将军回来,你把这话跟他说,叫他听一听……”肖战嘟囔。


  看肖战那神色,就知他这段日子都没能得欢好。有孕的坤泽,都会格外依恋自己的乾元,生出浓重情欲,人之常情。


  大夫失笑,忙允诺道:“一定,一定,公子放心,老夫晚上帮你劝劝小将军。”


  肖战紧皱眉头闭上眼,又觉恼火又觉丢脸,最后都化作重重一叹:“那……有劳大夫了。”


  *


  是日下衙,王一博匆匆又去郊外军营一趟,召见营中各副将商讨军务,严防营内再有兵士私斗。


  回城路上,偶遇莫东光,他这些时日亦是天天跑军营。


  近年朝中老将,在位荣养不问政事者三成,卸甲还乡归隐山林者三成,老骥伏枥暮年壮心者三成。军中本多为世家子弟门荫袭官,圣上为防武将青黄不接,这两年连开武举,广纳军士,军中门荫子弟与武科进士两相不服,又多好斗,致使三日两头闹事。


  王一博烦心,莫东光也是焦头烂额。


  莫东光除却上朝,整日待在军营,有家回不得。好不容易撞上王一博,他欲邀王一博痛饮一场,叙旧诉苦。


  “不若我们找一处酒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小将军以为如何?”莫东光闲散拉着缰绳驱马与王一博并走。


  王一博想了想那些油腻荤腥,婉拒:“近来胃口不好,沾不得荤腥。”


  莫东光稍加思索,想起这位小将军从前常去明义坊酒色风流,想必是看不上外头粗酒,便笑道:“那这么着,我们去明义坊,听曲儿喝茶,吃吃点心,不腻。我来请客。”


  王一博登时想起肖战,忙抱拳:“心领,心领,这几日我实在乏累得很,想是病了,恐陪不得莫将军尽兴。待我病好,改日再赴约。”


  如此,莫东光也无法,只得作罢:“那等改日再相邀吃一顿,我有一肚子牢骚要说。”


  两人带着各自随从一路携行回洛阳城。王一博于将军府门口下马,刚交了马鞭,当即被李茹茹房里的佟嬷嬷拦住。


  佟嬷嬷恭敬得宜又分毫不让挡着王一博的路:“小将军安好,老奴奉少夫人命,前来请小将军一叙。”


  王一博心里记挂着肖战,想推了。可佟嬷嬷不容他开口:“小将军,少夫人今日去过道观祈福,又入宫觐见,想是有要事相商。少夫人屋里酒菜已摆好,万请小将军移步。”


  王一博斟酌片刻,着赵长千去北苑给肖战传个话,说有要事与李茹茹谈,饭后回。


  王一博随佟嬷嬷去了李茹茹的院子,一进屋,瞧见除却李茹茹,她那弟弟也在。一桌子酒菜,李茹茹面门端坐,她那弟弟陪在一旁。


  见他进屋,她那弟弟急忙跪下请安:“秦知见过小将军。”


  王一博瞥他后脑勺,疑惑看向李茹茹。李茹茹撇了撇嘴,状似无奈。


  “起吧。”王一博掀袍落座。


  他刚一坐,秦知得佟嬷嬷眼色,上前帮他斟酒,又双手递上筷子:“小将军请用。”


  王一博接过筷子问李茹茹:“你今日叫我来,有何要事?”


  李茹茹一抬眼撞上佟嬷嬷眸光,叹口气:“小将军,好歹夫妻一场,吃一顿饭,何必这么生分。”


  这话不像是李茹茹会说,料想因佟嬷嬷在她不得已而为。王一博没吭声。


  佟嬷嬷果然接了李茹茹的话锋:“小将军,知公子入府有二月,恐扰小将军公务,一直未能面前伺候,身为妾室,多有怠慢。今日恰一家人都在,不妨好好一聚,关起门来说说知心话。主子们慢用,老奴就候在屋外,听凭主子吩咐。”


  佟嬷嬷出去后,留他三人。李茹茹松一口气,夹了一筷子蒸鲈鱼:“吃吧,你也知我今日去了宫中一趟,这一顿若不吃,你我都过不去。”


  王一博看秦知杵在他身边,疑惑:“你站这里作甚?”


  秦知恭敬回话:“回小将军,妾侍候小将军与主母用饭,分内应当。”


  “你去侍候你姐姐。”王一博吩咐。


  李茹茹装听不见。


  秦知手足无措往李茹茹那处迈了一步,依旧紧盯着王一博这头。


  王一博伸筷子夹炙虾,恰与人的筷子撞上。王一博抬头。


  秦知惶恐缩手:“小将军恕罪,妾看小将军用菜,想帮忙取菜。”


  王一博没搭理,伸筷子去夹鱼肉,又碰上秦知的筷子。


  秦知放下筷子又要跪下请罪。


  李茹茹失笑扶额,替他求情:“小将军勿怪,我这弟弟好歹出身书香门第,不曾伺候过人,在国公府上虽学过,怕是今晚被你吓着,才失了分寸。”


  王一博放下筷子,冷眼对上李茹茹好整以暇的目光。


  李茹茹吃着菜,催他:“吃啊,今晚这道醋芹不错,尝尝。”又对秦知道,“你也坐过来吃吧。”


  王一博伸筷子去夹醋芹,刚吃进嘴里,就听李茹茹不怀好意道:“口味可还行?秦知做的。”


  王一博一口哽住,咽不下去了。


  秦知战战兢兢:“妾厨艺不精,献丑了。”


  看王一博那脸色,李茹茹心里舒畅七八分有余,嘴里饭菜香了七八分有余,好心宽慰秦知:“你吃吧,瞧你这盘子醋芹一下就入了小将军的眼,想必你厨艺精湛。”


  对面王一博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李茹茹似笑非笑:“酒也是秦知亲自挑了烫好的,青桃酿。”


  王一博闭目不语,不耐烦地拧眉:“……”


  秦知不懂他二人言下何意,不知所措。


  李茹茹笑眯眯安慰:“无事,吃你的。”


  一桌子饭,李茹茹吃得最畅快,王一博没动几口。饭后两人支开秦知,找了个由头出门去逛,躲开佟嬷嬷说话。


  王一博一顿饭脸色都不算好:“今晚你故意而为。”


  李茹茹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笑道:“是了,我故意的。为了帮你推人,我也没落好,今日进宫又挨了训。不从你身上算回来,我不甘心。”


  “这一顿饭,也是太皇太后意思?”王一博问。


  “是啊,好歹秦知也是你的人了,面都见不上,说不过去,我受外祖母所托,就勉为其难做个媒。”


  王一博停步,回头看了看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下人们,放低声音:“太皇太后近日可好?”


  “你怕是也听见风声了吧。”李茹茹意味不明地笑,“纸包不住火,怕是朝中许多人都听得传言,说我外祖母重病缠身,撑不住了,各有心思起来。”


  王一博颔首,看不出心思:“太皇太后福寿齐天。”


  “你还是会装,从来都装得中正纯良。”李茹茹道。


  二人吩咐下人莫跟,继续往前走。


  李茹茹长叹一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外祖母究竟如何,我看不透她,她如今已并不很信任我。”李茹茹摇摇头,“说来也是不孝,我这几日一直在琢磨,若她真有万一,你我二人就能去圣上面前自请和离了吧。毕竟圣上最想你王家与我李家当即和离。”


  王一博眸色深沉,波澜不惊:“若真有那一日,我定不负周大哥所托,安顿好你。”


  李茹茹失了神:“于我而言最好的安顿,莫过于离朝中纷争远些,守在他坟茔之侧,安稳余生,等他有朝一日沉冤昭雪。”


  二人一时无话。这也算二人自成婚以来,头一次能心平气和说话。王一博忆起周青云,心中生出无尽惆怅感慨。


  不想李茹茹下一句立即冲散他全数感伤:“对了,今日知儿亲自下厨与我一同邀你小聚,我怕肖战担心,又不知他人在哪里,就早早派人去北苑和东苑各自传话,让他不必等你,说不准你今夜不回去。”


  “……”王一博不敢置信,一寸一寸将目光移过来,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李茹茹得意洋洋,笑弯了腰,扔下王一博,悠哉悠哉往回走:“小将军,不送。”


  *


  王一博心事重重回到北苑,没敢立即进院子,差门口侍卫悄悄进去喊今日当值的长富出来。


  长富今日晚膳时分换了弟弟的值,听长荣说下午南苑来人传过话,小将军今晚于南苑留饭,与少夫人和知公子小聚。


  此事未瞒过肖公子,虽肖公子面上不显,长富也猜他怕是不高兴。听人来传小将军等在院外叫他出去,他忙溜出来。


  小将军站在院外十几步外院墙下,双手负后,不知在想什么。


  长富上前行礼:“见过小将军。”


  只听得小将军清了清嗓子问他:“今晚公子吃了什么?”


  “回小将军,公子吃了槐叶冷淘,加一碟子串脯,沾了孜然与胡椒面,吃得香。”


  “他今日可有不高兴?”王一博打听。


  长富答:“公子瞧着,倒是没见不悦。”


  打听完,王一博默了一默,下定决心:“行了,进去吧。”


  王一博迈进院子,虽面色无波,却时刻留神,竖起耳朵。院子里的确安静,王一博进了屋子。


  肖战新浴过,披一件宽大外袍,里头蚕丝素纱衣若隐若现。王一博进屋,肖战也没抬头,低头看书,一只手按在蜜饯脑袋上揉,将蜜饯那一身黑白相错的猫让肖战揉得乱七八糟。


  王一博轻轻坐定。


  “回来了?”肖战问。


  王一博小心观他面色:“嗯。”


  肖战合上书:“我叫长富去传热水,你洗洗身上的味儿。”


  王一博不知肖战所说这“味儿”,究竟是他自军营里沾回来的汗味儿与尘土,还是从南苑沾回来的信香与熏香。


  反正是要洗干净。


  王一博点头:“嗯。我回来得晚,你可有生气?”


  肖战目不转睛看他,片刻,无奈道:“你这几日身上不爽利,我先不与你计较了,赶紧洗洗吧,我给你擦背。”


  肖战此言一出,王一博顿觉如释重负。


  下人摆好浴桶送来热水和新衣,等主子沐浴罢,又端来饮子给主子消暑解渴。


  今日王一博去南苑,还见了秦知,肖战却不见一丝怒火,起先王一博不敢全信,沐浴时仍然心怀忐忑。等他沐浴完更衣罢,一身清爽与肖战同坐谈天,依旧不见肖战生气,这方全然放心,一旦放心下来,心里松快不少。


  “你先歇一歇,将冰镇饮子喝了,我一会儿叫大夫来给你诊诊脉,瞧瞧你这两日是什么毛病。”肖战轻扇着蒲扇。


  王一博知道自己这几日寝食难安全因担忧肖战抵挡不住后院算计,遂道:“我没甚大事,不过是有烦心事。”


  “你从前有烦心事,也不似这两日夜里噩梦连连白日食不下咽。”肖战担忧道。


  “我从前也常做噩梦,白日头疼不止。只不过有你之后好了很多。”王一博道。


  肖战却很固执:“还是叫人给你瞧看瞧看吧,免得你郁结于心。”


  王一博想起今晚饭桌上秦知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猜想他不是那等有本事和胆量为非作歹的,又有李茹茹在,只要严加看管,想必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思及此王一博放心许多,笑道:“不必,前两日是忧心忡忡,今日晚饭后想通了许多,已不那么烦心了。”


  肖战手上蒲扇停了,意味深长:“哦……吃了一顿晚饭,想通了。”


  “嗯。”王一博继续喝饮子。


  肖战问他:“那你今日晚饭,都吃了什么?”


  王一博想了想,答:“蒸鲈鱼,葫芦鸡,明炙虾,还有醋芹。”


  肖战笑了,继续轻挥蒲扇:“记得还挺清楚,醋芹的确是你喜爱吃的。”


  王一博一顿,偷看肖战。肖战悠闲自在闭目扇风,不见愠色。


  “还是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吧,吃一顿饭再叫你舒服,也不比大夫能治病。”肖战闭目说道。


  王一博放下空碗:“是该叫大夫来,不过我有要事得先与你说。”


  “什么事?”肖战依旧闭目养神。


  “前些日子我总担心南苑那两个新人不知好歹胡作非为,不过我今日见着了那秦知,观他性子,便放心不少。他是个好拿捏的,往后你若避无可避遇上他,不必害怕。”王一博是想多多告诉肖战如何应对外人,也好禀明自己的心意。


  肖战挑了眉毛:“哦?他什么性子?”


  “言行之间谨慎小心、唯唯诺诺,瞧着是个柔弱的。”王一博如实答。


  “是个柔弱的。”肖战点点头,“有多柔弱?”


  王一博微愣,仔细回想:“说话细声细语,稍有动静就惊着,夹个菜也缩手缩脚。”


  肖战睁开眼:“素琴,去给我也备一碗饮子,多多加冰,我消消火气。长富,进来给你家小将军倒茶,他说这么多话口干。”


  长富领命进来,伺候茶水。


  肖战笑眯眯又问王一博:“一顿饭的工夫,怎么就看出人家柔弱呢?万一是装给你看呢?”


  王一博倒是未想过这一招,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嗯,不无可能。不过这几日我派去他身边的丫鬟也有传话回来,他平素都好声好气,确实没什么性子。”


  “嗯。”肖战面上深以为然,“那就是了,看来的确是个柔弱可人的。”


  长富暗道不好,倒了一盏茶打岔:“小将军,用茶。”


  “如此只剩另一个要好好打探。”王一博一门心思想事,没留意肖战话里有话。


  “嗯,另一个俩月也没什么动静,看来也是个安分柔弱的。”肖战意有所指。


  王一博品茶:“若两个人的性子都摸清楚,将来也好应对。”


  肖战又往外看:“外头来人,去叫大夫啊,今晚要给小将军诊脉呢,把冯妈妈也叫……”


  王一博止住肖战:“这倒不急,先说正事。”


  肖战抿唇片刻,又笑:“那你继续说。”


  长富又倒茶:“公子,喝茶。”


  肖战拍拍肚子,笑:“我不能喝茶,长富想必是太忙了,记性不好。”


  长富默默收回拎茶壶的手。


  王一博将空茶盏推给长富倒茶:“我有一打算。你有孕一事,再瞒也瞒不过太久,等孩子出生,总要公之于众。那两个若都好摆布,等你生下孩儿,以后不必总藏着躲着,在府里就能自在许多。不过虽明面上不用害怕,暗地你依旧要小心他们和身边人。”


  肖战摆弄衣袖,心不在焉:“既然都柔弱可怜,我何须还要小心提防?”


  肖战又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王一博喝一口茶,不禁埋怨:“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如那秦知,虽性子柔弱,模样像你,行事也有些似你刚来那时。可他人也不傻,有人在后指使撺掇,也知晓花心思有意靠近,贴心伺候。”


  长富恨不得捏一把冷汗,又要替小将军倒茶。


  肖战打断王一博:“我不想管他们,若他们有心思,随他们去算计好了,我懒得理。”


  王一博不以为然,着急道:“怎能不管?他俩一时半刻也都打发不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总要应对,不能一天到晚诸事不愁,只想着吃喝玩乐。”


  他只想着吃喝玩乐?肖战再也装不住脸上和气,冷笑:“让你说对了,我只想吃喝玩乐,还有那档子事。旁的我还真不想理会。”


  王一博无可奈何:“这如何能行?你若成日不务正事,往后偌大将军府杂七杂八诸事……”王一博正语重心长劝得热火朝天。


  他务必日不误正事?


  肖战忍无可忍拍案大怒:“你放肆!”


  王一博蓦然一震,噤了声。


  肖战直眉瞪眼:“你今晚回来跟我啰嗦半天,是何意思?不就是说,你去少夫人那儿,恰好那个什么知也在,而后你们三个和和美美、客客气气吃了一顿饭吗?”


  王一博结巴:“不……不是和和美美……”


  肖战:“住嘴。”


  王一博:“……”


  肖战怒气冲冲往圈椅上一靠,自上而下审视王一博,冷哼:“你在人家面前倒是客客气气,一来我这儿就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我耐住性子哄你,越哄你还越来劲了,埋怨来埋怨去,总之是看我哪哪都不顺眼呗?”


  王一博被劈头盖脸浇灭了气焰,小声解释:“不是埋怨你,是想教你……”


  “我忍你几天了?嗯?你说我忍你几天了?”肖战质问。


  王一博息了声,略作回想,不敢胡乱回话,只得说:“消消气,当心身子……”


  肖战摸着自己的肚子,气笑了:“你还知道我要当心身子?不是在这儿说那谁像我吗?不是夸人家柔弱可怜吗?不是晚上还吃了人家做的醋芹喝了人家烫的酒吗?你这双眼睛毒啊,看谁都柔弱。”


  王一博语塞。


  肖战一指门外:“你给我出去。”


  “我……”


  “出去!”肖战再度拍案。


  王一博垂头耷耳赖了一会儿,偷觑肖战又要发火,灰溜溜起身出了屋子。


  屋门关上,屋内又复安静,肖战这方听见耳边淅淅沥沥有倒茶声。肖战一转脸,长富目瞪口呆傻站着,手下杯盏中茶水都溢了。


  二人四目相对。


  肖战一横眉:“你也出去!”


  长富手忙脚乱放下茶壶,擦去桌面上的水渍,弯腰低头,小碎步急退。


  长富推开门,迎面撞上他家小将军,正直愣愣站着屋门口,臊眉耷眼面朝里。


  长富无言,小将军亦无言。


  长富轻手轻脚阖上屋门,站至小将军身后,默默相陪。


  二人身后,守院的侍卫面面相觑。仲夏夜风一缕过,掀起虫鸣此起彼伏。


  素琴端了冰饮子来,乍然看见一主一仆都杵在屋外,吓了一跳,胆战心惊上前,小心地问:“小将军为何站在外头?”


  王一博看素琴手上的饮子,吩咐长富:“你敲门,就说他的饮子来了。”


  长富上前敲门:“公子,素琴送冰饮子来了。”


  屋里一丝动静也无。王一博和长富束手无策。


  素琴只好上前敲门:“公子,饮子还要喝吗?要不我给撤了?”


  过片刻,屋里肖战点名道姓:“素琴,你送进来。”


  素琴偷觑小将军与长富,开门进去,把他两个关在外头。


  王一博不死心,还想再等等,等肖战开恩放他进去,可不一会子素琴抱着蜜饯出来,结结巴巴:“小将军,公子说,他要歇了,怕扰得您晚上再做噩梦,是以请您……”


  素琴说不下去。肖战原话是说,叫小将军一边儿待着做噩梦去,他要睡了,不想看见烦心。


  院中虫鸣停了,一时鸦雀无声。


  王一博过半晌,回过神来,干咳两声,负手:“长富,去点上书房的灯,我今夜尚有公务要处置。”


  长富忙不迭:“是。”


  小将军一转身,身后侍卫一半看天一半看地,权当看不见。


  *


  王一博躲去书房,一人待着回想今晚自己究竟错在何处,思来想去,当是提了太多次秦知。


  是他说得太忘乎所以,以致失言。王一博有些懊恼,不知如何去解释,又怕此刻凑上去会触肖战霉头,惹得肖战动胎气。


  书房里来回踱步,王一博终是不敢出去。可不回屋子,书房里又没处睡,没法睡他明早如何上朝去?


  王一博想叫长富送薄褥子来再支一张木塌,左思右想,又作罢。他若真留在书房睡,便不好找台阶回去了。


  最后无奈,他只好干坐着苦等。瞪着眼望着房门,等肖战心软来喊他回去。王一博想起自己教过肖战如何杀鸡儆猴,这倒好,他成了第一只被宰的鸡,他院里上下,成了第一群被儆的猴。


  *


  肖战撵走王一博后,靠在椅子上怒不可遏又无处发火,脱了外袍扔一边,露出里头蚕丝纱衣,半透的一件素纱衣,这是他豁出脸皮特意穿好等王一博回来。


  他本已不计较王一博去别处吃饭又吃了别人做的饭,只想等王一博一回来,叫大夫老诊脉,诊过劝一劝,晚上好鱼水之欢。


  万没想到,鱼水之欢没有,碎嘴子听了一耳朵,冲天火攒了一肚子。肖战怒火滔天,饮子也喝不下,躺在床上生闷气。


  这么躺了半个时辰,肖战怒火未消,又起欲火,叫素琴进来,问:“那混账去哪儿了?”


  素琴答道:“小将军去书房,说是有公务要忙。”


  “那就让他好好忙吧,往死里忙。”肖战撵人出去。


  又过半个时辰,肖战还是想要,憋得眼眶都红了,又喊素琴进来:“那混账忙完没有?”


  素琴忐忑不安:“要不,我叫长富哥去问问?”


  肖战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素琴拿不定主意,出去问长富。长富斟酌良久,决定去问问小将军。


  王一博在书房待了半个多时辰,越待越头晕,不知可是今晚上那几杯酒下肚,酒劲上来。王一博又热又昏沉,身上难受,推开窗通风透气,又靠坐木椅上歇息。


  歇了一会儿,王一博难受得坐不住,想躺着。可书房里除了地上只有一张堆满公文信件的书案。王一博不能睡桌上,屋子里晕晕乎乎找了找,亲自搬了几张椅子,渐次摆好,躺了上去。


  躺下方好受些,王一博不住揉额角。又躺了一阵子,王一博翻身,一不留神摔去地上,头晕头痛难忍,不想动弹,只得坐在地上捂着额角忍耐。


  书房门开,是长富,他叫了许多次门不闻小将军应答,听见摔倒的动静,惶急慌忙跑进来。


  小将军坐在地上,埋着头眉心深锁。长富吓一跳,忙去扶:“小将军,你怎了?可要紧?”


  王一博摆摆手:“我无事……”


  长富碰着小将军,惊觉他身上滚烫。长富慌张叫人去喊肖公子。


  肖战本还在屋里生气,忽然素琴匆匆忙忙跑进来,说是小将军病了,晕晕沉沉看着病得厉害。


  肖战心一慌,披上外袍胡乱系上就往外跑。跑到书房,看见长富已把王一博扶去椅子上坐好,王一博闭目皱眉,垂着头没精打采。


  “这是怎了?”肖战疾步进来,冲到王一博面前探他额头,滚烫。


  “他什么时候这样的?”肖战问长富。


  长富急忙答:“小的也不知,方才进来才知小将军病了。”


  “你们退开些!”


  肖战去摸王一博身上,四处滚烫,牡丹信香浓郁欲滴。肖战背着身后丫鬟小厮摸王一博下头,一摸就知他来兴致了。


  “发春的小混账。”肖战恼火,让开两步,“长富,扶他回屋。”


  长富赶忙叫来一个小厮,与他一起架着王一博回卧房。素琴在肖战身旁扶着:“公子,当心身子。”


  肖战挺着个肚子往外走,边走边抱怨:“不省心,大的小的都不省心。肚子里这个才消停,外头这个又闹腾起来。”


  *


  众人把小将军送回卧房,肖战拿汗巾子替他擦汗:“长富,你让人送一盆冷水来,然后都躲远些,别来打搅。”


  长富领命,领着下人都出去,不出一盏茶,送来冷水一盆。


  肖战替王一博解了衣裳,替他擦擦身上汗,去摸他下头,手腕当即被握住。


  王一博尚有一丝清明:“别闹。”


  “我帮你。”肖战挣扎。


  “你帮不得,你身子重,当心动胎气。”王一博不肯。


  肖战腿间已都湿了,看王一博还装假清高,气不打一处来,低头隔着衣裳,使坏狠狠舔王一博那处:“你懂个什么?光想着你自己,我不想要吗?”


  王一博闷哼,手上力道一松,被肖战挣开。肖战脱了自己外袍扔去一边,身上素纱衣也汗湿了,黏在身上,显得更透。


  王一博别过脸不敢看。


  肖战替他脱衣裳,边脱边责备:“你只想着不能伤着孩子,可曾想过我忍耐得有多辛苦?孩子都四个月往上了,轻轻来一回又如何?当我有了孩子就变石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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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博呵呵直笑,笑得肩膀发颤。


  肖战气得打了他一巴掌。


  王一博被打了反倒更开心,支着脑袋侧躺在肖战身边,情深意浓,摸着肖战唇角:“阿赞,多谢你给了一个孩子,他定是全天下最出类拔萃的孩儿。”


  肖战拍了拍肚子:“若他长大了调皮捣蛋,我看你还这么说不。”


  王一博爱怜地揽他入怀:“会,他是你给我的,他就我是天下独一的孩儿,谁也比不得。”


  肖战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拱进王一博怀里:“话说早了,等他以后把你气得吹胡子瞪眼,再看你夸不夸得下去吧。”


  王一博拂开肖战脸颊发丝,轻声细语:“那就等那时候,看我怎么揍他吧。”


  “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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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叽带着羡羡做热身运动太可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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