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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的遗产

“……于一排铁栅栏后方，生长着一片蒙着月球尘埃的玫瑰花丛，在它雪白枝叶的阴影下，安睡着这座宅子鼎盛时期的病人，玫瑰在遗忘中疯狂地繁衍。”

——加西亚·马尔克斯《族长的秋天》

1.

金泰相要死的时候，有人送信去给高天亮，叫他回来看看。彼时高天亮正带着一大群人在新城的土地上勤奋地采矿，高天亮身先士卒，带着头盔抡起锤子，大锤八十小锤四十。信件递到他手中的时候，天上掉下来一只黑不溜秋的鸟，一头栽在他锤子前面，撞死了。队友问他这是什么预兆，他捡起那只烧得漆黑的禽类说：一个赛季都练不出来，K畜乌鸦玩得和屎一样。下把要寄。

他把那只鸟的尸体用锄头捣碎，碎肉压进地里，在衣服上擦干净手，才接过那封信。别人问：是好事？这么郑重。信封盖着一个金红色的戳。高天亮说，是。大好事。太好了，感觉简直不像真的。他就在工地所有人面前拆开金泰相给他的信，几片玫瑰花瓣飘落下来，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高天亮用锄头把玫瑰花瓣和乌鸦埋在一起，收拾东西启程返回凤凰。他在新城的盟友马克问，你走了，谁管事？高天亮说，K畜管。马克又问，你不怕他背刺？高天亮说，怕，但他最懦，送得也慢，一时半会还送不完，能等我回来再收拾。马克再问，那金泰相真死了？高天亮说：死个屁，他真要死了还能想得起我来？要先论他的位子，票子。马克于是道：知道他没死，你还去参加他的葬礼？高天亮道：参加啊，他上次葬礼，我穿的那套，正好用上，别浪费。正好这么多年，也一直没长个。

高天亮从柜子里拿出套礼服，更像军装，腰间两根武器带，肩上一颗星。走之前把左轮擦亮，别在腰上。马克说，你去参加人葬礼还带武器？高天亮道：参加了他三次葬礼，他老也不死，真他妈让我失望。带上这个，以防这次我又白跑。马克于是摊手道：听说，他死了，凤凰就是你的？高天亮摸着枪，抬头笑道：很多年以前，我真是这么想的。

高天亮单枪匹马回到凤凰，城里好像有流感弥漫，人人犯病，不管有没有反馈，一律手抖，躺在大街上口吐白沫，尽发疯言疯语。高天亮侧耳倾听，只听到在说些正确的五个人，你什么冠军，巴黎图书馆之流。高天亮叫他们找地方看看脑子，他们也不去，躺在地上扭动不止，说：涅槃！

听见涅槃，就知道金泰相没有死。不光没有死，可能又犯病了。他一犯病就要表演，打开他在总督府后面阳台那扇窗，对着凤凰最大的一个广场，拿起话筒：宝贝们！爸爸们妈妈们！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的衣食父母！下面聚集起很多人，带着花生板凳瓜子。凤凰的总督，兼职马戏团团长，这是本地特色。他有时候不是一个人在上面表演，有时候牵着狗，有时候带着美女，有时候带着说话颠三倒四的精神病人，还有一次是不知道从那里逮来的山鸡，昂首挺胸在阳台上巡礼。高天亮刚被捡回来的时候，照例也要带到露台上遛遛，下面的人肉味在阳光的炙烤下蒸成热浪，扑鼻而来，声浪鼎沸，说着他听不懂的另一种语言。他下来以后就病倒了，医生左右看不出他的毛病，就和金泰相说：可能是恐高。刘青松站在床边冷笑：不恐高。就是恐人。

金泰相在这里当了很多年总督，久得高天亮记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据说他带着几个逃犯，在这片没人要的破土地上夜夜开垦，逐渐聚集人流，先成了村落，后建了镇子，最后居然招募了军队，构建了这片陆地上最好的贸易城邦，金钱珠宝像水一样川流不息。这是金泰相经常在露台上对所有民众讲述的故事：他跟随凤凰的指引而来，来到荒凉的村庄间，白手起家，建立城邦。但真实的事件，听刘青松说是他们刨了一大家子的祖坟，所以土地格外肥沃，不论种什么都狂长，这些祖坟上长出来的庄稼，粒大饱满，产量喜人。不过这也无从考证，所以没有人信。在这座城市里，唯一能考证的，只有金泰相在阳台上说过的话。这些话从他的口中吐露，被喇叭在广场中宣扬三巡，在人们口中不断回荡后，就会变成真相。

2.

真相难找，在凤凰最难找。它在阴暗的夜里，在一个个半疯的人当中随着低语传播，正常的健康人都对它避之不及。高天亮记得小时候城里闹瘟疫，通过水源传播，大量病人在床上颤抖着死去。金泰相没有封城，没有招募医生，他打开所有的酒窖，宣布全城大宴三天，不论男女老少只准喝酒，违反的人会受到严厉的处分。他从总督府后面的露台上向下倾倒玫瑰色的酒液，烈酒的香气刺鼻，飞过的鸟儿都醉酒坠落，下面的广场上聚满了衣衫不整的疯子。那三天全城都变成了醉鬼，酒香浸透了被腐尸塞满的凤凰城。金泰相酩酊大醉，命人把所有的死者都拖到中央广场，浇上汽油，点燃冲天火焰，所有人围着火焰齐唱。不少人醉酒后精神失常，扑入火中，源源不断的尸体让火堆也一直燃烧了三天。三天之后，没有人再感染疾病。传说凤凰的影像从死人的尸骨中冲天而起。但醉鬼的话不可信，金泰相宣称的事情也不可信，所以高天亮并不相信。

有人说，在全城酩酊大醉的那三天，是金泰相找到了在水源下毒的人，严惩了叛徒；也有人说，是金泰相带着医生挨家挨户搜查病人，拖出来投入火堆。这两种说法要么彰显了他的明智，要么显示了他的铁腕。但高天亮知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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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我看见了它，你也看见了它。我们都是被凤凰选中的人呢。我们会一直赢下去的。金泰相告诉他。高天亮对此一个字也不信。他在所谓的凤凰现身以后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端着粥。他问，金贡？金泰相说，是我啊小天。虽然你很想他，我也很想他，但是你怎么认错人呢？我每天在这里照顾你，你怎么叫别的男人的名字，我好伤心啊。高天亮笑了笑：主要是习惯了，一般是由他来管我的死活。

高天亮端着粥碗喝粥，金泰相在一旁眼神发亮地对他讲，自己是如何看见凤凰。高天亮喝着，直到粥碗见底，才忽然说：要是金贡还在，你说不定也不至于疯得这么厉害。金泰相皱着眉：说什么呢小天。你才疯了呢。我真的看见了凤凰。你不相信我吗？你觉得我骗你？高天亮回握住他的手说，爸爸。我相信你。

金贡在的时候，他曾经问过金贡：金泰相为什么总是骗我呢？他坐在花园里，周围玫瑰的香气扑鼻，在夜色开放得很好，艳得流露出血腥气。金泰相承诺在他的生日当天带他去山上跑马，但现在还和不知什么人在餐厅内饮宴。金贡很耐心地坐在他旁边，说：小天，他不是要骗你。他说的话都是真的。至少，他以为是真的。高天亮晃荡着腿说：看他的脸和说话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真诚的人。他为什么演得那么好呢？金贡摇头：不是演的。他是个真诚的人。但是小天，诚实信用诚实信用，是两个词。人可以做到诚实，但未必能做到信用。高天亮抬起头问：他说总有一天，凤凰是我的。他死了以后。他说的是真的吗？金贡问是什么时候说的？高天亮说，在捡我回来那天。

金贡说：是真的。在那一天是真的。

金贡走的时候高天亮去送他，跟在他身后拖拉着脚步。夜色很寂静，他忽然觉得周围的城墙令人恐惧。这些庞然大物都是人类的造物，竟然敢反过来把人类包围在中间，风从墙缝中窥探他们。他问金贡：你为什么要走？金贡说：因为我老了。没法打仗了。高天亮说：老了也可以不打仗。你可以退休，去泰相xi的花园里种玫瑰花，在后厨做炒饭。娶个老婆。生孩子。你为什么要走？金泰相为什么要你走？是议事会的人要你走？还是哪个不长眼的死东西？金贡摸着他的头说：不是他们要我走，是我自己要走的。小天，每个人最终都是要走的。爸爸和儿子要分家，天经地义，如果我留下来了，你们会觉得我还能保护你们，我的儿子们就不长大了。但是爸爸老了，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等危险真的来了，你们就不安全了。我走了，对你们，对我，都好。我年纪大了，也确实要去别的地方娶老婆生孩子了。

金贡沿着大路向前，城镇为他分开，夕阳一路跟随着他往山下落去，在他身前铺出灼灼的鎏金，他的旧靴子踏在上面，包袱叮当作响。他每走出一步，身后的道路就被吞没在黑夜里。他就这么牵着太阳走出了凤凰。

3.

金贡离开了以后，凤凰好像爆发了一种会传染的奇妙疯病。刘青松、金泰相挨个中招。刘青松疯了的症状主要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一开始是在路上左右张望，后来是号称自己家里潜入了人。他白天走在街上就绷着脸一言不发，在夜里蹲在房间的桌上，打着一只灯笼，脸色苍白，双眼圆睁，说家里有人。后来病得更厉害了，在大街上不分青红皂白拔刀砍人，直叫人去死。问他，也说不清楚，颠三倒四说些什么大妈、恶心之类的混账话。

金泰相表面上非常正常，但精神指数也开始偏移，他的脑质增生像餐桌上的油污那样日渐增长。他会完全正常、语气自信地说出一些完全不合逻辑的话。贸易负责人告诉他：盐的价格最近太高了。供应商抬价，需要找新的供货方。金泰相连连点头：理解理解。那你先用石油代替一下吧。此话一出，大家都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他。还有一次，他忽然跨骑在别人家小孩的摇摇木马上，策马扬鞭，拔出剑来：我前年洲际赛上克烈就是神！他坐在木马上挥剑，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在他屡次战败的时候，他还在广场上和拿着太极剑的老年人比划，神情严肃，扬言要苦练剑术，输一把给两百。说着就从兜里掏出红包。

他在议事会上的态度也奇怪起来。高天亮纠正他的低级错误，他权当没有听见。如果高天亮坚持自己的观点，他总会不轻不重让高天亮吃个小亏。他习惯突然发声打断别人的话，如果别人不停，他也不停，就这么高声喧嚣地一直说下去，内容无所谓，关键是要吵，直到对方不堪忍受退让为止。他无法做出明智的决策了，但又无法忍受不成为会议的中央；如果别人绕过他在讨论某事、不让他拿主意，他就上蹿下跳地耍宝，或大声嚷嚷，把目光引回来。他需要所有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他，他坚信自己应该处在这个地位上，然后他就会策马挥剑，指挥他们走向正确的地方，完成不可能之事，技惊四座，涅槃飞天。

谣言纷纷，金泰相老年痴呆了。但他从外表上看又完全正常。作为金泰相名义上的养子，总有人来问高天亮：金泰相到底疯得怎么样了？高天亮非常恭敬：要么您自己亲自去看看？别人惊疑不定：我怎么看？高天亮伸手一指：露台。他总在露台上。您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吗？金泰相确实总在那里。他与周围喃喃对话，没有人知道是谁在应和。他说：我们一把都不会输。他说：我们会赢的。他说：小天是不是快要过生日了？这是我要给小天的生日礼物。他说：不要担心，离我死还早得很！

高天亮疑心金泰相是真的疯了。在凤凰最鼎盛的那几年，高天亮对金泰相多少有一种盲信：哪怕死神本人来敲门，金泰相或许都能用枪柄敲着镰刀说：我没打算死啊。他经常口出狂言，然后一一兑现。但当他无力兑现之后，那些淋漓恣意的话就被理解成呓语，为他的疯狂做注解。他有一次夜里在大厅中碰见金泰相，光着脚，只穿着一件白衬衣，从客厅的深处穿过走廊而来，捧着一盏蜡烛。玫瑰的香气太浓郁了，有点让人呼吸不畅。他的脸在火光中明灭不定。看见高天亮，他忽然苦笑道：换了这么多人，凤凰却不能像以前那样赢了……小天，其实你心里也觉得，是因为我吧？

他的神情如同梦游，却是高天亮见过的最清醒的时候。金泰相走到他面前，滚烫的烛泪落到他手上像花朵一样开放。他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很努力了，我真的不行了，我真的很累了……可是没办法。凤凰不能没有我。没有我，凤凰要怎么办呢？

高天亮面无表情，吹熄了火苗。金泰相摔倒在他怀里，比他还要高一些，一副轻到可怕的骨架。他把金泰相拖回房间，叫来医生。医生告诉他，金泰相快死了。

金泰相快死了，流言又开始了。他的养子会接过凤凰的总督府邸吗？那是个面色怏怏的病鬼，据说面对最好的女人都硬不起来，没血气没胆子，终日玉玉——嘘，这可说不得，小心刺激到他！而高天亮终日坐在金泰相房间里，周围血红的帷幕垂到地上，玫瑰浓烈的香味包裹着他房间里的病气。夜里他的身体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血管中好像有流沙在运转不息。高天亮把脑袋挨在他胸腔，着迷地倾听。那一片单薄的地方传来空洞的风声；那是传奇在衰朽和腐烂的声音。

林炜翔来过一次，问他：猴子要死了，刘松疯了，以后你指挥？高天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问，猴子死了还有凤凰吗？林炜翔奇怪地看着他：你弱智吧？这么大一个地方，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高天亮说，他死了，凤凰就散了。林炜翔说，你不是他儿子吗？他养了你这么久，你也学了这么久，你接班不是很正常？高天亮说：是吗？不再回复。林炜翔和一个神经病一个半死人同坐一屋，顿觉没趣，出门打鸟去了。

他出门没五分钟，刘青松又来了。高天亮问：等多久了？刘青松说：没等，刚到。高天亮问：我们这没人看？刘青松说：没有。犯病的没人看。犯病得快死了更没人看，除非他现在还能站起来，又哭又笑，手舞足蹈，来个节目效果，就有人看了。高天亮把这话一琢磨，问：原来你没疯啊？刘青松说：我没疯。他也没有。他只是要死了。等他死了，我就要走了。

4.

于是他们给金泰相办了葬礼。金泰相穿着当年神采飞扬的西装，肩膀上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另一边是一颗星，胸前别满了他的勋章。他躺在白缎装点的红木棺材里，周身放满了玫瑰花，棺材的流苏垂到地上。请来的乐队准备就绪，周围的人情绪混杂，有人作势要哭，有人探头探脑。高天亮站在棺材前面，作为金泰相的好儿子，也作为继任者，要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他站在那里，看着金泰相的脸，忽然感到荒谬。他们给金泰相嘴里塞满了棉花，让脸颊看起来更饱满，没那么瘦得可怕。脸上的腮红有点过了头，粉底颜色惨白，仿佛一个可笑的模具。他忽然如鲠在喉，看着棺材里腐朽的尸体，根本找不出一丝一毫那个当年从野地里把他捡回家的人，那个人骗他叫了父亲，带他安身立命，把权柄递到他手中，带他书写传奇史诗的不朽一夜。这具尸体和那个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于是他把手里的讲稿扔向空中，雪片一样纷纷落下来。他说：我不认识这个死在这里的人。

话音刚落，帷幕后面忽然响起了掌声。

帷幕打开，金泰相本人从那里走出来。一样的瘦，一样的高，一样的苍白似鬼。他一边鼓掌一边来到房间中央，搂过高天亮的肩膀，说：哎呀，果然还是小天在乎我啊！他们都没有认出来的！他无视周围人或疑虑或惊恐的目光，拥抱高天亮，把他的脑袋按在胸膛上。金泰相说，他们说你也觉得我老糊涂了，还说你也觉得我应该走，你也觉得我应该死。但是你根本不是这样想的。你坐在我病床边说的话，做的事，我好感动。小天，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亲密如一，好不好？你是我最最爱的宝贝。你要帮我。我们两个人可以赢下一切。我永远信任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为止。周围的掌声雷动，高天亮靠在金泰相的肩膀上，许久，发出又像在哭又像笑的声音，他说好的，爸爸，我永远信任你。

金泰相诈死复生后，情况表面上好转起来。他们能赢，而且赢得越来越多。事情似乎回到正确的轨道。直到天气进入冬季，气温转为严寒，高天亮在夜里推开窗户，看见繁星拖着长尾向下坠落。这个不详的预兆出现之后，全城就爆发了瘟疫，金泰相在火焰里看见了凤凰。他欣喜若狂，说自己终于得到了要从上天那里得到的启示。他要出发前往附近的死火山，那里终年沉寂，将随着他的投入而喷发，他将在那里获得永生不老的殊荣和再次给凤凰带来荣耀。因为他的奇迹举措终结了瘟疫，加上最近获得的其他胜利，人们被他震慑，将他的呓语再次当作预言。他带着人数寥寥的小队出发，穿过大片的荒原，踏过黑色的火山灰和下面的星点白色岩块，夜里入眠的时候听见泥土下方地心传来隆隆的响动。当时随着他征战的最亲密的队友，将再次陪他赴死。

那一夜繁星满天，占卜师说火山的律动将发生在深夜里，他们计划天明之前将投入火山。那一夜不仅是凤凰，整片大陆上的居民无眠，注视着这项近乎疯狂的壮举。火山周围的村落中，有人彻夜举着望远镜望向法格拉达尔群山，期待目睹清晨的日光带来神迹，死火山再次喷发，岩浆中飞出新生的凤凰。但黢黑的山脉格外冷冽，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只是在群星中沉默不语。所有人屏息等待至清晨，没有等来火山再次喷发的消息，只听见夜间山上传来沙沙的延绵巨响，像松涛海啸。山体中发生了雪崩，他们从未到达过火山口。他们是传奇写就的英雄人物，本只想在落幕时分轰轰烈烈地死去，但未能如愿。在钻心的耻辱中，他们全身湿冷，退下山崖。雪崩掩埋了失败的一切，冰霜吞没了凤凰的传说。

5.

高天亮在雪崩后初次返回凤凰城，街边的人们依旧呓语连连。他没在街头得到金泰相这次到底死没死的答案，只能自己前往总督府。广场上的喷泉底部肮脏不堪，杂草挤碎了铺设的石板。在焚烧麻风病人尸体的地方，玫瑰在疯狂地盛放，挤满了庭院。他拿钥匙打开生锈的大门。总督府的大门早已破落，徒留一只金红色的凤凰栖息在顶端，振翅欲飞。

总督府的门扉打开，鸟雀在破旧的百叶窗内恣意进出，浓重的灰尘扑面而来。高天亮慢慢穿过每一间屋子。在宴会厅中金泰相曾经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地来回抛接政治筹码。隔壁的议事厅内，是每天早晨复盘大打出手的地方。他曾经在这里和林炜翔及战马大吵一架，捂着脸冲上楼失声痛哭。餐厅旁的火炉是他经常度过失眠长夜的地方，他抱着膝盖坐在这里，猜测着楼上传来的金泰相和他情人的动静，直到金贡来发现他，赶他去睡觉。他慢慢穿过这些房间，家具都已经布满蛛网，被虫蛀损坏不堪。他最终来到三楼金泰相的房间，这个房间直直通向露台，那也是金泰相在疯狂中停驻的地方。他发现金泰相趴在房间的桌子上，身上落满灰尘，脸向下，帽子扣在脸上，刚复盘完疲惫不堪的样子，好像做着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幻梦。在幻梦中他依然是凤凰的主人，周围的人都热烈地爱着他，他青涩而害羞的养子默默地崇拜着他。凤凰光芒四射，所向披靡，站在世界之巅，甚至对死神也嗤之以鼻。他以这种虚妄的幻想紧紧拽着苟延残喘的凤凰，使得它和他脆弱的生命紧密相连，在命运的掌心被反复玩弄。

他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想碰碰金泰相。忽然，窗台上传来一声凄厉的鸟啼。高天亮猛然回头，灰蒙蒙的雾气中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一惊之下，他的手已经用力碰到了金泰相的肩膀。那一摊衣物和假发立刻滑落在地，其中别说尸首，连骨灰也未见。随着衣物一起滑落在地的还有一张卡片，上面用流畅的字迹写着：小天，你最终有没有见过凤凰？

高天亮于是回想起收到信时候那只撞死在锄头上的鸟，在火焰中烧得满身黑灰，不远万里来死在他的脚下。他算是见过了凤凰。他按照金泰相的意思来到这里，但是只看见了凤凰的尸体。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金泰相不在了以后他会接管凤凰。只属于他的凤凰死在金泰相离开那一天。

他慢慢走出总督府大门，径直走向马路对面的酒馆，里面坐着一个说书人，靠在火堆边上打盹，认出高天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高天亮掏出一把金币扔给他：给你讲个故事。记好了。你以后就说这个故事。于是他开始说，从建立在坟堆之上的村落说到车水马龙的城邦，从飞扬跋扈的流匪说到迟暮沉沉的总督，从毫不相关的五个人到死生相依的兄弟。权力和野心藏身在总督府的瓦砾中，和时光及灰尘一起凝滞不前，最后的疯狂被掩埋在火山口的一场雪崩。不再年轻的儿子回到府邸，找到了父亲兼此生唯一情人的尸首。他一直从白天说到黑夜，从人群寥寥说到人声鼎沸，口干舌燥。不知不觉大半个凤凰的人都来到酒馆，聚集在他周围屏息倾听，明灭的光线映照着脸庞，其中有一张脸意外地熟悉。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拿上外套准备离开酒馆。

“后来呢？”有人这么问。

高天亮环视四周。他把大宅的钥匙抛给林炜翔，对方身边坐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满不在乎地向他点点头。

“我不知道。”高天亮说。“凤凰的故事还没讲完。”

说完，他踏着灯光走向黑夜，牵着月亮离开凤凰。身后说书人的声音娓娓响起，吟唱过去的歌谣。

Summary：清华学子高天亮勇闯富平县电子厂之我和我的队友拧螺丝的那些年

Warning：19凰中心，富平县电子厂拧螺丝设定，图一乐缺德文学没品笑话，如果觉得好笑请各位老板多多评论鼓励一下，谢谢老板送出的一百个评论老板大气~伤害到任何人的话我直接一个sry我的，要冲作者指路dy房间号252140金咕咕金咕咕doinb谢谢。

CP涉及：天相，翔松

*灵感来源于抗吧评论：“doinb这种人去厂里拧螺丝估计都能拧成主管。”

1

高天亮坐绿皮火车回临平，买的五点二十五的票。这个点就很妙，不管你是早起赶车还是熬夜赶车都会困得要死，就像打野来抓你，回家不吃线还是硬吃被抓死都是亏了。高天亮一坐上座位就原地昏睡。

梦里他作为清华代表致辞，正要对全世界说出“我就是我，我就是天”旁边大哥的怒吼突然把他吵醒。高天亮扶了一下眼镜，看到旁边坐了个胖子，大概有三个高天亮叠起来那么宽，正在和女朋友吵架，威胁完对方要向她家里扔蛇，顺手把掉在地上的烟往嘴里一塞，爆发出惊天猪叫，在手机里女朋友的询问下含糊不清说些什么“我把烟掉在地上”“捡起来抽反了”“把tm燃着的抽到嘴巴里去了”之类的话。

高天亮被这出吵得睡不着，开始在脑中模拟自己回县里和大爷大妈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要说点什么，展现自己清华学子的风采与素质，然而在拖着行李箱从火车站转了两趟公交回家第一眼看到的一群小崽种很礼貌地打招呼：“二叔，你回来啦！清华放假这么早吗！”

高天亮悲从中来，这群小B崽子拿走县状元的笔记的时候倒是一口一个天亮哥，如今清华毕业证还没拿到已经成为二叔，真希望把自己的毕业证烧掉或者送给有需要的人！不对，他甚至都没拿到毕业证啊，那没事了。

众所周知顶岗实习和毕业实习可以合成一张毕业证书，高天亮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拿点材料去学校参加顶岗实习，他忍住一脚一个小崽种的欲望拿了资料就走。

回学校的路上高天亮不禁感慨，当时在育明初中的舍友卓定拿着七科一百分的成绩单早早进厂，走之前用他的黄金左手在高天亮同学录上签了一段，高天亮左看右看看不出写的什么勾8，怀疑可能是阿富汗文字。拿毕业证那天舍友几个去剪头发，卓定含含糊糊说了几句，高翻译大概和Tony传达是能在厂里坚持一个月就算成功。

这样的一个小晚餐，却被车间郭主任赏识一路提拔，如今已是高级职工，工资居然还挺高。而自己文凭文凭拿不到，赚钱赚钱做不到，痛，实在是太痛了！

然而清华学霸也会闪现撞墙，撞墙这种事虽然不多，但是会很痛。在找了一圈实习后，高天亮发现不妙，要找不到工作了！晚上他悲伤逆流成河，忍不住给大哥打电话诉苦。大哥高振宁从育明高中毕业进了厂，高天亮不清楚他具体工作怎样，但应该是混的不错，照片里穿一身黑白配色外套，意气风发，相当小开。

电话接通，听着似乎是在烧烤摊，交流相当international，有人一直在大喊杰克杰克杰克，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大喊蓝哥蓝哥蓝哥，还有人正在说韩国话，甚至背景音有人在唱《彩虹》，还挺好听。高振宁劝了弟弟几句，想问他要不要来临平集团的埃极厂踩缝纫机做登山鞋，结果刚说出临平两字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尖叫，高天亮听到大哥也大叫起来，说什么筛哥快放下垃圾桶别和它solo了，听着很像醉话，无奈只能挂断电话。

仔细一想，临平集团也算是个大集团，去年市值还意外飙升一举超过隔壁卖冷藏库的韩国集团，论坛上有帖“李涛，临平是否已经干过冷库成为第一”“埃极厂，我们是销量冠军！”之类。据大哥说某一天晚上埃极厂里工人庆祝呼声太高，遭看门大爷提问是法老复活了吗。

临平集团，或许可以成为敲章的好去处。

高天亮首先联系了在临平工作的卓定，然而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多年不用K语言，一通电话他居然一个字没听懂，于是联动失败。

打完电话，高天亮蹲在池塘边上，抱住了自己，有点伤心，有点抑郁，挡住了池塘里老乌龟的光线。老乌龟应当是pin了妙蛙种子五百次了，然而高天亮缩在他的壳里，屏蔽了所有信息。

这时突然高天亮吃了一记猪突猛进，刘谋绕后突然出现，从火车遇到有眼缘到听到高天亮找工作再到临平老板我熟人一通画饼，相当像一个黑中介。

刘谋留下了富平县电子厂技术人员招工联系方式就离开了。刘谋走远后高天亮打开一看，西八罗马，负责人名字怎么写了串韩文。

高天亮兜兜转转还是来到电子厂面试，这电子厂工资中等包吃包住，听着条件挺好。面试官是是一个话很多很密的人，高天亮通过口音判断他来自新疆，就是好像羊肉串和馕吃的不多，人干瘦，像只猴子。

然后这位猴子舌战群儒力排众议怎么样都要录取这位清华实习生时高天亮恨不得单膝下跪叫一声大圣。

2

《顶岗实习是你的谎言》正由清华未毕业生高天亮绝赞出演中！

高天亮曾经以为实习，是在公司里运用自己优异的成绩和阴阳怪气无人能敌的口才运筹帷幄，提升公司市值，起码也得混个八强企业，实在不行十六强企业也能接受，多去几家就好。毕竟俗话说得好。

两个十六强合成一个八强。——《合成臭八强》

可惜每一个大学生真正来到电子厂顶岗的第一件事是先拧一个月螺丝。

高天亮得到这个消息时开始看天，那个长得很像猴子的金主管友好提问：“妈呀小天是在发呆吗！哦哦哦没事没事啊我懂的拧螺丝有的时候确实是挺枯燥的，不过我是相信小天的，小天加油！”

高天亮把眼神移到他夸张的表情上：“不是，我在想这么大一个厂房居然没有一个可以用来上吊的东西。”

寒窗苦读十年，到头来还是进场打螺丝，和老同学销售又有什么区别！况且销售从初中就有“黄金左手”之名，这只小手写字虽然写的像阿富汗文字，拧螺丝却很快，据说如同阿卡丽出刀一般快出残影，把来流水线视察的郭主任几乎晃瞎。此后主任找来不少工人与之比赛，这么多华子工人居然难寻敌手，全被卓定对线稳压，可惜去和韩国工人交流学习的时候略显不足，不过瑕不掩瑜，郭主任对其非常满意。

相比之下高天亮动手能力就略逊一筹，手工课无论是做猫做狗做王八成品都是不可名状。人生做出来的唯一一个成品就是小学二年级做的一顶头盔，还做大了一号。当时他很沮丧，问老师这头盔是不是很没用？老师慈爱摸头，执行鼓励教育，说命运无常，以后说不定有机会用到呢，况且这头盔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比乌龟壳还坚固，万一有猴子拿着金箍棒敲你头骨都不会碎，何尝不是一种优点？高天亮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思考了这个头盔的实用价值，然后在班会课展示作品的时候大声介绍，这头盔退可以在有人拿大棒敲你的时候防守，进还可以把讨厌的人令堂的骨灰往里一放，是非常实用的道具。

如今又要发挥他为数不多的动手能力，高天亮心里有点打怵，但人在屋檐下，只能卷起袖子开拧！

拧了一上午螺丝，高天亮平时拿笔的手都累得发抖。午饭时分食堂排队，排在后面的老工人看高天亮手抖的和通了电一样，十分好心劝慰这位后生仔，读书人能找别的工作就另谋出路吧，人生未必只有进厂这一种出路。高天亮有些意动，恨不得直接上票离开，但想到还没合成的毕业证书，只能默不作声。

老工人继续举例说明，隔壁有一个姓严的兄弟，领导对他一天比对面工友少拧400多个螺丝大为不满，直言能干干不干滚！严兄听后怒斥领导：“你们管理太乱了，把我也搞得很乱，就是我说什么你们就完全没有听，我说要点补贴你们也不给我回馈，拧螺丝就手会一直在抖！”最后领导说了一句“你多喝一点热水吧”。就让保安把他扔出去，拖拽过程中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不是多400多个，是398！”后来严兄怒而离职开密室去了，再后来又重拾文学梦想当带作家，如今自传一书难求，人生蒸蒸日上！

旁边排队的工友突然打断：“放屁，严兄明明去干厕纸批发了！不信你回宿舍看看厕所的纸上面印没印letme的logo！”

另一个工友幽幽出声：“那这厕纸材质也太烂了，我上次，啊不是，我的的一个室友上次在饭堂急着上厕所，完事之后直接被那印了letme的厕纸割伤了！艰难回宿舍之后那群傻逼全在问我……的室友是不是被撅了！”

高天亮大惊失色，一是因为拧螺丝居然如此艰难，二是因为他有点想上厕所了。

3

打完菜，高天亮托旁边好心的工友帮忙看一下盘子，匆匆跑去体验厕纸的材质，结果只能说一言难尽。他痛苦地回到座位，发现那位帮忙的热心小伙吃了一半，正在边吃边刷土味视频。

高天亮落座，那热心小伙抬起头看他一眼，这一眼直接把高天亮沉默了，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出一个灵魂问题：“你的眉毛，是真的吗？”

这小伙人长得还算端正，可惜眉毛很粗很黑，有点像蜡笔小新，以至于整个脸都透露出一副大聪明的气质。听到他的问题，小伙挑起一边眉毛，嘴里还塞着番茄炒蛋，黏黏糊糊发出“啊？”的疑问。

小伙旁边有个帅哥，冷白皮，明星脸，还有颗小泪痣，可惜好帅的一张脸，好冷的一张嘴，他嗤笑一声：“傻狗，说你他妈的蠢逼眉毛像个假的。”

三人一见如故互通姓名，粗眉小伙叫林炜翔，是高天亮斜对面的工友，泪痣帅哥叫刘青松，是厂里的会计，林炜翔还顶着族谱出事的风险补充了一句厂花。据林炜翔说两人是年少相识两小无猜，但就刘青松捅他一肘子的力度而言高天亮对此保持怀疑。

三人边吃边聊天，高天亮听着刘青松用一百八十种不同的方式辱骂吃饺子蘸番茄酱的林炜翔目瞪口呆，看一眼两人一个全打辣菜，一个番茄酱蘸一切，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还非要在一块吃饭。林炜翔十分疑惑表示菜可以不一样饭总不能不一起吃，刘青松又说些傻逼蠢狗之类的问候，然而并没有反驳。干，虽然你们说的很有道理，但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高天亮心想。

一天下来累成王八的高天亮回宿舍惊喜发现四人间中两人竟是中午一见如故的朋友，另一个是今天中午给他打菜完全不手抖的食堂大叔，甚至看孩子瘦弱还多放了一块肉，王八感动万分。食堂大叔名叫金贡，是个退役的韩国相扑运动员，做得一手好蛋炒饭，据说本来面试的时候面试官对他出言不逊，他当场西八为号手碎面试官的键盘然后完美一打三，扛住最大的压力打出最大的输出，成功以德服人进入食堂，之后三位面试官纷纷吓跑路，给金泰相，也就是那位猴子一样的主管空出了人事部主管的位置。

高天亮终于明白为什么林炜翔碗里的番茄酱那么多和食堂为什么会做刘青松爱吃的衡阳米线了——原来出门打工要靠人脉！这种行为真是太过分了！还好自己也成为食堂大叔人脉的一员。高天亮反应速度十分清华，当场大喊一声哥，我也要点菜！

4

光阴如梭斗转星移，高天亮已经拧了一周螺丝了，让他略感奇怪的是金泰相这人莫名其妙的热情，每天都要来视察流水线，一路“加油真棒继续carry哦～”对待每一排员工，而对高天亮的热情更是加倍，从“小天学历好高啊高材生真棒哦加油！”开始夸到“小天螺丝拧的又快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工程师就是专业水平很高”，甚至连我们富平厂以后全靠你C都说得出口。等等，怎么就工程师了，我只是实习生啊！高天亮晕晕乎乎想，太夸张了，一眼顶针鉴定为画大饼，况且这些话在他轻飘飘路过每一排流水线的时候一定会对每一个人都说。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忍不住笑了？不妙，是不是被狐狸E到了？

工作之外，在电子厂的生活还不错。贡子哥真不愧是上一届“最想嫁的男员工”投票第一名，做菜给人一种妈妈的感觉，当然，不是说他是男妈妈的意思。高天亮每天大吃特吃无所不吃，从野区吃到上路，啊不是，从食堂吃到宿舍，甚至连林炜翔玩恐怖游戏的时候就着林炜翔QAQ大叫的破防场景下饭。宿舍里和林炜翔，刘青松聊天，往往负责在两人吵架刘青松单方面输出林炜翔的时候劝架，在两人心平气和的时候拱火，活像两人的儿子，但可惜这个宿舍里所有人都争抢爹的位置，你管我叫儿，我管你也叫儿，往往西八傻逼齐飞。

宿舍四人爱好各不相同，看女团的刘青松常常怒骂公放《老公赚钱给老婆花》的林炜翔脑瘫土狗，而高天亮作为老二刺螈婆罗门，平等看不起每一个鲜葱。管饭的老父亲金贡语重心长劝导三人，不利于和谐的话不要说！西八！别吵了傻逼儿子们！

宿舍找一个团建项目修补关系刻不容缓。林炜翔第一个举手：老铁们来农啊，我韩信打野贼吊！被刘青松暴打一顿后委委屈屈缩在床上，像一条萨摩耶。

吵了八百架之后贡子哥在林炜翔弱弱的“给你们看我韩信秒换名刀司命偷家好吧”和高天亮对文字恋爱游戏的大力推荐中一锤定音：就玩英雄联盟！

在富平厂度过的第一个周末，四人结伴出发去隔壁黄老板开的黑网吧开黑，边走交流位置，然而走到厂门口发现，我超，没有中单。忽然未见其人先闻猴叫“妈呀司马老贼我都定好火锅店了你说你不来吃饭你怎么不早说啊大哥你真的有问题啊你这个人！”

林炜翔眼前一亮：“中单来了，咕宝咕宝看这里，来五排四缺一，非你不可！”

高天亮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金泰相一路自然又夸张地熊抱几人。“妈呀我的翔宝松宝贡宝，哦，还有小天，小天我可以叫你小天宝贝吗，你们几个是舍友是吧？哦哦哦好巧好巧。找我组排是吧？OKOK好的好的没问题～天宝你还不知道吧？我一手中单可以打职业的，今天给你展示一下。诶！真的很厉害的，不要不相信啊！”高天亮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总是说一些很动听的话，表达出夸张的善意夸张的喜欢夸张的亲近，可是他大喊大叫表情乱飞说完后却总是让人不自觉就相信那是真心的鼓励和夸奖。高天亮时而发出 演的吧？的致命疑问，然而脑袋里的妙蛙种子还是忍不住在夸奖下开花了。唉，真是心智不坚的废物点心啊……高天亮痛心疾首。

当金泰相一路抱过来用力搂住他的肩膀时，他还是忍不住环抱住了对方。不论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至少拥抱是温暖的，他想。

5

网吧五连坐，富平大飞机直接起飞，五个人一路猛赢，战绩一面欣欣向荣的绿色。高天亮直呼下路两个人共用大脑，赐名下路双子星。中野联动频频四包二去就崩，崩指对面。上路呢？上路在干嘛？刘青松抗塔没了，在泉水查询#金贡状态，哦，在抗压啊，那没事了。

金泰相这个人管理富平县电子厂自带一套体系，打中单也还是带一套体系，甚至还能边打边计时，可怕的很，怪不得他每天巡视都知道谁在摸鱼，原来是最强大脑。同时清华打野的刷野路线也是高深莫测，林炜翔狗狗祟祟想要偷师，看到高天亮当场拿出笔纸开始函数计算，一堆抽象的数字和字母不知道和野区路线有什么联系，一堆函数间光看清一个QAQ。

打游戏确实是拉近距离最快的关系，网吧连排一下午一直赢，几人已经变成异父异母亲兄弟，果断拉群。高天亮看到金泰相的ID居然是一串韩文，觉得这图形怎么那么眼熟，清华大脑仔细思考，从包里找出那张刘谋给的皱巴巴的纸条，大惊，原来那个韩国人就是金泰相！可是一个韩国人为什么中文说得比左手还流利，还一股新疆风味？你俩到底谁是华子？高天亮小朋友有许多问号。

网吧通宵完四人回宿舍，林炜翔说金泰相要回他的金达拉宫，高天亮正好找到机会提问，金泰相是韩国人？为什么中文说的那么好？他很有钱吗住大别墅？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好奇像猫爪子挠他的心，他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探知欲，因为他看不明白金泰相，而知道多一点信息就像叠被动。高天亮就是这么一点点把课本知识融会贯通，升级通关打完高考boss，上了清华。如今一点点了解金泰相，自然也能上了金泰相。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啊，不是上，是了解一下领导，人情世故人情世故。

林炜翔开始讲故事，然而添油加醋开始加剧情，目前已经进入金泰相对气缸厂合伙人大喊莫欺少年穷，刘青松忍不住踹他一脚，经过司空见惯的撕少打狗环节，高天亮终于了解到金泰相还会说韩语的日子。

6*本节可能有微量SD

金泰相刚从韩国来到中国的时候，带着一头动漫白发，厚厚的黑框防蓝光眼镜，羞涩的微笑和流利的韩文。初出茅庐的他在中国举目无亲，决心要用自己的天才与努力闯出头。下了飞机，下榻的酒店附近，他第一次见到一辆库里南，引擎声轰然作响，驶过年轻的韩国人，开进一个高档小区，那里都是一栋栋复式别墅。房子里会有一个专门的大屋子放打游戏用的电脑吗？还有一个屋子放上屋主人的荣誉证书和奖杯，定制一块不锈钢的牌子印上自己的头衔和荣耀吗？最后再来一个屋子放一堆苹果手机，给来做客的朋友一人一台？我会有这些的。我相信自己，我会做到的，他想。

在他为了梦想开始奔波时，命运把一个老乡送到他面前，名字叫白多训。金泰相拥有相当高超的管理与交流能力，白多训则是技术专业人士，名校毕业，专业技术够硬。二人一拍即合，随即开始创业。金泰相也有了第一份工作——气缸厂的管理经理兼外贸经理兼人事经理。没办法，人手短缺，能者多劳。

那一段创业的日子里，几个人住在小小的基地里起早贪黑工作，招工，开会，经常三天饿九顿。但值得开心的是，气缸厂蒸蒸日上。金泰相曾在吃完一桶泡面后对白多训说，我觉得我们会成为中国顶尖的公司合伙人。白多训抢走他的饮料，没有理会猴子在一旁上蹿下跳，而是突然提出，既然这样，他们要设计一个公司logo。到时候全中国看见那个logo，都会想到他们两个的产业。

就设置成一颗心吧，兄弟连心，两颗平等的半边心拼在一起，就是一颗完整的心。

然而基地里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块心形塑料板，是不知道谁情人节的时候从外面捡回来的，只能从中间切开，然而这劣质塑料板居然一切就碎，给两人都沉默了。最后只好随便找了张纸画了一下贴在大门口，想着等以后有钱了再定一个吧。此刻，他们都对那个未来深信不疑。

气缸厂是当年临平杀出来的一匹黑马，以摧枯拉朽之势扫清道路一路上升。同时和工资一起提升的是金泰相的中文水平，毕竟要吃一口中国的饭，必然要练好中文，他很清楚。在办公区时常听到他和顾客流利对话，白多训有次路过，听到他说：“什么，新疆人，哎呀不是不是我不是新疆人啊！问我是哪个省的？妈妈生的……啊不是不是，哎哟王老板别开玩笑了我是韩国人啊！”至今还要靠翻译的白多训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在气缸厂时，金泰相与白多训可谓是最佳搭档。白多训研发的图纸曾经狠狠坑了一把气缸厂，管理层派翻译在大会上弹劾质问，在翻译用韩语说完管理层的指责后，金泰相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他说：“我相信swift。”他平时开会还是用韩文表达，突然用了中文，把其他合伙人吓了一跳。嘀嘀咕咕半晌后，翻译再次提问：“是相信他会画好图纸，还是他不会水会认真对待？”金泰相再次开口，中文有生涩口音，却非常坚定：“如果让swift来研发，我觉得他能carry！”

金泰相没有看错白多训的能力，他确实是能包容和理解白多训的人，气缸厂之后靠着白多训极富压制力的聪明才智战胜了几家老牌企业。有胜利有钱赚，大家自然开开心心团建去了，团建活动由金泰相一手操办，所有人都玩得十分尽兴，最后一个环节，是随机抽纸条回答真心话，问题居然还很贴心标了中韩双语。金泰相奇思妙想，决定让众人写下来塞进盒子明年再打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存着留下各位人才的心思。总之所有人都写了。

白多训实在好奇，金泰相会回答什么问题，又会说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拿走了金泰相的纸条。

你最珍惜的财产是什么？

———跟我们的伙伴在一起的时光。

就在金泰相觉得会和白多训一直这样完美联动共创辉煌未来的时候，气缸厂和他们的友谊已经悄悄出现裂纹。两人在理念上本就有很大分歧，再加上白多训一天控诉八次金泰相实在太吵而金泰相仍然天天和各个顾客打电话联系猴叫连连，两人还是走向了决裂。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气缸厂创始人裂成两半，就如同那个公司的logo，最终一颗心还是被剖成两半。或许当权柄要交给平起平坐的两个人的时候命运早已经警示过结局，硬要平分成两半的东西最终只会破碎，而尝试去拾起碎片的人，要怎么才能避免“他的一块是不是比我的大”的猜疑？

剩下的人自然纷纷站队。具体站队内容似乎已经不可考，只知道结果是气缸厂四分五裂，那年的一次竞标甚至最终因为重重矛盾与管理斗争，金泰相无法到场而自动弃权，浪费一个绝佳机会，成为一个很长时间来众人津津乐道的笑话。抽离了最初两根支柱的气缸厂，最终分崩离析。而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和理不清的感情，自然也是随风飘散了。

林炜翔和刘青松曾在那之后和白多训当过一段时间同事，据说白多训金泰相各执一词却十分默契，都觉得对方首锅，而站队问题的复盘上也惊人的相似，都觉得全站自己。高天亮忍不住提问，有没有说点好的？刘青松迟疑着开口，那气缸厂往事也过去挺多年，但金泰相一直说他见过豹女玩的最好的人就是白多训。

说回追忆金泰相的似水年华。在这之后他经历下放又提拔，最终气缸厂还是没了他的一席之地。然而是金子总会发光，是猴子总会跳脸，他竟然是加入了新兴起步的电商行业，在京东得到了一份管理工作！

然而新兴产业主打一个未来可期，金泰相猛然发现，院长竟是我自己。带的这群人送快递尽力在送了，收益一路赤字。金泰相把把C天天C血妈C，辛苦打工好久，终于在账本上见到了一次不飘红的记账，双手掩面喜极而泣。听说至今京东能匹敌当年金泰相作用的人只有食堂阿姨，她还会时常关心金泰相老队长有没有吃好喝好。强者总是惺惺相惜，可见一斑。

再后来金泰相又是跳槽去一家绒袜厂，和那里的一位冷面高手韩金成为莫逆之交，可惜没能带着韩金和厂成功去国外上市，至今仍是一大遗憾。

去年气缸厂突发大火烧光厂房大亏一波，金泰相本来听到这个消息当场站起来跳一段海草舞庆祝，然而香槟开一半检察院一个电话打来他才后知后觉，我草，气缸厂的法人代表是我。于是飞来横祸把好容易攒下来的积蓄如同叠的被动一下清空，气的他老泪纵横。

从零开始的异国生活读档重开，于是只能打工。拧螺丝去罢！

不过有些人就是天生卷王，拧螺丝都能拧成领导。金泰相每天最早一个起床最晚一个下班，却完全不显一点困意，把老板都熬鹰熬晕过去，醒过来的时候，面前这人居然在背《新华字典》。人际交往上也是处处开玫瑰花，不论是厂里的工友还是管理层的领导都不过是汤姆罢了，可怜的汤姆被玩弄于猴子手中！更不用说拧螺丝技术了，第一周手法还略显青涩，到第二周技术已经完全炉火纯青，将对面工友完全压爆，每一个工友都笑着来哭着走，问就是被卷王吓哭了。连着劝退了三个坐他对面的工友，老板终于受不了了，把他连跳多级狠狠提拔，希望能在他的管理下把整个工场都卷起来！看来笑容确实不会消失，只会从工友脸上转移到心满意足的老板脸上。

高天亮想，如今金泰相再次在富平县电子厂混的如鱼得水，拧螺丝都能拧成领导，看起来确实是风光无两，完全扫去旧日阴霾。然而过去会带走他的黑框眼镜，自然也会留下一些什么，那么，留在他身上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tbc.

ooc警告

15.

高无相冲出家门的时候没想太多。

回过神来，他已经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手机不断弹响，是队友发来的消息，问他人去哪儿了，庆功宴为什么不来。

他恨金泰相，他也恨高天亮。

他恨金泰相抛弃了他。他恨高天亮侮辱了他。

十五岁的少年，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呜咽。

他不想去少年班，是真的。他不想一个人去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他其实是个懦夫，他害怕在那里自己所谓的“天才”会变得不名一文，他听说那些最终入选少年班的人，可能父母都早就是教授，已经学完了大学一年级的理论物理。

他怕到最后，被誉为天才的自己，只是个有点聪明的普通人而已。

而高天亮打了他一耳光。

那一瞬间，他觉得既委屈又痛苦。

他故意错过了少年班考试，也已经拒绝了队友一起去试训的邀请。

他无处可去。

也无路可走。

他站在街头，忽然希望自己有个妈妈。

妈妈应该是这样的。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扇人耳光。他听说别人家的妈妈都既爱操心又爱唠叨，不可能放心自己十五岁的儿子背井离乡。

但下一个瞬间，他又痛恨自己有这么软弱的念头，恨不得马上死了，让高天亮后悔一辈子。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牵着金泰相的高引焰的。

16. 

这次是一个不同的男人，和金泰相并肩坐在海底捞门口等位。高引焰坐在他们对面。

高无相没来得及躲，视线和高引焰对上了。

他一下子慌了。高引焰肯定看见他了。也看见了他那张狼狈不堪的脸。

她没有开口叫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把目光移开了，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高无相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仅剩的尊严，就是不让金泰相看见他这副样子了。

他实在也是走累了，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桌子上悄悄坐了下来，开始倒海底捞的免费茶水喝。

金泰相背对着他，举着手机，好像在户外直播，声音远远传过来：“哈喽哈喽大家好！好久不见了呀！嗯，今天和老朋友一起出来吃饭，好久好久没见了。正好在等位呢，就也和大家聊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是谁吗？你们猜？你们猜一猜？啊啊不用猜是吧，那肯定不用猜，这么可爱的肯定是我的宝贝啊！长得和我很像是吧。我也觉得很像。是的是的。是我最——最喜欢的宝贝啊。”

“叫什么名字吗？叫炮炮。来炮炮，跟大家打个招呼。”

他看见高引焰举起手，笑得眼睛弯弯的。

她今天穿了一条紫色的很可爱的裙子，和金泰相是明显的亲子装，衬得两个人又活泼又明亮。

“炮炮是我跟谁生的吗？哎哟大哥，你们不是都知道嘛！知道还问，你们故意恶心我是吧！别搞我了别搞我了。你们就说炮炮可不可爱就完事了！”

“可爱吧？啊？替你儿子预定？玩不玩！房管把这个封一下！我女儿才十一岁啊大哥！”

“炮炮肯定是我亲爱的宝贝啊。哎哟，决裂归决裂嘛，对不对，但是我跟那个人决裂，小孩也没做错什么，小孩肯定是无辜的。各论各的。毕竟是我自己生的你们说是不是。再说了，炮炮这么可爱，要是这也让给他了，那我可舍不得。”

鬼使神差地，高无相打开了金泰相的直播间。

他发了一条弹幕：那你儿子呢？

这条弹幕平凡无奇，立刻混进一堆花花绿绿的弹幕和礼物中间，一下就找不到了。

17.

直播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关掉摄像头，金泰相就好像卸下来了一口气，显得有点疲倦。

他旁边的人问了他一句：“你儿子，怎么不带着一起来呀？”

金泰相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啊，无相不喜欢我。送给他的礼物都被他扔了。”

金泰相摇摇头：“说到底，他还是跟着那个人太久了。”

“他这个性格，绝对是有问题的，以后要吃大亏。又倔了，又要面子，自尊心太强了。有话也不知道好好说。”

“我介入得太晚，已经没办法改过来了。他现在非常抗拒我。”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我们中国说‘缘分’这个词吧。没有缘分的小孩就是没有缘分。”

男人说：想开点吧。

金泰相说：也行吧，想开点吧。

金泰相：当我没生过他一样。

金泰相：还好炮炮像我，炮炮又听话又可爱。

金泰相：是不是，炮炮？

那一瞬间，高无相忽然捏紧了手里的纸杯。

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他和高引焰隔着金泰相的肩膀，明确无误地相对了，高引焰的目光停留在他满是泪痕的脸上。

只是一个瞬间就挪开了。

她没有说话。

18.

高无相到家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他和一个落汤鸡一样走到小区门口，发现花坛边上蹲着一模一样的另一只落汤鸡，嘴里叼着湿透的烟头。

高天亮看见他，眼神很惊讶：我操，你这兔崽子，你还知道回家？

高天亮脚边放着两把伞，但雨太大，他全身也湿透了，应该是在外面找了好久。

高无相忽然冲上去抱住了他。

在他的人生里，他极少有和高天亮如此亲近的时候。

他感到高天亮在震动，也紧紧回抱着他，好像要把他的骨头勒断那样。

他哭着说：高天亮，我不想去少年班，只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你。

他说：高天亮，我也不去打职业。我会好好上学。

过了好久，高天亮才说：上去吧，等下感冒了。

他们一大一小，湿淋淋地走上楼梯。

高天亮说：他妈的小兔崽子，不上少年班就不上吧。等会你自己跟你班主任老师解释去。那个废物点心就指望着你考上给他脸上增光，你把他的奖金整没咯。

高天亮：等会洗完澡把你的狗窝收拾一下，客厅里那堆破烂也收收，点炮儿最近快回家了，给她腾点地方。

高天亮忽然觉得手里牵着的孩子抖了一下。

高无相慢慢地说：高天亮，你还要她干嘛呢。

高无相眼睛亮得可怕，脸颊湿淋淋的，抬起头对高天亮说：我只有你，你只有我，我们这样不就够了吗高天亮。

高无相：还要她干什么呢？

高天亮愣住了：你说什么胡话，淋雨脑子进水了？你妹那傻子挺喜欢你啊！天天哥哥宝贝我爱你的，听了还挺恶心的。

高无相笑了：是啊，爸爸，她多么爱我啊。

高无相：就和妈妈当年多么爱你一样。

高无相：高天亮，你难道从来没有发现过，她和那个人长得多么像吗？

19.

高天亮握紧拳头，又放下。

他说：别弱智。你恨金泰相我不管，你连妹妹也不要了？

高无相：我要我妹妹点炮儿，不要金泰相的女儿高引焰。

高无相：不然，我可以当点炮儿已经死了。

高无相：就和你当时曾经告诉我，我妈妈死了一样！

寂静的夜色里遥遥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好像玻璃酒瓶从高楼摔到了地上。

高天亮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父子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高天亮走到门口，把门拉开。

高引焰站在外面，还穿着那条很可爱的紫色蓬蓬裙，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一个海底捞的塑料袋。

爸爸，哥哥。她面色如常，笑着说，我提前回家啦，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我打包了夜宵，你们饿不饿呀？

说完，她把东西放下，一蹦一跳地进房间去了。

高天亮和高无相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进入房间的身影。

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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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正经武侠

• 主线咕天，有翔松

01

丑时四刻。

高天亮蹲在树梢，最后一次对着月光比照了一下林炜翔拿烧火棍画的那张过于抽象的方位图，图里勉强能认出来的几个标志性建筑都被他嘴里叼着的毛笔圈了出来，有的还做了批注。

他一向是个很有职业精神的人，只要钱给够，该下力的时候绝不偷工减料。

确定好路线，高天亮把纸叠了叠，收回怀里，顺便把他刚才拿来探路的“千里眼”也拧回去，别到腰上，接着紧了紧腰带。

他视力不太好，像这样的大户人家，把茅房当成厢房走错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接到大活的时候，高天亮一般要带一只“千里眼”先去探探路，免得走错。

他一向是个很有职业精神的人。

一阵风吹过，收拾好的高天亮在枝头借了一点力，轻车熟路的翻下围墙，然而不等被他惊落的树叶飘到地上，他就已经踩上院子里的石灯第二次借力，跳进了屋脊一侧早就看好的阴影里，紧接着拿钩锁套上了前面趴着小兽的檐角，几乎出手的同时人也跟着荡了过去。

几番起落，行云流水，踏雪无痕，最终停在了这座建筑庞杂的私宅后园小湖旁的一座二层的临湖小筑门前。

高天亮把面巾往上扯了扯，蛮得意，干他们这一行么，身法不飘逸一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出来做贼的。

今夜月光如雪，尤其是此处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更是亮堂，按理说不是个顶风作案的好天气，奈何雇主要的急。

——林炜翔给了他八百两。

八百两，不是八两，也不是八十两，能在刘青松眼皮子底下藏这么多私房钱，怕不是连下辈子的老婆本也贴上了。高天亮点着沉甸甸的银票，头一回收到佣金有点不忍。

但不忍归不忍，一想到要不是因为林炜翔，刘青松也不会金盆洗手下岗不干，连带着断了他的财路，他这八百两就收的分外心安理得了起来。

林炜翔要他偷的东西说来也简单，一者不是金银大件，二者也并非价值连城，且严格意义上来讲，不能叫偷，得叫……

“不通过正常渠道的拿。”

林炜翔言之凿凿，“这怎么能叫偷呢？我只是让我兄弟去我家里帮我拿一个东西，哪里就是偷了。”

“你别害我啊翔哥，”高天亮刚给养的君子兰换完土，这会儿在剔指甲缝里的泥，信口胡诌，“我已经答应刘少再找到搭伙的之前不会单独接活了，道上的规矩，背信弃义不守承诺是要三刀六洞点天灯浸猪笼的，传出去我是为你男人死了，多不好听。再者说了，你自己怎么不回去？”

“我回去的了吗？”林炜翔快愁死了，“我怎么跑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回去，都不用走到家门口，到城外就有人拿着绳子在等了。”

“那怪得了谁？”高天亮没骨头一样窝在窗边的藤椅上晒暖，春光融融，但见燕子往来梁间，

“谁叫你自己嘴贱。”

02

小楼正面临湖，门阁大锁，背面是一处竹林，密不透风，望之生寒，高天亮绕到背面，

“西南角贴着墙的湘妃竹是枯死的，只有外面密，里面都是空的，你拨开从那里走，翻后窗进去就行，后窗是从里面阀上的，随便找根竹枝就能捅开，”林炜翔跟他交代，“暗室在正对着笔洗的那面墙后面，里面应该是一层层的架子，小时候我跟我哥打赌赢得小玩意儿还有背着家里人藏的小金库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在里面，我没记错得话应该是放在第一排最上面的架子上，具体的你自己找找，当然，暗室嘛，肯定都是有机关的，不过我相信你的业务水平，雕虫小技必然……”

“说实话。”

高天亮比了个手势，打断他。

“我忘了机关是什么了。”

林炜翔无耻的坦然，

“年代久远，再说了，当初那些机关又不是我做的，那我能怎么办嘛。”

这倒是实话，暗室的机关确实不是他做的，比起来他藏得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他二哥要藏得那些全本绣面的禁书才是值得当事人好好动动脑筋的东西。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机关里也不至于有什么心狠手辣性命攸关的地方，林炜翔想，无非是些毒粉飞镖，小天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

个鬼。

高天亮看着眼前大开的竹窗，皱起了眉，林间风拂过，窗户也跟着轻轻地动了动。

有人比他先来一步。

意识到这一点的高天亮瞬间绷紧了神经，一边把匕首从袖口推出来了一点握住，放缓了呼吸声，一边暗自懊恼自己真的是待业太久，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该发现前面有人走过的。

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开始在心里痛骂林炜翔不靠谱，狗屁没几个人知道的小路，我看是是个人都能找到吧。

正当他准备跳到竹林顶等一会儿的时候，变故突生——屋里的人影出现在了窗口。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高天亮手里的匕首脱手掷了出去，流光一闪，直逼来人咽喉。

刚刚出现在窗前的人影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窗外会有人在守株待兔，不过他反应很快，高天亮只来得及听到当啷一声金石相撞的脆响，就看到自己掷出去的匕首在半空中突然改变了原有的轨迹，旋飞出去拦腰斩断了好几颗碗口粗细的青竹。

高天亮没有因为这一击不中就失去章法，不等飞刃上的力道卸掉就动了动手腕，匕首带着冲劲朝他面门袭来，他看也不看，早有估算一般，反手分毫不差的握住了飞来的刀柄。

原来这匕首后面的圆环里连了一条细细的金链，当初制作的时候就在刀柄里安了可以伸缩的弹扣，近战为刃，远战为鞭，长短变幻，伸缩自如。

刘青松常常跟他感慨，王八，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春柳黄金缕更适合你的兵器了，既可以打，方便你惹是生非，又可以在当暗器的时候一击必杀，方便你阴人，打不过了还方便你跑。

高天亮觉得也是，这兵器其实很女气，乍一看像是小姑娘用的，刀刃银白若春柳叶，金链纤细若春柳枝，可惜水泽处的春柳不杀人，他的刀却不一定。

蛾儿雪柳黄金缕，春风春雨愁煞人。

03

他把匕首收回来站定，这才借着月光看清楚竹窗处正欲破窗而出的人原来戴了一副木制的面具。

很好，比他环保，毕竟面具可以多次重复利用。

四目相对，这一次两个人谁也没有先动。

但可能是面对面站的太久，来人包裹系的不牢，高天亮眼睁睁看着一小块金条从包袱缝儿里顺出来，紧接着滑到窗棂上，

“啪嗒。”

原本八风不动的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匆匆忙忙的捡起金条往包袱里塞。

高天亮神色逐渐复杂，心头一时浮现出数道对比选择题。

首先，这多半是个同行，而同行多半是冤家。

其次，他以前其实也毫无负担的跟刘青松来这户踩过点，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里变成了他兄弟家，搞不好还会是他另一个兄弟以后的婆家（或者丈母娘家）。

按这个逻辑算，偷东西等于偷兄弟聘礼，偷兄弟聘礼等于偷兄弟老婆本，偷兄弟老婆本四舍五入等于偷兄弟老婆，偷兄弟老婆，道上的规矩，那是要三刀六洞点天灯浸猪笼的……所以高天亮已经做好了打算，除了林炜翔委托他的东西他一概不拿。

但现在他虽然没有拿，却撞见了别人拿，四舍五入等于他撞见了别人偷兄弟老婆，道上的规矩，包庇他人偷兄弟老婆，也是要三刀六洞点天灯浸猪笼的……

可如果他现在站出来制止别人偷东西，那他是否也要制止自己偷东西，尽管他是受人委托。道上规矩，恶意破坏行业竞争是要……妈的，一会儿功夫，九刀十八个洞了。

高天亮气急败坏，算了，管他，他都想不开到找了刘青松了，活该破财消灾。

“这位好汉，不，这位少侠，”

高天亮转了转眼珠，酝酿说辞，

“看上去，咱们是同行，三百六十行，能同行就是缘分，何况我们今夜不谋而合的相聚在这里，更是缘分中的缘分，实不相瞒，小弟今日所来不是为了黄白之物，而是……”

说到这里，高天亮停了一下，若说他来不是为了金银财宝，那人必然是不信的，说不定还会以为此处有比金银更贵重的东西，不肯轻易离开，思来想去间，忽然记起来来之前林炜翔交代他的话。

啊，有了。

“而是为了这楼里藏的几部闺阁春情、阆苑留香的传奇话本，小弟初入江湖，只听说个个都是艳绝武林的孤本，却没有见过，可惜套版已不再贩，画师亦无处可寻，故而想来饱饱眼福，见见世面，不若少侠与我各取所需，结个善缘？”

话音刚落，高天亮就紧紧盯住窗边的人，等着对方的回应。

一般而言，这种说法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无效，但不会这么倒霉，真叫他碰到个淫贼吧？

果然，片刻之后来人点了点头，身手利落的从竹窗掠了出来。

高天亮舒了口气，默契的跟他交换了位置，闪身翻进屋内，然而脚刚碰到地板，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那个，少侠且留步，”

高天亮尴尬的叫住已经在窗外转过身打算跑路的人，太久没有跑单，业务实在是生疏不少。他跳进来才想到，应该问问这位同行都偷了什么，要是不巧有林炜翔托他拿的东西，那这一场架还是免不了。

打赢打输估计都得被刘青松哔哔，唉，他长叹一声，这钱挣得确实憋屈。

“方才忘了问，不知道少侠是否在里面见过一对鸳鸯佩？寻常白玉做的，倒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只是有人急用，托我帮他带出去，我答应了，不好变卦，要是不巧已经被您看上了，可否请抬抬手，做个人情，让给小弟？”

竹影斑驳处，那人回过头来，夹着包裹的身影有点滑稽，

“白玉鸳鸯佩？”

“是，纵横四指，红穗子串的碧玺珠。”

隔着面具，高天亮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却明显感觉到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打量意味浓郁了起来，过了半晌，那人终于收回目光，慢吞吞的摇了摇头，

“好像见过，不过既然是不值钱的东西，我应该不会偷，不信你自己看。”

言罢他掂起来包好的包裹角抖了抖，只见一堆金条银票连带着几颗硕大的东珠通通稀里哗啦的滚了出来，确实是不见什么玉佩。高天亮被他的好说话震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才抱拳敬佩道，

“少侠行事真是光明磊落，盗亦有道，在下佩服，既如此那咱们就先别过了，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一番场面话说完，高天亮正打算往林炜翔告诉他的小书房的方向蹿，刚刚打算跑路的面具人收拾好包裹却也从窗户跳了进来跟上了他，言谈间比一开始不说话的样子热情许多，

“哎，你要替人拿那枚玉佩，那你知道它在哪里放的吗？”

“呃，大概知道。”

高天亮不习惯的移开了一点，这人不会以为他是在骗他玉佩不值钱吧，走都走了，还跟上来做什么？

但是对方看上去丝毫不在意他的闪避，又问，

“暗室有机关，你知道吗？”

“呃，我……”

好问题，林炜翔，你该来听听。

“大概知道吧。”

他又揪了一下面巾，没想到来人十分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派豪迈，

“没关系，我知道。”

高天亮被他拍中的半边肩膀僵了一下，袖口的匕首差点又要脱手而出，他愤怒了。

说话就说话，老动手动脚干什么！

于是他阴着脸，不再搭理他，一路走到小书房，打开暗室的门，才复又倒抽了一口凉气，乖乖，这地方要是拿来藏禁书，读到下辈子也读不完吧？

目光所及之处并列数排三丈余高的铁架子，应该是把小楼的二层都打通了，只是从外部来看却看不出是哪里多的一块，只觉处处都合乎常理，听林炜翔说，临湖的这间竹楼的暗室跟内部的机关，一并都是他二哥绘图建造的，四面竹窗若是洞开，楼内陈设布置则一览无余，尽管如此还是让人看不出端倪，可见建构精妙，亦可见喜好看那种图的人画别的图也很牛逼。

高天亮打上火折子，第一排架子并不是贴着暗室的门放的，而是空出来了三块方砖的距离，似乎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此处有机关，要回头还来得及。”

他映着火光去看第一排架子的最顶上，一共八个格子，一侧四个，七个放了盒子装东西，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站在门边探头探脑，

“我来的时候好像翻到过，第一排架子上面摆的都是玉器，但是我是觉得又重又不好转手买卖啦，所以没有拿。”

不错，这就跟林炜翔的话对上了。高天亮又把火折子往上举，抬眼去看这一间暗室的房梁。

不行，房梁也有机关。

面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适时补充道，

“屋梁上也有。”

高天亮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匣子，面具人也蹲下来，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动作，

“你打算怎么做？”

高天亮没有回他，从匣子中取出来七根长短相同粗细稍异的银管，每一根都可以再拉长，最末端的那一小根银管的顶端做成了钩子的形状。面具人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会儿，终于出声，

“啊~你这样太麻烦了，我有更简单的办法，要不要试试？”

高天亮拼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转过头看他，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钱袋，正哗啦哗啦的在手里上下抛着。高天亮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莫名觉得他此刻应该在面具后面笑的十分得意，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快问我快问我三个大字，于是挑了挑眉，比了个请的手势，

“愿闻其详。”

那人也没有拿乔，直接站了起来，从钱袋里捏出几枚铜钱，随手朝架子打水漂一样撒了出去。

“当当当——”

七声错落有致的钱币撞击铜制锁扣的清脆声响，七只盒子的盒盖应声而开，无一例外，全部被铜钱的力道撞翻到后面。

高天亮目光一凝，突然意识到之前在竹窗外打飞自己匕首的东西是什么。

——能在那种情况下用铜钱分毫不差的挡住春柳黄金缕的攻势，他到底是什么人？

04

“你要的玉佩是哪个？”

面具人看着眼前七个盒子里的玉佩犯难，这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嘛，于是摸着下巴问他。

“哦，”高天亮回过神，赶忙去看，“左边数第三个，番石榴缠枝莲的那个盒子。”

接下来他自己就可以了，不然林炜翔这八百两，他挣得就不是憋屈，是心虚了。然而不等他拒绝，对方又摸出了两枚铜钱，唰的穿过那一对鸳鸯佩的伸缩扣处，死死地钉在了玉佩下面承垫的红布软托上，接着手腕一抖，两枚玉佩就被前倾的盒子“吐”了出来。

高天亮的心也跟着一颤，几乎就要惊呼出声——我的八百两银票！

然而面具人只是蹲了下去，两枚玉佩便有如被人牵引一般，在黑暗中按着轨迹下滑，最后稳稳地落到对方手里。

他这才看清原来那铜钱的方孔里绑了两跟发丝一般的细线，由于架子到地面的高低落差，蹲下来以后自然就滑到了他们跟前。

高天亮擦了把汗，衷心道，

“你视力一定很好。”

“哈哈，我还可以吧。”

来人踩在临湖小筑的楼顶，跟先前一样滑稽的夹着他的包裹，

“对了，你要的书。”

他丢过来一个小方包，高天亮伸出手接住，经过刚才一番表演，他其实已经很佩服对方的身手了，但是看到这一摞书依旧忍不住疑惑，他们刚才有路过放这些书的地方吗？

“在花瓶里找到的，下次你要是来，记得椅子下面的暗格里也有。”

哦，原来如此。

高天亮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不对，

“你怎么——”

“因为是我藏的啊。”

来人声音里终于透出七分笑意，像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童。夜里湖边风大，把高天亮没有束紧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哪一股风或许曾攀上他的衣角，又绕到身边人眼前。

面具被推上去，此时恰巧一阵风来，把他的碎发尽数往后拂去，湖光微动，高天亮看着月色下那人暴露出来的，很是让人过目不忘的一张脸，一时哑然。

那人冲他做了个鬼脸，

“在暗室里藏东西的从来都只有林炜翔那个笨蛋，我的贵重物品可从来不放在那里。”

在竞厕看到的一个梗，开发了下。

短打小甜饼

———————————

林炜翔穿越进了刘青松玩偶的身体。

一觉醒来就这样了。玩偶是粉粉的那个，被放在刘青松的床上。

刘青松正拿着手机在打字，脸色不怎么样，隔了会儿放下手机，把玩偶抱到了自己身上。

他穿的是纯色小短裤，活像女孩子夏天运动时穿的那种，露出细细白白的腿，就这么用肌肤触碰到了林炜翔——隔着玩具的毛皮。

林炜翔很庆幸现在被锁在了这个b玩偶里，不然刘青松铁定能看到自己微红的脸。当然也有可能皮肤太黑了看不出来。

刘青松显然不开心，蹂躏了下玩偶的身体，没一会儿又把手机拿了回来。

玩偶的脸刚好对着正前方，林炜翔透过那个黑豆豆眼拼命往下瞟，幸灾乐祸地查看刘青松为什么生气。

笑死，刘青松还会被气成这样，太活该了吧，哪个大善人干的？

很快他就看到了。

lwx：你有东西落基地了

lwx：我给你寄过去？

lqs：不要了

lwx：那我扔了

lqs：你他妈本来就想扔吧

lwx：？

lwx：随你怎么想

lwx：我扔了

哦哦，善人竟是我自己……

等会儿，这不是一小时前的对话吗？

林炜翔感觉有点惊悚。他有一个月没跟刘青松联系了，今天收拾东西时看到刘青松有件衣服落他衣柜里，犹豫了好久才给刘青松发了微信，算是找个借口说两句话，结果刘青松莫名其妙骂他，给他搞无语了，说完扔了之后就不想看手机了，躺了几分钟睡着了。

要不他现在看到刘青松还有点烦呢，这b人就得吊着他，你看现在他就生气了吧，活该……

林炜翔看不到刘青松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举着手机不动，乐了会儿又不安起来，想扭头看看刘青松的神色，但是动不了。

正着急着，刘青松开始打字了。

【我自己去拿】删掉

【寄给我也行】删掉

【什么东西】删掉

【扔了吗】删掉

【我说扔了吗你就扔】删掉

【你傻逼吧】删掉

“哎……”刘青松把脸埋到玩偶背上，“好烦。”

林炜翔懵了，他搞不明白刘青松到底要干嘛了，那衣服他是要还是不要啊，删删减减又是要说什么啊？

刘青松沉默半晌，突然闷声道：“林炜翔，大傻逼。”

喂！这样骂人不好吧！

林炜翔在心里大喊。我他妈干嘛了就骂我啊！

这时，刘青松的门被敲响，他抬起头，把玩偶放到一边，下了床去开门。

林炜翔能看见刘青松的后脑勺和在门口的某队友，听不清他们说话内容，就听见一点点声音，属实觉得该队友的笑容很刺眼。

呵，骂我傻逼，跟新ad就这么开心是吧。林炜翔酸溜溜地想。好矮的台湾男，好嗲的台湾腔，下次碰上单食你，杀爆！

不到一分钟，他俩说完事，队友离开了。刘青松关上门转回身子，冷冰冰的脸立刻丧了起来，趴到床上小声说：“真的好烦啊。”

林炜翔对他的烦似懂非懂，奈何开不了口问，只能又去偷看他来消息的手机屏幕。

是个什么笔记的软件推送，提醒刘青松该记笔记了。

林炜翔有点好奇，刘青松这种人还会写笔记？写什么东西，如何带菜逼上分吗？

刘青松把玩偶拿到脸旁边贴着，就趴着的姿势点开了软件。

真的是个电子笔记本。刘青松在这一天的内容里写下：

【找了，但是要扔我的东西，傻逼】

林炜翔还没来得及生气，刘青松退出记录页面，随手翻了下当月的记录，林炜翔便看见了：

x月x日 没找

x月x日 没找

x月x日 找了，问我blg伙食好不好，猪吧

x月x日 没找

x月x日 没找

……

林炜翔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惊呆了。

刘青松在记录跟自己分开后自己有没有找他？

啊？真实的吗？

刘青松再次点开微信，停在林炜翔的对话框，拉了下，什么新消息都没有，又骂了一次：“林炜翔，傻逼。”

林炜翔终于开始明白这个傻逼的含义了，意思就是“林炜翔怎么看不懂我什么意思真他妈傻逼”。

于是林炜翔恍然大悟：啊，我怎么看不懂刘青松喜欢我啊我真他妈傻逼。

转念又想：不对啊，他喜欢我又分手，作什么呢？美的他，想让我当舔狗？

忽然，手机震动，刘青松和玩偶里的林炜翔同时看去，居然是林炜翔来消息了。

lwx：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lwx：没扔你的东西，我就是找个借口跟你说话

lwx：你还要吗

刘青松犹豫了几秒，缓慢地打字：什么东西

lwx：一件衣服

lqs：随你怎么处理吧

lwx：还是给你吧

刘青松又开始纠结了，打打删删不知道要回什么。还没纠结完，对面再次发话了。

lwx：你们解封了吗

lqs：？

lqs：解了啊

lwx：那出来吧

lwx：在门口

刘青松愣了，林炜翔也愣了。

林炜翔是真的愣了，这他妈什么事儿啊，他还在玩偶身体里呢，谁用他手机在骗人啊！卧槽，刘青松不会真的要出去吧，那是个骗子啊！！！

他快急死了，恨不得挥舞玩偶的细胳膊细腿拉住刘青松不让他出门，谁知刘青松在傻了几秒后突然在床上打了个滚。

林炜翔：……？

刘青松抱起玩偶亲了一口，笑得像个傻子，爬起来飞快地换了件衣服，接着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最后捏捏自己的脸，重新变回了司马模样。

林炜翔：……好你个刘青松原来你就是这么演我的嘴硬是你的代名词棺材脸是你的代言品是吧我真服了你说句真话能死了——诶诶你别出去啊卧槽外面那人不是我！

……

林炜翔醒了。

还在fpx的房间里，一切都是他睡着前的样子。

他回了会儿神，赶忙拿起手机，发现距离他找刘青松正正过去了一个小时，并且对话还停留在“我扔了”上。

那么刚刚到底是做了个梦还是真穿越了？

第一，假设是穿越了，说明刘青松这个b还在想他并且忘不了他，他应该去找刘青松。

第二，假设是做梦，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明他想刘青松个b了，他应该去找刘青松。

他在床上躺了一分钟，把问题很哲学地想透了，猛地跳起来，匆匆忙忙套上衣服裤子跑出了门，同时在手机打下：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他边跑边想，他妈的，谈个恋爱做次舔狗怎么了，我林炜翔就是刘青松最爱的舔狗！

End

BGM：若爱是但求开心，要不要求其伤心。 

正在Rank的高天亮无比清楚的听到刘青松在楼上大喊了一句，你觉得是我的问题？就猜得到，刘青松肯定又因为今天林炜翔在外面偷摸牵他手吵架了。这种事情刘青松和林炜翔争论了无数遍，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以刘青松旁侧敲击的示好或者林炜翔的死皮赖脸求和而结尾。

处于家庭幸福，Rank连胜的小高，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并没有猜到刘青松的下一句。“那就分手啊！”F一按，惩戒早了。体贴善良的高天亮在屏幕变成黑白后顺了顺自己胸口，刘少太生气了，正常正常。

“好啊，那就分手。”  

林炜翔比刘青松更平静的声音传了出来。

可以说是震惊小王八三十年，他在一声团灭中悲愤的点出投降，挥舞白旗，这儿子儿媳都要离了，哪还有心情打这狗屁游戏，更别提这1/11的破中单了。别说这局要没了，这条小命都要不保了。

高天亮刚退出游戏，林炜翔正好从楼上下来，脸色阴郁的要命。高天亮和金泰相连他半个边都不敢挨，打野狗腿的去给林炜翔倒水，中单心痛的献出好兄弟糖小幽送来的草莓。林炜翔一把拒绝，面无表情，头也不抬的玩手机对高天亮说：“今晚你睡你那屋去，东西我已经收回去了。”

半个红娘高天亮两眼泪汪汪，含泪扯住林炜翔衣袖：“真分了？”后者晃悠的二郎腿和Nike拖鞋戛然而止，场面一时凝固到连空气都黏腻，在厨房洗草莓的金泰相都忍不住收敛了自己的呼吸声。

“嗯，真的分了。可能是真的不喜欢了吧，毕竟他是直男。”

毕竟刘青松曾经是直男。

没多久也下楼来的刘青松，轻车熟路地删除了林炜翔的游戏好友，老练的像做过千万遍。发现好友列表少了个人的林炜翔脸色更烂，无视了细心泰相发来的刘青松韩文ID，自顾自开了一把单排。

刘青松大概是看到他开了单排，干脆错开时间，转身去接了杯水，看见林炜翔选了英雄才慢吞吞的开始匹人。

这一切几乎都和刘青松林炜翔以往一样，没什么区别，只是林炜翔变得沉默寡言。十二点过了几分，大家都反应过来夜生活的开始，纷纷叫起要点外卖。

烧烤馄饨炸鸡一大堆，五花八门。战马提来一大袋飘着香味的外卖袋，码齐了放在餐桌上。等刘青松打完最后一把，拿起手机走向围满人的餐桌前。

林炜翔举着烤串坐在离刘青松最远的角落，金泰相手里拿着一串牛油瞅了眼刘青松，“刘青松你吃啥啊，今晚上怎么好像没你的东西啊。”

往常林炜翔会顺带帮刘青松点碗清汤寡水的粥，放在高热量的碳水食物堆里格格不入。金泰相意识到自己嘴贱，马上躲到上单爸爸背后暗自掌嘴。

吃完手里那串的林炜翔慢悠悠地又拿了一串，重新坐回了原位，看都没看刘青松一眼。刘青松点了点头，“我今天不想吃，先去睡了。”默默摁黑已经打开到林炜翔对话框的手机屏，走向洗手间。公共的洗漱台上，林炜翔的牙刷杯和刘青松的牙刷杯都不约而同地各自占据了两头。

高天亮眼看着刘青松怏怏地上了楼，无语的瞥眼林炜翔。正在吃饭的金泰相嘴里嚼着一大口金寒泉牌的泡菜炒饭，跟看苦情戏男主一样，口齿不清地劝林炜翔：“你觉得刘青松对你不好？”高天亮还在边上添油加醋，滔滔不绝，一脸看苦口婆心的表情：“哎，感情的事，要好好想想。”

林炜翔一拍手里的竹签，桌子带着队员都震三震。“你们就知道问我，怎么他妈的不敢去问刘青松啊？”大家纷纷噤声，也不多究两人感情的事情，相互打哈哈缓和气氛，混过话题。一顿下来搞得林炜翔兴致缺缺，吃完串就回去继续Rank。

一局打了一半，林炜翔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跟有人拿着凿子一下下在凿开他脑袋一样。今天的Rank还有两把没完成，林炜翔状态也很差，两把战绩都不太佳，迅速的完成任务后爬上楼。

一上楼，林炜翔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往刘青松房门看，而刘青松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半开着门，端着一杯水。林炜翔那一瞬间几乎以为刘青松在等他，又深知不可能，几近硬逼着自己没有跟门内人对视，转头回了自己房间。

进门后就精疲力竭的瘫在床上，林炜翔只全身都觉得泛着不清不楚的疼痛，四面八方从身体各处传到心底，溢满酸胀的痛感。这疼痛让他不住回想到刘青松双眼通红的跟他说，分手。咬牙切齿表情，让林炜翔觉得自己这辈子难再见第二次，而这个人正在隔壁，林炜翔想，刘青松现在应该一身轻松。

直男终于摆脱了他这个变态，刘青松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跟自己一样彻夜难眠。

此刻头疼欲裂的林炜翔只觉得自己太累了，脑袋却转的比钟表还快，把时间回调到自己怎么和刘青松在一起，怎么一步步说服刘青松接受自己的性向。第一次接吻，刘青松的手心汗津津的，林炜翔记得他靠近的时候，刘青松连睫毛都颤抖着，像一只振翅要飞的黑色蝴蝶。

回想起来，自己每次和刘青松吵架，都是些细细碎碎的小事，大到做的太厉害，被刘青松禁止随时随地发情，连在基地里亲都不给一个好脸色看。小到他聚餐下楼的时候耍心眼牵了个手，被刘青松禁止触碰一周。林炜翔现在想来，好像都是刘青松在受折磨，一点也不像自己享受着恋爱的甜蜜。

再说起来，刘青松好像也只被自己逼着，说过一句喜欢。

林炜翔曾经也坚定的选择过刘青松，他也曾以为刘青松坚定不移的选择过自己。哪怕刘青松避嫌，哪怕刘青松在原地踌躇不前，哪怕刘青松对知情人士都有些躲闪。

但现在，他所有的爱意，所有的真心，所有的怦然心动，都快被刘青松的一步三退，遮遮掩掩给磨光了。

他是不是该慢慢忘记这段感情？

谁让自己霸王硬上弓，非要掰弯一个直男。白白让自己喜欢的人，受了和同性恋爱整整一年，不得不在镜头前避险的痛苦。林炜翔突然讨厌起来自己这一点点自私的喜欢，又恨自己每次都在美色前沉不住气。

本来就没有太明白的说要在一起，这莫名其妙的男朋友，林炜翔理所应当的当满了一年， 现在迷魂药过期了，好梦做完了，刘青松刑期到了。林炜翔有一瞬间平静的像早知有这天，只是这刀很钝，三年才划破这层假象。

他还是选择还刘青松自由。

林炜翔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想让自己想明白，真正彻底放下才行，一夜无眠。而此时，刘青松正在隔壁房间白睁着眼，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阳光刺的很痛。

今天林炜翔上楼看都没看他一眼，刘青松自己也清楚林炜翔正在气头上，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但刘青松就是想装作接水，就是想开着那个门。他赌林炜翔会看他，他赌林炜翔没那么狠心，他赌自己会看到林炜翔眼底，有一丝温柔。

然后他输的一塌糊涂。

刘青松甚至在林炜翔转头的那一瞬间，都很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无比丢脸，明明是自己大言不惭的说分手，林炜翔也只是难得的没有不要脸，顺着自己的意往下走而已。他只是气过头了，他只是不喜欢林炜翔那副随时随地，都恨不得把他豢养起来的感觉。刘青松始终认为，他们两个人再怎么亲密，也始终是独立的个体，林炜翔怎么就不能偶尔尊重一下他的想法。

其实刘青松只不过是不想把这份感情太过于露骨的暴露在众人前。毕竟，感情归根结底是他和林炜翔的私事。无所谓避嫌和不对外声张，感情这种私事，刘青松不在乎外界的表态，作为公众人物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私生活，只要私下感情不变就可以了。

他以为这么简单的道理，林炜翔应该清楚才对。

可是林炜翔看起来总是那么缺乏安全感，刘青松第一次在外面允许林炜翔牵他手的时候，他几乎感觉到林炜翔手都有些在颤抖。刘青松原本别扭的厉害，却在那个凌晨被深深地触动到心中的某点，十指紧紧扣住林炜翔的手心。

他尽可能的给了林炜翔自己能给的一切，但改变性向这件事，分明就不是一两年就可以完全接受的。更何况他还大言不惭的说过那些话，那些刺痛的，伤人的，恐同的，甚至连身边的一些熟人都知道，刘青松不太喜欢这些事。

刘青松总还是碍于颜面的。

...刘青松以为，林炜翔会等他。可是林炜翔没有，刘青松也像早有料到这一天一样，用分手这把双刃剑，刺向了林炜翔和自己。

刘青松终于把自己和林炜翔都消耗到精疲力竭。

第二天早上，林炜翔难得的早起，基地阿姨都带着一丝震惊。刘青松听到林炜翔上楼的声响，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到门口将门打开，膝盖一下磕到床沿。跌跌撞撞地刚拧开门把，刘青松就后悔，可房门已经打开一条缝，门外林炜翔和昨晚的他一样，也端着一杯水楞在门口，两个人四目相对。

刘青松刚起床，很狼狈。发型凌乱，穿着睡衣，急忙从床上跑下来开门，连拖鞋都忘记穿，膝盖还丝丝的泛痛。林炜翔很少见刘青松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他就算不刮胡子，不剪头，却至少总是得体随性的。

林炜翔站在门口，走廊没开灯，很昏暗。看起来像刘青松不准林炜翔进门一起睡的那些个夜晚，林炜翔会从这里一手按住门，不住刘青松关上，一边死皮赖脸的挤进来半个身子，讨刘青松的晚安吻。可林炜翔现在只拘谨的站在隔壁房门口，手正握在门把手上。

膝盖上的红痕在这一瞬间变得疼痛难忍，刘青松几乎要开始掉眼泪。但林炜翔在门口，高天亮在睡觉，刘青松只得咬紧牙关，非常小声，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好痛。”

“真的好痛啊。”

林炜翔心里像地震一样起伏，他也很少见到刘青松示弱，说痛。连纹身都是一个人默不作声的去了，第二天林炜翔才发现他手臂在渗血。

刘青松之所以有时候把自己包装的看起来很物质，很无坚不摧，很心无旁骛，把自己的感情贬到可以骗感情，不能骗钱的一文不值。是因为他所给予的感情，太热烈充沛。就连刘青松走上打职业这个注定分分合合的道路，都希望最初的五个人可以一起打到退役。

刘青松把他滚烫的感情藏起来，用外壳包裹，像一层伪装，像小孩后怕，怕拿了自己糖果的邻居还是要搬家，怕朋友明明抄了我的作业，却还是和别人玩的最好。

好像只要刘青松不表达出对一段感情的重视，别人就不会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就不会在乎刘青松到底难不难受。

他的感情总是覆水难收，对战队的感情，对队友的感情，对一个地方，一个基地的感情，对人，对事。

所以刘青松收敛这份情感，甚至像不怕痛一样，用一个两个纹身刻进血肉里。也像在告诉自己，与其付诸东流，不如把这些情感分给，真正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所以刘青松越来越成熟，对情感的表露也总是看上去那么寡淡，好像怎样都可以，好像和谁都不错，好像有人离开，也从不表现不舍。

所以值得得到这份感情的人，是懂得珍惜，刘青松坚硬外壳下，柔软而鲜活跳动的那颗心脏的人。

而林炜翔，在这个人来人往，无数人挥手告别，昔日队友赛场上兵刃相见的世界里。执拗地许诺给刘青松2022年，许诺还会有的四百场，他说“我的辅助”，一次次打破刘青松的揣测试探。

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地守护下了刘青松的一点真心。

只有这样，他才敢问刘青松，别人都不可以，我可不可以？

那时候的刘青松低着头说不，其实林炜翔知道刘青松的脸一定在泛红，嘴硬心软，明明说的是好。因为刘青松那点伪装，他一眼就可以看穿，像一张透明的玻璃纸，只要有心人，都能看出他的小心思。

而就用这样一张透明的玻璃纸，里面却包裹着刘青松最深不见底，最厚重隐秘，最孤注一掷的爱。

那么坚定的选择了林炜翔，从始至终。

和林炜翔在一起，是刘青松除了选择打职业以外，做的最重要，最认真的决定。

刘青松那么不善言辞，林炜翔本应该读懂他。读懂刘青松和自己在一起的坚定，那一份几乎拼尽全力的决心。读懂刘青松在外顶天立地的面子，读懂刘青松的气话，读懂刘青松倔强的自尊心。

也许之前有些话他没读懂，但是刘青松这句话林炜翔读懂了。

林炜翔把水杯放在地上，马上凑到门边，伸手跟刘青松说，别生气了，哪里痛？门内的刘青松几乎竭力，把手递进林炜翔掌心，没有丝毫犹豫地紧紧握住。

像是他握紧去成都的第一张飞机票，握紧了一生中，最确定的选择。

吐花症（大概）欢乐沙雕向，因为一个乌龙告白的故事

*有松天或者天松情节*

ooc注意

小学生文笔流水账记事

bug多

国际三禁

刘少别看，七酱不要复制粘贴

1

高天亮早上起来的时候喉咙有点痒，最近下雨晚上降温，可能有点着凉。

gabi，果然只有林伟翔这种憨憨才不会感冒吗？

今天还是继续和硬币哥双排，他还是没有找到新的宝贝，渣男终被渣，真是天道好轮回。免不了又是一片满江红，再相互嘴臭一下真的菜，中野老决裂了。

等排位的空挡高天亮顺便去查房。不愧是神，上分还是那么顺利，你看这个操作，队里中路的猴子就比不了。

“哎呀小兲，你怎么有死这么多次啊，这就是fmvp吗？爱了爱了。”

“哎呀，这上把超鬼的中单谁啊，这么菜，原来是泰相啊，那没事了~”

嘴是一定要嘴的，文明高雅？不存在的。

神这一把又赢了，和旁边的369庆祝了一下。这才看了几分钟，高天亮已经听到卓定喊三次369了。

呐，武器不会真来偷家吧？不可能的，绝对还是我两关系最好。

想到这，高天亮咳了几下，然后就看见键盘旁边有几瓣花。哪来的啊，这都夏天了哪还有花啊？

没有人第一反应会是吐花症，二十一世纪了，讲点科学啊，能吐花简直是反人体工程学。觉得这玩意真实存在的，自己把头塞马桶里冲一冲，清醒一下好吧。

高天亮没有在意，找队医要了包板蓝根泡水,继续rank。

2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高天亮有一点慌。枕头边上全是不知道哪来的花，他把花全都抓了起来，看了下，好像是薰衣草。

呐，吐花症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吧？这种只有同人文里出现，在没有梗时候强行使用推动剧情的东西，现实中是不会出现的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高天亮你昨天咳了一晚上，吵得你爹都睡不着。”林炜翔起床抱怨了一句，看见高天亮一直盯着他手上的花，问：“你这花哪来的？”

“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放的。”

“我哪来的时间给你买花？你咳出来的？”

“能不能有点脑子？同人文看多了？那种小姑娘写的东西你也信。”

“那这花哪来的？”

“我怎么知道？”

“那就是你咳出来的？”

“你是真的被刘少骂久了，傻了吗？”

“那怎么了来的。”

“不知道！”

......

高天亮觉得憨憨是会传染的，否则自己也不会和林炜翔争论十分钟，还重复着一件事。

终于让林炜翔闭了嘴，高天亮洗漱完下楼准备开播，电脑刚打开，背后就站了一堆人，高天亮把电竞椅转向他们：“什么事在这当背景板人墙，不上播吗？”

队长毒硬币本着关心（bagua）队友的意思说:“小兲啊，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你要现在发情倒也正常，吐花症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小王八：满头问号。

“你什么毛病？林伟翔那憨憨说的你也信？”

“什么发情，什么吐花症？”可汗发出了疑问。

林伟翔和金贡七嘴八舌给他解释了一会儿，可汗听懂了：“哦，那小天你快去亲卓定啊，不然要死了。”

不是，你没来多久就全懂了吗？

“让他直接死吧，他绝对不敢去亲。”刘青松说。

“彼此彼此。”高天亮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伟翔，成功收获了刘少的眼刀。

“小兲你自己选吧，是你自己打车去滔搏基地，还是我打电话给卡萨，让他叫卓定过来？”

“选你妈呢选，能不能带点脑子，吐花症这种东西你觉得现实中会有？我就是换季有一点感冒，能不能让爸爸省一点心？带一群傻儿子真的很累。”

“你们干什么呢？都在这站着。”战马问。

谢天谢地。高天亮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开心地看见战马，你不是笑话了，你简直是救世主。

在战马催促下大家散开了，开始直播。原本还算安静的基地，马上就变成了飞机场，屠宰场猴山以及地震多发区，如此吵闹的叫声，自然盖过了高天亮咳的声音。今天似乎比昨天严重了一些，高天亮看着键盘旁边的花。

呐，不会真是吐花症吧？

3

今天下播的比较早，硬币哥说请大家出去吃烧烤。

“干嘛不点外卖啊？疫情可能回复少出去晃。”高天亮说。

“就是因为这样了，还不赶紧出去走走，不然没机会了。”硬币哥说，“你要去吗？”

“不了，嗓子痛。”高天亮摆摆手。

“刘青松你要去吗？”林炜翔问。

“不去，你给我带点回来就行。”

“好。”

三金和林伟翔去吃宵夜，战马早就回房了，训练室就只剩下刘青松和高天亮。

早些时候高天亮找队医再要了点药，但还没起什么效果，连着咳了好几声，吵得刘青松有点心烦。

“你咳那么严重就快去亲一口卓定，真死了我们没打野换。”

“刘少你也信这玩意儿？我刚才咳好几下没有花好吧，人要能吐花就是生物奇闻。”

“算了吧，就算真的是那什么吐花症，你也一定是等死不敢去亲人家。”

为什么就说到这来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没有着落，管我干什么？

然而小天也只能在心里逼逼，毕竟是事实。可汗才来半年就懂了，卓定听他有意无意暗示明示那么多年，就只会傻笑。高天亮能怎么办？高天亮也很无奈啊，蒜头王八当然很想进化成妙花种花啊！

高天亮叹气，想了想还是百度了一下吐花症：相爱的两个人亲吻吐出白色的花才会痊愈，否则会传染。

等等，传染？

小天笑了笑，露出了隐藏的狐狸属性。嘛，自己的终身大事可能完成不了了，帮一帮其他人，做个月老还是可以的。

高天亮滑着电竞椅到刘青松旁边，酝酿了一下，说：“哥哥好帅啊。”

“你又作什么妖？”

“哥哥好帅啊，想尝尝哥哥嘴唇的味道。”

刘青松厌恶地看了一眼高天亮，说：“你什么问题？”

“刘少，我给你说正事啊。”

“什么。”

“让我亲口。”

“你什么毛病？不敢亲卓定来亲我，你要是暗恋我那就直接去死好吧。”

“谁暗恋你了？我在帮你。”高天亮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推开，打算直接上手强吻刘少，被刘青松用力推开脸，“我亲你一下，你再去找林炜翔，你俩就成了。”

“成你妈成，你他妈自己不也说不是吐花症的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万一呢？你都喜欢林伟翔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高天亮你是不是真的要挂个脑科？发什么疯！”刘青松吼一大声，让高天亮觉得自己耳膜都要没了。两个人还是抓着对方的手僵持着，平时都没怎么锻炼，力气也都不大，半斤八两，争半天没个结果。

“唉，手机钱包都没带，我们回来……你们干嘛？”毒硬币他们又折了回来，看见高天亮对刘青松动手动脚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高天亮展现出了fmvp打野的素质，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猛亲了一口刘青松，然后迅速跑到金贡身后说：“金贡，给你100，今晚保护我。”

“你这情况严重，要500。”

“成，我要活过今晚微信转给你。”

“要支付宝。”

“支付宝就支付宝，怎么这么麻烦？”

“高天亮你妈死了！”刘青松一声河东狮吼，把所有人都吓住了，房间里的战马都出来问发生了什么。

林炜翔反应快，先跑向刘青松把他抱住，新晋保龟派金东河也跟着拦着刘青松，高天亮畏畏缩缩地躲在金贡身后，毒硬币小心地劝着真正的队霸不要那么激动。

然而拦得住人不动手，却堵不住人家的嘴，刘青松直接开始无差别AOE素质问候，展现出自己T0级别辅助，且没有T1T2的开团能力，一阵祖安话教学，把刚刚觉得自己可能懂中文了的可汗又弄懵了。听不懂在骂什么，只觉得厉害，于是就在那傻笑。

骂了个快十分钟累了，刘青松甩开林伟翔和金东河的手，坐在椅子上，指使林伟翔滚去倒杯水，所有人都不敢怒且不敢言，生怕惹了队霸。

4

高天亮先偷偷溜回了房间，默默说服自己，我在做好事，到时候他俩成了一定会感谢我的，你看我初吻也没了，所以这波我亏得比较多。唉，妈妈我真伟大，为儿子们的终身幸福大事着想。

还没坐下来休息会儿，林炜翔开门进来，吓到了高天亮。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刘少呢。”高天亮坐在床上向后躺着，见林炜翔半天天站着不动，就问：“什么事，翔哥？”

“你……喜欢刘青松？”

高天亮猛地坐起来，对着林炜翔翻了一个大白眼：“拜托，我喜欢卓定，你们不是全知道吗？”

“那你亲刘青松干什么？”

“那样又说明不了什么。”

“那你亲他干嘛？”

“你要不爽自己去亲一口，我可是在帮你。”

“帮我？”

“吐花症我传染给刘少了，你赶紧去亲一口告白。”

“你不说那吐花症假的吗？”

“假不假不重要，问题是刘少他信不信。”

“但是刘青松喜欢我吗？我喜欢刘青松吗？”

高天亮又翻了一个大白眼。得，自己喜不喜欢都不知道，这要怎么带？刘青松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看上了翔哥。

自己的事情没解决，指挥其他人的事到是和诸葛亮一样。别尬黑，主播有自己的理解，儿子们的终身大事都没着落，做父亲的怎么敢给他们找妈呢？

“得了，翔哥，早点睡吧，我真的累了，你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哄刘少。”

“你惹他生气的，为什么是我哄？”

“我哄有用就好了，能不能动一动脑子？妈妈真的很心累，可不可以让妈妈省点心？总而言之，你明天强的也好偷着也罢，只要亲到刘少，事情就解决了行不行？”

“我亲他干什么？到时候他要是……”

“啊，我困了我困了，睡觉睡觉。”高天亮拒绝再解释自己高明的想法，衣服也不换，直接上床把被子盖过头顶，像王八缩在龟壳里一样装死。

林炜翔没有再问，下楼继续当凌晨战神。

5

等刘青松回了房间，毒硬币终于松了一口气。决定还是联系一下滔搏那边，自己要是不介入一下队员的感情生活，极有可能不能安全活到退役。

—咖哥

急事

—怎么了宝贝。

现在想起我了？

—别搞这些

真的是正事

和你们中单也有关

—？

kk和小天怎么了

—小天得了吐花症

—吐花症？

那不是

小姑娘写同人的产物吗？

—是的呀

但是

感觉好像是真的

lwx说今早起来看小天手上抓着把花

而且现在不管是不是真的

问题都很大

—？

怎么

—小天刚刚强吻了刘青松

“卧槽！”洪浩轩一下子被震惊到了。

“什么事啊咖哥，喊这么大声？”喻文波走过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也忍不住喊了一声，“我靠”，震得洪浩轩耳膜疼。

“你就不能小点声吗？”

“不是，他们爱抚劈叉玩的这么开的吗？”

“不是啊，小天得了吐花症。”

“吐花症？那不是同人虚构产物吗？”

“但是他们现在觉得好像真的有。”

“那他亲刘青松干什么？打个车过来亲卓定啊！”

“你觉得卓定那个榆木脑袋能懂吗？这都病急乱投医了。”

两人一起看向此时正在打闹的卓定和白家浩。

“怎么了。”白家浩问。

“369，你要是哪天被暗杀了我一点也不意外。”喻文波说。

“没关系，你要真死了，我们会去找小天要赔偿的。”洪浩轩说。

“小天怎么了？”卓定问。

滔博家长洪浩轩和自封滔博家长喻文波决定给卓定来一场深刻的思想教育，明天再直接把人打包送去凤凰基地。

6

第三天早上，小天又看见枕头旁有些花。

淦，我怕是命不久矣。

高天亮把花扔进垃圾桶，心不在焉地下楼，开始今天的rank。刚坐下来打开电脑，就被人拿什么碎的东西砸了头。

刚想发作问候一下对方的母亲，就看见刘少冷着个脸。小王八立马缩了头，故意咳了几下掩饰尴尬，幸好还没有人开直播，不然到时候又传FPX野辅不合。

等刘青松坐在他的位置上，高天亮低头看了下刘少拿什么东西砸他，一看是薰衣草。

好像真的是吐花症，还真的能传染。

小天突然感觉喉咙有点痒，又咳了几下。

完，花都吐不出来了，这怕不是晚期。

拿手机出来看了一眼QQ，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开点药吃吧”和“晚安”，高天亮打了一句“我可以得到神的吻吗？”然后又迅速删掉灭屏，把手机扔在桌上，向后靠椅子躺着。

还没有在赛场上多用几次自己的皮肤就要英年早逝了吗？

别问问，就是fmvp宁可等死也不肯告白，还想着撮合别人。

7

刘青松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他气的不是高天亮亲他，也不是什么吐花症。他气的是林炜翔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更气自己为什么眼光差到看上这么一个傻逼。

现在这个傻逼靠过来问他：“松松，今天双排吗？”

“滚，爷不和废物双排。”

林炜翔以为刘青松还在和高天亮生气，没有多想，开始自己单排，等了十分钟排进去，补位到辅助，没有人换位，就选择个锤石。

正巧刘少倒杯水路过，看见翔哥选了个锤石，就直接开始骂：“锤石？勾都勾不准十个q九个不中一个q小兵e也不会用扔灯笼AD被迫致敬救赎也不记得放还敢用我皮肤，能不能不要给锤石玩家丢人？”

林炜翔被骂的有点懵，不知道点什么，就随便选了个琴女。

“琴女？走位都不会走脸接技能和弦都不知道怎么调开团只能脸滚键盘的废物，反向开大又想致敬谁？选个猫咪挂EZ身上混吧，玩你妈孙亚人！”

翔翔委屈，翔翔哭哭QAQ，为什么我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被骂了，惹了刘少的难道不是高天亮吗？

林炜翔正想找高天亮，却发现他居然鸽了直播回房间了。旁边的刘少又在骂队友，整个基地今天因为刘青松的低气压变得有些压抑，金泰相谢谢老板礼物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唉，航空管制，今天起飞不了了。

8

快中午的时候，基地的门铃响了。硬币哥像落难教徒听到神谕一样，直播也不管了，立刻冲向门口，身后还跟着金贡和可汗。林炜翔还奇怪拿个外卖要这么激动吗？

看见一起站在门口的三金，卓定差点被吓退了回去，又被身后的洪浩轩和喻文波给推了进去。

“宝贝，人我给你带到了啊。”卡萨说。

硬币哥对卡萨比了个OK的手势，对卓定说：“小天在楼上，你快去找他吧。”

卓定点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下上了楼。听见关门的声音，滔搏凤凰一行人也迅速跟着上了楼，扒在高天亮房间门口偷听。

战马也跟了上来，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众人就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房间里面对他挤眉弄眼，战马立刻意会，也扒在门前开始偷听。

嘛，八卦这种事情，当然是谁都喜欢。

9

高天亮有些心烦，鸽了直播在房间里装死。现在正坐在自己床上看手机，没有开二倍速放着《辉夜大小姐》。

低头咳了几下，感觉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腿上，一看又是薰衣草。高天亮退出了B站，向后躺在床上，百度起了薰衣草的花语。

“等待无望的爱。”

高天亮念了出来，烦躁地关了手机扔在一边，决定就这么躺在床上等死。

“卓定啊，奈特，无双，神啊。”刚这么喊着，卓定就开门进来了，吓得高天亮一下子弹起来“你怎么来了？”

“他们说你得了吐花症，就让我过来了。”卓定回答。

“所以呢，神能救我吗？”高天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问了一句。

“我不希望小天死，我很喜欢的。不是对369和卡萨那种，可能和硬币哥与小幽姐那样的也不太一样。但我真的很喜欢小天，所以小天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高天亮被这一记直球直击心脏，突然感觉自己又可以开花了。虽然平时不烧香，不拜佛，也不祷告，但是不管是太上老君，佛祖，上帝还是耶和华，总而言之，真他娘的谢谢了。

“那，我可以得到神的吻吗？”高天亮说出来的时候突然想打死自己。

卓定点点头，走到床边也坐了下来，慢慢摘下了高天亮的眼镜放在一边，有点紧张地靠了过去，闭着眼睛，凑向高天亮的嘴。

高天亮先一步捧着卓定的脸亲了上去。

感觉，很香的样子。

10

林炜翔正奇怪卓定怎么来凤凰基地了，就看见他身后又尾随了一波人一起上了楼，战马也奇怪怎么了，跟着上去。

林炜翔问刘青松：“刘青松，我们要不也上去看看？”

“不去，爬。”

不去就不去嘛，干嘛又要我爪巴QAQ

林炜翔还是不知道自己哪惹到了刘青松，听他还咳得厉害，就拿了刘青松的水杯，倒点热水冲了些蜂蜜。

“松松，喝点热水吧，我加了蜂蜜。”

刘青松摘了耳机转过来看着林伟翔，没来由的又很生气，林伟翔被他盯得有些发麻，把水杯放在桌上走了。

“过来。”刘青松叫住了他。

“干嘛？”

“滚过来！算了。”刘青松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走向林伟翔逼着他后退坐在椅子上，自己又俯下身双手撑在扶手上。

“你干嘛，别打我啊，一定要打别打脸。”林炜翔缩着身子，用手护着头。刘青松翻了个白眼，怀疑自己到底怎么看上的这傻逼。

“手放下来，不然我真打了。”

“你又发什么疯。”林炜翔慢慢把手放下来。

“我问你，你喜欢我不？”

“啊？”林炜翔突然被这么一问愣住了，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算了，不爱老子就跟老子一起死！”刘青松直接亲了上去。

林炜翔一下脑子又一片空白。

刘青松的嘴唇，好像比想象中的软。

11

没吐白花。

高天亮和卓定对着眼，突然觉得人生又灰暗了起来。

小王八倒了，小王八哭哭QAQ这还没有开花呢，就又被打回原形了。到底是被武器TP偷了家，还是被德莱文越塔强杀了，难道雷达哥入侵了野区，还是说被预言家票出去了？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想不明白。

高天亮还在纠结自己到底有没有变绿，突然就被楼下刘青松一声“林炜翔你妈死了！”震回了神。

嘶，刘少这河东狮吼的功力越来越强了。

高天亮拉着卓定说下楼看看发生了什么，一开门就撞到了在偷听的众人。

“堵你爹房间门口干什么呢？”

“哎呀，先别管，看看刘少那边怎么了，希望人没事。”

12

“所以只是有一点感冒？”高天亮问。

“是啊，最近晚上也降温，挺容易感冒的。”队医回答说。

“那……那这不是吐花症？”

“吐花症？那不是搞同人的产物吗？不会真的有人觉得这种东西现实中存在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天卓翔松四人坐在一排，突然陷入了沉默，身后的其他人全部笑出了声。

“那我枕头边薰衣草怎么回事？”高天亮又问。

“哦，那是我放的，我看你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本来想包起来的，但没有找到布袋。刘少的也是我放的。布袋今天才到货，我给你们都弄了一个，滔搏的人也拿一个吧。”

你是什么兄弟会的阿萨辛吗？为什么潜入别人房间都没有让人发觉的，吓死个人啊。

“那我刚刚咳的时候真的有花呀，为什么？”高天亮继续问。

“你确定不是你咳的太厉害，从你头发上抖下来的？”队医说。

卓定给高天亮把花从头发上抓了下来，是早上刚起的时候刘少砸的。

13

事情解决了，是个乌龙。

额……好像也还没有

14

“高天亮你妈死了！”刘青松大吼一声，吓得高天亮马上跳了起来跑到金贡那躲着。

“这不能怪我啊，刘少，你不也信了吗？”

“你先把你的头塞马桶里冲一冲，洗洗脑子行不行？林炜翔松手，想挨骂是不是？”

“你应该谢谢我，刘少，没有我你和这个憨憨不可能这么早在一起。”

“我谢你妈谢，我tm……”

在刘青松开始祖安话教学之前，卡萨和预言家先把卓定拉到了一边，并捂住了他的耳朵。

最后这件事以高天亮请了凤凰和滔搏所有人去吃了海底捞，和刘少在高天亮旁边骂了一个星期告终 。

总而言之，结局是好的。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队医：这波全是我在c

end

:)

。

剥落 Part4 

背景在合集前文

“守るべきものは ただ一つ

应该守护的 只有一个
君なんだよ

那就是你
いつでも 君なんだよ

永远 只有你”

01

“小天你回来啦。”

卓定把耳机的声音调小了一点，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比昨天提前了半个小时。

距离他搬进这位朋友的家里，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

高天亮把书房让出来给他直播用，于是这间小小的屋子成为了他活动最多的场所。他每天都等着他的小天回家吃饭，偶尔还能一起吃个宵夜。

那位朋友平时工作很忙，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摸清他的作息后，卓定也调整了自己的直播时间，下午播四个小时，晚上再播一会儿，这样既可以一起晚餐，也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睡觉。

卓定还是改不了睡懒觉的习惯，每天一睁眼就看不到人了，想要多一点相处时间，又不能太任性，他只能乖乖等高天亮下班回家。

好运的是，虽然两人的工作性质差别很大，但属于能够互相理解的范畴。高天亮没那么累的时候会看他直播，他也能在吃饭的间隙问问队伍最近的状况，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过下来，在别人眼里是无趣，在他眼里是温馨。

和家里说起要搬去和小天一起住的时候，得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无非就是什么又麻烦人家，影响个人生活，怎么还不结婚之类的理由。

他这次终于是坚定了想法。

“我不管。”

“让你回来相亲你不去，跑去人小天那里干嘛啊，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小天让我去的。”

“他让你去你就去啊？要有点主见啊小卓。”

“哪里没主见了……谈恋爱一点都不好，我上当了。”

“这次是意外，下次一定会好的，怎么可能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啊。”

“哎呀……反正我就是要去，挂了挂了。”

他又回忆起和高天亮一起去超市的情景。逛街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和女朋友逛了那么多次街都觉得时间好慢，可是和小天在一起，一切又是那么的新奇有趣。

他选了可爱的床单和被套，买了一大堆虾片，对即将到来的生活有无限的憧憬。 

可还是发生了一件挺乌龙的事。

交给那位朋友的卡居然一直没被用过，这让卓定非常郁闷。想到这么久以来一直占小天便宜，不出力就算了，钱也不出，就觉得自己极其过分。

但听到“以后我们都一起付”，又忍不住心花怒放。

无论是“以后”还是“我们”，对他来说，都美好万分。

搬来之前，两个人一个月很难见上几次面，大部分都是等高天亮那边赛程宽松的时候一起去吃个饭，聊点比赛上的事情，或者是最近哪个英雄又削得不能用了。

高天亮倒是很少和他聊直播的事情。

年轻的时候，他的小天还是他直播间里的忠实观众，退役之后，他就再也没在直播间里见过那个熟悉的id了。没有那位大人送来的虎粮，会想念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也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发qq过去让人送礼物这种事总觉得有些厚脸皮。

高天亮的职业生涯一路高歌猛进，在LPL100胜之前就拿到了他最向往的东西，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很厉害。

卓定在被照亮的同时，也偷偷沮丧着。

想要一起打出成绩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现实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在打比赛的时候，他每次拉垮了都是铺天盖地的批评言论，外界的关注给了他无限的压力，而他又难以处理那些东西，只能选择不看，到关键时刻自己都像是铁拳打在棉花上。

他讨厌这样，却又无能为力。

后来慢慢走出人们的视野，成为专职主播后心态倒是好了很多，虽然有时候也有人刻意带节奏或者嘲讽，但工作怎么可能全部都一帆风顺。

他的小天当了教练还是做得那么好。

卓定微博关注了高天亮现在的俱乐部，高天亮越来越少在社交平台上更新动态，他只能去官博里找找图。队员集体合影的时候偶尔能看到高天亮在旁边站着，也有一些单人照片，大多是在认真复盘。

那位朋友总是在体能训练的时候偷偷消失，他一直都有注意到。

即使知道高天亮是怎么都吃不胖的类型，但是那位朋友的确单薄得过分了。打职业的时候就总是抱着腿，缩在椅子里玩游戏，膝盖瘦得仿佛能把裤子顶穿。

他保存的上一张高天亮窝成一团对着电脑的照片还在百度云里。手机里的那位朋友现在都是西装革履地出现在镜头前，或者是皱着眉头在台上bp，或者是一脸笑意地对着队员说话。

时间悄悄地改变着他们的模样。

他记得有一次下播之后去客厅喝水，发现高天亮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没摘眼镜，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在身上。叫了两声小天也没人答应，大概是累得狠了。

卓定想了想，拦腰把他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卧室的床上，虽然觉得穿睡衣能睡得舒服一点，却舍不得吵醒他，只是给他盖了被子，让他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枕头上。高天亮全程都没有反应，只是在被取下眼镜的时候微微动了动睫毛。

卓定帮他掖好被角，关了灯，安静地退了出来。

02

即使知道工作里总是免不了有应酬，但是想到高天亮也会和别的朋友一起出去喝酒，心情就不可避免地变得沉甸甸的。之前这位朋友还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居酒屋，他每次都开心地答应下来，被记挂着就会满足。

在收到“我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这样的时候，卓定有种微妙的挫败感。

「小天 今天怎么不回家吃饭啊……」

「和朋友有个局」

「……哦」

「那要来接小天回家吗^ ^」

「没事 我自己叫车回来」

「0.0」

「还有什么事吗」

「没……」

「嗯」

卓定自闭地直播了一晚上，有点不太能集中到游戏，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局。

是队员吗？

但俱乐部一般都规定不能带队员出去。

是其他朋友吗？

可高天亮也不怎么和他说同事之间的事。

卓定越想越沮丧，发现自己对高天亮现在的交际圈几乎一无所知，除了两人共同的老朋友，他甚至都不知道高天亮认识了多少新的喜欢的朋友。光是从俱乐部发的视频里都能看出来，他的小天既受人尊敬，也招人喜欢。

“主播别哎了”

“主播说话呀”

卓定看着满屏安慰的弹幕，又叹了口气。

“难受难受，今天不打了，打不动了，听听歌吧……放松一下，有点难顶。”

他平时都习惯性地和弹幕聊天，今天却打不起精神，只是一遍遍地打开微信，看有没有新的消息，最近喜欢的歌都听完了一遍，置顶聊天还是没有红点出现。

门铃终于响了，卓定一句话没说光速下播，到门口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高天亮看起来有些疲倦，穿得比较随意，似乎并不是去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小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嗯，最近工作有点烦。”

“……可以和我说说呀，你酒量不是不好吗，而且喝醉了也难受。”

“朋友介绍的地方，不去不太好。”

“……哦，那要吃点宵夜吗？我那边已经结束了。”

“不用，今天有点累，我洗个澡就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

大概是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高天亮放下外套，揉了揉他的头发。

“晚安。”

混乱的心情终于是得到了安抚。

“晚安。”

慢慢也接受了高天亮会和其他人去喝酒这个事实，他没办法厚脸皮地说出我也想去，能不能带上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之类的话。

高天亮连接送都不让他帮忙。

他不了解高天亮背后的圈子，也不认识他现在日常往来的人，只能自己老老实实在家里直播，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有在高天亮回家的时候，为他倒一杯水。

也好奇过那位朋友的恋爱经历，但他和高天亮的聊天里好像从来都没有和女性有关的内容，他本身对这些也不太感兴趣，两人的对话大多数都是一些简单日常和约饭消息。

分手之后，他就没有再去缠着高天亮要讨人欢心的方法。卓定苦恼于那段时间高天亮微妙的疏远，莫名的失去感让他不安又无所适从，后面想来也是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烦人，连和异性交往都要参考别人的意见。

如果是那位朋友的话，恋爱应该也会做得很好吧，不会像他那么无聊，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去电影院。

和嘴笨的自己不同，那位朋友说话一直很有意思。无论是采访还是直播都很会玩梗，阴阳怪气也不会让人讨厌，有时候还会撒娇，尾音扬起来，有一点点嗲。

卓定之前每次被钓鱼都会说恶心恶心，别搞我了，心里想着这个人怎么就能想到那么多奇奇怪怪又很有趣的东西，脸上却忍不住笑。

他当然不敢在高天亮面前提撒娇的事情。

不然一定会被嘲讽，大概就是“我不是嗲我是你爹”、“撒娇你妈呢”之类的。

随着年龄慢慢变大，高天亮的脾气也跟着收敛起来，尤其是当教练之后，说话注意了很多，毕竟还要带一堆年轻气盛的小孩子。他很少再听到高天亮很凶地骂人，问候别人父母这种事更是停留在回忆里。

即使现在的小天也很好，他还是会想念那个有点别扭又傲娇的小天。

收到消息的时候，卓定正在选英雄，本想选个加里奥团队一下，立刻改成了佐伊。

「今天晚上要去喝酒 不回来吃饭了」

「0.0……嗯」

「不要等我啦 记得吃饭」

卓定正在刚打到“接”这个字，对方又先发来了消息。

「我自己回家 不会太晚」

「小天早点回来哦 玩得开心」

他不知道能回什么。

比起一个人吃饭，他更讨厌一整晚都在猜高天亮和谁在一起喝酒这件事。不是没有问过，高天亮每次都说只是朋友，不是乱七八糟的人，怕自己烦人，他后来也就不再问了，可是没办法不去猜。

他想到那些混在酒味里的陌生香气，就觉得不舒服。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的小天身上永远都是和他一样的洗发水味道。

下播了一个多小时，高天亮还没有回家。卓定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愈发坐立不安。

对方明明答应他不会太晚，现在却依然没有消息。

晚上随便吃了一点东西，肚子有些饿，卓定去厨房拿了虾片吃，清脆的声音让客厅显得格外冷清。他想起有一天晚上高天亮加班后带了烧烤回家，味道很好，两人幼稚地抢肉吃，结果吃得一片狼籍。

“好笨啊K奈特，这么大了吃东西还吃得一脸都是。”

“小天也是啊，还说我。”

高天亮说这句话的时候，唇峰上沾了一点辣椒，看上去比平时笨了一点。卓定觉得他这样很可爱，想帮他把辣椒弄掉，手指碰到嘴唇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原来……嘴唇可以这么软。

他有些无措。指尖泛着奇怪的痒，竟然有点恋恋不舍。

“额……沾到东西了，帮小天弄掉。”

高天亮也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茄子吃。

“你也说一声啊K宝，我还以为你要抢我嘴里的吃。”

“也可以诶，啊——”

他顺理成章地张开嘴等待投食。

高天亮拿他这个样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失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喂他吃了一个年糕。

“真会撒娇啊，哥哥。”

“嘿嘿……”

卓定只是心满意足地咀嚼，享受这美妙的时刻。

他的小天，是他的有求必应屋。

肚子的咕咕声把他从回忆拉到现实里。

已经两点了，高天亮还是一条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从他搬过来开始，无论加班还是和朋友出去，高天亮都不会超过第二天回来，今天也说不会太晚，他不想发消息去打扰，只能自己在家里乱猜。

卓定在客厅坐着，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等。

高天亮和朋友出去的时候总是会多提一句别等我之类的话，他每次都点点头也想要做到，但想到家里只有自己，就奇怪地睡不着觉。

一个人住的时候明明还不是这样。

他知道自己对那位朋友的过度依赖，可他控制不了。

年轻的时候还能得到“Knight就属于那种比较黏人的，可爱的”这样的评价，可这么久过去，彼此都有了新的生活，认识了新的不同的人，他也从懵懵懂懂的青年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男人。

生活技能还是很糟糕，唯一擅长的游戏水平也不断下滑，连一串字母都不来看他了。

他当然想成为有用的人。

也去网上学了好玩的段子想讨那位朋友的欢心，认认真真记下来想让那位朋友露出一点笑容。

效果却一直不太好。

“妈妈八百年前就听过了这个了K宝。”

“明天去换个宽带，不能让K奈特还用2G冲浪。”

“这个还行，紧跟潮流，今天队里的孩子刚说过。”

“哦？这是存在于21世纪的人说出来的梗吗。”

卓定坐在窗边，长时间的等待让他沮丧。

原来自己已经无趣到了，让小天都不想回家的程度。

即使不抱什么希望，他看了看微信，再次确认对方是说过“我自己回来”这样的话。

小区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偶尔进来一辆出租车都让他期待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失望了几次之后还是固执地盯着门禁口，他相信自己一定会等到的。

终于，他看到一辆深灰色的车开进小区。

几分钟后，门开了。

门口的光线很暗，卓定看不清高天亮的表情，只能闻到陌生的味道。他去厨房接了一杯温水，脑子里乱糟糟的，有很多话想问，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高天亮喝水的时候很安静，睫毛微微垂着，在暖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柔。他不可避免地发现了高天亮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脖子一整片都是红的，一路蔓延到领口他看不到的皮肤，锁骨上好像还有牙印。

卓定整个人傻掉。

“还不去休息么？”

听到高天亮的声音，他才想起自己还有问题没问。

“小天。”

“嗯？”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是告诉过你，晚上不回家吃饭，不要等我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的高天亮显得很疲倦，说话轻轻的。他心里被一下下挠着，不觉得痒，只觉得怪异。

“……可是你之前都是不超过十二点回来的。”

身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呢……是恋爱了吗？

到这种程度的话，应该已经交往很久了吧。

卓定看着那个牙印，心里又郁闷又难过。

高天亮这么多年来都没和他提起过恋爱的事情，他就真的以为对方会一直单身。

如今这当头一棒让他瞬间就清醒了。

他的小天虽然看起来高冷，但总是无声地对人好。他搬过来之后，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听到，高天亮平时什么都惯着他，想吃虾片就会喂到他嘴边的程度，这样温柔的人……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还会需要我吗？

“别担心了，无双。”

头发突然被揉了，卓定努力赶走脑子里那些涌现出来的消极，又想到那辆陌生的车。

“我……看到有人送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呢？”

至少……也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好不好。

出乎意料地是，高天亮笑了，还是他看不懂的宠溺。

“是我朋友啦，小孩子，他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家的，我以为你睡了。”

卓定瞬间就急了。

“我没有睡。”

怎么可能睡得着。

说好会早点回来，一整晚一条消息都没有。

回来还是这个样子。

他再笨也不想被当成傻子，明明就是不愿意告诉他那个人是谁，才找了朋友的借口。

怎么可能是朋友。

朋友会在身上留下这些东西吗？

就算是朋友，语气这么特别……

是很亲密很亲密的朋友吧。

比和他更要好吗？

对方好像不太能理解他的激动，只是温和地安抚他。

“那下次就早点睡好不好？”

“下次……”

居然还有下次。

卓定有点生气，刚想问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高天亮先他一步开口了。

“嗯，我先去睡了，有点累。”

他好不容易膨胀起来的情绪突然就丢失了。

对方显然是在刻意回避，自己再继续追问就未免太不识趣。作为朋友，他也不能过分干涉什么。

可是那些痕迹……

“小天……”

手已经先一步拉住了高天亮的衣角，看到对方低垂的眼角，卓定才明白过来，他们大概是度过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夜晚。

“嗯？”

“……没什么。”

高天亮和他说了晚安之后就去洗漱了，他坐在客厅里，心里空空的一片。

如果等待只对他一个人有意义，那他的生活还能由什么来填满呢。

卓定翻来覆去，数了很多只羊，依然睡不着觉。

高天亮有了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他周围所有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父母，甚至不那么熟悉的人，都知道高天亮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也早就把彼此的亲密无间，当成了生活里的一部分。虽然从来都不会主动说起，更不擅长表现，但任何人问起小天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他都会毫不犹豫地。

“嗯是的。”

最好的朋友会互相隐瞒吗。

小天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他就一定是小天最重要的朋友吗？

他的所有时间和空间都在这间屋子里，可他的小天还有更大的，更有趣的，外面的世界。

卓定抱紧了被子，只觉得伤心。

03

天快亮了，卓定才迷迷糊糊地睡去，醒来已经是下午。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肚子空空的，却没有食欲，连直播也提不起兴致。

「主播倒了 今天不播了」

他在粉丝群里发完通知，就继续躺在床上萎靡不振，脑子里想的是高天亮以前在他粉丝群里说的“卓定之前每天都跟死狗一样趴在我床上”。

……不会是那时候就觉得他无趣了吧。

卓定又叹了口气，打开微信。

「小天 今天回来吃饭么0.0」

「嗯 我快下班啦」

「小天 今天想喝奶茶^ ^」

「我回家的时候带回来」

「今天加班」

「会晚点回来吗」

「嗯 不然你先吃吧 无双」

「等小天一起吃饭0.0我先直播」

「也行 先去玩吧 饿了就吃点零食」

这样看来，他的确是一个无聊又不能自理的人。

之前还没这么严重，高天亮偶尔来他家里就可以帮他解决一大堆生活上的问题，而现在居然退化成一个人吃饭都会觉得不习惯的程度。

没有尽头的依赖……真的是好事吗？

聊天记录都翻到了上个月，他也没能在里面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天亮就很少阴阳怪气他了，连骂他都是用笨比这样可爱的词语。

是变温柔了，还是把那些有趣的东西，给别人了呢。

正发着呆，他的置顶聊天发来了新的消息。

「无双」 

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

他应该……也是最重要的人吧。

「嗯0.0」

「我今天回来吃饭」

「好 小天想吃什么^ ^」

「我带回来吧」

「今天可以按时回家么0.0」

「嗯」 

卓定掀开被子掀开下了床，进了粉丝群，发了条「明天下午准时开播 绝对不鸽^ ^」，开心地哼起了歌，去厨房找虾片吃。

现在还叫他无双的话，一切应该都没有变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高天亮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消息一条一条地弹出来。卓定很想知道内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能在夹菜的间隙微微扬起脖子。

一顿饭吃得断断续续的，那位朋友吃几口就回一下消息，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后面直接不回复了。

“小天……不回消息么？”

“别理他，烦。”

手机终于不再响了，他以为终于可以安心下来一起吃饭，手机屏幕又不合时宜地亮起来。坐在对面的高天亮突然就皱了眉头，一副要发作的样子。

“我现在在吃饭，能不能别烦我了，再逼逼一句我拉黑你。”

这个语气，好熟悉。

卓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小天……是谁啊？”

“就一个小孩子，昨天送我那个，闲得没事做找骂。”

果然不是普通的关系。

“哦……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不然怎么会，迅速超过他所在的位置。

“怎么可能，刚认识的，朋友的朋友。”

“……会一起去喝酒吗？”

高天亮已经好久没有叫他一起喝酒了，可是最近这个月，那位朋友开始频繁地出去，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难以琢磨，每次回来都是很累的样子。

是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吧。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问。

只要高天亮说一声，他一定会放下直播专心陪他，明明自己是可以随叫随到的状态，可是……还是没被想到。

之前不同队的时候，连眼镜坏了都会跨越距离来找自己借，而现在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他却彻底地被忽略了。

卓定只觉得茫然，他好像在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也不是经常，压力大才去的，你别想太多了。”

“嗯……”

两个人又开始安静地吃饭。卓定脑子里全是一些奇怪的回忆播放，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无法克制地不去好奇那位“新认识的朋友”。

应该是很有趣的人吧。

大概是察觉出他的沮丧，高天亮提出要在家里看电影这件事，卓定答应了。

电影很符合高天亮的审美，每一个场景都设计得很好看，有的画面还特别熟悉。卓定觉得自己应该是看过这部，即使剧情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虽然头像是各种可爱的动漫人物，但其实一直不属于二次元人士，听高天亮和其他朋友讨论关于动漫的时候，一句嘴都插不上。

他只能去高天亮的歌单里偷点日语歌来增加共鸣。

卓定抱着枕头，想认真看电影，却集中不了精神。

之前恋爱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苦恼，完全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被热情对待就会感觉到短暂的幸福，但这种幸福好像特别的容易。

他打出漂亮的操作被弹幕夸奖也觉得同样程度的开心。

又想起分手之前吵得最凶的那次，对方盛怒之下把他买好的外设狠狠砸在地上。

他那段战战兢兢的恋爱，也被摔碎了。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在一起？做什么事都是在敷衍，每次约会都是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出门，你才会选择答不答应。”

“我说要什么，你才会给我，就不能花点心思在我身上，去想一想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吗？电影也是，要么就只顾着自己看，要么就睡着，别的男人看恐怖片都会担心女朋友会不会害怕，你全程都没有转过头来看我。”

“是不是觉得只要有一方主动就能够维系一段感情啊？我真的……每次认真化了一个小时妆出门，就是为了听你怀旧？人不能只活在过去，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不向前看，幼稚到了极点，谁能受得了你。”

“没人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频繁地把另外一个人挂在嘴边，别老说朋友朋友的，还真能一起过一辈子啊？你不嫌烦他还嫌烦呢，谁会愿意忍耐一个连打雷都会害怕的男人，不会真以为自己这样不让人讨厌吧？男人应该做什么你不清楚吗，永远都等着别人来照顾，好意思吗？”

大概就是这些……伤人的话。

卓定被骂得没脾气。

对方说的都是事实，他没办法反驳。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敷衍，但约会这件事，他的确是没有主动的念头，想到那些精致的餐点和热闹的商场就觉得不适合自己。

他知道对方的辛苦和用心。

前女友见面就会睁大眼睛期待地问他“我今天好看吗”，他每次都说好看，实际上，他并不能看出太大的差别，无论怎样的化妆，人的长相都不会变的。

之前打比赛的时候，选手也是要求化妆的，他一直不太积极，但还是认真配合。

赢了还好，输了就要被喷，还得把脸上厚厚的东西卸掉，这样麻烦的事，他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最让他难过的，大概就是那句“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和他过一辈子”。

从认识开始，无论是在不在同一个队，又或者是在不在同一片领域工作，他都没有想过会再分开。他简单的每一天里，除去游戏和普通的日常，全被那位朋友填满了。

那些双人份的记忆都太过深刻。

相同样子不同颜色的QQ头像和微博头像，用对方的名字作为自己的韩服id，还有限定的Knight9和tian9，即使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回忆起来也能尝到绵长的甜味。

可是，他没办法确定，这些对于他而言无比珍贵的点滴，在对方那里也同样不会过期。

他记得彼此还不熟悉，高天亮和他说起梦想这个词语的时候，认真到发光的眼睛。那位朋友说，在15年MSI决赛的前一天晚上，梦到了Clearlove在决胜局选了寡妇，然后用它带领队伍拿到了那年季中赛邀请赛的冠军。

“梦是可以成真的。”

“虽然现在听起来不太现实，甚至像在吹牛，但是我觉得，我也可以做到他那样。”

“无双，我想在赛场上打比赛。”

“你相信我吗？”

“当然啊。”

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位朋友对于梦想的认真。

两人一起在甲级联赛起步，渐渐开始被人所看到，但那舞台太小了，承载不了他们的渴望。

他们都没能逃过YM的lpl魔咒。

终于好不容易能一起去lpl，转会的那个冬天，两人踩着未成年的尾巴，来到了新的环境。他们都穿着厚重的运动外套，戴着同样少年气的黑框眼镜。

春季赛开赛之前，高天亮总是靠在他的腿上，和他说起那些热烈的梦想。

“无双，以后大家都会记住Knight这个id了。”

“我们会成为最好的中野吗？”

“打比赛的时候不要交叉手啦，别人会说你笨的。”

“你说，谁会先拿到lpl的第一个mvp，我觉得肯定是我。”

但那一整年，对于他们而言，只能算是噩梦。

他们的队伍在联赛里处于中游水平，高天亮和另外一位打野轮换上场，正觉得一切都进行得不错的时候，突然遭遇了三连败。队伍内部出了问题，高天亮队里年纪最小，又憋着股劲儿，没办法集中精力，两人都没打出任何成绩，得不到信任再正常不过。

高天亮渐渐失去了比赛的机会，连训练赛都不能参与。

他知道那位朋友的要强，也知道安慰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只能在赛场上努力发挥，想把高天亮的那一份也表现出来。每次赢比赛，他的巨轮都会发来各种各样的消息，无论是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是看似不经意的夸奖，其实都是直白的关心，和……隐秘的渴望。

他们都很着急，他明白那位朋友的能力，更清楚，只有他明白是远远不够的。

没有人看到，就更加不可能有展现的机会。

记得有一次，他在训练赛结束的时候，想去找高天亮一起点外卖。他跑遍了基地，最后在地下室里找到了蜷缩的一小团，居然是在哭。

他嘴巴笨，除了叫小天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压抑的呜咽声狠狠地扎着他的心，那些被坚硬外壳隐藏起来的迷茫与不安，他全部都看到了，但他无能为力。

想用最大的力气拥抱他，却怕他觉得痛。

卓定任由那位朋友靠着，只紧紧握住那双稚嫩的手，想传达一点点的安慰。

他没办法替他承担。

对方埋在他肩膀里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开始发酸，还好那位朋友看不到。

眼前小小的肩膀随着困难的呼吸一耸一耸的，他好像也不能呼吸似的，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梦想的重量。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好好把握拥有的机会，不让自己，也不让那位朋友失望。

可等着他的却是合同问题和不能上场的夏天。

回到俱乐部的时候，高天亮突然开口。

“你是不是刚刚哭过。”

在机械地开了一把又一把的排位之后，他更加能够体会高天亮在地下室里所受的煎熬，他们年轻又跃跃欲试的日子里，没有比赛，就像没有光一样。

那一年特别漫长，等待到麻木后，是转会期的分别，他们都明白所追求的是什么，所以不会去挽留。

既然是怀揣着共同的目标，分别只是为了重逢。

收拾行李的时候，高天亮背对着他。

“现在会点外卖了吗？”

“嗯……”

“有什么事就给我发消息，急的话就打电话。”

“小天也是。”

“……以后也要一起加油。”

“好。”

“小天……”

“嗯？”

他发现自己想说的东西很多，变成文字，却几乎是和高天亮一样的内容。

“你也要多给我发消息。”

“会的，别腻歪了，K皇。”

“嗯……”

“在那边也是一样的，不会变的。”

“好。”

有这样的承诺，他也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底气。

时间一晃而过，那位朋友早就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也拥有了无悔的日日夜夜。

可是……

人生是一场无尽的旅程，“以后”里包含了太多的未知。

如果出现了新的，旧的那些，还会依然重要吗？

卓定在困倦和迷茫里，陷入了睡眠。

 04

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肩膀也突然变轻，卓定睁眼就看到高天亮气急攻心的样子。虽然嘴上骂得很凶，但卓定其实知道高天亮并没有在生气，很少有人在这个点给高天亮打电话，卓定内心只隐隐地觉得别扭。

“小天，谁找你啊……”

“一个小脑残，天天闹我，烦死人了。”

对方这样说话，脸上只是无奈的笑容，他脑子里又浮现起那个漫长的夜晚里奇奇怪怪的想象，和昨天吃饭时候绵绵不绝的消息。

“啊……是你昨天说的那个吗？”

“对啊，我把他屏蔽了还给我打电话，说不定周一就直接去基地里找我了。”

连电话号码都交换了。

去基地里找的话，肯定已经很熟悉了吧。

卓定想到自己每天窝在家里无精打采就觉得丧，除了高天亮聚餐喝多了让他去接的那几次，他都没什么机会见到高天亮的同事，俱乐部更是根本没去过。

他惊讶于那个人无解的执着，和被屏蔽了继续打电话的勇气。

他连在高天亮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

但是看那位朋友的样子，也并不是讨厌这种主动，不然也不会一边骂一边笑。被这样热情地“骚扰”，他恋爱的时候也有过不少。嘴上的确会抱怨，实际上并不会认真地讨厌，反而会喜欢。

总有一个人要主动的。

但他不喜欢那位朋友被别人主动。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就是不喜欢。

“他好像很喜欢你……”

“可能是吧，不懂现在小孩子的心思。饿了么，想吃点东西吗？”

高天亮又开始转移话题，卓定清楚他这一套，每次想要敷衍自己的时候，都会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还好……小天，他还会给你打电话吗？”

他希望能听到否定回答。

小天这么了解他，一定能看出来他不喜欢那个人，既抱怨烦人，又屏蔽消息，小天应该也不喜欢和那个人继续联系下去才对。

一定要是这样才好。

对方的反应却让他更加失望。

“都是他打来的，我不知道啊。”

“……噢。”

难得早起又无所事事的上午，还有一通讨厌的电话，卓定耷拉着脑袋在脑袋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高天亮老说他又懒又邋遢，之前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如今突然就有了危机意识，好像自己再这么懒下去，连去偶尔去接送那位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

卓定把被子叠好，开始清点房间的东西。搬过来时是两人一起收拾的，高天亮负责帮他整理必需的生活用品，他负责整理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打包的时候过于兴奋，什么都想带过来，他塞了满满一个大行李箱，结果用得最多的就是直播的电脑。

打开箱子，卓定对着一堆厚厚的毛衣，满脸黑线。

虽然是因为那位朋友喜欢，但他带过来的的确太多了，箱子里这些都是没有穿过的，有的甚至连标签都没剪。

卓定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挂起来，箱子慢慢变空，露出了一个粉粉的耳机，他才想起来，这是当时惹前女友生气的时候，被摔坏的那套外设。

不欢而散后他不想道歉，但应该送人的东西总是要送的，他又重新下了单。

结果还没送出去，两个人就分手了。

他答应分手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这一茬，只顾着给高天亮打电话哭诉自己被甩了，后来又习惯性拖延，才让这套外设一直尘封在箱底。

他这次恋爱里做的好的地方，大概也只有能给她买想要的东西这一点了。

卓定叹了口气，开始翻自己的微信通讯录，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过去。

「在么0.0」

「怎么了」

「……额 之前给你买了套外设 被你摔坏了的那套 我又重新买了 但是一直忘记给你了 你现在方便吗 我给你送过去」

「也太麻烦你了 我自己来拿吧 你还是住原来那里吗」

「没有 我现在住小天家里」

对话突然中断了，微信里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没有收到消息，卓定等了几分钟，还是发个了问号过去。

「？怎么了吗」

「……没事 那我过来拿吧 刚好我也想见见你这位最好的朋友呢」

「好呀 小天今天也在家的 ^ ^ 他真的特别特别好」

「。。你把地址发给我」

「嗯0.0」

如果能让她亲眼看到，她一定会相信自己说的那些都不是假的，高天亮真是他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可是……会不会有点打扰……

卓定坐在客厅里，迟钝地开始担心起来。

他害怕自己这样擅作主张会打扰到那位朋友，毕竟他们都没有带过其他人回家。

好在高天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可以。

05

“小天呢，怎么没看到他。”

“在房间呢，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我给你介绍，他有点怕吵，我们除了吃饭都是自己在自己房间。”

许久不见，对方的脸上是亲切的笑容，好像争吵都不曾存在过。

卓定把耳机递给她，她压了压头发戴上，眼睛弯起来。

“你怎么喜欢这种颜色的东西啊，好幼稚哦。”

“嘿嘿，我想不到别的什么，我和小天都是用粉色的，挺好看的呀。”

“诶……”

面前的人笑容变得更大了，摸了摸头顶的耳朵。

“你知道吗，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说我好看。”

“……”

卓定不知道怎么接，一脸尴尬。

他这恋爱谈得也太烂了。

“键盘也是粉色，哇，一整套……”

“你觉得还好吗？”

“这东西才像是你会送的吧，之前那些，是不是都是问别人应该送女朋友什么东西。”

对方打趣地看着他，卓定窘迫却无处遁形，只能干干地笑着。

“小天教你的吧？”

“嗯……”

“他对你可真好。”

“对啊！”

他终于有能说话的内容了。

“小天真的特别好，我有什么问题都问他，送礼物什么的我是真的不太懂……你也知道我英语烂，包包的那些牌子我都不会读，每次都是小天帮我看好了发给我链接，我直接买就行了。而且吃饭的地方也是他找的，我平时都懒得出门，在自己家里是最舒服的，有的西餐真的吃了好多道菜都吃不饱……”

“你也太老实了。”

对方大概是被他傻到了，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真的……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你可能一个星期就把我甩了。”

卓定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起来。

“所以你搬过来了？”

“嗯……”

“虽然知道你们关系好，我还是有点不太理解……不会觉得怪吗，两个男人一起住？”

“为什么啊？我们很早就一起住过了啊……不是和你说过吗？”

卓定认真地不解着，待在高天亮身边，是他觉得最自然的事了。

“那时候跟现在肯定不一样了啊。就……你现在倒是没什么，他呢，万一约会什么的，会不方便吧，他单身吗？”

“应该是吧……小天谈恋爱的话，一定会告诉我的吧……”

“咋啦……突然这样……还不准好朋友谈恋爱啦？”

“没有，我就是……就……不想他对别人也那么好……”

卓定老老实实坦白了。

对方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怪异。

“你不是占有欲很强的人吧？”

“对啊，很多东西我都无所谓的，但是小天不一样啊，我们那么久了。”

“……”

“怎么啦？”

“我有点好奇一个问题。”

“嗯？”

“你和他会吵架吗？”

“我想想……有吵过一次，具体因为什么我都忘了。好早了，那时我还在打lspl呢，小天把我拉黑了……还是巨轮呢……好过分啊，不理我，也不给我发消息……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哄他，他好像骂我来着，有点凶……但是最后还是哄好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吵过架了。不过小天还是会生气，他脾气一直有点要强，但是只要哄哄就好了，小天也不会一直不理我的，我们一定会和好的。”

“为什么就一定会和好啊？”

“没有为什么啊。”

看着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黑，卓定开始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是……他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任何事情发生也许是需要有理由的，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怎样都会合理。

“说实话我有点酸。我们吵架的时候，你怎么不会一直来哄我啊，说不定就不用分手了。”

卓定看到她把耳机取下来，明白对话快要结束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啦，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成熟点的人啦，我有点太没经验了。”

“你只是不喜欢我，傻。”

对方的手伸过来，看样子是要揉他的头发，卓定下意识地往后面躲了躲。

“不是说很喜欢他揉你头发吗，为什么要躲？”

“你不是小天啊。”

“……”

“咋啦？”

“……你也太迟钝了吧。”

“啥意思……”

“带我见见他吧，和他打个招呼我就走了。”

“嗯。”

卓定敲了敲隔壁卧室的门，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反应，推开发现里面空空的，客厅也找过了，结论是不在。

卓定被她疑惑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硬着头皮拨了电话过去，立刻就被拒接了。

“小天他可能临时工作上有点事情，没有接我电话。”

“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连出去都不和你说一声？”

“应该是很急的事吧，平时都不这样的，肯定是特别要紧的事，他不会无缘无故不接我电话的……”

眼前突然出现了精致的指甲，和递过来的一张便利贴。

「晚上可能不回来」

卓定有些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他出去的话就算了吧，有点可惜，专门过来一次就是想见见这位呢。”

“……对不起。”

“谢谢你的礼物，还有……以前我说了很多重话，是因为我没弄清楚，现在我都明白了，我不该那么说你的。”

他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高天亮去了哪里这件事，那些已经过去的他早就放下了。

“没关系啦，我也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希望你幸福。要早点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别再笨下去了，已经笨得够久了。”

“啊……？”

“我下去啦，不用送我了，早点联系上他吧。”

“噢……好的。”

卓定挥挥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最后的告别显得温馨一点。

06

电话还是打不通。

卓定又一次安慰自己是高天亮有急事接不了。

昨天在粉丝群里承诺了今天不能鸽，即使很不情愿，他还是开了电脑，准备上班。

刚进游戏十分钟，手机弹出了一条通知，高天亮竟然上了艾欧尼亚的号。

他瞬间就整个人都不舒服。

开着直播不能消极游戏，卓定只能憋着一股气继续操作，不出所料地被暴打了一整盘。

打完了之后他就立刻点了观战，雪人在峡谷里跑得很开心，时不时就亮出那些熟悉的表情，他百分百确定是高天亮本人在玩。

他看了几分钟只觉得心里难受，又退了出去，在游戏里发了消息过去。

「是小天么」

依然没有回复。

粉丝群里早就炸开了锅，一堆人疯狂地@他，卓定又发了几条微信过去，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想法。

高天亮不是在忙，只是单纯地不想理他。

内心的不安一点点地放大，但工作没办法不做，卓定又重新开始排位。

下午再不播，欠的时间就太久了，晚上还要补直播的话，他就不能和高天亮一起吃饭了。

虽然是抱着上分的目的，他却集中不了精神，每次回城之后都控制不住要去看手机，那位朋友微信消息一条没回，战绩却不停地在刷新。

四连跪之后，弹幕都在刷「主播今天怎么这么拉」，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差。

高天亮玩的每一盘里都有同一个id反复出现，后来甚至是和那个人一起玩1v1。

酌定胡思乱想着，终于是混完了下午的直播时间，食欲寡淡，他干脆就接着打，把晚上的也一起播完，进游戏还好一点，至少能占用一些大脑的内存。

他有点不敢去想，那位朋友今天还会不会回来，又或者是怎样回来了。

下播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复，一整页都是他发过去的消息，高天亮彻底地无视了他。

但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带她见见他而已。

有气无力地摊在客厅的沙发上，卓定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睁开眼就去看看手机，看了就失望，昏昏欲睡之间也不觉得饿。

他好像，真的被抛弃了。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卓定瞬间清醒，一下子弹起来。

“小天你……”

门外是一张陌生的脸。

“是小天家里吗？我没走错吧。”

高天亮闭着眼睛，头靠在那人左侧的胸膛上，微微皱着眉毛，整个人蜷成一团。

姿势和那天他抱高天亮去房间休息的时候一模一样。

年轻男人看他没有反应，径直走了进来，在客厅里站了一下，然后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在沙发上。

“把门关了。”

卓定僵硬地关掉了门，也走过来。

他有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谁啊？”

“他男朋友啊，小天没和你说过吗？”

“……”

“也是，他害羞呢。”

卓定被震撼得做不出任何反应。

眼前的男人蹲在沙发旁边，把高天亮的眼镜摘了，夹在自己的领口，低着头，手指不停抚摸他鼻梁上的小痣。

卓定这才注意到高天亮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一片，一看就是哭过了。

“小天，他怎么了……”

“哭了啊，他酒量不好，喝醉了就开始哭，小孩子一样。”

“……今天和他一起出去喝酒的人是你吗？”

“不然为什么是我送他回来，我们是去约会，他说想喝酒我才陪他去的。”

“……”

“诶，我以为你知道的，我看他微信一直有消息弹出来，没告诉你吗？”

青年收回了手指，歪着脑袋，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干嘛那样看我？”

“我不知道……”

“哦，那你现在知道了。他喝醉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和平常完全不一样。他要是听到我这么说肯定得骂我了，还是睡着了比较乖。”

“……小天为什么会哭。”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卓定迈不动步子，只能站在那里。

青年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手掌又不安分地贴上了高天亮的脸颊，拇指一下一下抚摸着，眼神很温柔。

高天亮好像也觉得很舒服似的，像小动物一样轻轻地蹭了蹭。

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小天喝醉了，早点让他去休息吧，他明天还要上班……”

“他明天不上班啊，明天周日，他什么时候工作你都不清楚？”

“……我记错了，但是宿醉肯定很难受，让他去床上睡吧。”

“行，你知道他睡衣在哪儿吧，我帮他洗个澡。”

“嗯……我去拿。”

水声响起的时候，卓定终于坐下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酒味，他一脸茫然地看着空空的客厅，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这段时间隐隐的那些不安，原来都不是错觉。

相比于纠结高天亮交往对象的性别，他更难过的，是自己的一无所知。

和他说认识不久，还说觉得烦人……

为什么要骗他呢。

就因为这个男人，他被无视了一整天，等待了这么久，得到的却是别人的宣誓主权。

果然，有了新的，旧的就可以不要了。

自己也可以接他回家，也有肩膀可以让他依靠。

为什么不能被想到呢。

07

“他卧室是哪一间？”

听到声音，卓定才感觉到疼痛，他总是在发呆的时候无意识用指尖去摩擦指腹，低头一看，已经是几道深深的印子。

“里面那一间，要帮忙吗？”

“不用，我抱他过去就好了，他很轻的。”

卓定刚准备起身，想到了些什么，又重新坐下。

他不敢再去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年才从高天亮的卧室里出来，样子有点疲惫。

“我没给他吹头发，怕吵醒他。”

“噢……”

“你明天在家吗，不在的话我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我在的，家里没有多的客房了……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也行，我怕和他挤着睡他会不舒服。”

“……”

“啊对了，他昨天说了好多话，嗓子应该会不舒服，起来的时候记得给他倒水。”

“嗯……会记得的。”

“那我就先回去啦，今天累了一天了。”

青年一脸无奈地揉着太阳穴，明明是在抱怨，为什么他只觉得是在炫耀。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行，走啦，小天醒的时候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好。”

卓定在客厅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早晨的光线清淡柔和，客厅的酒味也散得差不多了。

他看着茶几上高天亮的眼镜，伸手拿了过来，然后去了厨房接了一杯水。

卓定一推开门，就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心里得到了一点安慰。

床上的人侧着身子睡得很熟，是他熟悉的，蜷成一团的睡姿。卓定把窗帘拉上，然后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那位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酸。

搬过来之后，他的作息就改了，怕影响那位朋友的睡眠，即使有时候睡了离谱的懒觉，也很少在两点之后入睡，更不要说通宵。

突然打乱的生物钟让他有点无所适从，眼睛一直不舒服，却没有睡意。

打职业时输了重要的比赛也会这样，整个人变得茫然又低落，没有信心也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要如何再继续往前走。

而那时候，他的小天总会陪他失眠，和他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帮他转移注意力，最后总是会回到一句话。

「继续加油」

打不出成绩还可以通过认真训练来提升自己，无论结果好坏，至少过程是充实的。有人一直相信他，等待他发光，他就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但是，所有东西都可以通过努力得到吗？

 “大家朋友多是好事，还是最后来说，应该还是我们关系比较好。”

这句话是他安全感的来源，也是他留在上海的理由。

但细细想来，真的过去太久了。

那时候的确有很多朋友，可是太多人已经不联系了，大部分都转了行。有人完全没了消息，有人继续读书，有人孩子都几岁了，还有人……一直在他身边。

所以才会舍不得走。

这个城市里有他好多好多的回忆，开心的也有，难过的也有，偶尔也觉得寂寞，但想到会那位朋友会给他买虾片，想到那位朋友无论平时是什么样子，叫他无双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很多东西就变得无所谓。

他只要待在这里就好。

卓定看着高天亮鼻梁上的小痣，又开始出神，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停留在了脸颊上方。

想试试看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几个小时前青年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亲密举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好像……没有立场去做这样的事。

卓定收回了手。

高天亮睡着的样子很乖巧，脸颊还是很瘦，下巴小小的，嘴唇微微嘟起，增添了几分孩子气。

其实一直不是强势的长相，只是习惯性地展示出成熟的那一面，什么都做得很好，才给了他无所不能的感觉。

那位朋友打职业的时候被贴上了阴阳怪气的标签，但他明白这其实是高天亮表达亲密的一种方式，接受采访的时候，高天亮总是很有礼貌，也很客气。

高天亮年轻时总是热衷于痛击队友，却唯独对他多了一分克制。

他喜欢被区别对待。

在他黯淡的时候给他加油，在他失意的时候陪他沮丧，在他紧张的时候说“我永远相信你”，在他取得每一点进步的时候，鼓励他，在他每一次突破自己的时候，看着他，给他最认真的肯定。

他被照顾了这么久，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完全忽略了对方其实比他更小这个事实。

剥开外壳，他的小天其实也只是一个爱哭的，喝醉了需要别人照顾的小朋友。

高天亮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肩膀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即使是穿着睡衣，他也能看到他突起的肩胛骨。

又想起几年前，高天亮和他说退役打算的时候，他问起他为什么不当主播，高天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手疼，打不动了。他知道高天亮的手腕是有点问题的，只是高天亮很少和他提起，每次语气都和“我去喝杯水”一样平淡，他才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退役了去翻之前的微博，才发现很早就有那位朋友手腕上贴着东西的照片。

是他忽略了。

所以在需要照顾的时候，才不会想到他吧。

很多细节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年轻的时候他的小天还会黏黏糊糊地坐在他腿上和他一起看比赛，又或者是挤在同一张小床上，四肢紧紧贴着，说一些玩闹的话。

距离太近以至于觉得对方总是触手可及，就完全没想过要珍惜。

他都快记不起躺在那位朋友身边是什么感觉了。

今天之前，卓定都以为是高天亮不再习惯和别人有过分的身体接触，于是慢慢和他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可亲眼看到高天亮靠在别人怀里，他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脸颊摩擦手掌的样子，甚至像在撒娇。

而他现在能够得到的，最大的亲密，也只不过是那位朋友在他郁闷的时候，揉揉他的头发。

原来这么多东西，都被他弄丢了。

08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没有睡意，也感觉不到饥饿，一晃就到了下午。

眼前的人终于是皱着眉毛醒来了，一副头疼得厉害的样子，眼神也迷迷糊糊的，一双细瘦的胳膊乱抓着，卓定反应过来他是在找眼镜，把床头的眼镜递给了他。

“几点啦？”

“下午了。”

高天亮还是一副迷糊的样子，卓定刚想问他是不是头痛，却被对方抢先了。

“诶，你怎么在这里？”

等了一整天，居然只等来了这样一句话。

“……我连看看你都不行了吗？”

“啊……？不是这个意思。我昨天吐了吗，什么时候到家的。”

“四点多，他送你回来的。”

“哦，你说小七，我让他送的，好像还吐他车上了。”

卓定感觉自己能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想到那人的叮嘱，就把之前倒好的水递给高天亮。对方喝得很快，喉结起起伏伏的。

昨天应该是说了很多话，只是对象不是他罢了。

他发的那些消息都像死鱼一样躺在聊天记录里，真是多余，要是早知道会打扰到他们的约会，他就不会做这么不识时务的事了。

“无双？”

“……他让你醒了给他打个电话。”

高天亮真的就直接打了过去，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只想把自己的耳朵关起来。听到什么都觉得不舒服，那些像是骂人的话更是格外刺耳。

挂了电话，高天亮才终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昨天我……”

“我知道。”卓定立刻打断他：“小天……去约会了呢。”

他不想再听一遍了。

对方却突然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好像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朋友。”

卓定又开始有点生气，想不通高天亮为什么还想骗他。

都那么亲密了，还只是朋友，那他是谁，只是房客吗。

“不是都交往了吗？”

“啊？”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男孩子说……是你男朋友。”

高天亮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眉头也皱了起来。

“脑残的话你也信啊，这人单相思呢，我都不怎么搭理他。”

卓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只想安慰他，还是……真的有转机呢。

“是吗……”

“对啊，你看我对他那么凶，这像是在一起的样子吗？”

“可是……你都让他送你回家，你还给他打电话……”

只有恋人才会这样吧，如果是朋友的话，这些事情，明明他也可以做到。

说不定还能比那个人做得更好。

高天亮似乎对他的话很不满意，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

“挺好笑的，我朋友送我回家都不行吗，这是我的房子。”

原来，他真的只是房客。

卓定眼睛瞬间就酸了，他只能低下头，想把自己藏起来。

头顶突然一热，嘴角也被按住了，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一双温柔的眼睛。

“开玩笑的，我钓鱼呢。”

“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我以后不让他来了。”

他实在没办法面对这样的话，即使觉得卑微，也想要留下来。

“真的吗？”

“嗯，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不喜欢他，小七其实人挺好的，除了管不住嘴。”

“我……”

“嗯？”

“我还可以住在这里吗？”

这是他最后一根稻草了，如果搬出去的话……那个人应该很快就会搬进来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仿佛发现了他的不安，高天亮又往前凑了凑，额头抵上他的，只是感觉到那温度，就觉得没有那么痛了，那些疲倦和委屈好像也消失了。

“当然啊，只要你想的话。”

我想要很久很久，最好是一辈子那么久。

09

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谈起那天的事。

这么多年下来，总能积累出一点特别的默契。他不喜欢那个人，非常不喜欢，想到就不舒服的程度，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无声的抵触应该还是起了作用，高天亮真的就不让那个人在他面前出现了。

至少是在乎他的感受的。

卓定暗自侥幸起来，开始从失落的谷底慢慢爬起来。

他开始去捡那些记忆碎片，每拼好一块，都多了一点信心。无论如何，那个人也才出现不久，说不定只是一时的新鲜感，过去了就会好的，他应该还是很重要的人。

一定是因为之前的自己活得太理所当然，才会给那个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努力摆脱掉最好的朋友这个身份，开始重新观察起他的小天。

年轻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心扑在游戏里，对于外表的关注只局限于今天头发油不油，一切都很简单，不洗头就尽量不开摄像头，不然就会被弹幕疯狂吐槽。

穿衣服也是，在基地里大部分都是同一款队服有好几件，翻来覆去换着穿，脏了就扔进洗衣机里。

皮肤管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除了看直播或者比赛的时候，卓定甚至会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熬夜训练就会长痘痘，不过他并不在意，又不是长得帅就能赢比赛。

他也不怎么花心思在发型上，经常被粉丝吐槽说头发长得跟野人似的，才舍得花时间去剪。

高天亮在这方面和他很像，平常就穿队服和宽大的运动裤，合影里总是最小的那一只。

年纪大一点之后也不好意思再像之前那样邋遢。

至少他每次和高天亮出门吃饭都会记得先洗个头。

卓定又往镜子前凑了凑，认真打量起自己。

普通的眼睛，普通的鼻子，厚厚的嘴唇。

高天亮刚认识他的时候就说，第一次见到这么憨的人，他听不出是褒义还是贬义，只能傻笑。

果然……还是不够好看啊。

他看着洗漱台上那些简单的护肤品，发现自己除了洗脸的东西之外，都分不太清楚它们各自的用途。

有时候洗面奶挤多了，又没冲干净，脸上就开始起皮，他去问高天亮怎么办，高天亮只是哭笑不得的递给他一罐类似于宝宝霜的东西，说你擦一点就好了。

卓定思考了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小天0.0」

「嗯？」

「你今天回来的时候 去超市帮我买点护肤品吧」

「……？」

「护理一下 有点糙」

「哥哥 护肤品去超市买 花露水当香水用？」

「？+？ 啥意思」

「算了 你要什么功能的」

「额 用了不起皮的？」

「……我选吧」

「嗯^ ^」

晚上面对面一起吃饭，他偷偷打量起高天亮。

头发一直都是黑色，眼镜很多年都没有换过了，皮肤比年轻的时候好了很多，干净又光滑，低头吃饭的样子特别温顺，咀嚼的幅度也很小。

嘴唇好像特别小，形状也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我脸上沾东西啦？”

高天亮从手机的比赛界面抬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额……不是，我吃饭呢，肉好吃。”

“啊？”

“没什么没什么，最近队伍状态怎么样啊。”

“还行，打团还是有点乱，反正我不太满意，明天和他们说一下。”

“噢……”

自己好像又嘴笨了，除了游戏之外，他真的就不知道聊什么。之前还不觉得有这么严重，可是现在看到那位朋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就想凑过去，又苦于没有话题，最后总是说一些听起来很傻的话。

卓定躺在床上，又叹了口气。

今天他在直播间里问如何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弹幕全是「终于开窍了」「我青结」之类奇奇怪怪的话，却没有任何有用的建议，到最后一把他才看到一个能偷学的东西。

「一起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这一点好像比较容易做到。

这样想着，卓定把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打开导航，搜索附近的超市，确定了路线之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10

居然是被热醒的。

卓定擦了擦额头的汗，发现被子早就被扔在了一边，按了几下空调遥控器，一点反应都没有，确定是空调坏了。

卓定穿上拖鞋，开始思考要做些什么。

昨天晚上高天亮说第二天就正式放假了，他心中暗喜，觉得这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于是掏出手机，打出「今天只播下午 晚上不播了」，发送。

洗完脸之后，他忍不住多照了两下镜子，高天亮手把手教了他ABC分别是化妆水、乳液和面霜，他忍不住好奇，就问了个特别傻的问题。

“小天，我不化妆，为啥要用化妆水？”

“……那你名字是卓定，我就不能叫你无双啊？”

“好像是这个道理……”

高天亮果然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卓定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把他推出了浴室，开始护理，嘴里念叨着“先水后乳最后面霜”，终于是完成了这个项目。

精致好难。

然而看着现在镜子里的人，卓定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没感觉出丝毫的变化。

他认真地洗了个澡，闷了一晚上的身体变得清爽了许多，穿上衣服后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重复了昨天晚上的步骤，毕竟这是高天亮给他买的东西。

到了一楼才发现外面下着大雨，天也灰灰的，他的懒病又犯了，想到自己刚下的决心，就老老实实上去拿了伞。

一个人来逛超市总觉得怪怪的，也不知道买什么，卓定绕着食品区晃悠了半天，都没能找到目标，旁边阿姨看他一直在那儿绕来绕去，就走了过去。

“要买啥啊？”

“……不知道。”

“嗯？”

“额，就是好吃的？”

“具体点呗，这超市这么大，你得告诉我你要找的类型。”

“新鲜点的，今天就可以吃的东西？”

阿姨的表情好像有点无语，卓定跟在她后面，来到了卖水果的地方，阿姨问他吃不吃西瓜，他想到高天亮喜欢吃甜食，点了点头。

卓定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巨大的雨声听得他头都大了。一回家就是扑面的热气，裤脚湿透了，身上也潮，衣服黏黏地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他调低了空调的温度，把西瓜放好，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凉快下来了。

卧室肯定是没法待了，他把电脑搬了出来，准备开工。

那位朋友回来得比他想象的更早一点，感觉到他在身后站着，莫名地就紧张起来，注意力也没法集中在游戏，一下子就被抓死了。

卓定觉得有点丢人，还好高天亮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没说什么嘲讽的话。

晚上两人一起在家里吃了海底捞，高天亮一直都清楚他的口味，点的菜都是他爱吃的，连小料也搭配得很合适。

饭后还一起吃了西瓜，他切出来的样子不好看，但只是得到了那位朋友的表扬，就满心欢喜，即使是被调侃也一点都不生气。

他喜欢这样简单的夏天夜晚。

卓定洗完澡出来，发现高天亮已经不在了。

客厅温度有点低，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突然想到，那个噩梦般的晚上，他的小天也是蜷在这个位置。

是被那个人抱回来的。

卓定又开始不舒服。

他很少有不喜欢的人或者事，比起去纠结那些让他不开心的，他更愿意花时间去看那些他快乐的东西，但这段时间，他却老是被奇怪的负面情绪折磨，尤其是高天亮无意中提到那个人的时候。

他都记住那个人叫小七了。

肯定是因为他的名字，自己才变得这么小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纠结，每次想安慰自己，劝自己说小七也没有做很过分的事，不过就是送了他的小天回家，还摸了小天的痣，还帮小天洗澡。

最后越想越觉得小七的确就是很过分。

非要献殷勤，老是说一些废话，还挑衅他。

他当然知道小天很可爱啊。

卓定气鼓鼓的，在心里把小七单杀了一百次。

操作完之后，他又想到那句极其挑衅的“我怕和他挤着睡他会不舒服”。

他确信高天亮不排斥躺在他旁边。

之前睡同一张床的时候，即使总是说K奈特你再别占我位置了，听语气也知道，高天亮不是真的嫌弃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表示亲昵。

想到自己和小七是不一样的，他突然有些飘飘然起来。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11

躺下的时候有点紧张，也有点害羞。

明明房间里很凉快，床也不挤，但他就是觉得热，还好没有穿上衣，不然应该已经出汗了。

高天亮的脸都被手机屏幕挡住了，这让卓定有点小沮丧，他只能看到握住手机的那几根漂亮手指，和细得出奇的手腕。

职业选手或者主播，大多数人手都不难看，卓定之前也被别人夸过，说他的手纤长，看起来有力又很温柔。

他倒没怎么特别注意过自己的手，一般视线都集中在电脑屏幕上了，以前交叉手玩电脑被高天亮吐槽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有点笨。

而眼前的手好像特别特别好看。

手背上几乎没有毛孔，也看不到突起的青筋，整体修长匀称，骨节也很分明。

指甲剪得短短的，整齐又干净，泛着淡淡的粉色。

不知道如何用言语去安慰的时候，他只是用自己的手紧紧包裹住那位朋友的手，想要传递他笨拙的真心。

卓定在等高天亮和他说话，结果面前的人一直一言不发，全身上下只有手指在动。他用了排除法，首先把自己排除掉，那他的小天只能是在给别人发消息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活跃一下气氛，或者是引起那位朋友的注意，但这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部分，卓定把自己脑子里的段子搜刮了个遍，还是没想到一个能说出口的。

他渐渐开始变得烦躁起来，终于等到了锁屏的声音。

“小天不看手机了么？”

“嗯，没什么好看的。”

“刚刚……是在回消息吗？”

“啊？”

没有得到正面回答，卓定有点沮丧。

“你啊，不怕感冒吗？”

“刚洗完澡有点热……一会儿就盖，小天今天多久休息呢，最近加班好辛苦。”

“我现在就睡。”

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卓定的沮丧一扫而空，开心地关了灯，回来发现高天亮已经闭上了眼睛。是面对面的姿势，他的嘴角不住地往上扬，轻轻往那边挪了挪。

对方好像很快就睡着了，睫毛都看起来特别温顺。喉咙突然就痒起来，但又不敢说话。

他听到自己脑海里的声音。

轻轻的，带着一点点的颤抖。

小天……小天……

卓定在心里默默念着，每多一声，心就变得更热一点。

他体会到一种奇妙的脉动，像是陷入某种不曾有过的频率，之前都不是这样的，从来都没有过这样。

只是看着高天亮，就切切实实地觉得安定。

卓定心满意足，即使有些困了，也舍不得睡。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睡眠一直很差，总是在纠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甚至会陷入迷茫和自我厌恶，很想抓住什么，很想脱离迷雾。

像是被上了锁，但他不知道密码。

房间的光线很微弱，卓定近视，平常只有玩游戏的时候会戴上眼镜，其他都是能看清个大概就行了，现在却突然觉得这样的清晰程度很不够。

眼前的轮廓边缘微微有些模糊，卓定眯着眼睛看过去，从额头到下巴，一点一点往下，是他记忆里最熟悉的样子，丝毫不差。

眉毛很浅，睫毛也算不上浓密，胡子刮得很干净，连嘴唇的颜色都很清淡，脸上最重的颜色就是鼻梁上那颗小痣，只是看着，手心就开始痒。

如果小天睡着了的话，那他是不是可以……

心里产生了奇怪的念头，卓定轻轻地摇了摇脑袋，想把它们都赶出去，却产生了反效果。

越不去想，就越想。

脑海里的小人们正在激烈对拼，他的小天却蓦地睁开了眼睛，眼神有点混沌，大概是视觉还没有恢复。

卓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醒了，但只是看到那双眼睛，就高兴起来，忍不住一下子凑到他跟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小天，还没有睡着吗？”

高天亮没有回答，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两人安静地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是足够近了，呼吸都融化在一起的程度，那些莫名的焦虑突然就消失不见，只剩下纯粹的心跳。

平日里冷静又从容的眼神，现在却温柔乖巧，像是某种无害的动物。

在对方的目光里，卓定的脑子就不会转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掌已经覆上了对方的脸颊。

掌心传来了微凉的触感，他才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发生在梦里。

手指情不自禁地轻轻摩擦，皮肤软软的，神志莫名地变得恍惚起来，好像那些漫长的时间都不复存在了一般，没有任何其他人出现过，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只有无与伦比的亲密。

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的。

心里悄然起了一些变化，密码是一个名字，输入之后绿光闪烁，有什么东西打开了。

是他的心。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那些莫名其妙的不满，那些斤斤计较的介意，那些情不自禁的示好，那些突如其来的委屈，那些反反复复的欢喜，全部都有了原因。

所有的谜底都揭晓了。

卓定全身发烫，升腾起奇怪的热度。

指尖传递的感觉温温软软的，血液却开始沸腾，神经末梢也变得迟钝，酥酥麻麻的，每一个毛孔开始渴望，想要更多的贴合，想要更亲密的触碰。

卓定微微动了动，想再靠近一点，却发现自己的小腹已经膨胀了起来，登时整个人傻掉，脑子完全炸开了。

居然喜欢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还对他起了身体反应。

卓定被自己吓到，瞬间就不敢再冒犯。

他用最快的速度收回了手，转身坐了起来，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失礼，更怕被对方讨厌，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想把热度往下压一点。

“无双？”

耳边的声音像温水一样，轻轻地刮着他的耳膜，他只觉得热，下身因此更加不受控制。卓定尴尬得快要死掉了。

“……小天我去洗个澡，你先睡吧不要等我。”

他落荒而逃，冷水打在身上，脑子才清醒一点。

温差让他不住地打着哆嗦，不断冲刷的水流带走了他的欲望，身体终于冷静了下来。

但他还是渴望。

卓定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推开进去了，房间的温度比之前凉了一些，空气里是他喜欢的味道。

那位朋友还是维持着他出去之前的姿势，睡得很熟。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卓定又开始纠结，想了想还是不舍得浪费这样的时刻，他轻轻地爬上床，躺在另一边，尽量避免着肢体接触，眼睛却怎样都移不开。

他恍惚想起好多年前，他睡在他旁边，失眠时也曾细细看过的那张脸，时光滚滚，那张面孔与面前的这张原来是别无二致。

怎么能这么笨，居然现在才知道。

他懊恼于自己的迟钝，心里是复杂的甜味。

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对游戏专注的，对梦想坚定的，对他宽容的，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真的就有人做到了他需要的全部，还一直陪在他身边。

如果给他很多道判断题，一切就会变得很简单，因为所有的箭头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就是这样的，他从来都喜欢这样的人，但那个人出现得太早，又被他放在太特别的位置，才会一直没有和喜欢联系在一起。

岁月更迭，尘埃落定，他终于是没有错过。

卓定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再深深看了两眼，还是觉得喜欢得不得了。

他有点兴奋，不知道能和谁分享他的喜悦，又有点沮丧，他现在多了一个新的、最重要的目标，即使自己已经占领了很有利的位置，还是不能确定最后能不能做到。

他想要他也喜欢他。

卓定又往前凑了凑，紧张地呼吸了一口，嘴唇颤抖着张开又合上，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他和其他所有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样，想要对全世界呼喊出他的喜欢，却连叫醒喜欢的人都不敢。

真的，最喜欢小天了。

是比蓝buff，虾片，所有可爱颜文字表情加起来还要多的喜欢。

他在心里又念了一遍，整个人浸在蜂蜜里，咕噜咕噜的，幸福得手脚都要蜷缩起来了。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傻笑着，连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但进入梦乡的那一刻，卓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骑士，拿着剑，守护着他最珍贵的东西。

12

卓定微微动了动睫毛，还是有点困，又觉得什么东西怪怪的，勉强地睁开了眼，伸出手想要揉揉眼睛，却碰到了柔软的头发，瞬间就清醒过来。

眼前黑色的头顶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小天。

腰也被轻轻抱住，卓定又惊又喜，完全没了睡意，心脏砰砰地跳起来。

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胸膛上，痒痒的。

现在的距离让他无比心动，不舍得破坏这美妙的和谐，卓定放松了身体，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想他那些笨拙的告白。

试了两句就开始嫌弃自己太没文化。

他既不会形容也不会表达，除了喜欢什么都想不出来。

卓定又开始变得有点泄气。

还是得慢慢来，他的小天那么聪明，如果随随便便就告白，一定不会成功的，不然小天也不会单身那么久了。

一定是这样。

卓定暗自下定决心，开始在脑海里思考追求的方法。

上一段恋爱完全是另一方主动的，即使是有那位朋友的帮忙，他也搞得一团糟，还不到两个月就被人甩了。

想到失败了就要和高天亮分开，卓定默默打了个寒颤。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怀里的身体动了动，终于是醒来了，卓定一下子紧张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样看上去一定很蠢，努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里赶走。

两人随意地聊着天，即使是很简单的对话，卓定都满足得不行。虽然对方躺回自己枕头的动作让他有点失落，但他安慰自己不能心急。

哪有刚喜欢一个人就能一直抱着他的道理呢。

很想和高天亮一起吃早饭，尽管他并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而对方看了看时间说已经有约了，是和同事的应酬，他自然是答应下来，在家里等小天回来吃晚餐也没什么不好。

高天亮出门之后他也起床洗了个热水澡，昨天晚上冲凉水之后鼻子一直有点堵，不过他声音本身就比较黏糊糊的，所以听起来不明显。

身上缠绕的透明胶带被扯掉之后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卓定想到高天亮吃西瓜时候的咀嚼样子，又变得跃跃欲试，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心情很轻快，周围看到的一切都觉得可爱，他来到昨天刚去过的超市，让阿姨帮他选了一个最甜的西瓜，双手抱着，一路傻笑着回家。

到了客厅卓定才发现自己忘记吃午饭了，肚子有点饿，他拿出手机。

「小天中午吃什么0.0」

「吃西餐 你也记得吃饭」

「嗯 吃了什么菜呀 好吃吗」

「刚上了热开胃头盘 现在在喝汤」

「噢0.0……」

卓定不太懂菜式，一边回消息，一边去厨房拿了几包虾片，高天亮回得很慢，大概是在和同事说要紧的事，虽然有很多好奇，他还是努力克制着说话欲，想让自己看起来体贴一些。

「那小天快去吃饭吧 等小天回家^ ^」

「嗯」

卓定戴上眼镜，开始直播，想了想之后锁下了发条。

这是他印象很深刻的一个英雄，之前和高天亮一起打升降级赛，第一盘选了发条之后觉得效果还可以，就一直用，用了四盘。结果却很差，不仅输了比赛，他还被别人骂说只会玩一个英雄。

在SN那场闪现空大导致送掉比赛的发条也很难忘，一下场他就忍不住哭了。高天亮只是安慰说为什么输了要哭，告诉他回去多练习就好，下次再赢回来。

后面聊天也被鞭尸，高天亮老是说他那些拉垮的英雄，反正玩什么被别人打爆了，就和他提什么，卓定被调侃得很不好意思，又驳不过，只能说别叫了别叫了。

观众想看的永远是精彩纷呈。

赢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喜爱和包容，输的时候只有身边的人才能看到他的眼泪。

寂寂无名的时候哪有什么粉丝，能看他直播到天亮的，也就那一位好久没有出现过的字母老板。

很少有人关注他们是如何一点一点剥开自己得到成长，又或者是真实地了解他们那些暗淡无光的日子里究竟经历了多少的挫折与迷茫。

人们向往天才，津津乐道于强者在顶端的相遇，可灿烂背后总有阴影。他很感谢为他大声呼喊的人，也因为他们得到了许多鼓励，但无法否认的是，他更珍惜的是在镜头后，在角落里，那位朋友给他的陪伴和勇气。

想到皮肤拥有者会在一个看上去没有特别重要的德杯上玩瞎子玩到手抖，卓定就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信心来源都只有彼此，除了对方之外想不到谁还能看到自己身上的可能性。

分离和遗忘是常态，也只有他们会铭记对方那些并不发光的琐碎时刻，经历的时候觉得漫长难熬，被时间发酵之后，却显得那么特别又弥足珍贵。

早就不只是喜欢，是比喜欢更加厚重的感情。

正回忆着过去，手机却突然响了，以为是高天亮发的消息，在看到上线提醒的瞬间，卓定脸颊立刻就僵硬了。

他犹豫着点开，果然看到了那个碍眼又熟悉的id，背上一阵阵发凉。卓定反复刷新高天亮的游戏记录，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睛却只能看到那个id，又想到高天亮和他说的其实是通过同事认识的，一切就变得清楚了。

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想到对方已经向着新的未来大步流星，自己还在原地打转不肯松手，卓定突然变得卑微起来。

替补也许还有上场的机会，合同的问题最后也会解决，而他懵懂的心，居然在一开始，就只是自作多情。

13

卓定恍惚着离开了座位，坐在客厅发了会儿呆，虾片也没了味道。离晚饭时间还有挺久，他关掉空调，走进高天亮的卧室，一看到床上的两个枕头，鼻子就开始堵。

今天早上还抱着他睡觉，下午就转头和别人去约会，这件事卓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而且都答应过他了，不会再和小七往来。

是觉得他不会在乎所以敷衍吗。

可他不仅会介意，还介意得不得了。

卓定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头痛欲裂，大概是感冒了，他又回忆起在这间房子里发生的一点一滴，想到自己的全部只是对方的很小一部分，就难过得要命。他故意没有叫人来修空调，就是想找借口能和高天亮多一点相处，却把对方逼得要骗了他之后再去和别人约会。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但那位朋友对他总是很温柔。

至少在他面前……很温柔。

打雷了就会安慰他，生病了就会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你这个傻逼怎么体质这么差啊一边去给他找药。

不会把工作上的不顺带回家里，也不会打扰他直播，只会在他撒娇着要虾片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满足他的要求。

想吃什么就可以吃到，所有的衣服都很合身，连给他买的袜子，都是他喜欢的幼稚图案。

他想不到另外一个对他更好的人了。

可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无法确定那位朋友给他的关心和照顾，会不会也给了别人。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人，这件事过于习惯，导致他根本没有怀疑过。

卓定把脸藏在被子里，眼泪不停地往外流。

哭完之后还是没能觉得好一点，他又坐起来，脑子里全是和那位朋友的相处。

他还记得搬过来的前一天晚上，他兴奋到很晚才睡着，想到马上要开始的同居生活就忍不住笑，裹着那位朋友送他的围巾在床上动来动去，扭成一团麻花。

过来之后，他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东西摆好，每天起床看到双人份的牙刷就觉得安心，虽然没能在家里看到他送的香氛，但他相信那位朋友一定会把它保存得很好。

应该会保存得很好吧。

卓定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那位朋友似乎很久没有对他做出亲密的举动了，两人的肢体接触少得可怜，所以今天的拥抱才会给他巨大的期待。

高天亮还没有回来，卓定看了看手机，忍住了发消息的动作，上次被无视了一整天的惨痛经历还很深刻。他坐在床上发呆，指尖冰冰的，和他的心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也听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声无双。

眼睛又开始酸酸的，但他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门被推开，高天亮的样子比他想的还要温柔。

还好这次没有很晚回来，身上也没有酒味了。

其实一直都是，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位朋友总是特别耐心地照顾他的感受。

“冷吗？”

“不冷。”

看到对方伸出的手，卓定不知道如何反应，下意识地躲开了。他有很多很多的难过，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吃饭了吗？”

软软的声音打在他的耳膜上，卓定只觉得更加委屈，想到面前的人中午和别人一起吃饭，笑谈着说话的样子，心里就酸酸的。

“没有。”

高天亮似乎还是没有察觉到他的低落，卓定看到他伸出的手，脑子里乱糟糟的，别扭着想要躲起来，刚往回缩就看到对方皱起的眉头，脑子更不会转了。

吹了一下午空调，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又被各种负面情绪折磨，他开口的时候就完全忘记自己在讲什么了。

他似乎说了很多一直想说的话，那些藏起来的抱怨，那些赤裸裸的嫉妒，那些只有笨蛋才会有的真心。

他以为高天亮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温声细语地哄他，给他承诺，告诉他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耳朵里听到的，却不是这样。

“我和他是没有和你认识得久，但人家是真心实意喜欢我啊，这你也不让？你可以把别人带到我家里，我的朋友愿意陪我，就要被你讨厌，挺扯的是不是。”

哪里敢不让……只是想让她知道你有多好。

“他还挺了解我的，知道我喜欢什么。你可以琢磨着送前女友东西讨她欢心，就不许别人对我好，真他妈搞笑啊你。”

我也想对你很好，可是还有机会吗。

“我和他也去吃过海底捞，是他点菜，他知道我喜欢吃哪家店，去了那家店会点什么菜都会提前打听好，你他妈只会等着我来，我就一个工具人是吧？”

果然还是因为太笨被嫌弃了。  

“是不是觉得我就活该一辈子照顾你？别人教你怎么照顾我你还要生气？我不配被人爱吗？反正在你眼里我只能对你好，你他妈知道我每天在想什么吗？哈哈……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可是……

我是真的很想一辈子被你照顾，也一辈子照顾你。

不只是想当你最好的朋友。

卓定被骂傻了。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可喉咙被堵住了，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被这样讨厌，他无论说什么也只是多余，何况语言一直是他最不擅长的部分。

上午还在思考着怎么表白，下午就被骂得一文不值，他在这样的转折里，变得无限渺小。

头更痛了，房间里静得可怕。

他一点一点地低下头，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对不起。”

自己居然能让最好的朋友变成一种讽刺。

“我会搬出去。”

卓定鼓起全部的勇气，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他逃跑了。

14

卓定抱着被子回到了他闷热的房间，脑海里全是高天亮刚刚说过的话。

头疼减轻一些后他才发现，居然是自己提的要搬出去。

他坐在床边，有点想哭，又觉得这样软弱的自己让人讨厌，于是把头往上抬，鼻子也用力呼吸，这样眼睛就不会那么痛了。卓定拍拍自己的脸颊，想振作起来。

他还要收拾行李呢。

卓定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肯定是因为烧糊涂了才说出要搬走这样的话。

他一点都不想离开高天亮。

他从来都没想过会离开高天亮。

整理房间的时候出了很多汗，每次站起来都天旋地转的，卓定咬了咬牙，把属于他的东西一点点地重新放回箱子里。去浴室拿洗漱用品的时候，他看着高天亮给他买的护肤品，嘴角瘪了下去。

他都还没来得及变得更好看一点，就要离开了。

把毛巾和牙刷拿走的时候，鼻子又开始堵，他安慰自己是因为感冒。

才不是因为想哭。

来来回回几次，他都能没在客厅看到高天亮，想到对方不愿意看到自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就觉得有点想笑。

居然还在妄想小天会挽留他。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想再道歉一遍，又怕打扰，最后只简单地留了「小天我走啦」这五个字。发过去之后，果然没有收到回复，卓定不死心，拎着箱子在客厅站了好一会儿。

而那位朋友的房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不会和他说再见的。

回到家里之后，卓定累得动弹不得，直接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明明是自己的房子，却一点都不觉得熟悉，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把那间屋子当成了家。

那条消息还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复。

他不确定高天亮是不是看到了。

小天如果看到的话，一定会回复他的……他就真的做了很坏的事情，坏到对方连他的消息都不想看了吗？

卓定想不明白，肚子很饿，却连爬起来去找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虾片，又想到给他买虾片的那个人，嘴巴里苦成一片。

才刚刚分开几个小时，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浑浑噩噩间睡了过去，醒来发现周围是陌生的环境，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的家。卓定把行李都拿出来，简单洗了个澡，点了感冒药外卖，把自己闷到被子里。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他没有一蹶不振的理由。

灰心是有的，但与他饱满的喜欢相比，那些挫折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按时吃药后，感冒很快就好了，卓定也重新调整了心态。他才不会因为被骂就放弃高天亮，年轻的时候也挨过那么多骂，况且那位朋友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一定是之前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才会惹那位朋友生气，如果把缺点都改掉的话，他还是有可能会成功的。

虽然成功的人会很少，不过坚持的过程也很不错。

不管你最后有没有成功，我觉得坚持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些话是那位朋友说过的，在很早之前在一个采访里。

卓定第一次看的时候就觉得很喜欢，默默点了收藏，复习过很多遍之后，就背了下来。如果能做到那位朋友说过的话，被喜欢的几率也许就会大一点。

其实他自己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很喜欢提到关于坚持的内容。挫折是永远存在的，放弃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结果要到最后才知道，所以还是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会有结果的。

他不可能放弃。

对那位朋友的依赖早就已经完全渗透了他的心，漫长的时间过去，如同牛奶最后变成黄油，他的依赖也变成了更加美妙的事物。无法确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明白，它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奇思妙想。

是羁绊，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密的血肉相连。

“小天……晚安……”

他喃喃，翻了个身。

15

整理完杂乱的思绪，卓定又重新投入新的生活。

男人可以哭鼻子，但不能软弱，哭过之后要应该变得更加坚强，不然眼泪就没有意义。

卓定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他之前输了重要的比赛总会哭，哭完了就练，平凡的每一天都因为要“去赢下一盘”变得有了意义。

既然没能拿到世界冠军，就拿下世界冠军，证明自己。

目标给了他很多动力，虽然现在不能待在那位朋友身边，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回去。卓定对此无比坚定，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无条件地相信自己。

他们十多年相处下来所积累的东西，绝对不是一场争吵就能够磨灭的，即使高天亮对自己的感情还停留在朋友阶段，但至少是最好的朋友，他已经比别人多了很多时间，之后的每分每秒更加不能浪费。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学会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才能照顾他的小天。

在家里最方便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直播。卓定在超市里买了很多虾片囤在家里，想念的时候就吃一包。现在还不够好，还要更好一点，才能陪在那位朋友身边。

一个人待着，时间会变得很慢。

但脑子却更加清醒。卓定每天都按时工作，排队的时候就考考古，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迟钝得离谱，居然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都搞不清楚。

他把高天亮的赛程表存到了手机里，有比赛就看直播，即使只能在bp的时候看到几个屈指可数的镜头，也觉得心满意足。每次看到高天亮和对方教练握手就有一点酸，但想到自己再多努力一点，就可以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每天都握住那双手，就又有了力量。

那些旧视频被他找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虽然听声音会觉得好一点，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直播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播放着那位朋友说过的话，尤其是在夜晚，想着对方的清亮的嗓音，就舍不得睡觉，最后总是把微信里收藏的那几条语音翻出来听。

“打雷了无双，别怕，妈妈今天早点回家。”

“别出门啊，外面暴雨，有什么想吃的吗？”

“K皇，今天训练赛，我们中路艾克有你那味儿了。”

“在加班，不会太晚回去的，别担心。”

早就是会背的程度了。

卓定每天醒来都会检查手机，看看那位朋友有没有发消息过来，结果却总是让他失望。偶尔也会郁闷，但想到自己的目标，就觉得不能继续泄气下去。

他的时间不应该这样浪费掉，他要成为更好的人。

大概是上帝察觉到了他的努力，卓定惊奇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字母老板又重新看他直播了。

那天他手感火热，播得特别晚，准备连胜后光荣下播，辛德拉漂亮推球打赢了一波团，他在礼物名单里又重新看到了那个名字，心里突然就变得热乎乎的。

果然，认真直播就会有观众愿意回来看。

那认真想念一个人的话，是不是也会被想念呢。

那位朋友也会想念他吗。

常规赛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尾声，选手们身上的衣服，也从短袖变成了外套。春节前的最后一场比赛，刚好是高天亮带的队伍，卓定于是乎穿上心爱的毛衣，戴了个毛线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地混入一堆小姑娘其中。

一进场馆，他就戴上眼镜，眼睛像雷达一样开始扫射，先出现的是调试设备的队员，各种工作人员……等到bp环节，他才看到他的小天。

太久没见，卓定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背挺得笔直。

他庆幸自己只是毫不起眼地坐在观众席里，无论目光有多过分都不会被人发现。

高天亮好像又瘦了一点，脸上是淡淡的表情，还是他熟悉的那副眼镜。看到那位朋友西装里瘦削的肩膀，卓定第一反应是他会不会冷，转头一想却发现场馆的暖气开得他自己都在冒汗，就被自己的傻气逗笑。

现场的bp似乎比直播里进行得更快，卓定感觉自己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十个人居然就选完英雄了。他看到那位朋友走过去和对方教练握手，然后比赛正式开始。

回到家之后还是有点激动，卓定点开微博，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物料，虽然答案是没有，但他安慰自己今天的距离是舞台和观众席，下次见面一定会靠得很近。 

卓定心情舒畅，当了一只快乐的鸽子，又跑去商场买了很多衣服，虽然知道自己的衣品不行，但那位朋友喜欢他穿毛衣，买毛衣一定没错。

那天晚上他甚至还梦到了那位朋友。

他的小天面对面帮他整理毛衣的领子，说无双你要多穿一点，不然会感冒。只是这样简单的话就让他满脸通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醒来依然觉得幸福。

16

箱子里的小卡片一天天地多起来，卓定的脑子都快被挖空了，他把能想到的都写了出来，还是觉得很不够。

表白是说话比较好，还能写信比较好呢。

这个问题他纠结了很多次，写信的话可以先打草稿抄几遍，这样子出来的字就会好看，但感觉不说话又很没有诚意，可是亲口告白的话，卓定又头疼自己那匮乏的表达能力。

想念已经多到要漫出来了。

没人可以倾诉，卓定只能自言自语，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就在直播间里说漏了嘴，看到弹幕才后知后觉自己喃喃了些什么。

先是觉得羞赧，又想着反正那位朋友看不到，观众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人是谁，就彻底豁出去了。

喜欢这两个字，含在嘴里都是甜的，说出来就更腻。

想在雨天接你下班，和你打同一把伞。

只是叫出你的名字，都会觉得幸福。

虽然梦里的你也很好，但是亲眼见到会更好。

你也会想和我说话吗，哪怕只是叫出我的名字。

我要快点成长，变成和你一样让人舍不得离开的人。

很想你。

平安夜的前一天，卓定在粉丝群里郑重发布「主播明天鸽一天，去做一件人生大事」，吓得好多平时不说话的僵尸都刷起了泪目，他看着群里闪烁的消息，露出一点笑容。

这样就没有退路了。

他一定要约高天亮出去，在平安夜。

卓定很喜欢平安夜。

上一段恋爱的时候，前女友一直问他那天要怎么过，他还觉得奇怪，说为什么要过外国人的节日，然后就被说土，愤愤地查完资料，才发现中国人也同样重视。

人们希望家人平安，亲友平安，爱人平安。

他的小天，早就超越他的亲友，成为他的家人，未来，说不定还能成为他的爱人。

卓定拍拍脸颊，再次给自己打气，手指伸到发送键上又缩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无比胆怯，想到有可能被拒绝就不敢动作。

“冲啊K奈特。”

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卓定手一抖，消息直接发了出去。

「小天 晚上有约么」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这说的啥啊，怎么这么怂，应该直接问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出去吃饭，万一被别人约走，策划了这么久的约会不就泡汤了。卓定一下子就倒了，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愿意面对现实，恨不得把手机摔了。

脑海里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立刻从被子探出个头，想撤回消息，指尖刚碰到屏幕，手机突然震动了。

「没有」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兴奋到能玩一天一夜英雄联盟的程度，卓定深呼吸一口，努力让自己不要手抖，检查完之后再按下发送。

「可以和我一起去吃饭吗0.0」

这句话他从夏天等到冬天，终于是说出口了。

卓定到得很早，无处可去，他把车停到车库里，在座位上复习功课。他之前专门去网上学习了约会的注意事项，今天是他的正式考试。把所有流程都过完一遍之后，稍微安心了些，距离吃饭的时间还有挺久，他不想去其他地方，只安静地想念那位朋友。

高天亮之前去欧洲打比赛的时候，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为了不让他分心，卓定很少在那段时间给他发消息，想和他说话就去看他的欧服ob。

那位朋友排位里时不时有下饭操作，看到特别离谱的，他就发qq过去，说比赛可不能这么拉垮。

当然会渴望与他并肩。

有一年冒泡赛之前高天亮和他说了加油，那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个打满的bo5，但还是差那么一点。一年又结束了，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只能说难受难受。

被官方邀请去当决赛评论席嘉宾这件事让卓定受宠若惊，那时候高天亮在做他最想做的事，卓定追不上，只能站在那位朋友身后，虔诚地为他加油。他把妙蛙种子穿在西装外套里面，让他的小天出现在心脏的位置。

卓定把手按在左胸前，震动像篮球落地敲击地面，沉稳又缓慢。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早晨他们无声的的拥抱，渐渐听到自己的心跳。

17

直到那位朋友转身上楼，他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脑海里的弦都快被扯断了，即使已经演练过无数遍成熟体贴，等到真正见面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得偷偷咽口水。桌下的拳头一直都紧紧捏着，他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怎么样，大概就只比憨憨好一些。

还好他本身表情就比较呆滞，情绪大多都不明显，就算是大脑一片空白，样子也和平时差不了太多。

客厅的灯亮起，卓定深深呼出一口气。

「小天 到家了吗 0.0」

「嗯」

回复得很快，他又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等到脸都冻僵了，才舍得走。

那位朋友今天看起来不太有精神，兴致也不高，大部分对话都是由他发起的。

他全程都在克制自己的眼神，害怕自己直勾勾的样子会吓到对方，但还是没能忍住好奇问了小七的事情，要是被那人先得逞，自己就真的要去跳黄浦江了。

好在他们已经不联系了，卓定心满意足地搓搓自己的脸，觉得偶尔当个坏人也不错。

他算不上不喜欢小七，但的确不希望小七再出现在那位朋友的生活里。他花了这么久，才把小七能做的事都学会了，为的就是在高天亮需要照顾的时候，自己能够顺理成章地英雄登场。

第二天醒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到昨天温馨的晚餐就忍不住一直笑，卓定把昨天的聊天记录又翻出来看，最后那句晚安抓得他的心痒痒的，他咽了咽口水。

「小天昨天休息好了吗0.0」

对方没有马上回复，他也不心急，爬起来吃了个饭，开始今天的直播。

上次和高天亮一起在网吧玩的每一盘他都记得很清楚，其实不只是上次，是很多很多次。大脑为那位朋友专门留出了一个vip专区，那里存放的记忆总是更加清晰。

高天亮总吐槽他上路玩得菜，中单又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卓定愤愤不平，吐槽回去说看你打野打得慢帮你刷野的时候也不见得表扬我，还吃我的蓝buff。

现在如果还能一起玩的话，他一定会在比赛抢野怪的时候偷偷让着他，这样就能听到清脆的笑声。

元旦将至，他准备了好久的礼物也快要派上用场了。

卓定打开盒子，把围巾拿出来，放在高天亮送他的那条旁边。他一直没什么品牌意识，选礼物的能力基本为零。最开始想买条特别贵的，又怕被嫌弃土，保险起见还是买了差不多的款式，除了花纹之外，尺寸和触感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看着堆在一起的围巾，想象着两人靠在一起看电视的场面，又开始傻笑。

「我发现家里的客厅还真的挺大的 无双」

「对呀0.0 小天怎么现在才发现」

「小天在干嘛」

「在收拾 有点累 我力气还是不太行」

「可以叫我过去帮忙啊」

「别了 你那点力气也好不了多少 差不多都弄完了」

「那下次叫我嘛0.0」

「有机会吧」

他们又重新开始聊天，虽然还是一些很平常的东西，但只要收到他的小天发来的消息，他就开心得想在床上滚来滚去。那些心思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做什么事最后都会想到那位朋友，闲下来就想发消息过去，有次发呆的时候还差点直接打了电话，吓得他赶紧锁屏。

“真的好想再见面啊……”

“哎……他会喜欢我的新年礼物吗？”

卓定刚要发出一起吃晚餐的邀请，却被对方抢先，他当然是开心地答应下来。如果一年的最后一天是和他的小天一起过的话，一定会特别特别有意义。看来那位朋友已经完全不生他的气了，这样告白也更近了一步。

卓定认真地洗了个澡，按照顺序擦完了护肤品，确定头发清爽干净，脸上也没有奇怪的东西之后，换上喜欢的衣服，抱着他的礼物盒子出了门。

拿出钥匙的时候心就开始跳，好几个月没来这里，竟然觉得不太习惯。

打开门之后发现客厅的东西和离开之前也有点不一样，空了很多，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东西所吸引了。高天亮穿得很随意，是他没见过的家居服，大概是今年冬天新买的，细瘦的身体被毛茸茸的外套包裹起来，看上去比平常胖了一大圈。

感觉会特别好摸。

藏在背后的礼物迅速被发现了，卓定也不再忸怩，直接递给高天亮。看着那漂亮手指解开丝带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开始心猿意马，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吓得他赶紧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一点。

那位朋友戴上去很合适，脖子被软软地包裹起来，样子看上去更加温柔了。

“我很喜欢，谢谢。”

“那就好。”

他之前总是向往那些未知的亲密，现在却觉得，爱是反复回味过去后更加无法平息的心动，是凌晨3点醒来突然思念却想要安抚对方入睡的心情，是期待戴着同款围巾一起去超市里漫无目的的闲逛，是平凡日常里的每一点难忘。

桌上是他习惯吃的外卖，对面坐的是他喜欢的人，卓定心满意足，大口大口吃饭，吃了一会儿才发现高天亮没怎么动筷子，低着头，碗里的饭只少了一点点。

他有点疑惑地看过去，眼神对上了又被躲开，来来回回几次，发现有点怪异，他想问，又找不到开口的方式。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对面的人放下筷子，和他对视。

“我要回家了，无双。”

还以为是多大的事。

卓定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继续吃饭。

“诶，这么突然。什么时候啊？”

“明天的飞机。”

“噢……那我明天送小天去机场吧，小天多久回来啊，我可以去接小天。”

“我辞职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回来了。”

卓定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抬起头，认真盯着高天亮，而对方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是在开玩笑。短暂的沉默里，他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地起来。

“辞职？为什么？”

“个人的一些原因吧，工作挺累的，我年龄也差不多了。你也知道这一行做不了太久，总有新人上来，我早晚都要让位子的。”

高天亮的声音很轻，认真地和他解释理由，但这些都不是他想听到的，更不是他能理解的。卓定脑子里嗡嗡作响，想不到接受这条消息的方式。

也算扎根于这个城市了，经历过那么多晴天雨天，早在发现自己的感情之前，他就已经在幻想和他一同老去的样子，而现在，另外一个人却突然说要走。

“……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你都没和我说过……”

他垂下眼睛，心里发涩。

高天亮甚至没问过他一句，连挽留的机会的都不给他。

“机票已经买好了。”

“……非走不可吗？不工作也没有关系，我养你啊。”

“真笨啊，我又不是缺钱。我是男人，是要养家挣钱的角色，要养也是我养别人才对。”

“……小天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能听到高天亮和家里人打电话，大概是催他回家之类的，每次听到有关离开的内容，他就莫名紧张起来，害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高天亮总是很认真地在敷衍，说有喜欢的人就回去。

他一直不太敢问，而现在已经是不得不问。

高天亮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无措，然后就变成黯淡的无奈，卓定努力和他对视，想知道答案，更害怕知道答案。

如同混乱风暴，脑海里疯狂播放着那位朋友寂寥的、倔强的、可爱的、敏感的、骄傲的、愤怒的、脆弱的、温柔的神情。卓定心里越来越酸，想到这些鲜活又美好的东西，会属于另外一个人，心脏就一下子失去所有保护，被丢进暗无天日的绝望里。

“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卓定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既不是默认，也不是否认，他唯一明白的是，他在失去那双在他失意时候揉弄他头发的手。身体从内部开始颤抖，然后崩塌，零件都散架了，他也不再能运转了。

鼻子堵得厉害，他说不出话，每一秒都痛苦万分。

他从未想过会和他分离，更没预料到它是如此的决绝。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手，他一下子抓住，每一寸骨骼都在克制力度，手背的皮肤凉凉的，像他伤心时候，滑过脸颊被风干的眼泪。

只是握住那双手，就觉得拥有了一切。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起初是轻微的，继而越来越响。

是混乱梦境里高天亮对他的每一声呼喊，和心跳融合在一起，变得清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小天。

卓定瞬间做出了决定，他没有可以再失去的东西了。

没有比现在更加坚定的时刻，他放开那双手，回到家的时候脸冻得通红，额头却出了很多汗。他拿出他的箱子，里面放了他全部的喜欢，他不知道那位朋友会不会觉得足够，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但他不想后悔。

害怕被拒绝，所以不敢赤裸地展示自己的真心，不会说话，所以把爱意藏在那位朋友的每一点喜好里。

大脑从高天亮打开箱子的一刻起，就变得一片空白。

卓定完全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他也练习过浪漫的言语，但看到对方的眼睛，嘴巴就笨得只会像小学生一样坦白。

他不太记得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好像是那位朋友要教他告白，然后……他收到了那位朋友的告白？

他只知道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动作和言语都变得模糊，问什么就说什么，叫什么就做什么。

幸福从天而降，他被砸进坑底，连笑都忘记了。

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他理解不了晚上发生的一切，但怀里放肆的哭泣是真实的，心脏的跳动也是。

他弄丢过很多东西，也有过很多遗憾，时间是残酷的，更是美好的。

卓定紧紧拥抱着自己的世界。

之后的分毫，他都不要再错过了。

18

“给我扯张纸。”

听到浓浓的鼻音，卓定急忙放开他，抽了两张餐巾纸递到高天亮手里。过了好一会儿，面前的人才抬起头来，眼睛跟桃子似的，又红又肿，正想说点安慰的话，薄薄的嘴唇又开始嘟嘟囔囔地要强了。

“别叫啊……眼睛不太舒服。”

卓定觉得他这样别扭的样子也很可爱，又不敢说，只能笨拙地伸出手，再揉揉他的头发。

“我知道……小天现在好点了吗？”

“嗯……”

房间里只有高天亮吸鼻子的声音，像委屈的小动物，等到彻底安静下来，两个人都很尴尬。

告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功了，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团，想到是属于自己的，卓定就忍不住咧嘴。

“干嘛……笑得像个傻子似的。”

“就特别高兴嘛……小天也喜欢我……特别好啊……”

“喂喂，太酸了吧K皇。”

卓定心里甜甜的，害羞地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能一直看着他。对方好像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咳嗽了两声，把他刚刚写下的那张卡片拿起来，卓定这才发现背面是他们很早之前在YM时候拍的合影。

“哇，这张照片，小天从哪里拿到的……”
“不告诉你。”

高天亮扶着腰站起来，卓定也学着他的样子，对方突然就笑出声。

“怎么能这么笨啊，K奈特。”

“额……”

“你的房间一直留着，床单怕落灰，我收起来了，其他的东西都没动过。”

“啊……小天的意思是，我可以搬回来吗？”

“嗯，其实本来就是为了……”

“诶？小天说啥，我没听清。”

高天亮的声音越来越小，卓定没听到最后几个字，不由得凑近了一些，距离变得黏黏糊糊，卓定脑子一热，抓住了高天亮的手，认真地看着他。

“今天可以留下来吗……”

“……”

面前的脸突然很诡异地红了，卓定不明所以。

“小天？”

“咳咳……这么快啊？”

“啥？想和小天一起跨年来着……不可以么……”

“操……我在想什么……”

“啊？”

“没啥没啥……你愿意的话今天就在这里睡，来来回回的太麻烦了。毛巾牙刷什么的有新的，睡衣什么的可以穿我的，不介意吧？”

“怎么会……”

高天亮走向了卧室的方向，卓定也跟着过去，打开门发现里面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巨大的行李箱放在床边，格外显眼。高天亮把它放平，刚要打开，又回头看了看卓定，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动作也停住了。

“……你要不要出去一下。”

“没关系啊，我在外面也没事做，在这里陪小天。”

见卓定这样说，高天亮也没再坚持，自顾自地开始整理东西，卓定怕妨碍他，就去床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看着行李箱一点点变空，卓定的心也渐渐踏实下来。

还好小天留下来了。

“要一起看看吗？”

“嗯，啥东西？”

“我的记忆……不对，我们的。”

卓定靠过去蹲了下来，高天亮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大箱子，放在地上。它看上去有点旧，却很干净，高天亮眼神示意，卓定把手伸过去，打开了箱子。

回忆铺面而来，瞬间淹没了他。

里面的每一样东西他都很熟悉，很多都是亲手碰过的，也有高天亮qq拍照发给过他的，年轻又鲜活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身上，不自觉地就开始颤抖。

原来，无比珍惜这些记忆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小天……居然还留着……”

“嗯，人老了记性不行，觉得自己要忘记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

“不是，怎么就哭了……之前就是输比赛哭赢了比赛还哭，我都不走了还哭啥……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幼不幼稚啊K奈特。”

“没有……我就是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你啊……” 

卓定擦了擦眼角，咧开嘴对着高天亮笑，对方无奈的样子也很温柔。

高天亮揉揉他的头发，从背后抱住了他。

拥抱很轻，但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圆满了。

晚上面对面躺着，两个人都奇怪地害羞，眼神一对上就马上移开，反复几次之后高天亮就把身体转过去了。鼻腔里是喜欢的洗发水味道，心里也痒痒的。

看着眼前细瘦的脖子，又想到那位朋友鼻梁上的小痣，卓定犹豫了一下，还是靠了过去，头搭他的肩膀上，胸口贴上他的背，手臂环住他的腰。

怀里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

“小天真的好瘦哦。”

“你喜欢胖的啊？”

“不是……就觉得小天抱起来好舒服。”

“……”

“以后的每一天，都想抱着小天睡觉，可以吗？”

“嗯。”

19

“睡了吗，无双？”

“没……”

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天生迟钝，躺下好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狂喜，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在靠在他身边。

卓定兴奋到了极点，却紧张得一动不动。

“在想什么。”

“想小天啊。”

“怎么这么恶心啊……我就在这里啊，真恶心……”

“太久没见了嘛，都快一个月了。”

上上次见到高天亮还是在场馆里，那天月色很美。

怀里的人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臂，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你穿越啦？”

“没有……就是小天最后一场比赛，我去看了，虽然只看到一会儿。那天小天穿了灰色的西装，领带是蓝色的。”

额头突然一痛， 他揉揉脑袋，呆住了。

“怎么不告诉我？”

“……以为小天还在生气，我走的时候不是发了一条消息吗，但是一直没被回复，还被骂了，怕见面让小天不高兴，就偷偷去的。”

“我哪能生那么久的气，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啊，K皇？”

“那时候没有信心嘛……”

卓定有点委屈。

在研究表白的第一天就被喷得晕头转向，会迷茫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为啥啊？”

“……就刚刚发现喜欢小天嘛，然后觉得自己确实过分，住在一起却不知道小天在想什么，也不会照顾人，就很难受……但是真的没有把小天当工具人，从来都没有……”

“咳……”

高天亮的表情有点尴尬，眼神开始乱飘。

“你当真啦？”

卓定认真点点头，努力回忆着刚搬回去的心境。

“对啊……我回去一直反省，就慢慢想，一点一点想，想到什么就写下来。”

“然后呢？”

“就只能一点一点来啊……平时就好好直播，多挣点钱，以后小天也可以用。但是小天连我的卡都不刷……我看银行一直没发短信，以为小天还在生气。”

“……就没想过来找我啊？明明有钥匙的。”

“当然想啊，每天都想，可是没有信心……万一过来了却被赶走，会特别难受……”

“我怎么会赶你走……”

脑门又被敲了一下，卓定握住那只作乱的手，认真地看着高天亮。

“就想了很多事……心态不一样了，也不敢随便行动了，要是失败了我就彻底倒了……真的完全不敢想后果。”

“什么后果？”

“……如果小天不喜欢我，那我怎么办啊，我真的不知道能怎么办了……”

“你是猪吧，猪定？”

听到熟悉的称呼，卓定心里热乎乎的，也顾不得害羞，侧着身圈住了高天亮。他们的体型很像，只是高天亮更加瘦小一点，加起来就是刚刚好。

“就……真的想了很多事，好好反省了。把小天说过的话都翻出来重新想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把握的……但是小天说了，坚持是很重要的事。”

“咳……记这么清楚啊……”

“是啊，想的时候就把小天的声音放出来听一听，就会好一点了，也不敢打电话嘛……”

“我哪有这么凶啊，现在都很少骂人了。”

“骂人也不可以骂别人。”

“……真有你的K奈特。”

肚子突然被高天亮的胳膊来了一下，卓定有些吃痛，但也不介意，只是固定住那只细瘦的胳膊，不让它再作乱。

“就……坚持真的挺有用的。打比赛的时候和小天一起努力，现在想来都觉得好难忘。我回去不是认真直播吗，之前有个特别老的观众，不知道怎么就不来看我了，可能是我在这边有点分心……也不能怪他，还是有点难受。后面我调整心态，他又重新出现了，还给我刷了好多礼物，真的好神奇，给了我蛮多信心的，就觉得，只要用心的话，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咳……”

“嗯？怎么啦？”

“你就不好奇他是谁啊？”

“好奇啊……但我又不认识，咋问，直播间里也有别人啊……下班晚的时候，他经常都还在，就感觉还是有人愿意看我的……连小天都不能陪我那么晚……”

这句话说出来不知道怎么就变得酸溜溜的。

虽然其他人也很好，但他更希望陪他最久的那个人，是高天亮。

“咳……”

“小天怎么一直咳嗽？是感冒了吗？”

问了许久，高天亮还是没有动静，卓定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天？”

卓定突然听到一声轻笑。

“哎……K奈特的智商确实也是如此了，没办法。”

“啥意思？”

“字母老板？”

“哇，小天认识吗？”

“咳……挺熟的，真挺熟的。”

还没感叹完世界太小，高天亮的话就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么久了，也该给我上个房管了吧，K奈特。”

20

一觉醒来，那位朋友已经不在了。

卓定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枕头，想到那些奇妙的重合，心跳漏了半拍。

朝夕相处，从今往后，都是他了。

“喜欢的人，卓定。”

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猛然发现自己混乱的告白里，好像还没有出现喜欢二字。

居然被对方抢先，卓定后悔得捶胸顿足，想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打了几个字，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自己被嘲笑许久的「me can ad」，有点不爽。

老塞拉斯拿出手机，准备copy一下高手表达爱慕的方式，最好是那位朋友听不出来的，这样他还能得意洋洋地给他的小天解释。

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下滑着，卓定如同神农尝百草，不由得感叹自己真不是个文化人，他看到几句话，一种熟悉感顿时袭来，又想到些什么，整个人瞬间炸裂开了。

“小天……”

“怎么啦，声音这么紧张。”

“你现在在哪里……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刚去俱乐部里处理了一点事情，快到家了，你说吧。”

“我知道八十岁的时候，你要告诉我什么了……”

“现在才发现啊，也太笨了吧。”

“我……我也……”

“等等。”

“嗯？”

“来给我开个门吧，哥哥。”

“有的话还是亲口说好一点。”

“小天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