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之日多烦忧
1.2W+
风调禹顺 || 现背 狗血 各怀鬼胎
BGM草蜢—半点心
南柯一梦,不可作真
前文—天长地久有时尽
1.
张峻豪的眼泪流淌成一条条让张泽禹轻易溺毙的小溪,张峻豪像海里最后一条美人鱼,他来到岸上是被屠宰的猎物,他的命运在眼泪里,是昂贵的蓝色珍珠。
花洒喷下温热的水,张泽禹闭着眼睛冲刷身上难以遮盖的痕迹,昨夜疯狂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就那样轻易撬动自己多年来高高筑起的战壕,他就那样轻易让张峻豪这摊混水不断激荡他坚硬的土地。
张泽禹扶着浴室的墙壁,水从他的头发上汩汩流下,他艰难地喘了好几...
1.2W+
风调禹顺 || 现背 狗血 各怀鬼胎
BGM草蜢—半点心
南柯一梦,不可作真
前文—天长地久有时尽
1.
张峻豪的眼泪流淌成一条条让张泽禹轻易溺毙的小溪,张峻豪像海里最后一条美人鱼,他来到岸上是被屠宰的猎物,他的命运在眼泪里,是昂贵的蓝色珍珠。
花洒喷下温热的水,张泽禹闭着眼睛冲刷身上难以遮盖的痕迹,昨夜疯狂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就那样轻易撬动自己多年来高高筑起的战壕,他就那样轻易让张峻豪这摊混水不断激荡他坚硬的土地。
张泽禹扶着浴室的墙壁,水从他的头发上汩汩流下,他艰难地喘了好几口气,面颊上有两种不同温度,他一度恍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流下泪水。
离开重庆,张泽禹以为日子会好过很多,但事实不衬他心,他还是在别人的授意下吃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苦头。
张泽禹不是没流过眼泪,他曾在夜里把心事嚼碎了说给张极听,后来对于张极来说他们站在了利益的对立面,于是张极用这些心事做武器,狠狠锁住了张泽禹的琵琶骨。
那之后就算泪再迷蒙眼睛,张泽禹都不会轻易把心碎说给任何人听,他没后悔过什么,曾经选择相信,也有足够抽离的决心,他没被寒枝锥刺到无情,只是很多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虚假的情意是无所谓的,带着偏见的评价是无所谓的,他像安静空灵的山,太多无所谓长在他身上了。
因为吃过很多别人没吃过的苦,所以张泽禹比别人更明白这一切辉煌的来之不易,在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孤军奋战的时候,张泽禹就有了看清事物本质的能力,那时他还小,灰色卫衣是一段他自己都无法轻易调侃的痛。
而那时的张峻豪,站在地域差距形成的派别里,是早期袖手旁观的成员之一。
聪明人不会回头,张泽禹从不陷入回忆的漩涡,情绪的绞痛是一种精神成瘾药剂,他不依赖那些痛苦,他最擅长把问题打包交给更年长的自己,而对于更年长的自己来说,曾经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
张泽禹不需要去解决什么,时间自有磨平一切的能力。
但,时间磨不去一个活生生的人。
生活是一个巨大的石磨,张泽禹从不避着走,他把很多东西扔进石磨里,包括张峻豪,被绞碎的,都是他需要遗忘的。
张泽禹一身轻松往前走,半路遇到一只伤痕淋漓、冲他摇尾巴的狗。
2.
回北京的飞机上左航问起张泽禹昨天晚上怎么没给他开门。
张泽禹恍恍惚惚,不记得凌晨还有谁敲过他的门,他顺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敲门的?”
左航不以为意:“两点?你可能睡了。”
两点,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双缀满情潮的眼睛,张泽禹胸口一顿,呼吸乱了一拍,模模糊糊回应道:“嗯,大概吧。”
两点,两点张峻豪正在使出浑身解数迷惑张泽禹让他遵循本能欲望,怎么可能分心听到另外的敲门声。
就算听见了,估计张峻豪也会装得楚楚可怜哀求张泽禹,求他不要去开门。
浑浊的疲惫席卷张泽禹的大脑,很多事情让他难以筹谋,他打算继续装睡,直到有一个能够解决这些事情的张泽禹醒来。
冷漠,是他宕机的表现。
张泽禹眉头紧皱,靠着椅背沉沉睡去。
左航把毯子给张泽禹盖好,眼里是一些勘探的意味。
张泽禹很少在飞机上睡觉的。
平静的日子像温水煮青蛙,很多兵荒马乱的事情在刻意无视之后都消弭了踪迹,左航沉迷这样的温存,他几乎忘却了很多,也不是很愿意记起。
下定决心修正自己错误的那一年,左航坐山观虎斗,他借刀杀人,在张峻豪撼动张极地位之后又不经意间补了一刀,虽然没有彻底根除掉威胁,但他伙同张峻豪制造出来的隔阂已经足够剥离开张泽禹和张极。
其实左航自知愚钝,他有手段让张泽禹身边的人露出最原始最丑陋的真容,却没有手段把自己往张泽禹身边再送一送,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左航梦里惊醒,总觉得他和张泽禹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真的要改变什么吗?每次真问到自己这个问题,左航又觉得窒息,他有一双能在阴天洞悉一切的眼睛,眼睛总是挂在张泽禹身上。
可惜左航看不透张泽禹,张泽禹是晴天。
也许那时真的是他们年纪太小,在还没长出锐利边角时就融合了一部分对方在彼此身体中,就算年岁渐长,本体越来越排斥对方,也难以割舍掉过往的残骸,痛是持续的余震,会一直延伸到城市消亡的那刻。
很多时候,左航和张泽禹是两条相悖的定论,左航大概要用尽一辈子去踏足张泽禹错综复杂的麦田。
那是一个深冗的世界,张泽禹不曾邀请谁观光过,就连他自己深入复地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他太清楚,执迷读懂人类掩埋在血肉里的骨骼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他不对自己好奇,也不问别人探照灯下的模样,张泽禹握着自己的心脏,平稳走在自己的道上。
张泽禹,很会和自己相处。
云层渐渐割裂了高空和机体,广播传来空姐提醒飞机降落的声音。
左航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张泽禹的脸,口罩隔离之下,左航感受到真实的体温,他突然有落泪的冲动。
人在幸福时患得患失,左航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所以很多夜里醒来时刻的问题,他从不深想。
像现在这样,张泽禹一直在他身边就好。
天知道这么多年,保持这一点有多难。
有时左航也想告诉张泽禹,他比张泽禹更早、更早、更早接受张泽禹的一切。
飞机落地震醒了张泽禹,他揉揉太阳穴,耳朵涨得要命,大口吞咽几次才重新获得正常听力,张泽禹问左航:“集体通告是不是还剩最后一个?跑完就走个人的了对吧?”
左航拧开一瓶水递给张泽禹,回答他:“对,那个通告就在北京,跑完可以休息几天了。”
“能不能多接几个通告,我觉得我太闲了,得忙起来。”忙起来可以忘记很多事情,练习生时期张泽禹就是这么做的,他已经很久没主动让自己忙起来了。
左航看着张泽禹小口小口喝水,忍不住问他:“你有心事?”
张泽禹眯起眼睛假笑:“赚钱。”
“掉钱眼里了你!”左航抬手把张泽禹的鸭舌帽往下压,盖住张泽禹臭屁的表情。
飞机滑行逐渐停止,机舱门打开,张极从后座走上前来,他看见左航怀里还抱着张泽禹的背包,忍不住把张泽禹的背包提起来扔给张泽禹,他像是给左航打抱不平:“你自己的东西不能自己拿啊?”
背包不沉,但恰巧打在张泽禹大腿上被张峻豪嘬吻过的部位,浮在皮肤表面的淤血来不及褪,张泽禹毫无防备,被压的闷哼一声。
左航关切问道:“怎么了?”
张泽禹随口搪塞:“昨晚喝多了,没走稳,不小心在房间里摔了一跤。”
他摔了好大一跤,就连整个房间都倾斜陡峭了,他在身体的颠簸里往悬崖之上攀,然后狠狠摔在云层里了。
云层连绵不绝,只是张泽禹不想纠缠了。
左航不动声色把张泽禹的背包又拿回来:“我那有红花油,回去好好揉一揉。”
张泽禹点头:“行。”
“你听他放屁,他什么时候喝醉过?”张极拆台,他被后面的人挤着站到了左航的座位里。
左航被张极挤得双腿并拢在一起,左航无奈道:“你回去也抹红花油行了吧,给你脑子好好揉一揉!”
张极气极反笑,不知道谁才是该用红花油揉脑子的那一个。
手机恢复了信号,张泽禹接收到好多消息提示音,他看了一眼便匆忙摁灭屏幕。
左航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张泽禹开玩笑:“垃圾小广告?”
张泽禹知道这是左航在变相问他是什么信息,于是张泽禹不得不持续撒谎:“单人通告的群消息。”
张泽禹不喜欢撒谎,他可以开玩笑让事情一带而过,但每当他开玩笑时,左航就会知道他在逃避问题,那种情况下左航的疑心会更重,左航杞人忧天,会猜到很多张泽禹不想说的事情。
左航是一个,蒙着眼睛的射手。
张泽禹一路上都没看手机,左航给了他一只耳机,他靠着车窗放空大脑,耳朵里是节奏感很强的说唱歌曲。
直到回到宿舍自己的房间里,张泽禹才把手机打开,信息界面有好几个红点,他点开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窗口试着找到什么有用信息,对方小心谨慎不敢太得意,字里行间能感觉到按住了几乎翘上天的尾巴。
张泽禹横竖看了几遍,目光定格在最后一句话上。
“我的业务要挪到北京和你们合并打理了”。
张泽禹紧紧皱眉,心绪乱得想往脑子上抹红花油。
左航轻轻敲门,打断了张泽禹聒噪的思考。
张泽禹把手机插进被子里,装作无事的样子给左航开门。
左航站在门口递来一瓶红花油,问张泽禹等一下要不要出去吃饭。
张泽禹说都行,看你们安排。
左航走后,张泽禹把红花油倒在掌心搓热按在大腿上,适应之后用掌根反复推揉,不清不楚的疼痛像北方细蒙蒙的小雨,浇不湿什么,打不打伞都显得格格不入。
张泽禹应该快点跑到屋檐下,直到雨乖乖停下。
但雨停不停下很难说。
包间里饭局已经快要结束,只剩下张泽禹还在陪朱志鑫吃。
张极拿着筷子催朱志鑫:“哎呀你能不能快点吃啊,每次都等你!”
“你别吵!我在思考!”朱志鑫推开张极快要伸进他嘴里的筷子。
“思考什么!赶紧吃啊你!”张极继续拿筷子往朱志鑫嘴里怼。
朱志鑫别过脸躲开张极的进攻:“张峻豪要来北京了!”
“什么?”左航一脸不解,看起来不情不愿,“说中文行吗?”
朱志鑫把手机拿出来,除了张泽禹都在围着他看,朱志鑫解释:“负责人给我发的消息,让我通知你们一下。”
张泽禹夹起盘子里最后一块锅包肉放到嘴里,一抬头看见所有人齐刷刷望着他,张泽禹嚼了两下,挑眉试探着给出反应:“哇塞?”
3.
马不停蹄赶完集体通告后,大家各自坐上了去赶个人通告的飞机。
朱志鑫在群里提议找个机会和张峻豪一起吃饭,左航说回来再说,然后所有人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件事。
大家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有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就要一直往后排了。
紧锣密鼓的拍摄是张泽禹最喜欢的节奏,工作对他来说是一种放松,消耗完体力他能更清晰地思考事情。
虽然他们的大本营在北京,但他们很少去公司,自从开始注重个人发展,他们的团队便开始显得力不从心,或许张峻豪的业务挪到北京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借鉴学习,毕竟张峻豪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独立发展这条线走的。
张泽禹知道解决喧嚣最好的方式是无视,所以他对张峻豪冷处理。
张峻豪似乎也知道张泽禹不会搭理他,那天之后他再没给张泽禹发过消息。
这些很奇怪的默契来自曾经的朝夕相处里,那被张泽禹默许的一夜情,随着身上的痕迹一起被代谢淡了。
好像生活就该是这样的,有各种各样的变数,但终归掀不起什么波澜,每个人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心思去试探别人的脚步呢?
很多东西在张泽禹眼里逐渐明朗起来,张泽禹做了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决定,遗忘。
放逐张峻豪,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情,张泽禹待人接物的法则,就是这般霸道。
【风调禹顺】第一个冬天
勿上升!
风调禹顺/伪现背
△附一点all禹
半夜激情随笔产物.
一发完2.4k+
另一支调 盛夏的剩下
“张泽禹,”
“祝你前途光明。”
—————
“张泽禹,我是顺顺。”
砰!
头撞到床板的声音。
张泽禹不可置信地揉着后脑抬头。
好疼,不是梦?
“好久不见,你应该没有忘记我噻。”
张峻豪就站在眼前,那双亮亮的眼睛直盯着他,还含着笑意。
跟从前每一次看到的一模一样。
当然没有忘……
“出道了是不是更累?要不要跟我出去耍一哈儿?”
他听见张峻豪问他。
张泽禹已经有些难以思考,不等摇...
勿上升!
风调禹顺/伪现背
△附一点all禹
半夜激情随笔产物.
一发完2.4k+
另一支调 盛夏的剩下
“张泽禹,”
“祝你前途光明。”
—————
“张泽禹,我是顺顺。”
砰!
头撞到床板的声音。
张泽禹不可置信地揉着后脑抬头。
好疼,不是梦?
“好久不见,你应该没有忘记我噻。”
张峻豪就站在眼前,那双亮亮的眼睛直盯着他,还含着笑意。
跟从前每一次看到的一模一样。
当然没有忘……
“出道了是不是更累?要不要跟我出去耍一哈儿?”
他听见张峻豪问他。
张泽禹已经有些难以思考,不等摇头或点头,他直接被张峻豪牵着离开了宿舍。
漆黑的大半夜,街上只有路灯昏黄。
张峻豪身上温度很高,他就一直抓着张泽禹手跑,张泽禹被握得手心发烫。
夜风呼呼吹着,两个人手牵手奔跑,逆着光向自由逃亡。
这种漂泊不定的环境下,张泽禹却感到一阵心安。
有张峻豪在的地方,
像家。
和两年前的冬天一样,他们玩了好久。
不同的是,这次张峻豪的话格外多。
像很久没见后的叙旧。
更想又一次告别。
“诶,我跟你好像是有双人舞台哦。”
“你好像很喜欢那几个舞台的。”张峻豪抿嘴挠了挠头,似乎在思考,
“Me you你得再找一个配你的rapper……左航不是还在迈,你找他他肯定答应。”
“刀马旦…你楞个厉害,一个人也会很好看。”
“还有啥子噻?一时想不起来㖽个,在我印象里你一直就在我边边起。”
“我相信你,我到时候一定在。”
“我不出道,我就跟在你们后头,让你回头第一个看到就是我。”
“——哥。”
“其实吧,突然喊你哥我也不是太习惯,”
“但我现在就是很想喊。”
“哥,你记到,你出道了,要有梦想,要勇敢一点点儿,不要太顾虑,想难过的时候要难过。”
“你是要成为大明星,不是忍者神龟。”
“我会看到你成为大明星,到时候我就是大明星的朋友,我去街上敲锣打鼓噻,说我有个很帅的明星兄弟,倍儿长脸……”
“…哥?”
“咋子诶,你不高兴?”
“没得事,顺顺给你顺顺毛……你是不是喜欢我当小狗儿,不然现在就去屋头给你汪两声嗳?”
“就我们两个,你不丢人。”
就我们两个,我不丢人。
哼,说的倒是好听。
但是那天台下好多人。
我本来就要哭了,会很难看很丢人,你还冲我笑,给我比小狗耳朵。
都怪你,害我哭好凶,
变得更丢人了。
越来越多杂音萦绕,竟然隐约开始听见小时候的张峻豪在呼喊。
“小宝!小宝!!”
张泽禹猛地睁了眼。
静默不动了几分钟,他缓缓将自己蜷缩的身子翻正。
手插进头发摸了摸后脑袋,不出意外地按到一块不明显的肿块。
撞到床板的痛是真实的。
但大约真实的也只有撞床板的疼痛。
手背一抹脸,果然全是泪。
哈,
再疼也是梦吧。
他苦笑一声。
回应他的是无边的孤独。
“诶。”
张泽禹突然想跟谁说点话,叫了一声后又不禁笑自己:
半夜快两点,除了陈天润哪有人可能醒着。
哦,秀儿也不在。
好久没跟他睡一个被窝了。
明明说好了好室友一辈子的。
冰凉的床铺就像导火索,张泽禹一个人盖着被子躺在偌大的床上,眼眶突然有点红。
不是因为陈天润,他知道。
秀儿体寒,跟他一被窝里只会更冷……
他就是,有点孤独了。
脑子很乱,梦境与回忆绕在一起打了死结。
“左航。”于是他自言自语叫出了现在室友的名字。
隔壁床意料之中的没有动静,张泽禹喊完之后却沉默了很久。
“左航啊。”
他又叫一声,意识到自己声音的哽咽,下意识笑起来,顿了顿,还是往下讲。
“我梦到顺儿了呦。”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但眼眶却越来越红。
“他就穿到上次他那身黑嘞棒球衣,带我去吃烧烤,还陪我跨铁杆杆打羽毛球诶。”
“我们都不太会打羽毛球,只是我吧,我人菜瘾大。”
“但其实张峻豪只喜欢篮球。”
“我不晓得他那对羽毛球拍什么时候买的,新的很。”
“后来还去小游乐园耍。”
“五块钱的碰碰车,我们两个一米八上去脚都卡不到起,硬是玩好多轮。到最后我都腻了,他还非拉我……”
张泽禹讲的重庆话,
张峻豪的存在总能让他不想家。
“梦里头他楞个高,楞个帅,跟以前一样有点憨,有点呆……”
他吸吸鼻子,突然有点讲不出话。
好像一个人影忽然浮现在眼前。
张峻豪就站在他面前,那双亮亮的、总看着他的眼睛里盈满了星光。
然后,
猛地消失不见。
恍惚间又听见他的声音:
“张泽禹,”
“祝你前途光明。”
张泽禹眼前一下就模糊得要命。
语言系统终于被崩塌的情绪击垮了。
“张峻豪……别丢下我……”
他突然哭得溃不成军,黑夜里颤抖着伸手把被子拉过头顶。
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哪里会有凌晨两点还在开着的人工收费的碰碰车呢。
不。我不会再唱Me you的。
我也不要一个人唱刀马旦。
张峻豪,不要以为你一次性带我玩很多遍碰碰车以后就不用再带我玩了。
想都别想。
还有,我再也不说你的名字像小狗了。
顺顺。
这个名字真的,特别特别好听。
极低的泣音被蒙在被子里半晌才逐渐消失。
房间彻底回归寂静后,隔壁床铺窝在被子里的左航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墙壁,悠悠叹了口气。
他的心脏在抽动。
凌晨两点再没有人会起来等他做法。
一睁眼能听到的只有兄弟崩溃的哭声。
但是他不能哭。
他是哥哥。
左航,
得是一个靠谱的哥哥。
第二天早晨风和日丽,就像前夜的雨没下过一样毫无痕迹。
出来吃早饭的张泽禹遇上了难得早起的朱志鑫。
“早。”他笑眯眯的。
朱志鑫还在迷糊中,虚着眼冲他点头示意。
张泽禹从他面前经过。
“张泽禹,”大概是离得太近,朱志鑫突然定睛看他一眼,叫住了他。
张泽禹一向是体面人,难得有这么一面……
对张泽禹,直接关心还真让朱志鑫拧巴,他嗫嚅几秒才缓缓开口:“昨天左航揍你了?”
怎么整出这么一句,他说完就尴尬地侧了过去。
“害,你净瞎操心,”
知道大概是眼睛肿得有些明显给看着了,张泽禹笑笑,偏头拍拍他往自己身上搭的手开起玩笑:“酱总那小身板能揍着我啥呀,我都担心他梦游给自己拐地上。”
肉眼可见地朱志鑫又没话说了,只是耳朵一直在变红。
张泽禹好笑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问我话了?”
“…吃完饭回屋加件衣服,天冷。”张泽禹得到一句答非所问的回复。
性子是真拧巴,朱志鑫。
张泽禹在心里偷笑。
吃完早饭他站起身回屋,后脚踏进门前的最后一刻,身后传来朱志鑫小小的声音。
“难过什么呢,你又不说……”
张泽禹停顿了一秒,转身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道:
“没啥要说啊,”
“就是,天冷了,有点想家。”
——【记没有张峻豪的第一个冬天。】
【极禹】难哄
委屈难哄哭包极x 恶趣味哄人宝
4.4k+ 伪现背
宝第一人称视角
1.
北京的十一月,红棕色的落叶满街飘,小区的环卫还算尽职,昨晚还落了满地的枯叶今早便沿着路的俩侧堆积成小山包。
我叼着片面包冲出门,趁身后的懒猪还在慢悠悠的穿鞋,迅速钻进车里,驾驶座后面的暖气最旺,我把头靠在车窗上,慢悠悠的等他蹲在门口系鞋带。
那个笨蛋顶着一头乱得像是要给早起的鸟儿送窝的炸毛,笨拙跟左脚缠在一起的鞋带较劲,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懒得管他,继续啃我的面包片。
昨天就睡了不到四...
委屈难哄哭包极x 恶趣味哄人宝
4.4k+ 伪现背
宝第一人称视角
1.
北京的十一月,红棕色的落叶满街飘,小区的环卫还算尽职,昨晚还落了满地的枯叶今早便沿着路的俩侧堆积成小山包。
我叼着片面包冲出门,趁身后的懒猪还在慢悠悠的穿鞋,迅速钻进车里,驾驶座后面的暖气最旺,我把头靠在车窗上,慢悠悠的等他蹲在门口系鞋带。
那个笨蛋顶着一头乱得像是要给早起的鸟儿送窝的炸毛,笨拙跟左脚缠在一起的鞋带较劲,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懒得管他,继续啃我的面包片。
昨天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困得要死。
2.
面包囫囵吞枣的咽下,干涩的堵在喉咙里,我锤了两下胸口也没什么效果,往书包里掏的时候才发现早上出门的急,忘了拿阿姨热好的牛奶,宿舍门口的笨蛋还在慢条斯理的整理鞋带,我也懒得叫他,拎起水杯猛灌了两口。
杯子里的水还是昨天晚上在公司接的凉水,十一月的天气下冰了一晚上,顺着喉咙灌下去的时候只觉得嗓子有点痛,面包顺下去后一股凉意才慢慢冲进大脑,冷得我一激灵,生理性眼泪糊了满眼。
模糊中旁边一个身影一步并两步坐下来。
“怎么一大早喝凉水?” 说着在包里捣鼓半天拿出一盒牛奶扔到我腿上。
牛奶盖住的地方一阵暖意,大概是阿姨把牛奶热过了,过了几秒腿上有些烫的麻麻的感觉。
我拿起牛奶,转过头,他已经戴好了毛绒帽和口罩,低着头摆弄手机。
半晌,身旁传来小声地嘀咕,“阿姨那多了盒牛奶。”
有病!我翻了个白眼,这牛奶本来就是我的。
他总是这样,明明看到我没拿牛奶,也不提醒我,等我噎着了喝完凉水才递过来,好像我没他不行似的。
3.
打工人上早八哪儿有清醒的,我叼着吸管慢悠悠喝着牛奶,望着窗外发呆。
十一月了,大街上的树光秃秃的,大概是雾霾指数还是有点儿高,外面灰秃秃的,不太有生机的样子。
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才将将记事儿,只记得天安门广场的红旗和宽到瘆人的长安街。
第二次来是初中的时候公司带着来的,那时候还不像现在管的这么严,冬天满大街的烤红薯,地铁口和十字路口满是小商贩推着三轮车,车筐里圆筒样的碳炉子上是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当时我们还太小,叽叽喳喳的在车上说着什么。小时候我妈不让我吃路边摊,说不干净,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我盯着车窗外发呆,看到了小时候心心念念的烤红薯,馋得我满嘴口水,差点儿跳车。
到底是助理哥哥还算宠我们,答应下车给我们买。
身旁刚刚还在发呆的笨蛋张嘴就要两个,苏新皓和朱志鑫在后面附和,说一共要十个烤红薯,这怕不是卖红薯的叔叔一天以来最大的一单。
张极探出头问价,转过身眨眨眼睛跟我讲“十块钱一斤”,我当时对钱还没什么概念,我想他应该也没有,不然怎么会穿着几万块钱的羽绒服在草地上打滚儿完在这纠结十块钱的红薯。
最后定好一人一个大的,朱志鑫和张极还在胡扯说要冬瓜那么大的烤红。
张极把一个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递进来,当时好像是最后给我的,我还小别扭了一下,想想也是幼稚,不过到底还是吃到了,撕开外面软软的皮,金黄的内瓤好像一个大芒果,我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结果烫的我舌头和嘴差点儿分家。
旁边这个笨蛋想要抽张纸擦嘴,结果把抽纸抽成了卷纸,最后还是我和苏新皓把他抽出来的一长串纸巾分掉的,真笨…
4.
眼神和车窗上映出来的另一双探究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刚刚想太入神一不小心笑出声了。
我正经危坐的收回眼神,想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但那个笨蛋好像没打算放过我,还在盯着我看,我只好浅浅解释一下是突然想吃烤红薯了。
他哦了一声便转过头,我想他大概是在想哪里可以买到烤红薯了。
“现在这边管的严,好像都不怎么让在路边卖了。”
没得到回应,我瞟了他一眼,他已经把头靠在窗户上闭目养神了,还带着耳机,但我知道他听到了。
5.
晚上回到宿舍,左航问我要不要跟他们出去吃饭,我找了一圈发现张极不在宿舍,房间也没有外套和鞋子,一看就没回来。
“不了,我晚饭有着落了。”
左航挑了挑眉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拉着张峻豪撤了。
左航他们走后,我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电视,过了半个小时,门外开锁的声音传来,张极带着十一月的冷风坐在我身边,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
他也不脱外套,眼睛亮晶晶的,呲着大牙看着我傻笑。
“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我伸手去脱他揣的鼓鼓囊囊的羽绒服,里面穿的短袖,笨蛋,也真是不怕烫。
6.
一路回来烤红薯已经不烫了,刚刚好入口的温度,金黄的内瓤扒开的瞬间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可能是我饿了,我竟觉得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红薯。
张极绘声绘色的给我讲他是如何机智的在一家物美大卖场的地下美食城找到了烤红薯,我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啃。
温热绵软的内瓤吃下去,整个人都是暖的。
我把啃了一半的烤红薯递到他嘴边,他咬了一口摇摇头,说宵夜得吃肉,朱志鑫他们都去吃烤肉了。
我挑了挑眉,恶趣味上头,“那你去找他们吃吧,但第一个烤红薯给我了就不能再给他们了,毕竟我都吃过了,不合适。”
他先愣了一下,笨蛋脑子需要时间来解析,过了好一会儿才气鼓鼓的反应过来。
“不是吧张泽禹,你怎么这么记仇啊!那次明明是因为苏新皓在后面帮朱志鑫叫唤,我就先给了朱志鑫他们,我再拿给你的时候你已经抱着苏新皓的烤红薯暖手了啊!”
本来是很凶的一句话,但他说话惯用气音,拉长的尾音又带着江南那边独特的软糯,怎么听怎么像撒娇,反倒显得我不知好歹。
他大声辩解完就瞪着眼睛张着嘴盯着我,生怕我不信,等了两秒见我还没反应,就抬屁股很用力的背过去不看我,又气又委屈,和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
7.
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张极的时候,我们还都是一米出头的小豆包,因为家都不在重庆,被公司安排一起住宿舍。
忘了是因为什么了打打闹闹间我就说了句你干哈啊,可能是音调高了些声音大了些,又或者是东北话在南方人听来有点儿凶,本来还嬉皮笑脸的张极被我吓得一哆嗦,撇着嘴坐到了床的另一头不理我。
我懵了两秒没反应过来他这出戏是什么,对方大概是看我没反应等急了,他又抬起屁股再愤恨坐下去,力量大的像是只有把床坐塌才能向我表示愤怒。
我其实真的没懂他站是在干嘛,但我想他应该是想让我哄他。
于是善解人意的我赶紧从床另一头爬过去,学着我妈哄我的样子把头搭在他颈窝,软着声音问他怎么了。
我拱了拱他,他还是不理我,我便抬头看他,吓死我了,他居然在掉小珍珠。
虽然现在的我在张极哭的时候还是会莫名其妙的心慌,却也算是对他动不动就哭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能熟练的给他递鼻涕纸,等他这个劲儿过去了,轻车熟路点好两人份的宵夜指使他去取,看他一边吃宵夜一边控诉着什么。
但这是被张极折磨了五年的张泽禹,而不是第一天和他住宿舍的张小宝。
五年前的张小宝真的快吓死了,哪儿有第一天住宿舍就把舍友气哭的,关键是还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这位祖宗。
他一个劲儿的掉小珍珠,年幼的张小宝手忙脚乱的给他递鼻涕纸,等他哭够了才知道他是被我刚刚那句你干哈吓哭了,他以为我在凶他。
我赶紧道歉虽然我并不觉得自己凶,他听完以为我在狡辩,更生气了,一边擤鼻涕一边瞪着大眼睛大声控诉我,江苏的口音在北方人耳朵里听来软软糯糯的,看在他哭成核桃的双眼和被卫生纸揉空的鼻头上张小宝只能认输,最后是我对天发誓以后跟他说话绝对轻声细语就算生气也不能大声吼他,讲故事哄睡服务,以及一顿肯德基结束。
网上都说女生哭了难哄,我想他们大概是没哄过掉眼泪的张极吧。
8.
像小时候很多次一样,我已经预感到他发达的泪腺又要开始工作了,赶紧翻包找了找餐巾纸递过去,他赌气的抽走纸巾开始擤鼻涕,我探头去看他,果然眼眶又红了,到底是还没哭出来,还算好哄。
“吃不吃烧烤?”我软着声音哄他,左航每次听我哄张极都要在旁边象征性的干呕以表态度,后来有一次他录下来给我听,这真不能怪左航,我自己听着这温柔的过头了甚至听起来有点儿撒娇味道的话竟然是从我堂堂东北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张极没吱声,但默默放下了鼻涕纸,这是默认同意了的意思。
我赶紧订好车,拽着他穿好外套和鞋子,等我们整装出发的时候车已经到门口了。
一般我俩出去吃饭都是他点菜,反正他也知道我吃什么,再加上他细节怪,我也乐得当甩手掌柜,看着他熟练的点好菜,在把餐具放热水里烫一遍淋干水摆到我面前。
我们北方是没有吃饭汤碗筷的习惯的,但跟张极一起生活久了,我便习惯在外面吃饭的碗筷过一遍热水了。
每次吃饭前的固定环节都是我拎着一盒辣椒面问他能不能撒上去,然后等着他冷着脸丢下一句威胁我的话再放下。
“你敢撒我今天结束之前都不会理你了。”
“还有期限呢?”给我逗笑了,他每次的狠话都很有创意。
晚上的烤红薯还没消化,我简单吃了两口就饱了,盯着张极一串一串慢悠悠的啃。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眼神,他抬眼看了看我,我赶紧解释烤红薯吃太饱了吃不下。
说完我就后悔了,张极在听到烤红薯这三个字之后顿了一下,我大感不妙,果然他又开始吸鼻涕,眉头一皱,这是要开始控诉我了。
“张泽禹你好没有良心,我哪次好吃的不是先给你的,明明是你自己没等我接了别人给的你还埋怨我!”
又是带着鼻音的尾音和渐渐变红的眼眶,显得我像个污蔑老婆出轨的渣男。
“没有埋怨你,我就说随口一说逗逗你。”
他白了我一眼,啃完最后一串起身去结账,这事儿算是快过去了。
9.
晚上我黑着灯趴在床上看球赛,张峻豪去找左航蹭床了,房间里就我自己,公放的声音有点儿大,等我感受到脚步声的时候张极已经熟练的爬上了我的床,勾着我的脖子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
他体型比我大一圈,从背后压过来总让我有一种被圈地儿的压迫感。
他安安静静的趴在我身上陪我看完了一场球赛,我关了屏幕转过头问他要不要睡觉,颈侧猛的一阵刺痛,接着是温热粘腻的舔舐。
我侧过一点头感受他的头发随着动作在我脸上蹭来蹭去,黑灯的房间很安静,窗帘拉得密不透光,只有门缝透进来一点光,我抬手抓上他撑在床上的手腕。
脸上痒痒的感觉退去,他在抬头看我,大概是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知道他在慢慢靠近,锁骨一阵刺痛,这个笨蛋是不是口欲期没过好。
我们就这么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他趴在我身上低头舔我的锁骨,我实在不敢动,这个姿势太奇怪了,我整个后背被他圈在怀里。
好一会儿,我实在撑不住了,手肘抵了下他,他顺势翻了个身,一手搂在我腰上另一只手拽过被子把我俩裹进去。
“张泽禹,哄我睡觉”,瓮声瓮气的。
“从前有只小笨猪,动不动就生气,一生气就哭,哭完还咬人,你说这只小猪…”
“张泽禹!明明是你故意气我!”
缠在我腰上的手胡乱着揉腰间的软肉。
“这只小猪还喜欢用蹄子挠人,应该做成麻辣猪蹄!”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手臂收紧,他又轻轻咬了一口我的耳朵,“不行,不能是麻辣的,小猪不吃辣。”
“我吃,我喜欢。”
不吃辣的小猪又在我身边扭了一会儿,我知道这件事儿算是彻底过去了。
10.
第二天有是个早八,哥还未成年就体会到了上班族的艰辛,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生活的重担。
张极有个极好的优点,不赖床,闹钟一响就起,不像隔壁朱志鑫在他耳边敲锣打鼓都能继续呼呼大睡。
他依旧顶着鸡窝头在门口和鞋带较劲,我抱着我俩的早餐在车上等他。
窗外的寒风依然萧瑟,路边有多了几堆没来得及清走的落叶,一只黑白相间的牛奶猫猛的从我眼前窜过,恍惚间和我小时候第一次来这里时见到的深秋重合。
身边一个身影坐下,抽过我手中两盒牛奶,插好一盒递给我,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北京的秋天也没那么冷。
高烧不退
久别重逢/伪先婚后爱/甜的
温柔心软总裁×病美人设计师
很OOC
文/捧月
“很多个相爱的瞬间,我们好像生着一场难以消退的病。”
01
这是张泽禹不知道在C市过的第几个冬天,窗外冷风吹过梧桐树,光秃秃的树枝颤了颤。
卧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厚重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的梧桐,只留几束光能从窗帘缝隙中照射进室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苦好闻的白茶香,张泽禹蜷缩在床上,意识朦胧,脑袋昏昏沉沉。
进入冬天以后,温度骤降,张泽禹过分敏感的身体还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即使几天前已经吃过一点预防感冒的药,但不幸还是中招了。
此前还...
久别重逢/伪先婚后爱/甜的
温柔心软总裁×病美人设计师
很OOC
文/捧月
“很多个相爱的瞬间,我们好像生着一场难以消退的病。”
01
这是张泽禹不知道在C市过的第几个冬天,窗外冷风吹过梧桐树,光秃秃的树枝颤了颤。
卧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厚重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的梧桐,只留几束光能从窗帘缝隙中照射进室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苦好闻的白茶香,张泽禹蜷缩在床上,意识朦胧,脑袋昏昏沉沉。
进入冬天以后,温度骤降,张泽禹过分敏感的身体还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即使几天前已经吃过一点预防感冒的药,但不幸还是中招了。
此前还熬了两个大夜画设计草图,张泽禹迷迷糊糊想到,说不定不是身体素质差,只是熬了夜,天太冷。
他几乎昏昏欲睡,连卧室的门被打开了也没有注意。
张极站在床尾,看着被被子盖得完完全全的张泽禹,慢慢皱起了眉。
他走到床边坐下,将被子拉了下来,露出张泽禹的脸。
张泽禹皮肤白皙,脸颊与眼皮被烧得泛红,眼角眼尾沾了点湿意,睫毛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眼下方有些青黑,唇色苍白,不是往日那种健康的淡粉色。
张极盯着张泽禹看了几秒,掌心覆在张泽禹额头,滚烫的温度立马透过皮肤传了过来。
他无声叹了口气,指尖顺着额头往下,掌心又贴上了张泽禹的脸颊。
或许是张极掌心的温度偏低,张泽禹意识昏沉间想汲取更多凉意,脸蹭了蹭张极的手,吐出的炽热气息喷洒在张极的手腕。
张极指腹摩挲了一下张泽禹的眼尾,低下头在张泽禹耳边轻轻说道:“小宝,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听到医院,张泽禹一下清醒了些,慢慢睁开眼,那双澄澈的狗狗眼此刻被烧得溢满水雾,稍微眨眨眼,水珠就从眼角慢慢滴落出来。
张泽禹带着鼻音,声音沙沙的,生病的原因听起来有些软,“我吃过药了,不去医院。”
张极的手还贴着张泽禹的脸颊,张泽禹眨了眨眼,抓着张极的手腕,撑着坐起身,勾住了张极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侧颈,小声地说道:“不去医院好不好,张极。”
张极勾着他的腰,抱稳了他,听着这样像是撒娇的话,不由得笑了笑,“你是在撒娇吗?”
张泽禹头靠在张极肩上,鼻息间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有一点甜的木质香。
张泽禹忍不住嗅了嗅,鼻尖抵在张极的肩窝,听见张极的话,大脑反应了两秒钟,诚实点头道:“嗯,我在撒娇。”
张极轻笑出声,捏了捏张泽禹的耳垂,低声道:“你最好是退烧了清醒了也还记得这些话。”
他和张泽禹是在双方家长撮合下结婚的,结婚前也认识,在中学时代见过寥寥几面,高中毕业后再见,没想到是七年后因为结婚。
关于以前和张泽禹的交集,张极印象里仅有几次,但家里人让他和张泽禹结婚时,难得的他没有反抗,甚至是有些期待。
为什么会期待?
张极看了看窝在他怀里的张泽禹,因为不舒服又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睫毛小幅度地颤抖着。张极将他放躺回床上,抽开手的一瞬间,张泽禹又醒了过来。
那双柔软水润的眸子看着他,抓着他的手腕喊他的名字。
“张极,不要走。”
张极觉得,一再追问和张泽禹结婚的理由,也不太重要了。
只要是张泽禹就好了。
02
直到半夜,张泽禹的烧才退下去一点。
感觉像是太久没生过病,一场高烧来势汹汹。张极靠坐在床头,低头贴了贴张泽禹的额头。
他们平常很少做这样亲密的举动,大概是觉得没有感情基础,任何亲昵的行为对于对方来说反而是一种不尊重。
但在张泽禹生着病发着烧的情形下,一个担心,一个迷糊,那些刻意在平时维持的微妙平衡最终被打破,显得越界。
张泽禹头靠着张极的肩,脸颊贴着侧颈到锁骨一块,过高的体温把张极皮肤烫得有些发红。他神情难得呆滞,哑着声音问道:“张极,我是不是很麻烦啊?”
张极低头,脸颊擦过张泽禹的发丝,掌心贴在张泽禹肩胛骨处,声音在安静的夜显得低沉又温柔,“为什么这么问?”
张泽禹顺着张极的脖颈往上看,对上张极的视线,离得有些近,两人的鼻息相融。
他很慢地眨了眨眼,视线又滑到张极的嘴唇,床头灯暖黄的灯光洒在张极半边脸,清晰的线条轮廓在暖色灯下也有一种朦胧的感觉。
“我好像从认识你开始,就一直,很麻烦你。”张泽禹慢慢伸手抓着张极的衣袖,指尖有些用力,始终没敢触碰张极的手。
好奇怪,明明被张极抱在怀里,却连牵手也不敢。
张泽禹轻轻笑了笑,心里却忽然升起一种酸酸涨涨的情绪,像是不断冒泡的可乐,越溢越满。
“你知道的,我总是生病。”
掌心贴着的薄薄肩胛骨,靠近心脏位置,而此刻,那颗心在不安跳动着,透过单薄的身体让张极感受到。
张极低头,小指轻轻勾着张泽禹的无名指,感受到怀抱里的人一瞬间僵硬,轻声道:“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张泽禹觉得那些满涨的情绪像是有了可以溢出的缺口,往张极怀里更靠了些,近乎开玩笑地说道:“如果不是麻烦,那我是什么?”
张极没有说话,满室安静中,困意又慢慢涌了上来。张泽禹闭着眼睛,以为听不到张极的答案时,张极又把他往怀里更加扣紧。
面对面的拥抱,胸膛紧贴在一起,张泽禹睁开眼,一时分不清那样剧烈跳动的心脏,是谁的。
张极的体温也和他一样滚烫,给张泽禹一种,他也生着病,和自己一样病着的错觉。
下巴抵在张泽禹的肩窝,张极的唇擦过他的脸颊,又落在他的耳廓,轻飘飘的,像是一只蝴蝶在那里停留,又展翅而飞。
“你是张泽禹。”张极的声音很低很轻,吐出的气息又很烫,让他觉得自己的退下去一点的温度又升了上来。
好像烧得更严重了。
“妈妈说过,你是宝贝。”
17岁以前妈妈还在世,他是妈妈的宝贝。
25岁和张极结婚后,他还是宝贝。
独属于一个人的宝贝。
03
再次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张泽禹的烧退下去很多,但还未完全退下。
他从床上坐起身,身边的位置留有余温。
张泽禹思绪放空两秒,想到了张极昨天说的话,耳朵通红,立马起床洗漱。
他收拾好自己后,走出卧室,在客厅看到了张极。
张极坐在沙发上,穿着黑色卫衣,腿上放了台笔电,鼻梁上架着副黑色半框眼镜,遮挡了些许俊秀到锋利到眉眼,显得更加斯文沉稳。
察觉到张泽禹的目光,他挑了挑眉,冲张泽禹招了招手,但仍带着蓝牙耳机,和员工开着语音会议。
张泽禹犹豫几秒,还是走了过去,在张极身边坐下。
一坐下张极就靠了过来,右手扶着笔电,左手扣着张泽禹的后颈,把额头有和张泽禹的贴在一起。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张泽禹心一跳,连鼻尖都触碰在一起,只要再靠近一点点,连唇瓣都会相触。
张泽禹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张极肩上,耳朵尖红得要命,在张极的视野里避无可避。
张极仰头退开了一点距离,摘下耳机结束会议,看着张泽禹笑了笑,“还是有些烫,你的烧很难退。”
他经常生病,但很少会像现在这样高烧不退,偶尔的几次,似乎都是在张极面前。
张泽禹有些手足无措,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盯着张极,手也还抓着张极肩上的布料,忘了松开。
张极觉得他这样就像是一只在撒娇的小狗,让人忍不住逗逗他。
这么想着,张极也这么做了。他伸手碰了碰张泽禹的耳垂,带着笑意开口:“张泽禹,你这里红了呢。”
那薄薄小小的耳垂,被这么一碰,红得更加明显。
张泽禹伸手捂住耳垂,张极忍着笑又道:“为什么会红呢?”
昨晚那样像汽水泡泡的心情又出现,张泽禹也学着张极的样子,碰了碰他的耳垂,沙沙软软的声音说道:“可是张极,你这里也红了。”
心里像是被小狗爪子轻轻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张极的手从耳垂到脸颊,掌心贴着他大半张脸。手心的温度很高,张极低头,鼻尖若即若离的触碰着张泽禹的鼻梁。
张泽禹慌乱的眨着眼,薄红像是从皮肤深处渗出的,从眼尾到脸颊,又到鼻尖。
一呼一吸间,气流像是水雾,湿润的,落到了眼皮,鼻尖,以及唇角。
张极的嘴唇在张泽禹的唇角一触即离,却让张泽禹的整颗心发颤,柔软的感觉由唇角扩散,仿佛电流窜过般酥麻。
这样轻轻的一吻,如同飞雁掠过水面,徒留一阵绵长涟漪。
如同一颗稗子,眼巴巴地,迎来自己提心吊胆的春天。
张泽禹怔怔地,红着脸和张极对视,轻声问道:“你要吻我吗?”
张极的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擦着他的唇瓣,将淡粉色的唇慢慢揉红,才说道:“我想吻你。”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抱他,想吻他,对他的感觉越来越说不清道不明。
张泽禹又笑了,笑容明媚,眼睛却很湿润。他再次说道:“你知道的,我总是生病。”
张极偏头,贴着他的唇瓣说道:“那我陪你病一场。”
下唇被柔软的唇瓣覆住,干燥的唇一点点被吻得湿润柔软。
张泽禹闭上眼睛,伸手勾住张极的脖子。唇瓣在厮磨间变得滚烫,下唇被含住,又被轻轻咬着。
牙关被打开,舌尖被张极裹挟,氧气在唇舌间快要被消磨殆尽。张泽禹无法控制地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手腕碰到的张极皮肤,也是一片滚烫。
他们两个好像都生了一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病,顽固的高烧难以消退。
04
张极知道,张泽禹总是生病。
十七岁时第一次见面,安静的音乐教室,张泽禹一个趴在钢琴琴盖上,细瘦的手腕从校服衬衫里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抵着黑色的琴盖。
在看到张极的一瞬间,他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对张极说:“你要练琴吗?我马上走。”
张极的视线从他清秀的眉目一直到苍白的脖颈,没有回张泽禹的话。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张泽禹脚下一软,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环住张泽禹细瘦的腰,皮肤相贴间的温度清晰,张极才知道,怀里的人生着病。
“你发烧了,我送你去校医院。”
张泽禹愣了一下,还是笑着说道:“不用了,我吃过药了。”
“不用管我,我经常生病,很麻烦的。”
纤细的少年,烧红的脸颊与耳垂,说话时沙哑的声音与颤动的睫毛,一帧一帧在张极脑海里不断重复。
“谢谢你的好意。对了,我叫张泽禹。”
张极低声回道:“我是张极。”
直到张泽禹离开,张极才回过神,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过高的体温。
短短的一瞬间,张极感觉自己也生病了。
脸颊发热,心脏跳动过快,体温从掌心上升。
但又仿佛是错觉般,没过多久便消散。
直至在一场宴会中,再次遇到张泽禹。
苍白清秀的少年在宴会厅外的花园中,荡着秋千,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再次扬起那样漂亮明媚的笑容。
张极在张泽禹身边坐下,秋千太小,两个少年的膝盖轻轻碰着对方的。
隔着一层布料,张极清晰感受到了张泽禹过高的体温,于是便问道:“你的病好了吗?”
张泽禹怔忪片刻,摇摇头道:“没有,反反复复,以为快好了,但一直没好。”
张极点头,没再说话,他们安静地享受着同一片静谧夜空。
张极不合时宜地会想到方才母亲的话,她说张泽禹是个可怜的孩子,妈妈走得早,爸爸又太忙,身体体质差,很容易生病。
生病了很麻烦。
张极沉默着,少年人的眉眼尚还青涩,却透着一股张扬劲,坚定的和母亲说:“他不是麻烦。”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彼此,两人视线相碰,又迅速移开,连同那两根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手指。
张极感觉到自己体温又在上升,他对张泽禹说道:“你的手很凉,张泽禹。”
张泽禹垂着头,睫毛眨得很快,“可能是在这里吹了很久的风。”
张极蜷缩着手指,轻轻应了一声。
夜风吹拂过他与张泽禹的头发,昏暗的夜色遮掩了彼此脸上的慌乱与悸动。
与夜色同长的是少年人间模糊暧昧的情感,好像是玻璃窗上的一层雾,朦胧却让人舍不得擦去。
那场宴会他们都忘了有多长,只记得到最后,张泽禹轻轻呢喃了一句,没有人会在他生病时觉得不麻烦了。
“为什么?”张极不解
张泽禹还是那样的笑容,语气却又些低落,“我妈妈走了,以后没人把我当宝贝啦。”
张极沉默不语,却离张泽禹近了些,轻轻揉了揉张泽禹的头,手指穿拂过他柔软的发丝,小声又温柔的说:“会有的。”
“你永远都不麻烦。”
张泽禹抬头,对上张极带着笑意的眼睛。
“希望张泽禹平平安安,不再生病。”
05
后来他们很少见面了,张泽禹也还是爱生病。
他以为张极只是人生的过客,只是偶尔想到这个人时,那些酸涩难明的感觉总是盘旋在心窝。
像是生了一场病,昏昏沉沉的,却不知道如何治疗。
直到和张极再次相遇,结婚,那样的感觉又时常出现。
被张极抱在怀里,接了不知多久的吻,张泽禹昏沉的大脑突然有了答案。
他只是爱上了张极。
那些酸胀的情绪摇摇晃晃,终于找到了出口,一个劲地涌了出来,变成泪水,从眼角不停滴落,坠在下巴颏。
张极有些慌张,抬手抹去张泽禹的泪,“怎么一下哭了呢?”
张泽禹抓住他的手腕,仰头在张极的侧脸落下一个吻。
带着眼泪湿润和苦咸的一个吻。
他对张极说:“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生了一场,很久的病。”
张极掌心接住张泽禹落下的眼泪,一如多年前夜风中沉默的少年,轻轻扯着嘴角笑了笑,摸着他的头发,小声又温柔。
“希望张泽禹平平安安,不再生病。 ”
相爱像生着一场病,从十七八岁的青春期一直到长大。
那些难以言明的感情与瞬间,如同顽固的高烧难以消退。
幡然醒悟过来,不是什么病,只是没有及时说出的爱与思念。
作者有话说:我……终于更新了!
旧事久情
·痞坏心软极×泼辣别扭禹
·非典型破镜重圆|暗恋|吃醋|京圈
·ooc|勿上升
张泽禹从国外回来了这事儿,张极是他们圈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左航他们有时候也在想,好好的两人,以前亲得跟亲兄弟似的,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几人是同一个大院里长起来得,打出生起就认识,那关系旁人自然没得比,好得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就这么一直到了张泽禹十八岁。
头一天还轰轰烈烈地办了成人礼,转头就一声不吭地跑到国外了,对其他人的质问倒还和以前似的打着哈哈,唯独断了和张极的所有的联系。
张极那是个...
·痞坏心软极×泼辣别扭禹
·非典型破镜重圆|暗恋|吃醋|京圈
·ooc|勿上升
张泽禹从国外回来了这事儿,张极是他们圈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左航他们有时候也在想,好好的两人,以前亲得跟亲兄弟似的,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几人是同一个大院里长起来得,打出生起就认识,那关系旁人自然没得比,好得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就这么一直到了张泽禹十八岁。
头一天还轰轰烈烈地办了成人礼,转头就一声不吭地跑到国外了,对其他人的质问倒还和以前似的打着哈哈,唯独断了和张极的所有的联系。
张极那是个什么样儿的主,傲得连头怎么低都不知道,既没招他也没惹他,莫名其妙地就被人一气拉黑,那架势就跟老死不相往来似的,张极也就懒得理他,真当他是没脾气的呢。
张泽禹这人想一出是一出,想走就走,想回又回了。还是已经落地在机场才给左航打了通电话,连声招呼都没,第一句就是“我到北京了”。
左航被他这通电话吵醒,本就没什么头绪,脑子宕机了两秒,然后就一边骂骂咧咧地穿衣起床,一边包了个酒店给他攒了个接风局。
来的都是自己人,也不客气,一见着张泽禹就恨不得朝他脸上来两拳,怎么说也是最疼爱的弟弟,相顾无言半天,只能忍着泪花使劲抱两下,嘴里念叨,“回来就好”。
张极,自然也来了。
他这些年没怎么变,衣服穿的还是以前那个牌子,不说话时还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他慢慢悠悠地走到张泽禹面前,双手散漫地插在兜里,居高临下,眼神冷得没什么波澜,嘴角嘲讽似的勾起,“还知道回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死外边了。”
张泽禹没理他,斜瞪了他一眼,就撒开腿,“噔噔噔”跑到左航他们身边了。
酒店三楼有个台球厅,几人手痒,就上里头玩两局,台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亮的声音,左航俯在桌前,瞄准,出杆。
“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张泽禹用巧克粉擦了擦杆头,讪笑两声,“过得可惨了。”
虽说是玩笑话,但分辨不出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左航只好顺着他的话说,“该。放着几个哥哥不要,非要往外头跑,就该叫你吃些苦头。”
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张极突然冷笑了一声,张泽禹背后噌的一下就冒起了冷汗,他正好抽完一支烟,嗓子哑着,“你丫就听他胡说八道吧,在国外一周七天,他能有六天在pub。”
张泽禹猛回头,拿杆指他,语气很冲,“丫调查我!”
张极淡淡地看着他,手指轻轻一拨就把杆子挑开了,一脸“你丫是智障”的表情,“国外圈子就这么大,我不想听都有人在我耳边提起。”
张泽禹一气之下直接把杆子扔在台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像他当初一声不响地出国。
场面闹得难看,其余人脸色都很尴尬,只有张极跟个没事人似的,丢下一句“你们继续玩”,就跟着张泽禹走了出去。
他跟在张泽禹后面,不近不远的,七八米的样子,等张泽禹走进自己房里,打算关门时,才快步走上去,抵住了要合上的门,侧身从容地走了进去。
张泽禹抬手想给他一掌,结果手腕被张极结结实实地捏住,张极慢条斯理地把他另一只手的手腕也箍在手里,然后举过他的头顶,反手把他按在房门上。
张泽禹挣扎不开,又要抬脚踢他,突然想起他膝盖受过伤,及时刹住了车,保持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姿势,最后想了想,还是把脚放下了,眼眶却渐渐红了起来。
张极盯着他觉得好笑,另一只手食指弯曲,在他眼睑下蹭了蹭,“还有脸哭呢。”
张泽禹咬着牙,“你凭什么调查我!”
张极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纠结这个问题,好声好气地再次和他解释,“真冤枉我了,留学圈里好几个和我有交情的,看到过你,就和我提了两嘴。”
“可我都不知道你在国内干什么,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我的事,我,我也不想知道你的事!”张泽禹话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都是带着哭腔吼出来的。
张极听得心疼,但也听出来话里的不对味,“去国外真是为了躲着我啊?”
张泽禹顿时没话了。
“不应该啊,我哪儿犯着你了,倒是说来听听。”
张泽禹还真答不上来,因为张极压根没犯他,是他自个犯贱,喜欢上了张极。起初只是愿意跟着他屁股后头跑,到后来听张极向别人介绍他说是自家小孩时心里都美滋滋的,看到张极和别人亲近会吃味,无意的肢体接触会让他心跳加速。
到最后,他成人礼那天,张极醉酒时,他竟然萌生出想要亲他的念头,并且,卑鄙地实施了。
张泽禹觉得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知道这会给张极带来多大的困扰,可他一看到张极,心里的小鹿就不听使唤地乱撞,于是,他谁也没说,懦弱又固执地远走高飞,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以为三年足够久了,可以把一切错误运行着的人和事扳回到正确的轨道上,谁知就这么见一面,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般狼藉。
终于,张泽禹还是哭了,倒也不是真的想哭,只是觉得委屈,没忍住,滴了两滴泪,正好砸在张极的手背上。
张极瞬间就慌了神,松开他的手,把他扶到床沿坐着,单膝跪在他面前,关切地问,“弄疼你了?”
张泽禹点点头,是心疼。
张泽禹在酒店里玩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就被张极他们扛回了大院,面见长辈去了。
他们那圈老一辈都是部队里的人物,光是坐在那里就不怒自威,但对张泽禹这小幺是最宠爱的,看见他时面上带着和蔼的笑,也没兴师问罪,反而聊了些不那么正经的话题。
“泽禹在国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搞对象?”
张泽禹一口茶水呛进气管,咳嗽个不停,张极在一旁边拍他的背边替他解围,“符叔你说什么呢,泽禹还小。”
符叔被他逗笑,点点头,“好好好,我们泽禹还小,那你呢,你有没有情况啊?”
刚刚才平复下来的张泽禹又开始猛烈地咳嗽,张极低下头认真看他,矛头转得特自然,“老实跟符叔交代,在外面有没有找人。”
张泽禹:?
找人自然是没找,心里倒是有个人。
“王家姑娘倒是刚回来。”符叔放下茶碗,这才显露出他真正的目的,“和你年纪相仿,你俩应该是有话说的,明天见见吧。也是你爸的意思。”
张极不耐烦地在心里啧了一声,但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谦卑的模样,张泽禹在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应下了。
经过一天的相处,张泽禹觉得王家这小姑娘人还是挺不错的,活泼会说话,还特能逗人乐,两人一致认为,当朋友是最好的。
在外逛了一天也累了,张泽禹把王家姑娘安全送上车,正打算给自己司机发消息,一道强光突然照了过来,他应激地闭上眼。
一辆路虎缓缓停到他面前,响了两声喇叭,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驾驶座上的人,张极没转头看他,语气又冷又硬,“上车。”
张泽禹利索地上了副驾驶,自觉系好了安全带,转头笑眯眯地对他说,“哥你特意来接我啊。”
他们这一帮小孩,都愿意互相称兄道弟的,张泽禹叫他这一声“哥”不奇怪。
张极也不知哪不舒爽,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暗自用力,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一脚油门直接冲了出去,“今天,怎么样?”
张泽禹没跟他撒谎,认认真真道:“挺好的,小姑娘挺可爱的。”
都学会叫人小姑娘了,张极听得不舒服,努力说服自己甭和他计较,清了清嗓子,假装平静,还是酸溜溜地来了句,“哦?怎么个可爱法。”
怎么个可爱法?这话问得奇怪,张泽禹小幅度转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仔细想着,“说话挺有意思的,人也直爽,就是忒喜欢买东西了点,你是不知道,下午一进那chanel那店……”
没完没了是吧?张极不管不顾地猛踩了一脚刹车,张泽禹毫无准备,被惯性甩出一段,要不是有安全带勒着,他头能直接撞储物盒上。
这段路车流多,后头的车辆被堵住,不耐烦地不停按着喇叭,缓过神来的张泽禹心有余悸,没了刚才喊他哥的讨好劲儿,破口大骂,“张极,你丫发什么神经!”
张极也觉得自己是疯了,心里跟堵着块石头似的烦躁,知道这么停在路上也不是个事,又一脚油门,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靠路边停了下来。
张泽禹很少见张极如此暴躁的一面,他不自觉握紧了安全带,梗着脖子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张极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扯开了衬衫最上头的两颗扣子,语气平缓了些,“喜欢人家姑娘吗?”
张泽禹不明白他问这话算是什么意思,但一咬牙,还是决定豁出去了,声音虚张声势的响亮,“喜欢!”
张极瞧他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儿,冷笑了一声,继续问,“怎么个喜欢法?”
又是这种问题,张泽禹直想翻他白眼,“喜欢就喜欢,什么叫怎么个……”
“喜欢到会趁人喝醉偷亲他吗?”
张极出声打断他的话。
车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张泽禹觉得五雷轰顶。既觉得丢人,又有些隐隐地期待。原来,他知道啊。
“那,那倒还没有……”张泽禹讪讪地用手摸了下鼻子,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行。”张极受用地笑了,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覆身在张泽禹身前。
两唇相交,熟悉的触感一下把两人拉回三年前,一场酒醉后的清醒。
那是一段很旧的事,和很久的情。
给《雾起禁林》摆一个广告位捏。
本子购买链接:点这里
这不过是爱情
·极禹|年下|破镜重圆|1.2w
·青涩到成熟|适配《还在这里》(伴奏)
·ooc|勿上升
-哥,我不属于上海,我属于你。
这是张泽禹在上海迎来的第十个冬天,这个季节的白日格外短,六点刚出头的时间天就已经全暗了,实时气温在五摄氏度。
他刚结束一个线上会议,合上笔记本电脑,疲惫地抬头吐出一口浊气,肚子饿得有些难受,踩着大象灰的拖鞋去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
半杯下肚,饥饿感减缓了少许,他本想去冰箱看看有没有没吃完的三明治之类,大理石桌面上的手机却突然亮起。
厨房没开灯,客厅里的光源渗透进来,周遭还算看得清,...
·极禹|年下|破镜重圆|1.2w
·青涩到成熟|适配《还在这里》(伴奏)
·ooc|勿上升
-哥,我不属于上海,我属于你。
这是张泽禹在上海迎来的第十个冬天,这个季节的白日格外短,六点刚出头的时间天就已经全暗了,实时气温在五摄氏度。
他刚结束一个线上会议,合上笔记本电脑,疲惫地抬头吐出一口浊气,肚子饿得有些难受,踩着大象灰的拖鞋去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
半杯下肚,饥饿感减缓了少许,他本想去冰箱看看有没有没吃完的三明治之类,大理石桌面上的手机却突然亮起。
厨房没开灯,客厅里的光源渗透进来,周遭还算看得清,他习惯把手机的亮度调到最大,此刻屏幕照出刺眼的一束光。
张泽禹觉得自己像是待在冰箱里,有饥肠辘辘的人打开了冰箱的门,于是眼前出现了冰箱顶灯发出的光。
他垂眸,看到是同事发来的文件,于是把手机拿回手里,正打算点进去回复,视线却被屏保上系统显示的日期吸引。
手指在屏幕上空停顿住,眼眸里有几缕一闪而过的情绪,独居生活的大多数时候,张泽禹都是沉默的,自言自语的娱乐方式在他来到上海的第五年就被一段突如其来的时光改变了。
而此刻,他站在那里,似乎比沉默更沉默。
并没有犹豫太久,张泽禹将剩下的半杯黑咖啡倒掉,回卧室拿了件Fendi的黑色羊绒披肩,在玄关处随意穿了双深色板鞋,决定出门解决晚餐。
上海依旧是上海,繁华到纸醉金迷,无数人前仆后继,心向往之,为了一点泡沫、虚影。
张泽禹在此地漂泊十年,拼下一套外滩边的平层,愿意为上万的奢侈品买单,养成了都市丽人“不要温度只要风度”的精致,自诩半个上海人,却仍然感受不到这座城市的体温,或者它本就是个冷血动物,体温低于常人。
外滩绮丽的夜景叫他感到厌倦,来往的旅客为这份奢靡驻足,他埋着头走路,一心只想找一家合胃口的餐馆。
人群里突然发出一阵不小的惊呼,张泽禹不明所以地朝众人所望的方向看去。
外滩对面,陆家嘴几座直插云霄的大厦,正不断闪烁着金色的灯光,熠熠生辉,像是世界正中心。张泽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灯光秀了,他不由停下脚步,连眼神都仿佛变得缓慢。
-
记忆不受控地将他拉扯回某一年的夏天,现在看来才发现,那时的他正站在一条无形的分界线上,将十年划作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二十二岁的张泽禹还拥有着十七岁放手一搏的不甘,却也无限接近二十七岁,能算作半个上海人的他。
那时他还热衷于外滩的灯光秀,会幼稚地找借口翘掉晚班,辗转好几班地铁,挤进游客堆里,踮起脚,一睹属于上海的华丽。
那时他的身边短暂的出现过一个男孩,一个让他总想起自己的十七岁的男孩,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生活,成为彼此的领地,最初是出于怜悯,用微薄的薪水撑起了两个人的生活。
后来呢,后来他拉着男孩陪他一起看灯光秀,毫不顾及别人目光地坐在男孩肩头,仿佛占据了全世界的最佳观景地点,他大放厥词,说那些坐在大厦里的人也不如他的位置好,说总有一天要让这些高楼的灯光为他而亮。
男孩总是看着他,笑笑,不说话。
-
冷风刮走了张泽禹温情的回忆,他被吹得全身一哆嗦,裹紧了身上的披肩,缓出一口气,将头转了回来,五年前就决心要摒弃的东西,五年后不该还为其驻足。
他挺了挺脊背,阔步向前走去,穿行于人群中。
最终在一家复古英伦式建筑风格的餐厅前停下,临近春节,这家餐厅却意外的冷清,服务员殷切地将他引入座,点完单后送上了一筐现烤面包干作为餐前点心。
张泽禹看着那个精致的手工小木框,鼻间溢满烤面包的香气,黑咖啡开始在胃里苦涩地捣腾,眼神哀伤地看了良久,最后极近无奈地笑了出来。
-
一筐免费的烤面包干似乎是这些西餐厅统一的前菜,那年张泽禹刚升职,看着月末打进银行卡的五位数,交了房租后还剩余不少,兴奋地将枕在男孩腿上的头抬起,大手一挥:“走,哥请你吃顿好的!”
餐厅环境很好,还有乐团在台上拉小提琴,两人穿着宽松卫衣,和周围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格格不入,刚点三道菜账单上就标了小一千,说实在的,张泽禹还是有些肉疼。
当时服务员就上了这样的一筐烤面包干,张泽禹坐得很拘谨,甚至礼貌地朝服务员微微点了点头,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理,张极显得比他随意得多,从小木框里抽出一条烤面包吃了起来,将剩下三条都留给了张泽禹。
面包略烫口的麦香充斥到嘴中时,张泽禹的眼睛惊喜地亮了亮,随后又觉得自己太没见过世面,一份餐前甜点而已,于是压下喜悦的情绪,小声提醒张极坐得端正些。
那天的正餐他们究竟吃了什么,张泽禹已经记不大清了,总之不太符合他当年那个还未被驯化的中国胃,并且总共就三道菜,肯定也是吃不饱的。
男孩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在张泽禹买单时,众目睽睽之下,大方地问服务员又要了一筐烤面包干。
天知道张泽禹当时有多尴尬,几乎想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连服务员得体的笑容在他眼中都成了意味不明的取笑。
但二十七岁的张泽禹再回望这个片段,他清楚地知道根本没有人会因为那一篓面包干而轻视他,如果有,那说明他和二十二岁的张泽禹一样,对这座城市太过仰望。
他现在都还记得从餐厅回家的路上,自己气鼓鼓地啃咬冷掉面包干,告诫男孩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男孩真诚地问他为什么,他又别别扭扭地说不出“丢人”这两个字。
如今只能啼笑皆非地评价那时的自己:自取其辱。
谁能够想到呢。
-
二十七的张泽禹已经适应了上海遍地的高档西餐厅,熟练地点单,不用再小心翼翼又装作不在意地瞟过价格,一个人吃饭也不感到窘迫。
思考了两秒,他最终还是决定开一瓶红酒,今天是一个值得他多花这三千块钱的日子。
金枪鱼沙拉,三文鱼班尼迪克蛋,惠灵顿牛排,晚餐意外的合口,张泽禹心情不错地喝掉了两杯红酒,习惯性地只吃了三条烤面包干,正打算买单。
突然,“啪嗒”一声,整个餐厅关掉了所有的光源,周围陷入寂静的黑暗,张泽禹猝不及防地定在原地。
什么情况?
上海还能断电?
他正打算开口询问情况,不远处却突然聚拢了一小撮人,微弱的烛光照不亮任何人的面庞,但张泽禹听清了他们在黑暗中悠远的歌声。
“祝你生日快乐……”
他误入别人的生日聚餐了?
难怪餐厅里人少,是被包场了啊。
那当时服务员怎么没告知自己?
愣在原地头脑风暴的同时,张泽禹突然听见有道雀跃的女生兴奋地喊了一句:
“张极,祝你生日快乐!”
“啪嗒。”
灯光又亮起来,虽然只打开了几盏水晶吊灯,大概是为了营造温馨的氛围。
简直像个荒诞的舞台剧。
张泽禹感到眼睛有些刺痛,下意识地眯拢,酸胀的情绪从这点不适里找到了出口,如潮水般涌出,又堵在心口。
张泽禹控制不住地想发笑,仿佛面前上演的就是一出轻松怪诞的喜剧片。
他呼出一口气,松下肩膀,不再去看那出突如其来的戏码,低头用手机买了单,将桌上剩下的半瓶红酒揣进了怀里,裹紧披肩,一言不发地从餐厅里走出去。
舞台靠近他,然后他又远离。
张泽禹在人群里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要小跑起来,羊绒披肩不算厚重,垂坠的底部小幅度地翩飞,露出另一面的花色logo,灯光秀还在继续,穿透黑暗的光束轮流转换,冷风灌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怀疑自己快要走回五年前。
然后,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按住,推着他转过身,来人似乎跑了一段路才追上他,细微地喘着气,喊他:“哥。”
岁月如同在坍塌,有人从他五年前的幻想中走出来。
张泽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上海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五年里张泽禹不是没有再遇到过他,反而,心脏对他的气息甚至格外敏感。
晚间快打烊的面包店,CBD办公楼前缓缓开动的汽车里,又或是某条种满梧桐树的步行街,他们都曾有过一面之缘,每当这样的时刻降临,张泽禹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懂扮演匆匆的路人。
面前的男人握着张泽禹的肩头,不舍得用力,却也害怕他挣脱,轻声质问:“哥,你真的向前看了吗?”
-
遇到张极的那年,张泽禹二十二岁,沪漂第五年,刚找到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生活有了起色,在公司附近租下一套性价比奇低的老式公寓,只为通勤方便。
加班到凌晨两点的某一天,他迷迷糊糊地回家,在单元门口撞上一个靠着大门睡着的男孩,他吓了一大跳:“我去,你干啥呢?”
那时的张泽禹还没改掉他的北方口音。
张极被他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地问:“你是房东吗,怎么现在才来?”
张泽禹稀奇地笑了一声,竟然还真有傻子来租这儿的房子,觉得这小年轻多半是被人给骗了,于是跟他说了声自己不是就打算上楼。
刚走了两阶楼梯,张泽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着被谁骗不是骗,往楼下伸了伸脑袋,很有一副奸商的样子:“小朋友,要不你来跟我合租吧?”
年轻人确实很好骗,第二天收到张极的转账时,张泽禹无比确信这个猜想。其实是双赢,张泽禹安慰自己,不然就凭那小朋友十七岁的身份证,谁会放心把房子租给他。
张泽禹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张极也已经起床,叮嘱了他一些电器的使用规则,并且告诫他如果下个月不准时付房租,他赶人不会手软,张极乖巧地点头。
小朋友确实很乖,张泽禹一开始是这么觉得的,而且很讨人喜欢,家务会主动承包,出门买吃的会给室友留一份,房租准时上交,多用的水电费也丝毫不含糊,张泽禹受职场前后辈思想荼毒,不准张极叫他名字,让他喊自己哥,张极也听话地照做了。
除了每天不知道对着电脑在捣鼓什么东西以外,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叛逆到十七岁离家出走,独自到另一个城市打拼的小孩。
张泽禹最初知道张极还未成年时其实很不放心,倒不是担心他的安全问题,毕竟他也是在这个年纪只身来沪的,他就怕哪天警察找上门来,判他一个拐卖儿童罪。
“你爸妈不会来找你吗?”张泽禹从冰箱里拿了瓶豆奶,边喝边问。
张极瞟了眼张泽禹手里的饮料,那其实是他买的,但他没说什么,继续在电脑上打字,随口回道:“走之前说好了,不会再管我。”
张泽禹猜那大概是吵架时的气话,但还是点点头,没多问。
混熟之后张泽禹发现张极是有小孩子气的,具体表现在越发粘人上面。
他有时候下班晚,回来给自己煮面当作宵夜,张极就会从房间里窜出来,蹭到他身边,撒娇让他给自己也下一份。
夏天开空调睡觉,张极会死皮赖脸地躺在张泽禹床上,赶也赶不走,美其名曰省电费,两个人只用一个空调,开到天亮也划算。
屋子里只有一个浴室,张极洗完澡从里面出来,张泽禹拿好浴巾准备继续去洗,却被他拦在门口不让进,张泽禹骂他无理取闹,说热水器很耗电,张极耳根很红,直接抱住张泽禹,挂在他身上像只大型犬,说等一会再进去,这个月电费算他的。
等张泽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两人的关系出现了点问题的时候,张极已经学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偷亲他了。
那天夜里张泽禹难得失眠,耳边是空调运作发出的嗡嗡声,面前的空气忽然变得炙热,他疑惑地睁眼,正好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然后唇上一热。
“嗡。”不是空调的声音,是张泽禹和张极大脑宕机的声音。
张泽禹从床上应激似的弹起来,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然后,毫不留情地甩了缓慢坐起来的张极一巴掌。
张极脸颊火辣辣地疼,但不及心里疼,张泽禹睁眼的时候其实唇还没贴上,他完全有时间退开,再找一个蹩脚的理由,张泽禹会信的,但他却选择亲上去。
非常不合时宜,张极低微地开口告白:“哥,我喜欢你。”
张泽禹被气得不行,直接背过身去,冷冷地叫他滚回自己房间。
张极垂下眼,声音轻得快听不见:“很费电的,哥。”
张泽禹闭上眼,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今晚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冲击,他没有办法接受,但也不忍心真的对张极那么狠,他试着转过身,却发觉自己浑身僵硬,只好保持背对张极的姿势:“电费哥会给你付,张极,这样不好。”
沉默笼罩了这间小屋良久,空气变得稀薄干裂,张极慢吞吞地点头,离开,在关门前回应他:“哥,我知道了。”
张泽禹一夜没睡,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起了个大早,不想和张极碰上面,轻手轻脚地洗漱,逃似的去上班了。
张极其实也一整晚没合眼,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屋子的隔音很不好,他听见张泽禹刻意放轻的洗漱声,打开冰箱拿早餐,在玄关处换鞋,然后是关门声。
他这才从房间里颓废地走出去,打开冰箱,发现张泽禹还是照例给他留了半个三明治,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呆滞地将它吃了。
张泽禹今天下班史无前例的晚,他故意的,在公司里时就满脑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极,因此被组长骂了心不在焉,眼看下班时间越来越近,焦虑的感觉一分一分吞噬掉他。
索性等到张极睡了再回去吧,他想。
张泽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偷偷摸摸的经历了,可能上一次还是在小学,回家晚了怕被家长逮住,记忆属实太过久远。
所以张泽禹假装静悄悄的技术其实真的很差。
张极躺在床上想,但他不打算揭穿了,他放任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心怀鬼胎的第一晚,他猜张泽禹此刻一定松了一口气,真糟糕啊。
关上房门的张泽禹确实松了一口气,但又不知道是从哪里生起来了一点失落的情绪,应该是不习惯吧,没有张极等在餐桌前,放下电脑和他打招呼,说哥下班好,今天宵夜吃什么。
肚子空荡荡的,不习惯。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躲了段日子,尴尬又难熬。但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有碰上面的时候,张泽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毕竟对面还是个小朋友,他作为成年人得负起责任,于是在一个周末主动递了和好的橄榄枝。
他在午餐时间煮了两人份的饺子,主动敲响张极的房门,看到门后穿着休闲短袖短裤,明明只有十七岁却还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孩时,没来由感到一阵紧张,努力维持家长式的威严:“我给你煮了饺子,吃吗?”
张极看了他很久,久到张泽禹握在门把上的手不断缩紧,似乎下一秒就要把门重新重重合上。
“吃。”张极声音淡淡的,点了点头,从房间走出去。
张泽禹还站在原地。其实除了张极朝他撒娇讨好的时刻,他一直很难对张极的年龄有实感,就像刚才,张极挡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能将他笼盖,垂眸看他,像一只捕猎时假装困倦的猛兽,张泽禹会像猎物一样感到一些恐惧和隐秘的兴奋,他不会去想,这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餐桌上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张泽禹试图讲些什么来活跃气氛,但张极似乎兴致缺缺,只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附和他,吃完后自己洗了碗,很客气地和张泽禹道谢。
张泽禹只身坐在餐桌前,顿时没有了继续吃下去的欲望,他大脑开始放空,目光空洞地盯着对面张极坐过的位置。
其实这样是最好的,保持适当的距离,维系两人的体面,人不能在给了想吃蜜枣的人一巴掌之后,又给他一些甜头,希望还能回到原来,这样太卑鄙。
道理张泽禹都明白,但他不喜欢现在这样。
很多事情不是喜不喜欢就能决定的,张泽禹明白这条残酷的法则,并把他教给了张极,于是两人疼苦而无奈地维持着现状,用厚厚的砖墙隔挡着,偶尔能传来另一边微弱的回响。
三伏天热得像蒸炉,张泽禹把风扇搬到浴室门口吹,就等张极洗完澡出来,自己好第一时间进去冲凉,扇叶飞速旋转着,张泽禹还是热得心里烦躁。
浴室里突然露出一点声音,张泽禹吓了一跳,侧耳仔细去听,发现似乎是张极在喊他“哥”,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问他:“张极你怎么了,摔倒了吗?”
张极没料到他会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冷冷地回他:“我没事,你别进来。”
张泽禹听见他生硬的语气有点难过,低低地“哦”了声,对着风扇发呆,张极这个澡真的洗了好久,张泽禹都忍不住想催他,又怕听见他冷言冷语地和自己说话。
浴室门终于“哗啦”一声被拉开,冰冷的水汽从里面漫出来,张泽禹感到一阵凉爽,迫不及待地拎着浴巾和睡衣要冲进去。
手腕被拉住,张极拽着他,咬牙道:“等一会。”
不是第一次了,张泽禹回头看他,刚才的低落情绪还没完全过劲,说话时语气就没那么温和:“为什么?你很奇怪张极,你在浴室里干什么?”
张极不回答他,也不让他挣脱,索性用一只手掌握住张泽禹的两只手腕,他双手被张极剪在身后,像个控制罪犯的姿势。
张泽禹刚要骂人,张极就把他的手腕往后一拉,整个人伏在张泽禹的背上,脸埋进张泽禹的肩窝:“我在干什么?你猜。”
张泽禹发觉张极的体温很高,滚烫得不像个刚洗完凉水澡的人,无言之中,福至心灵地,张泽禹突然意识到了张极每次久久待在浴室里,究竟在做什么。
他非常不想承认,想明白一切的那一刻,他没有感觉到太多的愤怒和耻辱,但心跳得很快,喉咙发紧,嘴唇止不住发抖:“你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在喊我?”
张极说话时十分坦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就是要想着喜欢的人吗。”
张泽禹说不出话来,任由身后的人贴着他,张极的唇用力吻在他颈侧时,他全身僵硬了一瞬,却没有抗拒,服从本心,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张泽禹更感煎熬。
张极松开了捆住他的手,于是张泽禹转身,看着那一双漂亮的双眼,认真地问:“张极,你确定吗?”
张极没说什么,双手去握他的腰,低下头喊了一声“哥”。
然后张泽禹就扑上去了,双臂圈住他的脖子,和他接吻,不顾一切。
到凌晨两人才睡下,张泽禹浑身酸痛,哭喊着明天上班可怎么办,张极自知理亏,躺在张泽禹身边,替他揉腰和腿。
和十七岁的小男生谈恋爱是有一些幸福的烦恼的,太粘人,精力太旺盛,太爱挑逗。
每天下班回家开门的那一刹,张泽禹都会被扑个满怀,现在已经习惯在开门前把手里的东西先放在一边,迎接张极的拥抱。
只要两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就会降临的亲吻,出门上班前有早安吻,下班回家见到第一面也要亲,张泽禹煮宵夜时也要亲,睡前要有晚安吻,现在周末张泽禹都不得不躲着张极一点。
还有一些生活中温情的时刻,不约而同给彼此准备的鲜花,张极早起在厨房里看着手机教程给张泽禹准备爱心早餐,两人窝在一起看张泽禹喜欢的电影,张泽禹半夜睡觉总是卷走全部的被褥,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裹得像个春卷,被张极抱在怀里。
生活依旧平淡且不算轻松,却前所未有的幸福,让人怀抱期待。
但最近张极似乎心情不太好,张泽禹很容易就察觉,拥抱变得越来越长、越发用力,好像要卸下一些疲惫,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张泽禹偶尔推门而入喊他吃饭时,总能看到他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烦躁,就连亲吻也变成张泽禹主动讨,他才会勉强地笑一笑,然后低头吻。
就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他们爆发了第一次小型的争吵,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争吵,不过是两人心里都有气,说话冲了些。
张泽禹当时在煮宵夜,心疼张极近日的疲惫,体贴地问他:“小极,你想吃番茄面还是糖水蛋?”
张极带着耳机没听见,手指飞速敲在电脑键盘上,很严肃认真的样子。
张泽禹见他半天没回应,转过身,放大音量重复了一遍问句。
张极这才看见他的口型,皱着眉摘下耳机:“你说什么?”
张泽禹无奈,重复了第三遍。
“随便。”张极敷衍般回了一句,在张泽禹再次开口前又戴上了耳机。
张泽禹张开的嘴型又合上,神情落寞,心绪复杂,回身下了三只糖水蛋,而等他将宵夜盛到碗里端上餐桌时,张极已经不在客厅了。
他看了一眼张极紧闭的卧室门,终于有些恼火,大步走过去,重重地敲门,张极似乎在和人语音,摘下耳机喊了声:“等会。”
张泽禹不再和他纠缠,自己回到客厅,吃掉一只糖水蛋,洗了碗,给客厅留了灯,然后回到自己卧室,重重关上门。
等张极忙完手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依旧没有个好结果,他揉了揉后颈,眼睛又干又痛,深呼吸了几口,走出房间。
客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小灯持续亮着,餐桌上放着一碗宵夜,张极走过去,沉默地将冷掉的两只糖水蛋吃下肚,然后静静收拾完。
张泽禹的卧室门被很轻地推开又合上,身侧的床垫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而陷下去了些,张泽禹侧躺着,张极从背后抱住他。
“哥哥。”张极这么喊他,算是一种讨好了,平日里都只叫单字,脸颊蹭上他的后颈,张极道歉,“对不起哥哥。”
张泽禹确实还没睡着,心里不争气地涌上一些想哭的情绪,但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哭,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确定心软就原谅是否真的对这段关系好。
张极没等到张泽禹说话,只能自言自语:“哥,这个月的房租我交不上了,你会把我赶走吗。”
张泽禹闻言忽然转过身来,在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得出奇,认真地看着张极,叫他无处遁形:“就因为这个?”
这些天的坏情绪,疲惫烦躁,就因为这个?
张极慢吞吞地点了头,张泽禹气得扑上去,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哥现在是你男朋友!哪有人把自己男朋友赶出家门的!而且哥现在升职加薪,有的是钱。”
张极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在怀里,抱得很紧,不让他抬头看自己,声音不稳:“哥,我会努力的。”
十七岁的男孩心思也如潺潺流水般细腻,在爱人面前想武装起无坚不摧的铠甲,最终还是被这份过于沉重的自我希冀压倒,幸而有人为他舔舐泪珠。
张泽禹伸手环抱住张极,手掌很轻很缓地拍着他的背,等到他情绪平复下来,收在自己腰间的双臂放松,张泽禹试着抬起头,去吻他的下颚一带。
“又不是大事,不用这么担心。”
热恋中的情侣是很神奇的生物,生长了一颗最敏感带刺的自尊心,同时又愿意义无反顾地将他袒露在爱人面前,高傲的头颅很容易就低下,因为一个拥抱。
照例交房租的那天,张泽禹没有收到来自张极的转账,晚上下班回家,一开门,张极有些沉重地挂在他身上,看得出来情绪不高。
张泽禹拥住他,像两只抱在一起的企鹅,张泽禹主导着方向,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晃一晃地往里走。
走到张泽禹的卧室门口,张极背抵着门,不肯进去,张泽禹昂了点头看他,温柔地一下一下啄他的嘴角,明显的安抚性动作。
“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张极直接将张泽禹抱起,手臂上的薄肌连带着青筋凸起,张泽禹一米八左右的个子,不会轻,但被张极这样抱着却很有安全感。
这样的姿势,张泽禹就显得比张极高了一个头,他双手捧住张极的脸,灯光打在他们周遭,像神明垂怜凡人般低头,赐予了张极一个吻。
“我相信你,张极。”
张极延长这个从神明处偷来的吻,抱着他进了卧室。
用一份工资供养两个人的生活确实让张泽禹捉襟见肘,很多浪漫都不得不被舍弃,鲜花的钱用在了早餐,宵夜不再是必选项目,冰箱里的豆奶不见踪影,张泽禹看着手机里的余额,撒谎说是不小心忘买了。
他庆幸拥抱和亲吻是免费的,不然日子该有多难熬
即便如此,他依旧相信张极所说的,过了这段日子就会好,他只是在一段略微破折的路上,承担了哥哥该承担的,没有任何怨言。
没有过对生活的怀疑,直到某个夜里看到张极手机里的短信,失眠的张泽禹想起身喝点水,随便拿了支床头的手机照明,不小心按到解锁的地方,对方的手机里存有他的指纹。
解锁后出现的是张极没有切掉的聊天界面,张泽禹其实无心去看,但一条条过期退还的转账实在太过扎眼,难以忽视。
对面没有备注,最新发来的消息时间在今晚。
——不想出国就不去了,回来吧小极,爸爸妈妈不会再逼你了,你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先回家。
后面跟着的是一条还未被领取的转账,数额顶得上张泽禹一年的工资。
他将手机屏幕熄灭,放回原处,任由黑暗把自己淹没,他口很干,却没有依照原计划去喝水,缓慢躺了回去,侧着身,像从前每一个失眠的夜晚一样,仔细地描摹着张极的睡颜。
彻夜未眠,像溺了一场水,第二天张泽禹很早去了公司,桌上放着他清晨买的早餐和一瓶豆奶,旁边贴着便利贴:补给我们小极的豆奶^_^。
张极把吸管咬扁,手上拿着便利贴,看着最后头张泽禹画的小表情傻笑,然后拿出手机,这几个月第一次给那个联系人回消息。
——我现在过得很好。
那晚的秘密张泽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仿佛和一些在幸福的日子里显得无关紧要的勇气决心,一起溺毙在了茫茫黑夜。
生活没有任何显露在外的变化,甚至还隐隐在朝不错的方向发展,张极的手头充裕起来,没忘记补上一次的房租,张泽禹没有收,让他自己留着买吃的,说哥不用你给钱。
过日子就像编制布料,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差错,普遍的原则是不要较真,让瑕疵留在原地,继续编织下去,足够幸运就能得到过冬的围巾。
倘若不幸,细微的裂口会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地被撕扯开,将其生生扯成两段。
张泽禹收到裁员消息是在那年入秋,公司补偿了三个月的工资,他坐在那栋大楼前的阶梯上,想了很久。
如果没有这份工作的话,租下那栋公寓的人就显得太过愚蠢。
如果没有这份工作的话,两个人的日子要怎样才能维持。
不可避免地会想起某一个夜晚,一个看似无波无澜,实则惊心动魄的夜晚,二十二岁的缺口此刻无比真实地暴露在张泽禹面前,等待着他做出抉择,一起走到穷途末路,还是就此告别,他确定,张极会有一条崭新的、光明的大道。
公司到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张泽禹走到了天黑。
他站在门前做了很久的准备,打开门时还是因为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酸了鼻子,他用公文包将两人之间挡开了些距离,被拒绝的张极不解地问他:“怎么了,哥?”
“我们……”张泽禹艰难吐出两个字,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住声线,“我们分手,你从这里搬出去。”
屋子里没有钟表,张泽禹垂眸不敢看张极,他觉得自己听见了秒针“嘀嗒”走过的声音,每一秒都带着不得不面对的疼痛。
张极无措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清楚张泽禹不是在开玩笑,整个人恐惧得如同堕入冰窟,找不到自救的办法,他只能用从前的方式试图让张泽禹心软,他很低微地喊张泽禹“哥”。
张泽禹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像是里头的筋脉被人拔了出来,他遏制住自己发抖的痛苦,从张极身边很快走过,狠下心说出自己回家路上就想好的话:
“我很累张极,我后悔了,爱情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它需要一些物质作为支撑,你让我觉得我不是在谈恋爱,而是在养小孩。我们都先去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吧,晚上你把行李收拾好,明早走。”
张极的本能是挽留,他伸手想要握住张泽禹的手腕,却滑落,委屈道:“我没有地方去了,哥。”
“回家。”张泽禹冷冷吐出两个字,然后走进卧室,关上门的那一刹,他脱力地靠着门滑坐到地上,急促地大口喘气,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仰着头,没有让泪落下来。
回家,过你该过的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情,这对张泽禹来说,已经是他眼下能把张极推去的,最好的地方了。
张极走得很干脆,离开家似乎是每个人青春期必选的课题,张极答了两回,都没能及格。
如此颠沛流离,痛彻心扉的十七岁。
张泽禹最后在删除张极的联系方式前还是给他留了一句话:
——不如向前看,毕竟都柏林的风光那么好。
张极大抵是不会记得这句台词的,它出自某个夏夜,两人窝在床上看的一部电影,在电影的尾声,万般波折后最终获得幸福的女主给远赴他国的女二的信里就是如是写道。
很典型的青春疼痛电影,张泽禹感性地为女二难过,又庆幸她的选择,一番蹉跎后选择了最远的都柏林,他转头想看看张极的表情,才发觉那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张极对这样的电影不大感兴趣,但他愿意陪着张泽禹,其实看什么不重要,张泽禹在他怀里才重要。
这部电影在几年后就被下架了,张泽禹那段时间的生活被工作彻底填满,看到这样的消息时只是感慨往事不可追,就像那年他塞在张极行李箱里的自己全部的现金,和冰箱里张极没有带走的豆奶。
-
“我当然在向前看。”寒风猎猎地冷却着张泽禹的情绪,他如同不理解张极的问题般耸了耸肩,露出了对方很久没见过的笑颜。
“可你还在这里。”
怀里的红酒快被体温捂热,张泽禹听不懂张极的话,都已经过去了五年,他不明白张极怎么在今夜如此执着,于是很轻地叹息:“过去的事可能是哥做的不够好,张极,不要再这样了。”
张极真的变得有些固执,他不肯放手,盯着张泽禹的双眸:“那部电影我去看了,苏韵锦信里写的是,如果回头也看不见他,不如向前看,毕竟都柏林的风光那么好。”
张泽禹当年的最后一点心软藏于省略的前半句里,在多年后被张极勘破。
张泽禹朝他眨了眨眼,语气轻佻到无情:“所以你觉得,你回头看见我了?”
张极不喜欢他这样,不喜欢他面对自己时无所谓的姿态,他宁愿张泽禹逃避、想尽办法远离,也好过现在:“不然哥今晚为什么出来吃晚饭。”
张泽禹有点恼火:“出来吃饭还要挑日子?”
“哥以前很少晚上出门。”
这个以前说的不是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是分开的五年里。
“你调查我?”
张极双手又不自觉地收拢:“我是想你。”
张泽禹心里有火气,挣脱开张极的束缚,很快地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张极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像一条被拉长的影子。
张泽禹的住宅区有人脸识别,张极进不去,在门口处停了下来,张泽禹知道他没有跟着了,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一个转弯就不见了身影。
他靠在一棵树旁,随手将红酒放在地上,抱不动了,见张极一面就要耗光他全部的力气,旧时光不留情面地降临,也有一些预兆,比如说他看到日期时的动摇。
张极站在门口,依旧望着张泽禹消失的方向,五年前的那天他确实买好了回乡的车票,浑浑噩噩地坐在候车室,广播在播报检票通知,他站起身,目光瞟到行李箱侧边塞着的现金,鼓鼓囊囊地快要掉出来。
然后他就走不动路了,检票的闸门开了又关,张极拖着行李箱走出了高铁站。
没有办法不去关注张泽禹过得怎么样,即便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地鸡毛,哥退掉了那个公寓,哥最近好像没有在工作,哥爱吃的那家面馆关门了,他哭得好伤心,哥又找了份工作,看起来好辛苦,哥是要谈恋爱了吗……
每当看到张泽禹的一点消息,无论好的坏的,都是给他的一种莫大的慰藉,张极当初说的“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其实有夸大的成分,他的才能在两人分开后的第三年才被赏识,初出茅庐不懂人情世故,四处碰壁了好一段时间。
等张极真正坐在当初在外滩仰望的陆家嘴大厦里时,张泽禹也已经成为半个职场精英了,那时张极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哥当初的做法是对的,如果他还在哥身边,不知道要让哥等多少年才过上好的生活。如果能早一点,早一点变成厉害的人,现在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但好像没有机会补偿了。
张极在原地站了很久,车流行人来往,他没有离开,他脑海里找不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在看到张泽禹的那一刻,归属感前所未有的明晰,任何被冠以家之名的地点都变得平庸,世界在他心里是一张迷茫的地图,只有一个人闪着清晰的指引。
张泽禹是他十七岁夏天的家,此后经年,不曾忘却。
张极没有想过自己要在这里站多久,只是漫长而耐心地等待着,和之前的五年一样,等待张泽禹的出现,多久都没有关系。
然后。
张泽禹会出现的,今天是跑着来的,披肩从他肩头掉落,他不在乎,冷风灌得他难以呼吸,他也不在乎,他朝张极跑去,一头扎进久违的怀抱。
二十二岁还能落泪吗,可他十七岁都没有哭,张极感受着张泽禹用力地怀抱,恨不得能和他缩成一团:“哥,你还没有陪我过过生日,今天是第一次。”
张泽禹珍重地去亲吻他的脸颊,和他道了声五年来的第一声“生日快乐”,这一次,终于能让张极听到。
新家里,拥抱,亲吻,尘封的记忆被打开。
张泽禹感受着五年后张极的热烈,问他:“我当初让你回家,怎么没听话。”
张极这五年成熟了不少,连声音都低哑了几分,叫人心痒:“哥还在上海。”
这样的回答让张泽禹全身像是过了电,他最终声音里还是含了点难以言喻的哭腔:
“其实我也不是一直在原地,但你总回头。”
张泽禹记起那年电影结尾,片尾曲的钢琴在耳边弹奏,张极在身边睡得很安稳,他抬头看向窗外,月朗星稀,突然在心里感慨:
这不过是爱情。
文祺|晚风(下)
BGM:星·Sailing ——单依纯
22
马嘉祺被提名影帝是在和刘耀文分手后的第三年。
所有人都来为他道喜,却迟迟不见刘耀文的消息。
队员们在群聊里你一言我一语,但怎么也不见那个黑乎乎的头像。
“刘耀文呢?这么早不会睡了吧?”贺峻霖语音框发出疑问。
“也不早了吧,都凌晨一点了。”丁程鑫回他。
“还不是为了等马哥从颁奖台上下来不然我也睡了。”宋亚轩假装责怪道。
“马哥请客吃饭!”严浩翔的语音言简意赅,语气里很是欢快。
“行,回来请你们吃饭,你们都在北京吧?”
马嘉祺问。
现如今七个人虽在一个团里,但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工作,几个月不...
BGM:星·Sailing ——单依纯
22
马嘉祺被提名影帝是在和刘耀文分手后的第三年。
所有人都来为他道喜,却迟迟不见刘耀文的消息。
队员们在群聊里你一言我一语,但怎么也不见那个黑乎乎的头像。
“刘耀文呢?这么早不会睡了吧?”贺峻霖语音框发出疑问。
“也不早了吧,都凌晨一点了。”丁程鑫回他。
“还不是为了等马哥从颁奖台上下来不然我也睡了。”宋亚轩假装责怪道。
“马哥请客吃饭!”严浩翔的语音言简意赅,语气里很是欢快。
“行,回来请你们吃饭,你们都在北京吧?”
马嘉祺问。
现如今七个人虽在一个团里,但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工作,几个月不见都属于常态。
“亚轩不在吧,他去江苏录节目了。”张真源道。
“还有呢?”马嘉祺问。
他在心里期待有人提起刘耀文。
“刘耀文好像回重庆了。”贺峻霖道。
“回去干嘛?”马嘉祺字打得飞快。
“好像回去看看家人吧。”贺峻霖补充。
不等马嘉祺回复,他们开始问起他具体回北京的时间。
马嘉祺打了个“后天”,然后紧跟着发了句“我先卸妆”就关了手机屏幕。
很失落。
不知缘由。
马嘉祺抬头看着金闪闪的奖杯被放置在桌面正中央,光滑的外表看上去没有一丝温度。
总是会在人声鼎沸又万籁俱寂的时候想起他,马嘉祺自嘲地想。
早知道这么快就会分开,当初就不该花时间跟他拉扯了。
马嘉祺想起前几天看的刘耀文最新的采访,别人问他获得年度最佳男歌手有什么感想,刘耀文自若地和记者们分享喜悦,并表示未来会继续努力。
这让马嘉祺不得不承认,分开对他们而言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像是提前预知了他们如今的成就,刘耀文走得头也不回,连心存侥幸的机会都不给。
三年,不论什么节日,刘耀文都没主动发过一条信息,电话更是不曾打过,只有马嘉祺在还有几分钟就到第二天但仍未收到聊天框的时候,才会主动发个信息过去。
对方总是官方地回复一声“谢谢,你也是”,然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难过吗?
难过。
但是他太忙了。
忙得没时间想难过的事,就得在镜头下饰演开心了。
于是乎,人人都说二十多岁的马嘉祺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像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22
准备给自己的电影唱片尾曲的前几天,马嘉祺突然病了。
这是新冠不知道第多少次反扑了,新冠都成旧冠了。
大家都不再慌张,助理给马嘉祺买了药,吃过后睡一天,基本就能好,只是喉咙可能会不舒服,录歌的档期只能往后调。
但这次的病毒好像比几年前自己中过的一次更严重,马嘉祺连续躺了三天都动不了。
第四天终于可以下床了,马嘉祺觉得再不动动自己就快黏在床上了,于是撑着身子起身,慢悠悠地在房间里活动活动。
他在北京买了一间公寓,不大,四五十平,整个房间布置的他喜欢的木质家具,没工作的时候他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走到床头柜看见正在充电的手机,他拿起来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这次病毒蛮厉害的,你们多注意。”
还没把微信切出去,就看见张真源发来一条语音。
“你中招了吗马哥?”
马嘉祺回了个“是”,后面“但已经差不多好了”还没打完,突然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刘耀文。
马嘉祺对眼前的一切都还没有实感,手机的震动却不断把他拉回现实。
接吗?
马嘉祺在心里怪自己“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于是立刻接通了电话。
“喂。”
马嘉祺鼻子突然就酸了。
原来打电话的声音跟手机视频里的声音不太一样啊。
更沉,更颗粒化,更真实。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
马嘉祺“嗯”了一声等他的下文。
“你阳了?”刘耀文的话听上去不像疑问句。
“嗯。”马嘉祺用鼻音回复。
“几天了。”
“四天。今天,第四天……”
“听你声音不严重。”
“我快好了。”
“不舒服要去医院。”
马嘉祺心存疑惑,他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关心我吗?
“知道。你也照顾好自己。”
刘耀文沉默了,没有接话。
马嘉祺感受到了尴尬的气氛,绞尽脑汁想找点话题,比如天气啦,最近啦,在哪儿啦……
但他没说出口。
马嘉祺总是差人推一把。
“拜拜。”刘耀文声音响起,马嘉祺名字喊到一半,就被挂了电话。
通话界面关闭,自动切回群消息界面,卡了一秒后向下刷新了十几条消息。
全是朋友们对他的关心。
马嘉祺一一回复,然后再次提醒大家注意保暖就说自己要去洗澡了。
从头到尾,不见刘耀文的聊天框。
马嘉祺不太理解为什么刘耀文这个电话来得这么突然,但他还是坐在床边,不自觉把手机紧握在手里,把刚刚他和刘耀文所有对话一一回想,像在脑子里刻一张光盘,试图把刚才所有声音全都收录进去,防止遗忘。
毕竟这是分开这么久以来,刘耀文第一次主动关心他。
马嘉祺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点开微信,在通讯录里划到“L”的地方找到刘耀文的名字。
双手捧着手机组织语言,删删减减发出一句,“你在北京吗?见一面吧。”
对方很久很久才回他。
具体多久,马嘉祺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天他坐在床上,晚风吹得他双手都僵硬了。
北京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晚风不像风,像冰刀。
刘耀文说,“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回,“你什么时候有空?”
对方说,“这周四”
他说,“可以,我调下时间”。
周四是他录歌的日子。
这次对面回得很快,他说,“不”。
“周三吧,明天。不耽误你。”
马嘉祺一愣,问他“明天你有空吗?”
刘耀文说“有”。
“好,那我们明天见,餐厅谁选?”
“你选吧”
“好”
马嘉祺犹豫着发不发晚安,最后还是发了。
对方像犹豫了很久,两个字仿佛打了半辈子。
“晚安”
马嘉祺勾着嘴角笑。
起身把窗户关上。
23
刘耀文开始整日泡在舞蹈房。
答应别人的歌词今天刚刚通宵赶完,编舞必须在周四之前做完,这样才能赶上后续安排。
刘耀文本打算用周二、周三两天时间排完舞蹈,熬点夜,时间应该够用。
但现在答应了马嘉祺周三要见面,他必须在今天把舞蹈编完。
可现在他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把音响打开,一遍一遍地听,没有灵感他便站起来随意地动作。
有时候跳着跳着就有想法了。
刘耀文想着。
动作越来越大的时候刘耀文想停下,却又不舍得现在的状态。
他开始边跳边咳嗽。
今天是他感染新冠的第九天,他知道这次的症状比前几年严重得多,并且猜到这次不会是小范围感染。
虽然无人播报,但身边感染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在重庆的家人虽然还没怎么听说病毒的消息,但北京城应该快要沦陷了。
不过刘耀文一直不怎么当回事。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怕死的人,自然也不是怕痛的人。
感染后他有几天喉咙仿佛吞刀片一般,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时候,他想,最严重也不过如此了,熬过去就好了。
就像跟马嘉祺分开的时候一样。
刚开始一定是最痛的,但只要忍过去,最痛也不过如此了。
毕竟马嘉祺的事业蒸蒸日上,也算变相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当初为了“不耽误他”,为了让他如愿站在聚光灯下、站在镜头前,他放他走了。
三年时间过得匆匆,但对刘耀文来说不是的。
他每天都掐着时间过,饭点想马嘉祺吃饭了吗,中午想马嘉祺今天会午休吗,晚上想马嘉祺睡了吗。
他每天都在想。
但他不能找他。
他能为马嘉祺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会耽误他。
就像他被这些一文不值的思念耽误了一样。
马嘉祺拿回忆给他砌了座孤城,锁他在高墙里,不顾他死活。
好在哥哥曾提醒过他别忘记梦想,让他除了想马嘉祺以外有了别的事可做。
写歌,录歌,跳舞……
只是所有他向外展示的东西都有马嘉祺在里面。
他写马嘉祺,唱马嘉祺,就连现在会跳的舞蹈动作都有些是当初马嘉祺教给他的。
像无处不在的细碎的风。
你都找不到它从哪里钻进房间里的,但你就是能感觉到它的冷,让人夹紧衣服它又绕拂过脸颊往发丝里钻。
刘耀文经常被吹得睡不着。
并且失眠一年比一年严重了。
但他不愿意吃药,助理怎么劝他也不肯吃。
他觉得只要我不吃,我就没病。
就像只要我不说,我就不爱马嘉祺。
24
刘耀文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开始头晕目眩,他不得不停下动作,蹲在地上干呕了几下。
衣服已经完全打湿了,跟他的额头一样不断往下滴水。
心脏跳得很快。
比平时心悸时都快。
让不怕死的刘耀文也有些慌了。
眼前地板的木质纹路已经开始模糊,生理盐水往外涌让他只能看见大片木地板的黄色,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糟了。
刘耀文奋力眨了眨眼睛,看到远处墙角正在充电的手机。
太远了。
拿不到了。
全身的力气像汽水蒸发,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越来越沉。
刘耀文……
刘耀文……
他在心里喊着自己的名字,想控制意识回醒。
别……
倒……
不起作用。
马嘉祺……
马嘉祺……
马嘉祺……
马嘉祺……
马嘉祺……
他喊着。
好大声,耳膜像要被震碎了。
心脏也快要震碎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听到。
像三年前他在酒店的床上昏迷一样。
没有人知道。
他歇斯底里着。
大喊着。
哭着怒吼着。
他说,我爱你马嘉祺。
他说,马嘉祺我爱你。
他说。
还是耽误你了。
对不起。
25
早上七点,马嘉祺穿上他近期最喜欢的衣服,打了发胶,出门前对镜子笑了一下。
不管刘耀文今天对他什么态度,他都要问问,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就算刘耀文完全不喜欢他了,他也可以追。
像刘耀文当初对他一样。
马嘉祺这样想着,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他第一反应就是掐掉。
今天跟刘耀文见面,比一切工作都重要。
助理打来第二个电话。
铃声听上去仿佛比第一次急切。
马嘉祺皱着眉头不情愿地接了。
电话里很吵。
好像有很多人说话。
他只听清了“刘耀文”和自己的名字。
“什么?”马嘉祺停下脚问。
“马嘉祺你听到吗?你赶快到协和医院来,刘耀文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你先过来吧。“电话那头突然不吵了,甚至静得有些可怕,“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要我做什么准备?
马嘉祺慌乱地拦了辆车,车门关得大声,但比不过他喊医院地址的声音。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昨天还好端端地,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
能出多大的事需要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做什么准备?
韧带拉伤吗?
腿受伤了要动手术吗?
还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啊?
不可能吧。
不可能。
“不可能……”马嘉祺在门口看着摆尸架上盖着白布的尸体摇头。
“不可能……”
助理扶着马嘉祺,哽咽着告诉他,“保洁发现他倒在地上叫了救护车,做了人工呼吸本来以为能活……结果在车上就不行了……”
马嘉祺摇头。
他不信。
他不信。
他要亲自看。
助理想拦住他,被他推开了。
五米不到的距离,马嘉祺只走了一半腿就软了。
太平间的地板很冷,很冰,很硬。
但磕下去却没感觉。
助理马上把他扶起来,带他到白布前。
手是抖的,腿是抖的,嘴唇都合不上,抖得后槽牙上下打。
马嘉祺只掀到眼睛就再也控制不住呜咽。
这双眼睛,他认得。
他认得。
他被这双眼睛注视过千百次。
他怎么不认得。
白布被他紧紧攥着,手在空中抖得没有了血色。
“不看了,好不好?不看了……”助理哭着拉他的手臂,没有温度,像骷髅。
马嘉祺听不进任何声音,他闭着眼睛缓了好久,压着嗓子嘶吼一声把布从面前扯开,露出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呃啊……”马嘉祺眼泪决堤。
胸口好痛啊。
好痛啊。
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刘耀文……
怎么会是你啊……
怎么会是你啊……
“呜……”马嘉祺的脸哭得青一块红一块,太阳穴青筋拉着眼角,拉不住眼泪从眼睛滚到下巴。
站不住了。
马嘉祺弓着背慢慢往地上跪,助理怎么拉也拉不动他。
“小马,你别……”
刘耀文啊……
怎么会是你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马嘉祺不受控制地抱着头,抓着自己的头发撕扯,可是还是好不真实。
好不真实。
昨天还好好的。
还打了电话。
还主动给我打了电话。
三年来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啊……
“咚!”
“咚、咚咚!”
马嘉祺把头往地板狠狠地撞。
他也要死了。
心脏太痛了。
助理把人拉起来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跟他一起哭。
两个人都说不出话。
“小马,我们出去吧……”
马嘉祺不想。
他很久没见他了。
真的很久很久没见了。
他不舍得走。
“以后见不到了……”马嘉祺哭道。
“以后就见不到了啊……”
刘耀文,你这次放我鸽子,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啊?
马嘉祺向摆尸台挪着颤抖的步子。
“耀文儿啊……”马嘉祺伸手去摸刘耀文的脸,“你回来好不好?”
“回来好不好……”
我不要工作了,我不管梦想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回来啊……刘耀文……”
马嘉祺哭着。
“不是说陪我变老的吗……”
“你说了的……你怎么赖啊……”
你不准赖啊。
回来吧。
再抱抱我吧。
求你了……
“刘耀文我求你了……”
26
成员们赶到医院时没看到刘耀文的遗体,只看到全身脱力的马嘉祺跌坐在墙边。
脸上挂满了泪,嘴里念念有词。
他坐的地方像有结界,几个兄弟隔了两米便不忍再向前,纷纷背过身去哭。
严浩翔抹了把脸去扶马嘉祺,被马嘉祺轻轻推开了。
“马哥,地上凉……”严浩翔说话带着哭腔。
马嘉祺摇摇头,“他不喜欢我这样……”
他没说完。
他想说,“刘耀文不喜欢我跟别人这样亲近。”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刘耀文那些隐忍的难过,强咽的委屈,他都知道。
但他太执着于扮演那个完美的队长,太执着于照顾所有队员的情绪,而忽视了那个最爱自己的弟弟。
他总想着事后弥补,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来不及。
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
刘耀文再也回不来了。
助理过来说刘耀文的家人刚刚登机,让成员们先回去休息。
出了医院,马嘉祺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抓住助理的衣服问道,“刘耀文的东西呢?”
成员们已经各自上车,马嘉祺跟着助理去了刘耀文的住处,车上,马嘉祺划开了刘耀文的手机。
所有的设置都是手机原始的出厂设置,马嘉祺点开微信,页面杂乱,却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头像。
备注是“他”。
马嘉祺又开始掉眼泪。
其他人都是姓名,只有自己,是单字的“他”。
太冷漠,太无情,太克制。
太意味深长。
马嘉祺点开自己的对话框,想代入对方去想象那晚和自己发消息时刘耀文的视野。
没什么特别。
但心还是揪着痛。
眼泪滴在屏幕上,触屏不再灵敏,马嘉祺赶紧拿衣角擦,意外打开了备忘录。
扑面而来全是以数字为抬头的目录,最上方是“1113”。
马嘉祺抹了把泪往下滑,但怎么也滑不到底。
所有数字都按倒序排布,马嘉祺发现规律后回到了最上方,点开了“1113”。
通篇只有两排字:
“他也病了。
我今天要把舞排完,明天去见他。”
日记吗?
马嘉祺抱着疑虑点开“1112”,也只有两排字:
“快过年吧,想他了。
太想他了。”
马嘉祺心下一沉,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连续点开几个,也是这样的文字:
“今天去的录音棚有只猫,莫名很像他。”
“北京好冷,风好大,我一点也不喜欢。
但如果下辈子他也在这里,我还来。”
“他喜欢的那家日料店关门了,好想告诉他,免得他白跑一趟。
不过他不一定爱吃了,可能不会去了吧。”
马嘉祺泪流满面,嗓子像被这些文字割开了一道口子,怎么也关不住呜咽。
他如饥似渴地点开“1105”,里面写着:
“这次的新冠跟之前不一样,好难受。
希望他不要感染。”
所以他才会打电话来问他生病的情况,因为他也感染了,他知道这次的病毒很严重。
马嘉祺用力往下划,终于看到了最底下的“1”,
文字很长,跟刚刚的不一样。
他说:
“我思考过了,我真的在耽误他,导演说得没错。
我太感情用事,太莽撞固执,也太无能了。
还说想要为他撑起未来,太傻了。
人不够成熟,身体还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心悸、心痛,喘不上气。太他妈弱了。
还好,他并不需要我。
还好,他不缺人喜欢。
还好,他还不够爱我。
如果现在说分手,希望他能拥有没有累赘的25岁。
去实现梦想吧,去站在聚光灯下,去做世界的主角。
没有刘耀文的25岁,一定比现在更精彩。”
马嘉祺哭着摇头,他想回答。
他想说“不是的”、“不会的”。
但他喉咙哽咽说不出口。
“呜……”
司机听到他压抑的哭声,忙抬头从后视镜看他。
“小马,怎么了?”
马嘉祺捂着嘴,眼泪顺着虎口流过手背,用呜咽回答。
原来刘耀文一直觉得自己不爱他。
原来刘耀文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是的啊。
不是的。
他很需要刘耀文。
生活枯燥时有刘耀文抱着他说笑话,工作繁忙时有刘耀文亲亲他说加油,难得的假期能跟刘耀文待在一起能让他觉得身心舒畅……
刘耀文是他的药,是他单打独斗无助受挫时想起能够充满力量的存在。
“我不是一个人在面对世界。”
跟刘耀文在一起那几年,马嘉祺时不时就能想起这句话。
可对自己这么重要的人,居然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居然觉得自己不需要他,也觉得自己并不爱他。
马嘉祺自责,怪自己太缺少表达。
可刘耀文总是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总是给他最好最细致的照顾,他不用表达需求就能被满足。
马嘉祺的目光落在“导演”二字上。
他记起来了,在某个剧组里刘耀文脸上经常挂着的无措的表情。
那是帮不上什么忙,怕被他抛弃的表情。
可他却从来没认真思考过刘耀文当时是什么心情。
是从那个时候觉得自己不需要他的吗?
那又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不爱他的?
脑海中和刘耀文相处的瞬间如走马灯飞过,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从未对刘耀文说过“我爱你”。
所以这个男孩从未觉得自己爱他。
却依然固执地爱了自己这么多年。
马嘉祺把备忘录划到顶端,按下新建。
光标闪烁,马嘉祺抹了把眼泪,忍着心痛打字。
“他 爱 你”
一字一顿。
字字沥血呕心。
27
车开到刘耀文公寓楼下时马嘉祺已经哭干了泪,泪痕干涸让他的脸都紧绷,他无心去管,按了电梯直上30楼。
助理递来钥匙,门打开后引入眼帘的是一片木质家具。
木桌,木椅,木沙发,木地板……
马嘉祺恍惚间以为回到了自己家。
心开始揪着疼。
“想要一个木质装潢的房子”是他在单人采访时说的,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刘耀文一直在关注自己。
这样的念头一旦在脑子里产生,马嘉祺便忍不住把这个屋子里的一切和自己扯上关系。
可看来看去都没什么联系,就连卧室也整洁得像酒店一般,没有一点人居住的感觉。
拉开房间的抽屉,只放了几张X光片,这几年刘耀文的腰腿损伤越发严重,早年拉伤韧带现如今也没有痊愈,有时候动作太大还是会疼。
马嘉祺心里难过,他对刘耀文太缺少关心了。
即使是作为队长,也应该多问候他一下的。
房间里再无其他,马嘉祺环视一周,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台手机。
马嘉祺走近一看,手机壳很眼熟,是刘耀文几年前的手机。
手机上了锁,马嘉祺打不开。
面部解锁跳转成密码,马嘉祺犹豫了一下,输入了“021212”。
开了。
来不及惊讶,马嘉祺看到了刘耀文的手机壁纸。
是在剧组跟别人聊天时被他偷拍的自己。
全身开始止不住地抖,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掉。
翻找几下,手机页面干净得没有任何一个软件,仿佛这个手机是专门用来摆放这张照片的相框一般。
马嘉祺明白了。
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与他有关,是因为刘耀文把他保护得太好了。
就连备忘录里也只字不提他的名字,全部用“他”代替。
这样换谁也不知道,刘耀文到死都爱着的人是谁。
可是刘耀文到死也不知道,马嘉祺也爱他。
很爱、很爱。
不是与众人平分的爱,是独他一份的,全世界只给他一个人的爱。
差一点就能告诉他了。
明明马上就要见面了。
见面就能问他要不要复合了。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
马嘉祺瘫坐在地上,眼神无光。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在助理惊讶的目光中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眼泪被扇落在木地板上,软软地碎开。
脸颊瞬间绯红。
助理去抓他的手,被马嘉祺挣脱开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马嘉祺你个废物。
你个废物。
废物。
一巴掌一声骂。
震耳欲聋却无人听到。
如刘耀文死前一声声的“我爱你”一样。
28
“还是耽误他了”。
刘耀文失去意识前,最后想的是这个。
一如刘耀文闭眼前预料的那样,马嘉祺推掉了将近一整年的行程,回河南休息了良久。
马嘉祺刚回家的那段时间,他一度觉得自己好不起来了,不论干什么,他总会想到刘耀文,于是哭一会儿,又笑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又出神一会儿,一整天就这样过去。
窗外有棵树,马嘉祺天天盯着他消磨时光,却并不觉得疗愈。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看见客厅里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他和一棵小树苗在比高。
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窗外的那棵树。
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看到小树苗时,总觉得那就是根草,没想到它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野草疯长,终成乔木。
马嘉祺又想起了刘耀文。
不知怎么的,这次心脏不那么痛了。
马嘉祺看向那棵树,仿佛看见了故人。
晚风从窗外涌进屋里,吹得马嘉祺眼泪直掉。
还是想,还是想。
还是好想。
可是晚风往屋里吹,一下子就把他的悲伤吹散了。
他好像感受到了那个离开他半年之久的人。
在潇潇的树叶里,在暖暖的空气里,在凉骨的晚风里。
皮肤是冷的,心却是温热的。
这是马嘉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暖。
暖。
他想起,刘耀文牵他手是暖的,抱着他是暖的,射在他身体里也是暖的。
马嘉祺想着,心下一动。
温暖升温,快要燎原。
马嘉祺失笑。
原来他和刘耀文做了那么多事。
晚风停了。
树叶潇潇渐止。
不等马嘉祺反应,忽然又狂风四起,树枝相撞发出声响,仿佛火烧。
风里不再清凉,像席卷了白天盛夏里所有的热量,从窗户奔涌而入,撞在马嘉祺身上。
热浪滚滚。
晚风,完全停了。
骤然间,大雨磅礴。
“马嘉祺,该放下了。”
他听见一个声音这样说。
眼泪滑落,指尖被窗棱的雨打得很冰,只有手背上的眼泪是热的。
马嘉祺不自觉地看向那棵树,又听见那个声音。
“我不能再耽误你了。”
马嘉祺哭着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END.
晚风吹,来时枯木逢春,去时,热浪滚滚。
谨以此文,祭奠我们所有在疫情中离开的亲友,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郑晚星
文祺|晚风(中)
*BE
*半现背
12
那晚的荒唐事就这么被接踵而至的工作压到内心最深处,两个人又以队友的身份相互陪伴着飞过了许多地方。
不是刘耀文不计较了,他只是明白,马嘉祺这个人软硬不吃,只能靠磨。
他曾把人堵在厕所里吻到对方站都站不住,喘了几口气后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别再这样了,这次哥哥不跟你计较。”也曾耐着性子甩着对方的衣袖问他“跟弟弟搞地下恋怎么样?”,被理性的小队长轻轻拽回衣服,只回了一句“别闹”就走开了。
刘耀文乐观,拿哥哥曾经那句自己最讨厌的话安慰自己——还小嘛。我磨他个三年五年的,就不信追不到了。
他又不是不爱我,那晚的眼神是不...
*BE
*半现背
12
那晚的荒唐事就这么被接踵而至的工作压到内心最深处,两个人又以队友的身份相互陪伴着飞过了许多地方。
不是刘耀文不计较了,他只是明白,马嘉祺这个人软硬不吃,只能靠磨。
他曾把人堵在厕所里吻到对方站都站不住,喘了几口气后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别再这样了,这次哥哥不跟你计较。”也曾耐着性子甩着对方的衣袖问他“跟弟弟搞地下恋怎么样?”,被理性的小队长轻轻拽回衣服,只回了一句“别闹”就走开了。
刘耀文乐观,拿哥哥曾经那句自己最讨厌的话安慰自己——还小嘛。我磨他个三年五年的,就不信追不到了。
他又不是不爱我,那晚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于是拍画报时他故意上前贴着,走路时拉拉小手,有机会就把人揽在怀里,一口一个“马哥”地叫着,任谁也没看出他心中的小九九。
“你怎么现在这么黏你马哥。”丁程鑫打趣道。
刘耀文笑得人畜无害,出口却惊人,“我喜欢我们马哥呀。”
马嘉祺低头刷着手机主页,愣是没抬头。
丁程鑫观察着马嘉祺的脸色,笑着打圆场,“你看看,都给你马哥说害羞了。”
马嘉祺没回应,冷着脸抬头,谁也没看起身走了。
13
有些人不说话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马嘉祺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表情时的马嘉祺气压极低,更别说明显冷脸的时候了,方圆五里没人敢靠近。
但刘耀文敢。
他咬了咬嘴巴就跟上去了,下了楼梯后,别墅二层只有他们,刘耀文一路上都轻着步子,怕前面那个纤瘦又固执的人回头。却又怕他一直不回头。
房门在关上之前被一只手阻断了,马嘉祺不吃惊,他早有预料,关门时收了力气。
“怎么?”
刘耀文钻进房间反手上了锁,一脸无辜地偏头看他。
“生气了?”
马嘉祺眉头一皱,转身把渔夫帽摘了,抓了两把头发。
“生什么气。”
刘耀文笑,“我跟宋亚轩那都是公司安排的……”
马嘉祺啧了一声,表示不想听。
刘耀文窜到马嘉祺身前,弯腰看他,“我说的实话啊,昨晚那个热搜真是公司买的。”
马嘉祺不动声色地喝着矿泉水,不应声。
“哎,”刘耀文突然叹口气,直起身子一脸惆怅,“但是宋亚轩昨晚跟我表白了。”
“什么?”矿泉水瓶被捏得发出抗议的声音。
刘耀文笑了,拿过马嘉祺手里的水喝了几口。
“你刚说什么?”马嘉祺表现出他鲜有的急不可耐的时候。
“啊?什么?”刘耀文笑得无辜,“没说什么啊?”
马嘉祺盯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然后转身又把渔夫帽戴上了。
刘耀文看着他往门口走,赶紧抢先一步把门堵上了。
“哎哎,去哪儿啊哥哥。”
“起开。”马嘉祺声音冷得刘耀文差点打个寒颤。
“我错了,我刚骗你的,没这回事。”刘耀文赶紧解释,“别生气嘛。”
马嘉祺帽檐遮住眼睛,一句话不应,手往刘耀文身旁的门锁伸。
“别别别……”刘耀文把人抱进怀里,往房间里挪,“刚训练完去哪儿啊,马哥好好休息呗。”
“刘耀文,别跟我撒这种谎。”马嘉祺抬头,正色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怕我说的是真的。”
“不是。”
“嗯……你喜欢宋亚轩儿?”
“他是我弟弟。”
“我也是你弟弟,你不也跟我接吻上床了。你跟他也可以?”
马嘉祺哑口无言,抹了把脸后退半步,跟他拉开距离。
刘耀文把人一把拽回来,沉着声音问,“你喜欢我吧,马哥。”
“别动不动提什么喜欢行吗大哥 ,”马嘉祺甩开他的手,“想想新歌的手势舞吧,再不编来不及了。”
“工作比感情重要是吧。”
“这些对你来说只是工作吗?”
“那还是什么?”
马嘉祺看着他,轻声道,“梦想啊。不是吗?”
刘耀文愣在原地,心虚地挪开眼神。
马嘉祺无力地看他一眼,开门出去了。
14
韧带拉伤得很突然,刘耀文瘸着腿下楼拿外卖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马嘉祺从学校回家。
“你怎么了?”马嘉祺眉头紧皱,看到他撑着的担架后脸色更加难看。
“回来啦,”刘耀文心想,这下瞒不住了,“就是跳绳的时候拉到了,不严重。”
“不严重你杵什么担架?”马嘉祺语气明显不好,刘耀文只能笑。
“养养就好了,别担心。”
“要做手术吗?”
“不用啊,不用。”刘耀文道,“真的不严重。”
司机进来跟马嘉祺说没什么事他就走了,在北京主要是他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在照顾团里的孩子,马嘉祺便问他知不知道刘耀文什么情况。
“韧带拉伤嘛,那天我开车送他去的医院,还做了全身检查,说是心率有点快是吧?”
刘耀文赶紧跟马嘉祺解释道,“就让我多休息,别熬夜,没有大毛病。”
马嘉祺皱着眉头,把他手里的外卖袋接过,“那你吃点有营养的,少吃外卖。”
“知道了。”刘耀文任由他扶着自己来到餐桌前,看着马嘉祺给自己拆外卖,乖得像受过良好教育的狗狗在等待主人给自己准备午餐。
15
那天后,马嘉祺回来的次数更频繁了,对刘耀文的亲昵举动也越来越纵容,从一开始摸摸抱抱,到后来亲亲脸颊,碰碰嘴唇都不再激烈反抗。
刘耀文便也一有空就往马嘉祺的房间里钻,一待就待好几个小时,连哥哥上网课也搬个凳子在旁边陪着。
“马哥马哥。”刘耀文抱着上完课的马嘉祺笑得灿烂。
“又怎么了你。”马嘉祺语气无奈,整理着桌面的书。
“你最近对我特别好,我开心。”
马嘉祺心下一沉。
好?
哪里好。
不推开你就是好吗。
“马哥。”
“嗯。”马嘉祺偏头看他,那人眼睛亮亮地,像看见了星星。
“你呢……看着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好不好?”
马嘉祺愣了两秒,眨眨眼,没应声。
刘耀文的嘴角慢慢收敛,自己给自己打圆场,“你陪我变老也行,嘿嘿。”
马嘉祺笑了,开玩笑道,“我大你三岁呢,不得比你先走啊?”
“没事,我身体没你好。”刘耀文笑。
马嘉祺瞬间垮了脸,皱紧了眉头,“你乱说什么?”
刘耀文嘴角一撇赶紧道歉,“错了哥,呸呸呸。我们一起变老,嘿嘿。”
马嘉祺情绪上来了,不想理他,推开他就想起身回房。
“怎么了,”刘耀文赶紧追上去,把人圈在怀里,“是我说错话了,别生气。”
“耀文放开,”马嘉祺扒他的手,“越界了。”
刘耀文把人转过来面对自己,笑得不怀好意,“咱们越界的事情多了去了,抱一下怎么了?”
说着便凑上去吻他,被马嘉祺偏头躲开后大手转过他的后脑勺又追了上去。
“刘耀文……唔……”
刘耀文忍不住笑,把人搂得更紧了。
“哥哥,你不用回应我,不用对我好,不用跟我谈恋爱。”
刘耀文轻声道,“你只需要继续做马嘉祺,然后被我爱就好。”
16
岁月随风爬过人的皮肤,刘耀文沉迷于马嘉祺对他的纵容而不再去计较为什么哥哥从来不愿意跟自己在舞台上、音乐上有合作。
虽然有时候会吃醋,但只要马嘉祺轻声叫他“耀文儿”,他便又摇着尾巴凑上去了。
哥哥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让他把所有的烦恼都忘到九霄云外,只看着哥哥就能感受到无限的温暖幸福。
何况,私底下做尽荒唐事,平日里仍然能自然友爱,这已经是对这段关系的最大肯定了。
私下亲昵已成常态,马嘉祺残存的理智只能支撑自己不点头答应和刘耀文做情人。
但事实是,种子在得到一次浇灌后自然会期待下一次甘霖,马嘉祺已经习惯依赖刘耀文了。
训练累了被弟弟抱住会觉得疲惫一扫而空,在互联网被无辜攻击后与弟弟接吻又瞬间原谅了全世界。
在刘耀文面前他可以不做最理性的小队长,可以短暂地做一会儿理想主义马嘉祺。只去期待与感受这世间的美好与浪漫,忘却身上的束缚与重担。
刘耀文是马嘉祺的药。
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地相爱,但有他在,马嘉祺就有勇气在外当一辈子的大人。
当一辈子的梦想家。
因为刘耀文会一直在背后的。
他们,是要一起变老的。
17
马嘉祺在24岁时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个电影男主角,同年刘耀文21岁,也出了不少优质的专辑,一切都在变好。
进组拍戏不像在学校上学,一待就是三个多月不能回家,刘耀文等得心乱如麻,干脆动身飞去探班了。
马嘉祺不动声色地说“哎耀文儿,你怎么来了”,被刘耀文贴着耳朵嘲讽“演技真好”,等全剧组的人吃饭休息的空档,刘耀文把人拉到角落狠狠地索吻,像要弥补内心空虚的想念。
马嘉祺拍戏时,刘耀文在监视器后聚精会神地看,心里除了感叹哥哥演的真好外就是骄傲我老婆真好看。
导演冷不防叫住了他,刘耀文毕恭毕敬地弯腰去听。
“导演怎么了?”
“小马是个很有潜力的演员。”导演撇了他一眼,眼睛又回到了监视器。
“你们还小,路还很长。别互相耽误。”
“?”
被看见了。
刚刚接吻被看见了。
刘耀文只觉得慌乱,脑子里语言系统完全坍塌,全身都像没了知觉一般。
他喉咙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导演摆摆手让他退后,刘耀文只能听话地往后撤。
“好,卡!”导演对着对讲机道,站起来笑着夸马嘉祺演得好。
刘耀文看着马嘉祺笑盈盈地跟导演说谢谢,披着衣服来到他面前。
“怎么了耀文儿?”马嘉祺问。
刘耀文勉强扯起嘴角,张嘴想说话却不小心呛了一下。
马嘉祺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刘耀文平复了呼吸之后把手搭在马嘉祺的肩上。
“没事,我没事……”刘耀文笑,“刚演得很好。”
马嘉祺也笑了,心情很好。
这三个月在剧组,马嘉祺一点疲态都没有,反而精力旺盛,元气十足。
他真的很喜欢演戏。
刘耀文抿了下嘴,场务在催清场,马嘉祺拉着刘耀文的手腕往一边走。
“我还有两场戏就杀青了,你要等我吗?”马嘉祺问。
刘耀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你最近没有工作吗?”
“我请了几天假。”
实际上是跟工作人员求了好久。
“杀青出去,哥请你吃饭。”马嘉祺笑。
刘耀文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马嘉祺愣了一下,轻声提醒道,“这儿不能亲。”
刘耀文心下一沉,点头表示知道。
“走吧,回棚里,我想坐会儿。”马嘉祺拉着他往外走,刘耀文像失了力气一样跟着他走。
“别互相耽误。”
刘耀文怎么也无法消化这句话。
像是他和马嘉祺的第三个诅咒一般,他有些吃不消了。
18
在剧组的几天里刘耀文天天跟马嘉祺同吃同住,只要马嘉祺拍戏,他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但却什么工作都没捞着干,他想帮马嘉祺拿水杯,拿外套,保护马嘉祺下水、跳车,可现场的工作人员包揽了一切,就连马嘉祺被道具割破手指刘耀文都无法挤进现场。
马嘉祺在人群里看到他,冲他笑着摇摇头,跟工作人员说“我没事,小伤口。”的时候,他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
孤独感钻进心脏,无力感蔓延全身,刘耀文以为成年就能成为哥哥的依靠,如今过了一字头,他还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马嘉祺看出他的失落,有时候谁的热水袋都不接,只接他的。
刘耀文表面笑笑,心里还是难受。
这个小猪热水袋不是不可替代的。
他刘耀文也不是。
19
从剧组回来,马嘉祺一刻不停地赶去录音棚把这三个月拖欠的音轨补上。
刘耀文想陪,却被安排了综艺外务。
“加油,到了跟我说。”马嘉祺扔下这句话就上了车,车门关上他看见马嘉祺低头在刷手机。
应该在看一会儿要唱的东西。
不等他回应,车就开走了。
他站在原地等下一辆车开进来接自己去机场。
脚底像结了冰。
与马嘉祺纠缠这么多年了,不被偏爱也好,不被选择也罢,他都不计较了。
但今天马嘉祺上车后没跟他挥手,却让他难过得红了眼睛。
忍哭忍得喉咙痛,刘耀文抬头看了看天。
灰蒙蒙的。
像哭过。
视野被树枝侵入,上面不挂一片叶子,狰狞着枝桠伸长,却碰不到天。
刘耀文的眼泪夺眶后失去了温度,挂在脸上像冰柱。
北京确实太冷了。
冷得他看不到春天。
20
各忙各的一段时间后,再见面刘耀文脸色铁青。
马嘉祺当着队友的面不好说重话,回了房间拉着刘耀文质问他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
“你这脸色怎么回事?你看看你这样像休息好了吗?”
刘耀文点点头又摇摇头。
“最近工作有点多,太累了。公司让我下周就把稿子发过去,我还没写完呢。”
“歌词?”
“嗯。”
“你等你有灵感的时候再写啊,一气呵成。”
“我老是失眠到三四点然后有灵感。”刘耀文苦笑。
马嘉祺叹口气,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
刘耀文瞟了他一眼,笑,“我怎么可能我身体那么好……我现在想把剩下那点歌词写完。马哥,你去洗澡吧。”
马嘉祺愣了一下,平时好像没听过刘耀文赶他。
好久没见了,竟然有些陌生了。
但马嘉祺还是点头出去了,他好像对很多事情都不会过多的询问。
刘耀文背对着听马嘉祺把门关上,松了口气瘫坐在床上,大口地喘气。
心脏像要跳出身体一般“咚咚”作响。
实际上他上次在酒店已经昏倒过一次了。
这段时间他没有一天睡超四小时的。
不是没时间睡,是他怎么也睡不着。
他总是不自觉在闭眼后把跟马嘉祺的所有经历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想到伤心的事情他会叹口气,想到开心的事情,会笑出泪花。
睡眠时间实在不足,有天早晨刘耀文从床上起来,下一秒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
没人找他,因为他的工作安排在下午五点。
刘耀文翻出手机想看看马嘉祺有没有给他发消息,解锁后跳出了他偷拍的照片壁纸。
是第一天去剧组时拍下的正在笑盈盈和导演聊戏的马嘉祺。
生机勃勃,像从来不经历冬天。
刘耀文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呜咽声盖过歇斯底里的思念。
他把脸藏进被子里,把没有任何消息弹窗的手机扔在一边。
那天下午马嘉祺没给他发消息。
他后来知道是因为有个导演想见马嘉祺,邀请他饰演自己的贺岁电影。
仿佛流水奔涌向前,只有他如顽石固执在原地。
水流湍急永不冬眠,奔向春天里,他却想凭爱意逆转他人行进。
流水怎么可能回头。
流水尽头只会是大海,不是碎石滩。
太过幼稚。
刘耀文骂自己。
太过幼稚。
21
分手是马嘉祺提的。
事实上只是气话。
刘耀文已经连续半个月冷落自己了,并且怎么问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换谁都忍受不了。
“你到底怎么了,问你你又不说。你是不是想分手?”
刘耀文终于抬头,双眼皮被挤进眼眶,笑了一下问他,“我们在一起过吗?”
马嘉祺愣在原地,被刘耀文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你说什么?”马嘉祺压抑着怒火问他,声音都发抖。
“嗯……”刘耀文若无其事故作思考,“我没说过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男朋友这种话吧。”
马嘉祺气得嗤笑一声,“合着你这几年在我这儿就是为了度过青春期?”
刘耀文顶了下腮帮子,挑了眉毛点头。
“咱们不是一直都是好兄弟吗,嗯?哥哥。”
“哈……”马嘉祺点头,“是……”
“你看,你不也是这个意思吗。”刘耀文站起来,想往屋外走。
马嘉祺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拽回自己面前,红血丝遍布双眼。
“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刘耀文垂着眼睛看他,声音冷静得不像话,“马嘉祺,你就当我年龄小,不懂事吧。”
“什么?”
“你当时喝醉了,我不该强迫你,对不起。”
“突然提这个干什么……你在赌气?”马嘉祺感到莫名其妙,“就因为那个时候我不敢承认自己没醉?都过去这么久了……”
“马嘉祺,你就是醉了。”刘耀文打断他。
“我没有。”
“你有。”
“我说了我没……”
“马嘉祺!”刘耀文声音猛地提高,面前的人瞬间哑了嗓子。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把它忘了吧。”
“……”马嘉祺看着眼前的人离开,脚像被胶水粘住一般。
门把手被压下,沙漏瞬间翻转,分开倒计时,马嘉祺终于还是冲上去把人抱住了。
勇敢又冲动。
像当初的刘耀文。
“那晚的事能忘,这么多年我都能忘吗?”
刘耀文低头看见那双布满青筋的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整理呼吸后使劲把它们扣开。
“如果可以的话,也忘了吧”
“刘耀文!”马嘉祺嘶吼出声,像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一样,“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门被打开一条缝,晚风带着嘲讽的声音从走廊往房间里钻,呼啸刺耳,却让人找不出究竟是从哪扇窗灌进来的。
像马嘉祺怎么也想不通他们的关系是从哪里开始裂口一样。
“你看你现在还有队长的样子吗?”刘耀文回头,紧皱着眉毛,像看见什么让他极其厌恶的东西。
“我怎么了?”马嘉祺追问,抓着他的衣袖不舍得放。
“现在是谈这些的时候吗?”刘耀文问他,“你不是还有梦想吗?”
有什么记忆被瞬间唤醒。
“工作比感情重要是吧。”
“这些对你来说只是工作吗?”
“那还是什么?”
“梦想啊。不是吗?”
“梦想啊。”
“不是吗?”
他故意的。
马嘉祺咬着后槽牙,眼泪汹涌。
他故意的。
他在报复我。
可是他无法反驳。
其实只要他说“你比工作和梦想重要”就能扳回一城,但他说不出口。
就算是哄刘耀文开心,他也说不出口。
马嘉祺是把承诺的话看得比谁都重的人。
所以他只能咬着牙,点点头,轻声问,“你现在要跟我谈梦想了是吗?”
刘耀文笑得轻松,道,“马哥,以前是我还小。”
“我现在,长大了。”
“长大了……”马嘉祺笑着轻声重复,控制不住眼泪只能拧着眉毛努力憋。
“你放我走吧。”
好一个“放”你走。
“我耽误你了是吗?”马嘉祺忍着哭腔问。
刘耀文笑,只是不见卧蚕如平常堆满笑意,“以后别耽误就好。早点休息。”
门被拉开后风声音却小了。
马嘉祺想起来走廊没有窗户。
原来从始至终没有晚风。
TBC.......
文祺|晚风 (上)
*BE
*半现背
1
晚风吹,来时枯木逢春,去时,热浪滚滚。
2
刘耀文从小就不爱说自己“不会”、“不行”,是要强,也是逞强。
练习生时期,当一个舞蹈动作他怎么也跳不到位时,他谁也不问,他怕别人觉得他笨,于是只默默地拧着眉毛费力地跟上小伙伴。
那时候大家的舞蹈功底都半斤八两,能把自己的做好就已经感到庆幸了,更别说去教别人了。
但马嘉祺不一样,他在来公司前就已经系统训练过舞蹈了,舞蹈教室里就数他跳得最好。
好得很突出,刘耀文也注意到了。
那个他做得最费力的动作,马嘉...
*BE
*半现背
1
晚风吹,来时枯木逢春,去时,热浪滚滚。
2
刘耀文从小就不爱说自己“不会”、“不行”,是要强,也是逞强。
练习生时期,当一个舞蹈动作他怎么也跳不到位时,他谁也不问,他怕别人觉得他笨,于是只默默地拧着眉毛费力地跟上小伙伴。
那时候大家的舞蹈功底都半斤八两,能把自己的做好就已经感到庆幸了,更别说去教别人了。
但马嘉祺不一样,他在来公司前就已经系统训练过舞蹈了,舞蹈教室里就数他跳得最好。
好得很突出,刘耀文也注意到了。
那个他做得最费力的动作,马嘉祺却能轻松做到。动作轻巧、到位,和自己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要像他那样厉害。”
刘耀文在最后一排盯着马嘉祺的背影心想。
“不,比他还厉害。”他补充着。
3
但没想到的是,马嘉祺下课竟然把他叫住了。
“耀文儿。”
马嘉祺这么叫他。
重庆人之间叫人从来不把姓摘了叫,文诌诌地,做作得很。
但马嘉祺这么叫却又合理又好听。语气像他散发的气质一样,十分温柔。
他是河南人,不是重庆的。
刘耀文不知道河南在哪儿,什么样,或者说,他不知道除了重庆以外的地方什么样。
但他看见马嘉祺,就觉得河南一定是个好地方。
一定山清水秀,繁华似锦。
不然这个从河南来的人,怎么如此温润柔和,优雅大方。
“干嘛?”刘耀文站在原地,心里期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你是不是做这个,有点吃力?”马嘉祺的声音比刚刚又轻了很多,像悄悄话似的往刘耀文耳朵里钻。
刘耀文看着马嘉祺把那个他怎么也学不会的动作又做了一遍,心里犹豫着如何措词才不会显得自己学了一周的舞还做不好这个动作很愚笨。
“呃……我就是有点、不熟。”刘耀文回答得磕磕绊绊,但眼睛左右闪躲后又直勾勾地回到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马嘉祺身上,等着对方的反应。
“是这样,”马嘉祺又做了两次,“我慢一点,你看。”
刘耀文没看明白,他尴尬地挠挠头,歪着嘴角。
马嘉祺突然轻声笑了。
很脆,很柔,跟所有同龄人会发出的笑声都不一样。
刘耀文的麻了头皮,嘴角不自觉放下了。
“来,你再做一次。”马嘉祺笑着说。
露了两个虎牙。
竟比一会儿就要播出的动画片还要吸引刘耀文的目光。
那天马嘉祺一次又一次耐心地纠正他的动作,在刘耀文还只会野着性子玩闹的年纪,留下了具像化的,以马嘉祺命名的温柔。
4
因为有马嘉祺,刘耀文不再觉得不会舞蹈动作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因为马嘉祺总说“你还小,不用急”。
不用急。刘耀文觉得这句话很受听。
它听起来像是有人陪。
听起来很心安。
刘耀文就这么“不着急”地进步着,流着汗流着泪,和马嘉祺站在了第一排。
公司综合舞台实力和人气的考量,顺理成章地给了两个出道名额给他们,和另外三个成员一起,组成了台风少年团。
也就是在台风少年团成团期间,刘耀文说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小马哥,你是我的榜样。”
5
台风少年团里“哥哥弟弟”的关系意识十分明显,因为团里的刘耀文、宋亚轩明显就是小孩子的身型,任何人都不会把他们当大人。
马嘉祺更不会。
年龄、心智,这些差距从来不是排舞站在一排就能拉近的。
刘耀文知道自己比不上马嘉祺。
不,他从马嘉祺第一次叫他“耀文儿”开始,就再也没把自己和马嘉祺比过。
他只是把马嘉祺当榜样。
弟弟只想与哥哥齐头并进而已。
但被弟弟坚定不移地盯着时,哥哥只觉得自己必须做得更好一点,要有哥哥的样子。
“要做好耀文的榜样”。
马嘉祺这样想。
于是哥哥从来没想过让弟弟能追上。
6
“小马哥”这个称呼不知道是谁开始叫的,一直叫到台风少年团成团,又一直叫到这个团解散。
解散当天,马嘉祺的房门怎么也没被敲开。
工作人员告诉刘耀文,“小马哥和丁哥出去了。”
回到房间的刘耀文躺在床上,天花板的灯忽然模糊了,吸了吸鼻子,已经是明显的哭腔。
宋亚轩也跟着哭出声,房间里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压抑的哭声。
两个人哭解散,哭无力回天,哭年幼无能,哭触不可及。
触不可及。
两个小孩的触不可及有重合,也有不相交。
重合处是光明未来,交错处是虚影之人。
7
解散后迎来“台风蜕变之战”,再回来,刘耀文已经长得很高。
马嘉祺还没习惯不低头看他,还没习惯不把他当小孩的时候,刘耀文已经敢走在自己前面,第一个站上蹦极台了。
“加油文哥。”马嘉祺下意识道。
回到地面的刘耀文把这句话像收集糖果一样,藏进心里,排进了马嘉祺说过的,他觉得第二受听的话。
如果刚才再勇敢一点,马哥的那句“抱一下”就不是相互打气,而是我单方面安慰马哥了。
这么想着,刘耀文把“不用急”从受听排行榜剔除了。
想长大,想成为依靠。
他现在,太急了。
8
可他再怎么急,他也没赶上马嘉祺任何一次需要依靠的时候。
出道前马嘉祺和丁程鑫一起反抗公司出道位时,他连马嘉祺刚刚哭过都不知道。
野草再疯长,不及小树高。
是自己还不够好吗?
刘耀文看着马嘉祺帮严浩翔整理衣服,突然醒悟。
原来自己在任何方面都不是马嘉祺的唯一。
原来哥哥的温柔不是只有自己独享,年少时期的刘耀文只是有幸分得一份罢了。
9
更急了。
更急了。
刘耀文没意识到“想要独占马嘉祺”的念头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他只想有更多时间和哥哥待在一起。
单独,待在一起。
“小马哥,能陪我出去散散步吗?”
他习惯性让马嘉祺觉得自己在依赖他了,于是提出的诉求也永远是以下位者的姿态。
“哦,那……”马嘉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望着他们的严浩翔。
“你们去吧,”严浩翔点点头,“回来我们再一起改歌词。”
什么时候两个人都在合作写歌了?
刘耀文眉头一皱,扔下一句“我去门口等你”便出了房间。
“好。”马嘉祺轻声回应。
马嘉祺没多耽误,穿了个外套就往外走,看到刘耀文缩着脖子在路灯下等他,地上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又长高了。
马嘉祺心想。
“走吧耀文儿。”马嘉祺拍拍他的肩。
夜深了,北京的夜晚不像重庆那样热闹,这里又是郊区,周围不见一个人影。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晚风比脚步声大。
马嘉祺先开口,“怎么了?有心事?”
刘耀文像是终于等到机会说话似的,声音追着马嘉祺的尾音道,“马哥,我长大了。”
陈述句。
马嘉祺不知道怎么接。
“嗯……确实长高了不少。”
他微微仰头回应着。
晚风声掩盖呼吸声,两个人相对站着,连脚步声都停止了。
“马哥,你看着我。”刘耀文向前一步道。
马嘉祺脖子仰起的幅度增大了。
“怎么了耀文儿。”马嘉祺问。
有什么在两人中间穿梭。
不是晚风。
“只看我。”刘耀文道。
马嘉祺轻声笑了。
和当年舞蹈教室里的笑声一样。又脆,又柔。
“这里也没别人啊。”他打趣道。
“到底怎么了?跟哥哥说说?”
哥哥。
像是被触发了某种开关,刘耀文突然往前一步捧住了马嘉祺的脸,吻了上去。
“唔。”马嘉祺抬手握住刘耀文的手腕,拉不开,又摸到他的手掌,扯不掉。
刘耀文的舌头伸进口腔的那一刻马嘉祺全身都麻了,腰被紧紧环住压向面前的人,晚风都被挤了出去。
脖子突然感受到刺痛,是马嘉祺的指甲划破的。
刘耀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但他不愿意减少半分力度。他不想回头了。
他用蛮力把那只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来别到了马嘉祺的腰后,把人向自己压得更紧,吻得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深入。
四周空荡得吓人,晚风肆虐,耳畔却只能听见色情的“啧啧”声,自己抑制不住从鼻腔里钻出的喘息声,和刘耀文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流逝如晚风不留痕迹,两个人不知这样吻了多久,感受到怀里的人从激烈反抗到被迫回应,气息却越来越弱,刘耀文终于放开了他。
马嘉祺喘得急切,路灯下明显湿润着眼眶。
刘耀文盯着他,沉默后硬着头皮,道,“马哥,我想你只看我一个人。”
马嘉祺迟迟没抬头,刘耀文慌得捏紧了拳头。
时间慢慢爬,耳朵里又只剩下风声。
“耀文啊。”马嘉祺的声音终于响起,轻得像会被晚风吹走。
“嗯。”
“哥哥如果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马嘉祺抬起头,脸上的红晕未减,却红不过眼眶。
“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刘耀文指甲嵌进肉里,大脑充血。
“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工作”马嘉祺扯了扯嘴角,越开刘耀文走了。
“马嘉祺!”刘耀文拉住马嘉祺的手腕,瘦得惊心,他刚才竟没注意。
“哦对了。”马嘉祺轻轻挣脱开桎梏,语气已是平日里的样子。
他轻轻脱下外套,转身披在了刘耀文身上。
“手那么冰,别着凉了。晚安。”
刘耀文看着马嘉祺消失在黑夜里,身上的外套还有他的温度,心却比晚风还冰。
“你还小。”
这句被马嘉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下一句是“不用急。”
原来不用急不是因为有人陪,只是因为我的年龄小而已。
哥哥在自顾自地长大着,没打算陪我,更没打算等我。
“小马哥,你是我的榜样”,刘耀文一直觉得小时候舞台上的这句话像是句咒语,说出口后两个人的关系就板上钉钉,只能做一辈子“哥哥弟弟”。
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们身上,不止有一句咒语。
马嘉祺从来没把自己当过大人。
即使刘耀文变化的不仅仅只有身高。
蜕变战不选他,他便故作轻松也去选择别人,感觉到自己和马嘉祺之间的氛围因此有些尴尬,他以为自己的报复很成功。
但今天他才醒悟,当自己选择别人时,马嘉祺难过的只有“弟弟不开心”,而没有“我没被选择”。
马嘉祺从来不需要刘耀文选择。
也从来不选择刘耀文。
10
马嘉祺成年后第一次喝醉,跌跌撞撞进了刘耀文的房间。
盛夏晚间,刘耀文洗完澡出来就听见楼下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当团里成员出门遛狗便没在意,没一会儿却听见自己房门被敲响。
刘耀文问了句“谁啊”,打开门的一瞬间手臂上就挂了个人。
“马嘉祺?”擦头发的浴巾掉在脚边,刘耀文顾不上捡,鼻腔里沐浴露味被马嘉祺身上的酒味侵占,门外的热空气顺着晚风往里钻,刘耀文在空调房里瞬间冒了一层细细的汗。
“耀文儿……”马嘉祺撑着刘耀文的胳膊抬头,身子往房间里钻。
刘耀文把人一把抱起,后脚关上了门。
“跟谁去喝的,喝这么多。”
马嘉祺被稳稳地放在床上,陷进被子里。
“嗯……跟翔哥……”
翔哥。
“呵。”刘耀文气笑了,轻轻掐着马嘉祺的下巴看向他染红的眼睛,“那你去他房间,来我这儿干什么?”
马嘉祺皱起眉头,抬手挡住被光刺痛的眼睛,刘耀文便往前撑了些,用肩膀挡住顶灯,在马嘉祺周围投下一片阴影。
“为什么不跟我喝。”刘耀文冷着脸问。
“他也没成年,他也比你小,”刘耀文俯身贴近,“为什么你次次都选严浩翔,不选我?”
“我就这么差吗?”
马嘉祺摇摇头,眼皮无力。
“耀文儿……你还小。”
你还小。
“哈……”刘耀文别开脸自嘲地笑出来。
不甘心。
不甘心。
马嘉祺,我早就不小了。
刘耀文咬着后槽牙,恨的心痒痒。
“你还小……你怎么能……写那种歌……”
“什么?”刘耀文不解,“什么歌?”
“你谈过恋爱吗,你就写……那种歌……”
他在说《Got You》,刘耀文听懂了。
“你喜欢上别人了?”
“什么?”
别人?
“那我本来应该喜欢谁?”刘耀文轻声试探。
床上的人却突然哭出了声。
“本来……应该喜欢我啊……”
脑袋“嗡”地一声,热血直冲脑门,刘耀文哽着喉咙问道,“马嘉祺,你醉了是吗。”
床上的人自嘲着摇摇头。
刘耀文抬手抚上他的唇瓣,道:“那明天醒来你别忘。”
“什……唔……”身上人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席卷他胸腔里所有的空气。
他确实没醉,他只是不想醒。
双手在反抗前就被一只大手钳制到头顶,嘴里突然钻进了一股熟悉的牙膏味。
这是他最常用的牙膏。
刘耀文跟他买了同一款。
他张开嘴唇任由刘耀文入侵,感受到双手被松开后,他环抱住了刘耀文的脖子。
腰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摸过,一路滑到胸前,喘息随着自己身体止不住的扭动越来越烫耳,刘耀文稍微用力,一把脱下了马嘉祺的上衣。
床上的人从脸到胸膛都是通红一片,印在雪白的皮肤上刺痛着刘耀文的眼睛。
发出喘息的嘴唇微肿,泛着水光,刘耀文感觉再看一秒自己就彻底失控了。
“不、继续吗……”马嘉祺抖着声音问。
刘耀文一把脱了自己的衣服,笑,“我可能停下吗?”
“你一会儿让我停我都不会停。”
【青梅煮酒|极禹】二选一的时候别选我
芒种主题联文
上一棒老师:@Habromania
下一棒老师:@十二点半的小狐狸
伪现背/开放式结局
全文5k 一发完结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你的第一顺位了。
——张极/张泽禹
张泽禹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笑的若无其事的说:“谁啊张极?只能带一个人去荒岛求生,一个人哦。”
张极何尝听不出来张泽禹话里的重音,一个人,一个,那个唯一,唯一是谁?张极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摄像头欲言又止,有些不太自然的笑着:“每一个人啊,所有人都带。”
他不是没有瞧见张泽禹眼底的落寞,一起长大的情谊让他总能一眼洞穿张泽禹的情绪,此时此刻,张泽禹在难过。
可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在镜头面前表现心底的那份偏爱,近几年他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端水,唯有端水,才能保住所有人。
张泽禹笑的得体,不过于纠缠这个问题,就连晚上在宿舍躺在沙发上看电影时也和左航认真的讨论剧情,好像自己白天的感知出了错,张泽禹并不在意他选择了谁,不该是这样的,张极在心里叫嚣着。
你该和21年乐见大牌那晚那样,把我堵在宿舍里质问我,问我为什么不选你,应该生气,应该掉眼泪,应该拉着我的胳膊问我:“张极,你为什么不选我呢?我们还是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张极回过神来时张泽禹正趴在门框边上说:“张极?张极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张极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准备承接张泽禹的怒火,可张泽禹笑嘻嘻的问他:“左航点了外卖问你要不要去我们那儿吃。”
“我们那儿。”
张极压制住心底的那股失落,跟在张泽禹的身后走进了左航的寝室,左航床头上摆放着前几天张泽禹从商场带回来的玉桂狗玩偶,他忽然想到前几年他和张泽禹抓娃娃,他撒娇说想要张泽禹毫不犹豫地送给了他。
现在张泽禹把娃娃送给了左航。
感受到张极的视线,张泽禹笑嘻嘻的拿起玩偶,“怎么样,可爱吧,我上周末和陈天润去抓娃娃,陈天润床头的那个也好看。”说罢穿着拖鞋跑到隔壁宿舍把另一只玩偶递给张极看,“快夸夸它呀!”
张极接过玉桂狗,心里有些苦涩,“好看。”
吃完饭躺在床上有些无聊,张泽禹拿出狼人杀撺掇着大家一起和他玩,张极对这类游戏向来没什么兴趣,不过张泽禹想玩儿,他愿意陪着。
全程游戏他都没太听懂,只听见张泽禹嘴巴里不停的盘着票,忍着困意盯着张泽禹的侧脸。
“陈天润是我的金水,左航在我这里偏好,所以这把我投张极。”
张极点了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左航欲言又止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张极就这么出局了,游戏继续。
意识到张泽禹在左航和自己之间选了左航,不,是在陈天润左航和自己之间,独独没有选择自己,张极心不断地向下坠,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的在和他告别。
忍不住了。
张极拉着张泽禹回到了他们俩最开始的宿舍,有些着急的辩解:“我不是狼人。”
张泽禹咬住手指眨了眨眼睛,“游戏都结束了你怎么还纠结这个,又不重要。”
不重要了吗?
见张极没有别的话想说,张泽禹从衣柜里翻出睡衣准备去隔壁睡觉,临走的时候告诉张极:“下次困了可以去睡觉,不陪我们玩儿也行。”
张极辗转反侧了一夜,决定要好好的和张泽禹聊一聊。
第二天一大早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任他敲了很久也没有人开门,倒是把陈天润吵醒了,“张极你找张泽禹吗?他今天不是和左航去西安玩了吗?”
张极愣在原地,有些烦躁的回了苏新皓的微信,“三亚带我一个。”
张泽禹是在微博上看到张极的消息的,他和苏新皓他们去了三亚,挺好的,是张极能做出来的事。
和左航坐在黄河边的凉亭处,拿着手机拍了几张双人合照,编辑微博的时候听到左航说:“张泽禹,心情不好吗?”
“还行。”纤细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跳舞,点击发送关掉手机的动作行云流水,左航还没反应过来微博消息就弹了出来。
“你们有问题就去解决,别老拿着我做挡箭牌。”
张泽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此刻的心情,好朋友有了其他更好的朋友,他在嫉妒,在吃醋,在气愤说好的一起走,凭什么张极中途就那么轻易的和别人变成了最要好的人。
可他能做什么呢?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再幼稚的跑去张极那里要一个解释。
“我们之间没问题,我们之间一直如此。”
回到宿舍的时候张极已经在三亚了,张泽禹一个人在床边坐了很久,等到夕阳落下,星星布满天空,他才把自己和张极一起经历过的事在脑海中走马观花的过完一遍。
他没记错呀,当初分明是张极在这间卧室抱着自己说:“小宝,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
起身把卧室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悉数整理好,全部搬进了左航的宿舍,就连张极床头的粉色玩偶也被他带走,那是他抓到的娃娃,凭什么给张极。
左航看着张泽禹一言不发的整理着房间有些担心,在他印象里这个弟弟鲜少有沉默寡言的时刻,小时候他陪着两个弟弟度过宿舍里一个又一个黑夜,那时候总觉得夜很长,张泽禹叽叽喳喳让那长夜漫漫变得不那么难熬。
“小宝,过来。”
听到左航的声音张泽禹坐在了床边,手里还拿着那只粉色的玩偶,“怎么了?”
左航一如往常的摸了摸张泽禹的头,“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哥哥。”
半响,张泽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了木地板上,张泽禹鲜少落泪,可这一次他任由泪水浸满了衣裳。
“我再也不要和张极玩了。”
左航温柔的抚摸着张泽禹倔强的肩膀,“小宝,每个人都在慢慢长大,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初见时那般,要给他们改变的机会。”
“可我就一直和最开始一样啊。”
左航哑言,是啊,有人在变,有人却一如往常。此刻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张泽禹,又该如何平衡好两个弟弟的情绪。
张极回来看到空了一半的宿舍乱了方寸,他确切的感受到,他在一点一点失去张泽禹。明明是你和别人逛街,和别人抓娃娃踢足球,把我投出去,和别人去旅行,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的搬出去?
张极怒气冲冲的把张泽禹拽回了他们的房间里,语气算不上太好:“张泽禹,你什么意思?”
“啊?什么什么意思?”张泽禹一脸不解的的望着张极,好像张极这气生的莫名其妙。
看着张泽禹那幅无所谓的样子张极更生气了,加重了语气,“你把东西搬走是什么意思?”
张泽禹皱了皱眉,“你这话说的好奇怪,你的游戏机在朱志鑫那里,写歌的键盘在苏新皓那里,哦,还有一些衣服在余宇涵哪儿,你一点一点搬出去和我一起搬出去有什么区别吗?”
“我那都是因为要拍摄才拿出去的啊!”张极不明白张泽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么咄咄逼人,和之前总是笑着安慰自己别怕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张极的怒气值越升越高,张泽禹不想和他吵架,平静的问道:“张极,我不需要拍摄吗?”
说完这句话张泽禹转身就要离开,张极一把抓过张泽禹的手腕,他有预感,若是张泽禹今天离开了,他们俩就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烦了。
张泽禹看着张极委屈的神情伤人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张极,放开我,我想去找陈天润踢足球了。”
看着张泽禹嘴巴里吐出他一点也不想听的话,想把他的嘴堵上。
张极对着张泽禹的嘴巴吻了上去,张泽禹错愕的瞪大了双眼,反应过来极力的想要挣脱张极的禁锢,可奈何用尽全力也无果,张极把张泽禹抵在墙上,一手搂住张泽禹的腰,一手撑着墙壁。
这是个不太浪漫的吻,尽管张泽禹咬破了张极的下唇,铁锈味充斥着两个人的口腔,张极也不松手,反而把张泽禹抱的更紧了。
直到温热的泪珠滴在了张极的鼻梁上他的理智才回了笼,有些慌乱的替张泽禹擦拭着眼泪,“小宝,不哭。”
张泽禹的哭泣总是无声的,好像不发出声音就没人知道他也是个爱哭鼻子的胆小鬼,紧紧的抱住张极,听着张极的心跳声把这么久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泽禹擦了擦眼睛从张极的怀抱里出来。
“张极,二选一的时候别选我。”
张极没太理解张泽禹这句话的意思,只当张泽禹心情不好赌气把自己推开:“我以后都选你,你...你不要去和别人住好不好?”
张泽禹摇了摇头,眼眶还泛着泪光:“不好,张极,我不想和你住了。”
左航对张极不顾他正在吃饭就把他拉到阳台颇有些无语,嘴里的炒面还没嚼完就听见张极无礼的开口:“我想和你换宿舍。”
“多荒谬啊张极,怎么忽然要换宿舍?”左航实在是受够了这两个弟弟闹情绪,一个不说,一个不问,还得他自己东边问一句,西边问一句。
张极没有丝毫遮掩的开口:“我想和张泽禹住。”
“人家想和你住吗?”
张极无言以对,有些无力的看向左航:“怎么办啊左航?”
“小宝呢,是个很念旧的人,他认定的东西就不会轻易改变,这么多年来他最好的朋友哪次没选你和我呢?若不是失望至极,怕也不会和你这般。”左航说完没在停留,把阳台留给了张极,让张极好好的想想。
第二天一大早张泽禹去阳台收衣服的时候看到张极坐在地上表情有些落寞,不解的问道:“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张泽禹,你打算离开我了,是不是?”一夜未眠张极的声音沙哑的让张泽禹心里一紧。
“你感冒了,回去吃药。”张泽禹蹲下想要扶起张极,伸手摸了摸张极的体温,还好,没发烧。
“张泽禹,你打算离开我了,是不是?”张极紧盯着张泽禹的眼睛,这双眼眸他太熟悉了,他知道张泽禹撒谎时的慌张,害羞时的躲闪,不解时会眨巴个不停,此刻他想要一个答案。
“可是张极,是你先离开我的。”张泽禹没有丝毫躲闪,坦诚大方的回应着张极的视线,就这么自然的把他们两个的心事摆在台面上讲。
“你最交心的人是左航,分组的时候去找朱志鑫,吃饭坐在苏新皓旁边,荒岛求生要带每一个人,练习生最好的朋友也是每一个人,你的心好大啊,张极,是你先离开我的。”
张极拽住张泽禹的胳膊,有些哽咽,“我从来,从来没有想着离开你。”
“左航说的挺对的,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在改变,包括人。早点回去吧,阳台挺冷的。”张泽禹说完从阳台上收完衣服就回了房间。
作为朋友,张泽禹没觉得自己这么处理有什么问题,可那天那个出格的吻,最近总是扰乱他的心绪,他已经十六岁了,自然知道什么关系才可以亲吻,张极,到底想做什么?
张泽禹揉了揉脑袋逼迫自己别再想了,假期本就短暂,他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些事上。
回笼觉张泽禹睡的很不安稳,就连梦里都是张极那个出格的亲吻,梦里他们坐在楼梯间里唱歌,张极会贴心的给他递水,然后替自己擦汗,再然后……
张泽禹猛地惊醒,额头上的冷汗彰显着主人此刻的慌张,他怎么会梦到那些,咽了咽口水起身去客厅接了一杯水。
今天放假,宿舍里只剩下了他和张极,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好笑,他竟然有一天会和张极没话说。
“张泽禹,我们谈谈好不好?”
张极在张泽禹关上门的前一秒伸出胳膊,硬生生的挤进了张泽禹的房间里。
张泽禹喝着水,看张极坐在床头有些沮丧,率先开了口:“你想要和我说什么?”
“我喜欢你。”
张极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堂而皇之的把喜欢说出了口,张泽禹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从小就生活在镜头下,他自然知道他和张极被很多粉丝认为是一对,他甚至也想过,如果就这么和张极继续下去也挺好的,可那是之前,是那个吻之前。
张泽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把杯子放在书桌上,“张极,喜欢不是这样的。”
“喜欢一个人是给他安全感,是把他放在第一位,是什么东西都想第一时间分享给他,是不希望他难过。”
张极心里酸涩的紧,张泽禹这番话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言下之意是他没有给足张泽禹安全感,没有把张泽禹放在第一位,他让张泽禹难过了。
“你还不了解我吗张泽禹,我心里谁最重要你不清楚吗?”张极有些受伤,他自认为他和张泽禹的默契不至于让他们对彼此误解到如此地步。
张泽禹沉默了很久,抬起头对张极说:“算了吧张极,我不想再猜你的心思了。”
“可我不想和你算了。”
“你和陈天润踢球我也很难过,你把娃娃送给左航我嫉妒的快疯了,明明之前狼人杀你总会护着我的,可是你那天把我投出局了,就连现在,你都住进了这间宿舍里,张泽禹,我不想和你算了。”
张极的眼泪来的突然,张泽禹对张极的情绪有些意外,这么多年的习惯让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张极抱进了怀里。
“我们都要长大的,我们已经长大了。”张泽禹拍着张极的背,轻声的说着。
“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张极和张泽禹约定了三天为期,这三天张极过的很忐忑,他一会儿安慰自己张泽禹一定会喜欢自己的,一会儿又担心一切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连演唱会候场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今天是第三天了,张极正坐在床上发着呆,忽然微博提醒特别关注更新了,他点进去看见TF家族-张泽禹发布了一首歌,歌名为《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END.
只做老婆的狗
人前人后 x 清冷人妻感
姐狗|婚后|短打
勿上升
...
张泽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正播着Justin Bieber 的 Holy。
他是被肚子上的凉意弄醒的,动了动身子,深呼吸的同时睁开了惺忪的眼皮。
卧室的布置很简约,是以张泽禹喜欢的白色舒适风为主。大概是担心早上的阳光刺眼,张极醒来时还把窗帘拉上了。
“手放回去。”
醒来后的嗓子偏哑,张泽禹的睡意还没消散反应还是有些迟钝。他后...
人前人后 x 清冷人妻感
姐狗|婚后|短打
勿上升
...
张泽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正播着Justin Bieber 的 Holy。
他是被肚子上的凉意弄醒的,动了动身子,深呼吸的同时睁开了惺忪的眼皮。
卧室的布置很简约,是以张泽禹喜欢的白色舒适风为主。大概是担心早上的阳光刺眼,张极醒来时还把窗帘拉上了。
“手放回去。”
醒来后的嗓子偏哑,张泽禹的睡意还没消散反应还是有些迟钝。他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的肚子被人不停揉捏着,开口说了一句后又懒洋洋的闭上双眼。
围绕着他的雪松味比昨晚又浓郁了些,张极从后抱着他,头埋进他的颈窝处,贪婪的吸取橘子清香。
“不要。” 他耍赖般的不停摇头,“我的手凉。”
“所以呢。”
“你的肚子暖暖的,可以帮我暖手。” 他说的理直气壮,把自己不停往上摸的动作包装的漂漂亮亮。
“屁。”
只可惜张泽禹没打算惯着他,抬起手就是一下,过了几秒感受到身后那人在蠢蠢欲动便开口警告,“你敢再放上来今晚就出去睡。”
“噢。“
脖颈上的重量忽而消失,片刻后,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移动时和床单磨擦的声音。播放着的歌曲被人刻意中断,房间里一时间陷入沉默,只有那人赌气扯被子发出的声响。
张泽禹心领神会的勾唇一笑,转过身时还不意外的对上了张极圆圆的后脑勺。
他好整以暇的默默看着他。
雪松过了一会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便偷偷的往后看了一眼。刚扭头就看到张泽禹笑眼弯弯的,似乎就是在等着他。
被抓包后瞬间有点尴尬,张极眨了眨眼随后迅速的把头转过去,扯起被子就是盖在自己的头上。
张泽禹见状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干嘛,你还委屈上了?“
那人没理会他,自顾自的在被窝里。
卧室里再次安静了一会,就在他欲想再次偷看时身后涌上了一股橘子香。
腰身搭上了一只纤细的手臂,张泽禹轻轻勾住他的指尖,在他后背上落上一吻。
“还委屈吗?“
刚还在生闷气的张极尝到甜头后不争气的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
还没等张泽禹反应过来,他的肩上又多了一个脑袋,像是害羞,但又心满意足的抱着他不停蹭他的颈窝。
“哎呀,老婆你再亲我一口。”
指尖有意无意的触碰着他的发尾,张泽禹像是看到他不存在的狗尾巴,此刻正兴奋的不停摇晃。
他捧起张极的脸庞,看着他一脸期待的眼睛,忽而间有股坏心思涌上来。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小,张极提前闭上双眼默默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顷刻,一个蜻蜓点水吻落在了他的鼻尖上。他疑惑睁眼,那人得逞的笑着。
“张医生,到点上班了。”
张极是在市中有名的医院看诊的。
他在医院里是出了名高冷,平常对着那些omega小护士总是说话冷冰冰的,像是一个死直男一般,人家说冷,他就叫人家多穿外套。
带上眼镜不笑时总会有股莫名的压迫感,可偏偏他长的帅,明明是拿着再恐怖不过的针头,病人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他的脸上。
这也导致他经常会有不必要的烂桃花。
去医院接他下班是一个临行时的决定。
张泽禹刚和朋友去完咖啡厅,在里面尝到一个好吃的蛋糕想让张极尝尝便多买了一个。回家的路上他算了算时间,预期回家慢慢等他,还不如去医院接他。
走到他应诊的房门时,张极还在写病人报告。
他靠在门框上,悄悄的看着他。
尽管结婚了很久,但每一次张泽禹看到张极穿着一身白色大褂,戴上金框眼镜转笔的一举一动时,总会觉得他有一股莫名的禁欲感,就是这样令他在无声中独自心动了很久。
被他发现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手机忘记关静音。
弹出通知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异常明显,张极皱着眉抬头,骂人的话就挂在嘴边。但在看他的时候又瞬间泄了气,扔下笔就走到他身前。
他把人拉进房间,“你怎么来啦。”
“路过,顺带给你尝尝刚买的蛋糕。”
他把蛋糕放在桌上,刚转身,便被人堵在桌子前,两侧被人用手臂挡住了去路。
“老婆。” 他挎着嘴角,眼尾微微垂下,“你都不知道,他们都好讨厌,总是在我面前刻意放信息苏。”
“是吗?“
张泽禹顺势坐在桌子上,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像是逗小狗一样的挠他的下巴。
张极的的胡子长得很快,指尖被他糙燥的胡渣子的刺着,张泽禹啧了一声,心里想着是时候把剃胡子提上日程。
“还好你老公厉害,我都把持住了,一点也没有受他们影响到。”
“这么厉害?” 他配合的回道。
“那是不是该有什么奖励。“ 张极身后的尾巴似乎又在摇了。
“你想要什么。”
“我要亲亲。”
房间里的雪松味越发浓郁,不同于往常安抚他的,此刻的雪松还带着一股诱导性,把张泽禹体内的橘子香诱惑出。
标记过的omege很敏感,几乎是在下秒,本还逗着他的张泽禹一下子软了身子。
惯性的把身子前倾,他不受控的抖了一下,再然后就是唇瓣相抵。
炽热的气息互相传递,他被迫承受着张极的吻。
柔软被他不急不慢的“口及”“口允”着,他越发像一只脱水的鱼儿,仰着脖子试图吸取新鲜的空气。
雪松味缭绕着他的鼻尖,那人嫌眼镜抵着难受,给他呼吸的一秒间,急躁的把眼镜拿掉,而后又难耐的吻了上来。
他抱着张泽禹的腰把人往前带,在张泽禹感觉自己快缺氧时,另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把两人拉开距离。
下唇隐隐发痛,张泽禹红着眼眶瞪他,“你是狗吗?”
那人调整着呼吸微微一笑,颈后的腺体抽痛了一下,似乎是在预告着易感期即将来临。
抱着他的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张极往前在他唇上贴了贴,随后又像往日一样,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的颈窝,沙哑的开口。
“只做老婆的狗。”
不完全吊桥效应
*航极禹,勿上升
*全1.3w,一发完
/
“抱一下”
走在前头的张极突然转头说
张泽禹从跟朱志鑫的交谈中抽出身,脚下一顿,瞟一眼朱志鑫看戏的表情,笑着掩饰尴尬
“你干嘛?”
“你在说什么啊”
张极显然没被他的疑惑困住,眼眸如黑夜点火,反而翘起嘴角
“张泽禹,抱一下”
张泽禹双手一叉腰彻底停下来,让其他人都从自己和张极身边走过去,只剩下他们对峙
“张极,你又要开什么玩笑”
张泽禹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草丛里如小矮人的地灯,和一地易碎的枯黄色叶子,没有其他的
没有综艺导演,没有摄像老师......
*航极禹,勿上升
*全1.3w,一发完
/
“抱一下”
走在前头的张极突然转头说
张泽禹从跟朱志鑫的交谈中抽出身,脚下一顿,瞟一眼朱志鑫看戏的表情,笑着掩饰尴尬
“你干嘛?”
“你在说什么啊”
张极显然没被他的疑惑困住,眼眸如黑夜点火,反而翘起嘴角
“张泽禹,抱一下”
张泽禹双手一叉腰彻底停下来,让其他人都从自己和张极身边走过去,只剩下他们对峙
“张极,你又要开什么玩笑”
张泽禹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草丛里如小矮人的地灯,和一地易碎的枯黄色叶子,没有其他的
没有综艺导演,没有摄像老师
“别搞啊,你在做节目吗,隐藏摄像头?”
“你最近怎么了?”
张极在他的追问下显得更加沉默
沉默表示否认
张泽禹的眼色随着渐渐起舞的夜风冷了下来,他下意识摸摸手臂,“行了,回去吧”
而张极一个侧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不是要发疯?!”
张泽禹不想再忍他
而张极对他的怒气置之不理,双手展开,宽长的臂展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张泽禹笼罩
又喊他的名字,“张泽禹”
张泽禹,是什么魔法的咒语吗
喊了,张泽禹就要听他的?
“抱”,一声很肯定、很自信、自信到自负的祈求
就连张泽禹自己都猜错了,张泽禹这个名字压根不是什么咒语,张极这个人才是那个真正迷惑人心智的毒苹果
张泽禹叹一声,走过去将他轻轻搂住
下巴与他的肩膀似靠非靠
张极的声音与自己的耳骨共振,“张泽禹,诚实一点吧”
然后就被他彻底按进怀里
紧贴的胸壁在这个凉意的深秋格外滚烫,心脏跳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大到让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不然摩擦起的火苗会把两个人的灵魂都烧得一干二净
所以张泽禹根本没有闲暇去动他那聪明的脑子,来思考张极这句话背后,如此简单的深意
他能感觉张极的手心在自己的肩胛骨上慢慢滑动
也同样能感觉到张极的厚唇隔着单薄的练舞T恤,贴在自己纤细的锁骨上
他喊,“张极”
张泽禹觉得什么不对却又无可奈何
于是发出一种直觉性的动作,想去推张极的肩膀
还没真正挨上,张极就自己站起身,张泽禹刚才身上那种沉闷的感觉瞬间消失
那个怪怪的张极也消失
“好冷,回去了”
说完便自顾自朝前走了
就算张泽禹回过神在他背后骂
“神经病”
“这辈子最讨厌水瓶座”
张极也没有停
张泽禹将刚才拥抱时,不自觉手松掉而掉到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慢慢踩着叶子走回去,边回想张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犯病
他记忆里,第一次出现是出道战演唱会结束那晚
张极和朱志鑫下了台,两个人在化妆室的椅子上并排坐着掉眼泪,就像两尊晒红了雕像,谁哄都不好使
后来硬是磨到人家场地要关门,朱志鑫才在stf的搀扶下起身走了出去,而一旁的张极也终于开了口
点名要张泽禹留下跟他单独坐一辆车最后回去
张泽禹的双眼皮本就浅,他平常也不爱哭,在台上那一哭眼皮肿得跟桃子似的
“你有病啊,本来洗澡就要排队,你自己不睡我还要睡呢”
张极懒懒抬头,“你睡个屁,熬夜大王”
张泽禹哑口无言,就真的跟他一起,两个人一排,坐在空荡荡的商务车上,看着场地的大灯灭了才升起窗回程
这一晚上的出道闹剧,张泽禹本就心中百味杂陈,本以为张极是想跟自己说点什么私人话题,或者,谈谈心,畅享下未来啥的,可上车还没三分钟,张极就扯着自己搭出去的袖子睡着了
看他睡得沉得跟滩烂泥一样,却还死不松手
张泽禹就更气了
咬着唇,转头朝着无辜的窗子骂,“下次谁再听你的谁是狗”
下次再怎么样就怎么样,人是不能立这种极端的誓言的,就像,我绝对不会弄不清楚的,我绝对不会喜欢他的,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一旦说出口,命运就会盯上你并且肆无忌惮地调戏你
第二次反常,是他们出第一次外务
人声鼎沸的会场,华丽服饰和绚烂灯光很快就能迷人的眼,但他们没有心情去细看,一个个尽力缩着肩膀和脖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位置上坐下,然后沉默
如果说这个宴会厅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场,那么刚出道的他们,稚嫩到都还不够格做一枚任人宰割的筹码
不知道是紧张多还是害怕多,他们身子坐得笔直,心里疯狂过着练习了很多遍的舞台动作和歌词,若不小心遇见前辈还得抽空深深地鞠一躬
某个瞬间,张极察觉到这其中的诙谐
目光一飘就荡到张泽禹身上
很恰好的是,张泽禹也看着自己
于是这种诙谐在压根没有语言沟通的动作中互相懂得,更在懂得中撬起了压制不住的嘴角
“干嘛,张极”
“你在笑什么”
张极故意耷拉嘴角还是想笑,“你还不是在笑,说我”
“哎呀,别笑了啊”
张泽禹将脸撇到一边去,再回头,张极视线已经偏过去
他嘴角翘着,眼睛里反着舞美色彩斑斓的光
那光惊得张泽禹眨了眨眼,才侧过脸专心观赏起舞台
这一次不再是紧张到无法看进去,而是全身有点热乎乎的,拥有一种想要奔向舞台的冲动
下一秒,张极问出了张泽禹此刻心中的问题,“还有多久到我们”
“张泽禹”
这声张泽禹的尾声像翘起的狗尾巴一般上扬
张泽禹知道,那是张极在兴奋
他也在兴奋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如同流星般在张泽禹眼前一闪
好奇怪,这样的情景竟然似曾相识,好像小时候也有过很多个这样的时刻,某种突然拥有靠山的时刻
沉睡时的一只袖子,一个恰好相逢的视线,为什么会被人如此需要呢
是吊桥效应吗
可似乎吊桥效应并不能完全解释,因为张极尤其反常的今天
自己和左航正式在一起的今天
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生死攸关的瞬间
花十分钟想不明白的事情张泽禹一般就不会过多纠结,他是不会内耗的人,更何况他在这小区里晃荡着已经磨过快半小时,抬头遥望到月亮,像片剪下来的指甲碎屑
拍下张照片,在别墅门口的白灯下弯指,张泽禹心想着等下洗完澡得记得剪
“哟,回来了”
朱志鑫甩着湿头发在客厅里晃,一眼就看见刚进门的张泽禹
“你们都洗完澡了?”
“差不多吧,左航还在洗”
从杂物多到不知道是什么分类依据的抽屉里找出吹风机,再勾腰在张泽禹坐下的沙发边寻出插头,朱志鑫就接着和张泽禹在一片轰隆隆里搭白
“张极今天怎么了”
其实张泽禹只听清了张极的名字,却也能对上问题
“谁知道,发癫”
“你们聊什么了嘛”
“没聊”,张泽禹扣着指甲边的倒刺
朱志鑫湿哒哒的手推他,“少来,快说”
“哎呀,真没聊”
确实没聊啊,就莫名其妙地,抱了一下
朱志鑫没再追问,他知道只要张泽禹不想说,他肯定套不出来,便认认真真吹起头发
离得太近,频繁有水滴飞到张泽禹脸上,他就有点不耐烦,用手推他的屁股,瞪他,让他离远点儿吹
朱志鑫看得懂但他装看不懂
张泽禹就用嘴说
朱志鑫就更频繁甩他的头发,还专门弯腰往他面前和胸口上贴
“啊?你说什么?啊?啊?我听不见”
张泽禹彻底无语,他再大点声整个小区都要报警了
看张泽禹生无可恋的表情,朱志鑫也不再闹他
吹风机的噪声又响了一会儿
停下来那片刻,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张泽禹,你现在开心吗?”
“还行吧,你问这干嘛?”
朱志鑫眼珠一转,“我好奇啊,想看看谈恋爱是不是有那么好”
张泽禹转着手机反驳他,“我也才刚谈,我哪儿知道啊”
“啊?”
朱志鑫站直身子,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问
“跟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不应该从开始的第一刻就特别开心吗,这种东西还要等等再看?”
张泽禹手中的手机失手甩了出去,硬角砸在他腿内侧的一点点肉上,痛得钻心
“你又知道了?你谈过?”
然后摸着腿,以很是狼狈的姿势上楼
“困了,去睡了”
朱志鑫在后头笑他的龇牙咧嘴,只有逃跑才会走这么快吧
洗完澡出来,张泽禹手指插在自己顺滑的头发里往下捋,这经常熬夜万一真的脱发就不好了,毕竟还得上舞台出现在大众面前呢,正这么想着,脚下突然就冒出来同样毛茸茸的厚米
“你又逃跑啦?”
张泽禹蹲下来拦住它的去路,有上次大半夜帮左航抓猫的经验,他再怎么也不能放厚米在这别墅里肆意妄为了
“你怎么跑出来的?”
“你爸忘关门了?”
厚米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几下头也不明白张泽禹在念叨什么,索性在他面前坐下来,只尾巴还像条灵活的小蛇一样微微摆动
张泽禹慢慢伸手过去挠它的头,厚米就微眯着眼睛享受,一会儿就舒服地打起呼噜,再后面索性直接躺下来翻起肚皮,跟张泽禹的手指玩起抓捕游戏
左航走上楼梯就看见这样的画面,两个小东西靠在一堆嬉闹,只是一个大团一些,一个小团一些
他手里的大杯是张泽禹从宜家买回来的,其中刚下楼去厨房倒的格瓦斯还冒着小泡,重庆人下酒配烧烤江湖菜,左航下格瓦斯配厚米张泽禹
翻着肚皮的厚米先发现左航,然后在张泽禹手底下伸个懒腰再趴着
“大晚上还喝格瓦斯啊?”
“嗯,你买的这个杯子感觉不装点什么可惜了”
“那是我和朱志鑫一起去买的”
“嗯,我知道啊”
左航靠在栏杆边畅饮,颇有点诗人凭栏作诗的恣意,只是诗人关心国事天下事,而左航现在只想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张极跟你一起回来的?”
“没,他先回来的”
“啷个的也?”
张泽禹不太想解释,只避重就轻
“我想拍月亮在小区里转了一会儿”
左航显然也并不纠结他答案的真实度占比,杯中的格瓦斯喝去一半,此刻也没有了小泡
“张极他还好吧?”
张泽禹摸着厚米的胸口厚毛,微不可察的停顿一下,再抬起头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本来也没事啊”
“他能有什么事”
左航摇着头,口中却说着肯定,“也是”
喉间的梗塞让格瓦斯似乎也失去了魅力,左航索性将杯子放下,安安静静地看起张泽禹和厚米玩闹
在张泽禹纤长的手指下,厚米早就又翻过身,昂起头安逸地享受下巴挠痒服务,许是摸得太过舒爽,这会张泽禹拨它的胡须厚米也任他
“他真的很喜欢你”
左航看向张泽禹猛然望过来的眼睛
“我是说厚米”
“哦”
这能怪张泽禹吗,左航的这句话离上个话题实在是太近
“还好吧”
蹲太久腿麻,脑子也跟着糊涂,张泽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人还是猫,不过都差不多,自己所有的亲密关系都好像有点平淡的,不过老话说得好,平平淡淡才是真嘛,现实生活里哪有那么多一天令人七上八下的
张极……
张极属于例外,而且自己跟他也不算亲密关系
撸猫的幸福感会在某个时刻达到顶峰,过犹不及,张泽禹明智收手
刚起身想回房间左航就叫住他
“一起睡吧”
“啊?为什么?”
左航知道他一定会问,所以提前就准备好了理由
“新出了游戏一起打两局”
张泽禹打个哈欠,双眼瞬间有些泪汪汪的
“哦,明天再打吧”
“我好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说完转身就搭上了自己房门的把手
“那就睡吧”
左航的语速变得有些快
“游戏不打了,我们直接睡”
“谈恋爱睡一起很正常吧”
“以前又不是没睡过”
这一堆噼里啪啦吐出的话语变成子弹打中张泽禹的身体,他僵硬地转回身,手却忘了从门把上拿下来,所以变成一种很是扭曲的姿势,眼角随着分秒流逝越来越开
左航的脸色有些红,声音很重,表情是近乎愤怒的狰狞,眼珠却似是装着水
张泽禹从未见过这样的左航
或者说,张泽禹终于看见了这样的左航
以前有很多次,张泽禹都觉得他应该要如此的据理力争,例如左航选择了张泽禹在的红队,而自己却只能拐着弯地将他劝退,但左航没有,他只是心领神会却装作不在意地跟张泽禹笑,说,其实我也跟你一样纠结,其实我都可以
而现在如此简单的一个晚上要不要一起睡的问题,却让张泽禹见到了左航的执着
张泽禹不明白,但左航的理由很充分也很合理,他没有道理再拒绝
关上灯,房间骤然陷入黑暗之中,张泽禹能听见左航从门边走回的几声脚步,然后是床板被压下的声音,再然后身侧的被子掀起,左航躺了下来,张泽禹能隐约看见他的鼻梁,和配合着呼吸频繁开合的眼皮
“不是说困得很,怎么还不闭上眼睛睡”
张泽禹有些心虚地将目光撇向别处,“你怎么知道我没闭眼睛,你看得见?”
“看不见,只是感觉”
张泽禹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脖子,“怎么有点冷呐”
“这都快十月了能不冷吗”
左航试探着伸出手,越过张泽禹的胸口,摸到他的肩膀,将被角都掖到身下,想了想,再挪动着离他近些,解释着
“离近点暖和”
张泽禹能感觉到两个人已经睡到了一个枕头上,但左航的脸仍与他隔着距离,左航很会掌握这种分寸感,就连他身上的香水味也很清淡,若隐若现的陪伴不会冒犯
所以张泽禹很舒服也很接受
“厚米等下会上来吗?”
左航微微起身见床尾白白的一团反光,又躺下来嘴角上扬
“可能不会”
“厚米知道今天它没位置了”
张泽禹低头看一眼厚米的位置也笑,“那我是占了它的位置咯”
“我鸠占鹊巢?”
左航侧过脸,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成语用错了”
“是物归原主”
知道自己和张泽禹都不太适应这样带着黏腻意味的话,所以左航说得尽量轻描淡写
但张泽禹还是被激得呼吸一滞换了话题
“张极昨天给我看了啵啵的视频,他在家里走到哪儿啵啵就跟到哪儿,特别粘人”
左航应着,“狗好像都这样,我老家有条土狗,每次我回去他就朝我摇尾巴,隔很久都记得我”
“嗯,但我还是更喜欢猫”
眼睛适应以后,对方在彼此眼中都更加清晰,深夜里很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在交谈
“我家老蔫比厚米性格要独立些,不需要你怎么陪它,经常就自己玩自己的,在家里也是安安静静地趴那儿,等想要找吃的了才会来贴你,或者你唤它,它还是会来”
左航听完替他总结,“平常的时候各过各的相安无事,在需要的时候又能彼此依靠”
“所以这就是你喜欢猫的理由?”
“嗯”,张泽禹将手放在脸下侧躺着,“那左航你为什么喜欢猫啊”
“你养厚米之前我都觉得你应该更喜欢狗”
“因为……”
因为你喜欢猫,所以即使喜欢狗,在抉择的时候还是偏了天平
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更愿意喜欢
这样的话只能在左航脑海中飞速而过,说出口的是最稳妥的答案
“跟你的原因差不多”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都感觉身上的被子重了,抬头一看是厚米在他们之间的被子上蜷着睡下了
张泽禹弯着眉眼跟左航低声吐槽,“它怎么像个小孩儿一样”
“我小时候也这么挤在我爸妈中间”
左航怎么会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小时候每次张泽禹想家都说得很委婉,所以左航也从小就锻炼出了一身委婉开解的本领
“你要是想妙妙和老蔫就来撸厚米”
“它性格像狗,要人得很,你帮我分担分担”
“行吧”,张泽禹打个很深的哈欠,“睡了”
左航随之闭上眼,只是小拇指上突然的温热让他猛地再抬起了眼皮
张泽禹细长的手指勾住了他的
左航那一刻才突然发现,这段关系不只是自己在小心翼翼地维护,那些言不由衷,那些言下之意,其实张泽禹都明白,也都在用他的方式回应
左航有点开心,至少,对这场目前只是挂在嘴边的恋爱,张泽禹已经很努力了
第二天是下午才有课,张泽禹本打算睡到自然醒,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早早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身边空着,左航不知去了哪儿,厚米正坐在床头舔爪子洗脸
张泽禹懵着打开门,对上张极的臭脸
“干嘛啊你,催命呐”
“怎么还在睡,赶紧下来吃早饭了”
张泽禹不满地皱起鼻子,“张极,你觉得我是会吃早饭的人吗”
“别烦我,我困得要死”
说完就要关上门,却被张极一掌按住,接下来手腕也被他抓着
“是你房间吗你就睡”
“回去睡”
门咚的一声被关上,张泽禹站在自己房间里猛地清醒了
自己刚把是被张极扔回来的?
真是从大早上就不清净,在左航房里睡怎么了嘛
正想转身出门朝张极杀过去
蓦地,手指相互勾在一起的画面在张泽禹眼前浮现
自己真的和左航谈恋爱了?
这恋爱是这么谈的吗?
虽然能听见张极的脚步就停在门外,张泽禹却一时想不到要跟他争论解释什么
算了,今天就放他一马
不过显然等在那儿的张极并不想就这么算了,他的手跟睫毛一样朝下耷拉着,站在那儿像个等人来拣拾的破掉的玻璃娃娃
张泽禹不是平时特别能言善道吗,这个时候打开门出来跟自己辩白几句啊,说一起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他们睡一起跟谈不谈恋爱有什么关系,哪怕是跟他吹胡子瞪眼吵架也好啊
可他为什么没有
周三为了出去拍外景,stf很早就将他们叫起来做装造,等出门张泽禹才忽然庆幸还好今天服装老师让他们穿了西装又穿了外套,不然真的会冷得抖筛子
就像旁边的朱志鑫
“有那么冷吗”
“啊?”
得,都冻到耳聋了
“我问你很冷吗”
朱志鑫手里的花骨朵都快被他给摇散架了,说话也上牙磕下牙
“不冷啊”
张泽禹懒得理他,观察一眼风向,走到他面前
“嘴比命都硬”
“你外套呢,怎么不穿上”
朱志鑫觉得脸上的风好像小了些,将身子站直了,“哎呀,他们说先让我这么穿着拍”
“那等拍的时候再脱不就完了吗,非得现在就脱,等真的拍的时候你都冻死了”
“张泽禹,少说风凉话啊”
朱志鑫双手抱着自己,“这么关心我,把你身上的外套借给我撒”
“我是傻的嘛我借给你”
张泽禹将外套拢紧了,“我自己都冷”
朱志鑫见他生怕自己抢的样子,又气又笑,“切,好假哦你”
再狠推他一把,“哎呀走开走开”
而张泽禹却像个看戏的癞皮狗,傻乐着也不动,反倒离他更近一点,到体温可以相互传递的程度
朱志鑫觉得又暖了一点,而张泽禹递过来的暖贴让这一点变得很多很多
“刚刚才变暖和的”
“贴你这毛背心里”
朱志鑫是个不会藏情绪的,这会儿感动和惊喜都快写脸上了
“你哪儿来的”
张泽禹斜他一眼,“一百块一张啊,今天晚上收款”
朱志鑫乐呵呵将暖贴递给他,让他帮自己贴到背上,自己也勾着腰转过去,“哎呀,说咧些,给你买皮肤”
“张泽禹,我发现了”
张泽禹忙着从边角把塑料纸撕下来还要跟他搭话
“发现什么?”
“在这个天气愿意把外套给你穿的一定是真爱”
暖贴啪地一声贴到背上,重重的力道让朱志鑫往前一倒
而张泽禹幸灾乐祸地笑
“胡说八道”
大货车上的置景还没完善好,stf看他们一个个缩脖子抖肩膀的样子商量了下让他们先去车上等着
苏新皓还在拍照片,朱志鑫扯了纸蹲厕所去了,所以张泽禹在拉开车门看见张极和左航在后座的时候,很果断地关上去了副驾驶坐
天色是很像川渝冬天的下午,灰蒙蒙的,阴沉沉的,玻璃窗上逐渐黏上细小的雨点
很适合睡觉的天气
但左航说,“你听这雨声”
“又开始下大了”
张泽禹合上眼,没有应,他和左航在很多事上都富有默契一点就通,张极曾经颇有嫉妒意味地讨厌他们说相声式的一唱一和,控诉,你和他都聪明得很,你们俩好像
但张泽禹知道,自己和左航其实很不同,真正相像的是左航和张极,就例如这时候张极会接话
“对啊”
“跟这雨说说吧,一天天下大”
两人的笑声伴随雨声落进张泽禹耳朵,此刻心中是无比的安宁,在那些他不太能参与的话题里,张泽禹更喜欢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他虽然无法像左航和张极那样给出一个喜不喜欢淋雨的是非答案,但左航和张极可以,张泽禹愿意陪同
这一觉睡得有点迷迷糊糊
等醒来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张泽禹动动身体发现自己盖着件宽大的外套,黑色的,袖子上有两个白色的小狗脚印
张泽禹视力很好,自然知道打开车门看到的张极穿的那件
恰巧stf过来敲窗户喊人
“张泽禹,下来了, 拍集体的部分了”
“好”,张泽禹将车门打开,手里拿着张极的外套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
“欸?张极的外套在这儿啊”
“我刚找他问半天支支吾吾的不跟我说”
张泽禹被冷风吹得一眨眼,“哦,他可能忘这儿了”
“行,走吧,你帮忙拿着吧”
“或者你披着吧,外面冷得很,你刚睡醒要感冒”
关上车门,张泽禹跟着stf往拍摄点冲,这一路坑坑洼洼的,踩下去溅起来的水浸湿裤脚贴人的脚踝,寒风直往人心口里钻,就连张泽禹这个自称不怕冷的哈尔滨人都有点遭不住
到了地方,张泽禹发现张极站在自己的电吉他旁边正和朱志鑫聊天,而左航在车厢上正调试他的鼓
朱志鑫见他来伸手拍他的肩膀,“张泽禹,你还睡得安逸也,这会儿才来”
张泽禹这会儿懒得跟他拌嘴,只将手里的衣服往张极面前一递
“给”
张极还没来得及反应,朱志鑫先长大了嘴
“这个天气你把外套脱了给他了?”
张泽禹很不想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但他记得,朱志鑫说这是真爱
“谁说我给他了”
“你有毛病啊,我热不行啊”
朱志鑫看透他心虚的表情,每次张极心虚都会说话着急
“鸭子死了嘴壳硬”
张泽禹装听不见他们在讨论什么,只将衣服再一次挑到张极面前
“拿着”
张极则退一步,语气有些不耐烦,“我不要,都说了我热”
张泽禹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这滋味他也说不准,所以这种拿不准变成一种浮于表面的烦躁
张泽禹很想把衣服扔那儿,只是头顶突然出现左航的声音
他脸上笑着,眼眸却暗淡
弯腰抓过张泽禹的手腕将衣服拿了过去
“我冷,我穿”
“张极,你后面要是冷就穿我鼓架上那件”
张极却似乎不满意这个结果,站在下头朝他伸出手,手臂伸得笔直,像一把宣战的刀
“不用,还我”
而左航站直了,他俯视着张极
“不行”
“为什么?”
张极的浓眉紧锁着,“这件衣服是我先挑中的,也是我先穿上的,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他本来就是我的”
而左航则毫不在意似的一摊手
“谁叫你不珍惜”
“现在在谁手上,他就是谁的”
朱志鑫看够了两人的对峙,一挪步站到张泽禹身边
“欸,你觉得该是谁的?”
张泽禹将电吉他拿起来挂到身上宣布割席
“随便”
“反正跟我没关系”
朱志鑫瘪瘪嘴,无声地吐槽,逃避也没用
然后就老实背起自己的贝斯进行调试,一场戏主角都说跟自己没关系了,那看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后来张极的手臂举到僵硬也没能将衣服拿回,那种酸痛一直在身体里打圈,说不出是胸闷、心慌,还是恶心、想吐,stf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脸色那么不好
张极只说可能中午吃太撑
而朱志鑫说他那是感冒
青春期就是一场淋雨后漫长不愈的感冒
张泽禹搅动着杯中深棕色的冲剂,埋怨着,“谁叫你淋雨还不穿外套”
“活该”
“我那还不是为了……”
张泽禹翻起眼皮,“为了什么?”
张极看着他的眼睛话堵在半道,清清嗓子
“冲好了吗,给我吧”
张泽禹将勺子拿出来在杯边磕一下,接着将整杯都递过去,自己则捏着勺子等
“赶紧喝”
“知道了,你放那儿吧,喝完我自己洗”
“这儿知道自立自强了?”
张泽禹抱着手靠在柜边,“刚才怎么不自己冲”
张极歪歪嘴角,眼球动一下
“我不知道喝哪种”
“那我是医生啊?”
张极不太能应付张泽禹的咄咄逼人,脸撇到一边
“哎呀,你好烦”
张泽禹见他吃瘪失笑一声
“张极”
“其实你对我有什么诉求的话可以直说”
“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比如,不用看我一进门就扶着额头在沙发上躺下,然后目光一直贴在我身上,我走哪里你都问一句,然后等我真的回头看你,你又只是发出难受的叹气
也比如,不用一直在我面前碎碎念你的杯子在哪里,喝哪种冲剂好得快啊,这会儿哪有热水,厨房里有烧水壶吗
“虽然我们都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你下车先迈哪只脚我都知道”
“但有些事你如果不直说,我可能这辈子都意识不到”
张极的瞳孔被蒸腾的水汽打湿,他抬起头
“你那么聪明会意识不到?”
“但我意识到和你告诉我,是两码事”
张极将杯中的冲剂一饮而尽,胃里涨涨的,像是快要往下坠
“我不想你和左航谈恋爱”
“你跟他分手吧”
倒也不必将诉求说得这么果敢直接
“不行”
“为什么?!”
张泽禹将他手中的杯子拿过来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我又没说一定要答应你的诉求”
“张泽禹,你耍无赖”
“哦,就允许你不讲理,不允许我不讲理”
张极气得呼粗气,一个起身走到他旁边
“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左航谈恋爱啊”
“那不然?”,张泽禹将手上的水甩到他脸上,“和你谈?”
张极显然是怔住了,缓过来又急忙接着说
“又不是非要谈恋爱”
“做朋友不行吗”
“我们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做朋友啊”
张泽禹绕过他拿起纸巾擦手,“谁说以前是朋友就必须要一成不变,就不能谈恋爱了”
“再说了,喜欢一个人想跟他谈恋爱很正常啊”
张极胸口翻江倒海的感觉又出现了
“喜欢一个人?!”
“对啊”,张泽禹手腕一抬将皱巴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左航喜欢我啊”
“谁不知道吗”,张极的眉心攒得紧紧的,追在他身后上楼,“这是关键吗张泽禹”
“关键是你喜欢他吗?!”
“张泽禹”
“你喜欢左航吗?”
“还是你喜欢的另有……”
“我喜欢”
张泽禹忽地转回头,他站在上一个台阶的样子跟左航站在车厢里一般高高在上,一般磋磨着张极的自尊
张泽禹浅浅一笑
“张极,我喜欢啊”
挂在苹果肌上的笑容和张泽禹的肢体一起,在进门后分崩瓦解
张泽禹瘫在床上,只有盯着天花板的眼睛会动,眼皮开合几次,眼眶就漫上了泪,然后很是苍白地从眼角无声滚落
他没预料到自己说出那些话会如此难过的
就像没料到自己当初真的会答应跟左航在一起
从小张泽禹就觉得左航是个很有意思的玩伴,拥有自己的思想,可以与人群打成一片也不畏惧独来独往,总是把兄弟义气挂在嘴边,本能地抗拒所有的亲密接触,经典名言就是,男孩子不要搂搂抱抱
可能有些朋友就会觉得他其实不好亲近,但张泽禹觉得他这样很好,很像,猫
自矜、独立、适当的陪伴
很适合张泽禹,当然,张泽禹也很适合他,因为自己也是这样,不喜欢黏黏糊糊的贴着,但在朋友摔倒时一定会第一时间伸出手
更别说他俩之间相同的笑点,随时随地都能你一句我一句接上的梗
张泽禹喜欢左航是事实,因为他和左航在一起时真的很快乐很自在
张泽禹不是看不出左航对自己的特殊,讨厌搂搂抱抱的人会对自己做出主动的肢体接触,只有在听自己说话时才会展露出的稚气的猫猫笑
但左航太会掌握分寸,张泽禹都将此归因为与自己的熟悉,若不是那晚跟厚米玩闹时,打翻了左航的收纳盒,这个秘密可能会永不见天日
收纳盒里是一条跟左航脖子上同样材质的字母项链
ZYZ
每个字母之间有焊接的痕迹,一看就是手工做的
“这是送给我的?”
张泽禹问出口的时候很迟疑,因为左航的LEFT项链已经戴很多年了,如果要送给自己的话,实在是错过太多次机会
而从左航惊愕的表情里,张泽禹知晓了答案是否定的,这不是左航送给他的,是左航送给自己的
所以张泽禹也晃了神,他脱口而出
“意义跟你的LEFT一样吗?”
LEFT项链是左航在迷茫焦灼的时候做给自己的,它代表着左航坚守的本心,一个拨开迷雾后全新的自我,甚至说,左航的全部灵魂
在太过裸露的答案面前,左航缴械投降
“不一样”
“它代表着,需要、陪伴和……”
“和迷恋”
如果说LEFT是左航理智和梦想的结合,那ZYZ就是他所有感情与堕落的寄托
“你是……喜欢我吗,左航”
“嗯”,左航苦笑着,“我也才发觉”
左航鬼使神差地做出这条项链的时候,做了却不敢戴在身上的时候,藏起来却忍不住在心乱时去看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会如此
而就在那人发现的那刻,自己无法自控的心虚胆怯坦白了一切
手中的项链如同烙铁烧灼起张泽禹的皮肤,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
还是左航先朝他走过来
在冰凉的字母触碰到胸口的时候,张泽禹终于学会了换气,他伸手摸了一下ZYZ的形状,才敢直面左航
“张泽禹,跟我谈恋爱吧”
左航目光灼灼,“你也挺喜欢我的不是吗”
“可我们是朋友啊”,张泽禹不解
“谁说朋友不能谈恋爱,如果有喜欢有爱的话,朋友变成什么样都可以”
“我不是胆小鬼”
左航这句话仿佛意指胆小鬼另有其人,“以前是我没意识到,但我意识到了,我就能肯定”
“张泽禹,你不能明确对我的感情,但你也肯定不了你对其他人的啊,所以跟我在一起没什么不对的”
“你就当跟我试一试,说不定就能看得清呢”
张泽禹能看见左航脖颈上的LFET在反着亮光,而自己身上这条似乎有感应般在隐隐颤动
“左航,谈恋爱这种事不是快就能决定的,哎,我也不太懂,我要好好想想”
说完张泽禹就起步离开,却在门口被厚米绊了一下,然后听见身后的左航说
“连说都说不出口的感情真的值得你等么”
“你不也讨厌暧昧吗,张泽禹”
是啊,来来回回的拉扯,模糊不清的暧昧
是半真半假,还是十成十的幻觉呢
在决定和左航真正在一起的那天早上
张泽禹做了个实验
那时坐在餐桌上吃早饭的时候只有张泽禹和张极两个人,一番纠结后他将筷子放下,很认真地对张极说
“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
“我和左航在一起了”
“哦”
张极的不咸不淡跟他手中的白面馒头一样,然后他笑起来
“恭喜啊”
从那时张泽禹就明白了,在暧昧里没有真与假的占比,只要但凡有一丝的假,就已经是必输定局
睡梦之间被一阵凉意唤醒,左航本以为是厚米拱开了被子,却在一句熟悉的“左航”里睁开了眼
“怎么了?”
左航将身上的被子朝张泽禹扯过去,“大半夜不睡觉当夜猫子?”
张泽禹扯唇一笑,很顺从地趴在他旁边,声音轻柔,“左航,我很喜欢你的,你知道吧”
“嗯”
“那你也知道,这种喜欢不能让我成为你的恋人的吧”
左航的困意顿时消散,他有预感张泽禹会说什么了
“嗯,我知道”
张泽禹朝他挪进,眼睛与眼睛不过十几厘米
“左航,我跟你一样,到现在才想清楚一些事,也反应过来,我做错了”
张泽禹的故意说得轻松,却红了鼻尖
“朱志鑫经常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所以,你别让我一直错下去了,好不好”
左航伸出手,用指腹抹去他滑落的泪水
“你不是知道我向来惯着你吗”
“算了就算了呗”
“莫哭了”
张泽禹破涕为笑,“你怎么不哭?”
“说喜欢我是骗人的?”
左航将他身上的被角压好,“从知道我喜欢你的那时起,我就已经在心里哭过很多次了”
“不想再哭了”
张泽禹眨眨眼,然后用手背抚他的脸庞
“还说不哭,明明就是骗人”
然后指指他的脖子
“你看”
“什么?”
左航的手掌在胸口一寻,除了他的LEFT项链以外多了条新的
是当初张泽禹拿走的ZYZ,只是,只剩了一个字母Z
张泽禹的目光澄澈如水
“这样你就可以安心戴了”
Z,可以是张,是泽,也可以是左
还是那个恣意的、富有野心的左航更生机勃勃,在感情里小心翼翼,不适合他
这场恋爱就像一根夜里点的蜡烛,等天亮了,看得清路了,就灭了
没有人会问白天为什么要灭蜡烛,也没有人问左航和张泽禹为什么分手
水面一片风平浪静,如同从未泛起涟漪
张极的感冒在喝过药后没有转好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在房间一躺就是一天,晚上更是连吃饭都拒绝
咚咚,是敲门声
然后左航端着碗鸡蛋面推门而入
“哟,还活着呢”
“我还以为你死了”
张极没力气跟他拌嘴,背过身去,“我没胃口,别浪费了”
左航干笑一声,将面搁在桌上,拉出椅子坐到他床边
“没胃口吃,那就聊聊呗,聊聊说不定就有胃口了”
“没什么可聊的”
“还没聊你怎么就知道没什么可聊的”
张极转回头,一脸仇怨,“左航,你和张泽禹都好烦”
左航一摊手,“彼此彼此吧”
“你要说什么?”,张极拗不过问
“嗯……聊聊小时候吧,你还不记不记得我们三个刚开始的时候一起住宿舍”
“记得啊”,张极吸吸鼻子,“我又不傻”
“你还不傻,你从那个时候就吃醋我和张泽禹关系好”
“那不是事实吗”
左航的睫毛纤长,很少眨眼
“但我从那个时候就知道张泽禹更偏心你”
“哪有”
左航叹口气,“张极,你能不能别总揣着明白装糊涂,很没意思”
“是,我没意思”
张极一个翻身坐起来,“你们有意思”
“左航,你知道吗,是张泽禹亲口告诉我的”
“他喜欢你!”
左航相比他冷静很多,“所以呢,你是在气他喜欢我,还是在气他骗你”
张极哑口无言
“张极,连张泽禹都能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最大表现就是例外”
“张泽禹的例外是对谁,你不清楚?”
自己一定是发烧了,张极这么想,不然为什么会这样浑身滚烫却脑袋空空
左航眉头一抬,“不会吧,你不会从来没想过张泽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吧”
是啊,张泽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很聪明,玩游戏的时候总是最先找到窍门,只要他想赢就没有输过,能言善道、逢场作戏,没有他使不来的,但他似乎没能将张极骗倒过
他很理智,似乎任何事情都有他必守的原则,例如蛋糕的奶油要抹平,被发查杀得反驳,如果要让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就要有理有据,而张极恰好都不用遵循
“张泽禹确实跟我很像,我们都恪守着边界感”
左航将凉得温度正好的面递给张极
“但他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张泽禹其实很要强”
“要不是他认输,张极你肯定不会是赢家”
走的时候左航拍拍他肩膀,眼神飘过面上的煎鸡蛋,说让他好好吃,吃完好好想想
一口咬下去,蛋黄是半熟的,还有流心
还记得曾经有次张泽禹陪张极骑完车回来,两个人都饿了肚子,看冰箱里只有两个鸡蛋,凭着最后一点保持身材的良心,张极决定用平底锅无油煎着吃
而张泽禹却和他因为几成熟起了争执
“锅在我手上我想怎么煎就怎么煎”
张泽禹撑在旁边的台面上,“张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讲理啊”
“那不熟的有什么可吃的,流汤滴水的”
张极将锅里的蛋盛出来,“那全熟的有什么可吃的,干干巴巴的”
后来张泽禹还是默默将盘子里的蛋吃了,在张极追问是不是很好吃的时候,忍着嘴里惹人欲吐的黏腻感,说,还行吧
太迟钝了,张极一直以为张泽禹是最迟钝的那个,没想到却是自己
张极一口气将面都呼噜完,终于有体力去敲张泽禹的房门
“好些了?”,张泽禹打开门站在门口
“嗯”,张极点点头,“面是你做的?”
“不是啊,左航下的,他让我帮忙煎了个蛋”
“哦,谢谢”
张泽禹有些意外他的致谢,“多大事儿,小事”
“你还有什么事吗?”
张极手搭上门,“张泽禹,你让我进去吧”
“为什么?”
张极心下一惊,张泽禹以前从来不问他理由的
“不为什么”
张泽禹将门口堵得死死的,却笑着,“不为什么,你进来干嘛”
“我以前没有理由也可以进去啊”
“对啊”,张泽禹抱着手,“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张极,告诉过你了,关系都可能会变的”
“人也一样”
张极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淋透了,冷到所有的脏器都颤抖起来
“那我们以前都算什么?”
“张泽禹,我们总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最需要彼此的,这难道不是爱……”
张泽禹出声打断他,“吊桥效应而已”
“不完全性的”
张极看向他幽深的眼睛的时候就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张泽禹说,“既然我都认输了,你也就别纠结结局了”
“赶紧去睡吧,太晚了”
张极才明白,左航那句,“要不是他认输,你肯定不会是赢家”,是什么意思
在一场暗中较量的恋爱中,最晚承认的人不战而胜
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偌大的战场中,仅剩他一人而已
全文完
*我是kiki,好久不见,离开是因为看不清爱,而回来是因为还留恋爱。还是那句话,如果喜欢欢迎就下评论点赞爱心,如果不喜欢,那我们下次再见,选择你喜欢的就好。
他们在变,我也如此
欢迎你来到司特纳花园,你好朋友
【棍宝棍】张泽禹得到了一份吐真剂
*吐真剂老梗翻炒 带一点踢欧屁乱炖
*依旧是mean一番和mean二番 守护
张泽禹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放着一粒软胶囊,旁边还有张小纸条,上书:吐真剂。
张泽禹一边感慨时代在进步,吐真剂都能从魔法药水摇身一变成黑科技胶囊,此物真是一点都不三无一点都不保健品;一边捏着那粒胶囊下楼去找张极。
今天非得问出来他最好的朋友到底是三个字还是两个字。
“这是什么?”
“鱼油。”
张极看看笑眯眯的张泽禹再看看那粒庞然大物胶囊拼命摇头:“我不吃,这么大,要噎死我啊!”张泽禹耐心哄骗:“补脑的,含着吞别咬,你也不想高考考不好吧。...
*吐真剂老梗翻炒 带一点踢欧屁乱炖
*依旧是mean一番和mean二番 守护
张泽禹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放着一粒软胶囊,旁边还有张小纸条,上书:吐真剂。
张泽禹一边感慨时代在进步,吐真剂都能从魔法药水摇身一变成黑科技胶囊,此物真是一点都不三无一点都不保健品;一边捏着那粒胶囊下楼去找张极。
今天非得问出来他最好的朋友到底是三个字还是两个字。
“这是什么?”
“鱼油。”
张极看看笑眯眯的张泽禹再看看那粒庞然大物胶囊拼命摇头:“我不吃,这么大,要噎死我啊!”张泽禹耐心哄骗:“补脑的,含着吞别咬,你也不想高考考不好吧。”
场面有点奇怪,苏新皓路过看到欲哭无泪的张极和神父般祥和的张泽禹,大骇。张极一见他来立马把胶囊往苏新皓面前推。张泽禹皮笑肉不笑,又瞥见后面不远处stf在调摄像机,转念一想顺水推舟把吐真剂往苏新皓嘴里塞,喝药吧大郎喝了我可有的问了。
“这什么?”苏新皓对他突如其来的宝铲糖相当警觉,铁齿铜牙,塞不进去一点。“补钙的,你也不想永远矮朱志鑫一头吧。”张泽禹说。
眼见苏新皓迟疑地准备张嘴,张泽禹的下巴弧度越发狂妄。朔时迟那时快,一个本不该在这个点醒来的人从摄像机后面闪了出来。“吃什么呢?我也要。”朱志鑫睡眼惺忪地凑过来。
“吐真剂。”张泽禹转而笑着把胶囊托到朱志鑫眼前,朱志鑫睁不开的眼睛里瞳仁一扫,“哦,维E啊。”
张泽禹笑而不语,朱志鑫大概也觉得装傻没意思,敛睫笑了一下拈起张泽禹掌心的吐真剂。张泽禹并没想哄骗朱志鑫吃,真让朱志鑫吐露心声万一麦铲棍铲了他美帝花变张会长还活不活了。
但朱志鑫已经把吐真剂接了过去,张泽禹咬紧后槽牙,背对着摄像头微笑着冲朱志鑫无声对口型,你,敢,吃,吗。
谁说我不敢,朱志鑫把胶囊咬在舌尖朝他笑。头一仰龇牙咧嘴地干吞下吐真剂。
摄像机已经对准了他们,stf上来热场:“小朱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谁去喊你起床的?”
朱志鑫睁大眼睛看向镜头面容纯良,张口就是:“我昨天晚上跟张泽禹打王者到四点,根本没睡。”张泽禹扶额,这吐真剂入口即化啊?
他试探着问:“你来新家之后最大的感想是什么?”
朱志鑫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啥意思,苏新皓问。
“我知道了,”张极一拍手,环顾四周,“他想刘耀文了。”
三人静默片刻,左右钳住生无可恋的朱志鑫肩膀强行挟人回了朱志鑫房间。张极转身把房门上了锁,苏新皓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门上没贴红对联吧?
张泽禹托着下巴思忖片刻,指着朱志鑫看向两人道:“我说,这么好的机会你们就把他关在这等药效过去?早知道这么浪费我不如喂左航吃了呢。”
苏新皓震惊,“你咋恁坏,你让朱志鑫吃只是坏他的名声,你让左航提邓佳鑫那是要他的命啊。”
张泽禹坏笑,“我不信你们没想过问,”他弯下腰对上朱志鑫的眼睛,道:“你最喜欢的朋友首字母是s还是z?”
朱志鑫脱口而出:“z。”
苏新皓心下一凉,张极心下一喜。
张泽禹心生好奇。
“真的假的……姓什么啊,只许说三代的人哦。”
“姓张,”朱志鑫空洞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张峻豪。”
……这喷不了这不像演的。
“你确定你给他吃的是吐真剂吗,别是什么吃了就能变男同的中成药吧,他刚刚三句话卖了两对!你有此等神药还不给穆祉丞寄一份。”张极说。
张泽禹道:“大郎别担心,我要是有麦麸神药肯定先给你吃。”
门外stf又扛着摄像机开始找人了,张泽禹把两人推出门外,叮嘱他们先顶一顶,自己等朱志鑫药效过了就下去。
你咋知道什么时候药效过了啊,张极问。
吐真剂药效内如果我说了假话鼻子会变长变大的,朱志鑫一本正经地说。
嗯,对,对,张泽禹憋着笑把门在两个担忧朱志鑫鼻子的人面前合上。
“快谢谢我吧,我看苏新皓已经按耐不住准备问你他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他不会,他只会问我是不是讨厌他。”
“……你是真喝吐真剂了还是掏心窝子了,跟我你还卖上棍铲了。”张泽禹纳闷地回头,正巧看见朱志鑫低头往垃圾桶里吐掉了什么东西,撞上他的目光一抹嘴贼兮兮地笑。
“我就知道你没吃。”
朱志鑫冷笑,“嗯我刚刚打算假装情难自禁冲上来强吻你然后把吐真剂呸呸呸进你嘴里。”
张泽禹一阵恶寒:“你一定要用这么恶俗的方式卖棍宝吗。初恋如志极,复婚似棍铲;竹马类极禹,热恋赛策乔,哪一款不够你选。”
朱志鑫摇摇头:“我左手猪肉卷饼右手芝芝莓莓,跟你就是芒果炒猪肉你听听这还不够恶俗?”
两人吭哧吭哧笑了一阵,张泽禹走到他面前,带点探究的神色看他:“我就当你吃了——你是怎么看我的?把我当敌人,还是战友?”
他看着朱志鑫缓慢地眨了三下眼睛,然后张嘴:“死芒果也想篡我位,看我不把你房本骗光。”
卧槽你踏马来真的啊,刚刚他说了什么二次元的话有没有人听到啊!来人啊来人啊,请苍天辨忠奸啊!
张泽禹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要掰他鼻子,朱志鑫一边笑一边与他缠斗,一把压制住小鸡仔芒内。然后张泽禹感觉到朱志鑫松开了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其实你挺可爱的,这么小小一只,嘴也能说,鬼精鬼精的跟粒花生米似的。”
朱志鑫的手在胸前比划张泽禹的个子,张泽禹默默把头钻到朱志鑫手掌下,站直身子顶起朱志鑫的手掌,平视刚刚对他俩已无甚身高差这一事实目瞪口呆的朱志鑫。
飞速变老的不止他的脸还有他的心眼,追上来的也不止他的身高。他在弟弟这个壳子里冷眼旁观着很多很多比他块头大比他更显眼的人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蛰伏的人不止他一个。
朱志鑫刚刚看他的表情太慈爱,仿佛左航上身。张泽禹看着朱志鑫的头顶神游,朱志鑫是先意识到苏新皓已经快矮他半头,还是先意识到张极越来越大只的,他发现自己已经快和他平齐了吗。
现在他和他平视,伸手就能摸到——
“咦,你头上真有个包,还在啊。”
“对啊,你才知道啊。”
“对啊,我才知道。”
门外有笃笃的敲门声,张极在门外担忧地问朱志鑫怎么样了。
朱志鑫把头靠在门缝处哭嚎:“我的鼻子,我的鼻子,怎么办啊张极!”两人一起凑在门缝边乐不可支听张极大叫一声苏新皓,急得轰隆隆跑走了。
“再装笨蛋,志极舞成闺蜜组就老实了。”张泽禹看着朱志鑫就想气他。扮猪吃虎流属于逆袭爽文,他拿的是初c龙傲天人设,弯道超车大男主是他吗就乱拿剧本。
“目光短浅,”朱志鑫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等你遇上什么托福高考就会跪下来求自己当年怎么没选白痴人设了,必要时刻我会在阿瓦隆输给你以捧杀你的三代最聪明人设。”
如果是左航,大概会捧场你也聪明,但现在是张泽禹,他并不想看朱志鑫太得意,于是他转过头去,说:“你咋不说左航,他也聪明,我们是聪明三。”
不一样,他是猴精的聪明,不是人精的聪明,他还没把自己心里那点事捋清楚呢,这一点上你比他早熟了,朱志鑫掰着指头想,呃,三年吧。
“但你遇上张极的时候还是个笨蛋,你还是会问两个字还是三个字。”
张泽禹盯着朱志鑫笑,不说话,他对朱志鑫的时候倒是从来不笨蛋。
朱志鑫是一个很怪的人。
他内里有一团火,裹着死水般的皮,外人看来只是模糊不清的雾,只有靠的太近的人会被灼伤。
但张泽禹离得不远也不近,对他来说,朱志鑫只是一杯热水而已。
对朱志鑫那不就是手拿把掐的,让他拎包就拎包,让他洗碗就洗碗。
比起哥哥照顾弟弟这种说法,他宁愿是大宝哥戏耍小鑫弟。兄弟这个词,如果真分了兄与弟,反而隔了一层膜了。
在他们还你好我好过家家的儿时,他们真的有过粉丝乐见的大哥和忙内时刻吗。是什么时候来着,他们穿着西装校服在台上演被家暴相依为命的兄弟俩。张泽禹笑起来,他们俩相依为命?朱志鑫这个人,你没办法把他当哥哥的。
朱志鑫竖起一根手指抵住嘴唇,戴上口罩遮住鼻子示意他下去逗张极左航玩。张泽禹说,“那我说我也吃吐真剂了。”
朱志鑫点点头,嗯,你的副作用是说假话下巴会长长。张泽禹咂嘴,恶毒啊。
“不过,你的床头柜上突然多东西还是要小心点,今晚来我房间睡吧。”
张泽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好吧,他收回刚刚的话,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把他俩逼到桌子底下躲着的时刻,他知道朱志鑫会护住他。朱志鑫确实不会像哥哥一样照顾人,但他会像哥哥一样保护人。当然不是因为他是哥哥。
张泽禹整理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先下了楼,朱志鑫在关上卧室门时犹豫了一下,伸脚把垃圾桶踢到床底下,垃圾桶里是一片干瘪的胶囊皮。
吐真剂真的很难喝。
“不好了,张极,朱志鑫的鼻子现在像匹诺曹一样!我刚刚也不小心吃了吐真剂,如果我说假话下巴会变长的!”
“那怎么办,朱志鑫在哪呢?”张极火急火燎的。
张泽禹清清嗓子看向镜头:“他说他决定做好事添功德,要去给我买早饭。”
他回过身,楼梯上是目瞪口呆指着自己“我吗”的朱志鑫,张泽禹狡黠一笑。
躲着吧躲着吧,继续揣着明白在他面前演傻哥哥好了。谁更聪明谁更傻天说了算,反正他现在要光明正大地哄骗这个朱志鑫,还想继续装小白花就去给他买早餐!
【棍宝棍】 断生
断生,指食物熟了没有生涩味但里面还没完全熟的状态
*棍宝双穿越21年,一发完
*两个mean人妙呀妙呀
朱志鑫做了个噩梦,梦里苏新皓拿着某种小网站常见的绳索狞笑着向他走来,他吓得拔腿就跑结果一转头手上多了根皮带,另一头捆着生无可恋的张泽禹。
这个噩梦甚至还是个梦中梦,朱志鑫以为自己醒了结果醒来发现自己成苏新皓了,在这场盛大的强制爱里成了州字的最后一竖。
吓得他昏死过去,一睁眼明晃晃的光照得他眼睛疼。他甩甩头,旁边一个脑袋蹭过来拱他脸:“朱志鑫,别睡啦,马上要轮到我们了。”
朱志鑫看着手里没有绳索且更显圆润的小小饼,再看看两人身上荧光红荧光蓝的...
断生,指食物熟了没有生涩味但里面还没完全熟的状态
*棍宝双穿越21年,一发完
*两个mean人妙呀妙呀
朱志鑫做了个噩梦,梦里苏新皓拿着某种小网站常见的绳索狞笑着向他走来,他吓得拔腿就跑结果一转头手上多了根皮带,另一头捆着生无可恋的张泽禹。
这个噩梦甚至还是个梦中梦,朱志鑫以为自己醒了结果醒来发现自己成苏新皓了,在这场盛大的强制爱里成了州字的最后一竖。
吓得他昏死过去,一睁眼明晃晃的光照得他眼睛疼。他甩甩头,旁边一个脑袋蹭过来拱他脸:“朱志鑫,别睡啦,马上要轮到我们了。”
朱志鑫看着手里没有绳索且更显圆润的小小饼,再看看两人身上荧光红荧光蓝的西装,两指一掐就算出今年哪年了,心里有一万头胖吉吉奔腾而过。卧槽啊高考前夜发配回中考战场,出门就三二一跳吧。他有些死意但好脾气地对此时还在热恋中的前夫哥送上安抚的笑,“没事,这场我们的舞台上不上都无人在意。”
朱志鑫脚步虚浮地起身往外走,他得先找个窗台看看跳一下能不能穿回去,能回去就回,回不了死了就死了。重启人生也不能从这时候重启啊,来时路成过眼雾,打击之大他分分钟出片比一会儿上台被anti更柔弱的破碎感。
路过储物间听到有人低语,是一道现在还未完全变声但两年后每每在他左边恶魔低语都像在对他一番宝座说过来的音色。里面的人正在打电话,似在循循善诱电话另一头的人:“来不及解释了,我跟你说有空了我俩赶紧一起吃顿饭然后拍个照发微博,过两个月咱去南京的时候你要喂我吃桂花糕记住了没?”
电话另一头,年幼张极此时迟钝的大脑天赋异禀已初现三婿一的本能:“咱俩麦这些有啥用啊美帝不是苏棍吗?”张泽禹嗤地一笑,还美帝呢,你看看以后谁还知道苏棍啊,过两天就变铲棍再过两年就变棍铲了。咱俩是狗路过都得品几口的临界暧昧,懂不。现在抱紧哥的大腿,以后双人舞台有哥就有你。
朱志鑫听得咂嘴,infp和estj就是不一样,他都想着一了百了人生有梦了张泽禹居然在想着手握系统爽文重生。
张泽禹走出来看到朱志鑫吓了一跳,朱志鑫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此时芒果基因尚未显现顶着郭富城同款发型被妆造妙手回春成小小帅少年的张泽禹同样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还我妈生芒。
张泽禹有一副和他此时天真无邪貌并不相配的老成鬼精感,呵呵两下就转身想走。朱志鑫站着没动,看着那个比他矮一截的后脑勺喊道:“我们相信——”
他看着张泽禹慢慢停下。
“年轻不会失败——”
张泽禹缓缓转过身,颤栗着接上:
“逆蝶终将飞舞。”
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这故知怎么偏偏是他?
命运可以豁出去随便绑架人,不代表他俩就真能产生吊桥效应。两人都有点别扭,stf要是问他们去荒岛带谁他俩死都不会想起对方的名字,现在齐齐被丢到了时间的荒岛上,尴尬得像背着张极演怜香伴。
张泽禹下台的时候看朱志鑫还穿着巴比伦那身大黑蝙蝠一样的衣服面露怅然。还回味呢,他抱着看戏的心情走过去,朱志鑫看他来立马收敛起表情,“你要是说话等去南京我就把桂花糕全吃了不给你也不给张极,等着下辈子做美帝去吧。”
张泽禹哭笑不得,人回十五岁了脑子也变幼稚了?这时候他俩其实还算熟,比后来那两年都好些。他欠欠地凑上去,“你穿越是为了重拾旧爱是吧,那我是怎么个事啊?”
调整好情绪的朱志鑫也欠欠地开口:“为了在变声期亡羊补牢呀小哥哥,再过两年实力咖的大营销就轮不到你了。”
“哎呀其实,”朱志鑫做烦恼状,“你们实力咖这么多年谁越过我做花瓶第一年的tbmk去了?”
头一次见朱志鑫说话这么刁钻,不知道是一提前夫哥就应激还是重回断层top时期腰板直了。张泽禹笑意更盛,“不得大米爆垂怜有啥用,人家只爱看熟人麦。”他笑得后槽牙嘎嘎响,“你最好的朋友最强的对手这些年努力努力白努力的时候易梦玲都在用我唱的bgm呢。”
他本意是想cue一下朱志鑫夫妻不同心,齐力不断金,结果朱志鑫一摊手说,那怪你,自己做美帝临界暧昧就算了还把人哈圈bg美帝克分了。
张泽禹说,朱志鑫你就这么护着你前夫哥是不。
朱志鑫诚实地说,那倒没有,只是跟你作对好像成了我的本能。张泽禹上来要摸他额头,哪个腮跑朱志鑫脑袋里了,快出来!
两人哄笑成一团,张泽禹的妆造还没卸,此时还在颜值有旧也有救期,倒实在有几分天真可爱的狗感,怎么说话都不讨人厌。各自一恍惚,好像连人带魂真回到了一起搬冬瓜的那一年,卧槽啊这太可怕了,两人齐齐收手迅速躲开。
朱志鑫偷看张泽禹,细细打量此时小芒狗的相貌。他对张峻豪有可食用小猪滤镜,对张极有宠物小香猪滤镜,对穆祉丞有小馒滤镜,对余宇涵有儿童单车座滤镜。那么多弟弟里唯独对张泽禹什么滤镜都没有,他被迫看了太久张泽禹长大后的样子,以至于他都想不起来其实很久以前张泽禹也和所有被怀念的三比一样可爱。
原来他以前是长这样的吗,朱志鑫挠挠脑袋,怎么就忘了呢。
晚上靠在床头,这种困到死人微活的感觉太熟悉了完全不是属于21年三比的精神状态,朱志鑫觉得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他要生了哦不是他要穿了。
走之前朱志鑫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决定给21年的自己留点血泪教训。人能给过去的箴言大多只有不能做什么,但养成系这么多年好像都在被推着走,没什么由他自己决定的岔路口。他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又犯了,自恋半晌感觉无数个巧合和遗憾才能筛选出一个24年的朱志鑫,他每一步都放不下。
思前想后半天,最血泪的教训好像只有不要来时代峰峻。那么其次呢。
犹豫良久,朱志鑫在备忘录一个字一个字敲下:小心张泽禹。这是他能给无知的小朱志鑫最后的忠告了。
他满意地留下一个备忘录怪圈然后安然睡去,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是一只放大的初露锋芒。
此初露锋的芒扣住他的头动弹不得,盯着他的眼睛说:“老登。”
张极在旁边耶了一声,说张泽禹你骂他干啥哟。
朱志鑫熟练地搭上张泽禹的双肩,说:“逆蝶。”
张极又耶了一声,说朱志鑫你骂他干啥哟。
张泽禹笑眯眯地松开朱志鑫的肩膀,抽走他的手机问他想不想知道现在什么时候。
说罢转过头对张极苦口婆心道:“你现在多往苏新皓朱志鑫中间靠靠吧,等后采拍完你下次再感觉到你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小孩是他俩离婚切割财产要争你抚养权了。”
朱志鑫两眼一黑,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杀的陆,还我妈生鬓角妈生幸福健康小孩人设。
原来如此,朱志鑫疲惫地说,我是来陪你重走你的璀璨上坡路胜利时刻集锦了。
也可能是我陪你重拍铲棍版革命之路来了,张泽禹反唇相讥。
这次的穿越持续了更长的时间,他们不得不跟着大部队极限排练,熬大夜通宵然后胡吃海塞外卖。张泽禹自觉他俩是经历过生于火焰和不顾一切捶打的成熟老登,区区一个陆应当不在话下——本来就是在一片“滚”声中匆匆抬下去的粗制滥造舞台,人有了预期再烂不烂的反而没压力了。
回宿舍的时候再过会儿天都要亮了,张泽禹疲倦地推开门。里面黑咕隆咚,借着窗外的光能看见正对着大开门的卫生间里有个人俯在盥洗台上,水龙头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人抹了一把脸一闪身进了房间。
身后张极跟上来,啪地开了灯,还没反应过来:“那是朱志鑫吗……他哭了?”
张泽禹用手肘捣捣张极,你去哄他,你是精神抚慰猪你知道吗。
张极拔腿就要往朱志鑫房间走,嘴上还没忘了嘟囔着什么叫抚慰猪我不是朱志鑫腐唯啊。
走了第一步迈不动第二步了,“他肯定只会把门一锁偷偷哭,我去问他他就说没事那咋办啊张泽禹,他也没因为排练哭过啊。”
张泽禹扶额,“你这样的治好了脑子里也全是麦。算了,我去说,给我包纸我看他还要不要哭。”
好在门没锁,看起来当事人还没哭到没脸见人的地步。张泽禹放心地推门进去,房间里面也是黑咕隆咚,床头柜边上的角落里缩着较之去年体积已经不小的一坨人。
一开灯,张泽禹看到朱志鑫的脸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次跟不顾一切和生日会都还不一样,当时好歹在舞台上镜头前,他哭得稀昏头了还记得要表情管理。朱志鑫现在哭得一点都不好看也拍不出神女落泪的美图,像小孩要找妈妈一样皱巴着脸看着就丑就窝囊。
反正他在刘耀文面前哭不这样,在张极苏新皓读信的时候哭也不这样,要不怎么说他是先天嬷嬷圣体呢,在爱的人面前越哭越好看,在张泽禹这样他不爱的人面前就哭得尽情哭得真实哭得丑。
刺眼的灯光明显晃到朱志鑫了,他费力地抬起头不知道是被照懵了还是想骂他又哭脱力了。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或者是怕光还是什么的恐惧,像朱志鑫还恐高时被他们拉着坐了一次小型过山车,事后跟他们描述的那种来自动物本能的生理性的绝望。
张泽禹胡思乱想地走过去,心里一咯噔,脆弱成这样别是生病了,一会儿烧得哭着找妈妈他们就真没办法了。他试探性地摸了摸朱志鑫的额头,有点烫,估计是发低烧了,但还有救。
张泽禹松了口气,说:“喂喂一番哥,我们登陆计划下半生的气运都栓在你脸上了,再哭要长眼袋了。”
朱志鑫吭哧一声笑了顺带着打了个哭嗝,“一番都叫得出口了,虚情假意,我们登陆计划下半生的气运还是指着你嗓子呀弯道超车大男主。”
张泽禹很自在地应了声,纡尊降贵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坐下大有和朱志鑫长谈之势,朱志鑫警觉地看他:“你为什么来安慰我?”
“因为咱俩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张极那点脑子知道你为啥哭吗。”张泽禹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转出几分讨喜的机灵劲,让朱志鑫想起他昨天才又见到的那双狗狗眼,心一软态度也软了,抽抽搭搭开始颠三倒四地说因为所以。
无外乎排练太苦,整天睡眠严重不足,工作人员话里话外施压明里暗里冷落搞得精神压力太大。三句话被朱志鑫抽抽噎噎颠来倒去说了三分半,张泽禹都听烦了,infp天天内耗吗。想想这人发着烧情绪波动大也能理解,准备呼噜呼噜毛例行公事安慰两句得了。
朱志鑫沉默了片刻,似乎还在犹豫面前人是张泽禹不是另外一个二番或者另外两个姓张的,但许是发烧让他倾诉欲望大爆发。他深深地把头埋在膝盖上,声音像吐气:“我彩排出来的时候,人群里有人冲我喊,喊出道战加油,让我第一名出道。”
“是,我知道,就是很普通的话每天楼下喊的多了去了。但今年是2022年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张泽禹。”
“我当时就是在想,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很多人对我有这些这么高这么多这么远的期待。我觉得,这么多年,挺没意思的,我们都挺没意思的。还害得她们担惊受怕这么久,搞得她们这些年也这么没意思。我觉得我谁都对不起,真没用,真差劲,真该死。”
什么样的人会因为陌生人的希冀感到愧疚,愧疚到哭得这么伤心,张泽禹第一次对眼前的人感到困惑。
朱志鑫还是一如既往地语言系统匮乏,看向张泽禹的眼神却清明,“你知道的,我不会第一名出道,你也不会,我们这一路,辜负了挺多人挺多年,实在太没意思了。”
张泽禹看着朱志鑫说不出话,他们有最聪明识时务的脑子,有最势均力敌的资本。同在一二番top两年,都有敏锐的爱豆嗅觉,有些事情黑暗里碰碰触角都能收获一点诡异的心有灵犀,何况傻子都看得出来前路渺茫。此时此刻,真的只有他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意思是,一个翻了另一个也别想逃,所以绳子断了。
看吧,再来一次的人生,有些东西还是没办法迎刃而解。
他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现在也想哭了。
驴知道永远也吃不到草还会想走那么多圈吗,人总是很难做到知者无畏的。
两个人长久地靠在一起,直到朱志鑫的哭嗝终于止住,翻涌的情绪也被压下,房间终于重归了平静。期间张泽禹一直在发呆,朱志鑫花了四年习惯右边的苏新皓,他刚来的时候还控制不住往他身上倒,到现在连他也是被习惯的那个了,以后轮着坐了朱志鑫还习惯的了吗不得愁死啊,张泽禹这么想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坐在他身边的朱志鑫突然也同时吭哧笑出了声,二人对视一眼,张泽禹断定他俩想的是同一件事。
“我觉得我俩应该有一个双人舞台。”张泽禹说。
“什么?”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张泽禹感叹道,他俩实在是有点既生瑜何生亮棋逢对手的默契在。
estj和infp,天差地别的人里我们最相像。
朱志鑫抓起张泽禹手机打开相机掰着他的脑袋让两人脸贴在一起面对屏幕,“这样两张脸你说谁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谁,你恶毒不你。”
张泽禹懒得跟他计较,撅起下巴迎上去挑了个显得朱志鑫最丑的角度摁下快门。
“谁说你是个锯嘴葫芦,这不挺能说的吗,早能嘴这么毒哪会被说窝囊。”
朱志鑫的嘴又偃旗息鼓了,他的愤怒和宽容总是不合时宜,就像他的二次分化一样来得又早又晚,超绝肌肉线条还没成型,嬷嬷已经崩溃地捂住他的嘴求他别举铁。
张泽禹问那你说你想长肌肉还没练出来很难过不就得了,朱志鑫说,她们会说女孩没有睾酮长肌肉慢很正常。
张泽禹笑喷,他捏着彼时朱志鑫这张白净面皮下骨骼刚刚开始暗流涌动,找准角度还能堪堪停留在妹子时期的脸左看右看,说了句公道话,“确实不是她们的问题,谁有这张脸,嬷嬷都会觉得世界是他的GalGame。”
他带着一点发自内心的善意拍拍朱志鑫的脸,把世界当橙光游戏打吧,得天独厚的漂亮小孩有这个权利。
朱志鑫勉为其难权当是夸他,一想通就毫不别扭凑上来不知道真心还是假客气:“其实你唱歌确实挺牛的,”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措辞,“有技巧!下次教我唱歌吧。”
张泽禹端起架子,“Easy bro ,不收徒。”
想到朱志鑫以后有0.01%的可能在艹团魂的时候提起“张泽禹教我唱歌”,那画面太美张泽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想了想又说:“哦,有一个可以教你——”
“不能用下巴唱歌!”两人异口同声。
朱志鑫从笑岔了气里缓过来,说:“要是我们早点熟起来……”他舌头在嘴里绕了一圈,挑了个不那么亲近的表述,“应该还挺好玩的。”
“不,不不。我并不想成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我只要做你最强的对手就够了。”
朱志鑫笑了,“嗯,对。你也是,你的朋友是谁无所谓,你的对手只有我。”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张泽禹的胸口。
张泽禹把那根指头一撅,动手动脚啥呢你嬷嬷又不拉我。任务完成,人不哭了,他功成身退,张泽禹不客气地抽走朱志鑫手里的那包纸,站起来就要出门。身后没有动静,但他知道朱志鑫应当在看着他的背影。他们好像终于变熟了一点吗,又好像没有,但总有点东西不一样了。
我代替了你相方的番位,代替了你对手的位置,并且即将代替你,所以你看见我了吗?
张泽禹在12:37醒来,手机显示2024年8月22日的凌晨,他有点怔忪,犹豫着找到云盘,把备份相册一直拉到两年前的8月——真有这么一张照片,一张肿着眼睛的丑脸和一张笑得欠欠的丑脸,头碰头凑在一起,是谁也想不到该在一起的两个人。
张泽禹一个鲤鱼打挺,跑去客厅找盒金嗓子含着。黑灯瞎火的,隐隐约约看见没关门的卫生间里有人俯在盥洗台上,张泽禹几乎要怀疑这是什么梦中梦中梦。
不过那人没跑,慢慢转过头来,煞白一张脸。张泽禹在被吓死前看清了男鬼的蜡笔小新睡裤。
敷着面膜的朱志鑫抿着嘴大声嗤笑了一下胆战心惊的张泽禹,然后飘飘然回房间。走之前绕到张泽禹身边一扭腰拿屁股撞他,张泽禹默契地把鞋底怼了上去,顺势将人踹进卧室。
关上的房门缝隙间,两人心照不宣含笑对视一眼,明天就要飞马来了。
再比一场吧,我的天才朋友。
当一颗恒星动摇
·极禹|现背|吃醋|发烧
·ooc|勿上升
-他们之间的引力让一颗恒星也开始动摇。
双人宿舍里,张极刚洗完澡,戴着眼镜坐在桌前,笔记本里播放着前两天录的音轨,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他按下暂停键:“进。”
房门推开,左航走了进来,环视房间一圈,没找到要找的人,这才看向张极,问道:“张泽禹不在?”
张极没正面回答,反问他:“什么事?”
左航闻言举起手上的雪糕朝他晃了晃:“张泽禹昨天说要吃方糕,给他买了。我们那儿应该还剩几根绿豆冰棍,你吃吗?”
张极手指蜷了一下,正好点到笔记本的鼠标触摸板,那条音轨接着播放,他手忙脚乱地去暂...
·极禹|现背|吃醋|发烧
·ooc|勿上升
-他们之间的引力让一颗恒星也开始动摇。
双人宿舍里,张极刚洗完澡,戴着眼镜坐在桌前,笔记本里播放着前两天录的音轨,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他按下暂停键:“进。”
房门推开,左航走了进来,环视房间一圈,没找到要找的人,这才看向张极,问道:“张泽禹不在?”
张极没正面回答,反问他:“什么事?”
左航闻言举起手上的雪糕朝他晃了晃:“张泽禹昨天说要吃方糕,给他买了。我们那儿应该还剩几根绿豆冰棍,你吃吗?”
张极手指蜷了一下,正好点到笔记本的鼠标触摸板,那条音轨接着播放,他手忙脚乱地去暂停,回答时没看左航:“不吃。方糕你放这儿吧,他过一会才回来。”
左航点头说好,刚把雪糕放在张泽禹桌上,门外就又一阵动静,轻哼着曲调,一蹦一跳的脚步。
张泽禹回来了。
左航不着痕迹地瞥了张极一眼,后者看起来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心虚,应该是无心的。
“左航,你怎么在这儿啊?”张泽禹进了屋子,把书包丢去角落,和人聊天时习惯性地会笑,亮晶晶的眼睛弯着,毫不掩饰地散发善意,然后看到了桌子上的方糕,笑意更明显,“哇,这你都记得!”
左航并不客气,笑着挑了挑眉:“那当然。”
“够意思!”张泽禹朝他肯定地点头,并竖了个大拇指。
“嗒。”这条音轨今晚第三次开始播放,张极肉眼可见的烦躁,直接删掉了界面,淡淡解释,“我点错了。”
左航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对张泽禹道:“行,那你记得吃,很快就会化。我先回宿舍了,早点睡。”
张泽禹心情甚好地坐到桌前,和左航挥手,等宿舍门关上时,他已经拆开方糕的包装咬了一小口了。
张极没有说话,宿舍里反常的沉默,只有塑料包装袋摩擦的声音,盯着屏保看了很久,他最后忍无可忍,语气不善地打破沉默:“好吃吗?”
察觉到张极好像有点情绪,张泽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把方糕举到他面前:“你尝尝?”
夏天温度太高,即使房间里开了空调,雪糕也依旧化得很快,抹茶味的雪糕边缘已经融化成水珠,摇摇欲坠,像是引诱他咬掉那一块,张极看了一会,最终推开张泽禹的手:“不吃。”
“不吃就不吃。”张泽禹把手收回来,舔掉刚刚融化后滴落在手背的雪糕。
今天他们睡得很早,张极刻意不跟张泽禹说话,自顾自地上床,翻了个身背对他,恨不得把心情不好四个字写在背上,张泽禹无奈,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关灯后也打算睡下。
才过了五分钟,张泽禹听着另一边张极第六次翻身发出的噪音,在黑暗中睁开眼,认输般问他:“张极,你又怎么了。”
张极这回是正面对着他,语气里有很容易察觉的委屈:“你为什么只跟左航说你想吃方糕?”
这是什么问题。
张泽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为了后半夜的耳根清净,还是仔细和他解释:“就昨天吃饭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嘴,我都忘了有这事了,真的。”
对面没有再说话,张泽禹以为张极接受了自己的解释,打了个哈欠,合眼准备沉沉睡去,下一秒,身边就凑过来一个温热的身体。
张泽禹有点怕痒,睡意瞬间清醒,往床里面挪了挪,笑得无奈:“哎呀,张极你干嘛,别来我床上,热死了!”
“你是不是更喜欢和左航玩。”
张极话音刚落,两人就再一次地沉默了,张泽禹打闹着要去推他的手也在迟疑了一瞬后收了回来,他去看张极的脸,夜色太浓,即便近在咫尺也难以分辨清楚。
张泽禹感到一阵无力,翻身背对张极:“你怎么总像小孩子一样。你最交心的人不也是左航吗?”
张极感到有什么情绪堵在了咽喉处,他挣扎了许久,才磕磕绊绊地凑出一句话:“我那时候在跟你闹脾气。”
张泽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有太多的波动:“现在呢,你也在和我闹脾气吗?”
张极喉结滚了滚,一个下意识的吞咽动作,他伸手将张泽禹捞到怀里,很亲密地从背后贴着他,这样将人圈在自己领地的姿态让他有安全感,却不肯回答。
“幼稚。”张泽禹评价他。
“你应该回抱我。”张极对他说,“这样我才不会和你生气。”
虽然还是不理解张极的一些行为,但张泽禹认为张极是在长大的,起码现在能够用直白的暗示告诉他自己的情绪,拔掉许多尖刺了。
应该再给他一些时间,学会怎么用柔和的方式袒露敏感的内心,学会把问题扔到明面上来即使弄得满身狼狈,学会低头也从张泽禹那儿讨一点好。
于是张泽禹在他的怀抱里转身,轻轻地拥住了他:“张极,这样真的好热啊。”
-
宿舍在不停变动,像不稳定的青春期,张极和张泽禹分别去了不同的四人间,在原宿舍收拾完衣物,张泽禹背着包,笑嘻嘻地跟张极打趣:“我先走一步哈。”
“哦。”张极垂眸把手上的充电线绕在一起,轻哼了一声,过了两秒又道,“小心我半夜来爬你床。”
张泽禹无所谓地朝他耸了耸肩,背上包去往新的宿舍。
朋友们住在一起,本就因为拍摄累了一整天,睡前又打闹得欢,熄灯后都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张极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噜声,他难以入眠。
失眠太煎熬,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去客厅,被一个在茶几前倒水的黑影吓了一跳,他没戴眼镜,眯了眯眼辨认出身影:“张泽禹,你怎么还没睡?”
被突然点名的张泽禹显然也吓得不轻,确认来人后用手掌拍了拍胸前收魂,仰头把水杯里凉水一饮而尽,然后整个身体倒去了一旁的沙发上,迷迷糊糊说了句“有点热”。
张极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走到沙发边要把张泽禹拉起来,然后摸到了他手臂处滚烫的体温,于是又用手背去探他的脑门,果然有些低烧。
“生病了自己不知道?”
张泽禹原先已经睡着了,刚刚被热醒,才稀里糊涂地凭借本能出门找水降温,凉水下肚后意识清醒了些,手没什么力气地举起,盖在眼睛上方:“啊,发烧了吧应该是,我说怎么这么热呢。”
张极不想跟一个烧糊涂的人计较,开了客厅的一盏小灯,利索地翻出医药箱,拿了退烧药和退热贴。
感受到额头处传来凝胶的冰凉后,张泽禹舒服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从热水里被打捞了出来,颈侧又贴上一只手,还带有空调间的冷气,人型退烧贴,于是他往那只手的方向靠了靠。
张极想把试温的手抽回来,却被张泽禹用下巴夹住,不放他走,他被张泽禹这个姿势逗笑:“一会儿手就要被捂热了。”
张泽禹强打着精神和他对话:“那就换一只。”
张极觉得张泽禹确实有点烧傻了,脑子转得比平时慢很多,无奈告诉他了一个更佳解决方案:“我可以再贴个退烧贴到你脖子上。”
张泽禹反应了两秒,然后抬起下巴,一副放张极的手自由的样子,但想象中的冰冷触感迟迟没有到来。
张极的指尖还是碰在张泽禹的颈侧,他坐在沙发边,借着昏暗的灯光低头看张泽禹,看他鲜少会表露在人前的脆弱,看他因为身体的不适而颤动的眼睫,看他依赖自己的一双手。
然后张极在张泽禹身边躺下了,双手去环抱那个此刻像个小火炉的人:“要不你抱着我吧,我身上冷,你后半夜要是烧起来我也能知道。”
张泽禹表示抗议:“不行,抱着一会儿就热了。”
张极双手用力,还是将人搂近了些,张泽禹决定省些力气,把下巴搁放在了张极的肩上,脸颊贴在他的脖颈,是有一些降温的功效。
“要是热了我会把你踢下去。”
张极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异议,空气在澄黄的灯光下沉淀,安静得仿佛能看清其流动速度,两个十七岁的男生相拥着挤在不算宽敞的沙发上,张泽禹笑着开口,习惯性地用轻松的笑话打破愈发微妙的气氛:“你今天看起来很靠谱。”
原以为张极会笑着推他的肩膀,不服气地和他争论,什么叫今天,自己本来就是最靠谱的,话题自然而然就会滑向一个轻松、显得不再那么靠谱的方向,为今夜的拥抱再罩上一个好朋友的外壳。
但完全出乎意料的,张极声音很平静地回复他:“我是哥哥。”
张泽禹心里有“咯噔”的一声,这是一个他们几乎没有开启过的话题,两个月的时差不长,不足以让其中一个人展现出明显的哥哥或弟弟的特质,同龄的朋友是他们统一的署名。
亦或者哥哥这样的称谓对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太过于亲密,它所包含的年长者的责任也被心照不宣地掩盖在了朋友之下,轻松自在对他们来说是最要紧的。
“哥”这个词也曾偶尔出现在某些关系中,例如左航和张泽禹,他们和老幺,但落在张极和张泽禹身上,似乎是一个生涩的课题。
耳边只剩下平缓的呼吸声,沉默的时间久到张极以为张泽禹就这么睡着了,他指腹轻轻点在张泽禹的脊背上,像在弹一首悠扬的钢琴曲。
“当靠谱的弟弟会感觉更好吗。”
张泽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突然抛出的问题却让张极有一瞬间的头脑发懵,指尖抬起,离开面前人的背部,止不住地发颤,钢琴曲停奏,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十八岁便是如此,内心化作柔软敏感的一滩水,外化的行为却逃避拧巴,直视内心的自我剖白对他们来说太过艰难,于是悄然滋生了很多无解的问题。
张泽禹靠着张极,明了他不会回答,这样的姿势让张泽禹想起小时候,一切还简单易懂的时候,想家可以抱在一起流泪,选择题的答案单调到彼此都无比自信,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最好。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从来不是如此简单,他们开始不断向外产生其他的羁绊,体验到了一些新奇的滋味,拥有了对方不知晓的暗号。
疏远过,试探过,挽留过,精疲力尽也依旧还是没能找出个答案,又或者对彼此的暗示仍保留着怀疑的心态。
张泽禹是一颗稳定在自我体系内的恒星,有既定的轨道,被大大小小的天体包围着,很少动摇。而张极是一颗拥有不规则轨道的行星,一开始离张泽禹很近,随着时间不停地公转,越转越远、越转越远,远到他选择的恒星也要怀疑,这究竟是张极的自然周期,还是他被其他星系吸引,自己没能留住他。
他们之间的引力让一颗恒星也开始动摇。
我到底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这是一个属于十八岁难以攻克的恒定难题。
爱因差别而厚重,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各有不同,也许在当下难分高低,但一些特别的、陌生的情愫却如此清晰。
它凌驾于青春期的友谊纠结之上,陪伴的选择太犹豫,但拥抱和接吻的冲动却犹如夜空中的北极星,一直指向着同一个方向。
在张泽禹又试图用玩笑翻篇时,张极低头找到了他的唇。
初吻的降临总冒着一些风险,比如被传染。
男配他决定放弃
·嘴硬心软极×争强好胜禹
·破镜重圆|追夫|第一人称
·ooc|勿上升
-澳大利亚不在雨季。
海市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印满一场世纪婚礼盛况的那天,我决定放弃了。
其实“放弃”这个词听起来也有些抬高我了,我不过是站在提前被清场的卡尔顿酒店门外,拿不出一张婚礼请柬,于是抬着头幻想着不属于我的富丽堂皇,不得不放手。
很痛,像是双手被人狠狠踩在脚底,用力碾着,十指连心,毫无尊严的痛,但事到如今,这种痛让我清醒,我必须要承认,这不是一个以我为中心的故事。
我曾拼了命追逐那盏聚光灯,为此付出了很多的...
·嘴硬心软极×争强好胜禹
·破镜重圆|追夫|第一人称
·ooc|勿上升
-澳大利亚不在雨季。
海市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印满一场世纪婚礼盛况的那天,我决定放弃了。
其实“放弃”这个词听起来也有些抬高我了,我不过是站在提前被清场的卡尔顿酒店门外,拿不出一张婚礼请柬,于是抬着头幻想着不属于我的富丽堂皇,不得不放手。
很痛,像是双手被人狠狠踩在脚底,用力碾着,十指连心,毫无尊严的痛,但事到如今,这种痛让我清醒,我必须要承认,这不是一个以我为中心的故事。
我曾拼了命追逐那盏聚光灯,为此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我曾托举着自己能够进入高台,却发现付出的一切代价在旁人眼里都是笑话,真正被上天眷顾的人,连天边耀眼的星星都唾手可得,那簇聚光灯就是为他打下的。
我承认我的嫉妒,我心有不甘,我想和他争,争一些其实我根本不在乎的东西,我发了疯似的幻想自己会迎来胜利的一天,我想试图证明,我不比他差。
但显然,老天就是这么偏心,我一次也没赢过,甚至输得很彻底,很不体面,胜利者被鲜花和祝福包围,输家被拒之门外。
或许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和我比,我连站在起跑线上的资格都没有,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于是在这场我臆想出来的争斗里,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恶名远扬。
海市似乎要下雨了,乌云压得天很沉,我将注视着卡尔顿酒店顶楼的脑袋低下,长时间的仰视动作让我的脖子很痛,在视线里出现灰色的地砖时,有一滴水珠落下,在地砖上砸出深色的,边缘不太平整的一个圆。
是雨吗。
我不清楚,但那一刻,有一口一直被我紧紧提着的气松了出去,我想,我决定放弃了。
这次是我决定。
当一个人在一场比赛中跑到终点时,他总会下意识地回头看,那不是一段光辉的路程,我为了那块象征着第一的金牌扔掉了很多东西,以至于到了终点竟已是孤身一人。
输得一无所有。
我还有回头路吗。
巨大的恐慌和迷茫淹没我的时候,很奇怪,我最先想到的人,居然是在这条路上最先离我而去的人。
我清楚地记得他那天的愤怒,他砸碎了很多东西,相框里八岁时我们一起拍的合照,一只限量款的手表——是我送他的十七岁生日礼物,青花瓷器,很多,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上千万,和一些难以估值的记忆。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变得不像我,再也不想见到我,但这远没有他骂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来的难听,我红着眼小声劝他别骂了,被听见会有麻烦。
他顺手又碎了个玻璃杯,忘记是哪个设计师的了,大言不惭道自己难道会怕他,然后我就没再说话。
想来也好笑,他那样傲气的一个人,被人狠狠摆了一道,其中说不准还有我的推波助澜,最后竟然只是砸了点东西,没动我一根手指头,甚至砸东西的时候还特意避着我,玻璃渣全在他自己身边。
很好笑,但我现在有点笑不出来。
那件事之后他就出国了,没有通知我,我是在三天后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我并不惊讶,他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不想见到我就不会再见我。
他在我走上不归路时第一个痛骂我,我在决定放弃时第一个想起他,很没有良心,但我还是要给他打个电话,他在出国后把我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我不知道一年里他有没有换号码。
这通电话成功的几率比我现在去卡尔顿酒店顶楼抢婚成功的几率还低——
电话猝不及防接通了。
我开始怀疑他把电话号码卖给别人了,所以我很谨慎地,试探性地开口:“澳大利亚现在是什么季节。”
“张泽禹,你把我当百度吗。”
很好,号码没有被卖掉,还是它原主人在使用,并且黑名单里少了一位。
最近用眼也许有些过度,眼睛很酸,我长长呼了一口气,已经一年没有和对面那个声音说过话了,不知道这样开场算不算合格地递台阶:“张极,我有点儿想你。”
对面沉默了,我意识到我的话很有歧义,连忙找补:“嘶,我的意思是,我突然想起了你,额,就是想到还有一个叫张极的人存活着,嗯。”
“所以呢。”张极语气真的很冷。
我说不出个所以来,没有原因,或者那个被我掩盖的原因让我看清了我是一个多么自私卑鄙的人,我怎么敢说。
我的喉咙有点发不出声音来了,像是被巨大的浓郁的情绪牢牢堵着,沉默了许久,平复了一次又一次内心的惊涛骇浪,声音还算平稳,我跟他说:“对不起。”
说完我都有种骂自己的冲动,迟到了一年的道歉,现在说出来就像故意恶心他似的,我又想为自己刚刚跟他道了歉而道歉,最终忍住了。
“那我挂了。”迟迟没等到张极的答复,每一分每一秒都宛如凌迟,我受不了这样的煎熬,退缩了。
几乎是下一秒,张极就追着质问我:“张泽禹,你怕什么,当初追着别人跑的时候不是胆子大得很吗,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是雨落在我的脸上了吗。
我扯了扯嘴角,应该是在笑,想说话却发现很艰难,声音都变了调,十分难听:“我有点怕了,张极,我真的有点怕了,原来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我如此孤注一掷,却在开奖时发现,天平早就向另一端倾斜,我所珍视的都被我当做砝码赌注,亲手推去了赌桌的另一半,什么也不剩。
“这不是你应得的吗?”
我沉重地点了头,他看不见,我也不想叫他看见。
他没得到回复,大概以为我不知悔改,继续说:“我明明告诉过你,他有的我都会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张极的声音也有点抖,他说过这话吗,我不太记得,但他确实对我说过很多好听的话,可惜我不是个会把空头承诺放在心上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确实,他每样都做到了。
啊,原来我也曾拥有过。
真蠢,我骂自己,我猜想这样珍贵的东西,弄丢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再回来,我骗他说我信了,但我就是想要试着自己争一争,他一下就看穿了我的谎言,说我骗他。
他说,知道自己有退路的人干不出来我那样的事,丧心病狂到无知无觉中把自己的后路切断。
如果张极是我的退路的话,我的确在一开始就断尾了。
好吧,我当然不会信他,再重来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会信他,因为我的生活只告诉过我一条真理,那就是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争,亲情友情尚且如此,何况别的呢。
我怎么敢相信,相信有一个人能够打破我生命的真理,无条件地给予我一切,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虚无缥缈的。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可惜是应该的,我必须承担一切后果,但我真的太累了,于是厚着脸皮恳求他:“张极,你不原谅我的话,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吗。”
他又不说话,我想我懂他的意思了。
海市的雨越下越大。
我说:“我知道了,张极,希望你过得好,澳大利亚也在下雨吗?”
我并不奢望他会回答我,但在我挂断电话前,他却真的回话了,他骂我蠢,然后叫我回头。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即使是恶作剧我也愿意,我转过身。海市已经入秋了,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世界开始褪色。
我的心脏变得鲜活有力,感知到一种足以抵御生命中所有寒冬的炙热,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
“张泽禹,澳大利亚现在是春季,很少下雨,海市也没有在下雨,你别哭了。”
我想,我总算赢了一回。
彩蛋有后续。
白牙
·极禹|出租屋文学|年龄差|3w
·ooc|勿上升
21世纪初,距离玛雅人预言中的世界末日还有近十年的时间,跨世纪这个在历史上看来雄伟的壮举,对于普通人来说其实也没那么意义非凡。
最影响他们生活的改变,不过是以后写年份时不能再用19开头,而是20。
张极依旧居住在那个沿海的南方城市里的某个角落,他甚至在跨世纪的那天晚上很早就睡了,因为他的作息就是如此。
显然他并不认为年份从19变成20就可以改变他烂在泥里的生活和命运,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但又不那么对,比如他根本想不到,不久前的一辆从北方呼啸而来的绿皮火车,上面承载着一位他未来...
·极禹|出租屋文学|年龄差|3w
·ooc|勿上升
21世纪初,距离玛雅人预言中的世界末日还有近十年的时间,跨世纪这个在历史上看来雄伟的壮举,对于普通人来说其实也没那么意义非凡。
最影响他们生活的改变,不过是以后写年份时不能再用19开头,而是20。
张极依旧居住在那个沿海的南方城市里的某个角落,他甚至在跨世纪的那天晚上很早就睡了,因为他的作息就是如此。
显然他并不认为年份从19变成20就可以改变他烂在泥里的生活和命运,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但又不那么对,比如他根本想不到,不久前的一辆从北方呼啸而来的绿皮火车,上面承载着一位他未来的租客。
“城东那栋破筒子楼应该快拆了吧。”
工地里的工人打着赤膊,黝黑的皮肤被烈日晒得泛红,长满粗茧的手掌随意揩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谁知道呢,二十几年前就留下来的老东西了,这些年也没见上头发话。管这些干嘛,还不如想办法把欠的工资拿回来。”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张极从工地旁路过,手里拎着刚买的馒头,一面走向他们口中的“破筒子楼”,一面心想。
他身上套着一件无袖的老头衫,领口因为反复的搓洗格外宽大,脚上的一双拖鞋边缘也已经开胶,好像是六年前买的吧,还是七年前?他也不记得了。
筒子楼是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一旦走进去,不是早起贪黑地干,就是浑浑噩噩地睡,经受苦难的时间加倍延长,但一晃就是三五年。
刚走近楼,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张极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经常凌晨三四点还能听见,他刚开始觉得吵,遣散过她们好几回。
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毕竟这算是这栋楼里唯一有些生气儿的响动了。
“哟,张极回来啦!”陈婶子是麻将桌上的常客,她人长得虚胖,声音也亮,只抬头看了张极一眼就继续摸牌,“嗳,别动呀!我碰!”
“嗯,回来了。”张极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掰了半个馒头给蹲在陈婶旁边的娃娃,刚打算往里走就又被叫住。
“南门那儿蹲着个小孩,长得蛮好的,说是也姓张,你去看看认识伐啦。”陈婶舍不得手里的牌,眼睛黏在牌桌上,只得伸长了脖子往张极的方向喊。
“诶呀都说了别打那么快,我还没出呢!”
张极闻言愣了愣,而后觉得好笑,他认识的人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全没了。
一个富裕家庭的突然破产,足以让他们选择轻生,留下一个十岁的孩子和一套烂尾的楼房。
留下他一个还不够,又哪来的什么小孩?
但正好他今个儿要去那儿讨债,顺便看一眼也成,说不准是谁家走丢的小孩。
刚走到筒子楼最南边,张极一眼就知道哪个是陈婶嘴里的“小孩”。
没别的原因,他太过扎眼,单是什么也不做地蹲在那里,就能叫人看出他不属于这里。
他背上有一个很大的包,看形状应该是装了什么乐器,他着装干净整洁,衣服后面有个品牌logo的印花,张极不认识,但牌子货,肯定不便宜。
他的头发打理得很顺,一张小脸脸白白净净的,皮肤娇嫩到才被晒了一会儿就起了红斑。
压根就不是这里该出现的人。
张极走到他面前,问他叫什么名字,表情不算友善。
他说他叫张泽禹。泽禹,很好的寓意,看这身行头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才对,怎么跑到这里来吃苦头。
“你住在这儿吗?”张泽禹拍拍屁股站起身,眼神毫不躲闪地看向他,张极很久没见过这样亮的眼睛了,或者说只要往筒子楼里走,但凡闪着光的东西都会蒙尘。
张极淡淡地点头,说得再准确了些,“这栋破楼是我的。”
“真的!”张泽禹瞪大眼睛,看向身后逼仄又破旧的楼房,笑起来,“能租我一间吗?”
傻。这是张极对张泽禹的评价,对于所有想要住到筒子楼里的人,他都只能这么说。
“不能。”张极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张泽禹颠了颠背上的吉他包,屁颠屁颠地跟在张极身后,见他态度决绝,想说些好话,可刚到社会上的小孩哪有这种圆滑,张了张嘴才觉得词穷,只一言不发地跟着。
“砰砰砰。”张极宽大的手掌重重击打在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上,随着门的震动,门框上掉落一些细小的漆皮下来,一切都像是即将崩塌前的摇摇欲坠。
见没人来开门,张极加大力度,又拍着门,那架势,像是要硬生生把门砸开。在张泽禹怀疑里面是否真的住着人时,门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男人,这是张泽禹第一次见到能用形同枯槁来形容的人,他两颊凹陷,面色是行将就木的黢黑,像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扶着门框佝偻着背。
张泽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张极睨了一眼他的动作,心里冷嘲一声,而后平常地对那个男人道:“上个月的房租。”
男人的脊背似乎又被压低了几分,明明高大的身躯弯得比张极矮上了两个脑袋,他的声音沙哑得像干枯的稻草,“工地里还不是不肯放我的工资,再等等吧。”
张极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递了方才掰剩下的半个馒头给他后就走了。
没了张极的遮挡,张泽禹和男人面对面地站着,像是两个世界的会面,平静而猝不及防的。
阳光从栏杆处流落,停在张泽禹脚下,将他照得磊落坦荡。男人躲在没开灯的出租屋内,像是忌惮光明似的一再往里躲。
光线分割明暗,直到男人用尽力气将门重重关上,张泽禹才回过神来,赶忙追赶张极。
“把房子租给我吧,我会按时交房租。”张泽禹扶着粗糙的扶手,飞速地下楼梯,试图跟上张极的脚步。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张极没急着和他说房子的事情,岔开了话题。
“我,我是北方来的。”张泽禹含糊其辞。
北方来的小少爷。张极在心里冷哼一声,心想。
“那就找个好点的酒店住几晚,想清楚了再回你的北方去。”走到家门前,张极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对着门锁捣鼓了好半天才把门打开。
他跨一步走进门,转过身扶着门和张泽禹对峙,就像刚才的那个男人一样。
屋里没有打灯,张极的脸在阴影的投射下更显得棱角分明,有种残酷的凉薄,他打算把话说清楚,免得张泽禹继续纠缠。
“张泽禹是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但我告诉你,筒子楼不是好地方,更不是你这种少爷该来的地方,进来的人要是再想出去都得留下点东西,我劝你啊,早点回家。”
眼见张极就要关门,张泽禹赶忙用手抵住门,皱起秀气的眉破口大骂道:“你管我哪来的什么人物,你这有房,我要租房,我给你钱,你给我把钥匙,就这么简单的事儿,有生意不做,你神经病吧!”
张极看着面前骂急眼了,满脸通红的张泽禹,顿时气笑了,他难得行善,不想看好端端一孩子走进这种地方,结果人家不禁不领情,反说自己多管闲事。
“你租不租。”张泽禹说这话时底气已经少了很多,把手伸向张极,一副你要是不给我,我现在就走的样子。
张极摇着头笑了一声,算了,那就让小少爷吃点苦头吧。
“租,我租。”他把口袋里的另一把钥匙扔给了张泽禹,“租金的事儿过两天再说,保不齐你明天就要退房呢。哦对了,关门的时候记得用力点,这儿的门,特难关。”
随后,“嘭”的一声,张极重重甩上了门。
-
筒子楼的夜很静,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静。
太阳落山后便没了光源,这里的住户基本都不打灯,他们早就习惯了在昏暗里摸索生活,不小心磕到了桌角也只能自认倒霉。
陈婶子家倒是会打灯到八九点的样子,要是她家里那个小娃磕碰到哪了,她可心疼得紧。
“砰砰砰!”
手掌怕打在铁门上的巨大声响让整栋楼都为之一颤,不少邻近的住户都发出了难懂的方言叫骂声。
张极还以为自己睡懵了,他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是一片黑。
等门口又传来惊天动地的拍门声,他才敢相信,真的有人大半夜来敲他家门。
天杀的,催命呢。
张极强撑着身体从窄小的床上起来,拖鞋只找到了一只,凑合着套在左脚上,走出去给人开门时右腿膝盖撞在了储物柜上,疼得他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但他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他怕再晚点,门都得给外面那人卸下来。
开门看到张泽禹那一刻,张极承认他是崩溃的,他很后悔早上一冲动就把房子租给了这少爷,不知道这是给自己招惹了个多大的麻烦。
张泽禹的头发湿漉漉地趴在头上,身上还穿着早上的衣服没换,他语气又委屈又生气,“怎么没热水了!”
就为了这事。张极气得想打人,但又无可奈何,气到蔫了似的直接靠在门框上,“十一点以后就停热水了,这一片的人都知道……”
说到这儿,张极彻底没声了。他差点忘了,张泽禹不是这的人。
“那怎么办,我还没洗澡呢!”小少爷哪里知道停供热水这些事,只希望睡觉前能洗个热水澡。
“冷水不是水?”张极自然知道张泽禹金贵,怎么也不可能用冷水洗澡,说这话只不过是想刺他,让他看清楚,早点离开这破地方。
张泽禹不出声,就这么站在门口盯着他,周围黑漆漆的一片,都叫人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透彻,视线滚烫。
“啧。”张极别过头,在张泽禹看不见的地方无奈地闭了闭眼,随手撸了把头发,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
找到另一只拖鞋后,他又开始翻箱倒柜,一个膝盖高的储物柜硬是被他翻了好久才找到一只年代久远的手电筒,推开开关,闪着微弱的黄光。
张极满意地带着手电走回门前。
“要干嘛?”张泽禹看着他手里的廉价红色塑料手电筒,已经破了好几个小缺口,发出的光亮苟延残喘般,时不时不安地跳动。
“废话,给少爷去借热水。”
筒子楼里少有青年人,大多住户在十点之前就全都入睡了,这些年那群爱摸牌的女人上了年纪,总归要向岁月低头,也都熄了火,少在夜里打牌,所以没人会特意留热水。不过,陈婶子家除外。
她家那娃娃顽皮得很,性子又犟,通常要闹到后半夜还不肯睡,陈婶只得提前给他留好热水,趁睡前给他擦身子。
陈婶为此还特意买了个热水瓶,在牌桌上一遍又一遍抱怨似的吹嘘,像是不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屋里头有这么个物件,就是白买了一样。
“你等等我!”张泽禹回过神来时张极已经走了好几阶楼梯,这才察觉周遭黑得吓人,赶忙追上前头那个高大的身影。
“这就来,可别敲了。”陈婶听到敲门声赶忙出来,看到张极时惊讶道,“小极,这么晚了什么事啊?娃娃好不容易才哄睡着哩,你小点声。”
张极摸了摸鼻子,难得地露出讪笑,“陈婶,家里热水还有剩的吗?新来的小孩不懂事,这会想起来要洗澡了,总不能让人一小孩冲凉水。”
“哎,这你可就问对人了。”陈婶听到“热水”两个字,眼里放光,嘴角上扬,特意把那只热水瓶搬出来,“不是我说,这整栋楼里,过了十一点要是还想要热水,除了我屋,哪还能给你变出来啊?还得多亏了我这只热水瓶。”
陈婶一面把剩下的热水倒进脸盆里,一面沾沾自喜地夸耀。
张极接过盆子,连连笑着称是,“明天我早点起,肯定赶在阿浮起床前把他脸盆送回来。”
“一个盆而已,赶紧回去吧。你看这孩子,头发都没擦干。”
“嘭!”门被重重合上,张极端着的盆里的水也跟着晃荡,时间静止了一秒。骤然,屋里传出了小孩的哭声,和妇女慌忙的哄睡歌谣。
“那个陈婶,她怎么不直接把热水瓶给我们,还要倒在盆里,多麻烦。”张泽禹自觉接过手电,快蹬两步阶梯和他并排走,看着张极手里的盆,瘪了瘪嘴,问道。
楼梯窄,实际上是站不下这么两个人的,更何况张极手里还端了个物件,张泽禹侧着身几乎靠着水泥扶手,张极闻言哼笑了一下,心想,还真是个少爷。
“我说要借你那个黑色包里的乐器用用,你给不给?”
张泽禹觉得莫名其妙,“你要我电吉他做什么?别给我碰坏了。”
张极把原话还给了他,“你要人家热水瓶,人家也怕你给她弄坏了。给自家娃娃买的,宝贝着呢。”
张泽禹租的房子和张极的在同一层,只不过中间隔着好两户人家。张泽禹出来时没关门,张极就直接端着盆进了那屋的浴室。
说是浴室,实际上就是块小得不得了的瓷砖地,随便做了个排水系统,搞了个最基础的花洒,在筒子楼人的眼里,就是个合格的浴室了。
张极把水盆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直起腰看着张泽禹穿着球鞋小心翼翼地进来,走路时还避着地上的污渍,看起来浑身不自在。
“你怎么还不走?”张泽禹看他。
“你打算怎么洗,穿着鞋?”张极好笑地看着他,“睡衣也没带吧。”
被张极戳中了心事,张泽禹觉得有些丢人,别别扭扭道:“不用你管。”
小少爷和家里闹脾气,背着把电吉他就离家出走,什么都不懂地租了栋破筒子楼,怎么可能还记得给自己准备日常用品。
不是想洗澡吗?我看你怎么洗。张极坏心思地想。
“巧了,我还真不想管。”他随意地拍了拍手掌,朝张泽禹一笑,扭头离开了他的屋子。
他走得干脆,张泽禹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能扒着门框看他的背影。
还真走了啊……
张极肩上挂着毛巾,手拿着一套旧衣服,走到张泽禹屋子门口时,听见了里面不响的水声。
大门忘了关,张极无奈地摇了摇头,提脚便走了进去。
浴室常年潮湿,在闷热的夏天总有股淡淡的霉味。张泽禹脱了鞋,踮着脚,只用脚尖站立,窝在瓷砖地的最角落里,尽力避免触碰到除空气外的任何东西。
他背对浴室门口,背部裸露的肌肤被站在门口的张极一览无余,确实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又嫩又白。
他用牙杯舀热水,混入一点冷水后,举起手把水浇在背上。
“哗啦啦。”大部分的水都在空中滑落,在瓷砖上溅起,然后争先恐后往排水口挤,背部只留下星点水珠。
他看着只在脚尖滑过留下温热的水迹,一时有些懊恼,但却没有别的办法,硬着头皮舀了第二杯,就在这时,张极终于出了声。
“照你这么洗下去,我这辛辛苦苦弄来的热水,全给你用来浇地了。”
张泽禹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想转身看他,但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只能扭着脖子回头看他,姿势很是怪异。
“你出去!”张泽禹看到他戏谑的笑,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恼羞成怒地吼。
张极完全忽视他的话,径直走到张泽禹背后,脱掉了自己的拖鞋,摆在他局促的脚边,“穿着。”
张泽禹没有马上穿,而是低头向后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张极那双赤着的脚,梗着脖子,有些别扭地问,“那,那你呢。”
“我又不嫌脏。”张极边回答,边拿过张泽禹放在一边的牙杯,看着他穿上那双在他脚下显得过于大的拖鞋,莫名发笑。
忽然感受到烫意,张泽禹本就绷直的背部又往前缩了缩,龇牙咧嘴道:“烫!你混点凉水。”
张极把手指伸进牙杯里,覆着老茧的指尖感受着水温,“烫什么烫,都放这么久了。”
说完直接把水泼在了张泽禹的背上,烫得张泽禹吱哇乱叫却不敢乱动。张极盯着他的后背看了会儿,肩膀两侧的肩胛骨微微突出,是后来极受女星追捧的蝴蝶骨。
他背上的肌肤尤为娇贵,被刚刚的一点热水浸过漾起大片大片的粉红。张极像是也没料到,被吓到似的,赶忙往上面泼了冷水。
张泽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张极的头按进马桶里。这一晚上,真够遭罪的。
草草洗完后背,张泽禹叫他出去,表示剩下的自己可以解决。
张极自然也没有看这小屁孩洗澡的兴趣,离开前提醒他道:“毛巾,衣服,给你放这儿了。盆明天早上记得还。”
张泽禹小声应了,低头迟迟没动,直到关门的动静震得整间屋子一颤,他才回过来神来,快速把身子洗了,但脑子里想的却是,张极还赤着脚。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毛巾因为用得太久边缘泛黄,张泽禹最终还是没嫌弃,盖在头上胡乱地擦了两把湿漉漉的头发。总不能是张极用来擦脚的,他想。
张极给他的睡衣其实就是一件老旧的白色老头衫,穿在他身上显得宽大了些,但也能看。他低头嗅了嗅,没有异味,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张泽禹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木板床不算太结实,他每次翻身都会惹出一串“吱嘎”的响声,床上只有一层垫被和一张薄薄的被单,硌得他全身疼。
天花板的墙皮基本已经掉光,裸露出灰色的水泥,只有几片翘边的墙皮还在苦苦挣扎。张泽禹挪动着身子试图离那几块墙皮远些,免得掉下来砸中自己。
这间屋子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空气中有股久久未经阳光照射而滋生的霉味,张泽禹想到了些什么,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床板发出难听的噪音。
他在窗户边找到了一块相对干爽的地方,把他的电吉他安置在那里后,才安心地睡去。
张泽禹似乎是真铁了心要叛逆到底,非得在这破地方死磕,还在这儿找了份兼职,拖张极介绍的,成了一个小场子里的驻唱。
张极在这块认识的人不少,法子多,那场子的老板就是他朋友,叫左航,是个爽快人。场子占地不大,张泽禹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还在暗自腹诽,看着还没他家客厅宽敞,但也是这附近唯一能给他提供这份工作的地儿。
场子最里头有个高起的台,算作他的工作地点,音箱话筒各种设备倒是一应俱全,至于质量,这么说吧,那些设备全加在一块儿,还没张泽禹的一个琴头值钱。
但张泽禹也没挑的余地,听左航说报酬一日一结,欢欢喜喜地就接下了这活,在场子里到处溜达,越看越满意,跟只蹦蹦跳跳的麻雀似的。
左航那地虽说离筒子楼不远,但来回步行也得走上一个多钟头,其中弯弯绕绕的各色小路也多,张泽禹刚来难免不认路,张极平日里闲得很,便大发善心一回,翻出了落灰的小电驴,担负起了接送张泽禹的任务。
陈婶子见了,笑话他给自己捡了个小孩,张极说可不是吗,就跟送小孩上学去似的,早上去,晚上回。说完便跨上车,接人去了。
张极来得早,场子还没散。虽说和左航是朋友,但他那地方张极很少进去看,其实他也说不准把张泽禹介绍过来到底是不是害了他。
一个破地方开起来的场子也就是个破场子。里头鱼龙混杂,多是些没出息的主,拿了点工钱就想着醉生醉死,找点儿能服务他们的地。
他前些天刚进去过一会,是为了说张泽禹的事,正好摊上一群精神恍恍惚惚的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果断报了警,一尿检,果然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全给拘起来了。
左航从派出所里出来,随手把额前的刘海撩到后头,笑得大大咧咧,“害,都一样,要是哪天真断了念想,不也和他们一样。”
已经不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儿了,他们管这叫命贱,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命,可人要是一直都这么苦还怎么过得下去呢,只好寻点虚无缥缈的甜头,好叫他们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继续心甘情愿干最苦的活。
张极没接他的话,也没像平时一样陪他笑两声,他的声音像筒子楼里某片长满青苔的墙角一样不再年轻,语气又像是一种妥协,他说:“张泽禹就是去老老实实唱歌的,你多看着点吧。”
到底还是左航的场子,张极都这么和他说了,他自然多关照了些,一晚上有不少借着酒气想挑张泽禹事儿的,都被他不动声色给拦下了,为了不影响生意还给人赔笑赔酒。
张极哪是给他找了个驻唱,这是找了个祖宗。
场子要到后半夜才散,但张泽禹的下班时间早很多,他掐着点收拾好吉他,和左航招呼了一声就走出门,正好看见散漫地靠在小电驴上的张极。
见他出来的,张极收起了把玩在手里的打火机,直起腰往前坐了坐,转动插着的钥匙,小电驴发出尖锐的启动声。
张泽禹利落地上车,把吉他包背在身前护着,一手扶着座椅,半晌没说一个字。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张极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随口问道:“怎么,终于觉着累了?”
“没。”微风在张泽禹身畔掠过,场子里人多,又正当夏日,他身上闷出了一身黏腻腻的汗,好不容易感受到了清爽,闭着眼好好享受了一番,再次睁开眼时,闷闷地问,“张极,你平时都听什么歌?”
“听歌?”张极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身后安分坐着的小孩,知道他大概遇到了点儿事,踩了脚油门的踏板,让风吹得更猛了些,笑声在风里飘散开,“我可没那闲心。”
“你听过陈奕迅吗?”
风把两人吹得很近很近,又把他们的声音吹得很远很远,月亮照常挂在天上,你可以说它变又或者不变,张极不是个文人,不会在意那天的风有多大,月亮在哪个位置,他只是爽朗笑出声,笑他前途未卜,笑他少不更事,笑他难得的纯真。
张泽禹那个年纪,正是爱听周杰伦,潘玮柏的时候,磁带一滚动,跟着音乐哼上两句,就觉得自己正站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可这儿的人都不过是讨点生活罢了,哪听的了这种音乐,大概只会觉得吵闹又头疼,顶多听点陈奕迅,明明不懂歌词在说些什么,只是听点儿那苦情歌的调,附庸风雅。就好像嘴硬着说自己还没被时代抛弃。
“他们点的什么歌?”
张泽禹认真回忆了一下,道:“落花流水。”
车依旧平稳地行驶着,街边的很多店面都已经闭了门,不知是哪个场子里的音响里传出了歌声,是首粤语歌,朦朦胧胧的,直到张极继续向前行驶,两人才听清歌里唱的是什么。
“流水,像清得没带半颗沙。”
“前身,被搁在上游风化。”
我们都该知道的,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随心所欲地制造一些让人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经历,却从不考虑明天。
张极踩上刹车踏板,车停在了路边,正好能听清不远处传来的音乐,音箱不是什么高级货,声音没什么质感,甚至还有电流的声音。
张泽禹刚站起身想问他怎么了,却听见张极高声唱着。
“相遇,就此拥着最爱归家。”
“生活,别过分地童话。”
“故事,假使短过这五月落霞。”
“没需要惊诧。”
……
张泽禹愣了愣,而后没有打扰,坐回了电驴的后座,晃着两条腿,静静地听着。张极的声音很好听,哪怕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全是大白嗓,依旧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但如果你仔细听,就会发现,其实张极唱的和音响里放的原版大相径庭,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嗓门大,用他那蹩脚的粤语凭心意唱着。
身旁不断有向前的车辆开过,他们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人,却不曾做任何停留。风也向前,带动着树木的枝叶,蝉从一棵树叫到另一棵树。
如果上天真的能看到人间,就会看到两个静止在时间里的人,在所有人马不停蹄地赶着夜路时,却站在街边唱歌的两个人。
就好像,他们也不考虑明天。
“张极,你刚刚唱的什么歌?”张泽禹这会儿心情好多了,双手高高地举在空中,舒展着身子,问他。
正好是个红灯,张极停了车,转头看他,难得笑得开怀,“落花流水。”
“真的啊!那你快教教我呀!”
红灯刚过,张极就一脚油门,声音又在风里回荡着,不知何时才能彻底落地,“那你听好了。”
“流水很清楚惜花这个责任。”
“真的身份不过送运。”
“这趟旅行若算开心。”
“亦是无负这一生。”
……
张极唱一句,张泽禹在后头跟一句,亦步亦趋。
张泽禹问张极的粤语唱得标准吗,他说当然了,张泽禹又问自己唱得标准吗,他又说当然了。可明明他和张极唱得就完全不一样,他觉得张极在骗他,生气地质问,张极只是笑了笑,说那也没关系,他们也听不出来的。
张泽禹问张极这几句歌词是什么意思,张极想了想,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张泽禹气得大喊:“怎么可能,你又在骗我了!”
张极笑道:“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张泽禹自然回答不上来,只好蔫蔫地闭上嘴,好半晌才开口,“我还没学会,你再给我唱一遍。”
但每个人都得知道,日子过的不是落花流水,日子过的是柴米油盐。
那年间mp3已经开始流行,但对筒子楼里的人来说,那简直是个天方夜谭的存在,一个能出声的破盒子,竟然抵得上他们好几天的伙食费。
他们渺小又落后,时代的巨轮毫不留情地从他们身上碾过,再远远把他们甩至身后。那是张极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跟上时代这班列车。
他开了很久的电驴,到市里的电子商城里买了支mp3,城里人都穿得像模像样,有些商务人士还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更别说电子商城这种地方,大多都是些富家子弟。张极一身旧旧的衣衫,在人群里穿梭,像是条游进陌生水域里孤独的鱼。
柜台的服务员是最见过人间富贵的,自然眼高于顶,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报出数字时张极窘迫地捂了捂裤袋里揣着的钱。
张极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曾经觉得自己会守着筒子楼过完这一辈子。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一定会以更加恶劣的态度回敬那个服务员,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但此刻,他只是讪讪地笑了笑,像每个他曾施舍过的乞丐般难堪地问道:“还有,便宜些的吗?”
“便宜的?”服务员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尖得像玻璃,而后又冷冷地笑了一声,直叫人心里发毛,“便宜的当然有了,只不过音质差些。”
张极把裤兜里的钱拿了出来,极不自然地用手指捏了捏,像是纠结般,半晌,他咬了咬牙,道:“就要这个。”
-
“呀!这是给我买的吗?”小巧的mp3被张泽禹用两根指头捏在手里,上上下下地看着,瞧得仔细。
张极眼神淡淡的,但嘴角勾起了一弧难以察觉的笑,他清了清嗓,故作严肃道:“借你的,租赁费算到房租里。”
张泽禹像是全然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研究着手上的物件,小巧玲珑,做工精致,但指腹在它的背面抚过时,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咯咯笑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张极看着他的肩膀每因为笑的动作一下一下的耸动,自己的心脏隐约有种闷闷的痛感,是和他的笑声同频的。
“张极,你买的盗版吧?”张泽禹转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不是刻意的嘲笑,是一种孩童般稚气未脱的笑,却让张极的血液都发凉。
“盗版……”张极皱着眉,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面上维持着基本的平稳,内心却像坠入深窟般,喘不上气,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那柜姐刻薄的面容,她明明说,这是最好的。
他是想给他买最好的。
张泽禹回过头,认真地点了点脑袋,继续把玩手上的东西,像个专家似的点评,“这牌子的mp3我家有好几个,是没有这种型号的。”
空气很静,死气沉沉的静,足以把一个人小半辈子积累起来的傲骨全部淹死的静,张极在那一瞬间,背上了沉重的枷锁,他突然很想笑,却没有多余的力气。
他甚至看到,在贫穷的土地上,名为“身份”的顽疾正在滋长。墙角在发霉,溃烂,一如张极的心。
张泽禹丝毫没有注意到气氛的不对劲,绕开缠着的耳机线,把一边的耳机塞进耳里,用陈述的语气问他,“应该不贵吧。”
简单的话语像魔咒般反反复复,循环在他耳边,让他头晕目眩,最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张极才钝钝地点下了这个头,然后意识到张泽禹正背对着自己,张嘴哑声了好几次,才艰难道:“挺便宜的。”
张泽禹对这支所谓盗版的mp3爱不释手,在不远的一家黑网吧往里面下了好几首歌,没事就戴着耳机听音乐,跟着哼唱一些难懂的粤语歌,他甚至觉得,这支盗版比家里的那些大牌货都好用些。
张极也没去太纠结那些真假对错,他习惯于浑浑噩噩地过,如果凡事都要歇斯底里地辨真辨假,那活得就累了些。况且,他大概也没有勇气,再次踏足那样的地方,去争论由那个世界的人制定的标准。
张泽禹最终还是将“落花流水”这首歌学了个七七八八,他三番五次求着张极再唱一遍,好听听他那天唱得到底标不标准,可张极死活没有再开过嗓。
张泽禹还是不习惯唱粤语歌,在台上时经常唱错,甚至忘词,只能临场现编些相近的发音。张极说得对,根本没有人管他唱得对不对,无论他把歌唱成什么样,台下的人都只是照旧对瓶喝着酒,陶醉似的点着头,一曲下来还给他鼓两下掌。
每当这时,张泽禹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但又无从发泄,总不能对着场子里的人大喊,你们根本就听不懂我在唱什么。于是,他默默地删掉了mp3里陈奕迅的歌,看着显示屏上只剩下熟悉的歌名,他泄了气般靠在了墙上。
好几周过去,张泽禹熟悉了来去场子的路,张极也不再经常接送他,只是偶尔有闲心想去找左航玩玩的时候会顺带捎他一程。
南边的夏夜多雨,刚落过一场痛痛快快的,地上坑坑洼洼的满是水坑,张极靠在电驴上,火柴受潮怎么也划不燃,他烟瘾不大,便就这么把烟收了回去,转动电驴上插着的钥匙。
想着今天天气不好,又是一地的臭水坑,张泽禹走回来怕是麻烦,万一再一脚踩进脏水里,他那少爷脾气,还得了。正好他空着,就当做兜风,接他一回。
刚骑出两步,就被一人叫住,张极眯着眼看了又看,才在夜幕里瞧出一个人形来,佝偻着背,受得皮包骨,整个人直接融在了夜色里。
是南边那个住户,交不上房租的那个男人。他确是个可怜人,早些年身体还健壮时在工地里干活,干了大半辈子,结果房地的投资商给跑了,包工头把仅剩一点工钱全私扣了,耗了这么些年,钱没要回来,病一场接一场地生。
现在大概是捡垃圾维生,连张极也不知道,他这么些年是怎么过下来的。算了,筒子楼里谁又不是个可怜人呢。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有种被命运磋磨了一生的凄凉,他说:“你朋友那场子里去了几个条子,把人押走了。”
张极知道左航这些年会把场子里的酒瓶子给他,叫他拿去卖钱,所以他的话肯定不会有假,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得亲自去看看。
张极道了声谢,一脚油门踩下去,头也不回地朝派出所的方向开。
等他到那地儿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无非就是打架滋事,扰乱治安那点儿破事,不过往常左航作为场子主人不需要跟着走这一遭。
张极觉得稀奇,一问才知,这打架滋事的人就是左航。他幸灾乐祸地走到蹲着写检讨的左航旁边,脚尖踢了踢他的腿,笑眯眯的,“怎么着,太久没进局子,想念了?”
左航的字本就不好看,被他这么一逗,更是歪歪扭扭得看不出个字样,他伸手一掌打在了张极的膝盖上,没好气道:“滚一边儿去。”
“说说呗,什么事儿,还劳您亲自动手。”张极倒是真想知道究竟怎么了,左航自打搬出筒子楼,开了场子之后,就跟从良了似的,为人处世那叫一个淡漠,就没惹是生非过。
左航拉了拉嘴角,嘲讽地笑了笑,语气很淡,好像真的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别的,就有个喝大的来挑事儿,说我就是一喜欢男人的变态。”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左航嘴角的笑没掉下来,却叫人越看越累,像是顶着千斤重,笔尖与纸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张极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
“对了,还有件事儿。那小屁孩未成年你他妈知不知道,条子一问,连张像样的身份证都拿不出来,你是真想害死我啊,把一未成年往我这儿塞。”
左航放下笔,抬头看他,见张极一副遭雷劈的表情就知道,得,他也不晓得,站起身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没收力,张极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早跟你说了,别什么人都往筒子楼里搬,迟早把你自己赔里边。”
张泽禹被警察单独谈话,留到了最后,出来时看见张极和左航表情不善地等在门口。见警察跟在张泽禹身边,张极换了副笑脸,递了根烟出去。
警察摆了摆手,“不用,这小孩怎么回事?”
张极眼珠子一转,瞎话不用编就脱口而出,笑着把烟塞回烟盒,“嗐,这孩子父母忙着在外头挣钱呢,托我们这帮亲戚帮忙照顾几个月,警察同志你别不信,他叫张泽禹,我叫张极,这连姓氏都一样……”
“行了行了。”警察不耐烦地打断他,“没问你这个,他把人打伤了知道吗,抄了个啤酒瓶就往人脑袋上砸……”
“诶呦!”张极突然出声,表情做作,一副关心的样子揽着张泽禹的肩膀,把他转移到自己身边,手指去碰他脸上的伤口,“这怎么还挂彩了呢,警察同志我跟你说,这孩子平时安分得不行,这回破了相我可怎么跟他父母交代。”
警察懒得再和他掰扯,皱着眉看面前三个人,“行了,教育也教育过了,赶紧走吧,给孩子伤口消个毒,下次再敢打架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张极一面赔笑着点头,一面拽着张泽禹的手往外走。
左航告完张泽禹的状自是不打算再继续掺和,大手一挥,一个人回场子里收拾烂摊子。张极站在路边的石阶上看他孤零零的背影,当年愣头青似的狠劲儿褪去了很多,做事知道轻重了。
蝉鸣声在耳边不厌其烦的聒噪,恍惚间好像还是当年的那个夏天,左航还住在筒子楼,他身边还陪着个能说话的人,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低头,就算是惹事进去了,别说是写检讨,连服个软道个歉的事都不会干。但一夏有一夏的蝉,他们都太清楚,回不去的。
张泽禹从见着张极的面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也不知究竟是在认错了,还是正犟着脾气,张极见他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发作。
下意识地摸出口袋里的烟,才想起火柴受潮了,只好悻悻地又放了回去,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化作惆怅的风,“你那把吉他呢。”
张泽禹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突然听他这么问,愣愣地答道:“放航哥场子里了。”
“怎么不用那玩意儿砸?”
张泽禹小声嘀咕:“我又不傻……”
“你不傻你他妈用啤酒瓶开人瓢?要是闹出人命了怎么办!”张极骂他时音量没有刻意抬高,甚至没有多余的用来泄愤的动作,单是那双本该自在流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露出少见的责备,张泽禹就惧怕得喘不上气。
张极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补上了先前叹出去的那口,才堪堪将情绪稳住,却还是嘲讽地笑了,“少爷。你不会真以为这种事儿跟警察叔叔嘻嘻哈哈两句就完了吧?你知道左航给那孙子赔了多少钱吗,下手没轻没重的学人家打什么架!”
那是两人第一次那么直白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对视,是将一双眼沉入另一汪眼。张泽禹的瞳孔极其轻微地颤了颤,像只受惊的兔子,他的眼尾天生向下垂,张极也不合时宜地当了回诗人。
他想,张泽禹的眼睛像一只翻了的蓬船,盛着满江盈盈。
“我……我不是故意的。”孩童般的解释略显苍白,特别是在这个烦闷的夏夜。
张极问他:“多大了。”
张泽禹指尖颤动,而后握成一整个拳头,狠下心道:“十七。”
十七。张极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而后笑出声,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能为力,昏黄的灯光洒在路上,让夜晚也变得酸软。他转身走得很决绝,没有留给两人一丝转圜的余地。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至张泽禹的脚下。张泽禹轻轻抬起脚尖,踩在张极影子的脑袋上,抬头时,那人并没有因此停留。
张极只说:“房子我不租了,左航那儿估计也不会收你,你回家吧。”
有人说,分别,是从匆匆一眼的背影开始的。张泽禹那年十七,是生活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自由,梦想,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二话不说就抛下全世界,也终要在异地他乡亲自品尝被丢弃的苦楚。
来自现实,和现实主义者的遗弃。
张极骑着小电驴一个人回了筒子楼,在路上时故意往水坑里开,裤腿上全是溅起的泥水,旁的无辜行人连连追着他骂。他到时陈婶子正好在屋外晾衣服,小孩的裤头高高挂在屋檐下的一根杆子上,炫耀似的昭告着这户人家有个小子。
陈婶朝他的方向前后张望了好久,见确实只有他一人,张口问道:“泽禹那娃嘞?”
张极面色不好,抿了抿嘴,无奈地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吵架啦?”陈婶身子向前探了探,眼睛瞪得老圆,一副苦口婆心教育人的样子,“奔三的人了,跟人一小娃娃较什么劲,怪可怜的,我还特意给他留了半瓶热水哩……”
可怜。张极嗤笑了一声,张泽禹要是算可怜,那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不可怜的人了。但面对陈婶的谆谆教诲,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地上了楼。
路过张泽禹那间屋的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看了眼门缝边框爬满的锈迹,想着那双用来弹吉他的手是怎么能关得上这扇门的。
张极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今夜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心里总是隐隐觉着不踏实,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躺,困意全无。
心头像是紧紧绷着一根弦,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牵动那根绳,他在黑夜里缓缓睁开眼,玻璃窗上映着浓浓的黑,外头一点儿光亮也没有,张泽禹那少爷要是回来肯定得摔个狗啃泥。
钥匙还给他留着,今夜他要是想住便住着,总不能蠢到睡桥洞去吧,等明天一早他就收回,亲自把少爷送走。
房租的话,少爷现在肯定拿不出,他也不差欠的这一份,做个人情罢了。
-
天还没亮透张极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晚上怎么都睡不安稳,路过张泽禹的屋子时透过窗户往里张望着,里头空无一人,他习惯放吉他的地儿也空荡荡的。
还真一晚上没回来,张极顾不上洗漱,就这么一身乱糟糟的跑下楼,推着小电驴往左航的场子赶。张极心急了些,一路上连闯了好几个红灯,亏他这样都没被交警拦下。
拖鞋拍打在地上发出清亮的声音,窝在桌台边吃馄饨的张泽禹抬头看向门口,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嘴里含着半个没来得及咽的馄饨。
“吃得挺香啊。”张极见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觉得自己从昨晚到现在的一系列行为就像个傻缺。
左航悠悠地走近,手里也捧着一大碗馄饨,吃了满嘴亮晶晶的汤汁,“在我场子门口坐了个通宵,吃得能不香吗。我说怎么昨晚心那么慌呢,原来外头等了个讨债鬼。”
张极两手插在腰间,看张泽禹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听见,埋头苦吃的样儿,恨得牙痒痒,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抬脚往厕所的方向走。
左航莫名其妙:“馄饨在厨房,你去厕所干嘛?”
门“嘭”一声关上,里面的人喊道:“刷牙!”
最后,三个脑袋凑在一张桌子上,馄饨吸得“哧溜哧溜”响,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直到三人把汤底都喝了个精光,面面相觑着,张极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张泽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讷讷地走向厨房。
一阵水声传出,桌边只剩张极和左航两人面面相觑。
左航讪笑着开口,“养个小孩还挺麻烦的哈。”
张极朝他“啧”了一声,意思是叫他别拿这事儿开玩笑,而后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个打算?”左航正了正表情,手里捏着个骰子,一下一顿地磕在桌上,发出微小的声响。
“没得打算。”张极双手枕在头后边,直直向后躺了下去,一扭头正好看见张泽禹放在角落里的电吉他,“总不能再让他蹲你门口一晚上。”
张泽禹从厨房出来时便看到两个大男人跟喝醉了似的躺在地上,阖着眼,一动不动,张泽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到张极身边,慢慢蹲下。
小声叫他,“张极。”
张极只是在闭目养神,脸颊感受到了张泽禹呼吸的温度,像是心里飘落了一根羽毛,他睫毛颤了颤,还是张开了眼。
张泽禹的脸在他眼前放大,这儿一块的空气常年混着酒精挥发的气味,在不知不觉中醉人,他这会儿不得不认真琢磨张泽禹的脸,用玉雕出来似的,用他们常说的诨话讲就是,又纯又正。
盯着张泽禹下垂的眼尾三秒后,张极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强行阻隔开两人的视线,在心里暗骂自己想什么呢。头脑清醒后坐起身子,拿过桌上放着的小毛驴的钥匙,站起来往外走。
“晚上下班了自己走回来,不来接你了。”
张泽禹仍是原来的姿势蹲在原地,知道张极这是同意自己继续住下的意思了,心跳不知什么原因莫名加速,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一旁依旧闭着眼的左航无声地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勾起了点嘴角。
一下班,张泽禹就飞速把电吉他安放在左航特意给他买的吉他架上,跟左航打招呼要离开时还被他打趣,“下班这么积极,也不怕我辞了你。”
张泽禹无辜地笑了笑,小声解释,“赶着回家呢。”
“行,跟你开玩笑的。”左航继续低头算账,随意挥了挥手,赶他走,“赶紧回吧。”
张泽禹一路上是跑着回去的,刚进巷子口,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平日里这个点连半个人影都不见的小路上,现在却伫立着一个个漆黑的背影。像钉入土地的木桩,又像是看不清的鬼影。
他不由得放慢脚步,大着胆子继续往里走,却总觉得身边的黑影长出了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他逼着自己目视前方,不去想旁的。越走近筒子楼,围堵着的人越多,直到他听见了不断循环的刺耳的警报声。
这是,警车的声音!
脑子里的弦绷到最紧,张泽禹的半边身子发麻,朝着筒子楼里狂奔,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了一辆闪着红蓝灯光的警车,人群中央的人心有灵犀似的朝他看来,是张极。
那一刻,紧绷的弦“啪”一声断裂,张泽禹像疯了般扒开人群,一边横冲直撞,嘴里一边嘶喊,“张极!张极!”
他的动静太大,吸引了更多的人,警察发现他的举动当机立断把他双臂押住,张泽禹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挣扎着喊张极的名字,全然没有半点体面样儿。
“别动他!警察,别动他。”张极挤开人群,把张泽禹从警察手里拉进自己的怀抱,安抚地替他拍着背,喘着粗气,“没事没事,我没事。是南边那栋楼里的男人死了,你第一天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个,记得吗。我没事。”
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张泽禹有些脱力地挂在张极身上,等着自己的心脏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
“阿浮,阿浮。”张极轻拍张泽禹背的手没有停,向身边呼唤着陈婶的儿子。
“极哥!”身边传来稚嫩的童声,阿浮今天不过五岁,个子比同龄的孩子都矮上不少,只比张极的小腿高上一点,在人群中穿梭得倒算自如。
张极朝他点了点头,吩咐道,“你把泽禹哥带出去,带到你妈那儿去,牵好了啊,别摔着了。”
阿浮信誓旦旦地应下了,黢黑的小手牵上了张泽禹的几个指头,要带他往外走,张泽禹不肯动,只是看着张极。
“没事儿,我把那人的事都办完就回来了,很快,别怕。”张极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警察去了那个男人的屋子里。
人群潮水般推开,只有张泽禹牵着阿浮站在原地。
-
再见到张极已经是后半夜,蹲在筒子楼前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光了,张泽禹坐在陈婶子家的矮桌前,身边的是跪坐着,脑袋才刚过桌的阿浮。
矮桌上零零碎碎地放着些鲜板栗,阿浮用细短的手指用力地剥着,指甲里染上了板栗壳的棕黑色,他剥好一个白嫩嫩的完整板栗肉,就放在张泽禹的面前。
张极走进屋子里,看到这幕笑道:“怎么让人阿浮给你剥板栗,一点当哥哥的样儿都没有。”
张泽禹听到这声音猛抬起头,看到张极时脸上终于恢复神采,站起身惊喜道:“你终于回来了!”
“嗯。”张极应了声,脸上有些难掩的疲惫,看向一旁吃着板栗的阿浮,“阿浮怎么还不睡?”
陈婶子从里头走出来,手里拎着她的那个宝贝热水瓶,脸上一贯热情过头的笑容难得柔和下来,“不等你回来哪能安心地睡,热水我也灌好了,不用担心。”
阿浮从桌前一骨碌溜到张极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东西,张极摊开手掌一看,发现是四颗圆滚滚的,剥好的板栗肉。
阿浮朝他笑,又鄙夷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张泽禹,说:“我跟泽禹哥本想着给你剥些板栗,可惜他手太笨,每次都把板栗肉剥得稀碎,还嘴馋,总是偷吃我剥好的,我只好给你们两个人都剥了!”
张极把一颗板栗放进嘴里,嚼起来脆脆的,没什么其他味道,只在唇齿间留着淡淡的清甜。张泽禹恨不得把头低到桌子下边,暗道阿浮这臭小子真不讲义气,什么都往外说。
陈婶子走过来,轻轻拍着阿浮的脑袋,“给你泽禹哥剥两颗板栗也要跟极哥告状,赶紧自己擦个脸睡觉去。”
阿浮瘪了瘪嘴,对着两人比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过两日入秋了,婶子给你们炒板栗吃。”陈婶笑着道,瞥见阿浮已经进屋关门了,这才提及另个话题,手上依旧干着活,“那男人,怎么死的?”
“本来就生着病,身体弱,又好几天没吃上一顿正经饭,往地上一躺人就走了呗。”张极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家长里短。
“唉,也难为你总是去看他了。”那男人交不交得出房租张极怎么会不知道,隔三差五地去催租不过是借着这个名义关照他,陈婶子摇着头感叹,“死了也好,不用过得那样苦了。已经太晚喽,赶紧把泽禹带着回去休息吧。”
两人应了声好,便走了。
楼梯依旧狭窄,想要容纳下两人不是易事,张极只好把肩膀往后掰了掰,贴着张泽禹的后背。楼道里没有装灯,夜安静得吓人,张泽禹经历了一晚上的事儿,心情本就起伏不定,这会儿心脏又开始“砰砰”的跳。
“那人他……没有亲人吗。尸体要怎么处理?”张泽禹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这件在筒子楼里不大不小,只会被当做谈资的事情,对张泽禹来说却是个不小的冲击。
一个男人饿死在出租屋里,还是被房东发现的。怎么看都像是他以前在新闻报纸上才能看到的事情。
“没有。”张极淡淡地回答,垂在身侧的手蹭过张泽禹的,才发觉他的手背冰凉,“尸体被警察拉去火葬了,骨灰应该会找个地方埋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张泽禹的屋前,但张泽禹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推门进去,张极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他转过头来,两颗眼珠琉璃似的在夜里透亮着,语气委屈,“我有点儿怕,今天跟你一起住,行吗?”
还真是个孩子,张极被他的表情逗笑,无奈地点头,提脚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来吧。”
木板床上侧身躺着两个人就已经满满当当,两人的脊背几乎毫无空隙地贴在一块,张泽禹这才发觉张极的床比他屋里的舒服得多,不服气地逼问他。
张极笑了起来,肩膀都在微微颤抖,背部的肌肤隔着两层棉麻布料一下触碰一下分离,像蜻蜓点水,“少爷,我的床舒服是因为我自己买了软垫铺着,你要是嫌床太硬,回家当豌豆公主去。”
张泽禹像是说错话般突然噤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会又要赶我走吧?”
两人背对背,张极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来也就是那副受了委屈似的样儿,无声地挑了挑眉,没肯定也没否定,“死过人的地方你也敢住。”
张泽禹性子本来就倔,这会儿非要转过身,拉扯着张极讲道理似的,语气认真,“人都是要死的,只要住过人的房子,就住过死人。”
张极不知道他哪来的歪理,用手肘碰了碰他,叫他别乱动,叹了口气道:“现在已经不是我赶不赶你走了,是你要不要留下。”
“我当然要留在这!”张泽禹几乎是脱口而出,却也在下一秒因为自己毫无缘由的坚定而感到诧异,之后便没有人再开口。
张极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奇怪的氛围,话语刚通过喉咙才发现自己哑声了,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今天晚上碰见警察的时候,怎么那么慌张。”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举动,张泽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尴尬,他庆幸现在是夜晚,张极也看不见自己的脸,不然就会发现他耳根已经熟透。
“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不然在这儿就没人这么照顾我了。”张泽禹音量越来越小,像是水面上逐渐消失的水波,不知是心虚还是害羞。
张极和他背挨着背,自然能够听得清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算了,起码还念着他的好。
张极轻笑一声算是回应,在这个他们彼此依靠的夜,他终究没忍心把残破不堪的现实绝情地摆在张泽禹面前。
他原打算对张泽禹说,我同你讲过,离开筒子楼是需要一些代价的,就像那个男人,留下的是生命。
他将那夜本该承受的痛感不够理智地延迟,他只知日后某天会因此刻粉饰太平出来的安宁遭些罪,却不清楚,会是何等的苦楚。
-
陈婶最近忙了起来,原先总是窝在家里干手工活的妇人开始在外头跑了起来,说是打了好几分工,给人洗衣烧饭什么的,总是到夜里才回来。她不放心阿浮一人在家,便托张极照管。
左航歪了歪头,上下打量了贴在张极腿边的小孩一番,“陈婶心也是够大,叫你这么个二流子带小孩,迟早把人带坏了。阿浮,你怎么一点个也没长啊?”
阿浮在家里闲不住,吵着要张极带他出去玩儿,张极索性把人往场子里一拐,左航无奈,只好给他们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毕竟有个孩子在。阿浮没来过这地方,觉得新鲜,一双大眼睛到处乱看,什么瓶瓶罐罐都想摸一下。
左航这儿没什么像样的零嘴,找了把瓜子花生往他们桌上一堆,就算是招待过了,便拍拍屁股走人。
张极把四处乱跑的阿浮抓到桌子前,把人强行按住,“行了,好好坐着嗑瓜子,听你泽禹哥唱两嗓子我们就走。”
阿浮撇了撇嘴,显然不是太乐意,但还是乖乖地用指甲抠起了瓜子壳。张极则坐在他身后,远远瞧着台上的张泽禹。
他身上挂着电吉他,面前是立式话筒,台下中年男人点名的歌曲大多抒情,张泽禹一介莽撞十七少年,如何唱出那般用情至深,但好在也无人计较。
一曲毕,坐在角落里的张极突然开口,声音足以让整个场子里的人都听见,他的笑有种坦荡荡的邪气,“给我唱首呗。”
张泽禹早就注意到了他,这还是张极头一回来听他驻唱,自然不敢拂了他的面子,问,“想听什么?”
“随你,唱个你喜欢的。”
两人的视线隔着泱泱人群交汇在一处,他们用眼睛的脊背靠在一起,仿佛还能听清彼此的心跳,没一会却双双挪开了眼。
一人低头嗑瓜子,另一人低眸调试吉他。
张极以为张泽禹会唱首他mp3里天天放的那些摇滚嘻哈,扫弦的声音一响,张泽禹温润的嗓音合着音箱里粗糙的伴奏。
“斜阳又返照闪一下,遇上一朵,落花。”
张极的手不受控地随着心脏颤了一下,两瓣瓜子壳纷纷落地,耳边的歌声渐渐清晰,像是聚焦,自动忽略了其余的嘈杂。
“自觉心境已有如明镜。”
“为何为天降的稀客,泛过一点,浪花。”
张极回过神来,突然笑了一声,这两句张泽禹唱的并不标准,甚至有两个发音别扭得要死,却是他那天在街头教他唱的。
删掉mp3里的所有粤语歌之后,张泽禹又后了悔,非叫张极帮他把落花流水下回来,硬拉着张极和他一起听,一遍又一遍,耳朵都要起茧,叫这两个完全不会粤语的人能把落花流水唱得标准。只是不知张泽禹这里的出错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举。
张极将手掌里的瓜子屑拍了个干净,昂着头,扯着白嗓和张泽禹合唱,倒别有股坦荡释然的味儿。
“天下,并非只是有这朵花。”
“不用,为故事下文牵挂。”
“要是,彼此都有些既定路程。”
“学会洒脱,好吗。”
场子里的人都不由把目光转到张极身上,看到不过是个穿着老头衫的青年男人后,又继续喝自己的酒,也有人被他感染,随意地跟唱两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粤语,便也闭了嘴。
“极哥,你和泽禹哥唱的是啥?真好听!”阿浮安安静静地等他俩把歌唱完,才开口问。
“哥也不知道,你待会问泽禹哥吧。”张极摸了摸阿浮的头,这才发现阿浮面前堆了座小山似的瓜子仁,他还不断地剥着,仔细地挑出仁,放在里头,张极哑然失笑,“留给谁吃的?”
“当然是泽禹哥!”阿浮理所应当地说着,“泽禹哥手笨,他连板栗也不会剥,肯定也不会剥瓜子。”
张极笑容更甚,轻轻点了点阿浮的脑门,“你泽禹哥那嗓子金贵着呢,要是吃了你的瓜子上火,左航哥可给你好看。”
“没那么金贵。”张泽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桌前,显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抓了一把瓜子仁就往嘴里塞,表情夸张,“香!我们阿浮剥的瓜子就是香!”
张极歪了歪嘴角哼笑一声,得了吧,左航那把瓜子不知放了多久,早就潮的潮坏的坏,他刚刚磕了两粒就吃不下去,张泽禹这会嚼了一大把,还能说香。
“怎么不唱了?”张极问他。
张泽禹又在那瓜子仁的小山堆了抓了一把,然后把剩下的放在了阿浮手里,示意让他自己吃,“航哥让我下来休息会儿,你今天怎么来了,还带着阿浮。”
张极回他,“陈婶最近忙着呢,阿浮这两天都归我管。”
张泽禹听了,突然莫名痴痴地笑着,还双臂护着阿浮离张极远了些,话语里是藏不住的调笑,“你可别把我小阿浮教坏了啊!”
张极听了直接拿桌上的瓜子皮扔他,觉着他最近真是胆子肥了,什么都玩笑都敢跟他没大没小地开,瞧他笑倒在地上的模样,也跟着无奈的傻乐。
“教坏个头。”
“冰糖葫芦!”阿浮突然喊了一声,然后从张泽禹怀里跑走,一溜烟就跑到了场子外。这样亮晶晶红艳艳的零食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天然的吸引力。
两人无奈,只好跟着他出来。
阿浮站在卖糖葫芦的老爷爷面前,个子还没那个插糖葫芦的稻草靶子三分之一高,就这么眨巴着一双眼睛,看得口水直流。
张泽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的工钱还没花完,赶紧翻口袋摸索,身边却突然递出去一只捏着纸币的手。
“来两串。”张极说,然后扭头对上张泽禹的眼睛,“你跟阿浮自己挑吧。”
老爷爷乐呵呵地收下纸币,找了零钱给张极,继续吆喝着,“卖糖葫芦嘞!又大又甜!”
一口咬下,糖衣在牙尖的地方裂开,甜得发齁,混着山楂的酸甜,还算可口,张泽禹小口地吃着,嘀咕道,“我自己有钱。”
张极听见了,笑着解释,“哪有让小孩付钱的道理。”
回到场子里,张泽禹把正好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举到张极面前,舌头舔着黏在嘴角的糖浆,“剩下的给你吧,我要回去唱歌了,吃多了糊嗓子。”
张极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顺势接过,等张泽禹走远了,才低头发现阿浮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那串只剩三个了的糖葫芦,糖衣还有些化了,黏黏糊糊的。
阿浮吃得满嘴红红的亮光,张极蹲下身替他擦嘴,“只准再多吃一个,这是你泽禹哥给我的。”
阿浮赖在场子里不肯走,非说要等张泽禹下班,几人拗不过一个耍赖皮的小孩,左航只好气呼呼地批准张泽禹提前下班,还说阿浮简直是他的小克星。
即使这样,三人到达筒子楼时,时间也已经不早了,阿浮困得直打哈欠,眼里冒着泪花,本以为陈婶肯定等急了,赶到她家门前一看,却发现里面灯灭着,敲门也没回应,看来是还没回来。
阿浮抬头和他的两个哥哥面面相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极哥,我今晚得住你屋里头了。”
若是只有个阿浮,倒也不成问题,偏偏张泽禹也跟着捣乱,说他的床舒服,死活不肯回自己屋里,赖在张极床上,大有“我就不走了,你能怎么着我”的流氓架势。
结局就是被张极一脚踢下床,“带阿浮洗澡去。”
在筒子楼里住了许久,张泽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只是朝张极简单“哼”了一声,便单手抱起阿浮,穿了拖鞋就朝浴室里走。
“穿错了,那是我的拖鞋。”张极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后,懒懒地看着张泽禹。
“我才不管。”浴室门一关,只剩下张泽禹的一声略显娇俏的话语。
水“哗啦啦”地落下,流过肌肤,打在瓷砖上,张极躺在床上就这么闭着眼,心里全无睡意,却升起莫名的愉悦,脑子里控制不住一个荒唐的念头:就这么过也挺好的。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一个人过了这些年把脑袋给过坏了,好不容易有个咋咋呼呼的人陪在身边,感觉,还不错。
“张极,沐浴露在哪?”浴室里传来张泽禹蒙着水汽的声音。
张极懒洋洋地开口,“在最外边的那个台子上,新买的,地很滑,你当心……”
“啊!”
张极话还没说完,回应他的是一声尖叫和重物落地的闷响,他脑袋有一瞬的空白,听到阿浮的叫声后才猛然从床上弹起,冲进浴室。
浴室本就摇摇欲晃的门被张极“嘭”一声打开,张泽禹不着丝缕,正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揉着磕在地上的腰骨,手肘处磕破了一片皮。
张极扯过一边的浴巾,裹在张泽禹身上,将人打横抱起,还不忘安抚阿浮,“阿浮先自己洗,你泽禹哥笨死了。”
张极不太好说自己那时候的心情是担心多些还是愧疚多些,只是看着张泽禹摔在粗糙的地上,娇生惯养的皮肤在他这破了皮流了血,一时间有些心酸,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把人安放在床的正中央,张极勒令他不许乱动,然后到浴室里给阿浮洗完身子,抱着他出来穿好了衣服,就在门口的矮柜里翻着些什么。
终于,张极从里头拿出了瓶红药水,举到眼前将瓶身转了一圈,又把瓶子举过头顶,微微抬头看向瓶底,确认没有过期后才安心。
“嘶,你轻点儿。”张泽禹扭着手臂,把伤口处对着正在用棉签给他上药的张极,也不知道他这点小地方,怎么会备着药水和棉签。
“已经很轻了。”张极叹了口气,上药哪有不疼的呢,怕疼就别受伤,虽心里是这么想,但涂抹的动作还是又放缓了些。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的头离得很近,只差一步就能点在一起,张极认真地给他上药,张泽禹的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从伤口到张极握在他手腕处的宽大手掌,再到他晒黑的手臂,肩颈,脸庞。
张泽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脸上的温度有些烫,他扭过头不想再看他,谁知手腕处被人拉了一下,整个人又往张极那儿倾了些。
张极:“别乱动。”
张泽禹转过头想问他好了没,却发觉两人的距离近得已经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他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直到阿浮困得打了哈欠,张极才放开他的手腕,扔了棉签,盖上红药水的盖子,放回矮柜,“该睡了,阿浮都困了。”
“我要抱着泽禹哥睡!”阿浮兴奋地拍打着被子。
却被张极一口否决,“不行,泽禹哥刚受伤,你那个睡相,肯定会碰到他伤口的。”
一张极小的床,此刻却躺着三个人,阿浮被张极抱在怀里,张泽禹睡在最外边,受伤的那只手伸到床外,免得再被碰到。
没有人说话,只有三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声在耳畔此起彼伏,窗外偶有摩托车开过,留下一串噪音落地,月光盈盈照耀着破旧的小屋,和三个依偎在一起的人。
过了许久,张泽禹的脑袋依旧清醒着,他小声开口试探,“张极,你睡了吗?”
张极在黑暗中睁开眼,却不敢有其他动作,准确来说,整张床被塞得满满当当,也没有留给他翻身的余地,“没。”
“那阿浮睡了吗?”
张极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孩,毫无防备地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还睡得这样安稳,张极无声地笑了笑,“睡着了。”
张泽禹实在没有睡意,便随意寻了个话头,“陈婶怎么突然去外头打工了?”
张极又确认了一遍躺在他怀里的人确实入睡了,才缓缓开口,“阿浮到上学的年纪了,陈婶应该合算着买套学区房,凑出点学费。”
“陈婶和阿浮要搬出去?”说完张泽禹才发觉自己声音大了些,赶忙噤声。
幸好小孩子都睡得熟,不容易被这些响动惊醒。
张极:“阿浮要上学了,是该搬出去了。”
背对着月光,张泽禹看不清任何,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试探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阿浮,是陈婶亲生的吗?”
“不是。”张极的回答让他心里的那块大石落了下来,“陈婶早些年死了个赌鬼丈夫,男人生前欠下债都要到了她一个女人身上,她无奈卖了房,还了债,一个人搬进了筒子楼。阿浮,是他在筒子楼里捡的。”
张泽禹点了点头,心里多少有些苦涩,但还是想,能有个人陪着总归是好的,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吧。
他无法想象那时的陈婶有多绝望,先失去了丈夫,又因为丈夫失去了归处,接连失去两个“家”的打击落在一个市井女人身上,足以把她活活压死。
好在她遇到了阿浮,或许是上天给她的一点希望,让两个同样被“家”抛弃的可怜人,在这个筒子楼里,组成了一个新的“家”。
而陈婶,自那以后,也就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而活,为阿浮而活。
阿浮依旧是两个人帮忙带着,在张极屋里过夜的次数也多了起来,陈婶忙得彻底没了影,阿浮懂事很少会闹,但也偶尔在夜里窝在两人怀里流着泪说想妈。
张极抱着阿浮透过窗户看向底楼暗着灯的那户,心底却越来越不踏实。
果然,没两天就有人传来消息,说陈婶在某家餐馆洗碗的时候累晕了,被人背到医院里去了。
张极听到这消息时似乎并不是太意外,但也一点儿不敢耽搁,让张泽禹赶紧带着阿浮去医院,说自己要找点东西,马上就到。
陈婶连病房的钱都不舍得花,到医院醒来后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有人问就摇头陪笑说自己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她明明脸色苍白得像是下一秒又要晕过去,整个脸颊都凹陷了进去。
阿浮几乎是扑在她身上,哭着喊娘,陈婶则是撑着力气把人抱进怀里,用粗粝的手掌给他抹眼泪,张泽禹这才发现,她的手指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结了痂的伤口。
张泽禹心里不是滋味,但一时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站在那里也是另一种煎熬,好在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张极。
张极是跑来的,到他们面前时气都没喘匀,只见他手里紧紧捏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包裹着什么东西。
见到陈婶,张极连一句关心寒暄的话都没说,上来就问:“您还差多少?”
陈婶愣了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眼里瞬间蓄了一层泪,抿着干裂的嘴唇死命朝他摇头。
张泽禹这下也缓过神来了,看向张极手里的红色塑料袋。
原来他说的找东西是找钱。
张极不打算和她拉扯,直接把红色塑料袋塞进了陈婶的怀里,死死按着,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
“阿浮懂事,我做哥哥的也只能帮这么点忙,里面是两千,早些带阿浮出去吧。”
陈婶把手摸上塑料袋的一瞬间,眼睛就彻底红了,她让阿浮从自己怀里出去,作势就要跪下给张极磕头。
张极和张泽禹一下就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把人扶着,却发现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一个泼辣强势的女人,经历了大半生的风浪,塑造了一副刀枪不入的外壳,却在此刻,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
陈婶带着阿浮很快就搬走了,悄无声息的。
只是在某一次张极接张泽禹下班回家后,发现那一户已经空了,两人相视无言,沉默地继续往家中走,果然看见张极家门口放着一把钥匙。
“走之前怎么也该说一声吧。”张泽禹小声地抱怨,好歹也该好好说声再见。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张泽禹确确实实很喜欢阿浮。
张极弯腰拾起那把钥匙,笑着摇头,打开了家门,像是有些疲倦了,连声音都拖得很轻:“走得干脆是对的,离开了这破楼,就该和里面的人断了联系。”
张泽禹不赞同地“哼”了一声,抢在他前头溜进了屋子。
“回你自己屋去。”张极眼疾手快地拎住他的后颈,就要把人丢出去。
张泽禹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臂,像树懒似的,整个人都赖在他右边的手臂上。
两人的肤色差很明显,肌肤这样紧贴在一起,一黑一白,像是投射在他们身上的两个世界。
“不要,我要跟你睡。”张泽禹并没有发现自己对张极已经养出了一种亲密的依赖的习惯。
而以他过往的生活经验来看,对依赖对象提出直白的要求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理所当然地说出这话,到了张极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张极几乎顽劣地重复了一遍:“跟我睡?”
“嘭!”
门被张极大力地推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将张泽禹吓了一跳,铁锈斑驳的门框似乎像他们之间的某些东西一样,摇摇欲坠。
张极到底是个二十八岁的男人,他从眼神中表达出来的讽刺足以震慑住初出茅庐的男孩。
张泽禹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他察觉到了,张极的情绪很不对劲,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也手足无措地想去平息张极莫名的怒火。
他被一步步逼到墙角,畏畏缩缩地道歉:“你别生气,我不跟你睡就是了……”
张极被气笑了,把头扭到一边,肩膀跟着一耸一耸地动。
张泽禹其实一直觉得张极长得很好看,即便他每天穿的都是老头衫人字拖,身上还经常汗津津的。
但这并不影响他是张泽禹短暂的十七年里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最最漂亮的男人。
一旦他笑起来就更好看了,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不同,张极有一口跟他人一样漂亮的白牙。
笑开的时候就能看见,在这溃烂的日子里显得格外迷人。
张极终于止住了笑,他更觉得自己该替社会给张泽禹一点小小的教训,他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无不危险:“上次场子出事,你听到那人怎么骂左航的吗?”
张泽禹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进了警察局的那次。
那天他正好端端地在台上唱歌,下面突然一阵骚动,还碎了不少的酒瓶,张泽禹挤到最前面时恰巧看到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正指着左航的鼻子骂。
他骂的很难听,还用的是方言。
但张泽禹也能依稀辨认出几个词。
“喜欢男人。”
“死变态。”
张极早就把张泽禹逼得退无可退,此刻又把身子往下压了压,距离近到他可以看见张泽禹颤动的眼睫。
他声音轻到像是种蛊惑,气息喷洒在张泽禹脸上:“你猜,我会不会也是那种人?”
张泽禹的脑海里炸开了一朵小烟花,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张极近在迟尺的脸。
头脑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他荒谬地在此刻用眼睛描摹起了张极的脸,空白的脑海里只有一种念头。
张极的眉毛很漂亮。
张极的眼睛很漂亮。
张极的鼻子很漂亮。
张极的嘴唇很漂亮。
看起来……也很好亲。
他仿佛真的被张极的话蛊惑到,微微一仰头,唇与唇很轻易地就碰在了一起。
柔软的触感让张极彻底一愣。
本想给张泽禹一点社会的教训,谁知张极这下算是被张泽禹给教训了。
有些话,还真不能乱说。
张极一把按下张泽禹的肩膀,让两个人恢复到正常的距离,一双眼瞪大,简直不敢相信他刚刚做了什么,连声音都有愠怒的颤抖。
“你在做什么。”
张泽禹很老实地回答:“亲你。”
张极:“你疯了?”
亲吻是一件令人食髓知味的事情,张泽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饱满漂亮的唇瓣,小声道:“没有,还想亲。”
话音刚落,张泽禹就伸手环住了张极的后颈,踮着脚把自己送上去。
他这次学坏了,知道伸出舌头去勾他。
暧昧的气氛在那个角落里滋长。
张极双手紧紧握着张泽禹的肩,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人捏碎,可最终还是没能推开他。
是不能,还是不想。
-
张泽禹如愿以偿地在张极的屋里醒来,并且后面地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张极却不如张泽禹坦荡,他时常陷入矛盾之中。
他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了,他需要对一些事情负责。
于是他矛盾,他知道这样是错的,他知道这会对张泽禹带来多大的伤害,他知道一切应该停止甚至不该发生。
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拒绝。
就像那个吻,他如此清楚地知道不该,却无法阻止自己沉沦。
只要张泽禹主动,他就拒绝不了。
他一边唾骂自己的卑鄙,却又一边享受这样的爱情。
是的,他想他爱张泽禹。
日子说平常也平常,但要说不平常,那就是张泽禹每天都会向张极索吻。
只要是没人的地方,他就缠着张极亲个没完,亲到张极起反应才肯罢休。
张极算是被他折磨得不轻。
有些人和物都在悄然中淡出了他们的生活。
就像陈婶来找他们时,两人才意识到距离陈婶和阿浮搬出去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她确实做到了张极口中所说的,和筒子楼里的所有人断了联系,因此看到陈婶站在他们门前时,他们就知道,她大概是真的遇上什么事情了。
张泽禹趁陈婶没注意到他们时松开了牵着张极的手,大步走上去问陈婶出了什么事。
看到那个中年女人的样子时张泽禹吓了一大跳。
她满脸的泪痕,眼睛浮肿得像是会掉出来,哭到已经很难发出声音,她哑着嗓子艰难道:
“阿浮丢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给了两人当头一棒。
阿浮丢了,丢在两天前,陈婶接他放学后去买菜的时候。
她明明一直都牢牢地牵着阿浮,明明只是用塑料袋装个菜的功夫,明明说好买完菜就给他买糖吃,怎么一转头,她的孩子就没了呢。
陈婶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没了活气儿,张泽禹也感觉有刀在心上割。
警也报了,她也没日没夜地找了两天,一分钟都不敢合眼,把整个县城都翻遍了,她一停下寻找,就感觉耳边有阿浮哭着喊娘的声音。
她都快疯了。
张极问他们有什么能帮得上的,陈婶便从袋子里掏出了厚厚的一叠寻人启事,不小心连带出了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
糖果落在地上,陈婶瞬间慌了神,忙弯腰去捡,小心翼翼地拍开上面的灰尘,如视珍宝般又放回了口袋里。
她艰难地咧了咧嘴,说:“阿浮淘气,说不准就是找糖吃去了,我口袋里放几颗,找着他了好给他吃。”
可他们都知道,阿浮最懂事。
两人都不忍再看,只好低头去看她递来的寻人启事,黑白打印的,陈婶不识字,估计是托别的人写的,连名字都写错了。
把阿浮写成了阿福。
但他们都没说什么,阿福,终究寓意好些。
事情都说完了,陈婶也就走了。
他们驻足看着陈婶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离开,在路过她曾经的屋子时呆呆地在门口站了许久。
她是否抱着渺茫的希望期待过,阿浮还在屋子里头等着她去哄睡,她也许正透着那扇窗户看着呢。
阿浮刚用她留在热水瓶里的热水洗好澡,只穿个短裤满屋子乱跑,最后扑倒她的怀里兴奋地喊:“娘,我要听你给我唱摇篮曲!”
关上门后,张泽禹迟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一把环住张极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张极这次没有别的动作,任由他这么抱着。
气氛沉默的压抑。
两人都知道,阿浮大概是不可能被找到了。
两天,足够阿浮被带出这个城市,带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生活。
那里或许还会有热水瓶,但不会再有娘。
阿浮阿浮,来也漂浮,去也漂浮。
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湿意,张极才僵硬地低下头,用唇去碰他的额头,像是一种安慰,又或是他也在汲取安慰。
那是张极第一次主动亲他,张泽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第二天,张泽禹在左航那儿请了假,和张极一起去张贴那些寻人启事,他们骑着一辆小电驴,满县城地跑,贴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同样也受到了不少阻碍,张极低声下气地请求允许,张泽禹在一旁看得心酸。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说歹说对面终于松了口,两人贴完刚骑上电驴的功夫,一转头,那单薄的纸片就被人撕了下来,团作一团扔在了地上。
张泽禹气愤地想上前找人理论,却被张极拉住了,他摇头示意张泽禹别冲动,而后一脚油门带着他就走了。
张极把车开得很快,风迷了人眼,张泽禹将头抵在他的脊背上,泣不成声而又固执地念着: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没有在问张极,他在问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张极的眼睛迎着风也被磨出了星点的泪花,他咬着牙,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张泽禹听:“会好的,会好的。”
会好吗?
-
张泽禹又一连请了好几天的假,左航怒骂他不如直接旷工,他好以这个罪名开除了张泽禹,但阿浮的事左航也知道,最后还是放了他这个小长假。
张泽禹不去上班,什么也不干,就每天和张极窝在那个二三十平的小屋里,白日宣淫。
像是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倒也还算快活。
时间能冲淡很多东西,遗忘伤痛是筒子楼教给快要成年的张泽禹的第一课。
是的,日子竟过得这样快,张泽禹还有几天就要成年了。
张极自然是重视,提前在他已经好几年没走进过的蛋糕店里订了一个生日蛋糕,他想不明白这东西到底为什么这么贵,但好在一年也只有一次。
他似乎比张泽禹还要兴奋些,好几次在夜里幻想着张泽禹看到蛋糕和礼物时的场景,高兴地笑出声了,全然没有一个二十八岁男人该有的稳重。
害得在他怀里刚入睡的张泽禹又被吵醒,瓮声瓮气地问他:“你笑什么呢?”
张极捏他脸侧的肉,说:“想到了点高兴的事。”
在张泽禹坚持不懈地努力之下,张极现在不仅不排斥张泽禹的亲密举动,甚至还会主动捏他的脸,亲他的脸颊。
张泽禹在生日前先取消了罢工计划,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要没钱吃饭了。
张极这人藏不住事儿,张泽禹知道了他给自己准备了生日惊喜,于是当天早早地下了班,腻腻歪歪地和张极回到家后,果然看到桌子上摆放着的蛋糕。
张极果然还是不明白惊喜是怎么一回事,还以为买了蛋糕放桌上,让张泽禹回来一看见就行了。
但张泽禹眼里依旧亮晶晶的,他打心底里觉得欢喜,哪怕没有太多的仪式,只要是张极做的,他就喜欢。
张极看他高兴,心里美滋滋的,一坐下就要去切蛋糕,还好被张泽禹拦下来。
“点蜡烛,关灯,我还没许愿呢。”张泽禹笑话他。
张极恍然大悟般照做。
微弱的烛火跳动着,犹如两颗渐渐同频的心脏,张泽禹隔着烛火看张极,眼底是化不开的爱意。
他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睛。
还没来得及许愿,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的人大声喊道:“我们是警察,有人报警说孩子离家出走,我们怀疑失踪的张泽禹在里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将两人推至悬崖边上。
张泽禹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
张极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就要开灯,刚要触碰到开关的手却因为张泽禹的话而停住。
他的声音因为委屈而颤抖:“我还没许愿呢。”
张极只觉得嗓子发紧,嘴张张合合许久才回道:“你先许,许完了我再开灯。”
张泽禹许了愿望,他想看看,这个愿望会不会实现。
“好了。”
张泽禹从来没觉得这屋里的灯光竟然这样刺眼,刺眼到让他窒息,流泪。
警察要带走张泽禹,要带他回家。
张泽禹说他已经成年了,可以决定自己的去与留。
警察说他的父母已经同意让他去念音乐大学。
张泽禹愣了愣,回头看张极,问他:“你要我留下来吗?”
张极荒唐地笑了,他的心里却在流泪。
他怎么舍得让张泽禹留下来呢。
难道要让他放弃放弃音乐大学,当个工资微薄,还时不时要受牵连进局子的驻唱?
难道要让他放弃豪宅别墅,陪他住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铲平的筒子楼里?
难道要让他放弃优渥的生活,留下来吃廉价的奶油蛋糕?
在张泽禹亲吻他的时候张极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美梦,总有天会破灭的,只不过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美梦,他就沉沦了。
而现在,梦该醒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些,他怕张泽禹问他第二遍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一定会反悔。
“你走吧。”
“好。”
张泽禹又流泪了,他最近哭的次数很多,但走了就好了,张极想。
警察确实带着张泽禹走了,订了第二天一早的车票,但张泽禹是孤零零一个走的,他什么也没带。
门被关上,屋里瞬间变得宽大。
张极坐在椅子上发呆,他眼神空洞,整个人都颓废着。
真是好像一场梦啊。
不是美梦,明明是恶梦。
明明桌上还放着一口没动的蛋糕,熄灭的蜡烛让张极不禁思考张泽禹许了什么愿望,会和他有关吗?
张泽禹离开前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吉他,却没有带走它,张极突然痴痴一笑,这傻子,不会把他当初吓唬他的话当真了吧。
什么离开的人要留下点东西。
想着想着,张极就哭了。
是场梦就好了,醒来就能看到张泽禹背着吉他刚出门,笑着让他多睡会。
-
张极一整晚都没睡,放了一夜的蛋糕奶油都化了,散发出馊掉的酸味。
他看着身侧另一只枕头,那是张泽禹从他自己的那个屋里带过来的,带来的东西还不少,他的毛巾,拖鞋,牙杯,睡衣……
张极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小心翼翼地抱着张泽禹的吉他离开了。
他过去的二十八年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小的县城,因此车站对他来说是最陌生的地方。
他焦躁地看着时钟转动,不停向身旁人问着模糊不清的火车信息。
他怀里护着一只巨大的包,口中不停问着“您知道八点去北方的火车在哪吗?”,在这个行人穿流的车站里像个格格不入的怪物。
一辆辆火车咆哮着驶向远方,吼得张极更是着急,他生怕张泽禹真的把吉他留在了这儿。
连离家出走都要带着的东西,回家怎么能落下呢。
“张极!”
听到这声音只觉得恍如隔世,张极转身,看到一辆即将启程的火车,张泽禹从窗口处探出头来,生怕他没看见自己,又喊了一声:“张极!”
火车已经在鸣笛,蓄势待发着。
张极朝他狂奔而去,几次差点被怀里的东西绊倒,直到他来到张泽禹面前,将吉他从窗户里塞了进去,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车已经在慢慢移动了。
张泽禹此刻还抱有着最后一点点的希望,他眼含热泪地望向他,里面是张极承担不起的愿望。
张极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朝他挥手道:“一路顺风。”
泪彻底滑落,火车已经驶开了一段路,风里只留下张泽禹还未落地的话音:“张极,我的愿望不会实现了。”
直到那列火车彻底消失在张极的视野里,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笑着。
但张泽禹却再也看不见那口白牙。
火车上,张泽禹泣不成声。
他对面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女子,无端让他想起陈婶,心中徒增悲伤,那女人见他哭成泪人,开口关心道:“你这是离开家去外地吧,没事儿,常回来就行。”
张泽禹流着泪摇头,不愿让她再看到自己的模样,便扭过头去,吉他包上挂着的一片东西却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眼睛。
他伸手去拿,才发现是一个手工制作的吉他拨片,上面写着不太端正的“张极”两个字。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最终把东西握在手心里,他明白这是张极没来得及亲手送给他的礼物。
从北至南,再从南到北。
一趟旅程,完成在张泽禹的十八岁。
-
天南海北,距离是遗忘最好的帮手。
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轨道在何时错轨,又在何时回归。
时间会冲淡一切,张泽禹想,筒子楼教给他的这一课是错的。
快要迈进2010年的大关,张泽禹和大学同学在商场里采购,无意间看到一间数码老店正在回收旧mp3。
那时电脑已经普及,更偏爱音乐软件的他们应该很久没使用过mp3了,抱着怀旧的心思,几人走进了那间店铺。
张泽禹走马观花地看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购买过mp3,对里面的许多型号也不如初高中的时候熟悉。
“诶你们看,这不是四五年前的那款,这牌子真的好贵,这款刚出的时候我真的超想要,可惜我爸妈死活都不舍得给我买。”
四五年前,这个特殊的时间点让张泽禹有些愣神,他顺着同学的手指看去,在看到那只小巧的mp3后心头像是遭了一击。
有些东西不是遗忘,而是因为太过疼痛而被埋在了最深处,而这只mp3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盯着那只mp3不解地问:“这不是假的吗?”
同学更是对他的疑问不解:“什么假的,当年一走进电子商城就是铺天盖地的推销和广告啊,你不会没去过电子商城吧?”
他那年确实没机会走进电子商城,但他却拥有了这只最时新的mp3。
张泽禹小心翼翼地从同学手中拿过那只mp3,用指腹缓慢地摩挲着,把玩的动作似乎与当年重合了。
怀旧的商店播放着怀旧的老歌,极富魅力的男声像是要突破音响,唱在人耳边。
“流水很清楚惜花这个责任。”
“真的身份不过送运。”
“这趟旅程若是开心。”
“亦是无负这一生。”
“水点蒸发变做白云。”
“花瓣飘落下游生根。”
“淡淡交会过,各不留下印。”
“但是经历过,最温柔共震。”
原来张极一直想要给他的,从来都是最好的。
同学有些慌乱:“张泽禹,你怎么哭了?”
他吸了吸鼻子,单手抹去脸上的泪珠:“没事,想起点以前的事。”
-
再后来,张泽禹也曾去到过南方的那个县城。
那时他已经到了张极当年的年纪,还没结婚,但谈过几次门当户对的恋爱,虽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这个世界发展的速度很快,从北方到这个小县城来也比当年方便了不知多少,一下车,张泽禹就被一种莫名的近乡情怯的情绪裹挟着。
但这属实是他多虑了。
因为这个世界确实发展得很快,连这个小县城都彻底变了样,似乎经历过翻天覆地般。
他接连向好几个年数大些的本地人打听当年筒子楼的下落,夹杂着晦涩难懂的方言,张泽禹大致听出来了他们的意思。
筒子楼塌了。
那里本来是一幢烂尾楼,但楼盘的主人因为破产带着全家自杀了,要把那块拆迁铲平重新建造可是个费力活。
于是那么多年上头都没有指示,就任由它烂在那儿,还住过很多人,直到两三年前,一夜之间整个楼都塌了,倒是便宜了上头的人,省去了爆破的费用。
张泽禹又问现在那地方是什么。
他们说是个小学。
张泽禹问完想知道的事情道过谢就走了,被问话的人就又回到了邻里之间的闲聊。
“诶呦跟你们说,我过来的时候又碰到了那个疯女人,真是吓人。”
“嗐,她都疯了好几年了,我想想,十年应该是有了。”
“好像说是因为小孩被拐走了,那还蛮可怜的。”
……
张泽禹又走过了许多地方,这里的道路都被重新规划过,因此他也根本找不到左航原来场子的地方。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游荡着。
南方的风像扑面而来的流水。
而他是落花。
【极禹】有效麻醉
牙医极×纹身师禹
不正经腹黑极×钓系自知禹
“麻醉只要麻和醉。”
——
“张医生,有个小孩儿非要找您看牙,其它牙医他还不干。”
“谁是小孩?”张泽禹挤开站在门口的护士直接进来。“唉,你不能进来,这是休息室。”“管我?”张泽禹冲张极挑了挑眉,意思是,让那个人走。
张极抬眼看那个护士,头向门的方向动了一下,那人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像是知道了什么,转身出去了。
昨晚才和自己单方向吵了架的男朋友又赌气来了。
“张医生,牙疼。”“又吃糖了?”张泽禹别开视线,手指碰了碰一旁绿植的叶,“没...
牙医极×纹身师禹
不正经腹黑极×钓系自知禹
“麻醉只要麻和醉。”
——
“张医生,有个小孩儿非要找您看牙,其它牙医他还不干。”
“谁是小孩?”张泽禹挤开站在门口的护士直接进来。“唉,你不能进来,这是休息室。”“管我?”张泽禹冲张极挑了挑眉,意思是,让那个人走。
张极抬眼看那个护士,头向门的方向动了一下,那人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像是知道了什么,转身出去了。
昨晚才和自己单方向吵了架的男朋友又赌气来了。
“张医生,牙疼。”“又吃糖了?”张泽禹别开视线,手指碰了碰一旁绿植的叶,“没有。”
“说了多少次不许多吃。”“我那不是为了戒烟吗?”“哪有你这么戒的?肺和牙就不能两个都安分?”“我不吃糖就想抽烟。”“我不是给你买戒烟糖了吗?”“那玩意儿不好吃。”“那就接吻。”“那嗓子不也坏了吗?”
张极被他气笑,“我欲‖望没那么强。”
绿植被揪下一片,“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知道。”
“哪个牙疼?”“不知道。”“不知道?那就是不疼。”“哦我是牙松了。”“又改了?一会儿是不是牙龈出血了?”“真的松了~”
张极凑近他,“哪个?”“忘了。”“还能忘?用舌头顶顶。”张泽禹无辜地看着他眨眨眼,“那你用舌头顶顶不就知道了吗?”
张极捏住他的下巴,看向嘴唇处,“张嘴。”张泽禹微微启口,张极随意瞄准一颗牙,“这个?”
低头覆上,咬咬唇珠,算是在预告,外来物进入口腔,极速纠缠在一起,慢慢吸吮,汲取。柔软的触觉让人越陷越深,手中拿着的绿叶掉落,攀上肩膀。
张泽禹不知何时被抵在门上,屋里只剩下喘息和水渍交替的声音。
最后用舌尖碰碰那颗牙,并未晃动。
纠缠够了,给人呼吸调整的时间。
张极舔了舔存留的痕迹,“不是这个啊。”说着视线又换了新目标,“这个吗宝贝?”“不……”
持续了三次,张泽禹已经站不稳,被人搂抱着才没坐在地上。“这个那个的,你他妈要起飞啊?”
再不叫停没松也得让他给搞松了。
他那一共三十颗左右的牙,总不能都来一次吧。
张极的吻往下滑落,落在脖间。张泽禹试图推开他,“老子青筋又没松你顶什么?”
“滚。”“看牙怎么能让牙医滚?”“我牙好着呢,别吸了。”“那宝贝来干嘛?”张极顺着胳膊滑到手心,捏了捏大鱼际的位置,随后握住手腕。
“来揍你的。”“今天晚上吃火锅?”“我昨天真想一拳揍你脸上。”“下班带你去买吃的?”“我那么生气你还不知死活地看手机。”“要是觉得无聊咱们去逛超市?”“张极!你就不能低个头?”
张极把头低下去,“低了。”“你知道我说什么。”
明明只要你低头,我就原谅你,却非要固执让两个人都不愉快。只要有一个人先心软,就能重归于好,所以我来找你了。
张泽禹眼眶微微发红,转过头不想被看到。张极看把人惹毛了,搂到怀里,摸了摸头,“我错了乖乖,都是我的问题,我不该敷衍你,不生气了好不好?下班带你去吃饭,嗯?”
“花言巧语。”张泽禹发出的声音还在颤。张极捧着他的脸,“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小泽禹的眼泪可是最宝贵的东西。”
“张极。”“嗯。”“你能不能多珍惜珍惜我。”“好,以后绝对不让我们泽禹掉眼泪。”“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怎么办?”“那你就揍我,我保证不会有了。”
——
“老板,纹个身。”
张泽禹看到门口熟悉的身影,有些诧异,“不上班?”“嗯,休息,要张老板亲自纹。”“噢,图案给我。”
是个简单的图形,黑色“y”,在“y”的下部分加上一横,下面就是“J”。
“嗯,坐吧。”“做什么?”“坐在椅子上。”“哦。”
张泽禹现在张极的后面,“想纹哪?”不等张极说话,手从肩膀往下到锁骨的位置,“这儿?”
张泽禹弯下腰,伸入领口,落到胸肌“这儿?”继续下滑,到腹肌,“还是这儿?”
刚碰到‖裤腰的位置,被张极隔着衣服抓住了手,“别闹了宝贝。”
“那你想纹哪?”张极指了一个地方,锁骨旁边的中府穴,“就这吧。”张泽禹看出他的随性,“现想的?”“嗯。”“这么随便?”
“张医生,要是疼咬我。”“可舍不得。”
整个纹身过程张极都面无表情,像是在输液。贴好保鲜膜后安慰似的在脖上吻了吻。
不等人反应过来,搂上腰让人横跨坐在腿上。由于天气热的原因,张泽禹穿了只有大腿一半长的短裤,这个姿势能让人露到腿‖根。
张极看着白净的软肉,手开始不老实地抓了一下,得到些许满足,还在抚摸,继续深入到没有衣物遮掩,挑逗着。
张泽禹颤了颤,腰身往前蹭了蹭,反应过来后抓住张极的手臂,“别……”“但你好像很想。”“会有人来……”
张泽禹看到门口要进来的人,硬推推不动,“啪”一声脆响,张极被打的楞了楞,张泽禹趁机脱身。
“你好纹身吗?”“昂。”
张极坐在椅子上,左脸还在发疼,看着张泽禹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顶了顶腮,拿手机给置顶发了条消息:
等着。
——
张泽禹洗漱完只穿着一件长衬衫,走进卧室爬上床,跨到张极腿上,隔着衣服相碰,把电脑放到床头柜,捧着他的脸,“疼不疼啊老公。”张泽禹无辜地眨眨眼,大拇指轻轻磨着他的左脸。
张极轻笑一声,“下手真狠啊。”“我错了,但也怪你啊宝贝,我都没办法工作了。”“小情人,我这么见不得人啊。”“我这不来请罪了吗。”
“怎么请?”“嗯……请你吃饭。”“吃什么?”“大餐,我赚了钱的。”
张泽禹感到身下的硌,抬眼看到他不对劲的眼神,双手爬向左边,腿还没来的急撤,就被人搂腰揽了回来,“穿的这样来请我吃饭?”
月光的照进让人痴迷,心跳开始加快,蛊惑的称呼和低声的喘息应和着,黏腻的水渍让人得以满足,床单不成样子,加快的动作让森林深处的鸣声开始叫嚣。
都别清醒了。
亲爱的大明星
·傲娇大明星极×装乖研究生禹
·契约婚姻|婚后|吃醋|甜宠
·ooc|勿上升
-亲爱的大明星,你是否也爱着我。
晚八点,张泽禹结束了一天的项目实验,单肩背着包走进离实验室最近的地铁站,这两天早晚温差大,他身上那件灰色连帽外套此时显得有些单薄。
地铁显示还有四分钟才能到站,他疲惫地坐在长椅上,一旁巨大的LED屏投放着不同的广告,光线将他整个人都照得透亮。
张泽禹微抬着头,目光涣散地看向身侧的大屏,实则大脑已经放空,思绪飘在别的地方。
他好像是今天结束集训吧,两个月的封闭培训不知道是不是很辛苦,连手...
·傲娇大明星极×装乖研究生禹
·契约婚姻|婚后|吃醋|甜宠
·ooc|勿上升
-亲爱的大明星,你是否也爱着我。
晚八点,张泽禹结束了一天的项目实验,单肩背着包走进离实验室最近的地铁站,这两天早晚温差大,他身上那件灰色连帽外套此时显得有些单薄。
地铁显示还有四分钟才能到站,他疲惫地坐在长椅上,一旁巨大的LED屏投放着不同的广告,光线将他整个人都照得透亮。
张泽禹微抬着头,目光涣散地看向身侧的大屏,实则大脑已经放空,思绪飘在别的地方。
他好像是今天结束集训吧,两个月的封闭培训不知道是不是很辛苦,连手机都不能用,集训完应该又很快就要进组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一面。
张泽禹出神地想着,眼前的广告屏翻过一页又一页,目光在大致描摹到熟悉的面容时猛然聚焦,方才还只存在于他脑海里的人顷刻间就在眼前。
时至今日张泽禹仍觉得不可思议,那个霸占各种荧幕的男人竟然会成为自己的伴侣,和自己出现在同一张结婚照上,虽然仅仅是因为高度吻合的信息素。
也许是因为在回家路上看到了两个月未见的伴侣,张泽禹感到一种微妙的喜悦,抿了抿唇,趁着广告还没翻到下一页,拿出手机对着大屏拍了一张,然后发送给微信置顶,低头打字。
小雨:张极,看到你来接我回家了。
地铁在这个时候进站,张泽禹收起手机,等他抱着包坐在地铁上时,才发现张极回了消息。
张极:还在外面?
小雨:嗯,今天导师带我们做实验,晚了点,已经在回来的地铁上了,你结束集训了?
张极:六点多就结束了,看你两个月没给我发信息就先睡了一会。
张泽禹单手托腮,看到张极发来的消息低低“哦”了一声,像是认错,又想,六点多才结束集训,那今天应该是赶不回来了。
两人的婚姻虽然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促成的,不能代表两人的本意,但张泽禹还是在尽力地在扮演一个好伴侣的形象,他从来不希望两人闹得太难看,变成一对怨偶。
秉承着和谐共处好夫妇,能不吵架就认错的原则,张泽禹决定和张极解释一下两个月没给他发消息的事情。
小雨:你集训不是要收手机吗,我也就不敢发消息打扰你,万一你助理看见了偷偷把手机给你,那不就破坏规矩了,有损你业内评价。
张极冷冷地回了一个“嗯”。
张泽禹反复观赏着那个“嗯”字,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张极并没有和他一样的为人夫的好觉悟。
好在他也不打算计较,地铁到了站,张泽禹一边跟着人流往外走,一边继续感化自己家的冰块。
小雨:大明星,你最近还回来吗,是不是要直接进组?我还是会有点想你的。
张极:你不是说了吗,我来接你回家。
张泽禹试图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最后得出结论,张极似乎认同了和谐共处好夫妇原则,所以在他不会回家的前提下,用张泽禹先前开的玩笑安慰他。
张泽禹倍感欣慰,顿觉他们的婚姻前途大好,未来一片光明,于是很上道地继续狗腿。
小雨:我很感动,虽然你没办法回来,但我会每天关注你的路透的,我最近在超话跟你的粉丝学了反黑,做完实验后会为你奋斗[加油][加油][加油]。
张极:。
眼见快走到家了,张泽禹便也不再计较张极的冷漠,收起了手机,这一片都是别墅区,私密性做得不错,除了业主没人能进来,张泽禹却眼尖地发现自家屋前似乎停了一辆车,还开着大灯。
这么晚了,谁会在他家门口,张泽禹狐疑地走近,还特意猫了猫腰,哪知车内的人好像装了雷达,一眼就看到了他,车门打开的瞬间,张泽禹吓得撒腿就跑。
“张泽禹。”那人冷冷地叫他名字。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泽禹算是把心放进肚子里,绷紧的神经全松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张极,抱怨似的说:“你吓死我了,怎么回来了?”
张泽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张极说的接他回家原来是真的,只不过他是头一回见在家门口接人的。
他磨磨蹭蹭地走近张极,在看清人的那一瞬间敏锐地察觉到张极有些不对劲,空气中愈演愈烈的威士忌气息压得他有点难受,他抬手摸在张极脸侧,触到一片滚烫,皱着眉问张极:“怎么这么烫,阻隔贴也没贴?”
一旁停着的保姆车降下车窗,张泽禹发现是他不常见到的一个beta助理,那人讪笑着朝张泽禹打招呼:“嫂子,好久不见,极哥他应该是易感期到了,上个月集训一直用抑制剂压着,这个月好像就特别凶,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来麻烦你了。”
张泽禹扭过头,朝他温和地笑笑:“行,我知道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我明天和你联系。”
话刚说完,张泽禹一整个下颚就被身旁人用手掌握住,强行掰了回来,耳边喷洒着带着酒味的气息:“别跟他说话,回家了。”
张泽禹无奈地眨了眨眼,小助理更是扔下一句“嫂子你保重”就开着保姆车先溜了。
易感期,张泽禹在大脑里搜寻相关记忆,只发现一些极其惨烈,并且对他而言不算愉快的片段,欲哭无泪,他认命地先将人带进了房子。
刚走进家门,张极就像是卸下了什么面具,十分恶劣地直接将张泽禹脖子上的阻隔贴撕了,随手扔进玄关处的垃圾桶。
张泽禹轻微地“嘶”了一声,捂着脖子抬眼瞪他,后者则丝毫没有歉意,把张泽禹放在腺体处的手拿开,弯腰直接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
鼻尖轻嗅,沁人的薄荷味充斥鼻腔,张极只觉浑身舒坦,是他这两个月来唯一感到宽慰的时刻了,张泽禹怕痒,被他这么一蹭更是有些抗拒,一边轻颤地发笑,一边双手去推张极的肩。
“太痒了,先回房间。”
张泽禹推不动他,反而惹恼了张极,换得他变本加厉地蹭,然后微微抬了点头,很轻地用牙尖在那块皮肤上咬了几下,但力道根本不够咬破皮的。
张泽禹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感到身体一轻,重心失衡,慌乱之下双手直接环住了面前人的脖子,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张极托抱了起来。
“这个月发情期来过了吗?”张极边抱着他往里走边问。
这种话题……
张泽禹扭过头不去看他,但双手一点儿也不敢松开,生怕他没抱稳把自己摔下去,声音很轻地回答:“还没。”
“上个月怎么办的?”
“还能怎么办,打抑制剂呗。”
“没找别的alpha吧。”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张极正抱着他上楼梯,两个人说话声音都不响,昏暗的灯光拢出一层朦胧的纱,耳鬓厮磨,情人低语,有种格外让人心安的温馨和暧昧。
闻言张极在张泽禹腰上掐了一把,张泽禹痒得作势要从他怀里下去,他皱眉,不轻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别乱动,抱不稳了。”
张泽禹像是被那一巴掌拍得恼了,伏在他肩头不肯再说话,只有脊背随着他的呼吸小幅度起伏着。
虽然已经和张极做过很多次同样的事,但标记的过程回忆起来还是叫人止不住地脸红心跳,第二天被电话铃早早吵醒的张泽禹一动便感到浑身要散架般的酸痛,只好勉强用脚踹了踹在背后抱住自己的张极,恨不得能用十二分的力气。
悠悠转醒的张极收紧了几分环在张泽禹腰上的双臂,在他脑后又蹭了蹭,迷迷糊糊道:“别闹。”
张泽禹气得加大踹他的力度,想忍痛转身奈何身后人抱得太紧:“谁跟你闹了?你助理电话。”
“挂了吧。”张极很自然地回了句,丝毫没有作为当红明星应有的觉悟,张泽禹作为为他反过两天黑的铁杆粉丝,非常为他毫无事业心的行为痛心。
“你易感期都过了,赶紧回去工作吧,我今天也有课呢。”张泽禹好言相劝着。
话音刚落,没想到身后的男人竟然真的十分迅速地起了身,张泽禹作为其事业粉还没欣慰两秒钟,就感觉有人按着他的肩头把他压在身下。
张极不由分说地堵住他的唇,吻法称得上是野蛮,掐着张泽禹的脖子,亲够了才起身,一边挂了助理的电话一边穿衣服,还要懒洋洋地阴阳怪气道:“行,我回去工作,满意吗,老板?”
张泽禹觉得他简直就是神经病。
算了,神经病就神经病吧,黑还是得照反,张泽禹刚结束两个小时的专业课,轻哼着小曲打开橙黄色软件,还没来得及给某人的超话签到,就被一连串蹦出来的消息提示炸晕了头。
#张极罗青新剧开拍
#张极罗青甜蜜路透
#张罗cp 甜
和铺天盖地的娱乐八卦一起朝他扑来的,还有来自张极助理的呐喊。
张极的小助理:嫂子!别上网了!!那些都是炒作营销!!千万别信啊嫂子!!!
“啪。”
张泽禹面无表情地将手机狠狠反盖在桌上,动静大到引得周围同学都朝他侧目,张泽禹压着火气微微一笑:“抱歉啊各位,手滑。”
张泽禹现在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神经病。
他当机立断地将手机关机,摈弃一切扰乱他心绪的念头,埋头继续计算实验数据,直到将近十点,导师以他浪费实验室的电费为由将他赶回了家。
偌大的别墅里已经彻底没了那个alpha的气息,他抬手摸了摸颈后,还有张极昨晚留下的咬痕,他很清楚张极的职业,逢场作戏,但他同样清楚契约婚姻的本质,也是逢场作戏。
不该为了那么点小事感到苦涩失落,他想,怎么越过越回去了。
张泽禹没开灯,在黑暗里摸索着上楼,不免磕碰到了几处,硬物撞在他骨头上的痛感竟让他没有来地感到畅快,好像一种能让他减轻心理负担的惩罚,惩罚他恋上一个不应该的人。
他躺进整个屋子里唯一还残存着张极信息素的床上,用被褥将自己裹起来,很快就不安地沉沉睡去。
再次睁眼时周遭还是漆黑一片,腺体处反常地在隐隐发烫,脑海里一阵又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张泽禹意识到自己特殊期要到了。
他艰难地摸索到手机,才发现时间刚过十二点,他只睡了两个小时,抽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刚好还剩下一支抑制剂,张泽禹难得感到欣慰,拿起来一看却发现是空的,想起来是上个月用掉的,他烦躁得想骂人,最想骂张极。
眯着眼睛找到了常年留在本地的张极助理,给对方打了电话,对面估计是休息了,一直没接通,电话自动挂断了,他只好发微信过去。
小雨:你要是醒了的话麻烦带一支omega用的抑制剂过来,别墅的人脸识别没改过,你应该能进来。
手指按在发送键上,张泽禹昏昏沉沉地渐渐没了意识,他猜自己应该是要晕过去了。
嗅觉比其他感官先一步苏醒,浓烈的威士忌气息让他的不适有所缓解,脑袋搁在一个不够柔软的东西上面,张泽禹觉得自己应该躺在谁的怀里。
他努力睁开眼。
“醒了?”张极的声音沙哑到张泽禹有点不敢辨认,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他缓缓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人,怎么搞得这么狼狈,跟白天他在娱乐八卦上看到的荣光满面可不一样。
他试图先从张极怀里起来,却被张极牢牢按着,不让他离开,他无奈地妥协,问道:“几点了?”
“凌晨两点。”张极回他。
又睡了两个小时,哦不对,这次应该是晕了两个小时。
“你怎么回来了?”张泽禹肆无忌惮地嗅着空气里属于alpha的信息素,高匹配度的吻合让他感觉浑身熨帖。
“我不回来难道看你等死?”张极说话很不客气。
张泽禹身体舒服了些,也有力气反驳他了:“我没有等死,我给你助理发了求助消息。”
“嗯。你打算让一个beta给你信息素?跟等死有区别?”
“我让他给我带抑制剂。”
“为什么不先给我打电话?”
张极不再和他兜圈子,直接质问道。
张泽禹沉默着,他说不出口,难不成要他说,因为那些空穴来风的绯闻八卦,他对自己的契约丈夫感到生气,有点吃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求助?
天呢,这听起来也太小孩子气,太幼稚了。
他索性闭口不答。
张极没得到回复,将人从怀里抱了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面对面地看着他,张极脸色很疲倦,但眸光却亮得吓人:“你不高兴了?”
张泽禹被他问得心下一惊,心虚地错开眼神,欲盖弥彰地反问:“我不高兴什么?”
张极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因为我和别人的绯闻。”
“没有。”张泽禹飞速回答,却不敢看张极的眼睛。
张极捏他下巴的两指用了点力:“想好再说。”
张泽禹刚想开口咬定自己没有生气,唇边就被柔软地触碰,张极吻在那儿,轻轻地啄着。
张极微分开一些,眼神里侵略的意味不浅:“真没生气?”
张泽禹根本受不了他这样,垂着眼小声妥协:“就一点儿,虽然我们是因为信息素才结婚的,但怎么说你也是我……我老公,你和别人被说成那样,我当然很……有一点儿生气。”
“一点儿?”张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把手掌抚上张泽禹的脸侧,拇指按在他的唇上。
本就被特殊期折磨得不轻,张泽禹干脆一口咬住他的拇指,自暴自弃道:“我就是吃醋了!怎样!有本事你就和我离婚!”
张极被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逗笑,翻身把人压在下面,摸着他的颈侧亲了又亲。
“你是蠢货吗,谁要和你离婚,爱你这么久,一点都看不出来?”
【航禹】湿棉花
^半现实向|成长|软刀子|释然与否
^BGM:马嘉祺——《蜉蝣》
-未曾表白的感情天长地久
*OOC勿上升
*文笔很烂,全文8k➕有点小长,感谢观看
00.
当很多年后左航再一次跌进张泽禹粼粼的眸子,恍然间回想起十七岁那年雨夜里闷响声的蝉鸣,湿润燥热的气浪,和那个不管不顾如爱情疯子般野蛮的自己。好像也是用含着一汪明澈的猫咪眼,亮晶晶地冲他笑。
01.
接到八周年演唱会延期的消息时,张泽禹刚录完新歌demo。绿软泡泡里新增staff发来的公告,附赠一张白底红印的声明。录音房空调开的低,头几个小时还不觉着凉,这会儿稍微松懈......
^半现实向|成长|软刀子|释然与否
^BGM:马嘉祺——《蜉蝣》
-未曾表白的感情天长地久
*OOC勿上升
*文笔很烂,全文8k➕有点小长,感谢观看
00.
当很多年后左航再一次跌进张泽禹粼粼的眸子,恍然间回想起十七岁那年雨夜里闷响声的蝉鸣,湿润燥热的气浪,和那个不管不顾如爱情疯子般野蛮的自己。好像也是用含着一汪明澈的猫咪眼,亮晶晶地冲他笑。
01.
接到八周年演唱会延期的消息时,张泽禹刚录完新歌demo。绿软泡泡里新增staff发来的公告,附赠一张白底红印的声明。录音房空调开的低,头几个小时还不觉着凉,这会儿稍微松懈下来冷风就直往骨头缝里钻。张泽禹龇牙,畏缩着去找遥控器,摊在桌面上的群聊还是没动静。
指腹在聊天框边缘打转,他最终还是选择关机,而没有说点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们五个都习惯不在公告下回复收到,或许是因为小群里上条除了工作外的正经消息是两个月前,亦或许…是退出时不小心点到除家人外的唯一置顶作祟。
张泽禹仰头,薄薄眼皮阖在一起,连带着不属于这间工作室温度的滚烫一并吞进眼窝里。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揉揉眉心,暗叹自己真是越活越过去。不过这也不算坏事,毕竟恐怕只有没经受过成人世界摧残的小孩才能一秒八百个稀奇古怪的想法。
就这么胡乱想着,平整衣角被攥得皱巴巴,手机屏幕反照下的模糊小人扯出苦涩微笑。也对,他还早是孩童那会儿就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扛在肩上的分量重到向前走一步都消耗。他再找不出什么好处安慰自己了,念旧一词坠地般砸向心脏深处,痛得他皱眉。
嗯,念旧。可念旧顶多算中性词,它对勇敢的人很宽容,对胆小鬼很残酷。不同的词搭配着组合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很显然,当念旧和感情绑在一条线上,就成了擦着火星的引线。几秒时间太仓促,以至于这个词还没来得及从意识中剔除出去,就牵连出汩汩回忆湮没另端被引线捆住的人,然后爆炸。
张泽禹就是那个被炸得满身伤疤的胆小鬼。他和手滑点进某人聊天页面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今年跨年,对方发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张泽禹曾屡次在夜里反复咀嚼这四个字,企图从中品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可惜这四个字太短、太疏离,客套到让他很难想出在跨年那刻的新年快乐不是群发外的任何可能。
今晚北京下雨,朦胧雾气弥漫整座灯城,缓慢移动的车窗外斑驳光影错杂,有几分瑰丽。张泽禹就在这番称得上梦幻景色中轻眯起眼,望着厚重玻璃上的大片模糊发呆。半晌,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往上划了几笔。
左航。
他这一趟神儿走得有些久,直到司机扯着嗓门儿喊说今晚录制估计要迟到,张泽禹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慌慌张张地擦掉玻璃上的名字,又看着它重新变成一块平整的薄纱。
“张老师…张老师?”
前排小助理转过身来,一脸忧愁地看着他。张泽禹顺着她指向后视镜的方向抬眼,于是撞上自己一双通红的眼。
“呃…刚刚睫毛掉眼睛里了,才弄好。”
小姑娘苦兮兮挎着的脸一下扬了起来,噼里啪啦说张老师比自己弟弟还不省心,他对着车窗掉眼泪,比她弟弟失恋那会儿还破碎等等。
张泽禹眨了下眼。如果他要说其实猜得八九不离十,会不会下一秒就要送晕倒的小姑娘去医院。所以他只是搪塞过去,包没失恋的。其实他没撒谎,因为对于左航而言,算不上失恋。
什么时候开始,左航最疼爱的弟弟不再是自己呢。这个问题困扰了张泽禹许久,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到底惹下过多大的过错,以至于出道这么些年,左航都不肯和他多见几面。
是左航故意躲着他,还是命中注定如此,张泽禹都不想深究了。只知道从某天清晨,他如往常般滚进左航怀里,却被对方微凉指尖轻轻抵住时,他们从此就隔了层纱,再也看不清彼此。
仔细一想,他和左航上次见面还是去年演唱会。挺可笑的,他像一只祈求被心爱之人垂怜的小狗,对方却仅是将他湿漉漉的眼蒙起来,用着最刻板冷静的语调说,张泽禹,别闹了。
他像绕着左航高速运转的小行星,却越是靠近,反而离得越远。“为什么太熟悉,反而变成距离。” 记得多年前师兄们演唱会也唱过这首歌,挚友。那会儿的他只觉得听着动容,脑海里频闪过左航的脸。十年之后,这首歌正中眉心,他听哭了。
前两天严浩翔和贺峻霖师兄还在朋友圈发他们去德国慕尼黑观看足球比赛的合照,其他师兄们纷纷评论正在一起自驾游享受假期,调侃他们赶紧回归组织。他看到朱志鑫和张极点赞,苏新皓说羡慕师兄们,自己还在搬砖,又被师兄们勉励一番。他也点赞评论了,可唯独没见左航。
总是这样。他和左航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在错频。可明明,他们本来是连筋骨都缠绕在一起的一团乱线,是被左航亲自抽丝剥茧解开的,毫不留情。
耳机里再次切到挚友,张泽禹盯着化妆镜内自己优越俊朗的眉眼,有几分呆滞。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好像什么都变了。他们曾经也是最好的挚友,可如今却连普通朋友的角色都扮演不好。
“小张老师,第一次来我们节目,没想过我们这么玩心跳吧。”主持人笑嘻嘻地让导播给张泽禹切个怼脸大屏,语气里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张泽禹僵硬地笑了一下,说不算惊喜。幸亏他这几年镜头表管控制得越发精湛,才不至于在见到节目组准备的惊喜时不争气地眨掉眼泪。
左航心中毫无波澜的那滩平静湖水在撞上张泽禹睁大的眸子刹那,无数小石子泄洪般一股脑涌进湖里,稀里哗啦地发颤。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开播前pd告知为他准备的惊喜,于是也像他的小宝那般浅笑,故作镇定地回答出上周刚和张老师团建过。
镜头切到两人对视的画面,耳边全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张泽禹看见她们手上举着航禹灯牌,脸蛋红涨仿佛要把这几年他和左航从未单独上过同档节目的遗憾弥补回来。他就在沸腾浪潮中定定地望向左航。这一刻,他看见左航瞳孔中完完整整的张泽禹,狗狗眼缀着碎光,傻乎乎笑。
“小左老师知不知道小张老师最近动态?”
主持人话音刚落,观众席上就又是一片躁动。不同于他和左航对视时的尖叫,还夹杂着细碎讨论。即便讨论声如蚊子嗡嗡盘旋根本听不清,但张泽禹也猜到七七八八了。
左航又望向了他。和多年来看着他的目光别无二致。冷淡又复杂,深邃眼窝里敛着情绪,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总固执左航不是这样的,他的眼睛是哑巴,所以才让自己读不懂藏在心底的话。他们不应该这样,明明他们以前最好了。
张泽禹低头,他已经猜到了左航接不住这个问题的事实,方才撒的谎也会在这瞬露馅。何必呢左航,明明数你最不关心我,连小群的消息也刻意避着我,唯独他们都忙时例外。
“他最近在准备新专辑,我听过demo。”
张泽禹被按下暂停键。左航柔软的尾音在心尖跳舞,他已经无法分析这句话的真实度,可仅凭稠腻软烂的专属语调,就足矣让他丢盔弃甲,泣不成声。
他再听不见主持人的指令、其他嘉宾的嬉笑和观众的尖叫。张泽禹的世界在这一刻被调成静音,然后名为左航的柔软被无限放大,满满当当填堵住全身上下所有缝隙,涨到发酸。
后半程张泽禹基本不在状态,游戏还是拿了第一名,中场打歌还是能叫所有人都共情,除了一直红红的眼,反倒比往日状态更盛。
估摸着这期录的不错,张泽禹背着包要出演播厅时被pd拉住,说今晚团建请吃饭。所有今天参演的嘉宾和技术人员都要去,那就意味着左航也要去。拒绝的话堵在舌尖发不出声,左航那句听过demo又占据理智上风,他点了点头。
和pd进入包厢的时候圆桌上已经围了大半圈人,左航被众星拱月围坐在面门的位置,最中心的地方留了位,是给pd的。张泽禹慢吞吞走到左航对角线的地方,被pd拉着拽到了左航旁边。
“你们俩兄弟关系好,坐一起方便说话。何况小张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哪能让你坐上菜的位置。”他想估计是自己的表情太难看,才能让pd弯腰拍背解释一番。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张泽禹笑着说好,坐在了左航旁边。
如果说目光如有实质,张泽禹觉得三秒惊鸿足以将他点燃。他们太默契了,左航听懂了他内心独白,于是转头不再看他,酒过三巡。
张泽禹喝得晕乎乎,脸颊泛起两团坨红,耳尖烫烫的,没骨头般趴在桌子上。
包厢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他看着大家一个接一个道别,于是最后,他的身边又只剩左航。
“…哥,你不走吗。”
或许是酒精分子发酵熏醉神经,他不再忍着情绪,也不再装出游刃有余的模样。喝醉的人被允许发酒疯的,所以左航,你就纵容我一回,纵容我这十年来再次喊你哥的头一回。
左航倏地红了眼眶。
这十年,他将苦苦压在心底的爱意藏进玻璃球里,满满涨涨到快撑破。很多时候在练习室和张泽禹对视,爱意就要溢出来,却又被他收回去一点,又在夜里允许它放出来一点。
即便撑破也没关系,他会比太阳从海平线升起前更早修好玻璃球。可玻璃球实在太小,他的爱又实在太满,于是玻璃球彻底破了,被张泽禹的一句哥刺穿,落下一地碎片对着心脏开刃,痛到耳鸣又失焦。
他的小宝喝醉了,那他也醉吧。
“不走,我陪着你。”
02.
最后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张泽禹真的记不清了。只知道今晚左航格外纵容自己,甚至允许他做了许多出格的事。
其实也不算出格,如果说和他十指相扣发朋友圈并配文“和哥一起”已经是出格事,那多年前每晚搂着左航精瘦的腰腹过夜,得叫上辈子的事情了。
左航还在洗澡,过分寂静的夜里水流声哗啦啦就格外清晰。张泽禹躺在床上,一身酒味早就被沐浴露的香洗去,暖和又干燥地窝在被褥里,很适合放空。
身上的酒味是消失了,但左航煮的醒酒汤效果也太差了,为什么他还是醉着的,还是控制不住眼皮发颤,控制不住心跳呼吸。
或许今天全是一场梦,梦里他和左航参加了同档节目,左航很温柔地提起他,和多年前哄他睡觉的口吻如出一辙。他们还一起吃了饭,他喝醉了,左航可能也醉了,因为他眼眶比我的还红还润。他还缠着左航拍照,左航放心不下他单独过夜,于是将单人间升级为豪华双人间,给他煮醒酒汤。
是不是梦乡都这么美好。张泽禹很久没做梦了,更别说是关于左航的梦。似乎除了他意识到左航不再包容他的那夜惊厥,他在梦里哭得一塌糊涂外,再没梦见过左航了。
现在睡着,是不是能对阿拉丁神灯许愿,求他帮我再梦一场。一辈子太长,他贪心不起,让左航再喊一次小宝就好。
左航擦着头发走到床头边,张泽禹已经睡着了,脸颊粉粉的,但眉心轻拢。他伸手在张泽禹鼻息处探,确认对方绵长均匀的呼吸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抚平了张泽禹眉心。
月光从窗外渗出薄薄的柔光,在张泽禹脸上泄了一片皎皎,盛满爱意的玻璃球早四分五裂,换来的是满腔无处倾泻的厚重,化作一头猛兽将它扑倒,伤口刻着名为张泽禹的烙印。
左航就蹲在床边盯着张泽禹,久到身体开始僵硬,久到像要把藏匿在心底的爱意都填满,久到像要把这十年漏掉的光阴都补齐。
“…哥。”
手心捧着的腕骨动了两下,左航眼皮一跳,听见了张泽禹不成句子的呢喃。小宝,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呢。
张泽禹躺在床上,他蹲在床角,时空在这瞬重叠,面前张泽禹俊朗的眉眼和多年前略青涩的笑眼重叠,他有些醉了。
小宝,怎么不开心呢,我只是你心中众多特殊的其一。左航一直觉得感情这种事,求不来。他想去责怪张泽禹,到头来也只剩埋怨他家小宝心软。张泽禹是小太阳,洒下来的亮光温暖每个人,他也只是众多瞻仰光芒的追随者。
可是小宝,我太贪心了,贪心到想独占所有金灿灿的阳光,想吻你湿漉漉的眼,和你陷入疯狂糜烂的明亮里,拥抱你单薄柔韧的背。
很多时候左航是怪张泽禹的,怪他给希望,怪他最心狠。他装傻充愣,似乎这样就能一辈子和张泽禹黏在一起,一辈子打着哥哥的名号给他唯一偏爱。
可他忘了,所有人都本能靠近光。
他做过挺多算得上疯狂的事,幼稚又笨拙。小宝,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如此残酷,像那个湿润泛滥的雨夜,像一次次落空的选择,还是一声声听着亲切实则推开我的哥。
你明知道我不止想当哥哥。
当年那场雨淋在他心间,湿了一片。小宝,十八岁生日那天,你说如果我喜欢下雨,你也会陪我一起淋雨。可你看不见我身上的雨,也不能为我撑伞。张泽禹,我好像讨厌淋雨了。
心脏是稚气的,倘若被浸湿后不能及时擦干,就会生病。于是他笨手笨脚地用棉花去擦心脏,好不容易才又让心脏重新跳动,可那团湿棉花却从此堵在喉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软乎乎的棉被雨水胀满,棉絮黏在喉间,密不透风。这团湿棉花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他明明声嘶力竭地说了很多,却全被湿棉花堵住,于是想说的话像碰壁般反弹回心脏,却是带刺儿的。
实在是太痛了,他开始拼命呼吸,企图让自己好受些。可湿棉花膨胀后结缔组织太紧密,倒是越吸氧越窒息了。
怎么办张泽禹,我做不到像对待兄弟那样对你,所以我选择推开你。可你为什么像迷路的小兽般伤心,明明发丝沾染在我锁骨的那刻,你喊我哥,说只是习惯有我的存在。
不委屈好不好,是你先不要我的。
左航薄薄的眼皮轻颤,圆润泪珠滑落在张泽禹手背,似乎是太滚烫,他缩了下手。这个无意识的举动却在左航心上掀起轩然大波,如同十年前张泽禹翻身背对他那般。他仿佛又听见了十七岁的那场雨,响亮到钝痛。
人总是要长大,小时候的左航迷茫过长大的意义,成年后也定义不出长大的具象化。可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
他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一样,单膝下跪,如最忠诚的骑士般吻过小王子手背。但不同于十年前的他横冲直撞,发狠到将张泽禹的手背咬出深红印,如今的他只是落下轻飘飘的吻,离开时划过粼粼水痕。
就这样吧张泽禹,这样也好。他不再奢望成为张泽禹心中的独一无二,不再用幼稚莽撞的举动试图在张泽禹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学着接受遗憾,劝慰自己释然。
小宝,很抱歉我不能成为你心中最好的哥哥,所以别再折磨我了。
左航替张泽禹掖好被角,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离开了。房门被再度合上,几秒钟后,张泽禹翻身,用唇尖抵吻手背,碾出充血印记。
他靠在床背上翻朋友圈,几个小时前发的那张合照早就炸开了锅,评论区都支支吾吾地发emoji,却没一个人敢挑明。也的确,除了工作营业外,他们私下好多年没单独再合照过。张泽禹蓦地鼻尖发酸,他忽略掉所有私信,再刷新看到了左航的新评论。
“只是恰好碰到。”—— 4:30
哥,可你明明就爱我。
他后悔了。这条路曲折萦绕地走了十年,直至左航在他手背相同的位置刻下一吻,他才终于听见左航的真心,才彻底明白自己犯的过错是什么。原来当年那个吻就是表白。
左航骗他说大冒险输了。他不懂装懂,不敢确认是不是心中所想,却也真怕只是如此奇葩的游戏惩罚。哥,原来那晚的吻是表白。
倘若十七岁那年的仲夏,没有顾忌太多,是不是就不会错过。当时临近出道战,他再不敢扰乱左航心绪让他分心,想着等他们出道后再向左航坦白。到时候左航生气不理他也好,臭骂他一顿也好,他都能哄。
可张泽禹唯独没想过左航会在第二天清晨就推开他。或许人都是爱犯错的动物,他总贪婪左航的偏爱,又不敢给对等回应,是害怕舆论的闲言碎语伤害左航,也是害羞不敢承认。
左航未曾提过爱他,可他的眼睛会说话。从他那晚执拗地提醒左航,他们只是哥哥弟弟开始,左航就给自己的眼帘挑了层纱。
是怕让张泽禹知道,左航还在爱他。
03.
自那晚后,张泽禹再没联系过左航。八周年演唱会如期而至,练习室再见到左航时,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坐在角落。
苏新皓左看看右转转,溜出了舞蹈室。张极和朱志鑫对视一眼,笑着说去楼下取快递,于是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他和左航。
“…左航,我们有双人舞台。”
很安静,张泽禹觉得自己脸上挂的笑都要撑不住,肌肉都要抽筋,左航终于点了头。
“眼神再热烈些。”舞蹈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又重复了一遍,他指指张泽禹,又拍拍左航,苦口婆心地说这是夏日小甜歌,不是苦情歌。
张泽禹笑着说好,他深吸口气,笑盈盈地望向左航。舞蹈老师正好站在左航背后,兴奋地拍手叫绝,说保持住这个眼神。
左航就这样望着张泽禹。他很害怕自己会在舞蹈室控制不住地吻上这对琉璃眼,控制不住质问张泽禹为什么不能只爱他,控制不住将他揉碎进怀里,拥抱一辈子。
小宝,这一刻你也是爱我的,对吗。
双人舞台排练得很顺利,他们默契又合拍,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的指令。从那天下午成功对视后,舞蹈老师再没有指出过一个错误。“八周年演唱会航禹有双人合作舞台”也在微博迅速登上热搜第一。
演唱会前一晚,左航刷微博时看到了官号下的热评,“呜呜我最好的哥哥弟弟终于要合体了TT,我的白月光。(悄咪咪:总感觉左航这小子真的喜欢泽禹。)”
小宝,就让我再放肆一回吧,最后一回。
演唱会开得轰轰烈烈,他们几个少年又一次创造出属于TPF的美好回忆。聚光灯拉长照在他们身上,这一次,左航终于卸下所有伪装,那团在喉尖哽了十年的湿棉花彻底被咽进肚子里。
他的小宝又望向他,那样灵动的、明媚的、热烈的。他任凭比多年前更猛烈的雨砸向心脏,那颗独属于张泽禹的部分被淋湿,而他再也不需要擦干了。
蛰伏多年的生长痛在左航二十六岁这年再次降临,他也同兄弟们在最后一首安可时落泪。张泽禹,虽然很不甘心,但哪能事事都画圆圈,总得有逗号存在。
庆幸当年那个吻没被你当作表白,好让我还能以哥哥的名义被你划分进不同于单纯队友的行列。但该早点跟你坦白的,这样就不会委屈这么多年,还要装作不在意你。不过小宝,这很值得,因为我实在太怕被你推开,连换这十年偷看你的机会都没有。
你是小太阳,爱的人太多,我会吃醋。但你好像会因为我疏远你而难过。张泽禹,我最看不得你难过了。你这么漂亮的眼,应该是永远含笑的。所以我就不那么自私,唱完这首安可,我就真的只把你当最好的小禹弟弟。
小宝,请让我最后一次,以爱人的名义呼唤你。
安可唱得很慢,张泽禹不停地饭撒。唱到最后一句词,他忽然心有所感般迅速转身,于是对上左航满脸泪痕,眼眶通红。
和十七岁那年左航的猫咪眼重叠,他看见左航亮晶晶地冲他笑。喊破房顶的尖叫声里,他终于读懂了左航的口型,小宝。
你知道的,我最爱你。
END.2024.07.13
呜呜很久没磕到大糖🍬,又被登陆日和运动会分组创飞了…满脑子都是航禹的微虐感,冷圈有冷圈的温柔与浪漫…
这篇现背其实是当初齿轮的时候就想写的,和好朋友发疯时想到的…
这次尝试了一种新风格,是想挑战一下自己,也是怕大家会看腻👀,因为之前写过三篇现背,都是我比较擅长的写法哈哈哈。这次就感觉是牛逼哄哄的高大尚…(bishi)本来这篇写一半给我写焦虑了,但是@不想学数学了 老婆狠狠鼓励我(大家快去看,老师也用哥酱的蜉蝣写了篇禹航的联动哈哈哈),于是我非常开心地把剩下写完了(///▽///)
本来是只写OE的,但我舍不得他们没有好的结局,所以写了个He的彩蛋。喜欢OE的宝宝们可以不用看👀彩蛋哈哈哈,彩蛋也不影响剧情,因为剧情原本定的结尾就是OE,但是在我这里小航禹必须是HE( ´▽`)!!
OKK啦希望大家喜欢这篇,祝假期愉快呀🥰
END.2024.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