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神话藕饼】包办婚姻(上)
突然想搞点封建的东西呢
大莲藕主义黑吒X美貌娇妻颜控丙
没有抽筋扒皮,私设这篇的哪吒是因为石矶娘娘的事自尽的
ooc预警,作者恶俗,酷爱泥塑丙,不喜勿入
哪吒知道自己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
对象是东海龙族的三太子敖丙,出了名的美貌柔弱,端庄高雅,见之忘俗。
太乙真人说这桩婚事是天帝为了牵制灵珠子定下的,说什么“有了感情就好掌控”。
哪吒嗤之以鼻。
区区妖龙,能让他生情?天帝真是老糊涂了。
不过,天帝再怎么傻逼依旧是天帝,哪吒也不好直接打了天帝的脸,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包办婚姻。
他心中仍不服气,偷偷变化了相貌潜入东海龙宫去见这位天赐的媳妇。
敖丙自小就被教养...
突然想搞点封建的东西呢
大莲藕主义黑吒X美貌娇妻颜控丙
没有抽筋扒皮,私设这篇的哪吒是因为石矶娘娘的事自尽的
ooc预警,作者恶俗,酷爱泥塑丙,不喜勿入
哪吒知道自己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
对象是东海龙族的三太子敖丙,出了名的美貌柔弱,端庄高雅,见之忘俗。
太乙真人说这桩婚事是天帝为了牵制灵珠子定下的,说什么“有了感情就好掌控”。
哪吒嗤之以鼻。
区区妖龙,能让他生情?天帝真是老糊涂了。
不过,天帝再怎么傻逼依旧是天帝,哪吒也不好直接打了天帝的脸,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包办婚姻。
他心中仍不服气,偷偷变化了相貌潜入东海龙宫去见这位天赐的媳妇。
敖丙自小就被教养要做三坛海会大神、中坛元帅、通天太师、火轮天王、莲花太子的正妻,要端庄知礼,贤惠得体,得学会如何侍奉夫君,处理事务。
除了这些,天帝还秘传龙王要教导敖丙勾人媚术,牢牢掌控哪吒的心。
有了情感,有了牵挂,就不怕掌控不了灵珠子。
龙王虽然心中不服,但天命难违,看着命运多舛的幼子潸然落泪。
可敖丙身上还有天帝下的咒,龙王不敢不从,只能叫人请来人间的花魁舞娘来教导幼子。
光阴荏苒,敖丙已出落得天姿国色,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都带着妩媚情意,偏生这美人举止端庄,温柔雅致,魅惑与端丽共存。
今日早起梳妆,有位面生的鲛女站在旁,敖丙不知为何心中欢喜,叫人上前伺候他梳妆。
鲛女不紧不慢上前,她的眼睛很美,眼神却古怪的很,似是玩味,似是惊艳。
鲛女拿起玉梳,捧起敖丙的长发,发丝柔软顺滑,似水划过掌心。
这位鲛女似乎没伺候过,动作有些粗暴,敖丙蹙眉疼得“嘶”了几声,眼含泪光,他连忙躲开了鲛女的魔爪,嗔道:“轻点!”
鲛女面无表情:“我没伺候过人。”
敖丙:……
“那你怎么进来的。”
鲛女:“靠脸。”
鲛女虽然粗枝大叶,举止颠三倒四像个男子,但她的脸意外的合敖丙心意,大发慈悲放她在身边服侍。
有时为了试验媚术,还特意找来鲛女,使尽浑身解数叫鲛女面如红霞,眼神暗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了敖丙。
虽然鲛女偶尔有些奇怪,但敖丙完全没放在心上。
临近婚期,新娘子却有些忧虑。
龙王以为他是害怕成婚离开娘家,心中更是悲戚,安慰了好一阵。谁曾想,幼子居然说并非是为了离家悲伤。
“儿臣自知天命难违,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儿臣舍不得鲛女,想带她出嫁。又怕夫君不肯。”
龙王心中惊诧:“我儿,你可是对那鲛女动了心?!万万不可!”
敖丙摇头:“儿臣只是舍不得鲛女容色,并非动心。”
龙族酷爱珍宝美人,龙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大笑道:“我儿,不过是个有点姿色的鲛女。你可知那未婚夫婿也是一等一的俊朗,若是见了他,你怕是早把鲛女抛之脑后!”
敖丙脸色泛红:“父王!”
哪吒发现敖丙变得冷淡了。
之前还对他幻化出的鲛女爱不释手,勾勾搭搭,缠缠绵绵,极尽妩媚之能,叫他欲火缠身,怒然大勃,苦苦煎熬不得。
若非为了洞房花烛夜,他早就提枪上阵好生玩弄着小yin龙。
太乙真人还说什么这小妖龙美貌端庄,大方得体,呸!明明是生性yin荡,沾花惹草的妖龙!
哪吒看着敖丙美丽的侧脸,冷冷的笑了一声。
敖丙觉得今天有点冷。
大婚当夜,敖丙没管外面的吵嚷,静坐在榻上等父王口中“一等一俊朗”的夫君。
可时间有些久,折腾了一天的敖丙腹中空空,实在是嘴馋得不行,悄悄掀起盖头觅食。
所以哪吒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凤冠霞帔的俏丽美人朱唇轻启,两腮微鼓,像只进食的小仓鼠,漂亮的眼睛眯起,十足享受的样子。
哪吒一时失笑,又板起脸:“娘子怎得这般嘴馋,还擅自掀了盖头。”
敖丙吓了一跳,擦了擦嘴盖上盖头,低声求饶:“夫君息怒,小龙腹中饥饿,不识礼数,恳求夫君垂怜。”
听着这一声比一声柔软娇媚的“夫君”,哪吒的脸色缓和了些,他一把抱起美人,在美人的惊呼中将他摔到(轻轻的)床榻。
“夫君!交杯酒还没喝呢!”敖丙推他,“而且……而且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说着,竟有些委屈。
“父王说夫君你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小龙仰慕已久。今夜洞房花烛,夫君何故不与小龙相见?是嫌小龙姿色平庸吗……”
哪吒凶他:“你这妖龙惯会甜言蜜语,人前一副人后一副面孔,对鲛女怎么没这么柔弱可欺?”
敖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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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有些枯竭了,谁来救救我(゚⊿゚)ツ
”
【藕饼】贪海疑城(全)
魔童封神藕互穿,1.7w字一发完。魔童藕饼双向奔赴,封神藕饼凭恨救赎。
魔改封神,私设如山。
“贪海”章:填不平中坛元帅情渊贪海
“疑城”章:攻不破华盖星君恨垒疑城
魔童藕饼:啊?你们不跟唯一的朋友一起睡的吗?
【零】
岁在鹑火,月在天驷*,武王克商,仙神归位。封神战后有功之士纷纷升仙拜将,彼此都是老熟人,上了九霄云巅三十三宫阙,毋论当年在人间打的如何血流漂橹赤地千里,纷纷相逢一笑泯恩仇,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能上门打个秋风蹭杯酒。
近日里诸仙议论得最热闹的莫过于两位三太子好事将近——稚誓同衾,金玉为契,一对风雨不弃的魔丸灵珠终于修成正果。人世间都说总角之宴言笑晏...
魔童封神藕互穿,1.7w字一发完。魔童藕饼双向奔赴,封神藕饼凭恨救赎。
魔改封神,私设如山。
“贪海”章:填不平中坛元帅情渊贪海
“疑城”章:攻不破华盖星君恨垒疑城
魔童藕饼:啊?你们不跟唯一的朋友一起睡的吗?
【零】
岁在鹑火,月在天驷*,武王克商,仙神归位。封神战后有功之士纷纷升仙拜将,彼此都是老熟人,上了九霄云巅三十三宫阙,毋论当年在人间打的如何血流漂橹赤地千里,纷纷相逢一笑泯恩仇,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能上门打个秋风蹭杯酒。
近日里诸仙议论得最热闹的莫过于两位三太子好事将近——稚誓同衾,金玉为契,一对风雨不弃的魔丸灵珠终于修成正果。人世间都说总角之宴言笑晏晏,要落在元帅同星君的相逢年纪上,还得再打两道对折。
众仙皆言,魔丸虽生性顽劣但仍被李家夫妇视如拱璧悉心教养,更兼胸中一点天地浩然气,携灵珠管尽天下不平事,终于双双肉身成圣,寻得太元圣母重塑母亲殷氏身魂。灵珠至纯至善,魔丸至情至性,此桩姻缘再是般配不过。
只有申公公不甚满意——一个没看住就让宝贝徒弟被隔壁魔丸拐了去,从此情根深种,对阵也不忘去给那魔丸疏解魔气。人间营帐里春声盈床帏,锦被翻红浪,粼粼龙尾扫出一地狼藉,称呼也愈发放肆过分,“卿卿”、“宝贝儿”、“小灵珠”什么都叫得出口,徒儿还要拖着泣音说没事,气得申公公险些血溅五步,回头一看,龙王已经快气昏过去。
等到了那天宫之上更是形影不离,神仙们去天河散心经常能看到一双红蓝身影,魔丸握着灵珠的手在云汉桥上望星河,丹霞惊鸿一影落在灵珠颊间,不知那李哪吒又在对小龙太子说什么情话。
哪吒帅府与龙君行宫不过盈盈一湾星子之隔,婚期将近,仙娥们裁朝霞作锦缎,纺斜晖为彩绸,将两处官邸装点得花攒锦簇。整个天宫都在等着喝这一杯混元喜酒,讵料噩耗抢在喜讯前霹雳而至,一派喜气中,却传来莲花三太子下界除魔时以身殉天地的消息。
【贪海/壹】
中坛元帅正在莲花中打坐。
也不知是不是千年来的枪下亡魂们联合作祟往死里咒他,他觉得自己前几日行了逆运倒了血霉,除魔时分明大获全胜,岂料偌大一面神镜遮天蔽日地照下来,威灵显赫大将军竟然没能避开。这些小魔小怪哪可能有此等上古神器。听声辨息,倒像是太元圣母手中的太元阴阳镜。
太元圣母号“万炁之祖”,辈分更在元始天尊之上,掌阴阳五行之气,司万物生灭轮回。百年前他与这位圣母娘娘有过一面之缘,斩妖时缴获了她遗失的宝物,顺手送上圣母从不离开的嵯峨山。
红袍神将法宝完璧归赵,恣肆一笑便欲转身下山,不问世事的太元圣母却在身后叫住他:“你杀劫已了,但心魔未除,不若来我阴阳镜中历上一劫,也好复拾善念,重修旧缘。”
中坛元帅闻言,唇边仅有的一点笑意也被冷酷压下:“善念?旧缘?我杀业无数,如今尘世皆为仇雠,天宫咸作冤家,让我复拾善念,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他当年倒是对父母有情,但懦弱无能的父亲却在龙王压境时将他推出去顶罪。析骨剔肉不仅偿了父母生养恩情,也断了他于万物的最后一点善念。
太元圣母未再挽留,中坛元帅本以为此事已翻篇,没想到这位多管闲事的圣母娘娘竟然趁机偷袭于他,端的是恩将仇报。
如今中坛元帅恍然再回重塑藕身时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他那不着调的师父良心发现,又让人以翠屏山行宫香火为他重塑金身。他在莲台中五感混沌,只隐约觉得身侧有位白衣美人临水而立,亭亭得叫周遭瑶林玉树皆失了颜色。那美人拈诀为他护法,与他相似的灵珠气息涌入四肢百骸,如天风如月华般周流不滞。等咒法施完,美人额间隐隐见汗,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方才的护法令中坛元帅灵台稍稍清明,只觉这少年美人气息清正,坐在身边并不令人生厌。少年握着一把同指节一色的剔透冰刀,仔细将手中的蟠桃剖成一片片,与他喁喁私语着些什么,语气说不出的温柔亲热,只是听不真切。
少年自顾自地说完,摘下束并蒂双萼莲,放在他座前。
中坛元帅目光被他腕间的一缕红绳勾住,莲瓣恰在此刻坠落,荡荡悠悠坠在水间。
【疑城/壹】
与此同时,嵯峨山上,哪吒正在太元圣母的千机笼中左冲右突。
——好厉害的困人法宝,比太乙师父的九龙神火罩更胜一筹。
要是敖丙在就好了,哪吒愤愤地想,只消将他小灵珠的手一握,盏茶功夫必能将这乌龟王八壳儿掀个底朝天。
说来也是他欠了太元圣母人情,传言这位女神有干预因果、重塑神魂之能,他先前为救母求访四海,终于寻得圣母出手相助,但是……
“三太子忘了前约?我为你续母亲阳寿,尔等助我破中坛元帅业障,如今是想赖账?”
哪吒跳起来:“那也没想到娘娘你是个放虎皮钱的,怎地坐地起价?当初答应的是‘尔’不是‘尔等’,你还想拉谁下水?”
太元圣母垂眸瞥他一眼:“你的灵珠又丢不了,不用跟守金疙瘩的貔貅似的看这么紧。”
魔丸欲哭无泪:“喂!大姐!你到底要怎样啊!能不能容我先回去和小灵珠说一声?”成婚前将新郎官抓走可真缺了大德,世上竟有如此无聊的始祖神仙。
哪吒率性而言,也不管他和圣母娘娘究竟差了几辈。他是太乙徒子,圣母辈分犹在天尊之上,一声“大姐”忽而变成平辈论交,太元圣母翻了个白眼,寻思着得空一定要去把那教徒无方的太乙抽打一顿。
当下也懒得与这思妻心切的魔丸继续废话,太元阴阳镜炽光翻转,将哪吒罩入其中:“太元镜面一阴一阳一情一杀,你若真等不住,便帮忙去安慰安慰华盖星君吧。”
【疑城/贰】
哪吒发现自己在这里人缘很差。
他莫名其妙被太元圣母摄入镜中,一睁眼倒是回了天宫。他四下环顾,自己似站在在紫薇垣主殿的宴席上,殿中陈设与从前无二,但对面所有人怎么都不敢抬头看他?
至于为什么一眼认出是紫薇垣——他天天往小龙行宫跑,混得比自己家还熟。
宴席座次排位严谨,西堂谁居上位谁居下首安排的井然有序,然则东堂正位只有一席:三坛海会大神、中央祭坛元帅,他李哪吒。
哪吒一时有点适应不了这个变化,下意识往前一步,对面所有人顿时一个激灵,起身行礼,唰唰齐退。
哪吒立刻止步,神色阴晴不定地看向西侧:哟呵,孤立我,那小爷也孤立你们所有人。
天雷后有灵珠相伴,为人又古道热肠的魔丸人缘好得翻天,已经许久未曾受过这委屈。此刻众仙畏他如虎的表情猝然勾起儿时不愉快的记忆,原本含着笑寻找敖丙的神情立时沉了下去。
众人见“中坛元帅”面色几变,哪知他是忆昔愤今,自个儿把自个给想生气了,只拼命低头避祸,生怕惹得他凶性大起给这宴席添几道龙肝凤髓。众仙家只想吃席,不想变席,恨不得纷纷避出十里地。
正僵持间,殿外一声唱名解了围,肃肃如松下风*的华盖星君迈步而入,一个人对峙所有人的煞星眼神瞬间亮起,金刚怒也化作绕指柔,其他人在他眼中顿时成了土鸡瓦狗,哪吒三步并作两步蹿到殿门前,亲亲热热地和他的灵珠打招呼。
被撇下的土鸡瓦狗们如蒙大赦,看来中坛元帅找到出气对象了,快走快走,不然等会儿衣服上溅到血可不好,等回去再为龙三太子立神主牌位。众仙各自为华盖星君祈祷着,刹那间做鸟兽散。
华盖星君感觉自己捡了个大麻烦。
“中坛元帅”凑过来时他也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杀神又想找什么麻烦,谁料大元帅不知是不是被三昧真火烧坏了脑子,只灵珠长灵珠短地围着自己鞍前马后,若是身后有条尾巴,此刻怕是已经摇起来了。
但他的样子倒不十分可怕,只是缠人——被缠了一路的华盖星君忍无可忍,足下一顿,沉着脸回首道:“我不是灵珠。”
哪吒愕然,下意识一退,又凑到近前仔细端详:“不对啊,除了年长几岁,如假包换是咱们灵珠,小爷化成灰都认识。”
华盖星君深吸一口气,心道打又打不过,只能当中坛元帅突发恶疾,任由他一路尾随到华盖星君府。
到得府邸,两人终于有坐下一叙的机会。哪吒解释他莫名被太元圣母送来此处,华盖星君了然,这位圣母娘娘不想现身时谁也寻不到。他简要介绍过这厢天宫的情状,却隐去不知从何谈起的他与中坛元帅的前尘夙怨,只想着这少年不日便走,无需横生枝节。
何况对着一张天真热切的脸,他说不出口。
哪吒随遇而安万般劫难都不往心里去的本性发作,盘腿坐在榻前,只用一双烁烁的眸子凝望华盖星君:“想来太元圣母玩够了便会换我回去,来这一趟也好,让我瞧见小灵珠长大了是什么模样。”
华盖星君避开他的目光。这少年粉雕玉琢破衣烂衫,笑起来如春旭初阳,面热心也热,与冷心冷情的中坛元帅倒是很不一样。
——那位三太子虽也似烈阳高悬,见之却如闻羲和敲日玻璃声*,笑意直叫人冷到骨子里。
华盖星君取过话本,在软榻上靠下:“你请自便。”
“你这看书的爱好倒与小灵珠一般无二……”哪吒想要凑近,见星君斜斜递来一记眼刀,举手投降:“我自便我自便,你看书,我给你削果子吃。”
华盖星君不愿意搭理他,哪吒也很懂自得其乐。他光是看着敖丙便能把自己看得心旷神怡,心道等回去一定要把他长大后的样子说与小灵珠听。哪吒随手拾起桌上蟠桃,用匕首像以往哄灵珠般仔细削着,自己吃一片,想喂敖丙一片,忽然想起这位大灵珠他不可随意轻薄,旁人妻不可欺,只好变出个银盘,将剩下的蟠桃细心切成小兔子形状,献宝似地捧到华盖星君眼前。
依着榻的青年美人垂眸一瞥:“手艺不错,哪里学的?”
哪吒颇为得意:“人间茶楼学来的,敖丙最是喜欢,你不喜欢吗?”
这爱笑爱闹的小少年虽然缠人,倒也可爱,华盖星君拈起吃了一片,哪吒受宠若惊,索性将桌上剩下的蟠桃全给宰了。
华盖星君瞅着盘中堆积如山的桃肉,心说夸他实在是夸太早。哪吒趁机蹭上榻沿坐到敖丙身边,百无聊赖地晃着腿,伸手裁月,想将它整个儿环在指间:“也不知道太元圣母她老人家到底想做什么……月亮又圆又大,却不能让人团聚,这情景人间是怎么说的来着?”
华盖星君瞥他一眼,冷冷道:“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哪吒:“对对对,不愧是我们灵珠,另一世也这么有文化。”
他叫多一声灵珠,华盖星君背便更痛一分,眼前书卷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烦意乱另抽了本,哪吒凑前来看,见翻开的正是《世说新语》,立刻献宝似的指着“龙章凤姿”四字大叫:“我识得这个词,当初带小灵珠在人间同游的时候看到过,我当时还笑这些没见过真龙的凡人只知龙章天质不知龙角硌人,不像我摸过才知道。”
华盖星君长叹一声,将书卷盖在脸上,心中念遍八方神仙,只求哪位上神慈航普度,把这三句话不离灵珠的小子弄走。
哪吒却沉浸在回忆里,成圣后他也曾乔装携敖丙下界同游,发现龙在人间祥瑞非凡,于是在书坊寻遍溢美之词逗敖丙开心,嘴上还要卖乖占灵珠便宜。当时掌柜看两位半大少年躲在坊内只顾耳语嬉闹,将书册翻了个遍就是不说结账,忍不住从柜枱后探头:“客官,买书还是传情?”
臊得敖丙深深一揖,放下钱袋拽住哪吒便往外走。
他自顾自的想着,愈发开心,神色是自己都意识不到含笑多情,温煦如春山初醒。华盖星君正自诧异聒噪少年缘何忽然安静,耳畔忽然响起满是眷恋的声音:“小灵珠说我很好很好,你那位呢?想必也是很好很好的吧?”
华盖星君愕然回首,刚想冷笑,猝不及防撞进哪吒灼灼烈烈的目光。少年人的眼神不事作伪,刀刻般的五官也因这一笑柔和起来,眸如赤日破晓,眉似春山含情,华盖星君被那目光烫得蜷紧指节,下意识想躲避,猛然偏首,只看见窗外碧落万里,月色清明*。
【疑城/叁】
华盖星君很早就意识到一点:中坛元帅根本不在意他。
当初九河湾边被随手打死,只因哪吒恰好在海中洗澡,恰好被巡海夜叉激怒,出来叫阵的又恰好是自己;父王兵临城下问罪,哪吒剔肉还父的弥天之恨也只冲着李靖,他敖丙不过是随手捏死的蜉蝣,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难道还能自不量力去寻仇?
最初也是有恨的,当日陈塘关上,新丧的龙太子魂魄亲眼看着仇人将自己血肉寸寸削尽,只觉得过境的狂风和自己沉渊下的尸身一样冰冷:他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何谈别人的命?
在天宫身为同僚,对宿怨耿耿于怀的也只他一个。华盖星君自嘲一笑:如今连恨也单薄,怨也好憎也罢,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放下仇怨已是不易,要他与中坛元帅再续“前缘”?那可真是前尘血浸透枕上鸳鸯被,今世孽又铸命里苦厄碑,世上竟有如此自寻死路之人。
哪吒则有点急,从前不论他如何缠人,小灵珠都在一旁并着腿乖乖听,他说什么都相信。这大灵珠对人爱答不理,风致如兰猗猗为人死气沉沉,看什么都恹恹。敖丙从前总因龙族命运苦大仇深,初识时不常还要对他说些还君灵珠双垂泪之事,他悉心哄了好久才哄出灵珠如今无忧无虑的神情。长大了敖丙看起来倒比少年时更悒郁了,也不知这一世的李哪吒是怎么照顾他的。
思及紫微垣宴席上所有人都对自己退避三舍,哪吒闷闷地:“这一世的我很惹人厌么?”——连灵珠都不爱理我。
华盖星君犹在出神,闻声低头,看着床前这骤然低落的小少年,犹豫一瞬,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回你的帅府瞧瞧吧,也许能明白些。”
哪吒回了中坛元帅府。
华盖星君府与中坛元帅府遥遥相对,一红,一白,红者烽燎四野,白者雪落千秋。
两处府邸方位不同装潢迥异,布局却是一样的寥落孤寂。三坛海会大神的居所自然比星君宅院大上许多,然而大则冷清,哪吒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和檐上脊兽面面相觑,元帅府一寝室,一正堂,除此之外半分人气也没有。
只西侧一偏殿令他本能警觉,中坛元帅离家日久,失去主人的震慑,殿上阴云悄悄凝聚,云中新鬼烦冤旧鬼恸哭*。哪吒缓步推开门,屋内阴风血腥气尖啸着冲出,被他横枪劈散。
煞气散尽后,哪吒才看清随处散落的杂物:蛟筋为弓,夔皮作鼓,虺脊剑、龙鳞甲等等不一而足,原来是陈列中坛元帅战利品的仓库。这些异兽制品形制古朴,有些还带着血纹脉络,哪吒踱步其中,几乎能想象出那位中坛元帅一个人在房中沉默地鞣制兵革的模样,也许也曾为二三好友如杨戬黄天化等送去一些,但他手艺粗糙,原料又多是些山野精怪,神将们也不怎么看得入眼,只收做个心意。久而久之,中坛元帅便也不再送,随手遗散在偏殿,任凭骨殖堆积如山。
真冷啊,哪吒无声地想,帅府分明宫处离火却如临数九寒渊。哪吒仰首望头顶一方天井,仿佛看见他没有灵珠父母的另一种可能。他不怕冤魂怨气,却怕那憎恨天地的孤戾,魔丸站在三伏艳阳天里,激灵灵地打了个抖。
【贪海/貳】
另一处的龙君行宫,敖丙正在施法开莲。
殷夫人重得人身不久,惊闻丧子噩耗悲痛过度,神魂不稳,太乙真人同李靖下界助殷夫人巩固身魂,走前给的悲伤难抑的小龙太子留了个古书上的法子:以莲花为引,收集翠屏山行宫香火为哪吒重铸金身。敖丙日日照做,兼以灵珠之力固本培元,若是心头血有用,只怕早已往那莲台上日滴夜滴。
池中绀碧田田,承甘露,凝珠光,护卫着莲台正中日渐清晰的身影。敖丙心中喜悦难抑,凌波御风间衣袂翻飞如浪卷,看莲花初绽,半掩檀心被渐次摧开。他向着莲池中央伸手,想同从前无数次一般,牵入魔的心上人归来。
莲中人睁眼的瞬间,却并没有握他的手,熛炎灼浪瞬息扑面,火尖枪携劲风擦过侧脸。等热风流焰散去,敖丙只觉彻骨的枪锋斜斜贴在颈侧,面前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丰神俊秀,狂气凌人:“鬼蜮宵小,你从何处习得莲塑金身之法,又如何窃得灵珠之力?”
枪尖虚虚贴着肌肤,锋刃却是避开了血脉要害,凉凉地贴在锁骨,轻佻之意多于威胁。
敖丙望着眼前熟悉的脸,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哪吒你认不出我了么?我是敖丙啊,我们本同源……”
仿佛旬日间年长了十余岁的“哪吒”冷笑一声:“放肆,本座岂会与披鳞戴角之辈同源。”
敖丙愕然,利刃逼喉,沛莫能御的灵珠气息自发地护卫着主人,敖丙却只伸手要触他额心印记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他此生从未想过会从哪吒口中听到因妖族对他的非谤:“你忘了,我们本是一颗两仪天成的混元珠,当初天雷……”
中坛元帅沉默地听着,他原本只是好奇以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人脉,除杨戬黄天化等二三损友,太乙还能托谁为他塑身。这陌生的龙族小美人在身边无微不至地陪了他十余日,全然发乎本心的关切他又岂能感受不到,不过想知道究竟是谁罢了。
只是他说他叫敖丙……中坛元帅偏头努力回忆,想起条九河湾上伏在血泊中的小白龙,和天宫中一双始终低垂回避的眼睛。封神战后他得封什么来着——哦,似乎是华盖星君。
敖丙依然絮絮说着混元往事,结合阴阳镜的传说,中坛元帅心下猜了个七七八八,再看他眼里的从未见过的忧切与关心,忽然觉得兴意阑珊。
收枪转身道:“你认错了人。我乃乾元山金光洞灵珠子转世,今为中央祭坛元帅,和你那魔丸毫无干系。我被太元圣母送来此处,他怕是被送去了我那世。”
末了难得好心地安慰小龙一句:“太元圣母虽然好管闲事但心地不坏,若那魔丸有我六七分的本事,自然无虞,你不必挂怀。”
“他本事半点也不逊于你。”中坛元帅回头,就见方才被他拿枪指着也没发脾气的龙族小美人蹙起眉,认真反驳:“昔日伐纣百余战,我们从未落败。”
“我只随口一说。”中坛元帅一愕,随即笑起来,说不出的张扬乖僻:“你倒急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护情郎?”
这位大哪吒也很爱笑,但他的笑里总有难以言喻的寒意。此刻红袍青年持枪回眸,目若烛龙衔火,眉如锋刃横空,神色间尽是轻世睥睨之意。分明杀神模样,偏面如傅粉唇若含朱*,更叫人心冷。
敖丙对着这张脸,下意识走神:哪吒更长大些会是这般模样么?他本就喜欢哪吒少年桀骜,日后登临绝顶锋芒毕露也没什么不好,就是眼神不要这么凶。
怎么能看他时都这么凶。
小龙太子负起气来,想到自己日夜心血却迎来这位莫名其妙的煞星,哪吒依然行迹杳杳,更是气苦,根本不想接他话茬。
中坛元帅毫不在意,四下打量着庭院。龙性属水喜寒,小龙行宫雪落盈庭,但檐宇却皆以以红绸装点,映着雪景仿佛赤霞栖于白玉,忍不住赞道:“你这还挺喜庆,是要迎亲?”
敖丙迈步往正堂走去,闻言忍了忍,还是如实回答:“我与哪吒已有婚约……”
前方传来一声闷响,堂堂三坛海会大神差点绊倒在门槛上,得亏他身手不凡,一脚支地稳住身形,转身之际依旧颇为潇洒,就是面上神色精彩得像掀翻了染坊,没比哪吒喝土拨鼠汤时好上几分。
面对凶神恶煞的大“哪吒”,敖丙愁不可言,生怕放他出去因“性情大变”吓着天宫同僚和李靖夫妇,给哪吒闯出些不可挽回的祸事,只把他藏在自己行宫,等太元圣母机缘到时,再将他们换回来。
但天帅藏在宫里也要惹事,平白无故欺负鹦鹉。
敖丙捧着卷哪吒上次带回的话本正津津有味地读,中坛元帅大马金刀地倚在朱漆栏杆边,和檐下翠羽丹喙歪头看他的鹦鹉眼对着眼,互相打量。
鹦哥儿眼里满是好奇,仿佛不明白旬日不见,小主人怎么忽然就长大了好几岁。
“你养的鹦鹉倒是漂亮,只不知有没有看着的机灵。”中坛元帅端详着小鸟黑豆般的眼睛,随手将手中果仁掷向檐下:"学句人话!"
敖丙未及阻拦,鹦鹉已然扑翅惊叫:"灵珠魔丸!赤绳系定!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果然机灵,这么长一串话背得滴水不漏。
中坛元帅僵住:“都是魔丸教的?”
敖丙有些尴尬:“当初哪吒买下这鹦鹉,非说要教它些聪明话……”
中坛元帅瞥向敖丙手腕:“赤绳系定……这绳子也是那小子给你系的?”
灵珠魔丸契合日久,有他在旁日夜疏导,哪吒的魔气早已渐渐消弭,不再需要乾坤圈压制。某日在水中修行完,哪吒扣住他的手,引他与自己腕贴着腕,在肌肤紧触的温热里握住彼此小臂,将乾坤圈当镯子褪到敖丙手上,随之牵起他的手左看右看,只觉金镯映脂玉,不能更合宜,大为满意,心安理得地与他十指相扣,握紧了不松手。
敖丙却推拒:“这是太乙师伯给你的法器,怎可随意赠与旁人。”
哪吒振振有词:“你又不是旁人。咱们上次看见书上说‘何以结恩情,绕腕双跳脱’,这还缺一只呢。”说着就要把混天绫也缠他另一只手上。
不论他如何哄,敖丙死活不受。哪吒无法,学人间样式编了红绳,仔仔细细系在他腕间。
敖丙想入了神,手中书卷垂落,鸦青色的眼睫投下一片致密阴影,神情间满是牵心挂肚。
中坛元帅看着相思到魂不附体的小龙,被风吹落一地鸡皮疙瘩。相较记忆里死气沉沉的星君,这小龙活色生香,就是也太肉麻了些。
不知那魔丸用他的形貌,整天在搞什么玩意儿。
中坛元帅皮笑肉不笑,打断道:“他还带你做过什么?”
敖丙回神,认真想道:“那可多了。”
人世间,哪吒带着他在河畔捉鱼,等他引起水诀,火尖枪一枪一个,扎上来就地烤了,香气四溢。上古神兵做鱼叉,火尖枪若有灵识,不知道已经嚎啕成什么样。
天宫上,年年隆冬,哪吒与他在庭中堆雪人,明明可以让风火猪雕得精妙绝伦,却偏要手塑。两个憨态可掬的雪人紧贴着,充作手臂的梅枝交错一处,枝叶葳蕤,暗香浮动。
哪吒在雪中亲他,说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这两个雪人也会留很久很久,一直到日月失寿,枯桑白首。
可就像哪吒给他讲人间的伤别离故事从来不讲全,他这个人也一样,说要陪他到枯桑白首,却又不辞而别。
敖丙想着想着,愈发黯然,心下决定不论嵯峨山多么微茫难求,自己总要去会一会太元圣母,将哪吒带回来。
他却不知,自己想入神时,抱着枪旁观的中坛元帅也在心游神骛——小龙因思念心上人不开心的眸子,倒是有点像渺远记忆里一双始终低垂的眼睛。
【贪海/叁】
中坛元帅自问,他与那位华盖星君,也不算全无交集。
平心而论,华盖星君的样貌长得很对他胃口,但光凭相貌打动不了天帅,繁花枯木,红颜白骨,皆是着相。若只想看俊俏样貌,中坛元帅不如揽镜自照。
紫微垣终年飘雪,华盖星君独坐天河边排星布子。中坛元帅征战归来,红袍玉带随天风烈烈翻卷,火尖枪犹滴着未干的血,在雪雾中撞见星君侧颜。
那张漂亮的脸引得中坛元帅驻足片刻,他偏头想了想,似乎是从前在九河湾被他抽了筋的小龙。
中坛元帅鬼使神差地走近,踏乱了一湾星河。
华盖星君并未抬头,淡淡道:“元帅踩乱了我的星子。”
中坛元帅倏尔驻足。他望着华盖星君波澜不惊的背影,心中浮现自己都不明白的快意恶意:“星君不复龙身回不去东海,只能在这里拨云汉拟惊涛,自欺欺人?”
华盖星君指尖一颤,手下星子失去灵力牵引,转瞬在河汉间散逸无形。他望着消逝的轨迹,沉默许久后轻叹:“不错,托元帅的福,我如今只能在这聊以自欺,不像元帅纵横三界恣意来去,三昧真火能将一切都烧干净。”
也曾被迫并肩而战过。
他奉命剿灭堕仙,未曾想此仙偷师落魂阵,威力更在昔日截教姚斌之上。落魂阵闭生门,开死户,中藏天地厉气*,兼以控御诸天列宿乱人心神。彼时中坛元帅杀红了眼,追袭他的怨气被落魂阵激发,引得周身业火失控。幸得华盖星君赶到,将紫微辰宿牵引住一瞬。
一瞬已经足够。
三昧真火陡然炸开,堕仙立时化作齑粉,混天绫追袭而至,将因牵引星辰寻迹找上华盖星君的怨魂打散。但还是迟了,这小星君受落魂阵反噬,唇边不住涌出鲜血。
中坛元帅止不住冲势,与华盖星君双双撞上残垣。他扣住华盖星君手腕脉门,灵气源源不断涌入,为他护住心脉:“找死?落魂阵是你能闯的?你以为我会承你的情?”
华盖星君咳着血笑:“上意难违啊元帅。在下奉命襄助,您本领通天,可以率意而为听调不听宣,有任何差池他们不敢向你多话,只会处置我等小仙。”
他每声笑都带着呛出血沫的气音:“我只是怕邪物乱了紫微经纬,引天君降罪。”
中坛元帅扣着星君命门,无意瞥见白皙颈间因伤势压不住本形而隐隐露出灼裂的龙鳞痕迹,是抽龙筋时留下的旧伤。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松开手,挥掌抛下个玉瓶:“太乙真人的灵丹,于我毫无裨益。你法力低微,拿去用吧。”
猩红的混天绫抖落鲜血,赤蛇般随招手缠回臂上,他漠无神色时总显得不通人情,无悲无喜的神祇转身离去:“所谓天命也就那么回事,有时候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那力薄身微的星君在身后淡声说:“不敢。元帅千年前便教会了我,何为天命。”
冷峻的杀神脚步一顿,并不回顾。
当晚中坛元帅就在偏殿看到了他留给华盖星君的药瓶。
他低目漠然看了一会儿,随手将今日缴获的白纸幡抛入杂堆。离去时红袍掠过地面,玉瓶迸裂,仙芝琼丹皆在火中焚化成灰。
很快他便再次忘记这个昔日的手下亡魂。弹指千年,中坛元帅早已习惯想无所得者不再去想,问无答案的无需再问。金龛莲座上的神祇不需要涉身入五蕴,只需要睁着深邃的眼,空洞映过世间悲欢和离。
但现在他克制不住地去想一双永远垂睫躲避他的眸子,如幽波,如深潭,静僻冷寂,不可窥心。
和这个敖丙全然不同,中坛元帅转头,小龙太子仿佛正下定什么决心,一双狭长的眼睁得大而圆,显出几分少年的稚气,在他望来时甚至会有礼一笑,不闪躲,不回避,是始终被悉心爱护才能养出的清澈澄明。
敖丙目光望过来时,中坛元帅心头微微一滞,他知道,自己的吐息乱了。
那双幽僻的眼睛始终横亘心底,中坛元帅无声望向窗外寒天:当初在九河湾,那小龙眼底尽是恨。昔日仇敌皆恨他入骨,他是他最早的杀劫之一,为什么如今,不想向他寻仇?
【贪海疑城/肆】
自从下定决心探寻太元圣母踪迹,敖丙每日神采奕奕,早出晚归收集消息。中坛元帅见他颇有精神,也不好拂人意兴,点破若圣母不愿现身,嵯峨山云霞渺然,凡人神仙皆不得其门而入。
终归小龙太子的行宫常年积雪,他又不是敖丙等待的吹散寒霾的风,何必阻挡人家千里寻夫。
太元圣母踪迹难觅,殷夫人的身体则已然稳固,匆匆和李靖上至天宫探望敖丙,问哪吒金身重塑近况。
“丙儿,上次你来信说以莲花引回吒儿失败,是怎么一回事?”
敖丙快步迎入庭中:“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有哪吒的音讯了,是太……”
话音未落,身后寒芒破牖,一杆金枪裹挟劲风直冲李靖面门。李靖夫妇怔立当场,尚不明白为何会有利刃从天而降,敖丙已如寒潭鹤影般掠起,修长的腿倏尔探出,白缎靴尖轻捷地点上枪身,仿佛鹤喙在梅枝上一啄,铮鸣贯耳间,已将枪尖踏入石砖,枪尾犹在极速震颤。
身后李靖慌乱中只来得及用背护紧殷夫人,敖丙踏着长枪,秀长的眉轩起,抬首瞪向火尖枪掷出的方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屋内桀骜狷狂的声音响起,带着得偿所愿的快意:“老贼,你敢不托塔就出来了?”
覆雪屋檐下,红袍青年迈步而出,抬手招回斜插雪地的火尖枪。敖丙翻身自枪柄跃下,看着眼前杀气萦身的中坛元帅,他此前的风流佻达尽数隐去,瞳光烈如兵燹,挑起的眼尾尽是冷静的疯狂。
“吒儿!”殷夫人看清来人面貌,大喜起身,被察觉不对的李靖紧紧拉住。
敖丙握住盘龙冰锤,广袖垂云,护在李靖殷夫人身前:“我不知另一世元帅与父亲有何误会。但这二位是哪吒父母,容不得你造次。”
“伪善小人罢了,那老物整日躲在塔后当缩头乌龟,这个难道会是什么好东西?”中坛元帅倨傲一笑:“我便是一枪扎死又如何?他回来未必不感谢我。”
他面色森寒,对李靖显是恨极,所有从容理智皆尽褪去。曾负一千七百杀劫的战神撕破慈悲皮,骨相依然俊秀得令人心惊,混天绫倒卷翻飞着,眉目间竟隐隐有几分哪吒入魔时的煞气。
烈焰再起,严霜迎击,小龙太子踏雪旋身阻下攻势,杀意炽盛的天帅身姿诡谲,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前一刻乾坤圈还与冰锤铛然撞击,下一瞬火尖枪电射而出直冲李靖咽喉,敖丙探腿勾上枪身,火尖枪惊虹般倒贯,又被中坛元帅翻腕擒住。
缠斗间,思子心切的殷夫人挣脱李靖怀抱扑来:“吒儿!你怎么了?我们是父亲母亲啊!”
火尖枪蝰蛇般暴起,绕过殷夫人直取身后李靖,被敖丙以锤挡开:“我不能容你不分黑白,滥杀无辜!”
命在旦夕的李靖抢上前扶住夫人,满脸悲切地望向陌生的幺儿,那面容间熟悉的孤戾恨意让他想起昔年生日宴上,刚得知魔丸和天雷真相的绝望的孩子。
拥紧泪如雨下的妻子,身经百战的总兵也红透了眼眶:“吒儿,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家好容易才又团聚,有什么是不能和父亲母亲说的?”
红袍的青年抬首,猝不及防撞进李靖殷氏毫不掩饰的舐犊目光,挡在他们身前的小龙手提冰锤,第一次对他怒目相向。
中坛元帅如同当胸受了一锤,踉跄后退,刹那间只觉天下间没有更荒唐的事:“……你们成一伙的了?”
面前是一张熟悉的、曾经“父亲”的脸,写满了他从未见过的骨肉关切。他忘不了龙王因敖丙上门问罪时,李靖顿足大哭同母亲一齐斥他灭门祸根的模样。分明已剔骨肉还他,这懦弱小人还要打碎自己金身,骂妻子参祭邪神,会送了他的官位!
眼前男人苍白悲戚的面容和记忆中李靖疾言厉色的脸渐渐重叠,中坛元帅脑海如受万千针刺,语声纷杂如乱马,在颅内呼啸奔腾。
“吒儿…好容易才又团聚…有什么是不能和父亲母亲说的?”
“你生的好儿子遗害我不少,你要把我这条玉带送了才罢*!”
“我不知另一世元帅与父亲有何误会。但这二位是哪吒父母,容不得你造次。”
“灭门绝户之祸根……生前扰害父母,死后愚弄百姓的畜生*!”
敖丙执锤怔忪当场,在他眼前,方才还桀骜于天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杀神静静站着,眼角两行泪无声滑落。
正僵持间,天际清朗的少年音伴随烨电袭来:“休要伤我父母!”红绫少年与蓝衣青年渐次落地,却是太元圣母见李靖形势危殆,紧急送还的哪吒与华盖星君。
哪吒刚踏上地面,便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长大版自己提枪对着父母和未婚郎君,赶紧插入其中,把因为天降两个幺儿已经看傻了的爹娘和虽然状况外但始终严阵以待的小龙拉到身后,挨个上下打量一番,确认都没受什么伤,才转头看向犹在出神的中坛元帅:“你这人怎么是非不分见人就扎?整天用小爷一张好脸做棺材相,难怪你的灵珠不喜欢你!”
中坛元帅正因旧怨惝恍,乍闻哪吒出言挑衅,身手倒比神识更快,马上再度握紧枪。
眼见要再起争斗,天穹似镜,云中有庄严女声响起:“狂心当歇,歇即菩提*,莫要再造杀孽!我送你来此,是想助你勘破命中歧路,解千年怨结。”
“我有何怨?”中坛元帅骄狂一笑,他看哪吒一家其乐融融,反而重拾冷静,又变回视苍生如刍狗,用枪尖丈量生死的神祇:“我有何怨?生恩养恩我早已还尽,回去你收了宝塔让我一枪扎死那伪君子,什么怨也都解了!”
太元圣母叹息:“你为乾坤造杀业无数,却独自承劫,无人渡你。”
中坛元帅冷笑:“我不在乎。世间万物本就有清有浊,天数要我锄奸扶正,邪物受死自生怨气,报冤寻仇,各凭本事。”
朔风掠动檐下的红绸,带起风铃一片叮铃铃的清音。中坛元帅独自站在雪中,对峙庭院另一侧的五人。他看见敖丙殷夫人关切地握住哪吒手腕,又看到茫然随于哪吒身后的华盖星君瞥见他时陡然寒冷的眼神,忽然笑起来。
——就让一切从开始的地方结束。
中坛元帅横枪在手:“太元圣母,我忍你至今,是因知你好意。你愿以一镜渡尽天下人,我敬你善心。但我乃乾元山灵珠子降世,曾伐尽人间无道奸邪。谁能渡我,谁配渡我!”
风火轮熛炎腾起,天穹似镜,火尖枪携雷霆之势直破云穹。刹那间锐响撕裂寰宇,嵯峨山上,垂眉慈目的太元圣母睁眼,手中阴阳镜乍然碎裂,圣母指间滴下淋漓鲜血。
与此同时,中坛元帅抄住刺破穹镜的金枪,离弦箭般直逼李靖面门。哪吒敖丙同时掠起阻拦,中坛元帅却是虚晃一枪,不闪不避以肩背生受哪吒一刺,探掌擒住敖丙手腕,风火轮向浩渺天际电掣而去:“劳烦龙君随我走一趟!”
【贪海疑城/伍】
中坛元帅擒着敖丙,在阴阳镜的碎片间飞掠。
他未能制住敖丙命门,盘龙冰锤犹在敖丙手中,只消从他背后悄悄一击也许就结束了。然而被攥紧的手腕间一片濡热,小龙太子垂眼,此人被哪吒刺伤肩胛的鲜血染透半幅袍袖,风火轮却一刻不停。
自从李靖出现,这位中坦元帅仿佛性情骤改,往昔轻佻不再,肆意乖张,行事言语皆难自控 。
敖丙眼睫颤了颤,那点不忍之心盖过袭击,掌中冰锤悄然化雾,默然相随着,也想看看这位苦大仇深的大哪吒究竟意欲何为。
鲜血淋漓滴落云间,一路绽开细碎血梅。
阴阳镜被他一枪刺破,镜中光阴紊乱因果倒悬,此一世彼一世的碎片如浮光掠影散布在身边,走马灯般历历在目。
他看见魔丸在营帐里握着手偷吻睡着的灵珠,小龙太子睫影轻晃,显未入梦,却毫不挣扎,任由那吻从唇边一路落到眼睫。
他看见魔丸生辰前将画着李府地图的布团塞进小龙手中,语声忐忑又期盼“其他人不来都无所谓,就你不能不来”。
同样的朝阳下,自己在做什么?他恍惚想起,自己似乎正在九河湾抽龙筋,想为父亲做一条威风凛凛的束甲绦。
中坛元帅头痛欲裂:究竟是哪里错了?
敖丙随他落上一处河滩。这里是三界的缝隙,风中的亡魂感受到神将的虚弱,啮踵尾行如跗骨之蛆,水中影子嗅到仇人气息,也翻开惨白的双眼朝岸边汇聚。阵云下怨气如有实质,幽随衔恨,鬼影附形。
中坛元帅只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眼前瘴雾愈来愈浓,他冷笑一声,枪尖斜划,惊散一片冤魂怨气:“还不到你们寻仇的时候!”
继续向前,敖丙看见了巨大的龙骨,龙尾半埋进盐沙,断裂的角刺直刺天穹。这美丽的生灵万年不腐,脊骨嶙峋着风化成碑,月光掩映,如镀流银。
中坛元帅静静地在龙骨前止步,握着敖丙手腕,默然仰望。
他其实明白太元圣母所说的心魔,他常整夜整夜地梦见此处。这里是他一生杀劫的开始,从此血河万里,再无归途。
月涌沧溟,寥落滩涂,天地间只有他与这龙骨寂然对坐,他从最初的嗤笑、缄默,到如今已如老友般无声相顾。涛声阵阵如冤鼓,龙骨却包容而沉默,不憎恶,不回复,只有海风穿过骨缝孔隙,如泣如诉。
而今神将抚摸着苍龙面骨,轻声问:“你恨我么?”
龙骨不答,月光落进空空如也的眼眶,眼波温柔。
——如果当初没有杀你,此后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可他问不出口。他是天地的兵器,应劫而生,奉命而戮,所有的慈悲和期待早在陈塘关头燃尽。他死的时候,李靖在磕头避祸,师父说他命里该有此劫,血泊中的少年用涣散的双眼看向无情无义的天,天以罡风冷漠地同他告别。
【贪海疑城/陆】
华盖星君独自落上浅滩,他的修为差三人太远,方才中坛元帅生受哪吒一枪也要带走灵珠,刹那间兔起鹞落变生肘腋,等回过神来两人已不见踪迹。哪吒说他识得灵珠气息,带华盖星君追踪至此。然而哪吒牵挂小龙去心似箭,华盖星君在阴阳镜碎片间穿梭时只能望见一个火流星似的背影,等到荒滩,两人已然失散。
他孑然站在水边,四方打量,果然是夙怨恩仇之地,九河湾。
远处是他曾经的龙身,红绫少年怔怔地站在巨大的龙骨下,不见中坛元帅与敖丙踪影。
奔袭至此却一无所获,华盖星君看见哪吒木然的神情,心头一软,快步上前宽慰道:“你莫要急,想来他也不会害你的灵珠。何况你说你们本同源,那位小龙太子本领不凡,中坛元帅未必能从他手上讨着好去。”
哪吒回身,上下打量着他:“你与那中坛元帅,究竟有何恩怨?”
往事话长,又该从何说起?华盖星君苦笑,淡淡道:“我前世命丧他手,但他杀劫天成,命里要点他做先行官,打死我等上封神名录,终归怨不得谁。如今我与他在天宫譬如萍水相逢,再无恩仇。”
“再无恩仇?”哪吒上前一步:“你如今对他,连恨也没有?”
夜风寒凉砭肌,站在自己曾经的尸骨边,华盖星君轻轻呵出一口气:“连恨也没有。”
霹雳骤然划破天际,他看见眼前的少年面容扭曲出个难看的笑,唇角分明上翘,眼中却是要哭的神情。
……这不是魔丸!
华盖星君踉跄却步,夜风吹散少年骨相,眼前红袍神将威仪具足。潮信在足踝间起起落落,卷走他手臂滴下的鲜血,两人复又相顾无言。
【贪海疑城/柒】
障眼法散尽,魔丸牵着灵珠也在龙骨后现出身影。华盖星君默然良久,清俊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中坛元帅熟悉的、厌倦的神情:“往事已了,元帅何苦戏弄于我?”
中坛元帅踏上一步:“若我偏不了呢?”
华盖星君恹恹神情更甚:“我被你抽筋剥鳞,你因我剜肉剔骨,我们早就两讫。”
劫数天成,恩怨命定,你又何必再问我的心?你的心如藕如木,我的心早化白骨。
中坛元帅抚摸着龙骨,眉目间罕见地浮上温柔之色:“我却不信。”
一旁哪吒牵起敖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们慢慢叙旧,小爷和灵珠就不奉陪了,有机会去我们那喝杯喜酒。”
这位神经兮兮的天将先要杀他父亲,后又掳他眷侣,没再给他一枪都是看在对面大灵珠的份上。在人家尸骨前说偏要强求,哪吒只觉得再听下去要吐。更何况面对这具龙骨,他一时一刻也不想让敖丙多呆。
“且慢!”中坛元帅拦住二人去势,对着华盖星君一指敖丙,面上扬起一个笑,咬紧牙关的侧颊却是绷如满弓:“前尘并非不可追,昔日我毁你龙身对你不起,如今用他的法身赔你如何?”
华盖星君看着他的笑,只觉心肺间骤然被灌入一抔冰雪。
三人齐齐愕然,哪吒勃然大怒,尽显六臂法相,握乾坤圈混天绫在手,火尖枪烽焰大涨,拦护在敖丙身前:“我看出来了,你属王八犊子的!小灵珠好心劝我等你与星君说开,你竟恩将仇报打这种算盘!”
敖丙也忍无可忍,凝出盘龙冰锤,赫赫风雷自蕴:“元帅欲以一己之力战我二人,未免太过自信。”
中坛元帅狂气一笑,八臂尽出,周身红绫无风自动,臂间鲜血衬得神身更加显煞气艳烈:“我赔上累世功业,未必不能一试。”
华盖星君从震惊中回过神,蓦然爆发一阵大笑,笑得弓起身,眼角几乎笑出泪来:“不愧是身负一千七百杀劫的灵珠子,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当年你为讨父亲欢心,抽我龙筋做绦;如今为换我回心转意,又欲伤另世灵珠,下一次你若又看上什么人,还想再杀谁?”
他挥袖一指哪吒:“这魔丸告诉我,他当日为寻琼浆玉液救灵珠,曾闯玉虚宫天关;灵珠为救他,不惜舍身共扛天雷。而你呢?你又愿意付出什么?天帅只知杀伐,谈何爱护?”
华盖星君走上前,挨近沉默的杀神。他们第一次贴得那么近,从来皎皎如寒潭月的星君眉目含情妩媚,声音冷酷温柔:“你想我恨你?我为何要恨你?谁会恨一具泥塑偶像?三太子坐在那莲花宝座上,神厨金装,龙幡幔帐,好漂亮!可我不恨兵器,也不恨傀儡。我要恨你,不如去恨打死我的乾坤圈。”
他敛衽退开,抬首望向如变木雕泥塑的神将,眼睫上积着一泓月光。
中坛元帅静静听着,脸上又恢复漠然的神情。他每遇难解之惑时辄现此相,有如金身蒙尘。
他为人时,尚不知事,李靖嫌恶他,太乙纵容他,仇敌皆恨他,除却母亲几分舐犊之情,无人爱他。
他成圣后,天庭依仗他,世人祭拜他,邪魔畏惧他,有一些袍泽情谊,却求不到一条小龙恨他。
这宿命冤仇终于又变回冷漠的神像,杀伐与庇护出现在同一尊金身上,垂眸八荒,目空万众,人间的战血牺牲翻成龛前几缕檀烟,让华盖星君相信,自己在他眼中和刍狗苍生并无区别。
还是这样好,还是这样好。华盖星君无声地想,你退回远处作那天边的神像,高高在上,冷瞰众生,离得足够远,可以让我将一切都归咎给命运。
你在我面前那么痛苦,那么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又怎么能忍住,不恨你呢?
天地希声,哪吒在一对缄默怨偶间左看右看,实在找不到话开解,四顾又不见来时路,干脆转头向着阴云深处大喊:“喂!圣母娘娘,你看够了没?何时送我们回去?”
天际响起太元圣母无奈的声音:“太元镜面原本一阴一阳,阴照千嶂骨,阳渡有情魂。但方才被他一枪毁去,如今阴阳镜碎因果紊乱,你四人又皆被卷入中坛元帅心魔幻境,我也无能为力。”
一问一答惊醒了自陷愁城的星君,他看向始终紧握双手的一对小小少年,心中柔软酸楚,终究忍不住轻声点破:“天帅,你并非钟情于我。我们千年鲜少交集,你只是看见这两位少年,想证明命中还有另一种可能。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我不过是丧命你乾坤圈下的时间早了些,担不起厚爱。小仙非你混元半身,与你地位云泥,我们与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中坛元帅忽然抬首:“没有不同。”
他看向华盖星君莫解的神情,重复道:“没有不同。你道我不知爱护,或则如是。然今终有一事,可为尔等为之。”
他掷枪横持于膝,结跏趺坐,双手结禅定印,身后六臂次第展如千叶莲华:“阴阳镜由我刺破,此处为我之因果。圣母娘娘,弟子为曾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以累世功业,求一回首之缘,可有转圜?”
云间音如自空山:“道心在你,我本万物照影,以阴阳镜旁观世间生灵。你能洞彻心障,凭往昔无量功德,业海莲生,因果自成。”
混天绫猎猎飞舞,虚空中阴阳镜碎片自中坛元帅身后牵引汇聚,哪吒三人身影逐渐空濛。被传回原世的最后一刻,华盖星君伸手想要去触莲华中的庄严法相。中坛元帅在宝光中央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投入正在消逝的幻境河湾。
冤魂怨魄们欢嘶雀跃着向他追袭而去,红色衣袂自华盖星君指尖擦过,只能眼睁睁看着水中身影渐渐被瘴气覆没。
【尾声】
仙界皆传,中坛元帅除魔时误堕心魔幻境,由幻境入那海底归墟,被海中万千死灵追袭。
曾受天帅庇护者无不落泪,昔日同袍却绝不相信以哪吒动天之能,会为这些鬼蜮所害。
天宫复再度恢复宁静,唯有华盖星君日日前往从前殒身后久未涉足的九河湾,等残阳隐没余晖,等潮信送尽孤帆,等他的宿命冤仇归来。
中坛元帅愿意舍身送三人回原境确实让华盖星君心中震动,就如送还中坛元帅灵药时无意看到偏殿的那天,神像第一次裂开一隅,让他窥见一颗早已风化的心。
然而这人莫名其妙来逼问又莫名其妙生死不明,留他独困仇网挣挫无由,让他如何善了。
他不可抑制地想,九河湾时他也只是一条少年小龙,见父王动怒,便兴冲冲主动请缨迎敌。若当初夜叉不曾枉死,彼此未起争执,一切是否都会不同?
禽鱼结侣,冰炭同器*,这罗网终归不能只困他一人,就是死了他的魂魄也得从归墟回来,陪自己演完这出仇怨不休的戏。
然而残缺的龙身让星君再也无法入海,只能日复一日在湾畔望断沧波,看日月轮转。
直到某日,云涌天倾——
依旧是有人分海而来,只不过踏浪的从逼水兽上威风凛凛的小龙变成了红袍玉带的天帅。他身上新痂叠旧伤,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英拔俊秀。
红袍青年向着他伸出手,掌心是一枚晶莹剔透的龙珠。
那是他只身入归墟龙冢,于重重险厄中汇聚万千残魂凝练而成精魄,可助华盖星君龙身恢复如初。
星君怔怔望着他掌中珠,天帅笑了起来,笑容褪去往昔敲日如闻玻璃声的冷,浑似仲春第一道破海朝阳。
小龙身后是熹微晨光,眼前是一轮独属于他的、完整的太阳。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李哪吒。”
-Fin.-
[Appendix]
标题出自《小窗幽记》:填不平贪海,攻不破疑城。
*号处有诗词古文化用,不再一一赘述
太元圣母部分参考《历代神仙通鉴》描述,太元阴阳镜为私设。
[后记]
原本《贪海疑城》只想写一个轻松的狗血故事,但重温完《封神演义》相关桥段,写到后来,已经有点控制不住的难过。如果有看到这里的朋友觉得货不对板,我先道歉。
一直觉得其中的“杀劫”和“天数”某种程度上是对人的异化。从九河湾到骷髅山,哪吒终归只有七岁,任何年代七岁的小孩做事都是需要成年人引导的,何况是这种身负神力的孩子,没有人教他敬畏生命。然而师父那边,他每打死一个太乙都说是这对方天数他的杀劫,毫无约束一味纵容,直到四海龙王来问罪,师父直接建议他自戕。至于父亲,封神演义里哪吒重生前始终强调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父母;相比之下,龙王上门时李靖“顿足大哭”,打碎翠屏山金身后回家骂妻子生的好儿子迟早断送他官位,何其冷酷。
文中第四章封神藕回忆的“送了玉带”、“生前扰害父母,死后愚弄百姓”、“灭门绝户”等等都是演义李靖原话,其他地方有诸多私设,如果有封神爱好者看到这里生气的话我先磕个头,要是还生气的话,那就再磕一个。
写到中间时埋了个小小的trick,虽然一直强调文中的中坛元帅对宿仇毫不在意,但其实真正不在意了的,是华盖星君。星君早已把不幸归结给渺远的命运,而天帅始终冷酷地践行着天命。只有当风化的神像裂开一角,看到其中依然跳动的心,两颗心才会彼此纠缠憎恨着跃动。
魔童2票房一路在非议声中直破140亿。从五年前我就很喜欢很喜欢魔童电影对神话的再演绎。因为电影给了吒儿一个美满的家庭,却没有丢掉最重要的反抗内核。每个人或主动或被动都会对传统神话有自己的解构,因为神话往往与英雄绑定,神话中的英雄们可能是每个孩子最初见自己见天地的契机,而好的演绎作品就是在观看时能将你内心所想全部激发出来,至少我在反复刷魔童电影时,联想得十分酣畅淋漓。
我始终认为,对于神话的再创作,只要是向善的、人本位的,能看到人类与更高维度的自然也好、命运也好,生生不息抗争精神的,就是非常不错的作品。
至于原因——正如坎贝尔在《千面英雄》中所写:“每个人都拥有他自己蕴藏强大能量的,梦中的万神殿。”
【金吒x敖甲】长路归家
潮湿的雾气漫过林间,敖甲将兜帽又往下拉了拉。远处传来金石相击之声,他下意识按住腰间短刀,却在触及空荡荡的袖口时僵住——那截断臂早被沙沐用万鲨的钢叉钉在珊瑚礁上。
"救命!"少女的哭喊刺破雾气。
敖甲正要转身,忽然瞥见金光破空。玉冠束发的青年踏风而来,素白锦袍翻涌如云,剑锋过处妖雾尽散。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在碰到他护体金光时瞬间焦黑。
"姑娘可还安好?"青年收剑入鞘时,敖甲注意到他剑柄上缠着褪色的平安结,"在下玉虚宫金吒,正要前往陈塘关。"
敖甲后退半步,绷带下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三个月前他在南海醒来时,整张脸都缠着...
潮湿的雾气漫过林间,敖甲将兜帽又往下拉了拉。远处传来金石相击之声,他下意识按住腰间短刀,却在触及空荡荡的袖口时僵住——那截断臂早被沙沐用万鲨的钢叉钉在珊瑚礁上。
"救命!"少女的哭喊刺破雾气。
敖甲正要转身,忽然瞥见金光破空。玉冠束发的青年踏风而来,素白锦袍翻涌如云,剑锋过处妖雾尽散。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在碰到他护体金光时瞬间焦黑。
"姑娘可还安好?"青年收剑入鞘时,敖甲注意到他剑柄上缠着褪色的平安结,"在下玉虚宫金吒,正要前往陈塘关。"
敖甲后退半步,绷带下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三个月前他在南海醒来时,整张脸都缠着浸透药汁的布条,唯有左眼能勉强视物。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总有人在笑,笑声像淬毒的银针扎进颅骨。
那少女朝金吒跪下谢救命之恩,痛哭流涕地样子让敖甲感到厌烦。金吒双手将少女扶起又递给她一张符纸“带着它出去罢,你会平安回到家的。”
少女又开始哭哭啼啼地谢恩,随后便一步三回头的朝森林尽头跑去。
"这位公子..."金吒忽然转向他。敖甲屏住呼吸,袖中龙鳞蓄势待发。却见对方从乾坤袋取出青玉瓶,"你左臂的血,滴在腐叶上了。"
敖甲猛地攥紧袖口。绷带下溃烂的皮肤被冷汗浸得刺痛,他想起万鲨将钢叉捅进他肩胛时说的话:"大太子这般细皮嫩肉,倒像是人族豢养的宠物。"
"多谢。"他刻意压哑嗓音,接过药瓶时指尖擦过金吒温热的掌心。对方身上有松香混着檀香的味道,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
金吒忽然轻笑:"公子这斗篷,是东海鲛绡所制吧?家母最爱这种料子,说是在月光下会泛起星子般的光。"
敖甲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转身要走,却被金吒扣住手腕。本该是剑茧的位置,却触到细腻如暖玉的肌肤。
"此去陈塘关要过黑水泽。"金吒的声音像春溪漫过卵石,"昨夜我在山神庙见到公子对着篝火发呆,可是迷路了?"
昨夜敖甲确实在山神庙,可他没有注意到金吒的存在。他有什么目的?素白锦袍倒像是天庭的人。
绷带下的嘴唇咬出血腥味。敖甲想起敖乙将长戟抵在他咽喉时的冷笑:"大哥既然要当人族的狗,不如把龙角也斩了。"那些被他从渔村救回的孩童,最后却用礁石砸断他的尾鳍。
左右不过是多个人一起走,天庭的人大多不可信,小心点便是。"我随你走。"他说得艰难,"但若你敢骗我..."
金吒忽然伸手拂去他肩头落叶。这个过分亲昵的动作让敖甲差点召出龙焰,却见对方掌心托着只瑟瑟发抖的萤火虫:"小心些,它在你身上筑巢呢。"
月光穿透林隙,敖甲看见金吒眼底映着流萤的光。那些光点落在他雪白衣襟上,像极了弟弟敖乙龙蛋孵化那日,龙宫穹顶坠落的夜明珠。
晨雾在林间织就银灰色纱帐,敖甲盯着篝火堆里噼啪炸开的松果。金吒正在溪边浣洗剑穗,流水声里忽然混进轻哼的小调——是东海渔娘们织网时常唱的《螺女谣》。
"你从何处学来这曲子?"敖甲攥紧烘烤的衣摆。
绷带在晨光中蒸腾着药香,昨夜金吒执着替他换药,敖甲拗不过他,想着他看到自己可怖的伤疤会感到害怕,或许就不会执着于此。可替他换药时,那微凉指尖在锁骨处的旧伤停留了半息。那里曾被沙沐的毒钩撕开皮肉。
金吒拧干素绢的手顿了顿,水珠坠入溪流惊散一尾红鲤。"家母的梳妆匣底层,压着半片会唱歌的鲛绡。"他转身时,朝阳恰好穿透他发间的银丝绳,"每当月圆之夜,那鲛绡就会飘出这个调子。"
敖甲喉间泛起腥甜。三百年前龙宫中秋宴,他将自己褪下的逆鳞炼成鲛绡,送给救过母后的陈塘关夫人当贺礼。
记忆碎片如刀片翻涌,他看见幼年金吒踮脚去够珊瑚树上悬挂的玉铃铛,铃铛坠着的正是银丝编织的平安结。他和眼前这位公子怕是从前便认识。
"接着。"青玉瓶划出弧线,金吒用灵力烘热了药汤,"翻过前面山岭就是人族村落,你最好..."
惊鸟突然炸开林梢,敖甲袖中龙鳞嗡鸣示警。
金吒剑锋已指向东南方,那里传来孩童哭叫与瓷器碎裂声。敖甲本能地要掐避水诀,断臂处却传来幻痛——上次他这样冲进燃烧的渔村时,等来的是万鲨架在他脖颈上的刀。
"劳烦公子看顾药囊。"金吒将锦囊抛给他,纵身时衣摆扫落一串露珠。敖甲捏着尚存体温的乾坤袋,忽然瞥见袋口绣着褪色的龙纹,针脚与他旧时寝衣上的护心纹一模一样。
焦臭味随风卷来,敖甲扯紧兜帽冲进浓烟。
燃烧的茅草屋梁下,金吒正用剑光撑起屏障,三个哭嚎的孩童蜷缩在他雪白的衣袂间。这画面与记忆重叠——三百年前海啸夜,也是这样一抹白衣挡在他与敖乙身前,只不过那时执剑的是个总角少年。
"小心房梁!"敖甲扬手甩出龙鳞,金红火焰吞没坠落的着火木架。
孩童们哭喊着扑进他怀里时,他僵着身子不敢动,那些温暖的小手正贴在他心口溃烂的伤疤上。
金吒的剑穗拂过他手背,"多谢。你是龙族?"声音里带着喘息。敖甲没有回答,也才发现对方后背道袍焦黑一片,必是方才用肉身护住了孩子们。他想起敖乙嘲讽他救人愚善时的嘴脸,喉头忽然哽得生疼。
"大哥哥的项链在发光!"扎双髻的女童突然指着金吒颈间。敖甲瞳孔骤缩——银链坠着的龙角碎片,分明是他百岁时赠给访东海的小客人的诞礼。
“你的项链…从何而来?”他紧盯着金吒,仔细地在模糊的记忆海里翻弄着。自己的记忆里应该是有个少年的。
暴雨倾盆而下,金吒在雨幕中转头看他:"公子是龙族可知道,东海有种会衔着珍珠救人的金龙?"惊雷劈开天际的刹那,敖甲透过湿透的绷带,看清对方唇形在说:"他叫敖甲,你可认识?"
“不认识。”
山雀掠过月牙泉时,敖甲数清了金吒剑穗上的珍珠。十八颗南海珠,每颗都嵌着龙族特有的避水纹——这不该出现在玉虚宫弟子的佩剑上。
“这是我一位故人送我的。漂亮吧?”金吒看着敖甲盯着自己剑穗上的珍珠开口解释道。
敖甲扭过头去,没有回答。
"前方是苍梧镇。"金吒将水囊递给他,袖口沾着方才斩杀的藤妖汁液,"今夜有雨,不如..."
"住客栈?"敖甲沙哑开口。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主动说话,惊得林间松鼠都抱着松果僵住。
金吒眼底泛起涟漪,像被月光搅碎的泉:"你若不愿见人,我们可以宿在镇外茶寮。"
敖甲隔着兜帽抚摸脸上绷带。昨日替金吒挡下蛇妖毒液时,他听见布料腐蚀的嘶响。如今这道溃烂的伤口正趴在颧骨上,像极了敖乙用三叉戟给他留下的第一道疤。
"无妨。"他接过水囊,故意让结痂的手指擦过金吒掌心。对方却突然握住他手腕,灵力如暖流淌过伤痕。
"苍梧镇的桂花酿不错。"金吒仿佛没察觉他的僵硬,"家母常说,伤心时要吃些甜的。"
“我没有伤心。”
“那好。就当是我想吃点甜的。”
子夜惊雷炸响时,敖甲正盯着房梁蛛网发呆。隔壁传来金吒均匀的呼吸声,混着雨打青瓦的节奏,让他想起幼年枕着潮汐入眠的时光。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勾勒,等回过神时,早已画满敖丙还未破壳时龙蛋上熠熠发光的星纹。
"砰!"
瓦片碎裂声从院中传来。敖甲翻身跃出窗外,正看见三个黑衣人将金吒围在中央。为首者手持双刃戟,戟尖挑着个昏迷的女童——正是白日里送他们桂花酿的店家女儿。
"玉虚宫的小白脸。"持戟者舔过刃上血珠,"把这龙族余孽交出来,饶你不死。"
金吒的剑还在鞘中,声音比秋雨更冷:"你们伤她,是为逼我出来?"
敖甲浑身血液结冰。他认得那戟刃上的蓝焰纹,三百年前沙沐就是用这样的兵器,将他钉在祭坛上拔去龙角。断角处突然剧痛难忍,他踉跄着扶住廊柱,听见金吒轻笑:"诸位可知,玉虚弟子最擅长什么?"
剑光炸裂的瞬间,敖甲看清金吒捏的是定魂诀。黑衣人化作黑雾消散,女童安然落进金吒臂弯,发间还别着朵完整的桂花。
"别碰他!"金吒闻言转身时,敖甲才发觉自己龙爪已现。廊下灯笼将他狰狞的影子投在湿墙上,像极了海底石壁上刻着的上古凶兽。
金吒却将女童轻轻放在石凳上,解下外袍裹住她:"劳烦公子帮我守住院门可好?方才的动静怕是会惊动镇民。"
敖甲怔怔望着他中衣上的血痕。方才那击明明可以取对方性命,这人却宁肯自己受伤也要保全所有。
月光漫过金吒低垂的眉眼,少年轻轻摇晃双腿安慰着仍在惊恐中的女童。这让敖甲想起母后陨落那夜,自己也是这样抱着敖乙坐在珊瑚坟冢前。
"你..."敖甲扯下袖口干净的绷带递过去,"为何不杀他们?"
"家母说过,血溅得多了,心就洗不干净了。"金吒接过绷带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腕间鳞片,"况且龙公子不愿我杀人,不是吗?"
敖甲猛地抽回手。昨夜这人在溪边浣剑时,他确实对着那双不染尘埃的手出神许久。
雨势渐歇时,金吒忽然哼起小调。敖甲在曲调中放松脊背,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好像...也有两个弟弟。"只是记忆总有缺陷。
"二弟总说我不像龙族。"他无意识摩挲着桌上剑痕,"三弟破壳那日,我偷了父…父亲的夜明珠给他照明..."
金吒添茶的手稳稳当当:"舍弟哪吒出生时,差点烧了产房。"
敖甲发现自己在笑。绷带下的伤口被牵动,疼痛都裹着桂花酿的余甘。
七日后途经白河驿,敖甲已经习惯在金吒诵经时轻寐。晨光穿透他破损的兜帽,在鼻梁处投下蛛网似的影。
"公子可要尝尝糖画?"金吒突然驻足。敖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个扛着草靶的老汉,晶莹的糖浆正勾勒出腾龙模样。
记忆深处有什么在翻涌。那年他带着敖乙溜到人间过元宵,二弟非要让他吹糖人,结果龙息把整锅糖浆炸上了天。
"要条鲤鱼。"他听见自己说。
金吒付钱时,铜板上的陈塘关徽纹在阳光下泛青。敖甲盯着糖画尾部细密的鳞片,突然问:"令弟哪吒...可曾惹过烧毁糖铺的大祸?"
"前几年上元节母亲寄信过来和我跟二弟说,他把为父准备的寿礼做成了火药糖丸。"金吒笑着摇头,"结果宴席变战场,三昧真火烤焦了半个演武场。”
敖甲咬破糖画的瞬间,甜腻在舌尖炸开。他想起北海鲛人进贡的蜜露,想起被万鲨灌下迷魂散时喉间灼烧的苦,想起敖丙破壳后舔的第一口蛋液应该也是这般甜。
"令尊...不曾责罚?"
"家父请来的太乙真人自然是好好教育了他一番。这么想来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金吒突然伸手拂去他唇角糖渣,"哪吒和我说,他现在能控制火力了,还交了个龙族好友。"
敖甲僵在原地。金吒的指尖温暖干燥,带着昆仑山雪的清气。三百年来第一次,有人触碰他溃烂的脸颊却不带畏惧或怜悯。
驿道尽头传来马蹄声时,敖甲正盯着掌心糖画出神。金吒替他系紧兜帽的动作突然顿住——远处烟尘中,混天绫的红光刺破云霄。
"看来舍弟又惹事了。"金吒无奈轻笑,"公子可愿随我去治治这混世魔王?"
敖甲将最后一点糖含在舌尖。他忽然害怕起陈塘关的月色,怕那月光太温柔,会照得他再不敢回黑暗里。
“别怕,我一直在呢。”金吒察觉到敖甲有一瞬的犹豫,立刻牵上他的手,“我母亲,一定会很喜欢你。”
陈塘关的城墙比敖甲想象中更斑驳。海风裹着咸腥气掠过城头旌旗,他数到第七块刻着龙纹的砖石时,金吒忽然握住他颤抖的袖口:"家母绣了新的帷帐,说要给你看月光纱的制法。"
敖甲盯着自己从斗篷缝隙露出的指尖。溃烂的皮肤被金吒连日调的药膏滋养,新生的鳞片泛着病态的金。
昨夜在客栈铜镜前,他差点用烛台捅穿幻象中那张缠满绷带的脸。
"令堂..."他喉咙发紧,"可知我这般模样?"
金吒解下雪色披风罩在他身上,袖间暗纹恰巧遮住他左脸的伤:"家母最得意的绣品,是给烧伤的鲛人新娘改嫁衣。我可有和你说过?我母亲能上天能入地,什么事都难不倒她,就连我父亲都要听她的话。"
李府朱门开启的刹那,敖甲听见自己骨骼错位的轻响。游廊下悬挂的青铜铃铛随风摇晃,叮咚声与他寝殿檐角的砗磲风铃如出一辙。
"大公子回来啦!"侍女捧着药篓匆匆行礼,突然盯着敖甲的斗篷惊呼,"这料子..."
金吒悄然侧身挡住探究的视线:"劳烦告诉母亲,我带贵客尝过糖醋鲥鱼再来请安。"
八角亭内的石桌尚有余温。
敖甲盯着青瓷碗里晃动的汤羹,看着自己的倒影被枸杞染成血色。金吒正细细挑去鱼刺,玉筷点在瓷盘上的脆响,让他想起幼时教敖乙用贝壳吃饭的光景。
"吒儿。"
锦缎摩擦声混着环佩叮当,敖甲手中汤匙"当啷"坠地。一位年轻妇人携着满身药香而来,发间玉步摇摇摇晃晃,晃得敖甲有些心慌。
殷夫人拾起汤匙的手布满细痕:"海鱼凉性,该配姜茶暖着。"她将玛瑙杯推给敖甲时,指尖拂过他藏在披风下的断臂,"好孩子,受苦了。"
敖甲突然起身撞翻圆凳。他在幻象中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跪在海底刑台,沙沐举着血淋淋的龙角大笑:"大太子这双角,倒是镶在殷夫人的凤冠上更相称!"
殷夫人…金吒曾经说过自己的母亲叫做殷素。她却没将那双龙角打造为饰品,想来沙沐和万鲨在这位夫人这里没讨到好处。
"海腥气..."他踉跄着扶住廊柱喘息,"我去透..."
温暖突然包裹住他痉挛的指尖。金吒将母亲绣的帕子塞进他掌心,上面跃动的金鲤正衔着半片龙鳞:"西厢房的琉璃瓦能看见整片海湾,我少时练剑烦闷了,总爱在那里偷懒。"
暮色浸透窗纱时,敖甲数清了屋檐第十八个风铃。李靖归府的铁甲铮鸣让他鳞片倒竖,当年无支祁就是这样的声响混着锁链声,撕开了母后护在他眼前的鲛绡。
"这位公子…"
李靖的声音比海底玄铁更冷硬,却在瞥见他腰间玉佩时陡然失声。那是金吒昨夜系在他衣带上的,刻着昆仑云纹的玉牌突然泛起微光。
“哈哈哈,想来吒儿已经把你当成很重要的朋友了。”李靖伸手过来时发觉这个少年的紧绷,顿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晚膳摆在水榭长亭。
敖甲盯着自己映在汤面的倒影,突然庆幸金吒坚持给他换了雪色面纱。藕粉丸子随碧波轻晃,让他想起敖乙总爱藏在枕下的月光贝。
"三太子又带敖丙公子去闹海市了。"侍女添茶时轻笑,"说是要寻什么...对了,会发光的珊瑚簪!"
敖甲手背爆出青鳞。他记得那支簪子,那是敖乙及冠时,他潜入火山炼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贺礼。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万鲨踩着敖乙肩膀冷笑:"你大哥用火山灰淬过的兵器,捅进你心口可还暖和?"
"龙公子尝尝这个。"金吒突然将芙蓉酥夹进他碟中,"哪吒三岁那年,差点把灶房炸成炼丹炉。"
敖甲咬破酥皮时,听见自己沙哑的笑声。殷夫人绣帕上的安神香混着茶烟,让他暂时忘却右腿那道被三叉戟刺穿的旧伤。
惊变发生在月上中天时。
水榭珠帘突然被红绫掀开,夜风卷着海潮气扑面而来。敖甲手中茶盏裂开细纹,他看见蓝发少年额间灵珠辉光,发梢缀着的星砂正与敖丙破壳那日的辰光重叠。
"小爷我今天..."哪吒的混天绫还缠着水草,声音却在看到敖甲时戛然而止,“哥哥怎得回来了,还带了一位客人。”
敖丙怀中的珊瑚簪突然坠落。浅金色流光从断裂处涌出,化作万千星子没入敖甲心口。记忆如决堤的潮水轰然炸开——
海底祭坛的锁链穿透琵琶骨,沙沐将敖丙的龙蛋抵在岩浆口狞笑:"大太子若不亲手斩断龙角,就让这小家伙替你烤熟了吧?"
剧痛从颅顶炸开时,他听见自己龙角坠地的脆响。敖丙破壳的哭声与此刻的惊呼重叠:"大哥?!"
面纱被灵力震碎,敖甲撞翻案几冲向回廊。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殷夫人的药盏泼湿了金吒半边衣袖,却浇不灭他脸上烧伤的咒文泛起的蓝焰。
陈塘关的月亮原是不该属于他的。
礁石划破掌心时,敖甲尝到了血里的咸涩。潮水一遍遍冲刷他裸露的脚踝,那些溃烂的伤痕在月光下像极了枯死的珊瑚。
"他们说东海大太子死了。"金吒的声音混着潮声,"说他勾结妖族背叛龙宫,被押上剐龙台抽筋剔骨。"
敖甲把脸埋进潮湿的袖口。绷带散落在浅滩上,如同褪下的蛇蜕,他说:"现在的敖甲...不过是借尸还魂的怪物。"
温暖突然笼罩后背。金吒的披风还带着安神香,将他裹成颤抖的茧:"那年海妖袭击陈塘关,有金龙舍身撞毁祭妖台。"他握住敖甲残缺的龙角,"我一直在找那位恩人。"
敖甲触电般抬头。金吒颈间银链坠着的龙角碎片正在发光,三百年前剜心刻骨的痛楚突然化作暖流——那日他撞向祭坛前,分明将半截龙角塞进了昏迷少年掌心。
"敖甲。你就是敖甲。"金吒指尖抚过他扭曲的伤疤,泪水坠在龙鳞上泛起涟漪,"当年你教我藏好的珍珠,我把它炼成了本命剑的剑魄。"
“你这般好的人,应该更幸福才对。”
敖甲在月光下看清他掌心浮动的灵光。当年送给小哭包止泪的鲛人泪珠,此刻正在自己支离破碎的魂魄深处共鸣。
海潮突然掀起万丈辉光。敖丙的灵珠冲破夜幕,将兄弟二人笼罩在星辰织就的网中。敖甲望着弟弟眉心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龙纹,终于伸手触碰弟弟泪湿的脸颊。
"长高了。"他笑出眼泪,"就是龙角养护得差些。"
“大哥…”敖丙双手抹泪,啜泣着“我和父亲都在等你回来。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都遇到了哪些人?…”
第二日拂晓时分,金吒在栈桥边擦拭剑锋。敖甲褪去染血的绷带,新生鳞片在朝阳下泛着淡金色柔光。
"当真要走?"殷夫人将药囊系在金吒腰间,"哪吒那小子嚷着要给你造避雷舟。敖公子他…罢了,过去的事便不再提,你多多帮衬他也是极好的。"
远处的敖甲望向整理行囊的金吒。那人发间的银丝绳换成了鲛绡,正随风扬起一抹星子般的蓝。
金吒逐步走近,对敖甲说:"记忆的拼图..."他握紧敖丙新赠的珊瑚簪,"还差最后几块。"
金吒转身伸手,背后初升的朝阳给他镀上金边:"陈塘关的月色会等我们回家。"
当两只手交握的瞬间,海天相接处炸开万千霞光。
敖甲终于看清,这条布满荆棘的长路尽头,始终亮着归家的路。
【地笼】绯闻对象被关天元鼎后,全三界都说我是渣男?
设定:
没什么事能困扰高高在上的天帝,除了他有一个绯闻对象东海龙王。
天帝是渣男的流言已经传了千年,敖光被打入天元鼎后,都来找他求情。
不得已去见了敖光的天帝:惊呆了,我的绯闻对象是男的。
恢复记忆的天帝:靠!我真的是渣男?!!
冷面但内心戏贼多的天帝x执拗敖光。
破镜重圆失忆梗
正文:
天帝昊天端坐在宝殿之上,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气息,手持昆仑镜,可昆仑镜中东海龙王的身影却是一直模糊不清,为什么这么好奇呢,因为这是他的绯闻对象。
身居高位的他,早已习惯了那份“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寂寥。平日里,各种关于他的误...
设定:
没什么事能困扰高高在上的天帝,除了他有一个绯闻对象东海龙王。
天帝是渣男的流言已经传了千年,敖光被打入天元鼎后,都来找他求情。
不得已去见了敖光的天帝:惊呆了,我的绯闻对象是男的。
恢复记忆的天帝:靠!我真的是渣男?!!
冷面但内心戏贼多的天帝x执拗敖光。
破镜重圆失忆梗
正文:
天帝昊天端坐在宝殿之上,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气息,手持昆仑镜,可昆仑镜中东海龙王的身影却是一直模糊不清,为什么这么好奇呢,因为这是他的绯闻对象。
身居高位的他,早已习惯了那份“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寂寥。平日里,各种关于他的误解与谣言,就像纷飞的柳絮,在三界之中肆意飘荡,而他总是神色淡然,选择不予理会。
在他看来,谣言不过是一阵风,来势汹汹却也去得匆匆,没过多久便会自行消散于无形。
然而,有一个谣言,却如顽石般坚固,千百年来一直流传于世,那便是他与东海龙王敖光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被传为有过一段情史。
这谣言越传越离谱,到如今,三界中竟都在传言天帝背信弃义,抛弃了东海龙王,甚至还无情地遗弃了他们的孩子。这荒诞的谣言,却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逐渐有了几分可信度。
城塘关遭受了浩劫,顷刻覆灭。消息迅速传开,说是东海龙族肆意妄为,残忍地屠戮了无辜的百姓。
无量仙翁听闻此事,立刻挺身而出,想要将东海龙族一举捉拿。
天帝昊天在凌霄宝殿中,静静地听着下属传来的消息,脸上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在他心中,东海龙族若是真的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那便是罪有应得,他对此并不在意。
只是昊天却几次发现,当他与一群仙友交谈时,他们总是欲言又止,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
“陛下,现在东海敖光已经被打入天元鼎,正在遭受炼化,很快就要被炼化成丹了……您不去看看吗?”一位仙友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陛下,再晚点的话,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另一位仙友也附和道,言语中似乎带着一丝焦急。
昊天听着这些话,心中涌起一股厌烦之情,冷冷地说道:“东海龙族所作所为,与我何干?”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这件事并未就此平息,昊天路过一处宫殿角落,听到两个小仙童正在低声议论。
“天帝陛下真是薄情寡义,东海龙王太可怜了。”一个小仙童小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同情。
“唉,谁说不是呢?当初他们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如今陛下却对龙王的生死不管不顾。”另一个小仙童也跟着叹息道。
昊天听到这些话,心中微微一震。他被误解了这么多年,各种谣言都不曾让他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竟真的动了去见一见东海龙王敖光的念头。
昊天拂袖而去,心里想着,那就当去亲自了断了这些流言蜚语。
他的出现,犹如烈日降临,气势恢宏。无量仙翁坐在天元鼎上,还在念咒,被天帝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息吓得不轻,差点站立不稳。
“把东海龙族交予我处理。”天帝昊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听起来不容反驳。
无量仙翁听闻此言,心中一惊,随即面露不满之色,大声说道:“陛下,您这分明是假公济私!东海龙族犯下如此大罪,怎能轻易放过?”
假公济私?怎么所有人都默认他和东海龙王有一腿啊?
闻言昊天脸色更不好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李靖和殷夫人匆匆赶来,后面跟着敖丙和太乙真人。
李靖面色严肃,对着天帝拱手行礼后,说道:“此事另有隐情。其实灭了陈塘关的并非东海龙族,而是无量仙翁!他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陷害了东海龙族。”
殷夫人也在一旁点头附和,补充道:“我们夫妻二人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虚言。”
敖丙看向了哪吒:"毁灭陈塘关的,不是我父王!"
天帝昊天听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冷冷地看向无量仙翁。无量仙翁被这目光注视着,心中一阵发慌,竟不敢直视天帝的眼睛。
"我念及你是原始天尊座下弟子,竟犯下如此大错。"
然而无量仙翁却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反而笑着将天元鼎压制得更紧。
天帝天帝昊天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遏,浑厚的声音穿透云间,让阐教子弟筑起的人墙都为之一震。
"哼,在我面前,还敢如此猖狂。"
他神色一顿,周身仙力如汹涌的海浪,猛然抬手,向着那封印着东海敖光的天元鼎袭去。
天元鼎乃是天界神器,可面对昊天的神力,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随着昊天不断地发力,鼎身周围的封印符文开始闪烁不定,在一声轰鸣中,天元鼎被强行打开。
随着天元鼎缓缓打开,一股浓烈的烟雾扑面而来。烟雾散去后,只见敖光单膝跪地,用刀撑在地面上。
敖光看到昊天,脸色微变。
昊天的嘴角细微的抽动,仔细朝天元鼎里看了看,没其他女性了,东海龙王这么快被练成丹了?
完了,东海龙王真化丹了,三界现在对他的误会更要加深了,真成见死不救了?
昊天的目光落在了鼎里唯一一位长得能看的人身上。
仔细一看,虽然是男的,但长得是真帅啊,和自己不相上下,唉,自己的绯闻对象要是有这么帅,那他也认了。
谁都不知道此刻脸色阴沉的天帝陛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敖丙见到父亲,立马跑了过去:"父亲!"
敖光抱紧了敖丙:"儿啊,你还活着。"
昊天看着敖丙,他爹长得帅,儿子也这么帅,你看看这身段,这眉眼…等等,怎么和自己有点像。
哪吒上前,:"那个,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李靖连忙过去,"龙王大人,是我儿不懂事,还望莫怪。"
天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看不出喜怒。
龙王?哪个龙王,被打入天元鼎还带着孩子,眼前这个不会是东海龙王吧?东海龙王是个男的?!!他的绯闻对象是个男的?!!
三界一直都叫他东海龙王,而西海龙王敖闰就是女的,天帝这么多年,一直默认东海龙王也是女的。
天帝眉头微蹙,太乙真人以为天帝是生气了,连忙上前说道:"天帝陛下,误会已揭开,东海龙王是无辜的,还希望严惩无量仙翁!"
无量仙翁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身体迅速膨胀,"龙族留着,终究是祸害!"
千万根树枝瞬间涌向敖光和敖丙,天帝瞬间移动到两人身边。
他可不想再有他薄情寡义的流言了,再说这个绯闻对象,好像不错。
天帝站在两人身前,轻一挥手,无量仙翁的巨树藤蔓立刻被摧毁,强大的神力通过枝蔓打在无量仙翁身上,让他呕出一口鲜血,瞬间变回了瘦小的模样。
"无量仙翁,身为阐教大弟子,犯下如此大错,本座只好交给元始天尊处理了。"
昊天说完扶起了敖光,:"我带你们离开。"
敖光看着他,神色复杂:"你都想起来了?"
天帝心中一惊,这要他想起什么?
太乙真人捂嘴笑起来,看来传言都是真的。
彩蛋后续:
敖闰再次倒戈,告诉了天帝真相,渣男仅是我自己。
天帝恢复记忆追妻千年,又被三界蛐蛐了。
哪吒:不是,他们都和好了,为什么还不同意我和敖丙!
【藕饼】中坛元帅逼婚记(1.2w一发完)
中坛元帅捅破哪吒和敖丙窗户纸的同时,给自己也捞了个老婆。
温馨美食文,一丢丢虐,封神藕饼穿魔童世界,两对cp不拆,剩下cb。
极其我流的封神藕饼,在2.0上加了很多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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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华盖星君劝分记
【今日菜单:鸳鸯锅】
1
华盖星君在赖床。
此事十分严重。要问为何,就是早市结束后便买不到新鲜肉蔬了。
中坛元帅杵在床边,乌发垂落。有只手被制住了,只得勾勾指尖,红丝...
中坛元帅捅破哪吒和敖丙窗户纸的同时,给自己也捞了个老婆。
温馨美食文,一丢丢虐,封神藕饼穿魔童世界,两对cp不拆,剩下cb。
极其我流的封神藕饼,在2.0上加了很多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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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华盖星君劝分记
【今日菜单:鸳鸯锅】
1
华盖星君在赖床。
此事十分严重。要问为何,就是早市结束后便买不到新鲜肉蔬了。
中坛元帅杵在床边,乌发垂落。有只手被制住了,只得勾勾指尖,红丝带便自觉为他束了发,长靴叩地,已然严阵以待准备采购。
他只一手能自由活动,看着床上睡盘成一团球的龙,尾巴死缠着他手腕不放。这条龙昨夜死活不睡,瞪着眼睛像只鹰,今早左右不醒,闭着眼睛像只猪。他算明白,龙为何能生九子各个不同了。
哪吒和敖丙也还未起,他刚分神去探过了。两个孩子玩到太晚,估计懒得分开了,只是睡觉时也要抱作一团,一红一蓝挤挤挨挨,他神识探进房间以为有人在里头练冰火两重天,仔细看清了是哪吒敖丙,刺出一半的火尖枪才堪堪收回。
中坛元帅皱眉低叹一声,怎么昨晚定的四人同行,只他一人按时起身。
那两个小子就罢了,这个活了几千年的小龙妖也和孩子似的,睡得不分敌我地往他身上爬。
是昨晚的术施得太重了?
那也不能怪他,这种过家家的咒法,他可从未用过,能想起就不错,生疏是必然的。早先封神战里,他李哪吒都是一金砖打个闷头的。
“……怎么这般没用。”
中坛元帅将半边团在床上的华盖星君捞起来,顺着尾巴往自己手臂上绕了几圈,此龙这样折腾也不醒,缠得更紧,由人做了个护腕,毫无反抗地被顺走了。
2
一日前。天庭大宴,召请诸仙神赴席。
列位入殿落座,钧乐渺渺,丝游缎舞,仙童穿梭席间呈上美酒佳肴,觥盏交错,一派锦绣。
李哪吒在天庭人缘排不上前,但在绝对的武力前,地位却足够高,因而每逢设宴请仙,必是少不了被敬酒。
几壶仙露对他而言不过尔尔,中坛元帅神色清明,翘着腿看仙娥表演,身旁杨戬早已被人簇拥到中心,混得如鱼得水。
宴至酣畅,怕是没这么快结束,中坛元帅指尖叩桌,觉得无聊,他向来懒得在天庭多做社交,想着不若趁众仙注意力都在二郎真君身上,趁机溜出去得了。
只是一想,心下便有了定夺,红绫随主人大摇大摆退场,只余杯盏闪闪。
大宴费时费力,至此时也快到了列星君上工时间。月色如水,冷冷洒在道间。
中坛元帅在天庭多年,也总被这繁杂小道绊晕,不知怎得便晃悠到一处僻静道路,眼前建筑外墙由青砖垒砌,轻烟蔓草,幽然立于此处,如同被遗忘的旧梦。
风吹来,一道青蓝身影飘然若至,端得是云鬟雾鬓,只侧影足以看出姿容迤逦。他似乎也刚从宴席归来,喝了不少仙酒,走姿趔趄,虽已努力保持清明,还是走出了个歪七扭八的弧线。
此人在宫门口缓缓停下,蓝发掩住半张脸,似乎是闻到什么气息,睫毛翕动,虽是神情混沌模样,却坚定往来源处寻来。
很显然,他的目标是中坛元帅——嗅见莲香时,瞬间眸中光华熠熠,衣袂翻动,闪身扑了过来。
这一下速度比他折腾半天快了不止几倍,中坛元帅忽地被一阵酒气撞个满怀,正欲将人提起,怀中温凉躯体却直直攀上,贴着滚热脸颊,唇瓣便覆了过来。
万籁俱寂,唯余风声呜咽。一吻落,天雷起,自远处苍穹逼近,宴上众仙皆是抬头望去,噬人白光吞没整个黑天。
自武王伐纣、至天庭绶将,中坛元帅千年来素是杀伐果决,如今却僵立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没能将人推开,轰隆作响的雷声好似劈开他的记忆,零星几道画面闪过,将尘封的缺口撕出一条缝来,破败的补丁散落,李哪吒开始觉察到痛,像是要将心剖出来。
莲花是没有心的。
中坛元帅被当成柱子盘得死紧,好容易回神,将人撕下来。
他捂着不存在的心脏,还未辨清怀中人容貌,那人却才看清强吻了谁,见了鬼似的,骤然变了脸,一改情意缠绵,冰刃毫不犹豫攻来。
“——李哪吒!”
“原是你这妖龙。”
借着雷鸣电光,中坛元帅终于看清,此人正是华盖星君——那条被他抽筋剥皮,借由他手,死后封神的妖龙,敖丙。
千年未见,竟一时没将人认出。
空中荡起火浪,混天绫速度极快,将人制住。华盖星君剧烈挣扎起来,竟也爆发出一阵慑人冰浪,可知原来实力应是强悍异常,少了龙筋也能受住中坛元帅几招。
被那冰棱冻住,火尖枪一转,直指华盖星君喉口,混天绫越捆越紧,天雷也越逼越近。
轰雷炸响,劈开一道深邃裂隙。
巨大吸力袭来,中坛元帅奇迹般地不想直接将华盖星君杀了,任由那人被混天绫捆入自己怀中,二人一同坠入无边黑暗。
李哪吒盯着敖丙心口,默了默。
他想知道,被生生掏出的空白记忆,究竟是什么。
3
东方将白,天初破晓,道上便已熙来攘往。
混天绫从豹皮囊里掏出张小纸条,举在空中供中坛元帅查看,字迹张牙舞爪——昨夜那小哪吒写的,今日食材采购清单。有几道被划去了,说是他们到时分头行动,这些不归中坛元帅管。
据哪吒言,他不想被中坛元帅坏了自己在陈塘关的好名声,万一此人不懂规矩,做了什么出格事,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还是他李哪吒背负所有,于是昨夜给指的地点离陈塘关有些距离。
此地算是临近大邑,人烟稠密,因而早市稀奇物什多,还能淘到些灵蔬魔肉,绝对个大饱满,涮火锅正合适。
敖丙是同哪吒交好后吃上火锅的。此前基本是顿顿鱼虾海鲜,对地上食物不太了解,哪吒不如他爱吃,却很会吃,投喂小龙练就一手好厨艺,上至炊金馔玉,下达麦饭豆羹,全带人尝了个遍。
这其中,敖丙对火锅尤为喜爱,若说味道倒也不是顶好,只是但凡吃火锅的场合,无不是亲朋团圆,济济一堂,于是便对此有了移情。
既是异世的哪吒来此,还携了个与他一见如故的伴侣,这等千载难逢机会,不若正好叫上李靖夫妇等人,聚上一聚岂不甚好——敖丙是如此对哪吒说的。
哪吒一听,不多考虑,直接拍板定下,一顿火锅而已,他一人掌三人勺,区区小宴,即使几十人搓一顿,都不在话下。
就是这备菜麻烦得很,有六只手的都得用上,来都来了,不许偷懒。
集市摊位琳琅,叫卖谈笑声不绝于耳,人头攒动。中坛元帅在其中甚是晃眼,不时有往来行人回头张望。
只是买菜倒容易,中坛元帅效率极高,老板见他长相喜人,虽然看上去脾气不太好,也愿意多给些好货,不到半刻钟便提满了一篮菜。
他盘算着至少得带点别致点的玩意,回去给哪吒看看,杜绝一切被吐槽的可能。
行至早茶摊前,腕上缠着的小龙终于有了动静,皱起鼻子嗅了嗅,估计是喜欢了,便半身往前一探,迷迷瞪瞪要冲出去。中坛元帅伸手往前一拦,免了这小龙闻见味便飞要出去。
“好好看看这是哪。”
“嗯……来用早膳了?”
华盖星君这才愿意睁开眼睛,眼皮一掀看见金镯子晃悠悠,悚然惊醒,又四下张望一番,见无危险,用尾巴拍了拍人小臂,敷衍应声。
“想得倒美,不怕我将你串了烤。”
手上小龙闻言一颤,想找了个地方缩进去,中坛元帅弹弹他龙爪,塞了小块掰下来的烧饼。
“喏,吃去吧。”
华盖星君于是精神了,中坛元帅但凡不表现出杀意,他便忘了害怕,抱着块小饼啃得欢实,烧饼刚出炉,油酥滋滋冒热气,焦香酥脆,咬下去“卡擦”作响,中坛元帅叼了块在嘴里,腾出手给摊子老板付了铜板。
小龙妖吃爪子里的,尤觉不够,便钻进袋里吃剩下的。
这下倒好,食材还没带回去,已经要被吃干净了。
中坛元帅提起袋子,盯着看了半晌,正要给予偷饼贼一个正义铁拳,却听身后传来洪亮女声,小龙“呲溜”窜进袋里,没影了。
“吒儿,今日起的可早呀!”
他回身一看,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大步走来,提了好些布袋,显然刚才也是大肆购入了一番。
这里已离陈塘关有段距离,竟也能遇见熟人,看来的确是附近最大的市集,家中设宴多是来此采购。
“啊呀,这不好了。本想着不会撞见你们,这下娘亲买了什么都被你看去了,可没了惊喜呀!”
中坛元帅还未作答,女子声音便远远传来,絮絮叨叨念了一堆。烧饼袋中探了个小龙头,暗中观察二人对话。
“……不会。”
“嗯?丙儿呢,怎得没同你一起……莫不是吵架了?儿呀,娘同你说,与人同住,要懂得——”
“没这回事,他们二人关系好着呢。”今早还黏糊成一团,中坛元帅打断道。
他穿的是哪吒拿来的衣物,反正二人身量差不太多,凑合几日勉强够用,远看确实容易认错。
殷素知原来聚精会神在袋子里掏着什么东西,此番话一出,这才凝神看向“儿子”的脸——果然是不同之人,这个哪吒气质更凌冽些,似乎也稳重些,眼里润着杀伐之气,一派生人勿近姿态。
“你就是吒儿说的那个……哎,”殷素知似乎在思考该如何称呼,沉吟片刻眯着眼笑道,“也是吒儿,无论哪个世界都一样,应该不介意我这样称呼吧。”
殷素知左看右看,没见到哪吒提起的“那个我”的伴侣,收回目光,又开始掏掏掏。
华盖星君扒拉着袋口,好好一个油纸包,被他攀得皱皱巴巴。李哪吒和其父极不对付,全天下人都知晓,却不知与生母关系如何——好像,好像,还不错?反正中坛元帅没有反驳,点头应声,倒有些乖巧模样,提着袋子的手紧了紧,和天下人见到母亲一个样。
“本想着若是吒儿,这个点起早绝对是没吃饭的,”殷素知终于从袋子里掏出了想找的东西,给中坛元帅递了去,“虽然只是素包子……吃点吧。”
“……我会交于他们的。”
“哈哈哈,如此客气,还未见过此般的吒儿,”殷素知笑得两眼弯弯,摆手告别,“那晚上再见,好好吃早饭呀!”
4
至日上三竿,哪吒房内还是两道呼吸纠缠,褥子被踢到床下,靠着对方热气烘得暖洋洋,两个少年睡成了一颗混元珠模样。
敖丙想翻身,又被按回去,圈在怀中,动弹不得。
他这会才醒,见屋外日头已盛,懊恼坐起,拍拍还沉浸梦乡的哪吒:“哪吒,哪吒……咱们好像又睡过时辰了。”
“还不是因为昨晚你非要——”
“怎、怎成了我非要……哪吒不也很喜欢么,那小鱼可是会发光!”
“嗯嗯……发光发光。”
哪吒嘟嘟囔囔,就是不起,翻身黏黏糊糊向他靠来,去蹭敖丙脸。敖丙抚上他黑发,趁其不备拿出红丝带,给人扎了两个小丸子。
待哪吒彻底清醒,敖丙已敲开隔壁房间门,发现里面空空荡荡,未有回音,估计是已经去了集市。
“我们是主人,怎么让客人先去采买了呢。”
“有什么关系!昨晚我就和那个李大藕说好了,他先去买,你不必担心。”
哪吒搭上敖丙肩膀,给人顺顺毛。见他还是愁眉不展的模样,牵着人到了柴房。
生了火,锅中油花滋啦作响,丢入几颗饱满虾头,煎的汩汩流黄,冲入白米,便满屋飘香,锅盖一罩,咕嘟咕嘟翻涌起鲜意。
哪吒不知从哪掏出几块桂花糕,塞进敖丙嘴里,给他垫垫肚子,小龙嘴巴鼓鼓嚼得起劲,他才道:“你最喜欢的海鲜粥,先煮着随便吃,空着点肚子晚上吃顿好的。”
说是这样,粥一出锅,撒上油亮葱花,搁点炸酥,全然不比火锅差到哪去。热气还直向上冒,敖丙便双眼放光,表示自己要开动了。
粥体丝滑,大虾都是直接从东海捎来的,大、鲜,咬开便能迸发出那股特有的甜香。稍微一嚼便能吃到半软半酥的炸物,敖丙捧着脸,浑身暖暖的,便将自己心中所想一骨碌说了出来。
“哪吒……昨日那位中坛元帅——”
“他怎么你了?我去揍他一顿!”
“不是、不是,你先别冲动。”敖丙拉住弹起来的哪吒,给他喂了口粥,将人压回椅子上。
“他说自己成了婚,”敖丙犹疑半晌,抬眼对上哪吒双眸,“哪吒,你可有过这种想法,或是……心仪的对象?”
哪吒囫囵将粥咽下,皱起眉,神色不解:“怎会想过?我成日与你待在一起,若是成婚,除你还能找谁?”
小龙脸热,不知是被热气熏得还是别的原因,不吱声了。
哪吒接着道:“他是他,我是我,即使他娶了八十个妻子,与我们又有个鸟关系?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
敖丙好像被哄好了,好像又没有,总之眼神飘忽地继续吃起饭来。
哪吒却一副对自己的演讲颇为满意地模样:“话说,那个世界我俩应该也是至交好友吧。好像没听那人提过,待他回来,我便去问问。”
魔丸灵珠天生一对,李哪吒这想法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敖丙一直闷头苦吃,不答他话,哪吒便奇怪起来,歪头去看灵珠那张泛红的脸,眸子转了转,灵光一现,仿佛知道敖丙为何苦恼了。
“你该不是害羞吧?”
此话一出,敖丙顿时抬头,目光直直射来,哪吒被这眼神烧了个洞穿,下半句话卡在嘴里,半天吐出一句:“呃……成亲这事,总会遇到的。你怎得这般经不起逗,人家一提,便羞成这样。”
“不是这个原因!”敖丙气闷,鼓了鼓腮,不与哪吒这个莲藕脑子论长短。
他在意的哪是这个?只是这草木未到开花时,听不懂他心意。
敖丙将碗推到一边,混天绫乖巧接过,丢到水池子里去待洗。哪吒被人推搡起来,敖丙戳戳他胳膊,说该开始备菜了,今日有得忙呢。
哪吒注意力就这样被转移到了别处,小龙给他系了个围裙,罢了拍拍手,比了个赞。
“那么,开始吧!”
5
华盖星君既已醒了,挑菜的人便多了个。虽然他在此道上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娇生惯养的,唯一的贡献是指指点点,挑剔得摊主还未发火,中坛元帅先捏了他嘴。
“小声些,下界食材肯定不如你那好。”
“唔唔唔(我那也没什么好东西!)”
“再挑剔都没得吃。”
“……”
“……”
不说话了。
知道中坛元帅不会杀他,华盖星君便有了些底气,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中坛元帅无语道:“刚从地里刨出来一样新鲜但是不能带泥土仙气飘飘还得长得和玉似的白菜在这凡间菜场去哪找?”
唱戏似的念完这段,华盖星君都想替他喘几口气,反思自己的要求好像确实有些过分,但昨日吃的莲花羹就很符合要求。华盖星君心下给哪吒点了个赞,看来他确实对敖丙十分有一百分的不错。
在这是搜罗不到什么好东西了。中坛元帅掂掂手中袋子,身形一闪便晃到远处偏僻角落,准备找机会捡个漏。
摊子隐在树荫下,华盖星君对好东西的敏感度极高,尾巴欢快地摇起来。
“就是这里!”
“麻烦。”
中坛元帅正欲上前,眼前却见一男子,身着水合服,驻足在隐蔽摊位前,正和老板讨论着什么。中坛元帅不由多看几眼,感觉甚是眼熟。
“这位是……清源妙道真君?”华盖星君先一步开口,意下是怎么看了半天,你的好兄弟不认识。
中坛元帅眼神沉沉地看了他,伐纣尚未开始,这个时期的杨戬与自己并不相识,与成圣之后也有不小差异,怎得这条妖龙比自己更早认出。
他心下已有所猜测,收回目光。
华盖催促:“若不快点,好东西都要被抢光了。”
只见中坛元帅大步迈去,将一袋铜贝掷给摊主:“我全要了。”
“你看清楚卖得是什么了……就全要?”华盖星君从袋子里窜出来,被人一把拎住,丢到肩上。
“海里的东西,你不是最熟悉?”
摊主捧着半盆收入,喜笑颜开,看样子似乎有些海族血统,兴奋得腮都忍不住浮现出来。
身边那稍显稚嫩的杨戬显然一惊,不住打量一人一龙,实在没憋住:“一摊子这许多东西,不全是奇珍异宝,像这帝蟹,都不知该如何食用……竟也不多作挑选,就这样买下?”
中坛元帅神色饱含深意,华盖星君无法理解,听这人抱胸道:“有钱为何不买?家中妻子养尊处优、娇蛮任性。他若是不喜,扔着玩便是。”
华盖星君闻言差点没就着身位优势给他一龙爪。且不论这钱是哪吒给的,怎么这人装起大款来、重点是中坛元帅怎么又发起戏瘾,在二郎真君前演起来了?
况且、他或许有些养尊处优,却和娇蛮任性绝对沾不上边。
难道说得是别龙?
“噢,忘了说,家妻便是这条小蚯蚓。”
中坛元帅肩头的小龙胡须卷了卷,闷闷地喷了两丛冰。
“……?”
有人问吗?
杨戬十分无语,被师傅指派来淘的东西被这人抢了个先不说,还被莫名其妙秀了一顿。他们认识吗就忽然骑他脸上炮轰一顿。
中坛元帅不再多言,挥挥手,摊上灵物自动收入囊中,利落转身,留下一个神气背影。
华盖星君尾巴“啪啪”拍得中坛元帅肩膀痒。这是继昨天成李哪吒老婆以来最无语的一次,原因依然是成为李哪吒老婆。
“你与真君胡说什么,哪吒和他还未见面,要是落下个不好的印象……”
他念念叨叨,看到中坛元帅耳下摇晃的金圈,蓦地福至心灵。
“噢,你莫不是想……”
“嗯。”
待伐纣伊始,哪吒遇到他杨二哥,杨戬岂不只一眼便知他与敖丙是夫妻,若是到时二人还未事成,杨戬也能帮上一把……华盖星君还是觉得中坛元帅不会这么好心,恶意揣测也有可能只是散布谣言,想看杨戬遇到哪吒的第一句话是:你就是当年那个恋龙癖。
“……元帅下次演戏时,记得通知小仙。”华盖星君既是想明白了,对他拖自己下水的恶行依旧不忿,恶狠狠咬字道。
“谁与你演戏了?”
他语气锐利,停下脚步,将那龙捧在手中。小龙竖瞳缩了缩,被他吓到,眼睛溜圆,翻起旧账来。
“前日所说明明白白说得装作同僚,便不将我身份说出,你却食言称我是你……你妻子,现在倒问起我来!”
“说得不错,前者确实是作戏。”中坛元帅不似在玩笑,“我却不会食言。”
他只说这一句,便没了下文,华盖星君恨他讲话从不说清,剩下个谜语,给谁猜去?
6
晨光倾泻,灶台被照得亮堂。
陶锅里牛油滚热,花椒桂皮的香味几欲将本就脆弱的柴房屋顶捅破,哪吒又嫌火不够猛,三昧真火“呼”地窜出,白烟腾天堪比战场。
备菜如火如荼进行中,中坛元帅刚回来,不知又跑哪去了,丢了半房菜和一只华盖星君。哪吒气极,骂他一干正事就偷溜,中坛元帅淡淡回一句,我做的都是正事。
敖丙蹲在屋外,对面盘着一条细细小龙,二人俱是一手一锤,对着异兽肉一阵猛打。
华盖星君是将这玩意当中坛元帅了,框框揍,敖丙却不知作何,打的也是生猛,甚至有些兴奋。
大锤子打大肉丸,小锤子打小肉丸,哪吒说这是唯一可以派给他们的活计,其他不让碰。不过敖丙好哄得很,搓个丸子也玩得很是起劲。
不让这两条龙靠近厨房是正确选择,揍了半天丸子进度丝毫不涨,显然是厨子偷吃,早进肚子了。
“需要打几人分量?”
华盖星君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好容易咽下个丸子,咕咕哝哝问道
“嗯、师伯不知会不会回来,大约是会的,大小宴席,他向来不会错过。还有伯父伯父,就是哪吒的父母——你、你应该见过吧?”
“父母?你是说……李、李天王也来吗?”
“李天王?是说李总兵吗,是呀,他也想见见异世的哪吒。”
华盖星君顿时有些蔫吧,不觉发起抖来,虽说今早中坛元帅已然见到殷夫人,且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但、但要是这对“父子”相见,中坛元帅疯起来,可就不止修莲池的事了。
“哪吒……与李总兵关系如何?”
“他们很好呀,李伯父是个好父亲。”敖丙盘着腿,见小龙抛了锤子,游到自己身边。
“噢噢……那就好,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华盖星君累了,准确来说是心累,希望这对好父子能拦住中坛元帅的暴走。他想到这鬃毛都炸了起来,溜到敖丙膝上,被人戳了戳肚子,他迅速翻身,捂住溜圆的肚皮。
“唔……我去问问哪吒。”
“那么大一块肉,你们就吃完了?”
哪吒吓了一跳,按理来说能撑到晚上呀,难道他估算有误?
“什么呀……我有些累了,来看看你。”
敖丙掩着鼻子挪进柴房,被糊了一脸辣椒味。挥去眼前飘飘仙气,才能见哪吒站在缭绕白雾中,穿着条粉红围裙,神情肃穆,反倒有些神仙姿态,如果忽略他每只手都找到了自己适合的活干——治庖厨之事最需人手,恰巧哪吒最不缺人手。
敖丙往前凑了凑,只是对变态辣还没那么适应,一闻见这味道便直咳嗽,哪吒一听这声音,六只手都停下,腾了一只出来给人拍背。
“哪吒,哪吒!锅底要穿了。”
三昧真火呼呼烧,用来炒火锅底料。敖丙好容易顺了气,便给锅底降了温,每每哪吒做饭上头,他便得做好消防员,防止爆炸事故发生。
“咳咳……怎得炒的如此辣。”
敖丙眼都要睁不开了,鼻子酸溜溜,一开口辣味便往喉里钻。厨子其实也觉得呛,六只手有一只是边炒边捂鼻子用。
哪吒关了火,拉着人出了柴房:“给只出嘴不出力的藕特制的,包准辣得每个孔都冒烟!”
特别秘制,匠心独具,爱心小底料。
7
圆月高悬,李靖提着大包小包到了,殷素知一来便冲进柴房给了小儿子一个拥抱,臊得人是六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搁。
“伯母来啦。”敖丙将菜摆齐,被殷素知拉到一旁,拉着手问近来可好。
“今早遇见了那位中坛元帅,”殷素知压低嗓音,“原来吒儿长大后是这副模样……哎,怎么未见你们提到的、他那位夫人。”
“啊,他一同跟着出去的,或许是害羞……”
华盖星君正盘在梁上睡觉,落了半边尾巴下来,一扫一扫。
敖丙看向那小龙,殷夫人也随之望去,心下一喜。
“我早说了吒儿最喜欢小龙,一见你便走不动道。”
殷素知看敖丙越看越喜爱,皮肤白白头发长长,与吒儿煞是般配,若不是念在两个孩子还小,真想就地结上亲。
“伯母,那位哪吒的妻子不是我……”敖丙总算嗫嚅着吐出这句话。
“这不就是丙儿吗,你看毛色、鳞片,当年你化了龙身时……”殷素知一愣,满面疑惑,随后便心下了然,“丙儿别害羞!娘、不是,伯母不会逼迫你们的。”
是的,敖丙本该害羞,却恍惚起来,被殷素知一番话扰了心神。
他突兀想到与那条小龙同出一脉的灵力,接下是相似的声音、喜好、原型,最为重要的是,与李哪吒一同出现,却始终不愿透露姓名。
是的,迄今为止,他们无人知晓那条龙到底姓甚名谁,又是何种身份。他眼前闪过那对龙瞳里化不去的忧愁与怜惜、见面时极力劝阻与突转的态度,还有——消失的龙筋。
敖丙浑身一悚,下意识朝华盖星君方向看去,那条手指粗细的小龙依旧恹恹闭着眼,似乎是累、似乎是对一切都无甚兴趣。
殷夫人觉察他的异样,对急转直下的气氛感到些许无措,敖丙勉强回神,对女人露出一个微笑。
混天绫抬着个小鼎,红白汤锅呈阴阳二色端上桌,鲜蔬混杂着辛辣气扑面而来,梁上那条龙一闻味便醒了,悠悠游下来,找了个地方盘着。哪吒的围裙搭在椅上,见自己娘亲和好友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挑了挑眉,将二人推到椅上,给了一人一只碗,盛着葱绿蘸料,浇了热油,香得敖丙顿将刚才所想抛掷脑后。
“啊呀,这位该如何称呼?”殷夫人瞧小龙便爱屋及乌,捧着脸看那睡得迷瞪瞪的龙。
“夫人唤我华盖便可。”华盖星君昏头昏脑,左瞧右瞧,见到李靖也望着自己,回忆起了些不太美妙的过去。
“怎么少了个人,李大藕还回来吃饭吗?”哪吒翘着腿坐下,被殷素知戳了戳,不满地放下腿。
“一下午未见他身影。”
华盖星君答。中坛元帅不在,他倒松了口气。此龙盘算了一下午该如何阻止中坛元帅回来后见到李靖毁天灭地,不料人直接失踪,免了一大麻烦。
“白给他特制的锅底。”哪吒撇嘴,这人说消失便消失,好没责任心。
殷素知笑道:“或许有要事,娘今早见到他了,很是精神呢。”
哪吒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缠着娘亲要她细讲发生何事。
“可惜了,为父也想看看吒儿长大后是何样子。”李靖涮了几片嫩鱼片,递到殷素知碗里,哪吒有样学样,烫了几十片堆满了敖丙的碗。
“就那样呗,比起我还是差了点。”
华盖星君不语,只一味夹菜,小龙爪起菜落,趁人不备将上午中坛元帅买的半盆肉全涮了,既然人不在,他的那份就归家属所有。察觉到四道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他吃得更快了,嫩肉滑下肚,烫得小龙吐了吐舌。
殷夫人欲开口问些什么,终归是没问出来。
一顿饭吃得是各怀心事,华盖星君反倒成了里头最满足的一个。再坏也坏不过他的处境,孤身天庭,每日伴星辰而息。这顿火锅已是千年来最热闹的一次。任何物种都是这样,在看到别人幸福时也会想要落泪——何况这个人是另一个“自己”。
8
哪吒给中坛元帅和太乙真人各留了一份饭,少了太乙这个主要战力,备的菜余了小半。
华盖星君摸摸肚子,溜到屋顶上盘着看星星。
银河耀耀点点,每颗都似一粒孤沙,投入云海,只能窥见微光。
一个人默默随他一起攀上屋顶,坐下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扰了华盖观星。
“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华盖星君视线未变,只开口同敖丙道。
这故事说长也也长,从混元珠说起,横亘三千年,比华盖星君在天上的时间都要长;说短也短,只寥寥三年,又可将波澜壮阔几言概净。
灵珠、魔丸、死生、爱恨。哪吒与敖丙所承压力从来不比他们少,只是破天命、塑新生,并不人人可为。魔者,心之逆;灵者,心之顺。逆顺之间,无非一念。哪吒以魔证道,敖丙以灵破障,无我者,非灭己身,乃无执念,见本心。
“魔丸灵珠,确实相配。”
“你的龙筋……”
“这样的事,在你们身上决计不会重演。”
华盖星君终于将视线收回,磨难在敖丙口中只一句带过,多的是从苦痛中捡起的珍珠,从话语中骨碌碌滚出,闪闪发光。
他忽然不想再去恨了,漫长龙生里,或许该找些新的意义。
紫薇垣向来图安稳,大多星星滞在空中,同华盖星一般,并不动弹,封神之后晋升换岗也无可能,于是所有人便就这样得过且过下去,他是其中最精于此道的一个。
所有人都这样做?便是好吗。
换而言之,他坚持了千年的恨意,不消解,不化去,也是好吗?
在他浑浑噩噩的千年里,恨李哪吒已经成为他最重要的那部分,替代他的龙筋,贯穿他的身体。他别扭执拗的自伤自戕,不断重演和再次回忆,只为了让他能心怀执念,而不是行尸走肉的活下去。
所以,抽去这部分恨意,就像再次夺去他的龙筋,生生植入一根新的骨肉,如此一来,竟也是好吗?
9
中坛元帅顺着气息找到太乙真人时,太阳还未落下,圆圆的真人正蹲在荫荫老树下,研究几张残卷。
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吓得太乙差点滚作一团,见是板着张脸的哪吒,斥道:“小娃娃走路咋个一点声音都没得哦,把老人家黑到了咋个办嘛!”
“……”
“诶,喊师傅都要得。”
“师傅,有些话同你说了,或许有助。”
项上的乾坤圈金光烁烁,中坛元帅靠在老树坚韧枝干上,从他缺失的记忆讲起。
那日华盖星君吻上他时,头痛欲裂,心口也是,随着记忆升腾,仿佛要长出什么,中坛元帅抚上缺失的莲心,天雷降至,他携妖龙跃入后,被一股无形之力分开,坠入那方莲池,被蔓草缠绕。神异的是,池中莲叶片片向他倾倒,落下金露含着些不属于他的、蓬勃而汹涌的、异世的李哪吒的爱恨,扎得那颗似乎要破土而出的心更痒、更痛。
他想起师尊说,敖丙是他最后一道杀劫,天意所致,杀了他,才能真正成圣,一千七百道,敖丙本该是第一道,至于为什么变成最后了,中坛元帅一丝印象也无。师尊说,就在那里,已为他备好了人,他于是在白龙洞里找到那条昏厥的龙,遂了天意,抽了他筋,扒了他皮,即使无冤无仇,即使从未相见,早已有人为他找好理由:东海大旱,妖龙当死。
他不必去纠结更多了,只一声令下便杀死的人不计其数,这条龙不过是其中一条最普通的,和他了无前尘,杀得也最容易。但那条妖龙死时,他自莲花塑身来,竟第一次落下泪来,摸摸自己空荡荡心口,这里原来应该有什么吗?只是现在没有了。
于是他从莲池中跃起,那妖龙离自己定然不远,他顺着小道往前摸,闻见阵阵莲香,似谁家柴房冒出熬粥的气息,两个少年抱在一起玩闹,他认出其中一人是“自己”,另一人是谁?好生眼熟。
中坛元帅摸到一扇窗前,榻上窝着一条小龙,呼吸微弱,不太起伏,像是死了,让他想起千年前一乾坤圈敲下去时,那龙的样子。
他不存在的器官又开始绞痛,不能再看了,他磕磕绊绊地怪回莲池,泡进水里,任莲叶将他覆盖,任另一个自己的情感将他团团包围。
那段缺失的记忆,应该是关于爱的,他想。
……
太乙竟也听懂这段混乱的叙述,拂尘一挥,深叹一声:“冤孽啊!这才真真是冤孽啊!”
中坛元帅与哪吒、华盖星君与敖丙、交错时空中的任一人,不过是有无“顺应天命”之差,每一道关卡都有所误,竟如蝴蝶振翅,卷起无可逆转的狂风。太乙知道,那个世界的自己不过是应了天命,若说有错,也不过是一种选择罢了,与这个世界完全相悖的,不同的道路。
只是苦了那小龙,也苦了这灵珠子。
太乙真人同中坛元帅道,他的记忆同莲心一起消失,此事必然与他的杀劫有关,为天命所系。又被最终那道未能抹去的劫难——华盖星君唤起,现心脏想要随着记忆一同恢复,必会再遭雷劫,倒是时空被劈开,他们二人便能回去。
天庭将他们分开千年不见,也是为防天劫再至。没想千算万算,命中有时终须有,尘缘不断,只几杯仙酒,一切便再回从前。
“为师有法子唤醒你的脑壳头的记忆哈,只是你要想清楚哦,这记忆回来了过后,你要经得的那些东西,可不是我们能够帮你抵到起、护到到的哟。”
“好。”中坛元帅并未犹豫,点头应下。
“只是这记忆一旦开始恢复,天劫就要跑起来咯,你硬是确定不吃顿饭再来嗦?哪吒、敖丙他们,还有你这边的爹妈些,都在屋头等到你的哟。”
“……不必了,我知这边的‘我’是幸福的,如此便可。”至于李靖,他只恨他该恨的那位,其余一切,也与他无关了。
“你能想得通那肯定也好噻……”太乙开始掏东西。
中坛元帅闭目,莲池中哪吒蓬勃感情中,有父母、友人、亦有这位师长。但他在金露中感受到的、哪吒对敖丙的情愫,绝非友人那般简单——于是那刻他决定,既是被这孩子情感所助,他也应当帮帮这个异世的自己。
10
太乙真人是被中坛元帅夹回来的,黑云落雷紧随其后,华盖星君算是知道此人下午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哪吒从房里跑出来,道道闪电凌空:“危险,快下来!”
混天绫一出,将敖丙和华盖星君一同卷下屋顶。
“娃儿些,我找倒让你们回去的办法咯,搞快点哈,不然还没走就要遭雷打劈死啰!”
太乙灵巧地躲起落雷,中坛元帅踏着火莲捞起小龙。薄窗被狂风卷得呜呜作响,李靖与殷素知闻声冲出,空中那位李哪吒与李靖对上视线,注视片刻,最终淡淡转开。
“该走了。”华盖星君松一口气,太好了,竟然什么也没发生。
“我以为你会不想回去。”中坛元帅指尖白龙盘桓。
“不想走的该是你吧,李哪吒。”
“若是生出牵绊来,便难脱身了。”
时空裂隙已经张开,风声大作,天雷已有劈尽一切的趋势,不能再等了,中坛元帅用混天绫将自己与小龙缠紧,正欲离去,哪吒忽得遥遥扔来一块饼状物。
中坛元帅根本不清楚这是个什么,却也直接接下。
“若还有下次见面,希望你们二人已修成正果。”
“哪吒”留下最后一句话,跃入深渊中。
11
距那二人离开,已经过了好几日,哪吒和敖丙还处于一种别扭害羞又心知肚明的状态中。
那万恶的中坛元帅丢下一句话就跑,可苦了哪吒,他冥思苦想,左右算明白自己心意,原来他不是想和敖丙做朋友,是想、想和敖丙做夫妻!
这可太不好,怎么能对兄弟存着这种心思。自己可真是罪大恶极,哪吒都不敢和敖丙一起睡了,每日尴尴尬尬的溜到隔壁房,搓自己脸。
那别的世界的自己同他人成了婚,敖丙会难过吗,敖丙难过,他心下也酸涩起来,天啊,中坛元帅可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让敖丙难过!
只可惜让那人先跑了,若是下次见面,必定要打上一架。
就这样躲了多日,哪吒做的饭味道都乱七八糟的,一日尝到辣味桂花粥后,敖丙终于忍不住了,豁然起身,哪吒一惊,准备开溜时,被一双手柔柔按住,很轻,但完全挣脱不开。
哪吒缓缓回身,第一次发现敖丙笑时,神态也能那么认真,小龙定定看着他眼睛,哪吒臊得脸通红,只觉额头魔丸印烧得发烫。
“哪吒,我喜欢你。若你要同人成婚,只能和我。”
灵珠说罢,攀着魔丸脖颈,吻了上去。
【全文完】
ps:哪吒丢给中坛元帅的是火锅底料,希望他在封神世界也能好好辣死自己
pps:封神藕饼大概就是一个小情侣大爱特爱以后两个人一起伐纣,但是天命难违双失忆被迫杀妻证道世界线归位的故事……不知道有没有人想看,有的话我再写,没有就不写了😣但是如果写估计也是顺着本篇接下去的时间线……
ppps:这就是一个关于爱和幸福、顺天命和逆天命的故事……大概也是封神和魔童的区别吧,擅自添加很多我自己的理解,但是写的很爽,没想到上篇有那么多人喜欢,不知道这篇的结局大家是否满意,因为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缘故,看到的内容不尽相同。总之感谢看到这里,如果喜欢请留下评论吧!
最后:
魔童世界伐纣开始以后,杨戬见到哪吒第一句话是:我去,你就是那个那个那个——
哪吒回:咋啦,我就是那个恋龙癖!
后续戳封神番外·只渡我 (一点关于封神线的交代)
【藕饼】听潮月(五)
三日后,敖丙应邀前去赴宴。
这次发起宴会的神仙地位不低,天界众仙来了大半。
夜宴设于银池殿。
敖丙来得不早不晚,入席后便与身旁的仙君闲聊起来。
敖丙为人处事向来得宜,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是以满天界除了眼高于顶的那些神仙,凡是认得他的,大都愿意与他善面。
还差一刻钟开宴时,从殿外走来一道赤红人影。
那人金带华服,只用一抹鲜红的发带随意束起乌发,神色淡淡。
敖丙附近的众仙皆起身行礼,“见过中坛元帅。”
他自然也是其中一位。
敖丙垂着眼,看见一角火红的衣摆停留在他面前。
有什么东西落入他怀中,将他...
三日后,敖丙应邀前去赴宴。
这次发起宴会的神仙地位不低,天界众仙来了大半。
夜宴设于银池殿。
敖丙来得不早不晚,入席后便与身旁的仙君闲聊起来。
敖丙为人处事向来得宜,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是以满天界除了眼高于顶的那些神仙,凡是认得他的,大都愿意与他善面。
还差一刻钟开宴时,从殿外走来一道赤红人影。
那人金带华服,只用一抹鲜红的发带随意束起乌发,神色淡淡。
敖丙附近的众仙皆起身行礼,“见过中坛元帅。”
他自然也是其中一位。
敖丙垂着眼,看见一角火红的衣摆停留在他面前。
有什么东西落入他怀中,将他行着礼的手臂打歪了。
力气并不重,也不疼。
他将那东西拿在手里,发现是一把玉骨扇。
扇柄挂了枚玉坠,色润无瑕。
敖丙听见那道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一时满殿寂静。
“此扇正衬星君。”
他抬起眼,清楚地看见了哪吒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哪吒没再停留,继续往前,去了最前方的位置。
待哪吒走了,周围的神仙们面面相觑。
最开始与敖丙闲聊的那位仙君开口,语气更加亲和,“仙君与元帅也有私交?”
敖丙将扇一展,只见扇面山水犹春。
“……嗯。”他眨眨眼,“有些投契。”
酒过三巡,月上梢头。
敖丙今夜格外受欢迎。
往日交情或多或少的神仙们都笑盈盈地与他说上几句,再敬上一杯清酒。
可酒再薄也还是酒。
敖丙没有醉,但也寻了个空出了大殿。
他顺着月光走向后庭,只见仙树展枝,月晖悬挂其上,又流于庭间,如满地银霜。
敖丙抬头,明月亮得他忍不住眯起眼。
身后忽有声音破空而来,他下意识以扇作挡。
那是一截无主的花枝,被他挡住后仍不罢休,上下左右,直攻他来。
敖丙与那花枝绞缠半晌,正要一扇将那花枝打碎,那花枝却忽地跌在他发间,抖落花瓣如雪。
枝干落地。
敖丙回过头,见阴影处里走出个青年。
不是中坛元帅又是谁。
哪吒挑了挑眉,“星君好身手。”
敖丙以扇掩唇,似是无奈,“元帅莫要打趣我。”
哪吒走到他身边,略低眼与他对视。“我说的难道不是真话?”
夜风徐徐,敖丙顿了顿,“既是元帅与我说的,我便信是真话罢。”
元帅笑了两声,“你很勉强?”
敖丙展了扇面,只露出一双眼,“岂敢。”
哪吒看了他须臾,唤道:“星君。”
敖丙眨了下眼,“元帅?”
庭中风清,大殿中隐约传来宴声和乐,他听见哪吒低声说:“你眼睛红了。”
敖丙似是笑了,“不胜酒力罢了。”
哪吒却道:“缘何骗我?”
【藕饼】太子爷他又把星君气哭了
Summary:天庭日报:今日太子爷又被赶出家门!某三眼仙长辣评:我看他活该。
非连载搞笑HE一发完
含微量地笼//小朋友勿入
自从结婚以后,哪吒奇怪的知识就增加了…
00
敖丙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盯着某块空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而身边的哪吒正吊儿郎当叼着根草,难得很有耐心地等着身边的人。
看来敖丙想给家里置块地了。太子爷看了他一会儿,深以为然。
行吧,娘说了,钱挣来就是给媳妇儿花的。敖丙想要,他也不是不可以花点钱…
哪吒正想入非非做着一掷千金的美梦,突然就听见身旁有人叫他——
“哪吒。”
敖...
Summary:天庭日报:今日太子爷又被赶出家门!某三眼仙长辣评:我看他活该。
非连载搞笑HE一发完
含微量地笼//小朋友勿入
自从结婚以后,哪吒奇怪的知识就增加了…
00
敖丙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盯着某块空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而身边的哪吒正吊儿郎当叼着根草,难得很有耐心地等着身边的人。
看来敖丙想给家里置块地了。太子爷看了他一会儿,深以为然。
行吧,娘说了,钱挣来就是给媳妇儿花的。敖丙想要,他也不是不可以花点钱…
哪吒正想入非非做着一掷千金的美梦,突然就听见身旁有人叫他——
“哪吒。”
敖丙侧头,拽了拽他的衣摆,仰头问他:
“我们那么大个元帅府呢?”
小龙不确定,又看了一眼原本属于他们的家的那片废墟。
哪吒:“……”
啊?
他呆呆转过头,看着左右两边熟悉的房子,和中间的那片空地——
本应矗立着一个高而威武的仙殿的地方眨眼间空空如也,屋主哪吒看着自己因为好奇搞到家里打算玩玩的食铁兽撑成了一个球趴在旁边,难得沉默。
食铁兽看着哪吒,哪吒看着食铁兽,含情脉脉、暗送秋波,太子爷叼着草的嘴一松,狗尾巴草掉在了地上。
不是,原来这是我家啊?
食铁兽似乎想向主人求救,开口就打了个震天响的饱嗝将敖丙最近才种下的仙树吹飞了十万八千里,太上老君抚须皱眉——
“谁给老夫添了把柴火?”
本来敖丙是认不出这块废墟是自己家的,多亏了这棵树。
好样的哪吒,现在连树都没了。
觑着敖丙越来越淡的笑容,哪吒正支支吾吾想要解释,食铁兽又“吧唧”吐出了来自东海的金色珊瑚摆件——
原本是放在门口,多亏了李先生,现在成为了食物链的一环。
敖光看着沾满口水的珊瑚摆件,只觉梦幻。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太子爷汗流浃背,眼睛乱飘,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长了副食铁兽皮的饕餮是他这位大仙请来拆迁的。
敖丙笑而不语。
片刻后——
“那是什么?”
李靖路过原元帅府,看见一道蓝色身影如疾风骤雨般噼里啪啦追着一道红中带金的打,红色那个熟悉得很,不断发出“嗷!别追了——嗷!”的惨叫。
知子莫若母,扫了一眼废墟的殷夫人处变不惊:
“丙儿请吒儿吃棒棒糖呢。”
01
这该死的棒棒糖吃得你太子爷精疲力尽,遍体鳞伤。
人在生死关头的时候总能急中生智,哪吒默念咒语,“噗”地化作了一个白玉制成的仙府,门前倒了一棵朽树。
殿堂白而光洁,朽树腐而不败,美轮美奂仙气飘渺,和旁边那座一模一样,换了人还真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
敖丙同样也累得狠了,盯着两座仙府看了半天,不知道是哪一座。
他举旗难定,犹豫之时恰巧孙悟空路过,恰巧听说他很有经验,敖丙便恭恭敬敬行礼问道:
“大圣,请问此术何解?”
小龙向来端得一副温良的气质,加上孙悟空对这称呼格外满意,于是那齐天大圣伸手点了点那仙府便嘲弄道:
“呸!就这点伎俩,看俺老孙怎么破!”
敖丙愣了愣,以为他要念什么高深的咒语,没想到孙悟空咧嘴一笑,突然对着敖丙惊讶道:
“星君,你怎么突然换上了龙年限量款*趣露背套装外加透明**?!”
敖丙脸“唰”地就红了,刚想让他莫要胡说,就看见其中一座仙府门前的朽树缓缓升起。
敖丙:……
那是什么。
他未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这么多年的教养突然出现了一丝裂横。
孙悟空:“啧啧啧啧啧…”
敖丙:……
那个Sè中恶鬼!!!!
树,立了。
锤子,也硬了。
02
好在这件事除了孙悟空没别人知道。敖丙提着武器继续追,哪吒咬咬牙往下一蹬,猛地扎入了东海里。
敖丙愣了愣,立马化作白色小龙钻入东海随之而去,一边游一边叫他:
“哪吒,你再逃我就不理你了!”
真是叫人心惊肉跳的威胁。
目睹这一幕的水产品“咯咯”笑,心想这点哪有什么威慑力,没想到前面那人猛地刹车,还真不逃了。
水产:………
什么意思,狗都受不了冷暴力?
敖丙愣了愣,抓住机会向前,没想到那哪吒突然一变,化作金色身影继续逃窜——
哪吒不能逃,但金吒可以!
水产再次沉默:“……”
玩文字游戏呢,哥。
于是当天,海底响起了如同菜单一样的人名:
“金吒,再逃我就不理你了!”
变做绿色。
“木吒,再逃我就不理你了!”
变做黑白色。
“太上老君,再逃我就不理你了!”
变做白色。
“父亲,再逃我就不理你了!!!”
敖光正在龙宫喝茶,猛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噗”地将茶水喷到了坐在对面的天帝身上。
天帝:……
“阿光,慢点喝。”
03
最终这场战斗以天帝出手为分界线,哪吒被抓为结局,彻底终止了这场扰人清静的报菜名比赛。
当地水产品表示:谢邀,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天庭完整的人员名单。
总而言之,哪吒被抓到以后依然硬着头皮表示那是食铁兽的错,不是他的。
“那那根朽木呢?”
敖丙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好像在说什么耻于开口的事。
站在一旁的敖光愣了愣,疑惑道:
“什么朽木?这个臭小子用朽木打你了?”
敖丙:“………”
深深的沉默。
龙王看着自家儿子的脸色由黑到红,由红到绿,最后五彩斑斓,成为了一场灯光秀。
他皱着眉,又开口:
“不是吗?还是把朽木变成别的让你吃了?”
敖丙:……
更深的沉默。
“先把你打了,再给你吃了?”
“……”求您别说了,爹。
敖丙的脑子风云变幻,耳尖都在发烫。
敖光看着儿子古怪的表情,眉头微蹙:
“所以到底怎么了?”
“您最好别问了,岳父。”
哪吒嘴角都在抽搐,好像是想笑,又好像掺杂着别的情绪。
“……”听到那个岳父,敖光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致再开口,转身离去。
“阿光?阿光!”
天帝愣了愣,转头跟着他走了,独留哪吒和敖丙面面相觑。
“呃…媳妇儿?”
诡异的安静,哪吒观察着敖丙的表情,试探着开口:
“我想说…那个,你要不消消气?”
他开口提议道:
“打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我们去吃个饭,比如龙须面?”
敖丙突然感觉嘴上有点痛。
哪吒看着他复杂的表情,福至心灵:
“哦对,不能吃不能吃。”
他煞有介事道:
“龙须龙须,吃完就虚,咱换个别的!”
敖丙:……………
他是怎么想到这里的?
04
最终敖丙还是没能熬过哪吒几次三番地求饶服软,他松开了绳索,拍了拍灰后道:
“走吧,回去了。”
小龙无奈,化作龙形要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风火轮呢?”
好像刚刚,哪吒一直都没用风火轮。
“好问题!”
太子爷尴尬一笑,顶着逐渐变大的压力嘀咕:
“给那食铁兽吃了。”
“…………”
于是天庭,众多仙人发现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形物体正缓缓升起,无量仙尊在其下念咒施法,红彤彤的火焰在黑色物体里燃烧。
“那是什么?!”
一仙人震惊问道。
“啧,这都不知道。”
旁边一小仙子摇摇头,露出一副嫌弃地表情指点道:
“你看那玩意儿通体纯黑,肚中有物,更重要的是那三味真火。”
他说得有理有据,略一停顿,斩钉截铁道:
“定是那天元鼎!”
匆匆赶来的敖丙:………
分析全对,答案全错。
“放开小爷我的食铁兽!!!!!”
突然一红色身影乍现,一脚将那老头踹翻在地,高声怒吼:
“休想祸害无辜生命,你这个是非不分的秃头老儿!”
哪吒气得两眼血红,对着他就是一顿乱打。
无量仙翁失了法器,又被他一顿暴揍,顶着满脑子包同样怒吼:
“他把我玉虚宫成千上万的宝器都给吃了,老夫还打不得了?!”
说话间食铁兽打了个饱嗝,把他曾经如厕过的那个绿色铜壶给吐了出来。哪吒手一顿,坐在那老头身上,突然就沉默了。
“…………”
哪吒缓缓蠕动着嘴唇,半天才憋出一个:
“……啊?”
敖丙本想过去帮忙,此刻也停住了脚步,突然很想离婚然后装作不认识他。
全场诡异沉默。
无量仙翁顶着一头包,那眼神比窦娥还冤:“不该打?”
哪吒:“…………”
他默默收了拳头站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05
事情的最后,无量仙翁把食铁兽的嘴掰开,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堆带着口水的恶心玩意儿后闻着那阵阵恶臭,突然感觉不太想要了。
哪吒从里面勉强辨认出了自己的风火轮,用筷子夹起来甩了甩,只觉得那味道比夜叉的口水还迷人。
他盯了那东西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离这儿几千米远观望的敖丙,走过去道:
“媳妇儿!”
敖丙面露疑惑,仰头问他:
“嗯?”
哪吒站在他面前扭扭捏捏,半天才夹起风火轮道:
“要不待会儿你把这东西舔舔?”
小龙顿时感觉有点反胃,皱眉问他:
“为什么?”
哪吒一脸理所当然:
“因为龙涎香啊。”
“……………”
总之,太子爷他又被赶出了家门。
end.
—————————————
藕饼中篇合集已出,引流:【藕饼】回头再见
藕饼-竹马(27)
二十七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哪吒在牛车上叹了第十八回气,问敖丙还要多久才到。
就快到了。
你能不能换一句话啊。
那就……敖丙没了话,伸手一指,村口就在那个地方了。
哪吒在那看不见任何事物的方向里垂下肩膀,倒头躺在身后装得鼓鼓囊囊的谷子上唉声叹气。
他看见了枯藤,也见到了枝头的老乌鸦,它们的眼神仿佛在看傻瓜,他又经过了石板桥,桥下滚滚的河流掀着惊涛,他还看见了古道,喝上了西北风,坐上了这当马使的牛车,哪吒直摇头,艺术果真源于生活。
敖丙说村里如今人烟稀薄,一些吃用都得从镇上带进去,于是他们在镇上转了半天,东西大包小包是买了不少,也错过了唯一一趟的...
二十七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哪吒在牛车上叹了第十八回气,问敖丙还要多久才到。
就快到了。
你能不能换一句话啊。
那就……敖丙没了话,伸手一指,村口就在那个地方了。
哪吒在那看不见任何事物的方向里垂下肩膀,倒头躺在身后装得鼓鼓囊囊的谷子上唉声叹气。
他看见了枯藤,也见到了枝头的老乌鸦,它们的眼神仿佛在看傻瓜,他又经过了石板桥,桥下滚滚的河流掀着惊涛,他还看见了古道,喝上了西北风,坐上了这当马使的牛车,哪吒直摇头,艺术果真源于生活。
敖丙说村里如今人烟稀薄,一些吃用都得从镇上带进去,于是他们在镇上转了半天,东西大包小包是买了不少,也错过了唯一一趟的公交,原以为又得在镇上滞留一天,没想在镇上的出口偶遇了同村阿伯,敖丙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算是个点头之交,阿伯一向热情,刚从城里赶集回来,听敖丙说起遭遇,当即便让他俩跟自己的牛车回去。
敖丙千恩万谢,哪吒对着面前的老黄牛皱起了眉头,老牛仿佛察觉到他身上透露的不情不愿,嚼着草料回过头,牛鼻子出声气,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特别不屑。
嘿你敢骂我?
老牛只用刚才的眼神看他。
哪吒起火,揪着它的牛角晃它脑袋,敖丙一吓,忙将他拉走,赶上车去,怎么还跟一头牛较劲。
它骂我。
……
是真的!
敖丙就笑,它骂你什么?我帮你跟它讲讲道理。
反正就是骂我……哪吒挨着他,声音忽然小了许多,胡闹几句又念叨他困,没睡够,敖丙便不再说话,让他在自己身上靠一会,他知道目前的现状对堂堂三少爷而言,确实难受,哪吒已是忍耐许多。
牛车不比马车雷厉风行,平缓的步伐活像摇篮,让本就睡眠不足的哪吒不多时便彻底安静了,车轮一路碾开微草细土,轱辘转动的声音是最好的摇篮曲,将睡未睡之际,哪吒突然又冒了一句,他骂我是傻瓜,不让我坐。
嗯?
我就把他的自行车踹翻了,他真怂,这么大人还告状。
敖丙听出了什么,低下头看他,哪吒?
三少爷半睡半醒间还在和他说话,合上一半的眼眸就像小儿将寐,那破车,谁稀罕坐……可是我爸说我没有道理,揍我好半天,问我懂没懂,我告诉他,傻瓜本来就不懂道理,他却听不懂。
敖丙没说话,将他搂紧。
敖丙,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因为只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L村的寒冷要比哪吒想象中多得多,哪吒长这么大头一回穿上了棉大衣,盘着围巾,跟退休老大爷似的抱着保温杯坐在门庭看敖丙进进出出忙活,屋里久不住人,早已蒙尘三尺,敖丙开了所有门窗通风,把地方桌椅打扫干净,将所有杯盘碗筷拉出来涮洗,忙得脚不沾地。
敖丙……明天再洗不行吗。
你坐你的,明天得晒被子呢。
可是我好饿啊……
吃的都在包里。
我想吃热的,吃热的敖丙。
敖丙抬头看他,那你吃一口,喝一口热水,不也是热的吗。
……
哪吒皱着脸啃面包,兑着开水让面粉在肚子里成浆糊,又想起敖丙也没吃饭,抓了两个绿豆糕就去找他。
敖丙还没功夫理他,垫着凳子在门头拧灯泡,哪吒举了半天也没见他低个头发现自己,顿时有些生气,我看你也别忙活了,装这灯干啥呀?
敖丙缠着灯头里的线路,我怕你晚上要出来这看不见路。
有啥区别,现在有这灯也看不见啊,我这么大一活人你都看不见。
敖丙听了,下意识低下头,哪吒气鼓鼓的脸就跟他手机头攥着的绿豆糕,圆成一团,敖丙笑笑,等会吃,现在手也脏。
你张嘴不就完了,还能噎死你不成,娇气!
敖丙没辙,松开手蹲下来,哪吒将那绿豆糕掰成两半,往他嘴里塞了一半,保温杯里没喝完的温水一股脑都倒出来喂他。
你吃东西了吗?我弄完再给你煮个泡面吧。
等你问,我早都饿死了,哪吒把剩下那一半绿豆糕给他,你还有啥事没干啊?
敖丙说话的腮帮一动一动,说俩人昨天换的衣服还在袋子里,先泡上吧,过会我洗。
敖丙拍拍手站起来,要哪吒把开关打开,试试他刚接起来的灯。
哪吒在底下伸手摁了摁,没有反应,又摁了几回,连个光影都没见着,顿时投去两道嫌弃的目光,你会不会啊?下来下来!不行早说,瞎折腾啥。
奇怪,不应该啊……
快别磨叽了,下来,等你琢磨明白年都过完了。
把敖丙换下去之后哪吒手脚麻利地拆开他刚缠的黑胶布,定睛一看果不其然,线是反的,敖丙实验课又是白上的。
天已经彻底黑了,厅里的日光灯亮不大远,敖丙找来手电,站下边替哪吒照着,以免他的视线受到干扰。
敖丙,这灯弄好了你可得想想怎么谢我。
这灯也不是我一个人用啊……
你还不乐意,有没有品德规范啊?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也没啥,就是……嗯?这什么声音?
敖丙回过头竖起耳朵一听,屋里水壶吱吱直叫。
你烧开水吗,哎你等等、你手电别……哎哟我操!
手电晃了眼,敖丙下意识调头进屋的举动把哪吒气得够呛,那束明晃晃的灯光冷不防扎进他的瞳孔,突然得他抬手去挡,一个趔趄就从上边下来了,才反应过来的敖丙也没能幸免,面朝黄土给结结实实压在了哪吒身下,有什么关节被压迫得嘎巴一声,哪吒没来得及开骂就听见了他倒抽冷气的声音。
敖丙?敖丙你没事吧?
敖丙嘶了一声,痛苦的声线让哪吒一下忘了生气,拽着他的胳膊想扶他站起来。
你别动……别动…
你怎么了?摔哪了?哪儿疼你倒是说呀,我瞧瞧。
敖丙扶着墙,试着一走,确定了疼痛点,手往下一指,右脚好像扭了。
啥?!那可咋办啊,这有医生吗?我背你去看。
敖丙摇摇头,要哪吒先别忙,若是不严重,热敷就能解决,L村交通不便,去镇上卫生所可有的折腾。
说完伸直了手去够那墙上的电源开关,灯泡应声亮起,门庭有了白昼,真给哪吒接活了。
敖丙在白炽灯里咧开嘴一笑,你好聪明啊哪吒!
那可不,小爷我修摩托配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哎行了快别在这站着了,我去关炉子,再背你进去。
敖丙不当回事,哪吒一走便抄起门边的竹扫当拐子,瘸着腿回屋,脱了鞋察看伤势,还没判断出个所以然,哪吒风风火火又闯进来,手里捧着条冒烟的毛巾,上来就要给敖丙热敷。
哎你先别、哎烫!烫啊哪吒!
哦我忘了,刚烧的开水呢。
哪吒把毛巾先放放,在床前坐下,抬起敖丙脱了袜子的脚掌,细细一瞧,踝关节已经肿了个包,轻轻一碰敖丙就直哆嗦,哪吒忙把毛巾摊开,散散过热的蒸气,轻轻往他伤处一盖。
特别疼吗?实在不行我还是背你去找医生吧?
敖丙摇摇头,没事,你也不重,应该没压坏它。
好意思说呢,你慌什么,水干了就干了,那么急干嘛。
敖丙自知有错,也不反驳,你没摔着吧?那凳子这么高,你真的没事吗?
这不有你垫着吗,哪吒有些没好气,隔着毛巾揉他那大包,还散打冠军呢,这都躲不过,就那凳子能摔死我不成。
我也没想到哇……
哼,这么大个包我看你咋办,我看你是着急成仙,当铁拐李。
敖丙听着训,忧愁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说我可怎么洗澡啊……
……
热敷效果不尽人意,疼痛又翻了一番,敖丙下不了地,彻底痛断了肝肠,哪吒翻箱倒柜给他找着了半瓶跌打油,敖丙认出是上上回从申叔叔那带过来的,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撩起裤管要哪吒帮他推推。
先说好啊,我手劲儿大,你要受不了就说,别忍出毛病。
我知道了……
哪吒扯开已经变凉的毛巾,检查肿包,确认没有皮外伤之后开始往上头倒油,俩手指跟刮痧板一样,一下下推得敖丙反射性弹坐起来,痛不欲生。
哪、哪吒……
痛啊?
敖丙点头如捣蒜。
哪吒低下头,痛就对了。
敖丙眼前一黑。
话是如此,哪吒仍是低头替他吹了吹,试图减轻他的压力,我都还没怎么用劲儿呢,你怎么这么娇弱的。
敖丙说不出话,哪吒那指劲儿赶得上自个儿的腕力了都,哪吒又说,你不痛就好不了,淤在骨头里以后就是内伤了,忍着吧。
敖丙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他只是不懂哪吒为何把他不痛的地方也捏得好痛,哪吒,你松开点手,脚趾头要断了。
嗯?哦!哪吒才发现他令一只抓着敖丙脚盘的手也使着大劲,五根趾头都被压在了他的手心底下,已经有些红了,抱歉抱歉,我太着急了,我给你看看。
哪吒将他蜷缩起来的五趾摊平在手里,又是一声惊呼,嘿,你丫手脚长一样啊。
什么?敖丙不懂,那不是猩猩吗?
哪吒盯着他的赤足饶有兴致观赏片刻,敖丙的脚底纤长,掌肉不多,足底绵延的线条就像山丘,形态分明,五个趾头大小有序,特别规律,由长到短排得紧凑有致,尤其顺眼,甲床里透着底层的肉色,衬着骨节分明的长趾头,粉雕玉琢一模型。
哪吒看得满心欢喜,喜的什么他也不明不白,只知道这等上好的东西,他得想办法占为己有。
敖丙你这脚卖吗,多少钱我买。
你无不无聊啊?
哪吒哈哈一笑,替他把伤打理好,弯下腰手往他膝弯里一插,就要抱他起来。
敖丙一惊,差点没上拳头,你干嘛?!
你不是要洗澡吗?你能走啊?
那你背我就好。
行,你要求的啊,我看不见你脚,搁哪儿撞到了不能赖我。
敖丙想起刚才那阵撕心裂肺的痛,堂堂七尺男儿到底还是低下了头,那就、就抱吧……
哪吒直翻白眼,一路数落他,你说说你,这都什么毛病,能直接做的事情,非得浪费时间废话,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好意思啊,就你矫情。
敖丙捂上耳朵,哪吒嘴碎起来的时候比申叔叔都麻烦,那舌头长的,都不像十七八的少年郎。
老屋至今还没装过热水器,用水全凭柴火和燃气,敖丙去年带回来个电磁炉,算是减少了许多麻烦,哪吒提上大水壶替他又烧了些水,兑在桶里给他擦澡,敖丙一脸不乐意,坐在那怨气冲天。
哪吒把毛巾一扔,我说你咋回事,我在这受累你还不高兴。
我想洗澡……
这不是在洗吗?
擦擦也算啊……
嘿你要求怎么这么多啊?不擦拉倒,我还省得忙活。
哪吒,哪吒,敖丙拽着他站起来要走的衣摆,就泼两瓢,两瓢行吗?
哪吒真就不走了,敖丙可怜兮兮的惨样看得他莫名舒坦,你有毛病吧?你属鱼不成?缺水能死??
我属龙。
哪吒喷了。
【藕饼】错子未错
-是封神藕饼穿越到魔童世界的故事
-封神藕饼叫名字,魔童藕饼称灵珠魔丸
-封神吒略疯,狗血ooc预警
-全文免费9k一发完无彩蛋
-Let's go go go
(一)
华盖星君没想到,自己会有要与中坛元帅一同出任务的这天,毕竟他俩在天庭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哪吒当初抽了敖丙的龙筋,之后又在李靖的逼迫下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因果报应促成二人之间的冤孽,有这血海深仇在身,哪吒敖丙二人一开始确实见面即动手,那段时间里天宫的建筑总是报修,愁的天帝头发都白了几根。...
-是封神藕饼穿越到魔童世界的故事
-封神藕饼叫名字,魔童藕饼称灵珠魔丸
-封神吒略疯,狗血ooc预警
-全文免费9k一发完无彩蛋
-Let's go go go
(一)
华盖星君没想到,自己会有要与中坛元帅一同出任务的这天,毕竟他俩在天庭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哪吒当初抽了敖丙的龙筋,之后又在李靖的逼迫下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因果报应促成二人之间的冤孽,有这血海深仇在身,哪吒敖丙二人一开始确实见面即动手,那段时间里天宫的建筑总是报修,愁的天帝头发都白了几根。
时光悠悠,曾经剑拔弩张,终在岁月中化作风轻云淡,那一份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也很少出现在梦里了。
敖丙如此,哪吒亦然。
不记得是从哪天开始了,两人碰面时敖丙没有再提着冰锤问候哪吒,反而主动向他问好,青年沉寂许久终是向敖丙点了头。
二人关系有所缓和,但也止步于此。
近日有只鼠妖偷吃了仙丹化作人形,摸了宝库里的幽冥镜就要溜。那面镜子有跨越时空的效果,若被带到凡间引起时空错乱,后果不堪设想。
鼠妖精通水法,天帝本是不想让哪吒去的,但眼下天庭除了哪吒别的仙家都有要事在身,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哪吒说:“请天帝让华盖星君同我前去,他习冰法,正好克制鼠妖。”
天帝一摸胡子,眯起眼睛看着哪吒,最终点头答应:“善。”
(二)
“这是哪儿?”
哪吒和敖丙刚在追逐鼠妖时,不小心闯入鼠妖提前布好的雾境中,哪吒使出三味真火驱散雾气,不料却唤醒了幽冥镜,眨眼间身边的雾尽数散去,眼前只剩一片茫茫大海。
敖丙沉吟片刻答道:“三味真火激活了幽冥镜,只怕我们现在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敖丙觉得面前这片海有点熟悉,“元帅在此处等等,我下去寻这片海的主人问问。”
“我同你一起。”哪吒抱臂,“现在这番情况,结伴是最优解。”说完,他朝敖丙一摆头示意人跟上,自己抬脚就往海里走去。
眼见二人离岸边越来越远,正要扎入海里时却忽然听上头有人喊:“喂!干啥呢,最近陈塘关不兴死人,要殉情你俩挪个坟!”
敖丙回头望去,一少年身着红色马褂,抱着长枪落在他们不远处,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二人,周身散发的威压与他旁边的杀神倒是有几分相像。
那人身旁还跟着一位披着白斗的少年,斗篷把少年捂个结实,却依旧难掩少年温润如玉的气质。
瞧着那白斗蒙面人,敖丙只觉得亲切,刚好有问路人也省去他们去海里折腾一番的功夫,当即运功,两下三跳回岸边,他冲两人行了个拱手礼,“叨扰二位,我乃...”敖丙顿了顿,决定先不暴露仙职,“我乃东海龙王三太子,我们二人因一些意外迷失在此...”
敖丙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红衣少年打断,“你是敖丙?”
敖丙应下,“正是。”
少年指了指身旁的白斗少年,“那他是谁?”随着红衣人的话,白斗少年摘去兜帽,露出一对晶莹剔透的龙角来。
似乎是龙族三太子的少年也朝着敖丙行了拱手礼。
一旁的哪吒看着俩人如出一辙的礼貌,挑了挑眉,语气中带了点挪揄的意思,“两个龙王三太子。”
敖丙略有嫌弃地瞥了哪吒一眼,这人是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吗,还有闲工夫在这打趣。
不过是片刻功夫,红衣少年已经提了枪冲来,“哪来的怪物,龙角都没有就敢冒充敖丙,看小爷打出你原型来!”
“宵小狂徒!”不知道少年的话哪里触及身旁这位大神的逆鳞,哪吒怒喝一声,也召出火尖枪迎战。
敖丙抬手唤出一面冰墙,停住两人即将相撞的枪尖,对面少年的实力如何他不知,但若是让他身旁这位杀神动起手来,难免祸及附近的百姓,要打也要让人寻个无人处再动手。
在天庭与哪吒交手那么多次,敖丙一眼便认出对面少年耍的也是火尖枪,他看着枪尖的莲花拢了花瓣,分明是一副进攻的样子,估计下一刻就要喷出火焰融了自己的冰墙,但贸然收了冰层,后果也难以想象。
正是进退两难时,白斗少年及时赶来踢偏对面人枪尖的走势,并一脚踩灭了枪尖蓄势待发的火焰,“哪吒,冷静。”
哪吒看着被冰封住的枪尖若有所思。
“元帅,请收手。”
中坛元帅冷着一张脸收起火尖枪,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红衣少年打量着哪吒脖间的金圈,按他对乾坤圈的了解,围在青年脖间的金圈就是乾坤圈了,但他总觉得这乾坤圈有些不对劲。
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哪吒侧了身子,狠狠瞪着少年,红衣少年也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激起一阵无形的火花。
敖丙和这个世界的龙族三太子不约而同地挡在哪吒们的身前,生怕这俩人再打起来。
四人坐在海边交换了信息,灵珠沉吟片刻后说:“太乙师伯或许有办法,但他出了远门,若二位不嫌弃,不如来李府暂住几日,也好过在外漂泊。”灵珠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啊”了一声后歉意地笑道:“李府房间恐略有紧张,不知二位可否接受合宿?”
“不...”
“如此甚好。”哪吒拒绝的话被敖丙堵了回去,敖丙无视身旁人的眼神,“多谢收留。”
“那便劳烦两位委屈一段时间了。”灵珠站起身,又像敖丙行一礼,敖丙连忙起身回礼,“不敢,不敢,是我二人叨扰了。”
魔丸看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一谢我一拜,我一拜你也一拜的,不知道他俩要扯到什么时候,“哎哎哎行了行了别拜了,你拜一下他拜一下你俩在这拜拜拜的要拜到什么时候。”
魔丸利落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沙子,牵了还要行礼的灵珠就走,灵珠冲俩人笑笑以表歉意,转头跟在魔丸身后,叮嘱他不要和哪吒打起来,魔丸连声应好,但他眼珠子一转,又道不好。灵珠由着他的小性子安抚道:“到时候我陪你踢毽子好不好?”这回魔丸倒是喜滋滋的应下了。
“为何答应。”炽热的视线落在后背,像是要把敖丙烧穿一样。
“我们被越多人看见时空紊乱的风险就越大,把范围圈定在可控范围内才是最优解。”
哪吒不置可否,反而悠悠道:“我看那龙族少年功力深厚。”是否拿回龙筋,你的修炼能更加轻松。
敖丙以为哪吒在嘲笑他,他猛地转头注视着哪吒犹如一潭死水的黑眸,讥笑道:“我看那少年的火焰,更加旺盛,方才在我的冰层中,那少年枪尖的火焰都要融了我的冰墙,元帅的枪可是半点反应也无。”
哪吒后半句话被噎进肚里,他沉默半响,不再搭话。
敖丙错开他的视线,哪吒的双眸平静无波,宛如幽谭死水,里面不见一丝涟漪,他不喜欢那样的眼睛,索性不再看了。
敖丙记得,他们初见时,哪吒的眼睛还不像现在这样。
初见时哪吒还小,那双黑眸恰似夜空中最纯粹的墨色,小孩抬头见到他时眼眸亮晶晶的,很是可爱。
说来可笑,敖丙天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他瞧着那双眼睛欢喜,一分神就被小孩用乾坤圈砸死了,那有着天使般面容的小孩还在他死后抽了他的龙筋...
“哐当”一声将敖丙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出来,低头一看,脚边正躺着火尖枪。敖丙默默往旁边移了两步,“元帅这是什么意思。”
“星君。”哪吒垂眸看着敖丙脚边的火尖枪,枪尖上燃着他的火焰,哪吒喉结微滚,抬眸直盯着敖丙,“请踩灭它。”
敖丙觉得哪吒大抵是疯了,“元帅在开什么玩笑。”
“敖丙,踩灭它。”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好脾气如敖丙也难忍怒火,冰晶在敖丙指尖聚了又散,他深呼几口气压下心中烦闷的情绪,末了他卸了力气,向哪吒拱手作揖。
“元帅,请自重,不要妄呼小仙名讳,折煞小仙了。”
这副样子,与他在天庭时一样,了无生气,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哪吒瞧着敖丙这样,顿时失了兴致,恹恹地收回了火尖枪,大步越过他,循着魔丸灵珠的气息摸索着回了李府。
(三)
哪吒与敖丙赶到李府时,灵珠和魔丸已经将他们的情况与李靖夫妇简略说明过了。
“吒儿!”殷夫人见着哪吒便上前双手捧住人的脸,“哎哟大吒儿长得真俊,可是随了我?”
许是被一声吒儿喊得恍惚,哪吒一时间忘了推开殷夫人,在妇人关怀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殷夫人一双手在哪吒脸上又搓又揉,笑道:“好好一张俊脸老是拧着眉做什么,瞧瞧你瘦的,你在那儿可有好好吃饭?日子过得可还顺心?可结伴侣没有?”
哪吒被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发懵,他还在思考怎么回答妇人的问题,就听见殷夫人又笑着说:“吒儿和丙儿同我说时我还半信半疑,但当下见了你这张脸我就信了,吒儿的长相随他爹,你这眉眼倒是随我,大吒儿今晚可有什么想吃的?”
殷夫人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喊道:“李靖!去杀只鸡,不对,两只!今晚做吒儿喜欢吃的烤鸡!”说完又转头对着哪吒说:“烤鸡是吒儿爱吃的,你可爱吃?今个儿时间太赶了,你喜欢吃什么同娘说,娘明日给你准备,昂。”
“哎!”在厨房忙活的李靖应声喊到:“杀三只吧,炖个鸡汤补补。”
“我...”哪吒儿时自刎后便不用进食了,早就忘了自己喜欢吃什么,但看着殷夫人眼中的笑意,他还是说:“夫人补必操劳,窝耶爱次烤鸡。”
哪吒被殷夫人揉着脸,嘴里吐出的音词模糊不清,听起来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在牙牙学语。
“噗。”敖丙看着哪吒窘迫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但很快他便轻咳几声,整理好神色对殷夫人行礼道:“多谢夫人收留。”
殷夫人扶起敖丙,牵着他的手,眼神在他身上转了半圈,眼中满是担忧,“怎么也这么瘦,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爱好好吃饭?”
敖丙沉默一瞬,他明白刚刚哪吒为何那般不自在,九重天上众仙之间淡漠疏离,平日里见了顶多相互问一句好,毫无情感可言,置身那样的环境中千年,就算你是一腔热忱的少年也要习惯冷漠。
他和哪吒位列仙班已久,两人在寒冰中生活千年,突然面对别人由心递来的好意,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垂眸讪笑道:“劳夫人操心,我...”敖丙不善说谎,他眼神飘忽不定,话说了一半便抿唇不说了。殷夫人不愿让他为难,双臂张开将敖丙圈入怀中,轻拍他的背温声说:“好孩子,好孩子...你们受苦了,就当此行是休假,歇息歇息吧。”
妇人看着呆站在一旁的哪吒,招手示意哪吒也来让她抱一抱,哪吒全当没看见,抱臂低头数地上走过去几只蚂蚁。
灵珠与魔丸在一旁对视一眼,两人悄悄绕至哪吒背后,合力将发呆的人推入殷夫人怀中,殷夫人向两人比了个大拇指,随后收紧手臂,生怕哪吒逃了。
魔丸与灵珠原本在一旁击掌庆祝,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李靖一同推到殷夫人怀中,李靖与殷夫人手拉手形成一个环,把这四个小孩圈在里面。
“小爷要...要被压死了...”挤在中间的魔丸发出抗议。
(四)
吃完晚饭,敖丙跟着灵珠进了屋子,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很有敖丙的作风。灵珠在地上铺好了被褥后便躺了进去,敖丙见状连忙道:“哪有客人占据主人床的道理,还是让我睡地上吧。”
灵珠摇头拒绝,“地上不比床铺,眼下已入秋,晚上冷得很。”
灵珠点到为止,敖丙知道他看出自己失了龙筋,怕他睡地上冻着,也没有了推脱的意思,脱了鞋子就躺进被子里。
敖丙裹着被子背对着灵珠,等到人呼吸变得绵长后才小心翻过身,可一翻身就在黑夜中对上了那双闪着蓝光的眼睛。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裹被子方式不禁笑了起来。
左右睡不着,敖丙索性裹着被子坐到一边,给灵珠留了一片地方让他上来,灵珠不墨迹,也裹了被子坐在一旁,两团粽子说起悄悄话来。
“嗯...我原以为,你要和那个哪吒住一屋的。”
“你同那个哪吒关系不好?”
“点头之交罢了...”迎着灵珠好奇探究的目光,敖丙犹豫片刻后说:“有些旧仇,一开始我俩见面就要动手,关系确实算不上好,现在不了。”
察觉到敖丙不想继续说下去,灵珠转移话题,“父王可好?在你们那龙族生活如何?”
“父王身体健康,龙族隐居深海,因着在封神战里立了功劳,天庭对我们龙族的偏见也少了许多。”
灵珠不住点头,又摇头,“我们这边情况要复杂一些...”
两人相谈甚欢,聊到深夜仍意犹未尽,临睡前灵珠问敖丙:“你明日可否陪我练招?你身手不凡又与我一样习冰法...”灵珠话说了一半声音渐渐弱了,最后竟蹦出一句道歉来,“抱歉,是我唐突...”
敖丙看出灵珠担忧自己的身体,安慰到:“我得了仙身后,有无龙筋都对我修行无碍,只是能不能化形罢了,明日我不会手下留情,你可要当心了。”
“我亦会全力以赴,谁输谁赢可不一定。”
两个意气风发的人怀着对明日切磋的期待沉沉睡去。
哪吒们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那时敖丙和灵珠已经切磋过,正坐在石桌边下棋。
哪吒散乱着一头乌发,眼下一片青黑,要不是脸上没有那两抹魔纹,敖丙都以为他是头发垂落的魔丸了,敖丙不确定问到:“元帅?”那人冲他点了点头后便提着杯子洗漱去了。
灵珠挪动一子,忍不住多瞟了哪吒几眼,随后低声说:“看来昨夜哪吒打扰到元帅休息了。”
敖丙摩挲着手中的棋子,疑惑道:“难不成他俩昨夜为谁睡床铺争论了一夜?”
“当然不是!”魔丸打着哈欠坐到灵珠身旁,显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半夜睡不着,他也没睡,我俩干脆就随便聊聊呗,我问他为啥对我爹恨意那么大。”
魔丸嗤笑一声,“那小子刚开始还嘴硬说没有,我说没有你晚上吃饭的时候瞪着我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恨不得把他拆之入腹的样子是干嘛,觉得桌上菜不合口味,我爹的肉更香?”
敖丙抬手要落子,漫不经心问到:“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小时候着急救一条小白龙,李靖拦他不让,怪他连累父母,逼他以死谢罪。”
“啪嗒——”敖丙手一抖,棋子从他指尖溜了出去,摇摇晃晃地落到棋盘上。
(五)
“救小白龙?什么小白龙,不会是敖丙吧,你俩关系看起来也不咋样啊。”魔丸侧着身子,撑头问哪吒。
“我们关系当然不怎么样,他死于我手下。”无视魔丸震惊的眼神,哪吒继续道:“我还在他死后抽了他的龙筋,我们合该是仇家的。”
“你不是好奇华盖星君为什么没有龙角吗?”哪吒轻蔑地笑了笑,“没了龙筋,失去化龙的资格,自然没有龙角。”
魔丸一把揪住哪吒的衣领,眼中盛满怒火,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扒皮抽筋,“你这混蛋,你怎么能这么对敖丙?!”但当他对上哪吒一双死水一样的眼睛,他愣住了。
魔丸放开哪吒,皱眉道:“你不对劲。”
“你那双眼睛和死人一样,你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小爷?”
哪吒波澜不惊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抬起那双没有光彩的黑眸,淡淡道:“执念如锁,心魔如障...”他抬手唤出一朵莲花,“吾命将尽。”
魔丸看着那朵莲花,花瓣边缘卷曲,泛着枯黄的色泽,莲心干瘪,已然是一朵枯莲。
(六)
哪吒出生时伴随异象,男身女相,身带异香,李靖从他诞生时就不亲近这个怪模怪样的孩子,即使后来太乙真人解释他是灵珠子投胎而来,他的父亲依旧不喜他,甚至视他如妖孽。
哪吒年幼时,性子不是这样的。他生性活泼好动,聪慧过人,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他,于是总想做出些丰功伟业来,让李靖正眼瞧他。恰巧在他三岁时,东海上有一海夜叉闹事,哪吒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当即踏着风火轮就要去收服海夜叉。
正是那时,他遇见了敖丙。
敖丙原身是一条漂亮的白龙,哪吒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东西,他见了敖丙就欢喜他,一时愣神,手下的夜叉察觉哪吒的失神要钻空溜走,哪吒想逞威风,手上使了十足的力气,举起乾坤圈就要将海夜叉就地伏法,谁料那条漂亮的小龙为护海夜叉生生挨下他一击。
不出意外的,小龙受击后便没了生息。
哪吒怔怔望着不再动弹的小龙,忽然想起师父曾说,龙筋乃是龙族最为宝贵的东西,小孩想,只要他保存好小白龙最宝贵的龙筋,师父会有办法复活小白龙的。
于是小孩抽出敖丙的龙筋,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晶莹剔透的龙筋就要去找师父,却被闻讯赶来的李靖拦下了。
哪吒欣喜地想告诉父亲,他杀了作乱的海夜叉,却不小心误杀一条小龙,此刻正要去找师父救回小白龙,但李靖只看了一眼哪吒手心捧着的龙筋就大惊失色,怒道:“你这妖孽!竟然杀了龙还抽了它的龙筋,你可知龙王怪罪下来陈塘关的百姓都难逃一死!”
李靖话音刚落,平静的海面突然变得波涛汹涌,浪花翻腾,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直插云霄,水花四溅,在这水柱之中一条巨龙缓缓现身,“你竟敢杀了我儿,还抽了我儿的龙筋!”
随着龙王的怒吼,海面上风起云涌,浪涛拍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我要整个陈塘关为我儿陪葬!”陈塘关即刻降下瓢泼大雨。
“不是的...”哪吒不知大家为什么对他抽了小龙的龙筋这么愤怒,明明他抽龙筋是想复活那条漂亮的小白龙的。
“妖孽!你犯下滔天大罪,还敢狡辩!”李靖冲上前扬手甩了哪吒一个巴掌,他眼中皆是对哪吒的恨意,仿佛哪吒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必须铲除的祸患。
哪吒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他抬头望向李靖,问:“在您眼中,我一直都是个妖孽?”
李靖甩手不看他,也不答他,聪慧如哪吒,哪能不知道李靖的意思。哪吒看向海上的龙王,“我哪吒一人做事一人当!”说罢,他抽出别在李靖腰间的长刀,猛地插进自己肋骨处,一点一点将自己活剐了去。
(七)
“那你的执念不是消了吗,怎么落到今天这个样子。”
哪吒目光炯炯,收起那朵枯败的莲花放入体内,“李靖不配成为我的执念。”
“那时年少,只认为有龙筋就能救回敖丙。后来才知道,龙筋不能救回一条死去的龙,抽筋这种行为无异于将人杀了还要把人的遗体反复鞭笞。”
“我以为见不到那条小白龙了,但后来我得知,小白龙也进了封神榜。他刚得了封号我就去找他,但我忘了对他来说,我是他的杀身仇人。”
“敖丙第二次见到我,我们话还没说上,他便提了冰锤来打我,我们打的难舍难分,还是太乙师父分开了我们。”
“我找不到机会与他解释,后来我干脆不想着纠正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误会解开又如何?说开之后保不准他过不了几日就会忘记我,世人皆说恨比爱长久,我和敖丙之间不会有爱,不如让他恨我,恨入骨髓,起码记得我。”
“而且他每次见了我就生气的模样很有生气,不似天庭别的没有灵魂的木偶。”
“这样也很好的,我以前是这样想的。”
“但后来有一日,敖丙见了我,不再动怒了,反而是规规矩矩向我行礼问好。”
“哪吒。”哪吒声音轻轻的,魔丸分不清他是在叫自己,还是在叫他自己。
“敖丙不再恨我了,我的纠缠显得白痴。”
因爱生执,因恨生念。他与敖丙,本该纠缠一生,但他高估了他在敖丙心中的地位,低估了时间的威力。
“那天晚上,敖丙一改常态的那天晚上,我悄悄把他的龙筋送到他的寝宫,但第二天早上那个木盒原封不动的出现在我的案边。”
“哪吒。”魔丸这回知道哪吒在叫他了,那人眼中似乎浮现出凄凉的情绪。
“华盖星君不想与我扯上任何关系。”
“等我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时,心魔已成。”哪吒原本挺直的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弯了,他的肩膀微微下垂,脑袋也跟着低下去,默默望着戴在脖间的金圈。
魔丸看向哪吒的目光十分复杂,他既同情这位灵珠子转生的哪吒的经历,又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解。半响,他打破沉默:“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哪吒抬头,此刻散落在他脸上的头发让这位平日俊美非凡的青年看起来显得阴森,“你和灵珠能救我。”
这回换魔丸诧异了,他不解挠头,“为啥?”
哪吒摇头,“我不知,我偷了师父的卜卦替自己算了一卦,卦象说我和敖丙到这里或许能解救。”
“我喂鼠妖吃下丹药,为他指引天库方向,帮他引开天库守卫,指使他偷走天库的幽冥镜,之后用三味真火激活幽冥镜,最终我和敖丙如愿被送到这里。”
魔丸捂脸长叹一声,随后又止不住笑起来,“原来一切都是你的计谋,你们灵珠一个比一个疯...”
“你根本没想活着!”魔丸发了狠地扯过哪吒带在脖间的金环,“你的本命莲花没有挣扎的欲望!小爷早觉得这金环不对,你这乾坤圈里头嵌着敖丙的龙筋!”
哪吒仰起头,诡异地笑了,“这里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凌乱的头发散乱的披在哪吒的脸上,遮住他大半张面容,哪吒本就生的白,在黑夜里脸上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没有生气的黑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平日里威风无边的三坛海会大神此刻看上去竟如同鬼魅一般。
“不是吗。”
魔丸松手,凝视着哪吒挂在嘴角的笑容,轻声道:“疯子。”
他抬头看向门口,“你们灵珠盛产疯子。”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浑身淬着寒意,双手握锤的灵珠踱步走来,他低头看向哪吒,幽蓝的双眸里是藏不住的杀意。
(八)
灵珠落下最后一子,“将军。”
敖丙低头一看,自己竟下了一局死局,往哪走都逃不过被将军的结局,他笑道:“是我输了。”说罢起身就要走,“下了这么久棋,我有些乏了,先告辞了。”
有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灵珠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着幽光,“仙君想知道元帅为何要救小白龙,吗?”句子与疑问词被他拆分开,灵珠的声音平稳而低沉,语调末尾的上扬与其说是在询问敖丙,不如说是在诱惑他了解事情的真相。
敖丙垂眸看着虚虚搭在他手腕处的手,他稍微挣脱一下便可离开,魔丸与灵珠将选择权交在他手中了。
敖丙眯了眯眼睛,坐回石桌前,抿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茶,缓缓问到:“死局亦有解法?”
(九)
“倘若棋子的位置本来就是错的呢。”灵珠抬手掠过棋盘,已成定局的棋盘恢复如初,原来棋盘开始时,“马”与“车”的位置互调了。
敖丙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我发现了。”
“棋子错乱,哪吒抽龙筋的乌龙,我都知晓。”
魔丸怔神,“你恨他?”
敖丙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孩犯的错有什么好记挂的,我不恨他抽我龙筋,但我恨他不与我解释,恨他将错就错让我错恨他千年,像逗弄宠物一样蒙蔽我多年。”
“第一次见面是我没控制住怒火,但他有很多机会像我解释的,他都没有。”
敖丙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一次都没有。”
灵珠将错子归位,率先挪动一子,“你爱过他吗?”
“进展这么快?”敖丙轻笑,思考片刻后答:“有吧,他小时候眼睛亮亮的,人也生的可爱,是挺招人喜欢的。”
敖丙跟着落子,接着说:“但那么长的时间,恨都难维持,别说那丁点零碎的爱了。”
魔丸不懂象棋,看着这棋盘发愁,最终在灵珠赞许的目光中挪动了最不易出错的棋子。
“你不来下一个?”魔丸看着抱臂站在敖丙身后的哪吒,哪吒梳好了发髻,半点没有昨夜疯魔的样子,仿佛昨夜种种只是魔丸做的一个噩梦。
敖丙坐直身子,神色如常地吹着热茶。
哪吒挪着“兵”向前走了一步,刚好送到对面的“卒”面前。
“元帅这是要我输?”
哪吒看着刷在棋子字上的红漆,一言不发。
灵珠毫不犹豫地吃掉对面的“兵”,随后摆了个请的手势。
哪吒刚要动手,被敖丙抬手拦住了,“这一轮到我,元帅不要抢跑。”
四个人就这样,一人一轮,诡异地下完了这盘棋。
哪吒每一动都是抱着送棋去死的想法下的,按理来说有这样一个捣乱鬼在,敖丙很难赢下这局,不过好在灵珠那方有一个完全不懂象棋的魔丸在,哪吒和魔丸送的棋子差不了多少,最后敖丙险胜下这盘棋。
棋刚下完,殷夫人就来喊四人去吃饭,灵珠先拉着魔丸走了,给哪吒敖丙二人留些独处空间。
敖丙盈盈起身,捋捋久坐后在衣服上留下的褶皱,视线追着二人的身影远去,轻声道:“这里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满意地看着哪吒震惊的神情,敖丙又轻飘飘补上一句:“不是吗。”
敖丙的视线落到乾坤圈上,朝哪吒伸出手:“我的东西你要戴多久,还给我。”
“你不是不要...”
“龙筋有保人神智的作用,但既然它难护元帅的心神,那不如趁早还我,不要让我的龙筋沾上煞气才好。”
哪吒握住眼前洁白修长的手,缓缓将它贴上自己的侧脸,亲昵地蹭了蹭。
“敖丙,对不起。”
“我没有原谅你,哪吒。”
哪吒点点头,“我知道,是我自以为是,独断专行。”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想...得到一个赎罪的机会。”
敖丙抚上哪吒的脸,他在那谭死水里看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光亮。
(十)
天庭的仙人们觉得他们疯了。
自从哪吒敖丙两人一同出了一个任务后,三坛海会大神竟然开始大张旗鼓地追求华盖星君,每日敖丙到哪哪吒就黏到哪里,而敖丙竟然不拒绝哪吒的亲近,甚至常常主动去找哪吒。
更有甚者,一小仙娥说华盖星君已经答应了中坛元帅的追求,她上次撞见两个人私下里手都是紧握着的。
对此,天帝只是一摸胡子,笑道:“善。”
———END———
【双强藕饼】莲心向雪·封神藕饼穿到魔童世界8
(全文免费,双强+追妻火葬场)
“神君,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没误会。”哪吒倏尔弯腰,凑到敖丙面前,“那日在山洞,我很快活,想必你也是。”
“并没有。”
因了冰莲的作用,敖丙的伤势快速回复,他催动灵力,向后退了一大步,随之将一块玉龙佩传到哪吒面前。
“多谢神君的冰莲,这玉龙佩是龙族至宝,这个赠与神君,作为酬谢,往后若有需要龙族帮忙的,知会一声即可。”
这熟悉的冷淡和公事公办,哪吒立刻就不高兴了。
但白虎山小妖的话尤在耳边。
“他绝对是喜欢神君的,我敢打包票,他只是性格比较内敛而已。”
“月老都说了神君和他天生一对,那他现在对神...
(全文免费,双强+追妻火葬场)
“神君,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没误会。”哪吒倏尔弯腰,凑到敖丙面前,“那日在山洞,我很快活,想必你也是。”
“并没有。”
因了冰莲的作用,敖丙的伤势快速回复,他催动灵力,向后退了一大步,随之将一块玉龙佩传到哪吒面前。
“多谢神君的冰莲,这玉龙佩是龙族至宝,这个赠与神君,作为酬谢,往后若有需要龙族帮忙的,知会一声即可。”
这熟悉的冷淡和公事公办,哪吒立刻就不高兴了。
但白虎山小妖的话尤在耳边。
“他绝对是喜欢神君的,我敢打包票,他只是性格比较内敛而已。”
“月老都说了神君和他天生一对,那他现在对神君冷淡,可能是因为神君对待他的方式他不喜欢而已。”
哪吒没有收玉龙佩,而是看向敖丙,“小爷都说了,你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是小爷的道侣,我救你理所当然。”
敖丙失语,他以前只道三太子哪吒横冲直撞,眼中无人。
可交谈几次之后才发现,正因为他眼中无人,飘忽自由,凡尘中的规矩束缚哪吒而言形同无物,造就了他直接而纯净的性子。
当下敖丙也不再辩驳,他微微颔首,“还请神君在此等候一段时间,我去去就回。”
说完,寒光一闪,敖丙瞬间消失。
这三界上下,还真没谁敢让哪吒等,哪吒也不会听谁的话等过。
换了别人,哪吒总要怀疑这是对方推辞的借口。
可换了敖丙,这千年以来,哪吒一直看敖丙不爽,却从来没有怀疑过敖丙会说谎。
哪吒本是靠在火尖枪上,此时撤了火焰,坐到卧室一角的贝壳小榻上。
小榻上放了张很厚的绒毯,小榻一侧是海底世界,从里往外看,美景尽收眼底。
桌边放着没看完的书,哪吒瞥了一眼都觉得字涨的头疼。
这里大概是敖丙经常小憩的地方,即使此时敖丙不在,空气中也残余着淡淡的清香。
哪吒坐到榻上,莫名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满足,但这满足,不是那种刺激的雀跃,而是细微入海的,平静的愉悦。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在平行世界的时候,少年哪吒每每和少年敖丙呆在一起,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情绪。
哪吒脑中不自觉的蹦出白虎山小妖说过的话,“神君既然喜欢他,要让他知道您对他好。”
这便是喜欢吗?
也是,他和敖丙虽然只是灵魂体穿到平行世界,可灵魂附着在少年的自己身上,从第一次见面踢毽子开始,再到后面经历了那么多。
即使不是他和敖丙自己在经历,可因为通感,和他们自己经历了一遍没有什么区别。
换言之,少年敖丙和敖丙做的也没什么区别,相当于是敖丙陪他踢毽子,陪他经历天劫,陪他对抗仙翁。
相当于是敖丙关心他,支持他,对他好。
那他喜欢敖丙,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吗。
这么一想,敖丙也和他一样经历了一切,既然少年敖丙会喜欢少年哪吒,敖丙肯定也是喜欢他的。
那白虎山小妖果然说的没错!
卧室里空无一人,哪吒自己坐在那乱想,周身的火焰居然自发的雀跃起来。
他心情从没像现在这么开心过,迫切的想要找敖丙说话,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敖丙的灵力波动,哪吒眉梢微扬,下意识的回头。
敖丙破开水障回到房间,对上的便是哪吒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
像是升腾不息的火焰,簇簇燃烧。
敖丙眸光微顿,径直拿出传音珠,“我刚才已去问过月老,他承认是故意诱导你,灵珠生于混沌,并无姻缘。”
敖丙说着,将从月老那里拓印的姻缘簿拿给哪吒,上面明明白白的显示着,哪吒并无命定之人。
“可我喜欢你。”哪吒自然的说了一句,他直勾勾的盯着敖丙,眸光热烈。
对于无往不胜的哪吒来说,战斗便是无所畏惧,直来直往。
他以为,找道侣也是一样。
可惜不是。
敖丙神色微冷,“我与你除去幻境之外,并无其他交集,我不会和你结成道侣,既然玉龙佩你不要,那这冰莲我还给你。”
敖丙说着话,强行将已经深植血液中的冰莲逼出来。
他本就受伤,这样强行逼出冰莲,只会伤势更重。
哪吒终于知道,敖丙不是内敛,他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哪吒阻止了敖丙的动作,“不用还我,玉龙佩我拿走就是。”
哪吒说着话,将一旁的玉龙佩拿起。
抬脚离开之前,哪吒顿住脚步,侧头看向敖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神君请讲。”
“我这里,”哪吒指了指心脏的位置,那里酸酸的,又隐约透着疼,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一起,让哪吒周身的火焰都显得无精打采,“有一种很陌生的情绪,我在少年哪吒身上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是什么?”
敖丙沉默,袖口下的手微微蜷缩,“我也不知。”
【沈宗年x谭又明】原来无明天
(更新全文,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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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无明天》(上)
谭老太爷寿宴临近,谭又明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
今年商协换届,谭家退了好几个人,谭重山在某个很平常的家庭聚会谈及此事,言语之间轻描淡写,谭又明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宗年也在那家庭聚会上。
谭家对沈宗年也视如己出,跟着说:“我们帮年仔也物色了几位不错的千金,老爷子寿宴上你也去聊聊,嗯?”
谭又明不太明显地皱了下眉,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看到沈宗年毫无波澜地应下,心里有点不舒服,说了句“吃饱了”就要上楼。
那晚谭又明住在老宅,第二天早上才知道...
(更新全文,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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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无明天》(上)
谭老太爷寿宴临近,谭又明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
今年商协换届,谭家退了好几个人,谭重山在某个很平常的家庭聚会谈及此事,言语之间轻描淡写,谭又明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宗年也在那家庭聚会上。
谭家对沈宗年也视如己出,跟着说:“我们帮年仔也物色了几位不错的千金,老爷子寿宴上你也去聊聊,嗯?”
谭又明不太明显地皱了下眉,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看到沈宗年毫无波澜地应下,心里有点不舒服,说了句“吃饱了”就要上楼。
那晚谭又明住在老宅,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沈宗年当晚自己回了香江,气不打一处来。
关可芝只以为两人闹什么别扭,捏了捏谭又明的脸,哄这小霸王:“是不是又惹年仔生气啦?”
“……”算了。谭又明不想多说,也怕关可芝担心,点点头就要去公司。
他哪知道沈宗年在发什么癫?
那之后的几天沈宗年都不见人影,谭又明问他在哪他也如常发定位,通常是谭又明循着位置过去沈宗年已经走了,有了两次这种事,谭又明也来了脾气,索性不再找沈宗年。
以往不是没有这种情况,沈宗年之前忙的时候他找不到人,问赵声阁也一无所知。他和沈宗年住一起是不假,也并非24小时都在一处,谭家也有大把的事情要处理,虽然沈、谭两家盘根错节,普通的公事他们却一向是各处理各的,即使偶有出差的情况,只要时间不长他们也不会次次同行,和彼此打个招呼就好,最多是沈宗年走到哪都得给谭又明发位置。
沈宗年彻底接手集团后,身后的沈家虽然扑腾不出多大水花,但前有兄弟阋墙父母绑架,谭又明看沈宗年看得紧。
可那晚家庭聚会上的沈宗年给他的最后一个印象就是冷淡的侧脸,应着关可芝的话沉默地喝汤,谭又明想起那个画面总是不舒服。
指尖一点猩红还燃着,谭又明半夜靠在香江的露台处,一手握着手机,手机屏幕里是他们车友会的一个朋友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沈宗年一席黑西装端正地坐在一侧,另一侧是海市房地产陈家的小女儿,端得是郎才女貌。
【谭少,这不是沈总吗?在相亲?】
谭又明看着照片冷笑,手机屏幕折射的光映在脸上,说不出的冷。
不多时,玄关响起开门的声音。
似是没想到谭又明在,沈宗年边走边脱下西装,声音在谭又明身后响起:“怎么还不睡?”
谭又明摁灭手机屏幕,转过身,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在海市有别的能立刻住进去的地方。”
沈宗年对谭又明的冷嘲热讽莫名:“今天才从深圳回,不是给你发定位了?”
谭又明嗤笑一声,走到沈宗年面前,直视对方:“回来第一时间去相亲?和陈老的千金还谈得来?”
沈宗年皱起眉,看进谭又明的眼底,末了,退后一步,头偏了偏避开谭又明的视线,平静地说:“关姨介绍,不好不去。”
“她让你去你就去——”谭又明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在沈宗年无奈地看过来时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关女士是天,轮到自己也得从。
但谭又明蹙着眉仍是不满,“过几天就是老爷子大寿,我……”
沈宗年抬起手解领带,手有些不稳,索性用力扯了一下彻底拽下来,动作太大,打断了谭又明。
“那么用力做什么?”谭又明抬手摸沈宗年的脖颈,沈宗年躲了一下。
谭又明的火憋了这么多天,终于在沈宗年躲避的这一刻彻底爆发,“你是不是有病?”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说不见人就不见人,相亲都不和我说一声?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多心思不肯告诉我?我不想猜你在想什么!”
谭又明说到最后情绪已有些失控,胸膛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还是紧紧盯着沈宗年,想要从这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其他的情绪。
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谭又明发红的眼尾化作尖刀,刺向沈宗年的心脏。
沈宗年在麻痹自己。
这海市过半数的du场都是沈家的产业,沈宗年自己却从不沾染du局,他不是du徒,也做不了感情的赌徒。
他始终记得谭又明谈及谢振霖时那不解的神情和沉重的语气。
【就非得那个人?】
谭又明对赵声阁和陈挽抱着对好友最真诚的祝福的态度,也不质疑谢振霖的情比金坚。但前提是,主角不是他。
沈宗年最清楚,在谭又明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家庭更重要。
谭又明看沈宗年一直沉默,太阳穴凸凸地跳,不想再纠缠,转身就走。
沈宗年在这时却突然拉住谭又明的手腕,使了力把他拉回到他面前。
谭又明不耐地甩开沈宗年的手,冷声道:“想说什么了吗?”
沈宗年轻笑出声,这笑来得毫无缘由,换成谭又明愣住。
“你笑什么。”
沈宗年听到心脏中最坚硬的那部分慢慢破碎掉的声音,这对谭又明是无声的,对沈宗年来说却是震耳欲聋的。
他甚至感觉自己有了短暂的耳鸣,但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听力正常,他听到谭又明说“你要是不说就让我回去睡觉。”
“我爱你。”
沈宗年把心里重复了几万次的三个字平静地说给谭又明听。他甚至没有用“我喜欢你”来作为过渡。他们之间早已在这么多年的羁绊中牵扯地越来越紧,喜欢这样的字眼甚至不能代表他的感情。
谭又明惊慌失措的样子在沈宗年的意料之中,他也坦然地接受了谭又明的反应。
谭又明本想笑着说一句“你在开什么玩笑”,但看到沈宗年认真的表情又做不出来笑的表情。
“你喝酒了脑子不清醒,我们明天再说。”过了好一会儿谭又明才开口,声音带着些沙哑,再次转身,却被沈宗年的话再次绊住。
“我经常梦到你,在梦里……”沈宗年轻声开口,染了点笑,这时的沈宗年听上去很放松,甚至带着些仿佛长久以来都带着面具此刻终于摘下了的惬意,“我们在一起。”
“醒来后我也很开心,因为一睁眼就能看到你,好像真的在一起一样。”
“如果你不跟着我一起搬来这里就好了。”
但沈宗年还是不忍心把错归结到对他保护欲爆棚的谭又明身上:“刚才说的话,你忘掉,我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
谭又明深呼了口气,没有转身看沈宗年,“好。”
谭又明是半夜离开香江的,沈宗年从浴室出来只听到关门的声音,车库开出去一辆林肯。沈宗年猜他应该是回了老宅。
沈宗年不觉得后悔。
他想把这个秘密埋藏一辈子,看谭又明结婚生子他再离开,顺理成章地以最好的朋友在远处守护也不错。
也许不需要他的守护。
沈宗年有时会忘记,谭又明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聪明,也同样强大。
【他不是,逼他做什么。】
他食言了。
寿宴当天,谭又明难得乖顺地陪在老太爷和谭重山身边向前来贺礼的各家长辈寒暄。同世伯们敬酒后,就是小辈结交的环节。
赵声阁向老爷子贺完寿看到谭又明在谭重山身后举了举杯示意,样子沉稳得不似平常,总觉得他今天神情不对,不过有家长在,他不好多说什么。
其实以往这样的场合,谭又明并不算太绷紧,往往一轮下来就和朋友走了,谭家也不欲拴着谭又明让他不自在。
关可芝没问谭又明这几天一直在家里打算什么时候回香江,她最是了解两个孩子,肯定是在闹别扭,不过以往没有这么久都不回香江,谭又明喜欢自在,在老宅总是嫌规矩多,作息都和他们不一样。
沈宗年寿宴前一天也回了谭家,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明天有得忙,大家都早早休息了,只有管家在门口等着。第二天一早又先一步去了寿宴的酒店,看起来比谭又明这个亲孙子还上心。
沈宗年算着时间适时出现。这些年没人不知道沈宗年在谭家也算是半个儿子,但他始终还是守着分寸,等老爷子谭重山带着谭又明接受了一圈世家来人的道贺,才缓缓走来。
沈氏有他在也不需要别人出席,关可芝和谭又明一样看到沈家的人就闹心,沈家也不会不长眼地往前凑,早上打点好寿宴的事情,沈宗年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再出现则是代表沈家来贺寿。
如果往常,谭又明定要损伤一句:“刚在家吃完饭,这会儿还装上了。”
此刻,老爷子笑着拉住沈宗年的手往身边带,谭又明低头抿了口手中的酒,避开了沈宗年扫过的视线。
两人不过隔着老爷子和谭重山两个人,沈宗年却知道这应该是往后余生他们最近的距离了。
关可芝带着庆丰实业的千金来贺寿,给谭又明介绍,“阿盈也在德国读过书。”
再往后两人说了什么,沈宗年没太在意,无非是闲聊。只要谭又明想,就能把全世界的女人都哄得晕头转向。
沈宗年低头回了几条工作信息,谭重山问:“什么时候动身?”
沈宗年放下手机,答道:“三天后。”
谭重山拍了下沈宗年的臂弯,带着长辈的关心:“这次去时间久,多带些人。”
“什么?”谭又明正在和女士聊天,听到这边的谈话愣了下,皱着眉转身。
谭重山似乎也没想到谭又明不知道,他还以为谭又明这几天回家,就是因为沈宗年要出国一段时间不带他在闹脾气。
沈宗年神情看不出一丝端倪,语气毫无波澜,解释道:“新能源那个新版块最后选址在了慕尼黑,两个月前我们说过这个事。”
“你要亲自去?”
沈宗年点点头。
“去多久。”
沈宗年顿了下,还是没有把计划中的时间告诉他,回了句:“再看吧。”
长辈都在,庆丰的千金也在,谭又明还是分得清场合的,他不想在这和沈宗年吵架,没有再说话,被关可芝使了个眼神,把视线又收了回来。
寿宴过半,沈宗年到露台透气,赵声阁跟了上来。
“带烟了吗?”
赵声阁稀奇了,“你不是从来不抽?”
沈宗年不理会赵声阁言语中的调侃,不想搭理他。
“怎么了?”赵声阁点了根烟,还是没给沈宗年。
沈宗年直起身看向远处的霓虹:“我告白了。”
赵声阁挑眉,这回答让他也想不到。上次两人交谈之间,沈宗年的样子像是一辈子不打算开口。
赵声阁安静片刻,等着沈宗年开口。
“我过阵子要去慕尼黑,如果这边有什么事,你看着他点。”
赵声阁不应,只说:“逃避不像你的性格。”
沈宗年声音浸着寒意,还是那个回答:“他不是。”
还有一个理由令沈宗年难以真诚地向任何人坦白——
谭家对他视如己出。他对不起拼尽全力保下他的谭家,对不起仁厚的谭老爷子、对不起惦记他爱吃什么的谭老太太、对不起倾尽一切教他成长的谭重山、对不起为他织毛巾的关可芝,最对不起的,还是那个人。
他这辈子只能允许自己自私这一次,谭又明有权利知道他身边最好的兄弟一直觊觎他。
他知道谭又明并不能真的狠心把他推开,但他也不愿意谭又明被裹挟着妥协地再与他亲近。
谭又明对他的好让他沉溺,也让他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现在由他来了断。
《原来无明天》(中)
谭又明寿宴结束后上了宾利,司机没多问,这是回香江的意思。
沈宗年在车上接了个电话,那边说什么谭又明听不真切,沈宗年偶尔应声。
“航线申请好了吗?”
谭又明的拳头握紧了片刻,强忍着等沈宗年打完电话,才冷笑出声:“你早就计划要去慕尼黑。”
是陈述句。
沈宗年问申请航线的事,就是打算坐自己的私人飞机走,私人飞机的航线独立申请需要些时间,断不可能是突然要走的。
他竟然背着自己打算离开海市。
【再看吧。】
沈宗年没有告诉他归期。
“是最近才把手里的事处理完。”
谭又明把头扭向一边,靠在车窗边,使劲闭上了眼,抿紧了嘴唇,拒绝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一前一后下了车,谭又明将车门甩地震天响。
过了好多天才回香江,谭又明几乎一进门就发现,沈宗年这些天也没在家。
他走的时候家居鞋摆在了玄关右侧,平时沈宗年会帮他收进鞋柜,但是现在那双和沈宗年同款不同色的家居鞋依然在那里,动也没动过。
谭又明今晚喝得不少,此时大脑没有多清醒,呼吸也急促了几秒,转头问沈宗年:“你这几天在哪里?”
沈宗年蹲下身帮谭又明换鞋,手抓住谭又明的脚踝。
痒意顺着小腿传到心脏,谭又明挣了挣,沈宗年这次没松手,强硬地帮他脱了鞋,又换好了家居鞋。
“在公司。”沈宗年直起身,把外套脱了下来,“需要确认的事很多。”
他在躲沈宗年,沈宗年也在躲他。
曾经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竟然就这样冷清了许多天。
“我们谈谈。”
“好。”
香江这个大平层置业时就是装好的,谭又明依着喜欢的样子在客厅做了些调整,有一片组装的沙发在中间,谭又明平时喜欢在这打游戏,打累了就地休息睡得也很舒服。
此时两人分坐沙发两边,隔着不近的距离。
沈宗年不舍得看谭又明为了他失去以往鲜亮的样子,斟酌片刻,主动开口,“慕尼黑那边的事情比较复杂,可能要在那边住久一点。”
谭又明被酒精浸入的大脑后劲才上来,有些迟钝:“久?那是多久?”
“可能要一两年左右。”沈宗年不等谭又明反应过来,耐心地解释:“德国的新能源大会过几天就要举办,我要亲自过去才能确认合作,之前我们也聊过这个事。”
过了很久,谭又明缓缓开口:“你是因为我,才去那边的吗?”
沈宗年摇了摇头,很快又意识到谭又明没有看他,清了清嗓子,他又接着说:“工作是工作。”
“我说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谭又明的视线聚焦到远处光滑的大理石面,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手,再次压下心底的起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失态:“如果还是最好的兄弟,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计划?为什么要自己走这么久?”
沈宗年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静默许久,才继续近乎冷酷地给谭又明解释:“接下来谭家要推几个人上去,你很快也要忙起来,没有时间跟我过去,再者,本部你要替我看着。”
“这也是谭叔的意思。”
“我爸的意思?”谭又明笑出声,渗着寒意,“那你问过我吗?”
谭又明知道沈宗年要离开的那一刻,心上涌上无限的惊慌和焦虑,他们平常不见面的时间连三天都不可能超过。
他不知这是为何,最后只能归结于习惯。
习惯可怕,可怕到他即使无法直面沈宗年的感情,也无法轻易让沈宗年离开自己身边。
他知道这对沈宗年来说也许很痛苦,但沈宗年对他予取予求,他握着这特权不愿意松手。
他放空自己残忍地想,既然你喜欢我,那你就忍着。
沈宗年其实从未因为谭又明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亲密动作而产生“他也喜欢我”的错觉,但此时,在他们两个人的家里,昏暗的灯下,他却生出这种荒谬的念头。
他强行压下无数个逼问的念头,挑了个没那么难以回答的问题问谭又明:“庆丰的千金如何?”
谭又明不知他怎么跳到这,麻木地张嘴:“你知道,怎样都好,我也没指望联姻找到真爱。”
沈宗年低笑了声,这是很谭又明式的回答,直白、坦诚。
谭重山与关可芝是两情相悦的联姻,但他们这样的是少数,更多世家家族都像沈宗年和赵声阁家里那样,亲缘浅。
谭又明自知换届后,需要他这个谭家长子站出来支撑,老一辈终要退下来,他也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
也正因如此,谭家是美满的,沈宗年不会让谭家毁在自己手上。
谭又明也不会。
沈宗年的告白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紧接着,就会伴随着沈宗年的离开而趋于平静。
谭又明深陷在沈宗年和家庭只能择一的泥潭种,挣扎不出。
选哪边答案显而易见。
谭又明的视线终于从虚无的那一点收了回来,转头看向沈宗年:“对不起。”
他看着沈宗年起身向他走来,停在他上方,他感受到沈宗年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谭又明的头上,随后,沈宗年的嘴唇在他发丝上浅浅贴了下,一触即分,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接受你的道歉。”
沈宗年路过谭又明,继续往前走,走回他自己的卧室,过了一会儿从卧室内的衣帽间拎了个行李箱出来放到玄关。
谭又明麻木地看着沈宗年的行动路线,终于在他走向玄关时有了反应。谭又明还是害怕沈宗年离开,好似从这以后再也见不到沈宗年。
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像是知道他所想,沈宗年返回谭又明身边,放轻声音温和道:“我接受你的道歉,是因为你说出口了。”
“你不能喜欢我不是你的错。”
“但我向你告白,却是我的错。”
谭又明慌张地紧忙摇头,去拉沈宗年的手,又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妥,想要把手松开,沈宗年这时却反过来握紧他的手不让他逃。
沈宗年执着地重复现在的局面:“谭又明,我说了,无论怎样,我们都是最好的……兄弟。”
“别让叔叔阿姨他们担心,嗯?”
谭又明看着沈宗年柔和下来的面孔,轻轻地点头,又不合时宜地想,沈宗年温柔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这么多年,他总是沉着脸,看不出喜怒,声音也总是阴恻恻地。
原来他哄人的时候也是可以很温柔的。
也是在他最伤心的时候。
谭又明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近距离看着沈宗年的眼睛,缓缓问:“你今晚就要走吗?”
沈宗年松开谭又明,走去岛台倒水,边走边回答:“我让钟曼青今晚把行李拿走,大多东西到那边再买就是。”
“走前再回趟老宅,还有些事要和谭叔说一声,就不折腾了,我直接从那边走。”
谭又明点了点头。
《原来无明天》(下)
谭重山其实身体十分硬朗,再工作个二十年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最近却也渐渐有了让谭又明全部接手的架势。
以往谭家的海外业务沈宗年帮衬得多。沈宗年比谭又明提前进入继承人试炼要早得多,沈宗年是刀尖舔血地成长,谭又明更多则是从小跟在谭重山身边耳濡目染地多。
但毕竟是谭家人。
谭重山在家中是慈父形象,在外也是说一不二的狠厉角色,这一点谭又明继承了十成十。
谭家退下了几位长辈后,小辈自动开始以谭又明为中心向嫡系靠拢,谭家新一代的权利更迭正式开始。
谭又明和庆丰千金祝盼盈的约会被秘书记在了日程表中,谭又明尽职尽责地履行着继承人的职责,按部就班地准备和对方约会、熟悉,如果互不排斥,就再往后走。
沈宗年走后谭又明也没搬回老宅,照旧住在香江。
从小生在谭家这样的家庭,在海市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占据着很大实地的别墅就是谭又明从小的生活环境,现在他却觉得这只有三百多平的大平层空旷极了。
秘书打电话来,问谭又明选哪处房产,她先去安排。
谭又明在电话这边沉吟片刻,答道:“加多利山吧。”
挂了电话,谭又明放任自己把思绪拉去地球的另一边。
不知道沈宗年那边怎么样——他已经走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以来,海市没什么太大变化,除了谭又明。
身边好友除了赵声阁几人,多数还不知道沈宗年已经去了慕尼黑。
谭又明偶尔还是去朋友聚会,其他人不见沈宗年也不奇怪,毕竟沈总日理万机,除了必要应酬,一向也不太参与热闹的场合,他们都习惯了。
只有今晚还是露了端倪。
谭又明酒量很好,谭家家教严,他还从未有过在外喝到不清醒的情况,以往即使喝得多,身边也总有沈宗年看着他。
在场唯一知情的只有卓智轩和陈挽,卓智轩也不敢给沈宗年打电话,打算亲自把这大少爷送回香江。
沈宗年也没有见过谭又明真正喝多是什么样子。
谭又明此时闭着双眼,像睡着一样。
是赵声阁来接陈挽,把另外两个人也捎上。
卓智轩陪谭又明坐在后排,张了几次口又闭上,最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车路过维港时,谭又明突然睁开眼,感受到身边有人,下意识把人当成沈宗年,靠在对方肩膀上,带着尾音毫无防备地撒娇:“沈宗年,我头疼。”
现在真正头疼的恐怕是卓智轩。他只得坐直身体让谭又明靠着,沉默地扮演“沈宗年”。
一边在心里祈祷谭又明第二天不记得喝多了发生什么事。
赵声阁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后视镜,空出手拨了个号。
陈挽从未有过阻拦赵声阁做什么的时候,但他扫到屏幕上闪烁着国外的号码,还是第一时间握住赵声阁的手,在对方投来询问的眼神时,轻轻摇了摇头。
陈挽想,沈宗年此时大概如那时的他一样,不敢过多打扰,也不敢过多陷入自己的想象。
谭又明又嘟囔了几句,便安静下来了。
谭又明果然对前一晚喝多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了,想着只有赵声阁卓智轩他们来过香江,应该是他们送他回来,也没多问。
祝盼盈打来电话,礼貌地询问谭又明今晚可否陪她出席一个基金会的晚宴,本来她是打算和表哥一起去,没想到表哥突然有事,只得向他求助。
谭又明头疼得像一百个烟花在他脑子里爆炸,但他没理由拒绝,还是耐心地说好。
放下电话,谭又明目光凝视着头顶的吊灯,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过去。
慕尼黑刚凌晨两点,电话刚响了两声沈宗年就接了起来,“怎么了?”
这一个月以来,两人只偶尔发信息说工作上的事,打视频电话也是在谭重山和关可芝都在的场合。谭又明从不会在慕尼黑这个时间打扰他,沈宗年怕他有急事。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谭又明又哑声了,沈宗年耐心地等他开口。
谭又明却蓦地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瞎编:“哦,没事,就是问问加多利山那个房子的门卡你放在哪了。”
沈宗年沉声问:“你打算去那住?”
谭又明的房、车、卡在沈宗年在的时候,几乎都在沈宗年手上,他问沈宗年也不算无理。
“嗯。”
沈宗年说了句把密码发给他,又说会让钟曼青提前联系管家过去打好招呼,就挂了电话。
谭又明让助理把加多利山那出房子准备出来,是打算订婚的时候用。
他不打算带不爱的人住老宅,更不可能来住他和沈宗年的家,只能另择一处。
并非他和祝盼盈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而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提前准备了,不是祝盼盈也会是别的阿盈。
沈宗年的痕迹太多,多到令谭又明心烦。
他陪祝盼盈参加晚宴碰到了秦兆霆,对方年后一直住在曼城,连谭老爷子的寿宴也没赶上,这次碰到谭又明携女伴前来还有些惊讶。
秦兆霆还不知沈宗年在慕尼黑,开口寒暄正中谭又明的雷区:“谭少好久不见,怎么没见沈总?”
谭又明面上笑着,却不见得有多真心,漫不经心道:“他出国有一阵子了。”
秦兆霆也是人精,闻言不再多问,打了招呼就去寻主办方了。
谭又明前一晚宿醉的罪还没遭完,但还是维持着绅士风度替祝盼盈挡下了前来问候的一杯杯红酒。
第二天果然见了报。
头版赫然是两人亲密低语的画面。
关可芝还是从报纸上看到两人相伴去了慈善晚宴,一个电话打过来调侃自己儿子:“明仔出息啦,是不是钟意人家?”
谭又明呼吸有些不畅,带着鼻音无奈道:“您怎么也八卦?”
关可芝听到声音不对,有些急:“生病了?”
挂了电话就风风火火地赶来香江,一进门指挥着佣人放东西,去厨房煮汤,把谭又明叫起来吃药,阵仗大得仿佛谭又明是生了多大的病一样。
“你很少生病。”关可芝看着谭又明泛红的眼角,难得展露母爱的柔软,轻轻抚着谭又明的头发。
“……”
谭又明想说,并非是他从不生病。
相反,每年换季他都要来一遭感冒发烧。
从前都是沈宗年寸步不离地照顾他,晚上为了及时知晓谭又明的状态,也都是和谭又明睡在一处。
“你回你房间,别被我传染了。”
谭又明推沈宗年,手使不上力,软绵绵地打在沈宗年身上和挠痒痒似的,被沈宗年握住塞进被窝,嘲讽他:“你老实点睡觉,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容易生病。”
谭又明便把头埋进被子不理他,半夜药效起来又觉得热,想要把被子掀开,被沈宗年抱住压得死死的,发一晚上汗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谭又明和寻常人家的小孩一样,报喜不报忧,左右都是小事,便也从来不告诉家里,反倒是自成年以来,只有沈宗年知道他换季会感冒这样的小毛病。
谭又明不想和关可芝多说自己习惯感冒了,只得装作头一遭生病,顺便享受母爱的关怀。
关可芝睡在隔壁客房,半夜谭又明又烧了起来,她起身叫佣人去熬点粥,自己走去看谭又明,却听到谭又明喃喃地叫着沈宗年的名字。
“沈宗年,我难受。”
关可芝鼻子有些泛酸,缓了缓才走进,轻拍着谭又明哄他:“bb起来吃药好不好哇。”
谭又明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白天吃了药也没管用多少,也许是有最近太忙疏于照顾自己身体的原因。
关可芝手背贴了贴谭又明的额头,烫得厉害。
谭又明眼睛紧闭着,还在叫沈宗年的名字,眼泪顺着眼角滑入深蓝色的绸缎中,嘟囔着“这次怎么吃了药还这样难受”。
关可芝还是把谭又明彻底叫醒,哄着他喝了点清粥,喂了药,又看着他睡下。
睡前谭又明拉着关可芝的手晃了晃,让她回去睡,别担心,他有经验,第二天就好了。
印象中这样虚弱着向她撒娇的谭又明已经很久未见了。
她竟然不知道,在她放儿子出去自由的这些年,有人代替他们好好地陪在他身边,大到公事,小到鸡毛蒜皮,都有人替他们把他看护地好好的。
照顾得让他们连谭又明会经常生些小毛病这种事都不知道。
关可芝心里泛起酸疼,却不知从何立场指责这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突然想起沈宗年正式住进谭家的第一天。
那时的沈宗年不过十二岁,谭又明这个年纪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屁孩,沈宗年却已经历了至亲谋害。
小孩子的眼神满是戒备,但还是在关可芝向他伸手的时候礼貌地回握,装成大人的样子不卑不亢地说谢谢。
关可芝弯下腰对他笑着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愿意的话,我就是你的妈妈。”
沈宗年没有叫妈妈,也没有点头,但在往后的每一日,他都没有让他们操心过,在家孝敬谭家的长辈,在外护着闯祸的谭又明。
就这样过了十多年。、
关可芝脑海中闪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所有画面。
沈宗年的离开,以及沈宗年离开后的谭又明,很少开怀大笑。
谭又明第二天醒来时头还发着沉,关可芝已经不见了踪影,给他留了张字条,说让兰姨来照顾他几天。
生病的人脆弱也糊涂,他只记得每次他生病身边总有人一直在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看着他。
以前是沈宗年,昨晚是关可芝。
祝盼盈得知谭又明生病,发来问候,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觉得他们迟早会走向联姻这一步。
她对谭又明很有好感。
祝盼盈虽然在国外久了,但海市如今什么风向她也略知一二,接触前,因着谭又明的花名在外,祝盼盈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不过是海市又一位有权有势的二世祖,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这位二世祖实在是风流倜傥,十分英俊。
如果一定要联姻,起码找个面孔顺眼的人。
接触后祝盼盈才知道谭又明本人并非他外在表现的那样。
谭又明体贴、绅士、聪明,最重要的是,谭家足够强大。他也不是花心的人,这人根本就没谈过任何女朋友。
从谭又明对她的表现来看,应该也不讨厌她。
那么两家联姻的可能性便极大了。
他们这样的家庭,不讨厌就等于可以在一起。
祝盼盈也是世家出来的大小姐,依然保持着矜持,没有提出来照顾谭又明,让谭又明松了口气。
他不想让任何陌生人来他和沈宗年的家。
沈宗年走后的第三个月,谭又明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
在一次去往明隆会议室的途中,谭又明身形晃了下,赵声阁反应快,一把抓住谭又明,蹙着眉问他怎么了。
谭又明这才晃过神,勉强笑了笑:“昨晚没睡好。”
他本就长得极白,眼下的乌青根本遮不住,这哪里是一晚没睡好?
谭又明又立刻凶巴巴地对赵声阁说:“不许告诉他。”
会后赵声阁把人扣下,按了内线让助理带医生来。
谭又明错愕地看赵声阁,虽然身体有些虚弱,嘴上还是不饶人:“干什么?真把自己当大家长啊?”
赵声阁年长他们这群人一两岁,小时便是“大哥”的身份,比起赵家人,沈宗年谭又明他们和赵声阁更亲近。
赵声阁没和他废话,把人按在休息室,这会儿谭又明竟然睡了过去。
医生耳语了几句,听得赵声阁直皱眉。
陈挽傍晚来明隆接赵声阁,顺便打包了两份虾饺来,赵声阁才不管慕尼黑什么时间,这次果断把电话打了过去。
沈宗年的声音并非刚睡醒地沙哑,而是彻夜没有休息的疲惫。
“你这是打算折磨谁?”赵声阁上来就是不留余地地质问。
沈宗年在那边沉默了片刻,平静道:“过段时间就好了。”
“谭又明最近一直在吃安眠药你知不知道?”
沈宗年脑子“嗡”地一声,茫然地问:“什么?”
赵声阁很久不曾真的动气,这还是第一次对好友发难:“谭又明现在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你要是不想回来的时候收尸就别再遵循你那个远离法则。”
赵声阁生气地挂断电话,谭又明从里间休息室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声阁和陈挽,脸上没什么血色:“我不是让你别多管闲事。”
如果是平时,谭又明断不会这样和赵声阁说话,并非是和海市的其他人一样因着他的地位怕他,单纯是谭又明的性格与亲近的朋友很少发脾气。
前提是不涉及沈宗年。
赵声阁岂是会被谭又明三言两语问住的人,他不留情面地开口:“你们两个关起门自己解决,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给谁看?”
发生这种事的人换成海市任何一个人,赵声阁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偏这两人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还是为数不多的好友。
他自和陈挽在一起后,渐渐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情,或许不会心生过多的同情心,但用卓智轩的话说,被感染得多了许多活人的气息。
谭又明一言不发,陈挽适时地出来打圆场,说要送谭又明回去。
来不及申请私人航线,沈宗年定了回海市最近的一趟航班。
一路没有合眼,沈宗年到香江已是第二天傍晚。谭又明没在家。
沈宗年第一时间走去谭又明的卧室翻床头柜。
安眠药已经被处理了。
看样子谭又明知道他会赶回来,提前把药扔了。
直到夜晚十点,玄关的门才打开。
看到那双熟悉的皮鞋,谭又明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愣在原地片刻。
沈宗年走去玄关把他拉进来,像往常一样蹲下身帮他换鞋。谭又明任他动作,没有挣脱。
“为什么吃药。”沈宗年完全不敢想,他百般守护的明艳太阳,怎么会沦落到靠吃安眠药才能入睡的地步。
看着苍白的谭又明,沈宗年承认他输得彻底。
可是爱情哪有什么输赢。
每个夜晚难以入睡的又何止谭又明自己。
沈宗年的目光似要把谭又明看穿,但竭力保持着冷静。
他一路想了很多。
如果回来面对地是即将要订婚的谭又明,他也理应参加完订婚宴再离开。
谭又明缓缓开口:“我们先进去。”
但沈宗年铁了心要在这一刻把事情问清楚,拦住谭又明的脚步。
他比谭又明略高几公分,平时看不出多大差别,此时却压制地谭又明不得动弹。
“就在这说清楚。”
“安眠药是怎么回事?”
沈宗年咄咄逼人,谭又明动了下,手伸向西裤的口袋,把病例摊在沈宗年眼前,“分离焦虑症而已。”
沈宗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迅速地看了眼诊断书,这是海市一家很有名的心理诊所,客人不乏各界名流。
他从未想过谭又明会走进这样的地方。
这一瞬间,沈宗年告白失败也未曾出现的心痛终于在合适的时刻迟来一击。
他艰难地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谭又明平静道:“可能是那年你突然消失就有了。”
沈宗年不可置信地看向谭又明,他在这双桃花眼里看到坦诚、看到一丝酸楚,也有一丝难堪。
沈宗年伸手想要触碰谭又明,却又踌躇着不敢靠近。
谭又明捕捉到沈宗年这一刻的犹豫,向前一步靠进沈宗年的怀里,笑了笑:“最好的兄弟不能拥抱吗?”
沈宗年半抬起的手落在身侧,没有回抱过去。他的身体像被无数根针同时刺入,痛得没有力气。
谭又明收紧了手臂,声音闷闷的:“现在我们可以进去说了吗?”
沈宗年被谭又明推着往里走。
时隔两个月,他们又分坐在这沙发两侧。
这次谭又明却倍感轻松。
“我如果说我好像喜欢你,你会觉得我疯了吗?”
沈宗年:“你不习惯我不在身边。”
谭又明嗤笑了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叹了口气,身子放松向后倾斜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我以为时间能把我这习惯给戒了。”
听到谭又明说要戒掉自己,沈宗年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片刻。
“后来我发现我越来越难入睡。”谭又明没看沈宗年,自顾自地说:“我总在想你。”
“和祝盼盈吃饭我总想避开我们常去的地方……可是海市就这么大,来来回回也就那些高档餐厅,避无可避。”
“陪祝盼盈参加晚宴的时候我甚至想到了曼青。”说到这,谭又明真正地露了些笑意,“从前都是把她借来当我女伴,你的得力干将总是替我做事,参加宴会这种事打点得根本不需要我操心一点。”
“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问我你去哪了,你看,连这些狐朋狗友都认为我们就是应该总在一处的。”
谭又明自嘲地挑了下眉:“这么显而易见的正确答案,只有我得不到。”
这些话如同雷声打在耳边,震得沈宗年发懵,他也不知道此时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谭又明却很满意沈宗年此时难得无措的样子,继续说:“有一晚我喝多了,是阿轩他们送我回来的,当时我没什么印象了,之后才想起一些碎片。赵声阁想给你打电话,被阿挽拦下了。”
“我那时其实心里很期待这通电话能打到你那里,被拦下后,我还有点埋怨阿挽。”
“后来我想,他应该也是为了我们好……那时我们才分开一个月,我也还没想明白太多。”
“前阵子换季我又发烧了,关女士来照顾我。”
谭又明提到关可芝才顿了下,但沈宗年听地入神,并没发现。
“我喊你的名字被她听到了。”
沈宗年终于开口打断了谭又明:“什么?”
谭又明深吸口气,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我猜,关女士可能比我先发现……我喜欢你。”
沈宗年彻底愣住。
被谭又明再次说到的“我喜欢你”定住,也为了“关女士发现了”而陷入了短暂地迷茫。
谭又明微微起身,挨到沈宗年身边坐好,将头倚在沈宗年身上,似倦鸟还巢,依赖地蹭了蹭沈宗年的肩膀,轻声说:“怎么办呢沈生?”
沈宗年艰难地开口:“我……”
谭又明捏了下沈宗年的大腿,不满道:“什么你?是我们,我、们。”
谭又明怕沈宗年听不清,一字一顿地强调:“是我、们。”
沈宗年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握谭又明搭在他腿上的手,抬起来仔细地看了片刻,“你瘦了些。”
谭又明直起身,一脸“有病的是你吧?”的表情看向沈宗年,颇为无语。
英明神武、冷厉风行、冷酷无情的堂堂沈氏集团掌门人,现在像个听不懂问题的弱智。
谭又明耐心告罄,声调终于回到了颐指气使的音阶:“沈宗年你没事吧?不会是你喜欢我在先,现在却让我反过来追你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先喜欢你的呢?”
沈宗年一旦恢复了神志,还是那个海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生。
轮到谭又明愣住:“什么?”
沈宗年突然变得冷酷,清晰地指出:“也许你喜欢我比我还早,只是你没发现。”
谭又明唇角牵起笑,没有反驳,凝视着沈宗年的双眼,神情同那时说要为沈宗年建一个天文台如出一辙,纵容道:“你说了算。”
现在沈宗年终于确认,相爱是此时时刻的事,他与谭又明,不用等到天明。
雪天
十二月,德国街头落满大雪。
谭又明走在德国的街上,和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不同,他并不匆忙,仿似只是来散心。
这是谭又明这个月第七次来德国,原因是德国这边投资的生产线需要监督。
助理早已习以为常,一开始他也疑惑过,一个投资仅七位数的小项目,还是个夕阳红产业,哪就那么吸引人?
自家老板一个月要找各种理由飞德国好几次,德国到底有谁在???
身为专业人士,即使疑惑,也不会发出疑问,只会完妥的替谭又明安排好一切,哪怕在他眼里那些事都那么不可思议。
比如今天,谭又明执意推掉和生产商的晚宴,一定要在下午下雪的时候一个人出去逛街。
助理也只是多替他准备了一条围巾和一把伞。
伞被谭又明随手给了一个...
十二月,德国街头落满大雪。
谭又明走在德国的街上,和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不同,他并不匆忙,仿似只是来散心。
这是谭又明这个月第七次来德国,原因是德国这边投资的生产线需要监督。
助理早已习以为常,一开始他也疑惑过,一个投资仅七位数的小项目,还是个夕阳红产业,哪就那么吸引人?
自家老板一个月要找各种理由飞德国好几次,德国到底有谁在???
身为专业人士,即使疑惑,也不会发出疑问,只会完妥的替谭又明安排好一切,哪怕在他眼里那些事都那么不可思议。
比如今天,谭又明执意推掉和生产商的晚宴,一定要在下午下雪的时候一个人出去逛街。
助理也只是多替他准备了一条围巾和一把伞。
伞被谭又明随手给了一个着急赶路的人,这条街他走过很多遍。
从街头那家咖啡厅走到结尾那家酒吧一共要走多少步,两店之间的距离是多少他都一清二楚。
习惯性走进那间酒吧,点了一杯甜口的木兰朵,妄图今晚能依靠它睡的容易些。
在酒吧里看完一场球,谭又明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酒店。
老板执意不收他的钱,问他,“Ming,这是你这个月第七次来了,你遇到你想见的人了吗?”
“没有,”谭又明将钱压在杯底下,“我找不到他。”
说这话时,他紧低着头,说完就推门离开,生怕让人看到失态。
沿着街道一路走回酒店,路上他接到了关女士的电话。
“明仔bb啊,我听说你又飞去德国了,怎么?年仔还没原谅你?”
“这边的生产线有点问题才来的,和他没关系。”谭又明哈出一口白雾,远处的酒店灯光朦胧,在雪夜里看不清晰。
他其实是有点近视的,之前因为沈宗年在,不需要戴眼镜,现在看不清,也只能独自前行。
谭又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关女士聊着天,对面时不时蹦出的“年仔”让他心烦,他敷衍了几句,“没啊,没那么快,您和爷爷说……”
他话还没说完,看着酒店内走出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满天雪花都在此刻静止。
落满头顶的白雪是白头的具象化,谭又明想,他想就这样和沈宗年白头。
但是沈宗年干干净净的站在助理的伞下,看见谭又明的那一瞬间,他瞳孔骤然放大。
先是看见他头上的白雪,再是那张日思夜想,难以戒断的脸。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冷风呼啸,谭又明颤抖着手,挂断了关女士的电话。
在上前去抱住沈宗年和上前去强行带走沈宗年之间犹豫了一下,谭又明决定循序渐进,先上去打声招呼。
很可惜,躯体没有跟上脑子,脚像在地上扎了根一样,不能移动半步。
沈宗年静静的在伞下看着他,叹出一口气,从助理手中接过伞,缓缓朝着谭又明走去。
过去和现在重叠,费尔别克里和德国的光景轮番交替 。
直至沈宗年走进,谭又明看清他在岁月中日渐清晰的轮廓,随着成长而日益锋利的眉眼,他才惊觉,德国不是费尔别克里。
德国的沈宗年也不是十五岁的沈宗年。
他不可能用一个拥抱就将人带回去。可能,沈宗年也永远都不想和他回去。
在他怔愣期间,沈宗年已然走近,他将伞往谭又明那边顷,状似随口问道,“怎么来德国了。”
谭又明没接他的伞,也不敢看他,只低头说,“这边的生产商有点问题,来处理一下 。”
沈宗年点了点头,然后发觉谭又明低着头,看不见,又说:“处理完就回去吧,这边冷,你受不了。”
“那你呢?”谭又明问。
“什么?”
“快过年了,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沈宗年不回答了,他扭过脸,将伞往谭又明那边递了递,谭又明不肯接。
两个人僵持许久,最后由沈宗年妥协告终。
“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完,今年就先不回去了。伞你拿着。”
“三个月了,沈宗年!你为了躲我三个月不回海市,连过年都不回去是吗?!”谭又明失控大吼。
这是沈宗年离开海市的第三个月,是他第21次飞往德国。
三个月前,谭又明在一场晚宴上喝醉了酒,被沈宗年带回了家。
醉死的小少爷嘴里还不忘骂着片刻前灌他酒的好友。
沈宗年将人扶回房间,放到床上,而后想起身拧条毛巾给他擦了。
谭又明却搂着他的脖颈,不允许他起身。
“松手。”沈宗年拍了拍他的脸,低声命令。
谭又明仗着醉酒,死活不松,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不想沈宗年离开视线范围内。
两个人在充斥着酒精的,暧昧又慌乱的夜里对峙,僵持,失控……
忘了谁先主动,等反应过来,谭又明已经翻身坐在沈宗年腰上,压着他忘我的接吻。
唇与唇的相接本该温柔缱绻,但他们却好像两军对垒般激烈。
起因是谭又明总想撬开沈宗年的唇齿,去入侵他更深的地方。
沈宗年在这种地方却不依他了,死死咬着牙关不肯放行。
给谭又明亲生气了,愤然起身,离开了沈宗年的唇。
沈宗年往上追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又重新躺回床上,他小心的观察着谭又明的神色,生怕他在此刻清醒。
然而,谭又明却低头换拇指揉弄他的唇,然后恶狠狠的命令道:“你……你把嘴张开!”
沈宗年好笑的欣赏着他的醉态,思考了片刻,然后说:“谭又明,我不是你在外面的女伴。”
他明白谭又明和外面的人都是逢场作戏,但他就是要让谭又明清楚的记得,今晚是他沈宗年,不是别人。
哪知谭又明听见他说话,又软绵绵的低下身来,在他的脸上胡亲乱啄,一边亲一边撒娇,“我知道,年仔,你把嘴张开,让我亲亲,亲亲好不好。”
说完,重新凑上去,吻住了沈宗年的唇。
作孽啊。沈宗年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的回应,“好吧。”
他顺从的张开了嘴,但不是接纳谭又明的入侵,而是放出野兽去入侵谭又明。
一整夜,两个人都处于这种诡异又暧昧的边界。
谭又明扯着沈宗年不让他走,两个人就躺在床上,无休止的接吻,仿佛要吻到世界末日。
思绪回笼,德国的天气确实比海市要冷很多。
谭又明红着眼睛质问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沈宗年见他不肯接伞,只能换个说法。
“我送你回酒店,你……”
话音未落,谭又明扯着他的衣领,将人拉低,狠狠吻了上去。
沈宗年!沈宗年,沈宗年……
他恼怒沈宗年的说走就走,愤恨他到现在都还在粉饰太平。
明明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德国的雪大不大,天气冷不冷,他也不缺这把伞,酒店就在前面,他也不需要沈宗年多此一举,百米相送。
不远处的助理瞪大了双眼,沈宗年将伞往下遮了遮,确保谭又明的脸被全部遮住以后,才有心神分给眼下阔别近半年的吻。
谭又明吻的凶,像他们第一次接吻一样。非要撬开他的唇齿,不依就撕咬他,让他痛。
沈宗年感受着他给予的痛楚,安静的回应着,像是安抚他。
吻毕,两人的唇上都缀着鲜艳的红。
谭又明安静了数秒,连拉带拽的将沈宗年拽进了酒店,拖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被用力关上。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比起三个月前那个醉酒的晚上还要僵硬。
他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唇,沈宗年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谭又明看着手背的鲜红,心里很不畅快,沈宗年是狗吗?给他咬成这样?
哦,不对,沈宗年没咬他,这是他咬的,咬的沈宗年,血也是沈宗年的。
谭又明有些心虚,转头看见沈宗年脸色发白,有些难堪的站在房内,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方才抹过唇的手。
“艹!”谭又明瞬间明白了什么,上前去又想吻他。
却被他推开。
沈宗年抿着唇不肯接受他的吻,也不肯看他。
谭又明急了,大声解释,“我没嫌弃你!我就是觉得嘴上血腥气有点重想看看,你张嘴,我看看刚刚是不是给你咬破了。”
说着,又走上前去。
沈宗年还是抿着唇不肯开口。
他低垂着头,沉默良久,才蹦出一句,“你为什么要来呢?”
“我说了,这边的生产线……”
“你撒谎,”沈宗年打断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满意,你也回海市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
说完,他转身想开门,逃离这里。
谭又明哪肯依,他眼疾手快的将人抓了回来,摔倒自己的床上。
压上去又是结结实实的一顿吻。
沈宗年感觉到有什么咸涩的滋味在他们唇间炸开。
睁开眼,看见谭又明禁闭着的,颤抖着眼睫,流着泪的眼。
那一瞬间,他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被抽走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
顺从的张开嘴,和身上的人用力纠缠。
但没吻多久,谭又明就偏过了头。
他将脸埋在沈宗年的颈窝里,不多时,沈宗年就觉得有什么滚烫的液体顺着衣领滑落,一路烧进他的心底,烫的他浑身难受。
他张了张口,像是失声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谭又明的眼泪将他的咽喉和心一并烫穿了。
谭又明说:“那晚过后让你忘掉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可是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我长那么大没和男人谈过恋爱,你连缓冲的时间都不给我就走,沈宗年,你真特么……”
真什么?多的谭又明也不敢骂,沈宗年抬起手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大概是哭累了,谭又明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就这样靠在他身上,不哭也不说话。
沈宗年顿了顿,还是开口道:“谭又明,我喜欢你,不是从那晚开始的。”
“那天也是个雪天,不对,应该说那里经年累月都是雪。”
“当时才十五岁吧,费尔别克里实在太冷了,训练也很辛苦,所以你来了,我就当雪都融化了。”
“我知道你不是,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有想过放你走。之前谭祖怡订婚前我说要去鹿特丹,是自己给自己做的戒断测试。”
“但这次不是,这次是真的想放你走了。”
“可是你又追来了,和当年一样,也是一场大雪。你想好了,这次追上来以后,我就不可能放你走了,就算你不是,我也不可能再让你离开了。”
话落,他的手插进谭又明的发间,用力抓起他的头,眼睛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却在低头那一刻,先轻柔的吻上谭又明哭红的眼。
不断有泪从唇下溢出,沈宗年心都痛了。
他没办法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也绝不想将场面变成今天这样,至少他离开的初衷是不想谭又明为难,而不是看见他远赴千里,在他怀里哭泣。
他一边吻去谭又明的泪,一边轻轻的哄道:“bb,不哭了好不好。”
谭又明像是抓住了什么软肋,趁此机会和沈宗年谈起了条件,“那你明天就和我回家。”
没有沈宗年的房子他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
“所以呢?”沈宗年停止了吻他,低头看进他的眼,深深发问。
谭又明被看的愣住了,他看见沈宗年藏在眼睛里的不安,好像看穿了他多年的暗恋和喜欢。
心疼死了。喜欢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心疼。
他抬起胳膊紧紧搂住沈宗年的脖子,大声说:“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我回去就和我爸妈说,我带男朋友回来了,关女士你记得煲靓汤,我男朋友爱喝。”
沈宗年听着他鬼扯,照着他后脑勺就是轻轻的一巴掌,“就知道乱讲。”
哪知谭又明却起身,双手称在他脑袋两侧,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不是乱讲,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我说,我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我喜欢沈宗年,但是他被我气走了,我要去德国把他追回来。”
顿了顿,又说:“就想当年一样,当年我为了找他去报的德文班,也许明明之中自有天意,当初没有去德国找他,多年后我还是要为了他跑这一趟,就像是……”
他说到一半,眼睛又开始泛红,低头轻轻吻了吻沈宗年的唇,继续说:“就像是多年前,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就会为了他不顾一切一样 ,多年后也注定会因为爱他而奋不顾身。”
两场雪都注定是为了沈宗年而下,一场开启他暗恋的序章,一场则赠予他漫长的暗恋以明媚的天光。
【沈谭】他们的宿命感7
“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
沈宗年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对着心不在焉的谭又明说:“别糟蹋食物了,不吃我们就走。”
谭又明立马放下刀叉,对沈宗年说:“我哪里糟蹋了,只是没什么胃口。”
沈宗年点点头,严肃道:“嗯,知道了,以后把办公室的零食柜子锁起来。”
“干嘛啊?我又不是因为吃零食才没胃口的。”谭又明微微努嘴,还不是你瞎撩人,害得别人都没心思吃饭了。
实在不知道这少爷又怎么了,今天自己还是很顺着他的,除了刚那几句损人的话。
这会儿真的没空探究谭又明心里的小九九,沈宗年说:“我公司还有事,你要和我回去还是回家?”
“行行行,你走你的,我不和你回去了,你就守着你那破公司过......
“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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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年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对着心不在焉的谭又明说:“别糟蹋食物了,不吃我们就走。”
谭又明立马放下刀叉,对沈宗年说:“我哪里糟蹋了,只是没什么胃口。”
沈宗年点点头,严肃道:“嗯,知道了,以后把办公室的零食柜子锁起来。”
“干嘛啊?我又不是因为吃零食才没胃口的。”谭又明微微努嘴,还不是你瞎撩人,害得别人都没心思吃饭了。
实在不知道这少爷又怎么了,今天自己还是很顺着他的,除了刚那几句损人的话。
这会儿真的没空探究谭又明心里的小九九,沈宗年说:“我公司还有事,你要和我回去还是回家?”
“行行行,你走你的,我不和你回去了,你就守着你那破公司过吧。”丢下这句话谭又明就走了。
沈宗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笑了下,唉,好久没见过这样耍脾气的谭又明了。
这家餐厅位置较为偏僻,走进餐厅还要穿过一个花园,花团锦簇,盛放明媚。谭又明站到绣球花丛前,其中一朵蓝色绣球尤其显眼,他用手指轻抚繁冗娇嫩的花瓣,自言自语。
“沈宗年这个爱变脸的癫仔,烦死了。”
“哄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赶人也一套一套的。”
“要不然一开始就不要那样,惹得别人胡思乱想。”之前是自己生病了头脑不清晰,但这不代表自己忘了。
他依稀记得沈宗年抱着自己的温度,记得沈宗年惯着自己边喝汤边打游戏,而且还是沈宗年自己喂的,还记得那个冲动的早晨。
……
“你别戳了,花瓣都要别你弄掉了。”忽然,沈宗年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在碎碎念什么?”沈宗年走近。
好像回到学生时代第一次被关可芝抓到看小黄片的尴尬,沈宗年的出现让谭又明打个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谭又明不知道能说什么缓解自己的尴尬,而沈宗年以为他还在生气,轻声说:“今天我语气是有点不好,你别介意了,有空我会和你去玩的。”
这哄小孩的语气让谭又明本就尴尬耳热的脸瞬间红温,“你哄小孩呢?”
在早期,沈宗年和谭又明有过短暂的学生时代,那时候的男孩子都爱玩,谭又明又是个好动的,经常撺掇沈宗年逃课出去玩,最后被关女士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顿胖揍。可是那段时光很短暂,最后被沈家闹事的几位叔伯搞得不欢而散,沈宗年只能离开学校。
“那你还生气吗?”沈宗年问。
“我哪里生气了。”谭又明回他。
“好,没生气。”沈宗年想,还是小时候好啊,小孩子好猜,人越长大越难猜,当然可能也有自己惯坏了的可能。
“走吧。”沈宗年伸出手。
谭又明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最后握上去,在这一刻他是开心的,他才不管为什么两个大男人要手牵手。可能是沈宗年回忆起了学生时代的时候,把他当成了要人哄的小孩,牵牵手就可以哄好。
谭又明自小就是个惹人可怜的男娃娃,对谁都笑嘻嘻的,时常牵着沈宗年的手就在公园里晃荡,那时候,随处可见两个手牵手的身影,而沈宗年又总是端着那一副面无表情的脸,关可芝还调笑过沈宗年,“明仔怎么天天牵你的手啊?是要把你娶回家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小的沈宗年听到这话难得红了耳朵,关可芝笑得更大声了。
以鸟语花香的花园为背景,两个并肩而行的男人手牵手走出白色的欧式铁艺拱门,而拱门上爬满了花,这幅画面就很像两个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
如果沈宗年真娶了谭又明,都不知道这货能爽成啥样😜
挚友3
"小潭山有天文台了,所以我也回来了。"沈宗年出声打破寂静。
是真的沈宗年,有温度,会同他说话的沈宗年。谭又明抬手回抱,用力到声音都有些颤抖,"沈宗年你混蛋……"
谭又明的眼泪很烫,在沈宗年颈窝处留下一个一个烧伤。穿透皮肤,直达心脏。
"嗯,我混蛋。"
沈宗年想谭又明还是对他心软,自己不告而别期间谭又明没少受罪,如今只是抱着他骂了一句"混蛋",太轻了,和小少爷吃得苦比起来太轻了。
谭又明不肯年松手,沈宗年哄了半天才得到首肯将他背到背上。走回香江不现实,沈宗年又哄着人上车。谁也没想到谭又明会在从背上下来的时候...
"小潭山有天文台了,所以我也回来了。"沈宗年出声打破寂静。
是真的沈宗年,有温度,会同他说话的沈宗年。谭又明抬手回抱,用力到声音都有些颤抖,"沈宗年你混蛋……"
谭又明的眼泪很烫,在沈宗年颈窝处留下一个一个烧伤。穿透皮肤,直达心脏。
"嗯,我混蛋。"
沈宗年想谭又明还是对他心软,自己不告而别期间谭又明没少受罪,如今只是抱着他骂了一句"混蛋",太轻了,和小少爷吃得苦比起来太轻了。
谭又明不肯年松手,沈宗年哄了半天才得到首肯将他背到背上。走回香江不现实,沈宗年又哄着人上车。谁也没想到谭又明会在从背上下来的时候干呕,他死死抓住沈宗年的手,任凭生理性泪水滑落。
三个多月,从深秋到严冬,整整102天,太久了。久到谭又明快习惯分离焦虑症的躯体化反映了。
沈宗年只从手机上了解这事,也查了不少资料,如今亲眼所见冲击力还是太强,心脏处传来明显的顿痛。这几个月,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原来自己在戒断的时候,谭又明也一样痛苦。
心痛,后悔,却又阴暗的感到窃喜,这才是沈宗年。他不是赵声阔,也绝不会做陈挽。
因为做不到亲眼见证谭又明走上世俗意义的圆满又狠不下心强迫他什么,所以选择当逃兵。金字塔顶尖的人在爱里也免不了成为胆小鬼。
但如果早知道谭又明会难受成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走。
到家很晚了,谭又明即使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仍努力的抓着沈宗年的手不放。小少爷抓着人四处翻,终于找到了一条长丝中,一头打结绑着自己,一头绑着沈宗年,做完后又牵回手,十指紧扣,然后回床上躺下。沈宗年很配合,回握住手。侧身给人拍着背哄睡。
醒来已是中午,手上的丝巾好好的栓两人,沈宗年靠在床头看手机,像是感觉到他目光似的看过来。
"起床吗?"
谭又明呆了一会儿,愣愣的点头。丝巾很短,沈宗年没法独自去给谭又明拿衣服,于是他摆了摆手,眼神示意谭又明解开。
回复显然是拒绝。
"会冷"
"可以开暖气。"
沈宗年妥协了。
厨房里小火炖着汤,阿姨留的,沈宗年盛了两碗,顿了片刻,开始挑葱丝。
"沈宗年,我快学会吃葱了。"谭又明开口,听不出情绪.
沈宗年沉默的把葱挑完,看着谭又明不经意义却认真回答"不用学了。"
谭又明眼中蓄起水气,不相信的问:"真的吗?"
"真的,"沈宗年拈手拭去滑落的泪珠。
众人眼中的沈宗年是北国的冰川,谭又明大不认同,他总觉得沈宗年是秋天。可后来沈宗年在秋风中消失,留下谭又明一个人回忆。
转瞬间一切都褪了色,只有枫叶变得更加炙热。改不掉的习惯,小心翼翼的隐瞒,太多零碎的记忆永不过期。原来沆碣白藏,顺成万实的秋季成了刻骨铭心的痛楚。
北方的寒潮来临,掩盖住秋色枫林,沈宗年在严冬回来,于是热带的花蝴蝶竟也享受上了冷空气。
费尔别克里有超半日的晴天,小潭山也有了天文台。相爱无需证明,答案藏在无数个明天里。
【毅舜】非常喜欢你
微博视界文学,一发完,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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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之前,曾经想过一个问题。”
“嗯?”成毅本是盘腿坐在地毯上,正认认真真给曾舜晞叠衣服,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家小朋友正靠在床头,一手刷手机,一手拿着干毛巾给自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微博视界晚会实在有些无聊,但成毅硬是在那待到了最后一刻才走,还好回了酒店之后曾舜晞给他带了夜宵。
本来这人提早回来早就该收拾妥当了,但一旦出了工作状态,曾舜晞从骨头缝里就开始犯懒,往小沙发一坐就不想再爬起来了,非得拖到成毅都洗漱完毕了催他,他才磨磨蹭蹭洗完澡。
其实衣服他也能自己叠,东西也能自己收拾,但有成毅在,他又安安心心窝上床了。
成毅也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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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曾经想过一个问题。”
“嗯?”成毅本是盘腿坐在地毯上,正认认真真给曾舜晞叠衣服,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家小朋友正靠在床头,一手刷手机,一手拿着干毛巾给自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微博视界晚会实在有些无聊,但成毅硬是在那待到了最后一刻才走,还好回了酒店之后曾舜晞给他带了夜宵。
本来这人提早回来早就该收拾妥当了,但一旦出了工作状态,曾舜晞从骨头缝里就开始犯懒,往小沙发一坐就不想再爬起来了,非得拖到成毅都洗漱完毕了催他,他才磨磨蹭蹭洗完澡。
其实衣服他也能自己叠,东西也能自己收拾,但有成毅在,他又安安心心窝上床了。
成毅也由着他这副四肢退化的样子,抬眼看他低头在手机上不知道又刷到了什么,似乎入了迷,话说了一半没下文,连毛巾都干脆搭在脑袋上不动了,看起来像他之前偶然在网上看到的顶着荷叶的小白狗的表情包。
成毅觉得可爱,索性放下衣服走过去帮他擦头发,顺便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看什么呢你——”
微博热搜:#成毅 社交悍匪#
成毅:“……”
曾舜晞感到头上柔软的力道,这才回过神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弯起眼看向哥哥,把后半句话补充完整。
“——就是,我想过你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曾舜晞放下手机稍微比划了一下,“在之前,之前我喜欢你,但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
成毅没想到他会说起这样的事,手指顿了顿,有些期待又带了些调侃地问他:“那现在呢?感觉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他语气温柔,两人身上相同味道的沐浴露香气交织在小小的空间里,在温暖的灯光下氤氲出些微缱绻的困意。
“和我想的啊……”曾舜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干脆放下手机,舒舒服服靠在成毅身上,回忆起刚刚在微博看到的热搜。
今晚关于成毅的词条不少,他连自己的热搜都没看,反倒先点进他的看了看。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候场的时候,自家哥哥是先拒绝了李一桐的邀请,才来坐到他身边。
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知道的人不算多,几乎是除了非常亲密的好友和家人以外,谁都没告诉。但李一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神奇嗅觉,硬是自己看出来了端倪。不过她也没来问过,只是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件事,今天还不小心没注意到镜头,把他的名字秃噜出来了,刚一听到给曾舜晞吓得不轻。
还好应该没多少人会在意。
不过他有点在意成毅的态度,可能换了以前,他会因为不好意思拒绝而坐下吧?或者他本身也不太在意这种场合坐哪里,只是现在有了个目标。
因为谈了恋爱,所以才有了目标。
成毅对于他的分析十分坦然地点点头:“是啊,你在的话我当然要坐到你旁边去。”
“然后和我合作的女演员聊天?”曾舜晞顺口一接,倒不是吃醋,就是觉得有趣,反正成毅谈恋爱之前肯定不会这样。
“这怎么了?”成毅这时候有点想逗逗他,“保不齐以后也成我合作的女演员了。”
“哦——”曾舜晞不上当,依旧赖在成毅怀里,这会儿他又犯懒了,完全不想起来。他哥胸肌确实练得很不错,给他当人肉靠枕简直不要太舒服。
反正他又不会在戏外给别人擦头发,和别人牵手,给别人叠衣服,把别人抓到后台就为了要一个亲亲……
曾舜晞想着想着又笑起来,又掰着手指开始数。
“你今天走红毯的时候,我搭导演肩膀你还碰我手。”
成毅把他头发擦干净之后,将毛巾扔到一边,扯过床头的吹风机想再给他吹吹,但见这人的聊天欲显然没有疏解完毕,便也很耐心且理所应当地应他:“对象碰碰手怎么了?”
“车那里合照你还让我到你旁边去。”
“对象合个影怎么了?”
“你还和我戴同款表。”
“对象戴个情侣款怎么了?”
曾舜晞这下坐直了,回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做出一副讶异的表情看他:“大庭广众之下呢。”
成毅又把他扯回自己怀里按好。
“别怕,坐好吹头发,不然着凉了。”
看见便看见吧,外人说便说吧,有人猜疑便猜疑吧。
他们又没亲给人看。
“哦。”曾舜晞这下老实了,安安静静等着成毅给他吹头发。
很多事情他并不是不懂,相反,正是因为他太懂,所以才胆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瞻前顾后。
但成毅却比他直接又大胆得多。
别怕,到我身边来,或者让我去到你身边。
酒店的吹风机质量一般,但曾舜晞感受着成毅细长的手指温柔地穿过他的头发却也觉得十分享受。为了不伤发质,他甚至用的是温冷风,一点点耐心而细致地将他的发丝吹干。
吹风机“啪嗒”关掉的瞬间,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耳边两人平缓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在寂静的空间里一点一点,从交错,再近似重合。
曾舜晞似有所感地回头,正好撞进成毅柔软而专注的目光中。
他歪歪头,忽然就想将刚才本该结束的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你谈恋爱怎么是这样的啊?”
“哪样?”
又细心又体贴又粘人又直接,曾舜晞把成毅演过的所有深情恋爱脑角色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成毅本人谈起恋爱来,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是和本人谈恋爱好。
不过他努努嘴,没直说,反倒是拿起手机,把刚才看到的照片给他看。
“你看,别人颁奖你都不笑的。”
曾舜晞戳戳他的脸:“我领奖的时候,你笑得比我还高兴。”
成毅笑眯眯地把脸靠过去任他戳:“那我上台的时候,你不也笑得很开心。”
曾舜晞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成毅冷不丁被表白,温润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意外,第一反应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后注意到曾舜晞带着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愣了两秒钟,这才忽地福至心灵。
这小朋友今晚拐弯抹角铺垫半天,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但成毅眨眨眼睛,玩心又上来了。
他偏偏不想如他愿,抿嘴忍不住愉悦地笑笑,拍拍他的脑袋:“谢谢弟弟,你的衣服还没叠完呢,你明早还要早起,我先去给你收拾一下。”
“诶诶诶干嘛呢!”曾舜晞见成毅要溜走,赶忙抓着他的袖子又把他扯回床上,待看到人憋着笑的脸的时候,这才知道这人又故意逗他玩。
他把成毅按在床头,抱起胳膊,难得露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架势,直白道:“那哥哥肯定是也很喜欢我了?”
成毅被他这幅样子可爱到不行,憋了半天,这才忍不住抱着他大笑起来。
弟弟怎么这么好玩啊?
平常看着在摄像机前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怎么谈起恋爱来,连想听一句情话都要费尽心机,小心思转来转去,最后还得先把自己赔上,才用狗狗一般的眼睛望向他,想让他干什么都全写在脸上了。
那股子成熟劲儿都哪去了?
“别笑了你!”曾舜晞被他的开心感染到,话里也不自觉带了笑意,却又记得自己这会儿是该生生气的,使劲拍拍他的背,咳嗽两声,故作气恼地催促。
“说话说话!”
成毅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几乎是爱不释手地抱着小朋友的肩膀蹭了蹭他的侧脸,这才重新坐好直视他的眼睛。
虽然这样的话表白时也已经说过一遍了,但如果他想听,那他可以说很多很多遍,给他听。
虽然很不好意思,他本就不是那种把感情挂在嘴边的人。但如果是弟弟的话,天天说,也不是不行。
反正练着练着,脸皮早晚能练出来。
“当然很喜欢你,弟弟。”成毅还是有些不自在,但见他终于满意起来,得意的笑容压都压不住,隐形的尾巴在身后简直能摇出一朵花,又觉得那些不自在都不算什么了。
他又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后脑勺,犹如莲歌会上,他对自己做的那样。
曾舜晞的头发被他吹得服服帖帖,柔顺轻盈,手感极好。
他看着对方回过味来之后,开始逐渐发红的耳根,认真而温柔地继续补充道。
“非常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最最喜欢你。”
彩蛋:
①
曾舜晞张牙舞爪地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你快去帮我叠衣服!”
成毅:用完就丢是吧?
②
很后来曾舜晞又想起来当初在尖叫之夜,成毅以恭喜他得奖的名义送来的项链。
“诶,这条项链不是要提前一个月订吗?你总不会那时候就知道我能得奖吧?”
“啊?”成毅没想到他又忽然提起这茬,反应了半秒才故作为难地皱皱眉。
“那……就恭喜我们那时候再次见面?”
曾舜晞没忍住被他逗笑了,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都有话说。”
成毅也笑着搂过他,亲亲他的额头。
只是想送礼物而已,哪用得着那么多借口啊,他们能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了。
你相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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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ry:笛大盟主名言“你相好啊”
《劫世累姻缘歌》是在袖月楼写的 我这里为了故事就一起放在江山笑了 滑跪致歉
一
李相夷曾经有个相好是天下第一美女乔婉娩。
李莲花现在有个相好是武林多愁公子方多病。
曾经乔婉娩女侠毫不留情的甩了李相夷。
现在方多病公子眉飞色舞的怒骂李莲花。
故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新年伊始,方多病和李莲花在天机山庄安...
喜闻乐见吃醋梗 欢乐小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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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ry:笛大盟主名言“你相好啊”
《劫世累姻缘歌》是在袖月楼写的 我这里为了故事就一起放在江山笑了 滑跪致歉
一
李相夷曾经有个相好是天下第一美女乔婉娩。
李莲花现在有个相好是武林多愁公子方多病。
曾经乔婉娩女侠毫不留情的甩了李相夷。
现在方多病公子眉飞色舞的怒骂李莲花。
故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新年伊始,方多病和李莲花在天机山庄安安稳稳地过了年之后,方多病又闲不住了,想再入江湖做回自己的本职工作,虽不在百川院挂名了,但是当个仗义游侠也挺有意思。李莲花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用他的话说他现在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然是方多病在哪儿他在哪儿,方多病听完羞得给他来了一下子。
于是两人将莲花楼修葺一番后,决定先去看看江南的春色,驾着莲花楼就往杭州去了。
东南都会。烟柳翠幕,好番春景。恰逢江山笑再选花魁,游人更是接踵而至,方多病向来是爱凑热闹,早早地就带着李莲花在江山笑定了个好位置。
江山笑是杭州第一等风流去处,不像女宅那样只是空挂一个名号实则是腌臜地方,江山笑的女子们都自有一番清流风骨。她们评选花中魁首都是有着极为严格的标准。而今晚登台的姑娘们,容貌和琴棋书画自不必说,且每位都有自己引以为傲的技艺。于是今晚的江山笑里座无虚席,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方多病包的席位在一楼较为不起眼的角落,今晚能进来一睹花魁真容的都是杭州城内非富即贵的门第,方多病此番倒没有拿出天机山庄的名号,而是本本分分的花银子买的入场。李莲花进场落座后才知道方多病此行花了多少银子,肉疼的倒吸凉气,只能愤愤的喝茶水企图回点本。
姑娘们的节目都被安排在晚一些的时间,现在当中的庭中台子上的是一位说书先生正在慢悠悠的说着江山笑以前的故事。
“......且说一段十年前的江湖往事吧。”说书先生茶盏轻轻一放,“十年前江湖风波云起,无数英雄豪杰纷争,江山笑虽不走武道,但也和江湖有过两段缘分。”
方多病听他说和江湖有缘分,不由得来了兴趣,也将目光移向了中庭。
“这段缘分便是十年前江湖的剑道第一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说书先生这句话仿佛一声平地惊雷,惊醒了众人,人非圣贤像李相夷这种风云人物的八卦大家都是很愿意听一听的。
方多病听到这个名字也很惊讶,转眼戏谑地看向李莲花,李莲花倒是神色自若,仿佛说得不是他一般。
“当时的花魁娘子若星姑娘棋艺超群,风骨桀骜,见客凭心。李门主当时风头无两,递上拜帖若星姑娘便也是愿意见上一见的。于是若星便和李相夷打赌,输一局棋局便写一句诗。但若星姑娘那是那么好赢的,使得李门主连输三十六局。”
“于是李相夷便用剑挑起若星姑娘的胭脂在薄纱屏风上写下这三十六句《劫世累姻缘歌》,题诗后薄纱屏风也不曾损坏,远远望去如烟如霞。于是这三十六句诗也一时风靡,江山笑中姑娘无人不会。”说书先生极有韵味地说着以前的故事,听众们一时也好奇,纷纷问写了什么。
说书先生却淡然一笑道,“今夜良宵苦短,贵客们何苦在这听我背诗?不如问问身边的姑娘们,想来姑娘们说的定然比我动听许多。”
客人们一听就知道这说书人心思,笑骂这老滑头,然后就又有人又问,“你方才说有两段缘分,一是这个,另一个是什么?”
“那便是李门主的另一段风流佳事了啊。”说书人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道,“李相夷曾有一位红袖,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第一美人乔婉娩乔女侠。”
“李相夷曾为博美人一笑,醉饮后至江山笑屋顶,背倚宝剑少师,剑柄上还缠着红绸丈许,红绸被风吹动铮铮作响。李相夷饮罢,乘性舞出醉如狂三十六式,赢得美人一笑,引得万人空巷。”
“我舞云巅一轮月,我怒苍涛一曲琴。天下第一的剑多快,月色下只觉剑光乱舞劈碎了一地月光,红绸随剑而动,如游龙作舞。”说书人又道,“我是人间天涯客,一剑疾转三万里。便是这样又疾又快的剑,也会为意中人所停。今夜佳期如梦,各位也惜取良时啊。”
台下人心思皆动,听了这样的故事在前,自然不愿意比十年前的人做的差。江山笑主人聪慧的紧,知道今晚来的人都自视甚高,最爱附庸风雅,听了这些风流韵事之后再为花魁评选花银子之时心里就已经有一把无形的尺度,谁也不愿意跌了份。
方多病听完两个故事后,还饶有兴致的问李莲花这是不是真的。李莲花正一阵牙疼,他本以为这说书老头不会念他以前写的破诗,结果还是念了两句,正在喝茶的李莲花差点没硌掉两颗大牙,只好祈求方多病不曾听出来,但是方多病不买他的帐,接着说,
“我是人间天涯客,一剑疾转三万里。”方多病摇头晃脑的背诗,“写的真是不错啊,是吧李莲花?”
李莲花只觉得牙更疼了。
二
说书人又说了一个比较风流的故事就退了下去,中庭传来了一阵如芙蓉泣露的琵琶曲,伴随着琵琶曲从二楼款款走下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正是江山笑现在的主人。
妇人登台后,四周的嘈杂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妇人朝着四周福了福身说道,“感谢今夜大家肯来江山笑赏光的盛情,看我们这些还不成器的姑娘们,还望各位多加海涵。”
说完又是盈盈一拜,从容地退了下去,琵琶曲又渐渐响起,中庭的红纱落下,花魁宴便开始了。
方多病正欲仔细观赏一番,却有一个小厮悄然上前对着他们俩行了一礼然后说道,“两位贵客我家主人有请。”说罢还递上了一枚触手温润的棋子。
李莲花接过棋子,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方多病,这下坦然喝茶的倒变成方多病了。李莲花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和小厮说,“劳请带路吧。”
花魁宴已经开始,小厮带着他们俩走了一个隐蔽的楼梯,待上到二楼后停在一个房间前躬身道,“便是这里了,两位贵客请进吧。”
李莲花和方多病推开门,只见刚才在中庭的妇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桌边,听到声响才面带笑容回头看过来,待两人进屋后,妇人起身福了一礼,对着李莲花道,“李门主好久不见了。”
李莲花将棋子还给这人,也说道,“若星姑娘好久不见了。只不过我已经不是门主了,如今我只是一个江湖游医。”
若星笑了一下,又道,“今夜故人来访,我才让楼下说书人讲了曾经的故事,还望李神医莫怪。”
“若星夫人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嘛。”方多病看着此人如此熟稔地就知道李莲花的名号,不禁起了一些戒备心。
若星笑道,“方公子请放心,若星在这江山笑做生意消息灵通一些是自然的,但我绝没有恶意,今夜只当是旧友重逢,请吃一顿便饭吧。”
“你也认识我?”方多病问道。
若星笑道,“那是自然,不然只凭方公子付的银子今晚是进不来的。”
若星起身给李莲花和方多病都斟了酒,然后说道,“多年不见,李神医风采更甚啊。不像我已经人老珠黄,只能帮姑娘们挣出路了。”
李莲花回道,“若星姑娘风采依旧,李某已经是泯然众人了。”
若星夫人被哄得心花怒放,李莲花说的也不是假话,即便是十年前的花魁如今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颦一笑间虽不见年轻时的风骨,但更多了岁月的韵味。
李莲花和若星姑娘聊的有来有回,方多病一个眼神都没给李莲花,反而自顾自的斟酒,还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下的情况。李莲花一边应付着若星,一边心想这下怕是不好哄了。
若星也顺着方多病的目光看向台下,台下正好是一位舞娘在做剑舞,但是并不不像寻常的剑舞一般软绵绵的,一招一式间颇有意趣,姑娘也像是练家子,出招很稳。若星看着方多病微微蹙起的眉头,笑着问道,“方公子可觉得眼熟?”
方多病点点头,这位姑娘的剑招的确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若星这才说道,“这是我记得李门主那夜的醉如狂三十六式,那夜我也在江山笑,我不会武功,丹青倒还略通一二,于是便将几招剑式记了下来,然后交给了会舞剑的姐妹一同修改。”
然后又看向台下,“红玉这姑娘从小就练武,家中出了事才沦落至此,我瞧着她不错,便把舞谱交给了她。”
“那场舞剑你竟记得那么清吗?”方多病惊讶道。
若星笑了笑,“任谁在年少时见到那般风物的人,都会很难遗忘吧。”
方多病沉默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是啊,的确是很难忘却。”说完又自顾自的喝酒,李莲花看着方多病方才还明显是有些吃味的神色,但是在若星说了那句话后就变得有几分落寞,李莲花心下一紧,连忙扯理由想带着方多病离开。
若星姑娘是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李莲花和方多病之间的关系,只是浅浅一笑,“李神医和从前果真不一样了。”
李莲花也了然,笑着说道,“我如今只是俗世中的一个俗人,若星姑娘就不必再挂怀了。”
说罢,李莲花就起身准备带着方多病离开。若星也起身送客,只是对着方多病行了一礼然后说,“若星之前不知,故设今晚之宴,还望方公子不要挂怀,宽恕若星无心之失,而方公子交给楼里的银子我也会尽数奉还。”
说罢,旁边就有小厮捧上了银子,方多病本来没打算要着银子,但是人家既然已经递到手边了也就懒得推辞了,也就接下了。
“祝君顺遂,江湖不见。”
三
方多病从江山笑出来就提气踏着不慎熟练的婆娑步蒙头往前冲,李莲花也不敢强行阻拦只好不远不近的跟在方多病后面,方大少爷今夜喝了不少酒,脚下的步子都踏错了不少,但好在方向还没错,两人一路奔着城外的莲花楼而去。
等到了莲花楼,李莲花才敢往方多病身边凑看看方大少爷的脸色。方大少爷瞟了李莲花一眼冷笑道,“怪不得李神医,不入江湖也不交朋友呢,原来是怕桃花纷纷啊,如今正好也是春日里,我别挡了李神医的桃花才好。”
方多病本不想说这些话的,甚至说,他今晚并没有吃醋。《劫世累姻缘歌》也好,红绸舞剑也好,这些都是方多病知道的事情,他已经不再吃醋了。他甚至有些洋洋得意,曾经不可一世的李相夷如今只是他一人的,和他拜了天地,和他共度余生。
但是在见到若星之后,他才知道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他其实知道很多李相夷的过去,他在小时候就知道很多李相夷的故事。但是,那些都是后来人的附会编纂出来的故事,只是把李相夷当作一个传奇,留下了传奇的故事。而这个传奇是谁都可以,不是李相夷也可以。但是,像若星她们,她们是真真切切的见过那个李相夷的,他们不会应为李相夷是个传奇才记住,而是因为闯进她们人生的那束光是李相夷,只能是李相夷。
若星说得没错,若是你也见过那样的人物,想必此一生都很难忘却。方多病何尝不是这样,只因为小时候见过李相夷一面,就不管不顾的认定他是师父,好像这一生就追着他的背影,为他而来。
但是他们之间,就有这样一场谁也跨不过的时间。
方多病曾经也因为吃醋发一些无关紧要的脾气,他气过许多人,像苏小慵,西妃姑娘,甚至还有之前因为李莲花和笛飞声有很多他不知道的过去,他也会气。但是这样的生气,李莲花经常一句话就能把人哄好,甚至方大少爷自己也能把自己哄好。
但是,这次方多病更多的是伤心。
方多病其实不是一个会自怨自艾的人, 他其实是一个很豁达的人,作为天机堂的少堂主虽然小时候有病痛折磨,但是总的来说其实还是很顺风顺水的,于是养出来的大少爷遇事是要么就加倍努力去做到,要么就干脆放弃,只是那些都是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但是此刻,少年人彷徨了,由爱故生忧,他仿佛站在雾霭茫茫的岔路口,他找不到方向了。他虽然带着名为爱意的宝剑一路披荆斩棘,但是面对恒河沙数,少年人只能无力的垂下手里的剑。
许是今天喝了酒的缘故吧,方多病痴痴地笑了自己一下,这种事也值得去想,好像真的应了多愁公子名号了。方小宝气鼓鼓地想,觉得李莲花真的是再讨厌也没有了。
李莲花看着方多病坐在门口,把头埋在膝盖上,心里软得不像样子。于是他也理了理衣摆坐在了方多病的身边。
“方小宝,你真是再笨也没有了。”李莲花轻点了一下方多病的头然后说。
方多病不甘示弱的要打回去,但是软绵绵的出招反而把自己送到了李莲花身边,于是李莲花拉着方多病说,“那些浮名噱头有什么用啊,年少轻狂时候做出来的事,经过这么多年早就看的不真切了,传来传去的都只剩下了人们愿意去记的,若星姑娘不过是借我的名头去怀念她自己的过去而已。”
方多病小声地嘟囔着,“才不是呢。”
李莲花笑了笑,“那是因为没有人比你更喜欢李莲花了。所以才把李相夷过去看的那么重要。”
“但是方小宝,无论是谁,李相夷和李莲花,都不会比现在更好了。”李莲花说,“李相夷曾经了无生机的才变成了李莲花,而李莲花是因为你才活了下来。方小宝,我无论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我们之间不会有君生我未生的故事,你有的从来都是全部的李莲花。”
如果说方多病是最懂李莲花的人,那么李莲花也是最懂方多病的人,他看出了少年人的伤心,于是他便细细的和少年人说。他对着方多病说,“我很高兴方小宝,因为你我真的很高兴。”
方多病望着李莲花月下也亮亮的眼睛,忽然就看见那片雾霭消散了,而在对面的是他的爱人,于是此刻他知道了,原来他从来不是一个人。
四
方多病的酒意现在被夜风吹过,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现下只觉得害羞的脸烧的慌。李莲花还继续正色道,“但是方小宝,你不可以再这样继续想着李相夷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李莲花,你再想着李相夷我也要吃醋了。”
方多病一阵无语,不想搭理他,但是李莲花仿佛真的很认真,拉着方多病好像真的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你现在是我李莲花的相好,自然不能想着别人。”
方多病听着那人不着调的话语决心不再理他,转身就要回屋睡觉,李莲花则不依不饶地跟着身后絮絮叨叨,势必要把关于李相夷的醋全部吃回来。
后记:写着写着感觉有点文不达题了……私密马赛……
小宝说他此生就是为李莲花而来的 爱是双向的所以也写了小花奔向小宝
感谢观看❤️希望有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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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在这里宣传一下我的新连载😭)
就在这个合集的下一篇 大人们请看🙌🏻
【方花】一念莲花
正文+番外 共1.5w+
小花失忆梗,小宝一次又一次被遗忘
本文又名《师父总想跑怎么破?》《徒弟总想把我绑起来怎么破?》
多愁公子名震江湖的第二年,方多病找到了李莲花。
———————
1.
“少爷回来啦!!!”
这个消息在喧哗声中迅速传遍天机山庄。
何晓慧大着步子,怒气冲冲赶到正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提溜起方多病的耳朵。
“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老娘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
“哎呦,疼疼疼疼疼——”方多病被迫将头垂向何晓慧,笑着低声求饶:“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您先撒手,这还有人看着呢。”
...
正文+番外 共1.5w+
小花失忆梗,小宝一次又一次被遗忘
本文又名《师父总想跑怎么破?》《徒弟总想把我绑起来怎么破?》
多愁公子名震江湖的第二年,方多病找到了李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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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少爷回来啦!!!”
这个消息在喧哗声中迅速传遍天机山庄。
何晓慧大着步子,怒气冲冲赶到正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提溜起方多病的耳朵。
“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老娘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
“哎呦,疼疼疼疼疼——”方多病被迫将头垂向何晓慧,笑着低声求饶:“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您先撒手,这还有人看着呢。”
何晓慧抬眼,神色一顿,手下不由泄了力,“李公子……”
“何堂主。”李莲花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方多病搓了两下被揪红的耳朵,走到李莲花身边,双手环于胸前,笑嘻嘻地朝何晓慧挑了下眉,“娘,您看,我就说我定能找到他的吧。”
何晓慧看方多病笑得那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禁忆起他来向她道别的那日。
失魂落魄地一个人走进门,丝毫不见往日意气风发,浑身上下死气沉沉。
一贯乐观开朗的少年,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地跪在她跟前,沙哑着嗓子跟她说:“娘,我一定要找到他,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和爹……多保重。”
自那日一别,再相见便是今日。黑了瘦了,但眼神不再满是灰败死寂。
找了三年才找到,其中艰辛,恐怕只有这小子一人知晓了。
何晓慧将目光移向李莲花。
病恹恹的,唇色也是苍白得很。
她心里一沉,没敢多问,只对方多病道:“舟车劳顿,暂且放你一马,安顿好李公子,回头老娘再跟你小子算账!”
“得嘞!”方多病朝何晓慧抱拳垂首,深深作了个揖,“儿子遵命!”
随即抓了李莲花的手腕往外走。
何晓慧跨门而出,拿手帕擦了下颈间因天气炎热冒出的汗,望着两人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只因如今正值三伏天,房里放上冰鉴她都嫌热,李莲花却穿着隆冬腊月才有人穿的狐皮大氅。
卧房里。
方多病为李莲花解开狐裘,把狐裘收进衣柜,背对着李莲花,嘴里振振有词:“你就在这里住着,晚上我跟你睡一起。”
他回过身,盯着李莲花,嘴角一勾,从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慢悠悠地道:“老狐狸,我劝你啊别再打什么鬼主意逃跑,这里可是本少爷的地盘儿。”
闻言,李莲花立马反驳他:“嗐,你想多了!这儿有吃有喝的,我走干嘛呀!”
“哦?”方多病眼睛微眯,步步逼近,将李莲花一路上的‘恶行’尽数说出:“那是谁在我茶里下的迷魂散,把我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又是谁诓我进糖果铺子,趁我付钱时藏在人桌子底下不肯走,还嚷嚷说我是倒卖人口的人牙子?”
李莲花被怼得哑口无言,心虚地别过眼,垂眸摸了两下鼻子。他的确溜过那么两回,可这不是没溜走吗。
“少爷,老爷回来了,唤您去书房。”
门外响起下人的声音,叫李莲花心里直谢天谢地,松了口气。
他统共溜了两回,方多病这一路上跟和尚念经似的,啰哩巴嗦念叨了七八遍,没完没了的,听得他耳朵都快要起茧了。
“好,我知道了。”方多病头也没转地应了一声,把李莲花摁在凳子上,佯怒着威胁道:“我去去就回,你呢,给我在房间里面好好待着,再跑就把你绑起来!”
李莲花眼瞳一惊,忙笑着摆手,“不至于,不至于的啊,你看你家这全是护卫,我想跑也跑不了啊。”
方多病唇角微扬,“你知道就好。”
话虽如此,他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地找了两个护卫守在门口。
是以李莲花走到门边,伸出门的脚还没落地,就被方多病派来的护卫给举剑拦在了门内。
他悻悻收回脚,点了点头,看着杵在门边俩站得挺直的护卫,笑着夸赞道:“两位小兄弟这反应可真够快的呀,训练有素,来日可期啊。”
两个护卫一声不吭。
李莲花自觉没趣地打了个哈欠,关上门往床上一躺,无聊得睡起了大觉。
方多病甫一踏进书房,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望着端坐案几后的方则仕和何晓慧,掷地有声道:“爹,娘,孩儿不孝,让您二老担心了!”
紧接着朝阔别三年的父母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露出个天真傻气的笑。
他这一通流程操作下来,将方则仕准备好要斥责的话,硬生生堵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最后只眉毛一抽,捋着胡子道了句:“回来就好,省得你娘老惦记。”
何晓慧听完这话,嘿了一声,道:“我说老方啊,你就嘴硬吧,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
“夫人!”方则仕轻拽了拽自家夫人的衣角。
何晓慧笑了笑,轻咳一声,看着底下的方多病,岔开话题,“行了行了,这还没到过年发红包的时候呢,别跪着了,起来吧。”
方多病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只木盒和一柄短刃,放到案几上,十分狗腿地道:“这可是儿子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您二位看看可还喜欢啊?”
何晓慧拔刀出鞘,仔细端详,刀柄制式精美,刀身散着寒光,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实乃最上乘的兵器。
她利落地收刀入鞘,“还算你小子有良心。”
方则仕打开木盒,看到里面装的是有市无价的端溪砚,更是两只眼睛都放了光,当即就要铺纸磨墨试写。
方多病哄好爹娘,回到自个儿的小院找李莲花,见房门紧闭,遣退护卫,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他站定在距床榻三丈远的位置,专注地凝着榻上安睡的人。他和李莲花之间隔了一整扇窗的光,那光看得见摸不着,李莲花掩在光后,像是虚无缥缈的幻象。
他缓着步子穿过光幕,伫立在榻边,将微蜷的手指伸到李莲花鼻下,感受到一点热和暖,才总算是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他找了眼前这人三年,三载寒来暑往,一千多回月升日落。
这三年,他将与李莲花一同走过的地方找了个遍,找不到,便一座山一座山地翻,一条河一条河地寻。
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就算是绑也要将李莲花绑在身边,看着他,守着他,再也不要分开。
可世事若能皆如人愿,恐怕就不会存在什么人生八苦了。
李莲花从日薄西山睡到第二日午时,整整九个时辰。刺目灼人的阳光提醒着方多病,李莲花清醒的时间又短了。
2.
三日后。
关河梦见到李莲花也是一惊,当年他断言李莲花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没想到还有再见的一天。
他给处在昏睡中的李莲花把完脉,心中已不忍对方多病道出真相。
碧茶之毒早就深入骨髓,他虽不知李莲花这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但延缓三年寿命想必极为艰难,李莲花现在武功内力全失,说不准哪一日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看到方多病眼中的希冀,思忖片刻,终是道:“关某医术不精,救不了李公子,不过在下此番游历时,结交了位老先生,他的医术在我之上,或许有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方多病看关河梦面露难色,迫切询问道。
“那老先生是个不愿掺和俗世的性子,我会写封信向他说明事情缘由,可能不能让他出手相助,就要看你二人的本事了。”
“如此便多谢关兄了。”方多病拱手道谢。
次日清晨,方多病将一应所需全部安置妥当,驾着铺了厚厚软褥的马车,带李莲花前往麓山求医。
李莲花大多时候在昏睡,醒来的时间不长,但总能变着法儿地惹毛方多病。
譬如,不知在哪棵树下捡了只聒噪的知了,取名李小宝,说以后就和他是异姓同名的兄弟了,整日‘小宝,小宝’的在他跟前唤那断了半截儿翅膀的知了,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后来知了歪歪斜斜地飞走了,又从菜花蛇口中救下来一只松鼠,差一点就让蛇给咬了。
他气极,凶他:“李莲花!你给我老实点儿!嫌命长是不是?!我拉着你是去给你保命,不是让你来当活菩萨!”
李莲花听了,顶着那张近乎惨白的脸,嬉皮笑脸地回他:“这不是有方少侠在吗?有多愁公子护着,我还怕那区区一条小蛇?”
语气中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好像有方多病在他身边,就算是妖魔鬼怪来了都不带怕的。
马车轻便,比莲花楼要快一些,可一路上走走停停,抵达麓山关河梦所说的药庐也用了五日。
余神医看完关河梦所书信件,为李莲花诊了脉,直言不讳道:“油尽灯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还是早早准备后事吧!”
夏日炎炎,方多病心底却陡然升起一阵凉意,直达四肢百骸。
他望着老者的背影,冷嗤一声,道:“治都没治,便说治不了,这算哪门子的神医?”
他偏过头继续对李莲花煞有其事地说:“我看呐,咱们是找错人了,关兄说那余神医医术高明,定能救你,这老头儿一定不是余神医!”
这些话都传进走了还没几步的余老耳朵里,老者快步折回方多病跟前,企图掩饰气愤,嘴硬道:“臭小子,激将法对老夫没用!”
“老人家莫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我们还得去寻余神医,就先告辞了。”
方多病唇角带笑,恭敬道别,揽了李莲花转身就要走,看样子是真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迈出两步,身后老者突然重重咳了一声,道:“要老夫救他也不是不行。”
方多病心间一喜,忙回过头来道谢:“多谢余神医!”
“等等,老夫话还没说完呢。”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方某决不食言!”
余老打量着华衣环佩,明显出身不凡的清贵少年,眼珠一转,问道:“老夫最近在研究新药方,药性猛烈,缺一位试药之人,你可愿意?”
李莲花听到试药,心里一紧,拧着眉对方多病摇了摇头。
“我愿意试药,只要您肯救他。”方多病捏了下李莲花的手心。
他眼神坚定望着血色淡淡的人,温声道:“我说过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也不会有事,你要信我。”
余老瞥了方多病一眼,又看向目露忧色的李莲花,道:“老夫看这小子身体好得很,试一试药死不了,还是先担心下你自己吧。”
说罢,他背着手转身走进药庐。
3.
转眼间,李莲花已在余老的药庐中住了大半个月,经过调理,气色比刚来时好了不少。
一日,他趁方多病熬药的功夫,拖来梯子,爬上了院子里那棵足有井口粗的银杏树。
方多病把熬好的药火急火燎放在树下的石桌上,仰头怒视树上的白色身影,又气又急地大喊:“李莲花,你给我下来!”
谁承想李莲花站在梯子上,居高临下地望向他,手里捏着一只知了,笑容满面地说:“方小宝,你瞧,你好兄弟来看你来了。”
方多病才不管劳什子好兄弟,腾空跃上银杏树,将李莲花拎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把药喝得一滴不剩后,扛起梯子就跑。
余老见方多病回来时两手空空,气得吹胡子瞪眼,“方家小子,我梯子呢?!”
方多病陪笑道:“晚辈看您那梯子有些坏了,去山下找了刘木匠,让他给您做把新的,梯子送来前这段时间,您老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甭跟我客气!”
当天下午,方多病便被叫去试药了,这次的药比前几次苦得多。
他皱着眉呲牙咧嘴地喝完,心道余老头儿这是下血本儿了,给他放那么多黄连,这辈子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要不是知道这是那老头儿用来唬他的强身健体药,他都要怀疑这是碗苦死人的毒药了。
——
银杏树上救下的知了叫声微弱,翅膀被虫子咬得所剩无几。李莲花用竹条编了个小竹篓,把它养在里面,每日喂两根鲜草,真当宠物养了起来。
又逾十日,天上阴云密布,无星的夜下起了雨,知了颤颤巍巍爬出竹篓,顺着桌子从窗户缝里钻了出去,溺死在滂沱大雨中。
方多病见李莲花养那知了养得认真,怕他难过,一大早把僵死的知了用一抔黄土埋在了银杏树下。
李莲花醒来问起时,他便说:“今早它翅膀长好,自己飞走了。”
“嚯!那它这翅膀长得倒还挺快。”李莲花故作惊讶。
他自是不信方多病这糊弄三岁小孩儿的说辞,盯着方多病躲闪的眼神,轻快道:“飞走就飞走吧。”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发生过什么都写脸上了,翅膀烂成那样儿,哪里会那么容易就长出新的来。这是怕他伤心呢。
那他就权当不知道好了。
山间蝉鸣不绝于耳,银杏叶簇满枝头,微风拂来沙沙作响。
白日里,李莲花坐在银杏树下和余老下棋,方多病便躺在银杏树干上,嘴里叼根银杏叶,百无聊赖地观树下棋局。
十盘棋准有八盘都是李莲花赢,剩的两盘儿还是为了哄人故意输的。
“再来一局,老夫定能赢你!”
方多病摇头叹息,“唉,输得真惨。”
余老腾地从石凳上起身,指着树上的人道:“方多病,你个臭小子有本事给老夫下来,我看你是该喝药了!”
想起那碗苦得脑仁儿疼的药,方多病登时舌根发苦汗毛直竖。
“我……我什么也没说,您老八成儿是听错啦!”他讪讪笑着,坐在树上将目光投向李莲花,“不信,你问李莲花,我是不是压根儿没出过声?”
“真的?”余老见他如此笃定,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方才明明听到方多病在树上说风凉话。
李莲花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眼作哭泣状的方多病,对上余老的视线,一本正经道:“嗯,他呢,的确是什么都没说。”
“我担保!”方多病笑容灿烂,高声道:“李莲花从不骗人!”
余老垂眸沉思着坐下:难道真是他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了?
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方多病‘卖惨’得逞,朝李莲花扬眉笑得恣意。
“你们继续,我在这树上睡会儿啊。”
差点儿就要有人遭殃的小插曲以这么句话结束。
方多病头枕双臂,在绿荫下惬意地望着广阔无垠的碧蓝天空。
大团大团的白云随轻风飘动,成群结队的大雁掠过云层。他侧目看了眼树下执棋的李莲花,眉梢眼角均带上笑意。
一子落盘,他收回视线,闭着眼睛聆听风吹银杏,似是有感而发,轻声道了句:“真好。”
他以为老天怜悯,让他苦尽甘来。
直到某日李莲花的碧茶之毒再一次发作,方多病顿觉大梦初醒。
李莲花冷汗涔涔躺在榻上,连药都咽不下去,他好不容易渡进半碗药,又随着血吐了出来。扬州慢用了一次又一次,就是起不到丝毫作用。
“求您……救救他……”
少年别无他法地跪在老者脚边,抓着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哀求他救一救榻上的人。
余老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亦是束手无措。李莲花身体根基已坏,用不了猛药,只能温养,可那碧茶之毒毒性又极强,药量少了难以压制。
为了不让李莲花这破败的身子雪上加霜,他一早便采用温养的法子,见李莲花气色日益好转,原以为碧茶之毒已得到控制,没想到毒性强悍至此。
“少则一月,多则不过两月,你……”他看着眼神木然的方多病,道:“想哭就哭吧。”
这一次他可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方多病心口窒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越收越紧。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李莲花,不明白昨日还因为不愿吃他炖的雪蛤,跟他顶嘴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躺在这里吐起了血。
余老拍了拍方多病的肩,道:“你去山下买些补气血的药来,他醒来喝了会好受些。”
“好……我去买药。”方多病眼睛干涩神情恍惚,起身时踉跄了下,口中喃喃道:“我这就去买药!”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地飞身去城中,等他买了一麻袋珍奇药材,再回到药庐时已近黄昏。
药庐院门大敞着,却一个人都没有。
方多病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片空白。
李莲花不见了。
4.
方多病走了没多远,遇到了同样在找李莲花的余老。
“我看他迟迟不醒,原是想给他煮碗粥吃,可等我把粥煮好,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走了!”余老内心歉疚,保证道:“你放心,老夫把人看丢了,一定给你找回来!”
方多病拦住余老,嘴角扯起个苦笑,涩声道:“我去找他,你这一把老骨头,还是不要乱跑了,不然等我找到李莲花,说不定还得再去找你。”
余老看着表情濒临崩溃的方多病,长叹一声,“那老夫便在药庐等你们回来。”
方多病是在一个山洞里找到的李莲花。
李莲花烧了一堆火,正坐在石头上烤鱼,见他走到跟前,举着烤得焦黑的鱼递向他:“来尝尝这鱼怎么样,就是火有点大,味道还是不错的。”
方多病用狐裘拢住李莲花,眼色阴沉地问:“连味觉都没有,你能尝出来什么味道?”
“你替我尝完,告诉不是一样的嘛。”
方多病抬手抓住李莲花举起的小臂,对上笑盈盈的目光,有些恼火道:“李莲花,你是真当自己有九条命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这样一走了之,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你一个人……想去哪儿?”
李莲花怔愣一瞬,虽然他这次毒发后眼神儿比先前更差了,但方多病近在咫尺,他还是看到了少年眼中闪烁的泪光。
哭得跟个被丢弃的哈巴狗儿似的,这是误会他要跑路了啊。
他解释道:“这个……我醒来看见院子里有只兔子,想着晚上加个餐,就追出来了。”
“那兔子呢?”方多病显然不信,声音颤着质问他,两行清泪随之滑了下来。
“哎,你别哭啊。”李莲花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子给方多病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跟丢了嘛,不然一定给你烤只兔子吃!”
方多病似是还不太信他的说辞,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去?”
“唉,你也知道,我这人记性不怎么好,”李莲花笑着道:“追着追着便到了这山洞,哪里还能记得回去的路啊。”
方多病眼眶含着泪,松开李莲花的手,旋即将人拥入怀中。
李莲花猝不及防贴上火热的胸膛,手上的鱼一个没拿稳,‘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方多病埋首在李莲花肩窝,像是一只跌跌撞撞寻回巢穴的幼鸟,只有和巢穴紧密依偎,才能令他心安。
李莲花说的话是真是假,他无从分辨,可他实在是怕了,如果李莲花再一次失去踪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抬起头,将李莲花拥得更紧,声音哽咽:“你再敢跑……”
灼热的气息喷在颈侧,李莲花听到方多病说:“我就去死。”
他瞳孔一震,拍了两下方多病的背,“喂,方小宝,你……你先松开,让我喘口气。”
方多病依言撤下两只手的瞬间,一个爆栗便敲在额上。
李莲花盯着方多病,呵斥道:“你小孩子家家,胡言乱语什么?死啊死的挂在嘴边,多不吉利!”
方多病怔了怔,定定地看着李莲花。燃烧的干柴在空旷山洞里噼啪作响,火光摇晃地映着李莲花微怒的眉眼,鲜活,生动,好看极了。
他倏然一笑,“那我不说了。”
方多病看了眼脚边摔成两半的烤鱼,背过身,不容拒绝地背起李莲花,道:“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月上中天,繁星相照,光华洒落林间。
盛夏晚风吹动背上熟睡之人的发丝,带着苦涩药香擦过他的脖颈。
他想,倘若时间能停滞在此刻就好了,他和李莲花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他们白发苍苍,走到天与地的尽头。
第二日,李莲花醒来便看到方多病守在他床边。
“你醒啦!”方多病疲惫的双眸骤然明亮,“一定饿了吧,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热好饭菜,他搀扶着李莲花下了床,拿起筷子,‘唰唰唰’将李莲花面前的碗堆成小山。
李莲花哂笑道:“我说方小宝,你这是养猪呢?”
“多吃点儿,身体才好得快。”方多病绝口不提碧茶之毒发作的事,把盛好的汤双手放在李莲花跟前,语重心长道:“瘦得跟片儿纸似的,当心出个门一阵风给你吹跑喽。”
李莲花问他:“那我要是真被吹跑了,你待如何?”
方多病回道:“以本少爷如今的武功,自然是把你捞回来,用绳子栓在身边,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李莲花啧了声,眉头一皱,“粗鲁。”
他三年前只身离去,便是不想让方多病看着他一点一点走向死亡,那对方多病来说太过残忍。
笛飞声的悲风白杨和他的扬州慢在体内同碧茶之毒抗衡,让他多活了三年。原本他觉得够了,三年时间也不算太短,但老天偏偏又把方多病带到他身边。
他忽然就舍不得死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想死,也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明日我们就回天机山庄吧。”李莲花兀地道。
方多病有家人的陪伴,他走时也能放心些。
只见方多病从容道:“好端端的回去做什么,等你好了,我们再……”
“我好不了了,”李莲花神色平静,好像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道:“你们昨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会好的!”方多病的眼睛霎时盈满泪水,望着李莲花,“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眼眶中滚落,他用手背擦掉颊边的眼泪,红着眼圈又一次重复道:“会有办法的。”
见方多病为了他难过成这样子,李莲花心脏闷闷地疼,眼睛涌上酸涩,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若是方多病看到他掉泪,指定哭得更凶。
他不再说要走的话,捏着汤匙喝了口乌鸡汤。
方多病给他夹了那么多菜,他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清醒了没两个时辰,就坐桌边疲惫得睁不开眼。
昏昏欲睡间,方多病端着药从门外走了进来,李莲花听到他说:“益气补血,喝了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他迷迷糊糊由方多病将温热的药喂完,脑袋一沉睡了过去。
如此又过了五日,李莲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日比一日差。
晚上刚喝过药,就一股脑儿地全部呕了出来,呕完药面色痛苦地直直倒了下去。
余老给李莲花把完脉,没好气地数落方多病:“有什么事情你顺着他点儿,也不至于让他心气郁结得晕倒!”
昨日李莲花找到他,说怕自己死了,方多病一时想不开随他而去。托他配合演一出戏,好让方多病回家。
生死有命,他延不了李莲花的命,但他和这二人相处了月余,知道方多病有多在意李莲花,毫不怀疑方多病会学梁祝殉情,便答应了这桩事。
“好,我……我知道了。”少年怔怔地道。
方多病蹲坐在李莲花床边,眼神呆滞充血,像只可怜的孤魂野鬼。
余老不忍再待下去,叹了句:“痴儿!”摇着头离开了。
李莲花次日醒来,便听见方多病哑着嗓子说:“我听你的,我们明日就出发回天机山庄。”
他又一次骗了方多病。
李莲花笑着道:“好。”
也罢,再骗这最后一回。
5.
方多病连夜做了把新梯子,山下本就没有什么刘木匠,之前的那把他是给了过路的樵夫。
晨光熹微,他们同余老道别,启程返回天机山庄。
下马车时,李莲花要自己走,方多病却坚持要抱他回房,他拗不过,身上又提不起劲儿,只好由着方多病。
方多病把他放在榻上,握住他的手,突然道:“李莲花,有件事我想了许久,三年前便想和你说的。”
少年眼中如坠星辰,睫羽微颤着和他四目相对,道:“我们成亲吧。”
李莲花失神错愕。
他不是个没有心的人,方多病对他是什么心思他三年前便已知晓。
可知道是一回事,听方多病亲口说出又是另外一回事。房间静得针落可闻,他好像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犹如擂鼓的心跳声。
少年人的爱意炙热坦然,怎能让他这个孤寂之人不心动呢。
他人之将死,唯一放不下的人便是方多病了,怕只怕这个死脑筋的臭小子在他死后想不开。
沉默半晌,他道:“好,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说一个,十个我都答应你!”方多病激动地拥住李莲花。
“我死以后,你需得好好活着。”
方多病抱着李莲花的手臂一僵,用脸颊贪恋地蹭了蹭李莲花的肩头,“……好,我答应你。”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最重要的是李莲花答应要和他成亲了。
他曾看过一本话本,话本上说成过亲的有情人,名字都会被刻在三生石上,来世再见也能一眼认出彼此。
下一次,他要早点遇到李莲花,最好能和李莲花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游历山水惩奸除恶,老了就归隐山林,钓钓鱼养养花,无须常富贵,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便好。
待李莲花睡下,方多病为之掖了掖被角,轻声出了房间。
正堂之上。
“娘,我要和李莲花成亲。”
何晓慧对于方多病要和一个男人成亲这件事并无多惊讶,她犹豫地问:“李公子的毒……”
方多病脸上挤出个僵硬的笑,答非所问,“后日是个黄道吉日,就定在后日吧。”
何晓慧对方多病这样的状态再熟悉不过,一如三年前与她道别那日。一样的绝望,一样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呢。
方多病是她一手养大,小时候就能为了李相夷的一句话苦练剑术,后来又孤身找了李莲花三年,最是执着重情。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要再一次失去,成个亲算什么,没发疯就不错了。
何晓慧不再追问李莲花的事,道:“好,就后日成婚。”
婚礼如期而至。
李莲花不想让旁人知道他还活着,因而婚礼事项一切从简,两个人是关起门来办的喜事。
红绸牵系,三拜告苍天。
方多病拦腰抱起李莲花,缓步行过蜿蜒的长廊,走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
喜娘推门,新人步入婚房。
青丝相挽,意为结发。岁暮共白首,生死永不离。
龙凤花烛燃着长长的芯火,合卺酒里散着醉人的陈香,交杯对饮间,喜娘退了场。
二人坐在榻上,红烛摇曳中,方多病专注地看着对面红衣作配的李莲花。
眉峰微挑,眼眸含笑,英挺的鼻梁下,丹红色的唇轻轻抿在一起,柔和又不失英气。
如清风朗月,见之心欢喜。
“发什么呆啊?”李莲花率先开了口。
方多病回过神儿,脸上绽出个笑,道:“我就是太开心了。”
他犹豫地问:“莲花,我可以……吻你吗?”
李莲花掩唇轻咳一声,垂眸道:“可以。”
方多病喜上心头,倾身上前和李莲花面贴着面,快速地在李莲花嘴角啄了下,时间太短,他还没尝出来什么味儿,望着李莲花,又道:“再来一次!”
来了一次又一次,方多病捧着李莲花的脸,活像只黏人的小狗儿,怎么也亲不够似的。
红晕从脖颈爬到耳根,他忽然放开李莲花,支支吾吾道:“我……我出去一趟,你先睡,不必等我!”
说完便要起身。
这回换李莲花去捧方多病的脸,他印上少年的唇,而后笑着道:“傻小子,你轻点儿,不会伤到我的。”
方多病血气方刚,心爱之人就在眼前,脑子里腾然一热,覆身将李莲花压在软似云团的锦被上。急切又克制地抖着手剥落红衫,小心翼翼,如待珍宝。
夜色正浓。
一对鸳侣于红帐中坦诚相见,十指紧扣,呼吸交缠。
细啄慢吻后,共赴巫山。
6.
方多病院子里也有棵银杏树,只是比药庐的那棵要小一些。
李莲花站在窗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远远望着绿叶繁盛的银杏树,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出猩红的血。
他心叹,想必是等不到看这银杏叶遍地金黄了。
李莲花将沾了血的帕子藏在袖中,视线转向趴在树下乘凉的狐狸精。方多病端着药自远处走来,狐狸精耳朵一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沾杂草,紧随方多病其后。
他眼皮沉重,眼前变得忽明忽暗,接着听到药碗咣当滚地,方多病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莲花!”
他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方多病的眼泪滴在他脸上,滚烫湿润,然而他却连抬手为他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耳边是无边的的寂静,他置身黑暗,意识逐渐远离。
这是他们成婚的第八天。
他这一睡,睡了一个日夜,醒来后双目失明,只记得自己叫李莲花,是莲花山莲花镇莲花村人。把一切或高兴或难过的事都给忘了,也把方多病给忘了。
“你是谁?”李莲花听到脚步声,问向来人。
“我是……”方多病顿了下,道:“我叫方多病,是你的亲传弟子。”
李莲花思索片刻,目露疑惑,“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个徒弟?”
“那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试探地问。
“自然。”
李莲花眼中闪过狡黠,清了清嗓子,道:“先给为师磕个头。”
只听‘噗通’一声,接着是额头叩地的声音。
“还真是我徒弟啊,”李莲花吩咐道:“乖徒儿,给为师倒杯茶。”
他喝了一口茶,活动了下肩颈,又道:“肩膀怎么那么酸,徒儿过来给为师捏捏肩。”
方多病依言照做。
李莲花对方多病这个便宜徒弟很是满意,只是谁能告诉他,他这徒弟怎么有点儿不大正经?大晚上钻他被窝干什么?
李莲花往床榻里侧躲了躲,“你…你你你…你这是干嘛呀?”
“我要——以下犯上。”方多病用胳膊把人捞进怀里,吻了下李莲花的额心,轻声道:“睡吧。”
李莲花这下可算是搞明白了他和方多病的关系,原来他这便宜徒弟喜欢他这个师父。
困意来袭,他窝在方多病怀里。少年胸膛暖烘烘的像个巨大的汤婆子,他手脚畏冷,舍不得推开。便无所谓地想着,罢了罢了,念在方多病对他言听计从的份儿上,就不跟他计较这‘大逆不道’之事了。
若是他能看得到,定能发现方多病眼睛里满布的血丝,还有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儿。
方多病眼睛干涩,灰蒙得犹如一潭死水。
他曾对李莲花说,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可是他没能做到。
他眼睁睁看着李莲花吐血,看着李莲花的身体日渐衰弱,看着李莲花离死亡越来越近,什么都做不了。
泪水顺着下颌隐入李莲花发间,带着少年深深的无力和道不尽的不舍。
十日后,李莲花在方多病怀中醒来,感受到身后不属于他的心跳,拍了下方多病环着他的手臂,“喂,醒醒。”
方多病猛然惊醒,听到李莲花问:“你是何人?为什么在我床上?!”
李莲花这家伙怎么又把他忘了,方多病心中懊恼,真是让人难过。不过没关系,他会让他重新认识他。
他看着一脸戒备的李莲花,道:“我叫方小宝,你叫李小花,我们是朋友。”
方多病又加了句,“最好的朋友。”
既是好朋友,那睡在一起就说得过去了。
李莲花也觉得自己对方多病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想来是因他二人好友的这层关系。
他的这位好朋友对他还是很够意思的,知道他身体不好就给他熬补药,天天变着花样儿给他做好吃的。
虽然他看不见,也尝不出来什么味儿,但这份儿心,他李小花收下了!
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他也不是那不懂得感恩的人。
于是在喝茶时问方多病:“方小宝,你对我这么好,说吧,想让我怎么报答你啊?”
“真要报答的话……”方多病怔了下,道:“那就亲我一下吧。”
李莲花还未咽下的茶,一口喷了出来。
他放下茶杯,快速思索着该怎么应对,可要报答的话都说出去了,他这也不好赖账啊。
“我看不见,你过来点儿。”李莲花道。
他鬼使神差地想着:好朋友,亲一口也没什么的吧?
方多病蹲到李莲花跟前,牵起李莲花的手,抚上他的脸。
李莲花捧着少年的脸,垂首恰好吻上少年的眼睛。极轻的一个吻,已足够让少年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放松。
但到了余老口中的一月之期,方多病是眼睛也不敢合上了。三天三夜没睡觉,身体实在撑不住,才晕死过去。
醒来连鞋都没穿,就神色慌张地去寻李莲花。看李莲花坐在银杏树下逗狐狸精玩儿,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狐狸精朝他摇着尾巴叫了一声,然后石凳上的白色身影抬首望向他。
一张失了血色的小脸儿陷在毛茸茸的大氅里,薄唇轻启,“方小宝?”
听到熟悉的呼唤,方多病才觉得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具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走到李莲花跟前,半卧半跪地伏在李莲花膝上,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从右眼流进左眼,又流入鬓发消失不见。
李莲花感受到膝上的重量,对这稚如孩童的行为打趣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外边儿受欺负了?”
“没有,我就是……想你了。”方多病滚了下喉结,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嘶哑,他说:“很想,很想。”
李莲花咦了一声,嘴角一撇,“真肉麻。”
不过他还是带着似是无奈的温柔笑意,抬手轻抚少年的头顶,安慰他这位最好的朋友。
狐狸精有样学样,乖顺地把脑袋卧在李莲花脚上。
银杏树下的两人一狗合称为家,一个承载着少年心魂的家。
7.
尽管天材地宝不断地喂着,李莲花还是不时呕血,勉力撑了五日,连床都下不了了。
“小花,你不要怕……”方多病揽着李莲花喂药,声颤手抖,“喝了药就……就没事了。”
一碗药见了底,他将李莲花放平,为之擦拭嘴边药渍。热血顷刻间从李莲花口中喷洒而出,刺目的红染上他的手背。
他瞳孔骤缩,眼泪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坠落,打湿锦被。
方多病衣不解带守了两日,李莲花还是醒来了,只是依旧不记得他。
“你……是谁?”李莲花有气无力地问握着他手的人。筋脉犹如正被虫蚁啃噬,密密麻麻的疼痛感遍布全身。
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一个粗如沙砾的声音响起:“我叫方多病,你也可以唤我方小宝,我……是你夫君。”
“骗子,”李莲花呼吸缓慢,说话断断续续:“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个男人。”
两个男人怎么能结为夫妻呢?
名唤方多病的人并没有继续解释和他的关系,只将额头抵在他腕上,道:“醒了就好。”
李莲花从方多病口中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他躺在床榻上行动困难,方多病便每日仔细地为他梳洗。每一回昏睡过去再睁开眼,他的手必定被方多病抓在手里,只要他想抽出,方多病立即便会醒来。
他清醒时,方多病会把他抱出房间透气,和他讲从前的事,讲他们是怎么在江湖上惩奸除恶匡扶正义。
“昨日说到我们一起坐在屋顶饮酒,”方多病眼神柔情似水地凝望着藤椅上形容枯槁的人,眼前仿若浮现月下同他把酒言欢的青影,他娓娓道:“那夜的月亮很圆,很亮,我记得还有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他忽然停顿。
“然后呢?”李莲花问。
方多病笑了笑,道:“然后我说我喜欢你,你说你也喜欢我,我们就成亲了。”
他昨夜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三年前便和李莲花表明心意,把人带回天机山庄成了亲。
院子里那棵银杏树,叶子绿了又黄,年复一年长出新的枝桠。没有南胤谋反,没有碧茶毒发,他们春日纵马踏青,夏日泛舟湖上,秋日在高台饮酒赏月,到了冬日便围炉观雪。
“方小宝,我记起来了,你是我徒弟,”李莲花双目无神,眼睛半睁着,胸膛是微弱的起伏,又否认道:“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们,确实好像,成过亲。”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方多病还是一字不差地听清了。
“你总算是记起我了。”方多病有些委屈地道。
他心中是欢喜的,欢喜李莲花忘记一切,仍记得他,但同时又沁出无法消解的酸涩。于是嘴角弯着,眼底是空洞的哀伤。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日,已逾余老所说的两月之限。李莲花缠绵病榻,本是奄奄一息得像随时都要断气,却忽然在某日清晨起了个大早,胃口甚好地用了一碗方多病亲自熬煮的白粥。
之后便坐在银杏树下用胳膊支着下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多病静静地靠在门边,眼中倒映着就算披了狐裘仍显消瘦的身影。过了许久,李莲花笑吟吟地望了过来,好像那双眼睛复了明,一眼就能准确找到他的位置。
“方小宝,今日我们骑马出去玩儿吧。”
明媚天晴,方多病牵来他的千里驹,在山庄门口将李莲花抱上了马。
两人同乘一骑,高头大马在山林间徐缓地行进着,被跛脚的拄拐老翁和放牛的黄毛小儿反超,在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停下。
方多病将马儿拴在树上,小鸟伴着蝉鸣啼叫,不远处是流水潺潺。
李莲花摸索着仰躺在晒得暖暖的草地上,道:“天空一定很蓝。”
方多病走到他身侧,和他肩抵着肩躺在一起,回道:“的确很蓝,草很青,树也很绿,就像是……”他们十三年前初次相见那日。
究竟像什么,他没有往下说,只道:“今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莲花:“什么?”
方多病望着云卷云舒,道:“很久很久以前呢,有个自幼体弱多病的小孩儿,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整日闷在房里自怨自艾,觉得自己是个连剑都握不住的废物。”
他唇角浅笑,“可是后来啊,他遇到一个人,那人是天下第一剑客,天下第一对小孩儿说,‘倘若你能握紧手中那把剑,我就收你为徒’,自那日起,小孩儿再也没有偷偷倒掉过药,勤学苦练,身体也逐日康健。”
“小孩儿略大些想去找师父,但所有人都和他说他师父在一场大战中丧了命,不过他一个字也不信,他师父可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怎么会死呢?”
他问:“小花,你说他后来找到他师父了吗?”
“无论找到与否,那人如果知道这世上有人如此惦念他,一定会很欣慰的。”李莲花顿了顿,继续道:“只要有人记得,就不算是真的死去。”
他又道:“所以啊,方小宝,你要长命百岁,连带着我的那份儿,一起活下去。”
方多病眼中愕然,偏过头看向李莲花,“你……你全都想起来了?”
李莲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记得我有一座小楼,床下养了一条狗,院子里种了一片萝卜和青菜。”他眼皮变得沉重,呼吸愈发轻缓,“后来,我遇到一个人,傻乎乎的,我说什么他都信。”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在方多病把他抱进怀中时,他说:“方小宝……我有点儿冷。”
方多病紧紧抱着李莲花,下巴抵在李莲花头顶上,将狐裘拢得密不透风,“这样就不冷了……不冷了……”
他打横抱起怀中人,焦急地往天机山庄跑,忘了自己有匹快马,语无伦次地道:“狐狸精还等着你回家呢。李莲花,你听我的,我们回去……回去再睡好不好?”
怀中人阖着双眸,心脏已然停止跳动。
方多病被排山倒海的心痛坠弯了脊背,他双膝跪地肩膀战栗,眼泪夺眶而出,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哭嚎。
落在草地上的人影随光线变化又倾斜了几分,一缕微风吹过树梢,怀中人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方多病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一日,痛苦的哀嚎声响彻云天,惊落了枝头没站稳的麻雀。
番外1——多愁公子
茶馆里,随着拍案声响,故事便在说书人的一字一句中开场了。
“今日,老夫便为诸位讲一讲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多愁公子。”
老者站在高台之上,两手撑着齐腰高的案台,道:“多愁公子,本名方多病,原本是个被大夫断定活不长的病秧子,谁料他八岁时,病症奇迹般地好了。十八岁那年闯荡江湖,遇到隐姓埋名的李相夷,便拜之为师。”
“二十岁那年,他已是江湖翘楚,无人不知多愁公子的名号。到二十二岁时,他失踪了一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再次步入江湖,他一路打上万人册,成为了天下第一。”
“哎?那他师父去哪儿了?”台下一人仰着头问。
老者知道的事其实全凭道听途说,拼凑来的,但他有多年讲书经验,眼中一点慌乱也不见,镇定地饮了口茶,看向提问的那人,胡诌道:“那自然是功成身退,隐居山林了。”
“咱们接着讲回这多愁公子。”老者捋着胡子,目光扫过台下众人,道:“自他重出江湖,哪里有江湖中人作恶,哪里便能看得到多愁公子的身影。上个月,他在恶人谷大战十大恶人,那十大恶人自戎狄而来,号称世间无敌手,可联合起来也不是多愁公子的对手,到最后尽皆伏诛。”
“正所谓,多愁公子现,恶人抱头窜呐!”
台下的听众纷纷拍手叫好,唯有一人静坐不动。他穿着粗布麻衣,喝着茶馆里最廉价的清茶,长凳上斜立着一把剑,此剑名为‘尔雅剑’,正是多愁公子的佩剑。
方多病抬步走出茶馆,飞身前往城外玉黄山。
上个月他在恶人谷并未尽除十大恶人,跑了一个,他追踪了一个月,这两日才在附近找到那人的踪迹。
那人名叫雷烈,位列十大恶人第二,靠吸人内力练功,样貌丑陋不堪,现在十有八九躲在哪个山洞里盘算怎么将他的内力据为己有。
他在山上发现一滩血迹,沿着血迹来到一个漆黑山洞,果然在里面找到了雷烈。
雷烈正抱着一条鲜血淋漓的人手啃食,肿胀黑紫的脸配上那张血盆大口,让人作呕。
“真恶心。”
雷烈循声望去,眼中惊恐,“方多病!?”下一瞬便往山洞更深处跑去。
方多病不再是当年的莽撞少年,警惕地跟在雷烈身后,来到山顶。
山风猎猎作响,方多病不想知道雷烈搞的什么鬼,只想早点结束战局。他拔剑刺向雷烈,雷烈提刀相搏。
三个来回后,雷烈砰然倒地,口吐鲜血。
方多病迈着步子走到他身边,举起的剑还没落下,只见从雷烈口中射出一根针,他侧身及时避开,脖子上还是被那根针划破了一个极浅的伤口。
中原人知雷烈阴险,却不知其擅长制毒,满身黑紫毒疮便是糟了反噬所致。
他旋即感到头晕目眩,耳中轰鸣不止,眼前一阵阵发黑,抬起头看到雷烈站起身向他冲了过来。
紧接着腹部一片冰凉,他被雷烈一刀捅了个对穿。
“方多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话音落,雷烈拔出刀,一脚将他踢下悬崖。
方多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掷出尔雅剑,一剑刺中了雷烈的脖子。
他不断地下坠,下坠,落入江水之中。周遭一片漆黑,耳畔归于寂静。
突然眼前闪现一道白光,他看到一棵满枝金黄的银杏树,李莲花站在树下笑盈盈地望着他,说:“方小宝,愣着干吗呀?回家了。”
方多病握紧脖子上装着二人发丝的荷包,眼里漾着缱绻笑意,声音轻柔:“好。”
番外2——新科状元
新科状元柳文墨儿时的梦想并不是做官,而是做一代万人景仰的大侠。只是他家中父母年迈,又无银钱,实是不能前去拜山习武。
因此,他儿时最喜欢听住在村东头的老爷爷讲李相夷的故事。长大后,他靠卖字画赚了些银子,便去茶馆听说书人讲多愁公子方多病。
他以为那些江湖人士离他很远,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见到大名鼎鼎的多愁公子。
他那日刚好准备了些字画,打算拿到城中卖,谁知还没等他进城,一个形如怪物的人把他给抓了。
到了山洞才知道,被抓的不止他一人。
兴许是嫌他太瘦弱,那怪物没有先吃他。
他亲眼看那怪物一刀把一个大块儿头抹了脖子,又生生扯下来一条手臂,吓得直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听到那怪物大喊了一声‘方多病’,登时便清醒了,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腰间挂剑的背影。
他自是十分想见一见这位多愁公子,但又实在害怕那怪物,所以远远地躲在山洞外的灌木丛里,若多愁公子走出山洞,他就瞧上一眼。
不过他等到夕阳西下,也没见多愁公子和那怪物一面,于是大着胆子,钻进了山洞。
等顺着山洞到了山顶,看到崖边倒下的怪物,还有怪物喉中插着的剑,他便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可叹多愁公子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啊!
自那日后,江湖上再没人见过多愁公子。
五年后他高中状元,因不愿受拉拢,被调任到地处偏僻的江陵城做官,虽无大富贵,但全家尚不缺衣少食,他已很是满足。
一日,他随母亲上山礼佛,母亲去偏殿听大师讲经,他在殿外等候。
东殿门前有一棵据说历经三朝的银杏树,时值深秋,蝉鸣已歇,银杏叶落了遍地金黄,堪称一幅金秋盛景。
树后有个身穿靛蓝僧衣的扫地僧,正清扫着簌簌落叶。
柳文墨越看越觉得那扫地僧熟悉。
是在哪里见过呢……
读书多年,他自认记性比一般人要好些,越是想不起来,就越要逼着自己想起来才肯作罢。
他想了好一阵儿,终于记起五年前山洞里匆匆一瞥的背影。
心头既惊又喜,快步走到银杏树下。
距离不断拉近,他看到了那扫地僧的样貌,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带了点儿柔和,不像个江湖侠士,倒更像个白面书生。
离扫地僧三两步时,他激动难掩,说:“我就知道,多愁公子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怎么会死呢?公子果然还活着!”
扫地僧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他,一手持笤帚,一手立于身前,缓缓开了口。
对他说:“施主想是认错人了,贫僧法号‘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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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小沙弥问:“一念师兄,你每日跪在佛前许的什么愿啊?”
僧人但笑不语,心中默念: 愿所念长安宁,往生极乐界,脱离八苦海,得永恒喜乐。